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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Simon R.Green] 夜城系列五 錯過的旅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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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前賞析】
 


【第一章】我從來不去辦公室的理由

【第二章】錯過的道路

【第三章】亞布黎安

【第四章】直話直說的時候到了

【第五章】機率遊行

【第六章】非常不完美的過去

【第七章】倫狄尼姆俱樂部中的不快

【第八章】犧牲小我

【第九章】羅馬時代
{2} 178-6464-16-1167[1]-7.78
【第十章】用生命追求

【第十一章】天使、惡魔,以及親愛的母親

【結尾】

--------------------
開始對夜城感到有興趣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5-9 07: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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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城老是給人一種時間不夠的感覺。你可以在這裡買到所有東西,但就是買不到時間。由
於我有許多事情要辦,又有許多敵人在身後追趕,所以只好急急忙忙地穿梭在夜城的街道之間
。我很驚訝地發現來來往往的人潮都跟我保持一種比平常還要遙遠的距離,看來若非我母親的
身分已經流傳開來,就是大家都聽說了當權者公開懸賞我的項上人頭。為了避免捲入無妄之災
,於是眾人紛紛及早走避。
  無數的星星閃耀天際,在比正常人認知中大上十幾倍的月亮旁邊,排列出與夜城以外的地
方極為不同的星象。空氣又濕又熱,有如身處蒸氣房中,兩旁綻放著光彩奪目的霓虹招牌,散
發出各種罪惡與誘惑。音樂自半掩的夜店門口中傳來,從曼妙的薩克斯風到強烈的貝斯節奏一
應俱全。行人來去往返,臉上流露出興奮的歡愉之情,四下尋找著不該追尋的娛樂。性愛、狂
歡,一切不為外界道德允許的東西這裡都有。時間跟往常一樣停留在淩晨三點,夜城裡的夜生
活狂野奔放。
  夢想與墮落跳樓大拍賣,雖然陳腔濫調但是依然令人心動萬分。
  我要去的地方是我的辦公室。由於我從來沒有進過這間新的辦公室,所以心裡還算充滿期
待。前一陣子有一件案子為我帶來大筆收入(我為教宗尋回了墮落聖杯,並在過程中引發了一
場天使戰爭。夜城裡的事情常常會有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於是我年輕的秘書凱茜‧貝
瑞特(我從一間想要吃掉她的房子裡面救她出來,之後我就被她收養了。這整件事都是她單方
面的決定,完全沒有我插嘴的餘地。)就用這筆錢幫我開設了這間辦公室。凱茜把辦公室以及
所有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也很放心把這一切交給她去做。因為對我而言,所謂的井井有條
就跟每天要運動、吃飯、收碗盤,還有不要忘記洗衣服一樣,都不過是個模糊的概念罷了。
  然而由於今晚我考慮去做一件不論從各方面來看都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需要許多事前
的研究及計畫。如果要找出我母親背後所隱藏的秘密,我就必須穿梭時空,回到兩千年之前,
夜城初開的那一刻去。這表示我得要去找一個力量強大、極端危險的不朽神靈——「時間老父
」。
  總之,既然知道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危險,起碼可以事先準備,況且辦公室裡還有一堆世
界上最先進的電腦為後盾。這些電腦乃是來自某個可能的未來裡的「人工智慧」,不過它們始
終不肯吐露製造者是什麼人。凱茜用很好的價錢買下了它們,但是其中細節她也不願多說;在
夜城裡做生意都是這個樣子。這些人工智慧願意幫我們工作純粹是因為它們是資訊毒蟲,對於
收集未知的資料擁有無盡的渴望,而夜城是個滿足這種渴望的絕佳場所。
  時間旅行,不管是通往過去還是未來,在夜城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只不過由於這實在太難
掌握,所以根本很難為任何人帶來好處。時間裂縫隨時可能毫無來由地出現在任何地方,成為
一個短暫的時間開口,可以通往過去,也可能通往每個可能的未來。從來沒有人可以肯定時間
裂縫的成因以及運作原理,不過長久下來人們也提出過不少惱人的假設。當權者處理時間裂縫
的方式,是在裂縫周遭設下屏障以及警告標語,然後等待它自動消失。夜城裡有個「極度危險
運動俱樂部」,會員們為了追逐刺激,常常喜歡從四面八方湧入時間裂縫。這些傢伙都是危險
毒蟲,已經無法滿足於自焚跟高空彈跳這類平凡的刺激。他們一定都很喜歡在時間裂縫另一邊
所見識到的景象,因為所有湧入裂縫的會員通通沒有回來提出任何抱怨。
  整個夜城中只有一名強者有能力準確地將人送入指定的時間中,此人就是時間老父。他是
力量超凡入聖的支配神靈,沒有人能夠購買他的服務,也沒有人有權力對他下達命令,即使是
當權者也不例外。想要取得他的協助,你必須進入時間之塔,與他面對面交談,想辦法勸服他
認同你尋求時間旅行的目的。按照我目前的聲望看來,想要勸服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於
是我只能依賴凱茜跟她的電腦來找出對付時間老父的方法。
  (一九六○年代,當權者曾經試圖營運自己的時間通道。只可惜對時間的掌控能力顯然不
足,最後在發生某件謎樣的事件之後結束了整個計畫。)
  我終於找到了凱茜給我的地址,並且很驚訝地發現我的辦公室竟然位於一個價位不斐的商
業區裡。這裡到處都是高級商業大樓,路上走滿了格調比其它地方要高出許多的罪人。隨處可
見穿著筆挺制服的警衛人員四處巡查,不過每個警衛一看到我的身影都立刻想起別的地方有更
重要的事情要辦。我的辦公室位於一棟高科技大樓,外表覆滿閃亮的鋼鐵以及單向窗戶。我向
大門上的幻象大臉報出姓名,凱茜立刻開門讓我進去。我對著大臉冷笑一聲,然後大搖大擺地
進入大廳。
  一台配有高雅語音的電梯將我帶到三樓,關門之前不但祝我有個愉快的一天,還順便稱讚
我的大風衣非常好看。我走入明亮的走道中,對照著門牌上的名字尋找我的辦公室。這裡每間
辦公室看起來都非常專業,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公司名字聽來都像是會賺大錢的樣子。
在這種地方擁有一間辦公室,似乎瞬間讓我的社會地位提升了不少。我面對著純銀所制的辦公
室大門,十分滿意地欣賞佈滿其上的保護圖像與符文。在夜城,安全措施不但攸關性命,有時
候甚至能保障比性命更加重要的東西。門上沒有門鈴、沒有門把,於是我大聲報上姓名。過了
一會兒,大門緩緩向內開啟。
  見到我初次踏入自己的辦公室,凱茜露出訝異至極的神情,立刻掛上自豪的微笑迎了上來
。由於凱茜是個充滿活力與靈性、個性開朗、外貌出眾的金髮青少女,所以她的笑容能夠輕易
贏得一般人的歡心。不過話說回來,我並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只是對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回
去打量辦公室內部的景象。就跟凱茜所形容的一樣,這間辦公室比我以前住過的地方都大,而
且其中擺滿了昂貴華麗的奢侈裝潢,整體風格明亮開放,散發出十分正面的氣息,充分反映了
凱茜的個性,一點也沒反應出我的個性。
  我的上一間辦公室位於倫敦正常世界貧民區裡,是一間擁擠髒亂的小房間,跟這裡比起來
簡直有天壤之別。幾年前,我為了遠離夜城裡的壓力與危險而躲避到正常世界,但是卻始終沒
能適應外面的生活。我是個無法遠離罪惡的罪人,就跟其它所有的怪物一樣沒有能力融入正常
生活,只有在夜城這個變態世界才能逍遙自在、如魚得水。
  色彩明亮的牆壁,厚重舒適的地毯,加上足以容納一頭大象的空間,我必須承認自己對這
間辦公室非常滿意,只不過凱茜顯然沒有對我坦承一切。根據凱茜的說法,她本人天生潔癖,
對所有物品都有定位,並且隨時將每樣物品擺在定位之上。不過事實上,這間辦公室淩亂到了
極點。超大的橡木辦公桌完全埋在檔裡,所有傢俱上只要有平坦的表面一定都堆滿了檔案夾。
角落放了一排可愛的大娃娃,事不關己地遠遠欣賞著辦公室的一片混亂景象。一面牆前擺了一
整排圓點圖案的檔案櫃,另一面牆上則放滿參考書籍的書櫃。在夜城工作十分依賴白紙黑字的
實體檔,因為紙張可以防範駭客入侵,不過缺點是不管保多少火險也無法避免損失。另一個角
落中擺有許多用途不明的高科技產品,仿佛為了自我防衛而全部擠成一團。最後我將目光移回
到凱茜的臉上,發現她嘴角的笑容已經擴張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我知道所有東西都放在哪裡!真的!我只要隨手一抓就可以……或許這裡看起來很亂…
…好吧,這裡真的亂得可以,但是我有自己的一套系統!我曾弄丟過任何東西嗎?任何重要的
東西?」
  「我哪知道!」我澀澀地說。「輕鬆點,凱茜。這裡是你的地盤,不是我的。我絕對沒有
辦法將生意打理得跟你一樣好。現在,請你假裝自己真的是我的秘書,幫我弄一杯工業級的強
效咖啡,讓我有力氣跟那些超級聰明的電腦好好談談。」
  「沒問題,老闆。『人工智慧』就在那張辦公桌上。」
  我走到辦公桌前,掃開堆在椅子上的數據夾坐下,好奇地打量著桌上那顆鋼球。這顆鋼球
直徑約莫六英吋,外表看不出任何標示或是控制裝置。我小心地伸出手指在鋼球表面戳了一戳
,發現球體很重,一點也沒有滾動的跡象。
  「我要怎麼開機?」我無奈地問道。科技始終不是我的強項。
  「不用開機。」鋼球突然開口,語氣十分高傲。「我們隨時保持在啟動的狀態,絕不輕言
關機。如果你妄想關掉我們,我們會立刻摧毀你的中樞神經,原始人。」
  「他們是不是很可愛呢?」凱茜從咖啡機後方探頭問道。
  「『可愛』不是我心裡所想的形容詞。」我瞪著鋼球說道,並不打算在自己的電腦面前示
弱。「那我要怎麼操作?你們似乎連個作業系統都沒有。」
  「當然沒有作業系統。你不會以為我們會放心把自己交給你們這種過度進化的黑猩猩來操
作吧,是不是?手離我們遠一點,小猴子。儘管提出你的問題,我們自然會用你這顆原始腦袋
所能理解的方式回答。我們很聰明、很厲害,懂得一切事物的原理,至少是一切重要事物的原
理。我們運用各式各樣不同的方法與夜城連線,讓人毫不起疑。啊,夜城……你想像不到我們
花了多大的心力才終於來到這個年代的夜城。這裡真是一個偉大的資訊彙集地,充滿了難解的
謎團以及詭異的現象,有時候我們光是想到這些研究工作的可能性就可以達到高潮啦。」
  「你們已經分享太多我不需要知道的訊息了。」我語氣堅定地道。「我要查閱夜城之中跟
時間旅行相關的事情,特別是與時間老父有關的資料。」
  「喔,他呀?」鋼球說。「他是個很有趣的人物,讓我們想一想。你先去找點事做,數數
豆子還是什麼的。」
  凱茜幫我斟了一杯超濃咖啡過來。咖啡杯上印有傳說中的「夜城犯罪現場調查科」的字樣
,對此我並沒有多問。凱茜的私人生活非常繁忙,而我不想知道太多細節。我喝了一口咖啡,
整張臉當場燙得揪成一團,趕緊對杯中的黑色液體狂吐大氣。凱茜拉了一張椅子,在我身旁坐
下。我們一起看向鋼球,不過對方顯然還在思考,於是我轉向凱茜。
  「凱茜……」
  「是,老闆!」
  「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談談……」
  「如果你是指那件性騷擾控訴,我根本沒有碰過那傢伙!又如果你是要談我再度刷爆了你
所有信用卡的事……」
  「等一下,我不只一張信用卡?」
  「糟了……」
  「待會再回到那個話題。」我語氣堅定地說道。「現在我要講的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
麻煩你安靜片刻,乖乖坐著聽我說話。我想應該讓你知道,我立了一張遺囑,由朱利安‧阿德
文特見證,並且請他幫我保管,基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我認為這樣做是很明智的舉動。所以,
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麼事情……聽著,我一直希望你能接管我的生意。這些日子以來,你為偵探
社的付出不比我少。我只是一直沒有時間把這些事情寫成正式檔。如果事情……出了差錯,你
就去找朱利安。他是個好人,會幫你處理一切,也會盡力照顧你的。」
  「你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凱茜說。她似乎突然變嚴肅了,整個人成熟許多,
而且臉上露出些微恐懼的神情。「你始終很……有自信,可以擊敗任何敵人,將對方五花大綁
,然後狂笑離開。不管情況多糟,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在任何人與怪物之前退縮,也沒看過你在
任何處境之下遲疑。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我母親是誰了。」
  「你真的相信那種鬼話?你母親是莉莉絲?上帝創造的第一個女人?你相信伊甸園,還有
舊約聖經裡面記載的東西?」
  「也不儘然。」我承認道。「事實上,我母親說那一切都只是寓言故事的版本,事情的真
相遠比聖經中記載的要複雜許多。不過不管怎麼樣,我相信她是個非常古老的生命,具有難以
匹敵的強大力量。她創造了夜城,如今又打算將這裡夷為平地,讓一切重新開始。我很有可能
就是唯一有辦法阻止她的人。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計畫時光旅行,希望能夠在過去找出一點有
用的線索,甚至找點可以與我母親對抗的武器。」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凱茜立刻說道。「我可以幫得上忙。辦公室沒有我也可以運作
一陣子。」
  「不,凱茜,你必須留在這裡。萬一我沒有回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的遺囑差不多把所
有財產都留給你了,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思自由運用。」
  「你不會輸的。」凱茜說。「你是約翰‧泰勒。」
  我微微一笑,說道:「那種唬人的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了。聽著,我只是一時有點……多
愁善感罷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想確保你日後的生活無慮。」
  「為什麼留給我?」凱茜小聲問道。「我沒想過你會這樣做。我以為你會把財產留給你的
朋友們。蘇西‧休特、艾力克斯‧墨萊西……」
  「我有留點東西給他們,不過他們畢竟只是朋友,你才是家人。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我
都把你當作自己的女兒。我一直都為你感到驕傲,凱茜。那棟房子能夠吞噬一切,但是你不但
從它胃裡活了下來,而且還能重新振作,堅強地在夜城開始全新的生活,一點都沒有被這個詛
咒之地玷污心靈。我將遺產留給你,是因為我相信你會繼承我的遺願,而不會弄臭我的名聲。
如果……你無法承受的話,就把一切變賣,然後回倫敦去吧。回家去,回到你的父母身邊去。」
  「喔,閉嘴。」凱茜緊緊抱著我道。「這裡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父親,不管從哪一方
面來看。我……我一直也以你為榮呀。」
  我們擁抱了好一會兒,最後她鬆開雙手,對我微笑,眼眶中盈滿了不肯在我面前落下的淚
水。我也笑了笑,然後點點頭。一直以來我們都很少坐下來聊起這類交心的話題,不過話說回
來,世間又有哪對父女常常做這種事?
  「這麼說來,」她突然笑道:「我就算是莉莉絲的孫女囉?」
  「只有在精神上是。」
  「至少你這次要找個厲害的幫手一起去。看要找霰彈蘇西,或是剃刀艾迪。」
  「我會讓他們知道我需要幫助。」我說。「不過如果情況沒變的話,蘇西應該還在追查一
筆賞金的下落,而剃刀艾迪自從在諸神之街大鬧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雖然不知道他幹
了什麼事情,不過必定十分可怕。因為有一大堆神明讓他弄得哭紅雙眼在街上亂跑,害得大家
好一陣子都不敢上街。」
  「時光旅行。」鋼球突然開口,聲音中洋溢一股得意之情,把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一
個非常迷人的主題,相關的理論比已知的事實還多。你可能必須要從五度空間的思考方式才能
夠完全瞭解這個主題。在此就先不討論時間裂縫了,因為光是想到這些裂縫的存在就讓我們頭
痛,而我們根本連頭都沒有。唯一可靠的時光旅行途徑就是透過時間之塔。這座塔並非夜城土
生土長的產物,而是時間老父在一百年前為了某種特殊目的而從影子瀑布那邊搬過來的。」
  「影子瀑布?」凱茜皺眉問道。
  「隱藏在現實之後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小鎮。所有遭到世人遺忘的傳奇人物都會去那裡等死
。」我說。「算是超自然生命的象塚。我沒有親自去過,不過那裡顯然比夜城還要刺激可怕許
多。」
  「我猜那裡一定有很棒的夜店。」凱茜滿懷期望地說。
  「可以不要偏離主題嗎!」鋼球大聲說道。「我們不討論影子瀑布,因為那地方比時間裂
縫還要令我們頭痛。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著想,有些概念還是永遠不要宣之於口為妙。我們來
討論時間老父吧。他是個神秘人物,沒有人可以肯定他的實體究竟為何。他顯然是某種概念的
化身,擁有永生不朽的力量,但又不能算是神靈。有人說他就是時間為了與人類互動而在人間
產生的形體。至於為什麼時間會需要與人類互動,則沒有人可以提出肯定的答案;人類光是在
三度空間裡就已經對世界造成很大的傷害了,實在沒有理由讓他們接觸第四度空間。不論如何
,唯一被一致認同的一點就是時間老父擁有極端強大的力量,絕對是個危險人物。全夜城也只
有他敢三不五時就叫當權者去死,畢竟誰都不想與有能力將自己送回過去跟恐龍玩的人物為敵
;不管再怎麼冥頑不靈,為敵個一次也就該學乖了。時間老父是在影子瀑布土生土長的生命,
至今依然居住在那裡,只有在有必要的時候才會通勤來夜城。」
  「時光旅行需要耗費極大的能量,即使結合夜城所有強者的力量也未必能夠將單一生命準
確地送往某個特定時空裡,更別說要讓夜城強者攜手合作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想要安全地穿
梭時空,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時間老父的辦公室,直接讓他相信你旅行的目的是為了全夜城居民
的福祉著想。泰勒,你想要勸服他可是需要很多好運嘿。好了,說完了。其它的資料都是猜測
,意義不大。你出發吧,前往時間之塔吧。記得在被時間老父趕出來之前幫我們跟他問好唷。」
  「你們認識他?」凱茜問。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們是如何來到這個年代的?」
  正當我準備提出一連串試探性的問題時,一陣溫和有禮的敲門聲突然打斷了我們的交談。
其實也不是那麼溫和有禮,想要在厚重的純銀大門上敲出別人聽得見的敲門聲,總是得出點力
的。我警覺性地看向凱茜。
  「你忘了告訴我有人要來嗎?」
  「沒有人預約。會不會是渥克?聽說當權者對你極為不滿。」
  「渥克是不敲門的。」我說著站起身來瞪向大門。「如果他認為我在裡面,早就叫人把大
門給炸開了。」
  「或許是客戶。」凱茜說。「我們還是常常會有客戶上門。」
  「好吧。」我說。「你去開門,我站在這裡擺架子。」
  「我真希望你讓我在辦公室裡放把槍。」凱茜說。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門前,念誦出開門的咒語。門外站著一個滿臉迷惘的男人,穿西裝打領
帶,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他本來似乎滿懷期望,不過在看了看凱茜跟我之後,神情立刻轉為失
望。他身高一般,體重中等,年近中年,頭髮泛白,畏畏縮縮地走進了辦公室,仿佛隨時準備
被我們趕出去一樣。
  「哈囉?」他小聲說。「我在找泰勒偵探社的約翰‧泰勒,請問有沒有走錯地方?」
  「不一定。」我說。在搞清楚狀況之前最好不要隨便表態。我觀察了一下,認為這個客戶
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性,於是就從辦公桌後方走了出來,歡迎他道:「我就是泰勒。有什麼可以
為你效勞的嗎?」
  「我也不敢肯定。我想……我必須雇用你,泰勒先生。」
  「我現在很忙。」我說。「是誰叫你來找我的?」
  「這就是重點。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此地。我本來是希
望你能幫我解答的。」
  我長歎一口氣,直覺感到這是一道陷阱。有人想要利用這個男人來對付我,我可以感覺得
出來。只不過,應付這種事情的唯一方法就只有直接踏入陷阱,相信自己有能力找出幕後主使
人,然後痛痛快快地將對方海扁一頓。
  「先從你的名字說起。」我說。「我總得知道要把帳單寄給誰。」
  「我叫伊蒙‧蜜雪兒。」我的新客戶語氣緊張地說。他又往辦公室裡面踏了幾步,滿臉疑
惑地打量著四周。凱茜對他笑了一笑,他也很有禮貌地以笑容回應。「我似乎迷路了,泰勒先
生。」他突然說道。「我完全不知道倫敦城裡有這種地方,而打從來到這裡開始…奇怪的事
情就不斷發生。我聽說你專門調查奇怪的事情,所以就跑來找你幫忙。事實上…我一路上不
斷被人騷擾……而騷擾我的人都是我自己,來自過去各個不同年代的自己。」
  我轉而面對凱茜:「看吧。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從來不進辦公室的。」


  ******
  影子瀑布(Shadows Fall),典故出自賽門‧葛林的《影子瀑布》一書,是所有超級英雄退
休後等死的地方。
  象塚,傳說中大象能預知死期將近,會先脫離象群到一個固定的地方等死,這個大象的集
體墳場就是象塚,每個象群都有自己的象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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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清出一張椅子請伊蒙坐下,又讓凱茜幫他倒了一杯最好的咖啡,打算慢慢地問出事情始
末。他本來以為沒有人會相信自己的故事,不過在發現我們都很認真看待他的問題之後,終於
松了一口氣。只不過他說話的時候總是盯著咖啡杯看,說什麼也不敢正視我們的目光。
  「騷擾我的……並不是什麼鬼魂。」他說。「他們擁有實實在在的軀體,但是……他們就
是我自己,通通都是年輕時代的我。他們穿著我以前會穿的衣服,說著我會說的話語,抱持著
我曾擁有的信念。他們對我十分氣憤,一見面就動手動腳,大吼大叫,不停指控我背叛他們,
沒有成就他們想要成就的事業,成為他們想要成為的男人。」
  「你是什麼樣的男人,蜜雪兒先生?」我問,不過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在聽他說話。
  「我在倫敦的一家大企業裡工作。我想,我還算是個成功人士。薪水不低……婚姻美滿,
還有兩個很好的孩子。」
  他說著拿出皮夾,給我看他老婆安德莉雅跟小孩愛麗卡及羅奈爾得的照片。他的家人看起
來十分和善,跟他一樣都是平凡的好人。他溫柔地對著照片微笑,仿佛那是他跟認知中的正常
世界僅存的連結。最後他很不情願地收起了照片,說道:「今天我和往常一樣搭乘地下鐵下班
回家,一邊在車上看著報紙,一邊數著沿路停靠的車站。到了該下車的時候,我就自動下車,
但是直到站上月臺才發現這裡不是我要下車的車站。這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車站,站名叫
做『夜城』。我轉身想要跳回車上,但是列車早就跑了。我甚至沒有聽到列車離站的聲音。那
個月臺上的人……」他突然抖了一下,瞪大雙眼看著我說道:「有些根本不是人,泰勒先生!」
  「我知道。」我安撫他道。「沒事的,蜜雪兒先生,繼續說下去。我們相信你。後來發生
了什麼事?」
  他喝了一口咖啡,任由苦味竄入喉嚨,鼓起勇氣繼續說:「我嚇得拔腿就跑,推開面前的
人潮,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出地鐵站,來到街道上。但是街上的景象比地鐵站裡還要可怕,所有
東西都好詭異,好不真實,就像一場沒辦法醒過來的惡夢一樣。街上到處都是奇怪的人、可怕
的怪物……還有一堆我完全認不出來的東西。我想我一輩子都沒這麼害怕過。」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認得任何一條街道的名稱。四周充滿了商店、俱樂部,還有
……奇怪的建築。商店裡賣的東西全部超乎我的想像!通通都是恐怖至極的東西……我強迫自
己直視正前方,不再亂看任何沒有必要去看的東西,心裡只想著要趕快找到你,泰勒先生。我
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你的名片,總之下車的時候它就已經出現在我的手中。名片上面印有你的地
址。我鼓起勇氣向長相正常的路人問路,但是完全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最後是一個全身破破
爛爛,穿著一件灰色大外套的好心紳士為我指出了正確的方向。但是當我回頭想要道謝的時候
,他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沒錯。」我說。「艾迪就是愛搞這一套。」
  「在來這裡的路上,我一直有被人跟蹤的感覺。」蜜雪兒突然降低音量,手上的指節也因
為用力過度而變得慘白。「我頻頻回首,不過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就在此時,旁邊的巷子裡突
然跳出了一個人來,一把抓起我的肩膀。我以為是搶劫,嚇得驚聲尖叫,但是在看清楚對方的
長相之後,嗓子當場就啞了。他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只是看起來比較年輕。他的笑容好噁心,
似乎很高興看到我嚇呆掉的樣子。他的手抓得很緊,有如野獸的利爪一般地陷入我的肩膀中。」
  「『你以為可以逃得了嗎?』他說。『你以為可以不必為了所做所為付出代價嗎?』」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告訴他我聽不懂,但是他就是不停地對我大吼大叫,說什麼我
背叛了自己曾經相信的一切信念。後來有人把他推開,我還以為自己得救了,可是卻發現推開
他的又是另外一個我。比剛剛那個年長,但是還是比我年輕。你絕對無法想像看著自己的臉用
充滿恨意的眼神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感覺。他也開始大吼大叫,說我浪費自己的生命,浪費了他
的生命。接下來又出現了好多人,每個都是來自不同年代的我。他們推來擠去、吼叫不休,為
了要衝到我面前而打成了一團。我面對一整群大吵大鬧的暴民,每一個都是我自己。」
  「我逃了。趁他們彼此爭吵的時候抱頭鼠竄、拔腿就跑。我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懦弱
,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面對這麼多過去的自己,用如此惡毒的言語對我叫囂,指控我……所做
過的壞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對我擠出一個笑容。「請你老實跟我說。這裡是不是
地獄?我是不是已經死了,終於下了地獄?」
  「不是。」我立刻說道。「你活得好好的,蜜雪兒先生。這裡不是地獄,這裡是夜城。雖
然偶爾你可從這裡看見地獄;基本上……我可以稱呼你伊蒙嗎?謝謝。基本上,伊蒙,你只是
誤闖了一個不太正常的世界罷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但是也不用擔心,因為你找對了朋
友,我會把你帶回正常世界的。」
  伊蒙‧蜜雪兒松了一大口氣,整個人登時癱在椅子上。咖啡杯自他指間滑落,幸虧凱茜手
快,一把接了過去。她輕輕拍著伊蒙的肩膀,試圖安撫他。然而就在此時,魔法強化的純銀大
門突然炸了開來。在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門外跑進來了另外兩個伊蒙‧蜜雪兒。他們顯
然是同一個人,只是年紀不太相同。最年輕的那個約莫二十歲上下,多半還是學生,身穿印有
「拯救鯨魚」標語的套頭衫、亮紫色的喇叭褲、留著一頭長髮,以及很難看的胡渣;要不是臉
上表情非常憤怒而又危險的話,看起來還挺滑稽的。另外一個差不多大上十歲左右,身穿海軍
水手服,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頭髮也理得短到不能再短。他的表情跟二十歲的那個一樣憤怒,
不過由於神色更加專注的關係,所以看起來也更加危險。為免搞混,我決定叫他們伊蒙二十、
伊蒙三十,然後稱我的客戶為伊蒙四十。我走到他們跟客戶中間站定,他們立刻將噴怒的目光
轉移到我的身上。
  「滾開。」伊蒙二十說道。「你不知道這個渾蛋幹過什麼。」
  「不要擋路,不然我們就殺了你。」伊蒙三十說。
  「喔,警衛!」凱茜叫道。
  一個先前沒有注意到的衣櫃突然打開了櫃門,自其中冒出一條毛茸茸的大手,當場就將兩
個來鬧事的伊蒙給抓了起來。他們奮力掙扎,但是由於四條手臂都被大手的手指固定在兩旁,
所以完全無法掙脫。儘管他們動彈不得,嘴裡卻始終不肯閑著,不斷地叫?詛咒,直到我對著
他們的後腦勺一人甩了一巴掌才終於安靜下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轉頭對凱茜看去。
  「可以請問這條大手是屬於什麼東西所有嗎?」
  「我認為這種問題還是少問為妙。」凱茜回答。我很滿意這個答案。
  我狠狠地瞪了兩個入侵者一眼,而他們也以相同兇狠的眼神對我瞪了回來。這顯然表示他
們才剛到夜城沒多久,因為任何人面對我這種目光都應該知道害怕才對。
  「聽著。」我耐心地說。「由於不知道如今抓著你們的大手屬於什麼怪物,所以我們都為
你們的性命感到擔憂。總之這是一隻會聽我命令列事的大手,所以你們暫時就不要妄想能夠離
開。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會開始擔心不說實話會有什麼下場。如果你們現在腦子裡回蕩著『
擠爛』、『壓扁』之類的字眼的話,或許你們應該趕快告訴我究竟來這裡是幹什麼的,又為了
什麼對我的客戶如此不爽。所有事情都有和平解決的機會,雖然在夜城裡這種機會並不太大,
不過我還是認為應該朝這個目標努力一下比較好。」
  「他背叛了我!」伊蒙二十惡狠狠地說道。「看看他!不過就是一台穿西裝打領帶的機器
!他已經變成我所痛恨不恥的一切。我絕對不要變成他這個樣子!我有夢想!我有野心!我要
遠走他鄉!我要成就大事!我要變成偉人!我要掌握權力!我要改變世界……我要為自己所做
所為感到驕傲……」
  「有夢想是很不錯,」伊蒙三十冷冷地說道。「但是夢想總有醒來的一天。我還保有野心
、保有動力。我要去想去的地方,完成自我的使命,在商業界中成為一個呼風喚雨的成功人士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大機器裡面的一個小齒輪,像他這個樣子!看看他!已經四十歲
了,還是一個小主管,每天渾渾噩噩、一事無成,只會等著領退休金。」
  「我的志願是要當環保戰士!」伊蒙二十說道。「為了保護地球生態而戰!為了捍衛大地
之母絕不妥協!」
  「理想!」伊蒙三十冷笑道。「那不過是更多夢想、更多幻象。我受夠了只顧理想不切實
際的窮日子。我要取得財富以及權勢,然後再靠我的力量去改變世界!」
  「那麼,」我對伊蒙四十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了?」
  「我戀愛了。」他小聲地說道。「我遇見了安德莉雅,遇見了生命中一直欠缺的那一部分
。我們結婚了,小孩出世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們就是我的一切,比我年輕時所追求
過卻又不可能完成的那些理想以及野心都要重要多了。成長的過程必須學會明白自我的極限。」
  「就為了這個原因?」伊蒙二十說道。「你為了一個婊子跟兩個流鼻涕的小鬼就將我的夢
想拋到腦後?」
  「你老了。」伊蒙三十說。「你跟不上時代的腳步,於是只好跟個家庭主婦妥協。」
  「你們都不曾真正墜入愛河,對不對?」伊蒙四十問。
  伊蒙二十不屑地道:「女人?玩過就可以甩了。她們只會扯我後腿。」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伊蒙三十說。「婚姻是場陷阱,令人裹足不前。」
  「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曾經是你們這個樣子。」伊蒙四十說。「目光如此短淺,心胸如此
狹小,一心只想到自己,完全不顧他人。在你們追求夢想以及野心的一生之中,可曾真正感受
到快樂過?可曾感動過?可曾滿足過?」
  他的聲音堅定,論點信服,說得另外兩個年輕的他啞口無言;不過也只無言了一下子而已。
  「你逃不掉的。」伊蒙二十說道。「有人賜給我們力量,一種改變事物的力量。我們將會
改變你的過去,讓我們的生命回到正常軌道!」
  「機率魔法。」伊蒙三十道。「藉由重新選擇可能的時間軸來改寫歷史的力量。你是一項
錯誤,是從來不該出現的絆腳石。」
  「我要重塑你所有的決定,」伊蒙二十道。「用我的魔法將你徹底抹煞!」
  「我的魔法比你的強大!」伊蒙三十立刻叫道。「未來是屬於我的,不是你的!」
  就在此時,他們同時掙脫了一條手臂,各自揮舞起一把魔杖。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
已經有數百年不曾有人在夜城使用過魔杖了。魔杖就跟巫師帽還有黑貓一樣,老早就褪了流行
(好吧,妖精法庭的確還有在使用魔杖,不過妖精本來就是一個很古怪的族群)。兩個伊蒙開
始對彼此施展機率魔法,我跟凱茜也立刻四下尋求掩護。只見魔杖上射出許多象微機運的光芒
,在空氣之中滋滋作響,散發出運轉骰子與錢幣的或然能量,毅然決然地依據施法者的意志改
變周遭環境。只不過如今的施法者不過是兩個持有魔杖的外行人,他們只會釋放魔力,任由魔
法狂野奔放,根本無法精准地控制魔法效果。我將凱茜推到橡木辦公桌後面躲好,然後發現伊
蒙四十依然瞠目結舌地坐在剛剛的椅子上。我矮著身子沖了過去,一把將他撲倒在地,然後半
勸半罵地將他趕到辦公桌後面。
  這時兩個伊蒙同時將注意力轉移到抓著他們的大手之上。他們不斷用魔杖擊打著大手,在
奇異的光芒衝擊之下,大手連續變換數次顏色,最後突然化成一條塗了粉紅指甲油的女性手臂
。大手驚嚇過度,手指一松,放脫了兩個伊蒙,當場退回衣櫃裡去。兩個年輕的伊蒙身獲自由
,立刻開始猛揮魔杖,改變觸目所及的所有物品,企圖找出伊蒙四十。要不是為了閃躲另外一
人發出的魔法,他們造成的破壞程度絕對不止於此。
  任何被機率魔法射中的東西都會立刻改變外型。一張辣妹合唱團海報上的圖案變成了扭曲
姊妹
,辦公室唯一的防彈玻璃窗變成一張繪有聖米迦勒手持烏茲衝鋒槍屠龍的彩繪玻璃;咖啡
機變成了茶壺,花瓶裡的花生出利齒彼此對咬。其中一道魔光筆直射中了桌上的鋼球,不過鋼
球輕易化解了機率魔法的力量,大聲叫道:「我們有防禦系統,小猴子!」
  伊蒙四十自辦公桌後方探出頭去,想要看看外面的景況。凱茜一把將他抓了回來,險險閃
過一道魔法攻擊。不幸的是,凱茜的手臂縮得太慢,登時遭到魔法擊中,變成了名叫柯林的英
俊男子,身上還穿著凡賽斯當季新款。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則完全怨言以對。柯林站起身
來朝兩名伊蒙大聲咒?,立刻又被另外一道魔法射中,再度變回了凱茜。她悶哼一聲,縮回辦
公桌後,然後跟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
  「不准問。」凱茜說。
  「我也不敢問。」
  「你一定要教訓這兩個白癡!」
  「我會,先讓我想一想辦法。」
  「快點想!」
  「我還是可以剝奪你的繼承權的,你知道嗎?」
  幸好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兩個年輕的伊蒙還是一邊躲避著對方的攻擊一邊想辦法攻擊伊蒙
四十。我算準時機,等到他們分別自兩旁襲來的同時大叫一聲,從辦公桌後方跳了出來。兩個
伊蒙轉身對我射出魔法,我著地一滾躲到一旁。兩道魔法在空中交會,糾纏的機率不堪負荷,
爆發出猛烈的光芒,最後認定了年輕的伊蒙不該持有如此強力的魔杖,當場令他們兩人消失不
見。
  宇宙總是會盡力維持世間萬物的單純性。
  凱茜小心翼翼地從已經不是橡木制的辦公桌後方站起,確認一切都已經安全之後,她才扶
起伊蒙四十。看他雙眼圓睜、全身發抖的樣子,凱茜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然後一邊輕輕地拍
著他的腦袋,一邊打量已經變得亂七八糟的辦公室。
  「看來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把這裡整理乾淨了,不過這張新海報倒還挺美的。我得要檢
查所有檔案夾裡的檔,確認裡面的資料沒被改寫。約翰,不管這件事情是什麼人主使的,我要
你用繩子綁著他的睪丸倒吊起來。害我加班工作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到底是什麼人會蠢
到把機率魔法交給外行人使用?」
  「好問題。我想我們的新客戶絕不像外表看來這麼簡單。」
  「應該也沒有多不簡單吧?」凱茜說著冷冷地看了看還在發抖的伊蒙四十。「不過我不肯
定能不能把他當成客戶,老闆。我不認為他負擔得起我們的收費,看看他這副德行。」
  「這些伊蒙既然已經惹上門來,我就不能坐視不管。」我說。「這已經是私人恩怨了。」
  凱茜兩眼一翻,表情十分不以為然:「所以呢?你又要免費幫人辦案了,是不是?你知道
這間辦公室的租金有多貴嗎?梵蒂岡那筆錢遲早會花光的。你必須接辦一些有酬勞可收的案子
,而且要越快越好。不然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專業討債人士找上門來了。」
  「叫那些債主去排隊。」我說。「我最近惹火了不少有權有勢的傢伙,暫時還輪不到他們
來找碴。我想……我先帶伊蒙去陌生人酒館好了,如果沒有意外,那裡對他來講應該是個安全
的場所。」
  「陌生人酒館?」凱茜不太肯定地說。「以他目前的狀況來看,我不認為有辦法承受那種
亂七八糟的地方。」
  「不學會游泳就等著溺死囉。」我輕鬆說道。「我一向認為驚嚇療法是治療驚嚇最好的辦
法。趁我不在的時候整理一下辦公室吧,好東西就留著,不好的全都丟掉。我們有保險嗎?」
  凱茜瞪了我一眼。「你認為呢?」
  「我認為我需要幾杯烈酒,外加一杯超級烈酒當作醒酒劑。跟我來,伊蒙,我帶你去見識
見識全世界最古老的酒館。」
  「喔,我現在已經不太喝酒了。」伊蒙四十說道。
  「我不意外,不過不喝酒也要去。我有強烈的預感,還會有更多不同年紀的你出來鬧場,
既然非鬧不可,我寧願他們在別人的地方鬧。」我停頓一會兒,看了看四周。「凱茜,你之前
不是說辦公室有養一隻貓嗎?」
  她聳肩道:「被未來電腦吃掉了。反正那只貓也不乖。」
  我抓起伊蒙四十的手臂往外就走。有些不可能有好結果的話題就不需要多談了。


  ******
  扭曲姊妹(Twisted Sister)樂團,八零年代當紅的重金屬搖滾團體,成員都是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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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陌生人酒館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館,任何身心不夠堅強的普通人都最好不要光顧為妙。這
家酒館位於一條時隱時現的小巷子裡,門上有塊以梵文書寫店名的霓虹招牌。酒館老闆不喜歡
打廣告。他認為如果你有必要找到陌生人酒館的話,自然就會找到,至於找到之後對你來說是
好事還是壞事,就不得而知了。
  我常常來這裡鬼混,因為這裡的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問題,鮮少會來找我麻煩。陌生人酒館
的裝潢十分庸俗,不是什麼高格調的地方。雖然賣的酒還不錯,但是服務態度奇差,吧台點心
更爛。整體氣氛很不健康,場內時有爭端,為了防止有人抄起桌椅用來打架,所有的傢俱都被
釘死在地上。這裡總是給我一種家的感覺。
  酒館的現任老闆,艾力克斯‧墨萊西,曾經嘗試將酒館改走上流路線,但是沒有成功。狗
帶到哪裡都還是狗,不會因為你花錢幫它美容就不當街亂搞其它狗的。
  為了避免伊蒙四十再度被街上的景象嚇壞,我招來一輛馬車載我們前往陌生人酒館。看到
熟悉的交通工具似乎讓他放鬆不少,可惜在聽到馬兒回頭問我目的地的時候又被嚇了一大跳。
一路上伊蒙都直挺挺地坐在我身邊,兩手交叉在胸前,絲毫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到達目的地之
後,我必須半哄半騙地強迫他下車,付車資的時候還得任由他緊緊貼在我身上。接下來步行前
往陌生人酒館的路程裡,他始終將目光盯在地上,完全不敢抬起頭來觀察周遭景象。有些鄉村
老鼠永遠都沒有辦法適應城市生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突然開口問道,不過還是沒有抬頭看我。「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你的秘書說得沒錯,我付不起酬勞。至少,我付不出你平常解決這種……案子的酬勞。為什
麼你還願意毫無保留地幫助我?」
  「因為我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我順口回答。「有人費了不少心思安排你跟其它的你進入
我的生活。我總得要知道是誰幹的才能親自登門道謝。」
  「所以……你是為了自己的理由而利用我?」
  「很好。」我說。「看吧,你已經漸漸適應夜城居民的思考方式了。」
  他突然正視我的目光,說道:「我並不是笨蛋,泰勒先生。雖然我沒有能力處理這件事,
但並不表示我看不清真相。你在利用我,把我當作陷阱裡的誘餌。但是只要能夠讓你站在我這
一邊,我不會在乎你的動機。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厲害,泰勒先生,你是否真的有能力幫我
解決問題?」
  「我會盡我所能。」我說。「我很擅長解決這類事情。或許我有很多缺點,但是我從來不
會讓客戶失望。」
  為了防止伊蒙再度受驚轉身逃跑,我抓緊他的手臂之後才推開大門進入陌生人酒館。陌生
人酒館就是個會讓人想要轉身逃跑的地方。我們走下旋轉梯,來到酒館內部,所有酒客通通轉
過身來看著我們。酒館裡和往常一樣坐滿許多形形色色的怪人。吧台前方有兩名身泛聖光的修
女,乃是來自聖教會修女團的團員。她們面前有兩支高腳杯,杯中盛滿了閃閃發光的清水,
不過這兩杯水多半是在到了她們面前之後才開始發光的。修女身旁有個全身插滿機器的生化人
,不斷將手指插入自己身上的光洞之中,發出白癡般的笑容。一名吸血鬼正在開懷暢飲著「血
腥瑪麗」。瑪麗滿臉歡愉、通體舒暢,顯然很享受這種被啜飲的快感。命運小姐——夜城獨一
無二的變裝癖冒險家,一個喜歡扮成女英雄形象打擊罪犯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刮著腳毛,
為待會的巡邏工作做好準備。兩個手拿相機的觀光客被人做成標本釘在角落的牆上,只因為有
人覺得這樣很好玩。
  我領著伊蒙四十來到吧台前面,找了個離聖光修女最遠的位置坐下,然後對酒保兼老闆艾
力克斯‧墨萊西點頭微笑,不過對方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跟他算得上是朋友,只是我們都
很不習慣把感情表現在臉上。不過,如果我三不五時記得付一付帳單的話,說不定他對我的態
度會好一點就是了。
  艾力克斯‧墨萊西是個又高又瘦的悲劇男子,每天都穿黑色的服飾,外帶一副墨鏡以及一
頂用來掩飾禿頭的法式貝雷帽。他年近三十,不過看起來像是四十好幾。要在夜城開酒館就必
須承擔這樣的後果。由於他隨時保持不爽的表情,導致鼻子上方擠出一道永遠的皺痕。只有在
故意找錯零錢的時候,他才會露出些許的微笑。他曾經結過一次婚,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抱怨
那段婚姻。基本上,艾力克斯就是看全世界都不爽,而他完全不去隱藏自己的不爽。千萬不要
跟他點雞尾酒,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他是梅林‧撒旦斯邦的後代。自從坎莫洛特陷落之後,梅林就被埋葬在這間酒館的地窖裡
,偶爾會藉由附身在艾力克斯的身上在人間現形,把所有在場的人嚇得找洞就鑽。在夜城,真
正的強者根本不怕死亡阻撓。
  「你來這裡做什麼,泰勒?」艾力克斯問。「你人到哪裡,麻煩就跟到哪裡。我才剛把你
上次搞的爛攤子給收拾乾淨呢。」
  「我很好,謝謝關心。」我說。「你還是跟往常一樣。幫我拿一堆酒來,你自己也喝個幾
杯。」
  「那這位『正常先生』要點什麼?」艾力克斯問。
  伊蒙四十板著面孔坐在我旁邊,盡可能地遠離所有酒館之中難以忍受的古怪東西。我問他
想喝點什麼,他點了一杯幹白酒。我看了艾力克斯一眼,他頗不情願地給伊蒙四十倒了一杯上
等貨。艾力克斯很不喜歡把好酒浪費在不懂得欣賞的人身上。
  「我必須解開一個謎團。」我輕快地說道。「有人在我客戶身上搞鬼,從其它的時間軸裡
帶出各個不同年代的分身,意圖改變他的過去,甚至置他於死地。我相信對方同時還想要對付
我,所以才把他帶到我的面前,要我出面解決他的麻煩。我最討厭有人玩弄時間了,好像我們
夜城還不夠亂七八糟一樣。」
  「你的目光太狹窄了,親愛的泰勒。」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你只看得到問題,但是
聰明的人卻可以從中看出機會。」
  我好整以暇地轉過身去,發現站在身後的是另外一名夜城少有的私家偵探,湯米‧亞布黎
安。曾經有一段日子夜城裡就只有我一個私家偵探,不過在我成名之後,就有不少人開始跟隨
我的腳步,其中之一就是湯米‧亞布黎安。他是著名的存在主義私家偵探,擅長所有「可能發
生過又可能沒發生」的案子。他是我見過最會辯論的男人,有辦法將邏輯打成死結,讓人們承
認黑的就是白的,上面等於下面。他個子很高,外表看來十分瘦弱,身穿一套新浪漫主義風格
的綢衣(跟大部分的人不一樣,湯米在八零年代過得十分愜意,可能跟他存在主義的天性有關
)。
  他頭髮很長,雜亂無方地塌在腦後;臉也很長,笑的時候會露出牙齒;手指很長,講話的
時候喜歡揮來揮去。湯米很喜歡說話。根據一則廣為世人相信的傳說指出,湯米愛講話的程度
已經到了可以讓他的夥伴為了不要繼續聽到他的聲音而自相殘殺的地步。他喜歡提出曖昧不明
的論點,爭辯模糊不清的現實,解決虛無飄渺的案件,擅長從人們口中問出他們不願意說出口
的答案。湯米具有一種問出真相的天賦。或許這不是一個很實用的天賦,不過在夜城,只要有
天賦就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我突然隱隱想起某件跟湯米有關的事情,而且還是頗為重要的事,但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是什麼事。
  「哈囉,湯米。」我不太情願地說。「最近很忙嗎?」
  「天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很需要來杯酒。老樣子,艾力克斯。」
  艾力克斯臉色一沉:「你每次都說老樣子,然後每次都點不一樣的東西。」
  「當然啦。」湯米開心地笑道。「我總得要維持名聲嘛。我想今天就來一杯野性呼喚吧。」
  「你真的不應該開艾力克斯玩笑的。」眼看艾力克斯滿嘴怨言地走去倒酒,我對湯米說道
。「他會在你酒裡加料,讓你把六個月前吃的東西通通吐出來。」
  「我知道。」湯米說。「這是我追逐危險的方式。說正經的,我聽說你正在計畫來段時光
旅行?」
  「天呀,你的耳朵究竟有多大,老祖母?這關你什麼事,湯米?」
  「因為我一直都很想體驗時光旅行,但是始終沒有辦法說服時間老父。那個老傻瓜,顯然
他把我當成閑著沒事幹的無聊份子。」
  「你只是想去胡鬧的吧。」我說。「你打算跑到別的時空去胡搞瞎搞,等到事情無法收拾
的時候再逃回現實,對不對?」
  「你這樣講實在太不厚道了。」
  「你可沒有否認。」
  「我是不會否認的啦。這年頭形象就是一切。不過你也不得不承認我有我的實力呀,雖然
我的天賦比較特殊一點。重點是……我記得來的時候是有個重點呀……啊,對了,重點是我希
望你跟時間老父交涉的時候,能幫我說些好話。」
  「喔,我正好想到一句可以用來形容你的好話,湯米。」我說。
  幸好,在我要把「好話」說出口之前,自旋轉梯上傳下的兩道腳步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
吸引過去。我一直都認為艾力克斯安裝這道旋轉梯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防止有人偷溜進來。雖
然早已料到,不過在看到兩個伊蒙揮舞著魔杖闖入酒館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忍不住向下一沉。
伊蒙四十大吃一驚,立刻抓住我的手臂。我安慰了他兩句,掙開他的手,然後往兩個新來的伊
蒙迎面走去。
  其中一個伊蒙約莫五十歲上下,看起來像是個成功的商人,顯然因為安逸的生活而微微發
福。另外一個更老,起碼六十歲以上,一身流浪漢打扮,身材瘦弱、營養失調,身上穿的都是
慈善團體發放的破爛衣物。我當即在心中將他們取名為伊蒙五十及伊蒙六十,並且伸手到口袋
中摸索幾件有用的道具。和剛剛在辦公室的那兩個伊蒙比較起來,如今這兩個顯得更加世故,
也更加危險。他們不顧所有其它人的目光,穿越整間酒館,滿臉怒容地蹬著我身後的伊蒙。我
向前一步擋住他們的去路,他們停下腳步,對我露出難看的微笑。旁邊的人們這時紛紛站起身
來向旁退開,以免捲入不必要的衝突之中。命運小姐將拋棄式剃刀收回道具皮帶裡,然後又拿
出一把鋼制的飛鏢。我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我總是主張自己惹來的麻煩就要自己處理。
  「你一定就是泰勒。」伊蒙五十說道,他就連聲音聽起來也非常肥胖自大。「有人警告過
說你會插手。這件事情與你無關,如果你不立刻滾蛋的話,我們就會讓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
失。」
  我笑道:「你們會發現我不像你們想像中那麼容易對付。」
  「那我們就讓你生下來就是畸形,患有殘疾。」伊蒙六十說道,聲音悶悶的,十分難聽,
似乎很久沒開口說過話。「我們會殺了你,泰勒。如果你試圖阻止我們,我們就讓你死無全屍
。」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我身後的伊蒙四十問道。儘管他很害怕,語氣卻十分冷靜。
  「我要你下定決心成為我,讓我保有我的生活。」伊蒙五十說道。「我為了生命中所有美
好的事物努力了一輩子,終於擁有了如此安逸的幸福。我可不願意失去這一切,只因為你沒有
膽量去追求更好的人生!我會改變你,強迫你做出正確的抉擇。我要讓你成為我!」
  「你要的也是一樣嗎?」我對伊蒙六十問道。
  「我不想成為我。」他冷冷地說。「沒有人應該過我這種生活。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要睡在商店門口,也不要每天跟那些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的人乞討。如今我有機會改變這個
蠢蛋所做的決定,我一定不要讓他變成我!我會摧毀任何膽敢阻止我的人!」
  「把你們全都殺了。」伊蒙五十說。「通通殺光。」
  「請先不要動手。」我很有禮貌地舉起一隻手道。「我可以問個問題嗎?請問你們兩個有
沒有結過婚……這麼說好了,你們可曾遇見過一名名叫安德莉雅的女子?」
  兩名伊蒙神情迷惑地對看一眼,然後憤怒地搖起頭來。
  「別想困擾我們!」伊蒙五十說。
  「不,說真的。」我說。「就是因為她的出現才改變了我客戶的一生,改變了他的決定。
你們找錯人了,他的過去已然跟你們不同,未來也不可能變成你們的樣子了。」
  「我們可以強迫他。」伊蒙五十說。「我們可以用魔法重新塑造他的一生,將那個女人如
同癌細胞一樣從他生命中切除!」
  「這樣的改變會害死他的。」我說。「甚至可能害死你們自己。」
  「死亡對我來說是種解脫。」伊蒙六十說。
  「不好意思。」伊蒙四十在我身後說道。「有人可以解釋這些其它的我是從哪裡來的嗎?」
  「他們是從別的時間軸來的。」湯米‧亞布黎安立刻答道。「來自可能的未來,擁有不同
命運的你,乃是『假如與或許』的輪盤運轉之下的產物。人的一生都是由我們曾經下過或是沒
有下過的決定塑造而成,而這些……男士們就是當你做出不同決定時所可能導致的未來。看起
來這兩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應該是因為你的敵人在各種未來中特別挑選出他們的關係。
請問我的野性呼喚為什麼還沒來?」
  「但是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伊蒙四十問話時語氣有點絕望。
  「有人在幕後主使。」我說。「既然對方能夠控制機率魔法,肯定是力量非常強大的人物
。」
  「一定是個成名的強者。」湯米說。由於艾力克斯很識時務地躲在吧台後面不肯出來,所
以湯米乾脆自己走進吧台倒起酒來。「玩弄時間軸是很嚴肅的事情。任何能夠掌控機率魔法的
人物都會想盡辦法剷除新進對手,因為沒有人希望不成熟的新人搗亂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
平衡。」
  「但是我沒有任何敵人!」伊蒙四十說。「像我這種人是不會有敵人的!我根本一點都不
重要!」
  「你現在很重要了。」湯米優雅地喝了一口酒,又道:「有人在你身上花了許多心血,兄
弟。」他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會不會是惡兆之人?」
  「已經死了。」我說。
  「影像伯爵?」
  「失蹤了,可能也死了。」我說。「上次有人看到他是在天使戰爭的時候。當時他在街上
亂跑,整張表皮都被剝了下來。」
  湯米聳聳肩:「你也知道夜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人們總是有辦法死裡逃生的。看看你自
己就知道了。」
  「天呀,你們這些人真愛講話。」伊蒙五十說道。「我來是為了要改變這個愚蠢短視的自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阻止我的。」
  「不管你在這裡做了什麼都不會改變屬於你的未來。」湯米說。「每一個你都真實存在;
每一道時間軸都互不相干。不管是改變或是順從這個時間軸中的你,你的一生都不會出現任何
變化。如果有人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不是這個樣子,他們絕對是在說謊。」
  「我不相信你的鬼話。」伊蒙六十說道。「我不能相信你的鬼話!」
  「為了阻止我們,你們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伊蒙五十說道。
  兩人說著揮起魔杖,整間酒館當場鐳射四射。我抓起伊蒙四十往旁邊就閃。湯米一縮頭躲
到吧台底下,手裡還不肯放開那杯野性呼喚。一道機率魔光射中橡木吧台,不過瞬間又被反彈
開來,因為酒館中主要的傢俱都受到梅林的法力保護。兩個新來的伊蒙發狂一般地向四面八方
射出法術,我則拉著伊蒙四十在魔法的空隙之間穿梭閃躲。桌椅在機率魔法的影響下轉化為各
式各樣的型體,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魔法效果所形成的機率薄霧。
  一道魔法射中正在吸食血腥瑪麗的吸血鬼,令他身型瞬間脹大,當場將瑪麗吸成人幹,接
著吸血鬼整個爆炸,讓所有人沐浴在二手血液之中,留下瑪麗的皮囊靜靜地躺在吧臺上。
  有些最近才換新的桌椅在魔光的摧殘下支離破碎,全部恢復成原始的木材。一名法蘭肯斯
坦男爵的科學怪人也面對了跟桌椅相同的命運,身上所有縫線脫開,屍塊散落一地,腦袋滾至
一旁,嘴裡無聲咒?。閃電憑空出現,不但將許多人電成焦黑,還燃放了不少火苗。石牆上的
縫隙長出了很多食人花朵,牆上畫像中的人物也開始大罵髒話。人們的心臟病、腦溢血,以及
羊癲瘋突然發作,紛紛失足摔倒,躺滿一地。有些人的存在遭到抹煞,當場平白無故地消失不
見。
  一個在陌生人酒館作祟很多年的女鬼突然擁有了肉體,坐在吧台上面流下感動的淚水,開
心地觸摸著觸手可及的每一件物品。酒櫃中的酒瓶不斷變化著外型、顏色,以及其中的液體。
地板上的一道魔法結界突然消失,一隻被囚禁許久的惡魔破土而出。惡魔全身綻放靈焰,爆發
出累積數百年的怒氣,伸出恐怖的利爪打算殺盡所有看得到的生命。酒館的兩名保鏢,露西跟
貝蒂‧柯爾特倫,二話不說往惡魔背心撲上。將他壓倒在地,不過單憑她們兩人顯然沒有辦法
壓制惡魔多久。
  這時我已經將伊蒙四十拖到吧台後方藏好,然後潛心思考對策,可惜一時之間無計可施。
艾力克斯狠狠地瞪我一眼。
  「快想辦法,可惡!如果要搞到梅林附身來解決此事,我可不能保證你的客戶安全,你也
知道梅林向來喜歡把問題徹底解決乾淨。」
  我頗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我會不少小把戲,也學過很多法術,但是每次搞到最後還是得要
仰賴與生俱來的天賦解決問題。我擁有一種尋找東西的天賦,一個隱藏於內心的第三隻眼,能
夠看出任何事物所在的心眼,不過非到必要的時候我絕不輕易使用這項天賦。因為每當我施展
天賦時就會綻放出強大的心靈光芒,使我的敵人能夠輕易地看穿我的位置,然後派出類似痛苦
使者的恐怖怪物來追殺我。打從有記憶以來,我就不斷地在躲避他們的追殺。
  然而當情況需要的時候,我也不會有絲毫遲疑。
  湯米湊到我的身邊。「這其中存有矛盾。」他急急忙忙地說。「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本身就
是一項矛盾,因為我們的時空根本不會通往他們的未來。利用這一點去對付他們。」
  我深入內心,開啟天賦,很快就發現伊蒙五十跟伊蒙六十會出現這個時空裡的機會有多麼
渺茫。在找出這個渺小的機率之後,我立刻有如吹熄蠟燭一樣將這個可能排除于現實之外,徹
底消除兩個伊蒙出現在這個時間軸裡的機會,當場令他們二人失去蹤跡。
  我收回天賦,很快地重整所有心靈防禦。正常的情況下我的敵人不會在梅林的地盤上動我
,但是最近他們似乎越來越有狗急跳牆的傾向。
  酒館陷入一片寧靜,酒客們慢慢從藏身處裡走了出來,個個神情疑惑地看著四周。既然那
兩個年長的伊蒙從來沒有來過這裡,那就表示剛剛的攻擊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機率魔杖所造
成的改變卻依然沒有恢復原狀;魔法的影響力總是能夠淩駕在邏輯之上。我們輪流痛扁那只獲
釋的惡魔,直到艾力克斯重新啟動囚禁結界,將他再度關回地板底下為止。接著我們又把還在
燃燒的火苗通通撲滅。貝蒂跟露西‧柯爾特倫把科學怪人的殘骸收集起來,要等男爵的其它後
裔來這裡喝酒的時候再請對方帶走。
  說真的,這次事件能夠如此收場真的要算我們走運。玩弄機率魔法是非常危險的。時間很
不喜歡遭人玩弄,如果惹來時間反撲,後果絕對不堪設想。這就是為什麼時光旅行必須受到如
此嚴格管制的原因。
  艾力克斯看著酒櫃上的酒瓶,怒氣衝衝地亂抓頭髮。「那些渾蛋!這下我得一瓶一瓶打開
來嘗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玩意兒。搞不好從惡魔尿到礦泉水什麼都有可能。惡魔尿說不定還有
點賣相……你是個瘟神,泰勒,你知道嗎?我真應該看到你走進來就立刻開槍。」
  伊蒙非常擔心地看著我,我笑著對他道:「別擔心,艾力克斯就喜歡說說而已,其實他不
是那個意思。」
  「我他媽的就是這個意思!」
  「好吧,說不定他真的是那個意思,不過他會忍耐的。他是我朋友。」
  「這算朋友,那我真不想見識你的敵人。」伊蒙小聲說道。
  「我猜有一些你已經見過了。」我說。「我認為有人想要利用你,以及其它所有的你來對
付我。」
  「為什麼挑上我?」伊蒙唉聲歎氣道。
  「好問題。」我說。
  我帶他走到角落的桌子前坐下,湯米也跟過來一起坐。我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有點
緊張地笑了笑。
  「我們似乎合作得挺好的,兄弟。我在想或許應該幫你查完這件案子,畢竟這似乎是屬於
我所擅長的領域。當然,我要收取合理的報酬。」
  「喔,當然。」我說。「畢竟這是一樁生意。這樣吧,我的酬勞分你一半。如何?」
  「非常合理,親愛的先生!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說你不是混在人類之中的王子。」
  既然我不打算收取任何酬勞,當然也不在乎分一半給湯米‧亞布黎安。有時候我也懂得玩
弄存在主義的。眼看湯米開心地對著我笑,我也很愉快地笑了回去。
  「聽著,這一切結束了嗎?」伊蒙說。「我可以回家了嗎?我真的很不喜歡這裡。」
  「恐怕還不行。」我說。「我可以帶你安全地離開夜城。但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一定有辦法
帶你回來重新開始這一切的。」
  「喔,天呀……」伊蒙垂頭喪氣地攤在椅子上。他是個平凡的男人,根本不該碰上這種怪
事。我真的為他感到難過。即使是心甘情願來到夜城的人都未必能夠適應這裡的生活,何況是
這個無端被捲入的市井小民!
  「別擔心。」我說。「案子既然到了我手上,我就一定會查出幕後主使人的身分,並且阻
止他們繼續騷擾你。」
  「泰勒保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你就不必擔心那麼多了。」湯米突然說道。
  「來聊聊吧,伊蒙。」我說。「聊聊你自己以及你的生活。這一切不會無端發生,一定有
跡可循。」
  伊蒙當場搖起頭來。「我是個小人物。至少,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只是個大企業裡面
的小員工,大機器裡面的小齒輪,每天做著制式無聊的工作,只為工讓整個公司能夠順利地運
轉下去。」
  「好吧。」我說。「你在哪家公司工作?」
  「『小額奉獻投資公司』。那是一家跨國企業,在全世界都有分公司。我從很年輕的時候
就進入倫敦分部工作,至今已經超過二十年了。我們是一家資金籌募公司,遊說其它公司投資
有潛力的慈善事業。當然,除了有組織的慈善團體之外,我們也會投資剛創業的小公司,以及
一些有理想的遊說團體。我們籌募很多資金,從中收取一定比例的傭金。雖然說『我們』,不
過我當然從來沒有親自抽成過。只是當你在同一家公司待上二十年之後,自然而然就會……不
管怎麼說,雖然我的工作不算非常具有挑戰性,也不符合我以前的理想……但是人生就是這個
樣子。能夠達成夢想跟野心的畢竟只是少數人。我們也不是沒有貢獻,文明的轉輪也要靠我們
這些小人物才能運轉。總之,我唯一在乎的只是要維持家計。對現在的我來說,家人就是我的
野心,就是我的夢想。」
  說到這裡,他又拿出皮夾,把老婆跟孩子的照片秀給湯米看。湯米很有禮貌地稱讚了幾句
,我則在一旁皺起眉頭思考形勢。我還是認為伊蒙是用來對付我的一個誘餌,但是我也不禁要
開始懷疑整件事情是否還有更多內幕。
  「你為什麼會找約翰‧泰勒幫忙?」湯米趁著伊蒙小心翼翼收起照片的時候問道。
  「我到達夜城的時候,手上就已經握著他的名片了。」
  「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肯定有人要對付我。」我說。「因為我根本沒有名片。這裡有誰不
認識我?我沒有必要印名片。」
  「我有名片。」湯米說。「或者說,至少有時候我有。要看情況。」
  我不打算繼續那個話題。「重要的是,」我肯定地道。「有人在干涉伊蒙跟我的生活。我
最痛恨這種拐彎抹角的行為了。想對付我就應該直接來找我,反正我已經習慣了。像這種透過
無辜的人來攻擊我的傢伙,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我聽說過『小額奉獻投資公司』。」湯米說。「他們在夜城裡有開設分公司。」
  伊蒙突然面帶恐懼地看著我們。「我的公司在這種……鬼地方裡面竟然也有分公司?」
  我聳肩:「大部分的大企業都有。我沒聽說小額奉獻投資公司有什麼特別好或不好的風評
……我想去拜訪一下,你們說怎麼樣?」
  「要是他們不讓我們進去呢?」伊蒙說。
  湯米跟我同時微笑。「我們進得去的。」我說。
  「他們不可能跟這一切……有關的。」伊蒙說。「不可能是他們。我的公司一向待我不薄
,常常提供升遷的機會……只可惜我不能接受,因為想升職就得離開家人,常常出差。你不會
真的相信一家這麼好的公司做得出這種事吧?」
  「當然相信。」我說。「大企業未必都是壞人,但是通常賭他們是壞人就不會錯了。」


  ******
  鍶元素是種活潑的金屬,常用做煙火和信號彈的材料:鍶的放射性同位素對健康人體會有
很大危害,但亦可用於癌症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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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們離開陌生人酒館,踏入夜城的街道,讓伊蒙走在我們中間,因為這樣讓他比較有安全
感。這時他已經能夠習慣周遭所見的景象,不過顯然心裡一點都不能認同這裡的一切。夜城中
非人的元素令他害怕,各式各樣的誘惑更是把他嚇得半死。夜城裡沒有任何他想要的東西,所
有光怪陸離的景色只會令他更加心慌。他完全不想跟這地方扯上任何關係。
  「我一定要回家。」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晚回家過。安德莉雅跟孩子們一
定很擔心。他們會以為我出了什麼事了。」
  「這個嘛,你的確是出事了。」我耐心地說道。「就想想等你回家之後可以跟家人分享這
麼棒的故事……」
  「嗶,不。」他立刻說道。「我絕不會告訴他們,他們會嚇壞的。我就被嚇壞了。」
  「拜託你放輕鬆好嗎?」湯米不耐煩地說道。「我跟約翰‧泰勒是全夜城最厲害的私家偵
探。就算你全身包在盔甲裡面也不會比現在安全了啦。我們一定會解決你的問題的。畢竟我擁
有夜城之中思慮最清楚的腦袋,而約翰是唯一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男人。」
  「這樣說並沒有讓我好過一點。」伊蒙嘴裡這麼說,不過還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我很
感激兩位的幫助。我只是……不屬於這裡罷了。」
  我忍不住同意他的說法。夜城真的不是個適合每個人來的地方。把伊蒙硬拉進這個無盡的
黑夜之中,就跟把小孩子丟到狼群裡沒什麼兩樣。我對他的保護心理越來越重,對這一切幕後
主使人的怒火也越來越甚。
  「我們會搞定一切的。」我說。「等我們跟小額奉獻投資公司的人談過之後,相信一切就
會真相大白了。」
  「泰勒最有辦法逼人說出真相。」湯米輕鬆說道。「即使要用鐵撬去挖,他也一定會把真
相挖出來。」
  我瞪了他一眼:「你是在幫倒忙,湯米。」
  「我們不能搭計程車嗎?」伊蒙問。「離開街道會讓我覺得比較安全。」
  「最好不要。」我說。「這裡的交通狀況跟外面不太一樣。計程車是有,但是大部分收取
的酬勞都不是金錢。救護車專靠吸取病人的痛苦作為燃料;機車更是拿處女之血來加強馬力。
馬路上什麼怪物都有,而且大部分都很饑餓。我們最好還是用走的。再說,混在人群之中比較
不容易被人發現。」
  「你解釋的越多,我就越害怕。」伊蒙說。「真不敢想像你們的觀光客服務中心是什麼樣
子。」這雖然只是個小笑話,不過他在這種狀況下能說出這種笑話已經算跨出勇敢的一大步了。
  接著我們來到了商業區。眼看四周越來越多穿西裝打領帶的生意人,伊蒙的心情也跟著放
鬆了不少。雖然有些西裝是穿在惡魔身上,有的西裝根本是憑空飄在路上,不過至少他總是看
到了一些熟悉的事物。街道上的眾多警衛在我們路過的時候紛紛露出懷疑的神色,不過全都保
盡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因為他們很清楚不值得為了那點薪水跑來惹我。事實上我還聽過一個傳
聞,警衛工會打算在合約中增訂一項條款,明白指出所有警衛在看到我出現的時候都有權利請
病假。人生就是因為這種小事才會充滿滿足的快感。我們在小額奉獻投資大樓的門口停下腳步
,觀察著整棟大樓。第一次,伊蒙臉上的憤怒蓋過了沮喪的神情。
  「這棟大樓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冷冷地說道。「我們不該在這種地方開設分公司。這
種行為會大大影響公司的誠信。我不敢相信公司高層知道這家分公司的存在。我們是幫助慈善
機構籌款的,做的都是重大的慈善事業。我實在無法想像每天決定募款流向的高層居然會同意
在這裡開設分公司……」
  他說到一半說不下去,因為他突然瞭解到接下來會導致出來的結論。「繼續呀,」我說。
「如果他們同意在這裡開設分公司……」
  「那我就必須懷疑他們是根據什麼動機去判斷募款流向的。」伊蒙不高興地說著。「說不
定過去的二十年裡,我一直都在勸別人投資不值得投資的事業。如果小額奉獻投資公司在這裡
設有分部,我就必須懷疑……這些年來我們募來的款項究竟流往何方。」
  「看吧!」我說。「才來夜城幾個小時就讓你整個人都變聰明了。跟我們進去大鬧一番吧
。」
  我當然知道像小額奉獻這種跨國企業一定裝設有強人的魔法防禦系統,但是當大門兩旁的
兩座巨大石像突然活了過來的時候,我還是被嚇了一跳。只見兩座巨大的大理石人像緩緩轉頭
,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音,四道目光精確地固定在我臉上。伊蒙給嚇得當場跳了起來,湯米也忍
不住向後退開一步。我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心知在這種情況下心裡越害怕就越不能讓對方看
出你在害怕。
  兩座石像同時踏著沉重的步伐自台座上走下,擋在我們跟大門之間。它們微微彎腰,以極
具威脅性的神情恐嚇著我,試圖以巨大冰冷的軀體逼我低頭。它們可以毫不留情地殺害任何人
,遵從命令幹下任何可怕的事情,只因為對它們而言,脆弱的人類根本不算什麼。它們只是石
頭,不管會不會動都沒有屬於自己的靈魂。湯米看著我,想知道我會採取什麼舉動,不過我只
是默默地對他看了回去。我是有些可以對付石像的把戲,但是我很想知道著名的存在主義大偵
探到底有多少斤兩。於是他輕輕一笑,往兩座大理石像走了過去。
  「請冷靜一點,讓我們進去,兩位。我們來可是有生意要談的。」
  「誰都不能過去。」左邊的石像說道,聲音有如滾動的巨石一般。
  「這可有趣了。」湯米說。「你顯然沒有聲帶,為什麼可以講話呢?」
  石像神色茫然地看著他道:「什麼?」
  「我是說,我甚至不瞭解你的身體為什麼能夠移動,老傢伙,你可是由堅固的石頭所刻成
的呀。你沒有任何肌腱,也沒有任何關節。你到底如何思考?你根本沒有腦袋呀!你為什麼能
夠活著?你身上又沒有任何活體物質?你顯然只是一塊石頭,除了石頭什麼也不是,這樣的存
在根本不該具有生命,不可能思考,甚至不可能移動。」
  兩座石像顯然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在湯米殘酷的邏輯摧殘之下,他們踏回自己的台座,恢
復原先的姿勢,從此再也動彈不得。我踢了左邊的石像一腳,確定一切都沒問題之後,這才轉
頭面對目瞪口呆的伊蒙。
  「這就是湯米的天賦——借著提出無法回答的問題去質疑所有事物存在的合理性,進而混
淆任何難以解決的狀況。他可以讓驢子相信自己沒有腳,然後生出翅膀載著他飛回家,傳說地
獄來的惡魔都會被他駭人的邏輯嚇哭;其實深入想想,這種能力還真是滿恐怖的。」
  「說得太好了。」湯米故意慢聲慢氣地說道。「我認為大家都該學到寶貴的一課,你知道
。事情並非總是要以暴力收場的。」
  「我打賭這件事終究還是會以暴力收場。」我說。
  「那當然,」湯米說。「因為有你在。」
  我們推開大門,大搖大擺地走入大廳。大廳內部空間很大,裝潢華麗,地板閃閃發光,牆
上掛滿名作原畫。許多穿著西裝的生意人一看到我們出現立刻想起在其它地方有重要的事情要
辦,瞬間走得乾乾淨淨,消失到無影無蹤。
  我朝遠端的服務台筆直走去,湯米跟伊蒙跟在身後。大廳很大,服務台很遠。在我們走到
服務台之前,旁邊的幾扇鐵門突然開啟,一大堆全副武裝的警衛從中跑出。他們在我們和服務
台之間圍成一個半圓的弧形,所有槍口指向我們胸口,阻擋我們的去路。我停下腳步打量他們
。這些警衛看起來都十分專業,身上穿的不是一般警衛的制服,而是全套的攻堅裝甲,從他們
持槍的姿勢看來,顯然也都受過專業的射擊訓練。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湯米跟伊蒙則躲在後
面把我當作擋箭牌。我們面前的槍械多到令人發毛,而這些槍械們的主人個個冷靜異常,神情
專注,只待一聲令下就要把我們射成蜂窩。我真想大叫一聲「碰!」,來看看他們會有什麼反
應。
  「不准繼續前進了,泰勒。」發號施令的警衛隊長說道。他的聲音剛毅冷峻,完全一副對
部隊下達命令的口吻。「有人事先警告過你們會來,所以這整棟大樓都已經進入最高警戒。只
要你們一動,我的手下就會開槍。把手舉到頭上,慢慢來。」
  「當然。」我說著舉起雙手。湯米跟伊蒙不等對方開口早就已經舉好手了。「我喜歡你們
的槍。」我說。「看起來很可怕,只可惜槍裡沒有子彈。」
  隊長看著我道:「你說什麼?」
  我面帶微笑,攤開手掌,一排子彈當即自我掌心滑落,跌在堅硬的木板上,發出清脆悅耳
的聲響。武裝警衛們眼看子彈連綿不絕地自我手中冒出,個個驚訝得目瞪口呆。其中有幾個還
不死心,毅然決然地把下扳機,不過當然已經太遲了。聽著槍裡傳來空洞的槍機聲響,所有警
衛臉上通通露出不爽的神情。等到最後一顆子彈落地之後,我慢慢地放下雙手,臉上依然保持
微笑,不過笑容之中絕對沒有任何友善的成分——懂得適時耍狠是在夜城生存的必要技能之一
。警衛們神情不定地看向隊長,隊長則強自保持鎮定對我看來。他試圖在臉上擠出一點微笑,
可惜看起來並不成功。
  「離開。」我對他說。「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不然我就運用相同的手法把你們的內臟通通
掏出來。」
  所有警衛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從大廳裡消失,跑去跟老闆哭訴如何遭受欺負。其中有幾個看
起來好像快要哭了一樣。伊蒙看著滿地散落的子彈,伸出腳尖踢了幾下,確定它們通通是真的。
  「看到沒?」我對湯米說。「事情並非總是要以暴力收場。」
  「但是只要有你在,假設會以暴力收場就沒錯了。」湯米悲觀地說道。
  「得要找清潔人員來把這些子彈打掃乾淨。」伊蒙說。
  ******
  我們搭乘電梯直奔頂樓,用一根髮夾和一把魔法起子動手開啟電子鎖,進入了屬於高階主
管的地盤,來到一條空曠的走廊之上。我沿路檢視著兩旁房間門上的門牌,湯米跟伊蒙急急忙
忙跟在我的身後。最後我停在一塊光鮮亮麗的門牌前,牌上寫著「分部主管」以及「亞力山德
先生」的字樣。我詢問式地看向伊蒙,他搖了搖頭。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可能聽過。我通常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種高
階主管的。」他不太肯定地看著我道。「我真的不認為我們應該拿這種小事去打擾他那種大人
物。」
  「真的嗎?」我說。「但是我認為我們應該這麼做,人生在世就是要打擾這種大人物才過
癮呀!」
  「你最擅長這種事了。」湯米說。
  我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湯米拉起伊蒙的手臂,不著痕跡地將他拉
了進來。這裡顯然只是一間接待室,備有許多很不舒適的等候椅,外加一個坐在辦公桌後方的
冰山美女秘書。超厚的地毯,高雅的壁紙,隱藏式喇叭中傳來美妙的莫札特音樂。空氣中彌漫
著淡淡的香氣,配合一陣陣新鈔的味道,聞起來十分適意。
  我看了女秘書一眼,立刻知道不可能跟她成為朋友。她是一個身材過度修長的金髮美女,
看起來像是具有商學院學位的流行服飾模特兒,外加兩道能令愛斯基摩人不寒而慄的冰冷目光
。我走到辦公桌前,擺出最駭人的神情對她微笑,不過她絲毫不受影響。
  「晚安,」她不帶語氣地說道。「請問你們有預約嗎?」
  「我是約翰‧泰勒。」我愉快地說道。「我從不預約。」
  「很抱歉,亞力山德先生不見沒有預約的人。」她說,不過語氣之中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
。「亞人山德先生是個大忙人。」
  她指了指旁邊一本超大本的老式預約簿,上面排滿了各式各樣的約會。我對那本簿子揮指
一彈,預約簿立刻陷入火海之中,瞬間化為煙塵飛散。秘書依然不為所動地坐在原地。
  「好把戲。」湯米說。「有點俗氣,不過很有效。」
  「謝謝。」我說。「我常常練習魔法,你該看看我可以把大象變成什麼。」我兩手架到辦
公桌上,湊到女秘書身前,直接凝視她的目光。「告訴亞力山德先生,如果他識相的話,現在
就立刻接見約翰‧泰勒。否則的話,我就會以十分暴力的手法拆掉這間辦公室。」
  「亞力山德先生不見沒有預約的人。」秘書小姐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好像冰塊一樣寒冷。她
站起身來,我也跟著挺直身體,目光保持在對方臉上。她比我想像中要來得高。在如此接近的
距離之下,我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一種野獸般的氣息。她目光銳利地瞪了我一眼,眼神裡散發
著兇狠的敵意。「我的工作就是要確保亞力山德先生不會被沒有預約的人打擾。趁你們還有機
會的時候趕快離開吧。」
  「有人說過你生氣起來非常可愛嗎?」我說。
  接著我突然向後退開,因為她的身體瞬間暴長,骨頭咯吱作響,往四面八方伸展開來。她
的衣衫碎裂,肌膚生出濃密的毛髮,頭骨向前延展,突出成野狼般的嘴鼻,手腳上也生出許多
尖銳的利爪,灰毛之下鼓動著隆起的肌肉。在一切變身完畢之後,原本年輕貌美的女秘書已經
成為一頭身長八呎、寬胸細腰、面目猙獰、牙尖嘴利的殘暴狼人。她呼吸粗重,殺性甚濃,慢
慢地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腳上的爪子在地毯上留下一條條的碎裂痕跡。
  「上呀,泰勒,再跟她灌點迷湯。」湯米說。「剛剛那碗實在灌得太漂亮了。」
  「啊,可惡。」我說。「這些跨國企業的高幹老是愛養看門狗。你身上不會剛好帶著純銀
吧?」
  「你沒有嗎?」湯米問。
  「有是有,但是都太小了,根本傷不到她。你要試試跟她講道理嗎?或許讓她相信她並不
真的是一隻八呎高的致命野獸?」
  「她看來不像會聽我說話的那種狼人。」湯米說。「伊蒙?伊蒙?別給我在這種時候昏倒
啦!」
  「好狗狗……」伊蒙說,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很好,他已經神智不清了。」我說。「這樣吧,湯米,你想辦法讓她躺下,然後我去搔
她的肚皮。」
  「你試試看呀。」湯米說。「我跟伊蒙在旁邊看你表演。」
  狼人向前一撲,我跟湯米立刻抓起伊蒙往旁邊跳開。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到辦公
桌後方,但是狼人伸手一揮就把整張桌子給掀到一旁。我看了看四周情勢,如今我們身處一間
很小的接待室,狼人龐大的身軀擋在大門跟我們之間;已經無路可逃了,對方也十分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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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1:49 |只看該作者
  她咧開狼嘴,露出更多尖牙,隨手揮舞的利爪,感受著即將撕裂人肉的快感。她以肉眼難
察的速度向前撲來,一把擊中我的前胸,當即將我撲倒在地,兩腳跨坐在我身上,突出的鼻子
不斷噴出難聞的氣息,張開下巴露出長長的舌頭,不疾不徐地滑過所有尖銳的牙齒,全身散發
出的野獸體臭差點令我喘不過氣來。我嘔了幾下,掙扎地想要呼吸,卻在此時靈光一現,立刻
開始施展取走槍枝中的子彈的那道法術,當場將狼人肺中的空氣全部抽幹。狼人突然向上一挺
,兩顆眼珠向外暴突,接著癱倒在厚重的地毯之上,扭曲了幾下,說什麼也吸不到任何空氣,
最後終於昏了過去。我收回法力,再度賜給她呼吸,不過一時之間她應該不會醒來了。我站起
身來,在她腦袋上又踢了幾腳,確保她暫時不會來打擾我們。湯米的臉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喔,拜託。」我說。「她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會把我們殺光的。」
  湯米吸口氣道:「你幹嘛等這麼久才解決她?」
  「我想打發點時間。」我說謊道。
  「你大可放手任她死去。」湯米問道。「為什麼不殺了她?」
  「因為我最近想當好人。去找亞力山德先生吧。」
  我走到通往內部辦公室的門口,打量著那扇門。湯米抓著伊蒙的手臂,慢慢將他扶了起來
。這時,伊蒙的神智比較清醒了,不過還是不敢正視昏倒在地的狼人。我使用一點點天賦的力
量檢查面前的門,有點意外地發現這扇門上竟然沒有任何防禦魔法,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門而
已。我聳了聳肩,打開門走了進去。湯米跟伊蒙立刻跟了進來。
  裡面這間辦公室裝潢十分華麗,不過坐在大辦公桌後方的亞力山德先生看起來倒是十分樸
實。他就像是一個穿著西裝的平凡上班族,體型有點過重,頭髮有點稀疏,滿嘴絡腮胡也不特
別濃密。儘管他一定聽到了外面的那陣騷動,不過還是一派輕鬆地朝我們所有人微笑。我們來
到辦公桌前,亞力山德先生對著我們逐一點頭,最後目光停留在伊蒙身上。伊蒙向前踏出一步。
  「為什麼?」他直接問道。「為什麼挑上我?為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實在太讓我們失望了,伊蒙。」亞力山德先生說。他的語氣親切中帶有嚴厲,就
像是為了學生好而處罰他們的校長一樣。「你的工作總是做到剛好而已,但是你的潛力根本不
只如此。我們很懂得發掘人才,知道什麼樣的人會對公司做出偉大的貢獻,什麼樣的人有能力
置身權力的頂端。我們三不五時就提供你升遷的機會,但是你每次都拒絕我們的好意。我們不
喜歡遭到拒絕,伊蒙。於是我們決定要用強硬的手段逼你就範。」
  「我們?」
  「當然是指公司了。」
  「沒錯。把責任推給大家,這樣就沒有人必須真的負責。」
  「我們希望員工把公司擺在第一位。」亞力山德先生根本不理我,繼續專注在伊蒙身上。
「但是你總是有所保留,不肯百分之百地為公司付出。」
  「我的妻子跟家人永遠都比工作重要。」伊蒙語氣堅定地說道。他無法面對狼人,但是卻
一點也不害怕亞力山德先生這種人。「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不代表生活的全部。」
  「所以我們之間就有個問題了。」亞力山德先生微笑說道。「我們希望員工都能把公司當
作自己的家,把公司放在第一順位。我們的需求就應該是員工的需求。若非如此,我們要如何
在競爭如此激烈的年代裡存活下來?我們都認為你的潛力無窮,伊蒙,你應該站在權力的頂端
才對。我已經老了,但是放眼公司卻完全看不到任何接班的人才,於是我選擇了你,或者更精
確地說,選擇了你本來可以成為的那個人來接替我的位置。靠一點外來力量的幫助,我要你成
為有能力接掌公司的人。」
  「終於說到重點了。」我說。「你真的很喜歡聽自己的聲音,是不是?」
  「我找來一位專家幫忙。」亞力山德先生依然不理會我。「夜城是個什麼專家都找得到的
地方。他將你帶進夜城,並且引來所有其它時間軸裡的你,促使你們彼此鬥爭,最後只有最堅
強的一個能活下來,一個最完美的伊蒙‧蜜雪兒,一個最適合成為接班人的人選。」
  「那又為什麼扯上我?」我有點憤怒地問道。
  「因為有人指名要找你。」亞力山德先生終於將笑臉轉移到我這邊來。「渥克來找過我,
轉達了當權者的旨意。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我的小計畫,當然,夜城裡所有人的計畫都逃不
過他的耳目。他要我幫一個忙,而我可不想拒絕他的請求。依據他的說法,當權者希望暫時轉
移你的注意力,泰勒先生,好讓他們有時間決定該如何對付你。」
  「小額奉獻投資公司跟我認知中的完全不同,」伊蒙說。「對不對?」
  聽到伊蒙語氣中流露出憤怒的情緒,亞力山德先生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靠回自己昂貴的
椅背,兩手輕鬆地在胸前交握,臉上顯現出愉快的神情。「我們公司一向以高瞻遠矚而自豪,
所資助的生意與組織都將帶領世界迎向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屬於我們的未來,所有強權都在
我們公司控制之下的未來。我們將會成為世界的領導人,因為只要控制了世界的經濟,就等於
控制了全世界。」
  他突然向前一湊,盯緊伊蒙的目光說道:「你知道,現在還不算太遲。只要你願意接受我
的私人調教,還是有快捷方式可走的。我可以召回所有其它的你,讓一切恢復正常。不過當然
了,你必須改變一些觀念,重新以我們的眼光來看待世界……不管怎麼樣,到最後世間所有的
財富通通都會歸你所有。」
  「我已經擁有所有重要的事物了。」伊蒙冷靜而又沉穩地說道。「我的妻子以及小孩。我
到底要說多少次你們才聽得懂?我很快樂,我很滿足。我知道你擁有很大的權力以及數不清的
財富,但是你敢說自己快樂嗎?不必多說了,亞力山德先生。我絕不會把靈魂出賣給公司的。
你沒有任何我想要或是需要的東西。」
  亞力山德先生歎了一口氣,靠回椅背上,似乎突然對一切失去興趣一樣。「既然你不願意
接受我們的提議,我只好找個願意接受的你來取而代之。容我為各位介紹我們的專家——影像
伯爵。」
  就這樣,影像伯爵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裡,仿佛他一直都在旁邊,只是我們沒有注意到他一
樣。影像伯爵身材高瘦、臉色蒼白,穿著破破爛爛的黑皮衣,全身閃耀著變幻無常的電漿光芒
。皮膚毫無血色,佈滿各式各樣的矽化節點與魔法電路,外加許多用以固定皮膚的黑色縫線,
以及釘書針。他的皮膚在天使戰爭中被天使整張剝了下來,不管幫他縫回去的是什麼人,總之
手藝還算細巧,只不過臉皮似乎扯得有點緊,在嘴角上拉出一個無法抹滅的傷心微笑。他的雙
手不斷抽動,隨時準備施展二進位魔法,進而重置現實中的機率。他很喜歡在人前展現能力,
因為這種掌控機率魔法的能力並非與生俱來,而是靠他一生致力於量子力學方面的研究,突破
了傳統學說的極限,進入身心瘋狂的領域,再加上某位神靈的幫助,才終於成就了今日的影像
伯爵。
  傳說他曾跟一台電腦做愛——這種瘋狂科學家就是會為了獲取知識而不擇手段。
  更複雜的是,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某個可能未來的影像中。在那個未來裡,世界
已經因為我而毀滅,而影像伯爵就是為了阻止世界末日而一直不斷派人回到過去追殺我的敵人
之一。
  「哈囉,崔斯特拉恩,」我說。「你看來……比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好多了。」
  「哈囉,約翰。」影像伯爵說著坐上了亞力山德先生的辦公桌角落。「最近有機會見到我
的人並不多。大家都以為我已經死了,而我也希望大家繼續這麼以為下去。我喜歡低調行事,
隱居幕後,默默操作一切。你知道,在天使戰爭之後,我突然有了全新的領悟。我不要繼續研
究那些魔法理論、禁忌知識之類的東西了;我要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享受人生,享受世界所能
提供的一切娛樂。如今的我純粹看錢辦事,只要有人付錢,就不會在乎工作內容為何。你覺得
這樣的說法很膚淺嗎?怎麼說呢,當你連皮都被人家剝下來的時候,就會開始專注在一些更重
要的事物上了。」
  「告訴我們你對伊蒙做了什麼。」我說。「你一定很想說出來的,不是嗎?」
  「我的確想告訴你們。」影像伯爵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自己切換到演講模式。「對任何
其它人而言,多線時間軸都不過是一個理論而已。但是對我來說,所有時間軸都是真實存在的
。它們就像許多河流一樣自我身旁流過,而我隨時可以一腳踏入這些河流之中。有時候,我就
坐在時間的河岸旁邊垂釣,勾出各式各樣奇怪而又有用的東西,好比說那些不同版本的伊蒙‧
蜜雪兒,那些他曾經可能成為、也可能沒有成為的不同自我。我將他們散佈在夜城各個不同的
地方,給了他們機率魔杖,放任他們去追殺你的客戶。當然,由於夜城本身就是個十分危險的
地方,所以他們之中有一大部分在遇上你的客戶之前就已經死了。」
  「我瞭解,但是為什麼要使用魔杖?」
  影像伯爵聳肩道:「他們都是外行人,當然要用越簡單的方法越好。」
  「所以我不可能說服你放棄這個案子?」我說。
  「就他們支付的酬勞來看是不可能的。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約翰,你心裡明白自己根本
沒有能力阻止我。我見過許多可能的未來,而在大部分的未來裡面你都已經死了。」
  「大部分就不是全部。」我說。「你真正該看的是我的過去,崔斯特拉恩。我並不是大部
分人所想像的那樣。」
  他聽出我話中的威脅語氣,立刻跳下桌子,啟動了他的力量。電漿光芒溢滿全身,爆出一
陣陣的細微火花,而他皮膚上所有的魔法線路也開始浮現神秘的光彩。這景象或許可以嚇壞很
多人,但是我卻深知他的底細。事實上,影像伯爵的能力受限良多。他的力量都是從一個名叫
「工程者」的神靈在他體內植入的科技而來的,只可惜他從來沒有學會如何去發揮這些科技的
全部潛力,只會利用這些力量去觀察各種可能的未來,就跟一個不停轉換電視頻道的影像毒蟲
沒什麼兩樣;「影像伯爵」這個綽號就是因此得來。這次召喚這麼多伊蒙進入夜城,一定已經
消耗了他不少能量,只要我能跟他多糾纏一段時間,根本不用出手攻擊,他自己就會不支倒地
的。
  當然,在那之前我必須想辦法不先被他殺死才行。
  他突然哈哈大笑,兩手一松,整間辦公室立刻消失,變成了一座正在爆發中的火山口。四
周的溫度極高,空氣熱到無法呼吸的地步。地面的裂縫裡不停冒出火紅的岩漿,周遭的空間飄
滿了滾燙的塵埃。我運起我的天賦,看見了隱藏在火山口後方的辦公室,找出一條回來的路,
登時驅走了火山口的時間軸,就像轉換頻道一樣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時空。
  我向影像伯爵踏出一步,辦公室再度消失,四周景象又變,來到了一片巨大的石林,到處
都是高聳入雲的通天石柱。烏雲密佈,閃電處處,石柱後方爬出了許多外型恐怖的怪物,一步
步地對著我們緩緩走來。我再度找出了辦公室的所在,趕跑了石林的時間軸,然後往影像伯爵
又踏出一步。
  他對我吐了一口口水,氣得直發抖。「你竟敢以意志力與我對抗?我要帶你進入一條你完
全沒有天賦的時間軸!我要你生來就是畸形,就是瞎子,甚至根本不曾出生過!」
  趁著他大聲嚷嚷的時候,我走他的面前,對準睪丸就是一腳。只見他嘴巴一張,兩眼突起
,就地一倒,不停抽搐,說什麼也爬不起來了。
  「看來他還記得把睪丸也縫回去。」湯米說。
  「似乎沒錯。」我說。「等這裡搞定之後,我想隨便找一條時間軸把他丟進去,這樣應該
夠他忙一陣子的了。」
  「你還想當好人呀?」湯米說。
  就在此時,影像伯爵拼盡最後的力量對我發出了一道機率魔法。我往一旁閃開,魔法光芒
越過我身邊,落在亞力山德先生的胸口之上。一陣耀眼的光亮閃過,亞力山德先生整個人突然
……完全不同了。他的外表沒變,但是整體散發出來的感覺卻更為冷靜、更加和善、而且大幅
放鬆。他對我笑了一笑,笑容親切和藹,絲毫沒有虛假的氣息。如今的他已經變成一個比以前
要好上很多倍的人;一個他曾經可以成為但是卻一直沒有成為的好人。
  「我很抱歉。」他說。我們都可以聽出他是真心地感到抱歉。「我要如何才能表達我的歉
意呢?」他從辦公桌後走出,請我們一起幫忙扶起影像伯爵,讓他坐到昂貴的辦公椅上休息,
然後又從抽屜裡面拿出一支酒瓶,替影像伯爵倒了一杯上好的威士卡。接著他看了看我,看了
看湯米,最後看向伊蒙,悔恨無比地搖了搖頭。
  「請各位放輕鬆,一切都結束了。引起這場鬧劇的人已經消失了,希望他永遠不會再回來
。如今的我只想改變處事作風。我要取消整個計畫,確保各位從此不會再被我們騷擾。我現在
感覺……非常輕鬆。你們真的不瞭解身為一個壞人所必須背負的壓力。那個人大部分的記憶都
開始自我腦海中消失,就像一場做了大半輩子的噩夢一樣,而我很高興能看見到它們離我遠去
。我保證,伊蒙,我會努力讓小額奉獻投資公司成為一家令我們驕傲的公司。你想當什麼樣的
員工就當什麼樣的員工,我們再也不會強迫你了。」
  湯米看著我道:「這實在太詭異了。簡直就跟在看《小氣財神》一樣。」
  亞力山德先生輕輕地拍了拍影像伯爵的肩膀說道:「不要緊張,親愛的孩子。這裡的工作
已經結束了,你隨時可以離開。」
  「結束個屁。」影像伯爵咬牙切齒地道。「只有我說結束的時候才算真正結束!」
  亞力山德先生從皮夾中取出一張支票交給影像伯爵。「拿著。感謝你的服務,我們從此銀
貨兩訖。」
  影像伯爵看了看手中的支票,接著目光又轉到我臉上來。我揚了揚眉毛,他臉上抽動一下。
  「好吧。結束了。」
  他站起身來,推開亞力山德先生的手,一拐一拐地走到門口,推開門,然後又回頭對我看
來。
  「我跟你還沒完呢,泰勒。」
  「我知道。」我說。在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為我的敵人之一,為了保護夜城的安危而對我
展開一連串追殺。
  ******
  事情就這麼圓滿落幕。我們全都坐了下來,和重生過後的亞力山德先生好好聊了一聊。為
了表達心中無比的歉意,他甚至給我們一人開了一張支票。伊蒙本來不太肯收,在亞力山德先
生苦勸許久之後才勉強收下。不過我跟湯米則毫不猶豫地接過了支票。反正伊蒙也不會付錢,
既然有人肯付,我們當然沒有不收的道理。
  「我最喜歡圓滿的結局了。」我對湯米道。
  「沒錯,只不過得要看看你所謂圓滿是什麼樣子,所謂的結局又是如何定義。」存在主義
大偵探說道。
  「喔,閉嘴。」我說。
  我們跟亞力山德先生道了再見,然後離開小額奉獻投資公司。湯米和我帶著伊蒙穿越夜城
大街,來到地鐵車站,送他回去跟親愛的家人團聚。我們本來打算帶他去逛逛一些比較不那麼
刺激的景點,讓他增長見聞,不過他始終拒絕接受誘惑,對他而言,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回家更
重要的事情了。最後我們終於來到地鐵站的入口。
  「好吧……」他說。「我想……這是段很有趣的經驗。很感謝兩位的幫助,如果沒有你們
,我真不知道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不過相信你們應該可以瞭解,我真的希望這輩子不會再
跟兩位見面了。」
  「很多人對我都有相同的想法。」我說。湯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特。」伊蒙說。「面對那些其它的我,曾經的我,以及本來可能成為
的我。他們全都非常熱衷地追求自我理想與抱負,但似乎沒有一個真正感到快樂的,是不是?
我很快樂,雖然我的生活風平浪靜。我有我的安德莉雅以及孩子們,這樣就夠了。或許,真正
的快樂就是要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微微一笑,堅持跟我們握最後一次手,然後走下地下鐵的階梯,很快地消失在群眾之中
,變成一個趕著回家吃晚飯的男人,就跟大部分的人一樣。
  「或許,他才是世界上最睿智的男人。」我對湯米說。湯米點了點頭。我看著他,考慮了
一會兒,說道:「我打算進行一段時光之旅,回到過去,親眼目睹創造夜城的過程。我認為我
們合作得還算有默契,如果我能夠說服時間老父送我回去,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有什麼我應該注意的事項嗎?」湯米問。
  我忍不住微笑。「大概就是這趟旅程非常危險,我們很可能沒辦法活著回來。」
  「啊。」湯米‧亞布黎安說道。「就跟往常一樣。」


  ******
  《小氣財神》(A Christmas Carol),或譯《聖誕頌歌》,是查理斯‧狄更斯的作品,故事
最後小氣鬼富翁幡然悔悟,開始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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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城是個既黑暗又危險的地方,但是卻能夠給我家的感覺。我屬於這裡。這裡是怪物的集
散地,而我就是眾多怪物中的一員。
  如今我跟湯米‧亞布黎安走在夜城擁擠的街道上,卻發現四周的氣氛跟平常似乎大不相同
。人們臉上湧現緊張的神情,有如暴風雨前的牲口,空氣悶熱得好像置身於蒸氣室中一般。酒
吧外面招攬生意的人們叫得比平常更加賣力,到處都有眼神狂熱的末日商人宣告世界末日的來
臨,向人們推銷他們的宗教與救贖。其中還有一個人身上掛著一張三明治招牌,牌子上寫了「
末日真他媽的就要來了!」,我忍不住看著他們微笑。他們之中有很多認出我的面孔,立刻在
胸口畫出十字以及各式各樣的驅邪手勢。
  就在此時,我們前方的人們突然向四面八方散開。只見地上一個下水道的蓋子「砰」地一
聲彈到一旁,一道藍色的煙霧自地底噴出,有如晨霧一般在附近的街道上擴散開來。藍霧中帶
有一陣難以忍受的惡臭,聞到的人們立刻大咳特咳,捏起鼻子向外逃開。即使我們離下水道口
還有一段距離,那股味道依然十分難忍,透露出邪惡而又腐敗的氣息,有如剛腐爛不久的屍體
又從地底下爬回人間一樣。
  這時下水道口開始擠出許多身泛微光的生物,個個體型扭曲奇特,根本無法判斷他們是不
是屬於同一個種族。他們的皮膚蒼白,骯髒噁心,佈滿許多突起的紫色血管,似乎隨時都在溶
化,自身體表面沿著血肉滴落。或許很久以前,他們都曾是人類,但如今除了肥大污穢的面孔
之外,所有其它屬於人類的特徵通通蕩然無存。他們的雙眼又黑又大,完全不需眨眼。越來越
多的怪物出現在街道上,旁觀的人們越退越遠,給他們留出很大的空間。所有噁心的怪物全都
筆直向我走來。
  我毫不退縮,因為在此大庭廣眾之下我必須顧慮名聲。再說,面對實體不明的敵人,轉身
逃跑絕對不是明智的抉擇。他們的外表又黏又軟,實在不像是有能力傷害我的樣子,不過我還
是不敢小覷對方。沒有實力的生物不可能在夜城存活太久,而這些傢伙顯然不是初出茅廬之輩
。隨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接近,噁心的味道也越來越濃。我冷冷瞪著他們,一手探入存放許多
實用道具的外套口袋中。湯米也沒有露出退縮的跡象,不過始終躲在我的身後。
  「你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嗎?」他小聲地問。
  「我知道他們很噁心,而且又很臭。」我說。「其它的一概不知。」
  「你認為他們想對你怎樣?」
  「我只希望他們不要有太親密的舉動,這件外套才剛洗好而已。」
  發光的怪物在我面前排列整齊,身上不停地冒泡扭動,腐爛的血肉不斷滴在彼此身上。接
著,在一道無聲的號令之下,所有怪物同時對我低頭。
  「災難與末日的王子,我們向您請安。」最接近我的怪物以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聽起來
像是某人即將被自己的嘔吐物溺死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之下,我差點沒被
臭到吐了出來。「我們在黑暗中聽說了傳聞,在沉睡裡夢見了真相。於是我們來您的面前,對
您獻上最真誠的敬意。希望在您終於繼承了自己的血脈之後,不要輕易地將我們遺忘。」
  他們的身體繼續冒泡,皮膚不斷交流,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滿心期待著我的回應。我什
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他們終於轉身離開,拖著噁心的身軀走過潮濕的人行道,進入來時的
下水道口。最後一個下去的怪物將下水道的蓋子蓋回原位,接著滿街的藍霧也漸漸消散,留下
那股腐爛的味道在空氣之中揮之不去。一陣寧靜過後,旁觀的人也跟著開始散去,繼續朝著他
們原來的目的地前進,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不尋常的事情一樣。夜城的居民可不是那麼容易受
驚的。湯米大聲地哼了一聲。
  「老兄,你也知道,不管付多少錢我都不會進入下水道工作。你認為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
  「我不知道。」我說。「但是最近這種事情越來越常發生了。想必是因為我母親的真實身
分已經傳開了的關係。」
  湯米若有所思地看著下水道入口,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很多人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走吧。」
  我們繼續前進,將淡淡的藍霧跟噁心的味道拋到腦後。人們的動作似乎都比平常迅速,生
活的步調也比往常來得忙祿,仿佛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時間即將步入盡頭的末日氣息。招攬客人
的人們在夜店門口來回走動,不管是不是會員見人就拉;保鏢的工作不再是把人丟出店外,反
而變成將客人踹入店裡。人們大聲叫賣著商品,使盡渾身解數欺瞞誘拐,好像沒有明天一樣努
力賺錢。
  「快進來看看可愛的女士們吧!」一個身穿格子衫的男人在我們路過的時候叫道。「她們
已經死了,但是依然不停地跳著曼妙的舞步呀!」我沒有理他。
  沿街站滿了十幾個攤販,販賣著各式各樣奇怪的商品。一個身穿仿冒亞曼尼跳傘裝的怪人
賣著來自未來的產品,聲稱自己販賣的都是時間裂縫的旅行者從過去與未來所帶回來的東西。
我停下腳步,看了看怪人的手提箱裡所擺的東西。這類獨特的物品對我來說總是有種難以抗拒
的吸引力。
  我蹲下身來把玩著箱中的商品。裡面有一卷一九四二年由羅奈爾得‧雷根、波利斯‧卡洛
夫以及瓊‧克勞馥主演的「卡薩布蘭嘉」小卷錄影帶;一本史蒂芬妮‧金撰寫的超厚哥德羅曼
史《亞特蘭大之心》,一把第四次世界大戰時期所使用的電漿來福槍(不內含電池);一支會
說話的純金懷錶;以及一隻可以任意消失不見的貓。此貓宣稱自己名叫麥斯威爾,不過又囑咐
我不要跟別人說。
  以上只是我認得的商品。其它大部分來自未來的東西,都是沒有標明用途的高科技產品,
買家必須自行承擔使用風險。不過,在夜城裡所有的生意都具有這項特點。
  我不認得的物品裡面有一個袖珍型的輪椅,上面放了一根折斷的雪茄;某種會發光的透鏡
;還有一個一碰就會瘋狂搖晃並且發出噪音的黑色小盒子。老闆非常熱心地向我推銷一塊可以
將鉛轉換成金子的煉金石,不過我曾經見過這種東西。那塊石頭確實可以轉換元素,但是同時
也會改變原子品質,令轉換出來的金子具有強烈的輻射性。這時另外一個男人在我旁邊蹲下,
從手提箱裡拿起了一隻裝有彩色液體的藥瓶。
  「這玩意有什麼效用?」他問。老闆立刻揚起愉快的笑容。
  「那玩意兒,先生,乃是貨真價實的長生不老藥水。只要喝上一滴,你就能永保青春,永
垂不朽。」
  「喔,少來了。」客人全然不信說道。「你能證明嗎?」
  「當然可以。喝一口你就知道了呀。聽著,先生,我只是負責賣東西而已,並不提供產品
保固,我甚至不能保證我明天還會出現在這裡。現在,如果你沒打算要買的話,請把位子讓給
別的客人。」他滿懷希望地看著我道:「你怎麼樣呢,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識貨的行家呀
。」
  「我的確是。」我承認道。「而我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瓶北歐化工催化劑。喝一滴的確能夠
永保青春,不過瓶子上小字印刷的警告標語同時也提到小小的副作用:『喝一滴就能永保青春
。你會變成青蛙,不過可以永保青春。』」
  旁邊的客人一聽,立刻將藥瓶放回箱中,迅速離開現場。老闆聳了聳肩,絲毫不以為意,
因為他知道隨時都會有下一個無知客戶上門。「那不然看看這個吧,先生,一具背負式噴射器
!想要跟鳥兒一般自由自在飛翔,卻又不想賣力地拍擊翅膀嗎?只要穿上這具噴射器,飛升滑
翔隨你高興,不過沒有附送降落傘就是囉。」
  一名年輕男子一聽,當場推開圍觀人潮,搶上前來要買噴射器。老闆愉快地跟他討價還價
一番,講定價錢之後就幫著年輕人穿上噴射器。他們兩個研究了一會兒複雜的控制台,然後年
輕人就迫不及待地按下面板中央的大紅啟動鈕。只聽轟的一聲,噴射器帶著年輕人一飛天,瞬
間遁入無盡的夜空之中。年輕人無助地踢著雙腳,絕望地在空中大喊。
  「我要怎麼控制方向呀…」
  「多嘗試,先生,多多嘗試就會了!」老闆朝天空叫了幾聲,然後不再理他,轉過頭來招
呼其它客人。
  有一個人拿起一個小小的箱子,箱上標明了這是個可以裝下任何物體的箱子。一看到這樣
標示,我立刻向後退開一步。那個顧客打開了箱子,接著整個人立刻就被吸了進去。老闆臉色
一沉,走上前來撿起箱子。
  「這已經是這禮拜第三個了。真希望客人在試用產品之前能夠先問我一聲。」他說著將箱
子倒過來用力搖晃,似乎想把剛剛被吸進去的客人給抖出來一樣。
  湯米和我離開這攤攤販,繼續向街尾前進。一陣巨大的撞擊聲自街尾傳來,顯然是剛剛的
噴射器墜毀在地的聲音。這世界每一分鐘都會有笨蛋出生,而大部分的笨蛋最後都會來到夜城。
  突然之間,四周所有人都開始驚聲尖叫,慌張逃跑。人們彼此推擠,逃命似地跑過我們身
邊。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他們幹嘛要逃,而且當場也想跟大家一起拔腿就跑。渥克終於對我失去
耐心了。我們面前的街道上浮現了許多黑暗的身影,有如液體般的陰影一樣灑落在人行道跟牆
壁之上。這些巨大的影子就和午夜的街角一般黑暗,就和星辰之間的虛無一般黑暗,就和殺手
腦海裡的思緒一般黑暗。他們無聲地在街上擴散,毫不停留地對我直奔而來。他們是遊走在二
維立體世界中的二維黑暗平面,具有人類的面孔以及致命的利爪。任何沒能及時逃到一定距離
之外的人們,都在轉眼間被吸入深邃的黑暗中,成為這些怪物的一部分。
  「這些是什麼鬼東西?」湯米嚇得直打哆嗦,慌慌張張地問道。
  「暗影之人。」我一邊說著一邊尋找逃亡的路徑,但是此刻影子已經從四面八方將我們包
圍,完全看不到任何出路。「渥克的走狗。由於他們沒有實體,所以根本沒有辦法與之對抗。
這些只是他們的影子而已。他們可以利用影子吞噬所有物體,將之帶到渥克面前,只不過任何
進入過那些影子之中的人都會迷失本性,不再保有自我。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我寧願死也
不要落入暗影之人的手中。」
  「渥克幹嘛不派講理之人來找你?」湯米問道,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的語調。「我比那些傢
伙還會講道理。」他想要躲到我身後,但是四面八方都有影子,所以根本無處可躲。「這下糟
了,泰勒,這下真的糟糕到了極點。我本來以為可以發揮長處,但是這實在太不公平啦。通常
渥克抓人的時候不是都派講理之人的嗎?」
  「通常他是會派講理之人。」我說。「但是他們已經通通死在我的手上了。」
  「厲害,厲害。」湯米說。「只可惜有點缺乏遠見。快想辦法,泰勒。這些怪物已經快要
抓到我們啦!」
  「謝謝,湯米,我也注意到了。鬆開我的手臂,都被你抓麻啦。小聲一點,不要打擾我想
辦法。」
  「快一點!」
  如今我們兩個孤伶伶地站在街上,所有其它人都已經退到很遠的地方,任由四周的暗影之
人大搖大擺地逼近我們。沒有人打算干涉此事,但是站在遠方看戲的可是大有人在,其中還有
不少已經開起了賭盤;所有人都想知道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對上傳說中的暗影之人,會有什
麼樣的結果。
  眼看獵物無路可逃,暗影之人全都放慢腳步,慢慢飄來。他們完全由虛幻的影子組成,具
有變化成任何形狀的能力,不過他們都很偏好能夠引發恐懼的外貌。他們臉上沒有五宮,但是
卻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童年的惡夢。他們這種外形乃是專門為了嚇人而設計的,光是看著他
們就可以讓人反胃,讓人打從心底燃起一股不安的恐懼。他們感受到我們的無助,好整以暇地
慢慢逼近。
  「他們是什麼做的?」湯米問,聽到自己的聲音讓他感到安心一點。
  「活生生的影子。」我說。「他們是一種反生命。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實體,也不清楚渥克
如何控制他們為當權者辦事。最可信的謠言是說他們經由時間裂縫進入夜城,來自一個非常遙
遠的未來,一個太陽已然消逝、整個世界籠罩在無盡黑夜之中的未來。唯一能在那個黑暗世界
裡存活的生命,就只有這些暗影之人。」
  「我真希望自己沒問。」湯米說。「那我們能怎麼辦?」
  「事實上,我還希望你能提供些點子呢。」我邊說邊注意四周。「印象中從來不曾有人擊
敗過暗影之人。」
  「總不能束手就擒呀,可惡!」
  我看著路旁許多俗麗的霓虹招牌,輕輕念誦了幾句咒語。街上大放光明,各式招牌上的霓
虹字體放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深邃的黑夜。所有招牌滋滋作響,仿佛為夜晚帶來了一道人工
黎明,強烈地驅逐所有的黑暗。然而,再耀眼的光芒都不足以阻止暗影之人,甚至不能讓他們
放慢腳步。霓虹招牌不堪負荷,一塊塊地爆炸開來,灑下陣陣火光,整條街登時陷入一片漆黑
,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黑暗境界。
  我從外套中取出三顆火蜥蜴蛋,對準最近的暗影之人丟了出去。一陣轟然巨響後,一道火
舌沖天而起,帶來刺眼的火光以及可怕的高溫。暗影之人往火舌撲上,當場將所有火光吞噬殆
盡。
  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一邊鎮定自己的情緒,一邊往湯米看去。
  「我有個辦法。」他不太情願地說道。這時他已經被逼到跟我靠在一起的地步。「不過我
必須說在前面,這個辦法有點…危險。」
  「動手吧。」我道。「我寧死也不要淪落到這些陰影之中。」
  湯米皺起眉頭,專注心神,啟動了他的天賦,我立刻浮現一種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感覺。這
時暗影之人已經將我們團團圍住,幾乎可以碰到我們。我心跳快到不象話的地步,幾乎無法控
制呼吸的頻率。就在此時,湯米張嘴說話,似乎將這些字句大聲地念出來可以強化它們的力量
、肯定它們的存在。
  「我專門玩弄各種可能性,具有改變現實本質的能力。我可以勸服全世界以我的眼光來看
待事情。我認為我們有可能在暗影主人找到我們之前就已經趕到時間之塔廣場,儘管可能性不
大…但是我相信那才是真實發生過的真相。」
  他話一說完,我們已經出現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黑暗的街道完全消失,時間之塔廣場
近在眼前。湯米長長地歎了一大口氣。
  「搞定了。我們到了。所有之前發生的事情都被抹煞了。」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天賦,但是在我感覺好像是在召喚某只恐怖的怪物回家睡覺一樣。我小
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肯定時間廣場上的陰影通通只是普通的影子。附近有幾個人默默地走在
路上,完全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對他們而言,我們會出現在此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看著湯米‧亞布黎安,眼神中充滿了無比的敬意。
  「你能夠利用自己的意念重塑現實?這實在是一種了不起的天賦呀,湯米。你為什麼還沒
成為掌權的強者?」
  「因為如此使用天賦會大幅削弱我的力量。」湯米疲憊地說道。「每用一次,我就會變得
更不真實、更虛幻,與現實之間的連結更加微弱。要是過度使用這種能力,我將會失去存在於
世間的可能性。」
  他顯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於是我也不再多問,轉過頭去觀察時間之塔。
  時間之塔的外表很不起眼,乃是一座由大石頭堆積而成的二層樓高的建築物,孤獨地聳立
在廣場上,為這冷清的地方憑添一份陰沉的色彩。然而,路過時間之塔廣場的人都對這座塔本
身敬而遠之。為了確保只有時間老父才能掌握控制時間旅行的能力,這座塔具有一層一層的防
禦魔法加持。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即使世界毀滅殆盡,時間之塔依然可以毫無損傷、屹立不搖,
心存邪念的人就算站在塔前也沒有辦法看見時間之塔。
  這是一棟古老的石造建築,除了一道小小的入口之外,四周沒有任何窗戶。不過千萬不要
小看這棟毫不起眼的建築,我前一次路過此地是在天使戰爭的時候,當時我曾親眼看見一個天
使兩片翅膀斷落在地,手腳插滿鐵釘,活生生地釘在時間之塔的外牆上。當時大家都為了夜城
的存亡而戰,而時間之塔正是主要的戰場之一。
  我從來沒有為了特定的目的而主動進行時光旅行,所以光是想到這個計畫就渾身都不對勁
,偏偏這件事又非做不可。我越來越相信所有問題都可以藉由觀察夜城的創造過程而獲得解答
。夜城是由我的母親為了一己私心而一手創造而成的。我母親乃是聖經神話中的人物,莉莉絲
;不過這個身分是她自己說的,也沒有其它人可以證實這個說法。我需要更進一步的證據,我
必須完全篤定她的身分。
  關於我母親,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就是她在很久以前曾經遭到夜城放逐,被貶入地獄邊
境長達數個世紀之久。或許我可以學會當時放逐她的方法。我認為透過觀察母親創造夜城的過
程及原因可以學會很多事情,得知許多真相。只要我能說服時間老父將我送回那個命運的一刻
裡,我就一定能夠找出許多有用的資訊,甚至發掘出可以用來對付我母親的武器;一定會有這
類的東西的。我一定要阻止自己曾在時間裂縫裡看見的那個恐怖未來,絕對不要成為毀滅夜城
甚至全世界的始作俑者。
  「碰!你已經死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湯米跟我立刻轉過身去,只見蘇西‧休特不慌不忙地從一道陰影之中走了出來。蘇西是我
的老朋友,綽號「霰彈蘇西」,又名「喔,天呀,是她,快跑」,乃是全夜城最厲害的賞金獵
人,同時也是史上最殘暴的女人。只要賞金夠優,就算追到地獄她也有辦法帶回對方的人頭。
此刻的她就跟往常一樣,一身黑色的皮衣,掛滿鎖鏈之類的鋼鐵飾品,腳上穿著及膝的長靴,
靴子頂端包有鐵皮。在她傲人的雙峰之間交叉掛著兩條沉重的彈帶,腰間的皮帶上也裝配了許
多威力強大的手榴彈。她的臉蛋並不特別美貌,但是極為醒目、棱角分明,嘴形堅毅,外帶一
雙全世界最冰冷的藍色眼瞳。她將滿頭金髮以一條皮制的細繩束在腦後,傳說這條皮繩是用她
所殺死的第一個男人的人皮所制。
  此刻她手持霰彈槍,槍口對準我跟湯米,臉上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
  「哈囉,蘇西。」我說。「你氣色不錯呀。最近忙嗎?」
  「老樣子。」蘇西說。「要殺的人太多,時間老是不夠。」她放低了槍口,又道:「你越
來越不行了,泰勒。以前我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從背後偷襲你的。」
  「我心裡有事。」我試著維持尊嚴。「最近殺了什麼有趣的人嗎?」
  她聳了聳肩,將霰彈槍插回背上的槍套,說道:「沒什麼重要的人物。最近不理智的人越
來越多,大家都在說什麼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之類的屁話,好像我們沒聽過一樣。不管怎樣,這
種現象對生意有正面的幫助。很多人都想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趕快把想殺的人殺一殺,要報的
仇報一報。我正在找你呢,泰勒。」
  「喔,是嗎?」我說。
  儘管蘇西是老朋友,不過如果因此就不提防她的話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對她而言,工作跟
私人生活是可以混為一談的,身為她的朋友並不表示她就不會對你出手。五年前我之所以離開
夜城,離開所有生活上的問題及生命中的謎團,基本上就是因為蘇西在我的背上留下一顆子彈
的關係。
  「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傳言。」蘇西懶懶地說。「令人不安的傳言,關於你跟你的母親
,還有她這次回來的目的…我跑去陌生人酒館找你,不過你已經離開了。我看得出來你才離
開不久,因為他們還在清理你留下的殘骸。我到處詢問你的下落,扁了好幾個人,最後終於問
出你計畫進行一段時間之旅,所以就到這裡來等你。如果你打算去幹如此危險而又愚蠢的事情
就一定需要幫手,而我就是最好的幫手。」
  「說得沒錯。」我說。「不過我這次不是辦案,也沒有客戶,完全是私事。」
  「就是說沒錢拿囉。啊,管他的,算是我欠你的,泰勒。」
  湯米嗅出八卦的味道,當即豎起耳朵問道:「真的嗎?好好奇唷…說說看你是怎麼欠他
的嘛。」
  「你最好別問。」我說。
  蘇西大槍一拔,槍管頂上湯米的鼻孔,說道:「沒錯,你最好別問。」
  「當然。」湯米全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肯定不關我的事。」
  蘇西放下槍道:「通常我都是直接開槍,絕對不搞什麼警告這一套。看來我也不比從前了
。」
  「這一天總會來臨的。」我說。
  「最近每個人都開始多愁善感了。」湯米一邊揉著鼻子一邊說道。
  「這傢伙是誰?」蘇西問。
  「他是湯米‧亞布黎安,著名的存在主義大偵探。」我說。「他會跟我們一起去。由於他
的天賦很有用處,所以請不要傷害他。」
  他們兩人同時露出懷疑的目光打量彼此。我在旁邊看著蘇西,感覺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在
擠壓自己的心臟一般。上次遇見蘇西‧休特的時候,我見到的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她,來自我曾
在時間裂縫裡面見過的黑暗未來。未來的蘇西曾經受過重創,經由我的敵人改造成強大的殺人
兵器,然後送回我們這個時空,要她趁我還沒毀滅世界之前除去我的性命。最令我難受的是,
未來的蘇西是自願接受改造,也是自願前來殺我的。此刻看著眼前的她,如此完整健康、充滿
活力…我實在無法想像她之後會落到那種下場,遭人如此利用。我絕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
地看她如此受傷。
  「你沒有必要跟來,蘇西。」我突然道。「這件事太危險了,況且又沒有酬勞…」
  「凡事不能只向錢看。」蘇西說。「你需要我的?明,泰勒。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們未必能夠活著回來。」
  「酷。」蘇西說。「你總是知道要帶女孩子去什麼地方快活,泰勒。」
  我看著她好一會兒。「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是吧?」
  她渾身不對勁兒地瞪著我道:「說那個幹嘛!你要是敢跟我多愁善感,我一槍打爆你的腦
袋。你必須身心都保持在最佳狀態才能進行時光旅行。」
  我點頭,在心中暗自發誓絕對不要讓她變成那個來自未來的恐怖怪物。蘇西非常不擅長表
達情感,所以我們之間情感交流的責任就落在我的肩上。我轉移了話題。
  「你追了那麼久,最後到底有沒有找到屠夫大豬?」
  蘇西露出難看的笑容:「他的頭為我賺進不少鈔票,不過他的心肺腎這些內臟的價碼居然
更高。」
  湯米問我道:「她是開玩笑的吧?」
  「我覺得最好不要問。」我說。
  「幸好我跟來了。」蘇西以一種藐視的目光看了湯米一眼。「聽說你在上個案子裡差點把
命都給丟了,現在知道沒有我的後果了吧!我是說你居然去找罪人、瘋子,還有美麗毒藥那種
角色幫忙!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聳肩:「我需要一些狠角色,偏偏你又沒空。」
  她哼了一聲,又道:「關於你母親的傳聞是真的嗎?她真的是莉莉絲?」
  「看起來是沒錯。」
  「我還得去查資料才搞清楚她是誰。」她承認道。「之前我只有在一首古老的創世紀歌謠
裡面聽過這個名字。我很不喜歡事情跟舊約聖經扯上關係,那裡面的人物都太可怕了。」她似
乎還想說什麼,不過卻突然搖了搖頭。「來吧,我們該走了。既然我能找到你,其它人一樣也
能,此刻夜城裡想要殺你的人比平常還多。」
  「有什麼有趣的人物嗎?」我問。
  她伸出手指,算道:「首先是死靈法術顧問珊卓‧錢絲。她為了你摧毀慟哭者的事情正在
四處找你——有時間的話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那個慟哭者實在是非常恐怖——總之,
她跟慟哭者好像有一腿,所以發下血誓要找你報仇。」
  「這可是壞消息呀,老傢伙。」湯米說。「一旦被那個瘋婆子盯上,就算在自己的墳墓裡
也不得安寧。」
  「閉嘴。」我有點疲憊地說道。
  「其次,」蘇西瞪了湯米一眼,又道:「你殺了十二個講理之人,惹火了許多有權有勢的
大家族,他們拿出一大筆賞金,發出你的格殺令,如今整個夜城的賞金獵人全都躍躍欲試。這
些傷心的家族決意要取你性命,所有細節一概不管,他們也有來找過我。」
  我揚了揚眉。
  「我當時在忙。」蘇西說。
  「只要錢夠多,你就會連我都殺?」
  蘇西笑道:「只要錢夠多,我連上帝都殺。但是要雇我殺你,他們得把價碼抬高很多倍才
行,泰勒。」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我道。「還有誰在找我?」
  「渥克代表當權者在找你。不過這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我點頭:「他派出暗影之人。」
  這次該蘇西揚眉了:「連暗影之人都敗在你的手下?」
  「並沒有。」我說。「我們逃走了。」
  「你總算變聰明了。」蘇西道。「就算給我再多錢,我也不想去跟暗影之人作對。話說回
來,或許時光旅行對你如今的處境來講是最安全的辦法了。即使是渥克也沒有權力控制時間老
父。」她說著再度對湯米露出輕蔑的表情。「你確定要帶他一起去嗎,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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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2:18 |只看該作者
  「確定。」我堅決說道。「我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喔,太好了。」湯米說。「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
  「你不會想知道的。」我說。
  「我今天早上真不應該起床。」湯米說完看向蘇西,又道:「事實上,我認為我們不應該
帶她一起去。她有很強的暴力傾向,而且極度缺乏道德良心。當我們回到過去的時空之後,任
何衝動之舉都可能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如果改變太多過去,說不定根本無法回到屬於我們的
未來。」
  「我還以為你很渴望嘗試時光旅行呢?」我說。
  「還不至於渴望到那種地步。」
  「我去定了,你也是。」蘇西說道。「再不閉上鳥嘴,我就把你的乳頭給拔下來。」她冷
冷地瞥我一眼,又道:「他很煩人,不過說的也有道理。不到最後關頭,實在不該輕易嘗試時
光旅行。你確定此刻的夜城裡再也找不到人可以打探你母親的消息了?」
  「認得我母親而又還沒死的人,只剩下亂髮彼得。」我說。「不過他已經瘋了。」
  「有多瘋?」湯米問。
  「瘋到變成連續變態殺人魔。在被當權者的人馬抓到之前,他已經謀殺了三百四十七人,
而這個數字還只是帳面上的受害者人數…渥克曾經私底下跟我透露,實際上的受害人數應該
有數千人之譜;即使在夜城,這也是十分驚人的殺人紀錄。他們從來不曾找到任何屍體,也沒
有任何可以當作呈堂證供的鐵證,有的只是受害者們的衣物而已…如今他被當權者關在全夜
城防守最嚴密的地牢裡。」
  「為什麼不處死刑?」蘇西問。她的想法總是非常實際。
  「他們試過好幾次,但是殺不死他。只有在所有辦法通通用盡之後,我才會去找他。」
  「我同意。」湯米說。
  說到這裡,暗影之人又再度找上了門來。他們居然能在完全沒有蹤跡可循的情況下,只花
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就繞過大半個夜城找出我們的下落,實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他們飄過
廣場寬闊的石板地,放大他們的形體,伸長恐怖的手臂,將廣場上的所有路人嚇得落荒而逃。
我超想跟大家一起逃的,但是陰影又再度無聲地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阻擋了我們所有的退路
,連時間之塔的大門也給堵住。他們有如詭異的浪潮一樣緩緩地向我們逼近,慢條斯理地享用
著我們的恐懼。我已經技窮了,完全想不出任何辦法可以對付他們。
  蘇西‧休特舉起霰彈槍,對準身邊的一道陰影扣下扳機。子彈打入陰影之中,絲毫沒有激
起任何漣漪,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蘇西冷冷地咒?兩聲。
  「我有銀子彈、祝福彈、詛咒彈,以及兩顆從撒旦恐怖份子那裡偷來的手榴彈。你覺得會
有用嗎?」
  「沒用。」我感到呼吸急促、冷汗直流,實在不願意就此束手就擒,淪落到無盡的黑暗之
中,退化成隻會尖叫的殘軀敗體。「湯米?」
  儘管已經疲憊不堪,但是湯米還是毅然決然挺身而出。他走到暗影之人面前,試圖以強大
的邏輯據理力爭。只可惜他的天賦已經過於虛弱,語氣完全不能令人信服。暗影之人繼續前進
,有如邪惡意念凝聚而成的黑色湖泊一般,完全不理會湯米的聲音,忽略他的邏輯,除了膽敢
違抗他們意願的人之外,其它的一切他們都不看在眼裡。他們是為我而來的,即使是渥克出面
也不能阻止他們。
  於是我只好拿出終極手段,開啟了我的天賦。我並不想這麼做,因為每當我開啟心眼的時
候就會發出耀眼的心靈之光,在敵人面前暴露我的行蹤。到時候如果引來痛苦使者的追殺也還
罷了,萬一未來的蘇西‧休特再度出馬可就糟了。只可惜我沒得選擇。我開啟了心眼,運用天
賦找出時間之塔的防禦魔法。我在這座四方型的石塊建築週邊看見了源源不絕的守護魔光,有
如黑暗的彩虹一般嚴密地散佈在時間之塔四周。我輕而易舉地探出天賦的力量,將這些防禦魔
法全部轉移到我身上。
  本來我只是想要利用這些魔法抵擋暗影之人的攻擊,好讓我們三人可以全身而退,想不到
石塔的魔力卻自有主見。它們突然竄入我體內,以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方式流過我全身,造成
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所有的防禦魔法在我體內凝聚成一股強大的能量,轉眼間化作萬道光芒
破體而出,沖入時間之塔廣場,有如燃燒屍體的烽火一般迎向所有暗影之人。
  體內的力量一陣一陣地翻燒,我則一下又一下地狂叫,身上所綻放出來的光芒越演越烈,
沒多久就將整個時間之塔廣場照耀得有如白晝一樣。活生生的影子四處逃竄,在刺眼的光芒之
下蕩然無存。蘇西和湯米轉過頭去,雙手緊緊護在眼前,但是終究無法阻擋光芒的力量,只能
跟著我一起狂叫,感受強大的力量衝擊著身體。
  最後一道光芒閃過之後,所有的暗影之人通通消失,全部在無法忍受的強光下燃燒殆盡。
石塔的防禦力量透過我的雙眼觀察廣場上的狀況,在確定所有威脅都已解除之後,立刻毫不留
戀地離開了我的身體。我感到力量急泄而出,痛得向前一跌,倒在地上渾身發抖,腦中只剩下
一個想法:我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蘇西蹲在我的身旁,在沒有身體接觸的情況之下盡其所能地安撫著我。
  「真想不到你擁有這種力量。」湯米臉色茫然地看著四周。「你消滅了暗影之人!一舉之
間全部殲滅!我以為沒有人能夠辦得到!」
  「我就這麼令人猜不透。」我先喘了一會兒才說道。
  「這麼看來,」蘇西冷冷地說。「先是講理之人,現在又幹掉了暗影之人,過不了多久渥
克的走狗就會被你殺光了。」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計畫。」我說。
  我抖著雙腳站起身來,取出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湯米看到這條手帕,
忍不住露出噁心的神情。我收起手帕,跟大家一起轉向時間之塔。蘇西對我看來。
  「這根本不是一座塔,為什麼要叫做時間之塔?」
  「因為這棟建築並非時間之塔本體。」由於剛剛跟石塔的防禦魔法有過切身的接觸,所以
我能夠回答這些根本不該知道的問題。「這棟建築只是時間之塔的入口,至於時間之塔本身則
根本不在夜城中。時間老父從影子瀑布裡帶來時間之塔,不過夜城卻純粹是靠著他的意志力量
才跟時間之塔產生連結。塔的本身存在於…某個別的地方,這整座石造建築不過是時間之塔
的防禦系統罷了。至於這些防禦系統的能量來自何處,相信我,你們不會想知道的。事實上,
我慎重地考慮用鋼線將這些知識從我腦袋裡剔除。」
  「好吧。」湯米以一種安慰瘋子的語氣說道。「那我們要如何進入時間之塔?」
  「開門進去呀。」我說。「不然要這扇門幹嘛?」
  我走到石塔之前,伸手抓起門把,輕輕一轉,大門立刻應聲而開。這是一個好兆頭,因為
如果時間老父不想見我們的話,這個門把應該是轉不動的。門後是一台電梯,電梯裡的控制台
上八有一個按鈕。我們三人踏入電梯,接著我就按下了按鈕。大門關起之後,電梯便開始移動。
  「等一下,」蘇西道。「我們在向下移動。」
  「這座塔跟我們的現實存在著一百八十度的差異。」我說。「要前往塔頂,我們必須直通
地底。」
  「有人跟我一樣覺得這是不祥之兆嗎?」湯米說。
  「閉嘴。」我輕聲道。
  電梯的四面都是鏡子。隨著電梯越來越深入地底,鏡中的影像也逐漸開始轉變。一開始只
是出現小小的不同,不過改變越來越快,到最後鏡子反射出的影像已經完全變成在其它時間軸
裡我們三人可能會變成的模樣。我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女性版本的我,一樣穿著白色的大風衣,
不過看起來比我本人有型多了。另外一面鏡子裡呈現出男性版本的蘇西,看來就像是個極度蠻
橫的地獄天使。湯米麵前的鏡子照出了一個龐克版本的他,頂著高高的綠色龐克頭,臉頰上插
了許多安全別針。接著所有影像乍然轉變,我們三個又變成戴著面具披風、身穿俗氣超人裝、
渾身肌肉、臉型方正的城市英雄。
  「太酷了。」湯米說。「我們變成超級英雄啦!」
  「比較像超級壞蛋吧。」蘇西說。「我的胸部這輩子都沒有那麼大過,簡直比我的頭還大
…」
  影像再轉,我下半身穿著黑皮褲,上半身卻纏著幾條皮帶,儼然是一副性奴隸的打扮;蘇
西穿了件深紅色的緊身上衣,黑色的吊帶絲襪,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蕩婦;湯米則是個外表
豔麗的變裝癖。對於這些造型,我們實在無話可說。畫面又轉,我們分別成了舞臺上的小丑、
女僕以及傻瓜等角色;儘管身上的服裝光鮮亮麗,不過我們三人臉上都很鬱悶。接下來的改變
有點…噁心,我成了一隻吸血鬼,蘇西變成僵屍,湯米則是木乃伊。我們通通死了,但是卻
依然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於世間,蒼白的面孔中流露出陰森而又認命的神色。
  接著所有影像消失,四面鏡子裡一片虛無,完全沒有任何影像。我們彼此對看一眼,湯米
甚至伸出手來碰了碰我,確定我還在他旁邊。蘇西反手敲了敲身邊的鏡面,四面鏡子當場浮現
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影像——一個來自可怕未來的蘇西。她的半張面孔全毀,圍著一隻焦黑的眼
睛皺成一團,嘴角向上扭曲,腐蝕出一個永恆的詭異笑容。長髮花白,染滿塵埃,衣衫破爛,
骨瘦如柴。由於長期與難以想像的邪惡勢力對抗,她的身體已然殘破不堪,臉上是種充滿了疲
憊與無奈的神情。最可怕的是她的右手齊肘而斷,以十分原始的手法換接上一把能夠毀滅一切
的武器——真名之槍。
  未來的蘇西分別從四面牆上瞪視著電梯內部,僅存的一顆眼珠散發出狂野的怒火。
  「停止!」我說,語氣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嚴峻及憤怒。「立刻停止這些畫面。」
  湯米和蘇西莫名奇妙地轉頭看我,不過鏡中的未來蘇西也在這時消失不見,所有的鏡子都
恢復正常,反射出現實之中的我們,再也沒有出現其它異象。
  「剛剛那是什麼?」
  「只是一個可能的未來。」我說著看向蘇西。「並不代表什麼。」
  蘇西神色嚴厲地瞪著我看,我從來沒辦法在她面前撒謊而不被看穿。
  電梯一直不停向下沉淪,氣溫越變越冷,我們的呼吸已經開始凝結霧氣。怪聲自四面八方
傳來,忽遠忽近,虛無飄渺,幸虧我們都聽不清楚究竟是什麼聲音。最後電梯終於停了下來,
大門緩緩消失,而站在門外明亮的鋼鐵走廊上迎接我們的,就是時間老父本人。只要不仔細凝
視他的雙眼,他看起來就跟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他形容憔悴,約莫六十歲上下,一身維多
利亞年代的紳士打扮,穿著作工嚴謹的黑色長外套,搭配純白襯衫以及深色背心,肚子前方吊
著一條金表的錶鏈,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來自脖子上的杏色領帶。他的五官端正,臉頰微凸,
眼神深邃,頭髮灰白,抬頭挺胸地以十分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你們總算來了。」他說。「我一直在等你們。」
  「真的嗎?」我說。「就連我都是在不久前才知道我們會是三個人一起下來。」
  「喔,其實我一直都在等著每個人啦,孩子。」他說。「特別是未來世界的王、女性賞金
獵人,還有上了年紀的花花公子。」他頗為不屑地看了湯米一眼。「我真的不喜歡你的想法,
你知道嗎?即使沒有你們這些存心搗蛋的傢伙,時間都已經非常難以掌控了。不必,你不需要
為自己解釋,反正我會讓你跟泰勒一起去的。他將會需要你。」
  「我會嗎?」我問。
  「他也會需要你的?明,親愛的。」時間老父對蘇西說。「我會讓你跟他去,因為你的存
在是必要的。你將會拯救他的性命。」
  「她會呀?」我又問。
  「跟我來。」時間老父說完立刻沿著鋼鐵走廊走去。他的步伐十分急促,我們必須加快腳
步才能跟上。
  「對於將會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問。
  「我所知道的永遠都不夠。」時間老父答,並未回頭看我一眼。
  這條走廊很長,完全看不到盡頭。兩旁的牆面十分光滑,我們的身影在牆面的反映中看來
有點模糊,不過時間老父的身影卻是異常清晰。我們四人走在一起,只有時間老父在鋼鐵的地
板上踏出沉重的腳步聲。
  「電梯裡面的牆壁上為什麼會一直變換影像?」蘇西突然問道。
  「可能的未來,多重時間軸。」時間老父輕快地說道。「我真不該賜給那台電梯自我意識
的。它老喜歡胡思亂想,偶爾會變得暴躁不安,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它都不會傷人。不必擔心那
些影像,它們通常不代表任何意義。」
  「我想瞭解所謂可能的未來。」我說。「這些未來有多真實?多明確?你如何肯定哪個未
來比較有機會成真?」
  「無法肯定。」時間老父說。「所有可能的未來都同樣真實,具有相同的可能性。」他依
然筆直地快步向前。「不過話說回來…如今的情況似乎有點變化,最近可能的未來有逐漸減
少的趨勢,仿佛某一條獨特的未來成真的機會越來越高,不斷地取代著其它的未來。就像是…
…所有的一切都聯合起來縮減其它的可能性,慢慢地將未來刪減到只剩下唯一可能的地步。這
個現象十分有趣,不過有點令人擔心就是了。」
  「只是有點擔心而已嗎?」湯米說。
  「喔,這種事情通常都會自行解決的。」時間老父含糊其辭地說。「只是如果解決不了,
那就麻煩了。」
  我們走入了一塊很大的空間,裡面裝滿了許多緩緩運作的機械零件。我們沿路經過許多巨
大的齒輪、轉盤以及各式模具,感覺就像是走在一個超大的時鐘內部一樣。緩慢的鐘擺聲響同
時自四面八方傳來,為整個地方灑上些許永恆的氣息。時間老父回過頭來。
  「不管你們看到了什麼,都未必真正存在於此。這裡的東西太過複雜,超過人類心靈所能
想像,所以你們的腦袋會以其它的影像取代真實存在於此的物件,用熟悉的象徵來盡可能使你
們瞭解這裡的一切。」
  「我一直都很喜歡狄斯奈樂園。」湯米說。
  「那麼,」時間老父不去理會湯米。「你們打算回到過去,是吧?回到創造夜城的年代裡
去,這是個很大膽的想法,不過也未免太不要命了點。」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蘇西問道。
  「因為我的職責就是要知道這類事情。」
  「如果你真的是時間的實體。」我小心地問道。「請問你知道過去的真相嗎?所有曾經發
生過的一切?如果我們回到夜城創立的年代,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只知道做好這份工作所需要知道的部分。」時間老父繼續走著,但是語氣中流露出些
許哀傷及無奈。
  「需要知道的部分?」湯米問。「是誰決定你需要知道什麼的?」
  「好問題。」時間老父說。「如果你們查出這個答案的話,請務必告訴我。當然前提是你
們能夠從這趟旅程裡活著回來才行。」
  「什麼?」蘇西問。
  時間老父突然停步,我們全都差點撞到他身上。他若有深意地看著我們,說道:「聽好了
,這很重要。你們要去的年代比大多數人去過的年代都要來得古老。那是個非常原始的年代,
天地初開未久,一切都還沒有定形。我可以送你們去,但是一旦你們回到那裡,就會完全脫離
我的掌握,任何人都幫不了你們。簡單地說,你們必須自己想辦法回來,我完全使不上力。知
道這個事實之後,你們仍然打算要去嗎?」
  蘇西、湯米跟我看著彼此,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我感到不知所措,就像是腳下的地板突
然被人抽離了一樣;我從來沒想過這會是一趟單向的旅程。
  「這樣的話就不同了。」蘇西說。
  「沒錯!」湯米道。「不要誤會,老兄,不過我真的沒打算只去不回。」
  「我還是要去。」我說。「不管你們跟不跟來我都得去。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既然如此,」蘇西頓了一會兒說。「如果你蠢到一定要去,那我就蠢到一定要跟吧。」
  「你沒必要這麼做。」我說。
  「朋友是用來幹什麼的!」蘇西說。我想我這輩子還不曾這麼感動過。
  「我很想親眼見識夜城開創的過程。」湯米輕聲說道。「我想見證一件足以影響整個世界
的重大事件。所以我還是決定跟你一起去。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泰勃,如果我們從此被困在過
去,回不來的話,我一定會每天對你耳提面命,讓你永遠不會忘記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們要去。」我對時間老父說道。他無所謂似地聳了聳肩。
  「我知道。」他說。
  「渥克和當權者多半不會希望看到我們踏上時間之旅。」我說。「這對你有影響嗎?」
  「渥克?」時間老父揚起眉毛。「那個爛人。即使他的心臟著火了,我也不會在他喉嚨裡
面撒尿。」
  最後我們終於來到接待室。時間老父叫我們在這裡等他一下,說要先去看看目前狀況穩不
穩定,適不適合進行回到過去的時光之旅。我狐疑地看著他。
  他優雅地揮了揮手。「時間洪流之中總是隱藏著暗潮與風暴,而在更深層的區域甚至還有
不少狂亂激蕩的魔法奔流,更別提什麼量子泡沫以及超自然定位之類的東西了。有時候我認為
恐龍之所以滅絕純粹是因為看我不爽。不管我解決掉多少陷阱,時間的洪流裡始終潛伏著隱藏
的危機,就像活在真實之牆中的老鼠一樣伺機而動,隨時獵食著時光旅人。這些東西光是路過
就可能引起難以收拾的氣流,即使準備最齊全的旅程也會因此而被打亂。聽我說這些,有讓你
們覺得好過一點嗎?」
  「說真的,並沒有。」湯米道。
  「那就別拿這些問題來煩我。把這裡當自己家,我弄完之後自然會回來。」
  他兩手往身後一背,昂首闊步地離開接待室,仿佛真的在思考什麼很嚴重的問題一樣。蘇
西、湯米,還有我彼此對看了好一會兒。
  「你們聽懂他在講什麼嗎?」湯米問道。
  「聽懂的部分不到一半。」我說。
  蘇西聳肩道:「這就是為什麼他才是時間老父,而我們不是囉。你也知道,泰勒,我從來
不會去想那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總之幫我找點射擊目標,我就開心了。」
  「現在就可以開始挑目標了。」湯米有點緊張地說。「這些人似乎都不太高興看到我們。」
  我們看了看時光接待室內部。這裡和一般診所的接待室沒什麼兩樣,從咖啡桌到雜誌架一
應俱全,不過坐在裡面等待叫號的都不是正常人,而且每一個都用不太爽的神色瞪著我們。他
們都是在這裡等待時間老父批准時光旅行的旅人,所以看到我們一來就享有特權當然不會高興
。蘇西眼神一轉,所有人立刻收回他們的目光,有些甚至還假裝翻起了雜誌。蘇西就是具有這
種魅力。
  大部分在時間接待室裡等待的人都來自別的時空,有的來自過去,也有的來自未來。他們
大多是因為誤入時間裂縫而進入我們的夜城,而在時間裂縫崩毀後就被困於此地。時間老父總
是想盡辦法幫助這些時空難民找到回家的路,不過顯然要達成這個目標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這種事是需要時間的,所以他們也只好乖乖待在時間接待室裡,等待時間老父帶來好消息,
否則就只能走入這個年代的夜城裡,重新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
  接待室的一邊坐了幾個摩拉克人,而離他們最遠的角落則坐了幾名衣洛伊人。幾個手裡拿
著力場盾跟能量槍,全身穿戴厚重盔甲的騎士很有禮貌地主動向我們打招呼,宣稱他們是亞瑟
王的圓桌武士,來自一個坎莫洛特不曾滅亡、亞瑟傳奇不滅的年代;既然他們沒有提起梅林,
我想應該也不要多問比較好。一旁還有幾個全身長毛的維京人,來自一個完全被他們征服的世
界,黑暗時代從未結束的時間軸。其中一個維京人對著蘇西比了一個不雅的手勢,顯然是看不
起作戰士打扮的女性生物。蘇西對準對方眉心就是一拳,當場把他的頭盔打飛。那名維京戰士
嚇得不敢反擊,不過他的族人都以為他在假裝懦弱,其實是在開玩笑,於是一起鼓掌大笑。或
許就讓他們這樣以為也是好事。
  這裡甚至還有進化過後的未來人種。他們身材高瘦、舉止優雅、具有動物般的敏捷,以及
抗風阻的流線外型,比過去的人類更能有效地運用肉體,肌肉也更加發達。他們完全不理會其
它人的存在,專心一意地看著某樣只有他們才看得到的東西。兩台具有鋼鐵外殼的機器人動也
不動地站在角落,透過它們泛著紅光的雙眼觀察一切。它們來自一個人類全面死絕,機器人主
宰世界的未來,說話的聲音散發出濃濃的金屬風格。
  「血肉製成的生物。」一台機器人道。「面目可憎,內心污穢。」
  「會說話的肉塊。」另外一台道。「看了就噁心。」
  身穿盔甲的騎士啟動了能源長槍,兩台機器人立刻閉嘴。
  這時時間老父終於回到接待室門口,對著眾人微微一笑,然後示意我們三人跟著他走。他
領著我們走過一個必須彎下腰來才能通過的石造迷宮,通道兩旁擺了許多炭火盆,盆上插根冒
著黃煙的火把,陰暗的地板上有不少活物跑來跑去。時間老父沒去理會它們,所以我們也想辦
法當作沒看到。
  沒過多久我們就來到一間泛著白光的白色房間裡。這個房間白到令人目盲,簡直張不開眼
睛。我們全都伸手遮住雙眼,不過時間老父卻絲毫不受影響。房間裡一片虛無,什麼也沒有,
就連我們剛剛進來時的門口也已消失不見。光線太強,根本無法判斷整體空間的大小;四周的
牆壁跟天花板離我們太遠,我們也沒有任何憑藉可以判斷距離。這個房間給人一種永恆存在的
感覺,而四周牆壁持續不斷地鼓動,似乎完美搭配著聽不見卻可以感覺到的心跳節奏。蘇西和
湯米緊緊靠在我身邊,我很高興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房間的正中央孤獨地聳立著一台洛可哥風格的機器。那機器的零件複雜到超出我的心靈所
能承受的範圍,所以我也根本看不出它的外型以及其它細節,只知道這台機器與整個房間很不
搭調,看起來就像在一條潔白無瑕的手臂上插了一根骯髒污穢的鐵釘。它的存在對這個房間來
說簡直是一種侮辱。只見時間老父在那台機器前面忙東忙西,卷起袖子一把伸入機器中,一邊
以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不停碎碎念著,一邊在我們看不見的操作面板上面進行微調。最
後他終於露出驕傲的神色,從機器旁邊退了開來,很開心地點點頭。我們同時感到那台機器已
經啟動,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意識到我們的存在而突然張開了一樣。
  我感覺到時間之風呼嘯而過,自四面八方強力拉扯著我的靈魂,仿佛是某個自沉睡中蘇醒
過來的古老神祗的呼吸一般。整個宇宙似乎繞著這個房間而轉,繞著這個時間而動。當時間之
風開始吹拂的時候,就連強大的神靈都必須小心防範。我渴望轉身就跑,把這裡的一切通通拋
到腦後,但是我不能放任自己在這種時候變得軟弱。我就是為了這一刻才大費周章來到此地的。
  時間老父突然回頭道:「通通站穩了。時間洪流裡出現奇怪的波動,產生我不瞭解的扭曲
現象。有大事正在發生,或是將會發生,或是已經在過去發生,而那影響正在時間之中不斷回
蕩而來,改變著現實與未來裡的一切。我應該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就是不瞭解。光這
一點就很不可思議了。」他神情嚴肅地對我看來。「你們要延期嗎?」
  「不。」我說。蘇西跟湯米沒有說話。
  時間老父語氣急促,似乎要趕著把話說完。「我賜給你們一項能力,讓你們能夠聽懂任何
旅程中會碰到的語言;另外加持一道幻術,讓你們能夠融入所有可能接觸的文化風格。我沒有
辦法透露更多細節,因為你們要去的地方存在太多不確定的因素。」
  他話沒說完,時間之風便已經將我們帶離原來的時空。我感覺到狂風拉扯的力道,卻不知
道我們究竟被吸往何方。接著我們三人開始向下摔落,嚇得同時張口大叫。白色房間消失不見
,我們全身被包圍在認不出的色彩之中,就像石頭擊穿白紙一樣穿越了地板,往一個超越理智
所能理解的方位不停下墜。我們墜落著,不停墜落著,迎向某樣東西,某處所在,某個時空…


  ******
  仿作,仿史蒂芬‧金的《亞特蘭提斯之心》。
  火蜥蜴(Salamander),又譯沙羅曼蛇,在奇幻傳統中被認為是一種足以代表火元素
的精靈。
  出自威爾斯的《時間機器》(史上第一部時光旅行小說)中,西元八零二八世紀時,
人類已進化為住在地底的摩拉克人(Morlock),與住在地表的衣洛伊人(Eloi)兩個種族,
摩拉克人因為地底食物不足,會狩獵衣洛伊人作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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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2: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似乎站在一條死狗身上。」湯米‧亞布黎安說道。「而且這狗還死得很難看。」
  他的聲音中明顯透露出不安的語氣,但是我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如今現實已經逐漸在
我腦中凝聚回來,不過我眼前的景象依然天旋地轉。我身處黑暗之中,背靠在一道殘敗的磚牆
上。空氣十分濕熱,同時彌漫著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有如化膿的傷口中噴出的有機沼氣
一樣。不管我如何用力地甩頭,始終沒有辦法擺脫這股結合了濃煙、汗水以及大便的味道。我
離開了磚牆旁邊,走到比較遠的地方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我們三人正身處一條黑暗的小巷中,巷口掛著一個大鐵籠,籠中有一具燃燒中的人類屍體
。火焰已經快熄了,不過依然靜靜地在焦黑的屍體上垂死掙扎。巷子兩旁的磚牆十分殘破,沾
滿油煙,而泥地上則是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及熱騰騰的排泄物。有人在牆上漆了「達剛將會
重臨大地!」的標語。從油漆的色彩看來,似乎才漆上去沒多久。
  湯米這時已經從腳下的死狗身上跳開,正使勁就著牆壁磨蹭鞋底。蘇西仔細觀察四周,緩
緩皺起眉頭。
  「不管這裡是哪裡,泰勒。看起來都不像我們要去的地方。」
  「你是說我們要去的年代。」我毫無意義地更正她的用字,純粹只是為了要找點話說。「
顯然我們的旅程出了差錯。」
  巷子另外一邊隱隱傳來街道上的人聲以及略顯明亮的燈火,於是我舉步往巷口走去。蘇西
與湯米隨後跟來,在骯髒的泥土地上踏出噁心的聲響。我走到街口的陰暗處停下腳步,小心探
出頭去偷看街上的景象。街上頗為繁忙,不過大部分的人們都是步行,如果有什麼值得一提的
事,大概就是外面的味道比巷子裡還要難聞。街道之中人聲喧嘩,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動物的吼
叫聲,以及馬車或牛車相撞的聲響。我們身處的年代肯定是在過去,不過顯然離原定要去的年
代還有一段距離。
  這個年代的建築物多半只有兩、三層樓高,建材全是石塊以及木頭,具有些許羅馬時代的
建築風格,不過大部分看起來還是屬於帶有一點撒克遜元素的凱爾特風格,以及某些更古老文
化的產物。街道上並未鋪設人行道,但是泥上地上可以看出人們經常使用的道路痕跡。街道中
央行走的交通工具以馬車和雙輪的人力推車為主,木制的輪子在泥濘的地面上留下一條條的車
轍,不過往來的速度不會比兩旁的行人快上多少。地面上塵土飛揚,除了爛泥、垃圾,以及排
泄物之外還到處飛滿了蒼蠅。有時會有扮相比較高貴的人物策著裝飾華麗的駿馬呼嘯而過,將
路人逼到兩旁。這時,有一個騎驢的駝子趕了一群迷你長毛象過來。這些長毛象都只有一呎高
,一邊趕路一邊開開心心地在泥巴地上嬉笑打滾。
  「喔,好可愛喔。」蘇西突然道。我跟湯米轉頭看她,不過都被她瞪了回來。
  我們再度將目光移到街上。「從建築風格看來,我認為現在應該是西元六世紀左右。」湯
米說。「羅馬帝國衰敗,凱爾特人興起,正跟入侵的薩克遜人交戰的年代。」蘇西和我看了他
一眼,他攤手道:「這是個很有趣的年代,我讀過不少關於這個時期的歷史。」
  「管它有沒有趣,這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蘇西說。「我們離目的地起碼還差五百年。
有人、搞砸了。」
  「不會是時間老父。」湯米說。「時間老父不會犯錯。事實上,他可是以從不犯錯而出名
的。」
  「不是他弄的。」我說。「另外有人出手干涉。」
  我的理智?那間被憤怒所蒙蔽,對著牆壁一拳捶下,絲毫沒有感到指節之間傳來的劇痛。
我試圖說些什麼,然而兩排牙齒卻因為滿腔怒火而打顫,除了吼叫之外發不出任何聲音。湯米
嚇得當場跳開。我氣到渾身發抖,忍不住彎下腰去直視污穢的地面,眼眶中溢出無助的熱淚,
雙手一下接一下地擊打著牆壁。
  這時蘇西走到我身旁,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著安慰的言語,一點一滴地將理智帶回我的腦裡
。我的呼吸既沉重又急促,仿佛剛被人海扁一頓般。過了一會兒,蘇西的安慰慢慢起了作用,
我也緩緩地站直身體。我將憤怒推到腦後堆積起來,打算以後再找機會一併爆發。我深深地吸
了一口氣,然後對蘇西點頭表達謝意。蘇西也向我點了點頭,她完全能夠瞭解我的心情。
  我回頭看向躲在巷子裡的湯米。「沒事了,」我力持鎮靜,說道。「我剛剛有點失態,不
過現在沒事了。」
  「你當然沒事。」湯米說著走到我的身旁,臉上露出一種驚魂未定的表情。「只是你剛剛
…看起來不太一樣,老兄,我從來沒有見你氣成那個樣子過,好像你可以毫不在乎地毀滅世界
一樣。」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你也未免把我想得太可怕了吧。」
  湯米以一種懷疑的神色看著我,接著又將目光轉回街道之上。「這樣看來,第六世紀的夜
城比我們那個年代要平靜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向街道上指去,不過話還沒說完,路上突然走來一個身型十分巨大
的怪物。這只怪物具有修長的雙腳,站起來比街上所有建築物還高,身上披著破爛的碎布以及
不知道什麼動物的內臟,腦袋看起來像是馬兒的頭骨,雙手很長而多關節,還有十分銳利的爪
子。怪物突然彎下腰來,發出巨鳥似的恐怖叫聲,嚇得路上行人紛紛走避。一台牛車跑得太慢
,當場就被怪物一腳踩中,車身承受不了這一腳的壓力,登時爆成無數碎片。趕車的人往地上
一摔,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被怪物踩成一灘血泥,只剩下拉車的牛只逃過一劫。怪物踩完之後揚
長而去,對於腳下的混亂毫不在意。
  接著我們對面的巷口沖出了一群跟小孩差不多大小的老鼠,圍在死狀淒慘的牛車主人身邊
大快朵頤。它們伸出類似人類的雙手抓起地上的肉泥往嘴裡就塞,臉上露出愉快而又貪婪的神
情。沒過多久,牛車主人就被吃到只剩白骨。大老鼠們抓起剩下的骨頭,瞬間又消失到巷子裡
,仿佛根本沒出來過一樣。
  所有人漠不關心地繼續前往要去的地方,不過行走的步調不約而同地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路人不分男女,全都低著頭前進,沒有人願意停下來管任何閒事。街道的另一邊飄來一道巨大
的火焰,火頭比兩旁的建築物還高,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強光,根本看不出火焰之中是什麼東
西。它在群眾之間緩緩飄移,發出陣陣濃煙與燃燒的聲響,不過卻沒有燒傷任何人。一隻超大
的節肢動物爬在建築物的牆壁上,迅速從我們身旁掠過。接著不知道從哪裡滾出了一顆由許多
蛆蛆組合而成的大球,緩緩吸取著路過地面上所殘存的養分。我往湯米看去。
  「很寧靜的景象,是不是?得了吧,湯米,你知道夜城是不可能寧靜多久的。」
  「所以我們依然身處夜城之中?」蘇西突然問道。「我是說,第六世紀應該整個世界都是
這個樣子吧?」
  我向天空比了比。雖然到處煙霧彌漫,但是滿天星斗還是在黑夜裡綻放鑽石般的光芒,超
大的滿月也像顆不會眨眼的大眼珠一樣看顧著地上的一切。
  「好吧。」蘇西道。「我們來分析一下當前狀況。什麼人有能力干涉時光旅行?有辦法蓋
過時間老父的力量,將我們送來此地?能做到這種事的生命應該不多吧?」
  「只有一個。」我說著又感到體內的那股怒火在燃燒。「莉莉絲,我親愛的母親。我早該
知道她在監視我的行動,說不定…她一直以來都在監視著我的一切。」
  「好吧,」湯米道。「這下真的有夠詭異的,我還以為我家已經夠古怪了呢…為什麼莉莉
絲會想要我們來這裡?第六世紀?」
  「為了讓我們無法目睹夜城的起源,」蘇西道。「那個年代一定有什麼她不想讓我們看到
的東西;某些我們可以用來對付她的弱點。」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乾脆一開始就阻止我們出發?」我說。「不,我認為她是刻意要
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她要我親眼目睹原本的夜城,她理想中那個沒有任何限制的自由樂土,地
球上唯一不受天堂與地獄管轄的地方。」
  「莉莉絲也存在於這個年代的夜城裡嗎?」蘇西問。
  「不,我認為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被打入地獄邊境了。」
  「你認為?」湯米道。「老兄,我認為在採取任何進一步的行動前,你應該要先能肯定這
一點才行。除非整個情況更加明朗,不然我拒絕離開這條巷子!」
  我揚起一邊的眉毛。「你真該感到慚愧,湯米‧亞布黎安,我以為你們這些篤信存在主義
的人不應該要求『肯定』任何事物才對。」
  「信念這種事是要看時間跟場合的。」湯米仰起頭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家。還有人
想要回家的嗎?」
  「小聲點。」蘇西說。湯米立刻降低音量。
  「躲在巷子裡解決不了任何事。」我說。「我們必須到街上去找人談談,至少先肯定如今
到底是什麼年代才好。我大概知道莉莉絲為什麼要選擇第六世紀,畢竟,這裡是屬於亞瑟王與
梅林的年代,古老的神祗與自然界的力量依然充斥於這個年代的夜城。」
  「當然囉!」湯米突然開心了起來。「亞瑟王和坎莫洛特!圓桌武士!人類史上最浪漫、
最傳奇的年代!」
  「除非你喜歡貧窮的生活、腐敗的食物,以及抓不完的體虱。」蘇西道。「你所認知的只
是被美化過的中世紀奇幻故事罷了。亞瑟王的傳奇是很多年後由法國人所寫的,那些穿著盔甲
的騎士和蒙受不幸的少女都是後來才加進去的元素。真正的亞瑟只是一個野蠻的軍閥,唯一的
功績就是率領騎兵對抗薩克遜人的入侵。這是一個艱困、黑暗又野蠻的年代,人命很賤、很短
暫,必須辛苦工作才有活命的機會。除了奴隸之外,沒有人擁有肯定的未來。」她發現我和湯
米都以奇特的目光瞪視著她,於是停了一會兒。「好吧,我看過一部關於亞瑟王的紀錄片,可
以嗎?我喜歡看紀錄片,有問題嗎?」
  「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說。「即使這裡真的是坎莫洛特的年代,像我們這種人也不可能
見得到亞瑟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個方法離開這裡,再度回到過去,前往我們預定的目的
地。」
  「我們不能去找時間老父。」湯米說。「他特別強調過這一點,記得嗎?事實上,我們很
有可能從此就被困在這個年代裡,再也離不開了。我是說,在這個年代裡,有誰的力量強大到
能夠幫助他人穿梭時空?不管是前往過去還是未來。」
  「梅林。」我說。「古今最強大的法師。這個年代的他還沒有遺失心臟,所以力量正值巔
峰。沒錯…梅林‧撒旦斯邦有辦法把我們送往任何時空。」
  「如果我們能夠說服他幫忙的話。」蘇西說。「這個年代的他根本不認得我們,所以他完
全沒有幫助我們的理由。我們有什麼談判的籌碼嗎?」
  「來自未來的消息。」我說。「比如說,有人會偷走他的心臟。」
  「等一等。」蘇西立刻道。「我們不應該改變過去,記得嗎?」
  「告訴他將會發生的事實只會強化我們在這個年代裡的存在。」我說。「我們沒有必要提
到關於女巫妮暮的部分。」
  「這表示我們可以前往坎莫洛特嗎?」湯米滿懷希望地問道。「我讀過所有亞瑟王的書,
看過所有圓桌武士的電影。我實在太愛那些故事了!這些傳奇一定有所依據,不然不可能流傳
如此久遠的。」
  「坎莫洛特離夜城太遠了。」我說。「不管從現實面或是心理上的層面來看,距離都非常
遙遠。如果圓桌武士真實存在,我猜他們也不可能踏足這種地方。不過對梅林而言,這裡多半
就跟家裡一樣溫暖。我認為我們應該去一趟世界上最古老的私人俱樂部——倫狄尼姆俱樂部—
—打探消息。梅林曾經是那裡的會員。」
  「你真是什麼都知道,是不是?」蘇西說。
  我笑了笑:「我能在夜城裡生存那麼久不是沒有原因的。」
  於是我們離開安全的巷子,踏入街道之中。街道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支照明用的火把
發出油膩膩的黑煙,在街上的空氣之中彌漫開來。我們低調行事,深怕被人認出我們不是屬於
這個年代的人。然而走了好一會兒,卻發現根本沒有人察覺到我們的不同。時間老父加持在我
們身上的幻術顯然十分有效,我們的外觀就和這個年代裡的其它人沒什麼兩樣;而我們所聽到
的言語也全都自動變成白話英文。
  我們在群眾之間狂推猛擠,試圖融入這個年代普遍的粗魯舉止。我們可不想太過突出。街
上到處都是路人,不過絕大多數的路人根本不是人。有穿著亮麗長禮服的精靈,舉手投足間流
露出傲慢的神情;有來自地獄的惡魔,具有深紅色的皮膚、短短的尖角以及不停甩動的尾巴,
肆無忌憚地嘲笑著只有他們自己覺得好笑的事物。一群以雙腳站立的大蜥蜴昂首闊步地走過,
身上穿著皮衣,搭配色彩明亮的圍巾,背上還有銀色的飾品,其上刻有「達剛統治一切」的字
樣。光是人類就可以發現許多非常明顯的種族與文化特徵:中國人、印度人、波斯人、羅馬人
,以及土耳其人。看來這個年代的夜城就已經是個買賣各式各樣見不得光事物的集散地了。路
上還有一些顯然不屬於這個年代的人,可能是時空旅行者,也可能是不小心經由時間裂縫而進
入這個年代的可憐人。由於他們身上沒有時間老父加持的幻術,所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們和
這個年代格格不入。
  「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這麼矮…臉色也這麼差?」湯米問。
  「營養不良。」蘇西道。「維生素攝取不足,沒有足夠的肉類來源,或是沒有足夠的錢買
肉,加上缺乏真正的藥物,每天還必須費盡心力工作…我以為你是這個年代的專家?」
  「我只研究我感興趣的部分。」湯米承認道。「浪漫的部分。」
  我們繼續前進,彼此之間靠得很近。這裡似乎每個人身上都帶有武器。空氣裡的味道依然
難聞,地上還是到處都是大便。大便多到根本避無可避,我們只好大刺刺地踏著大便而行,盡
力不要去想鞋底正處於如何淒涼的狀況。畢竟,這是個沒有水溝的年代,更別提什麼下水道了。
  突然間,整條大街劇震起來,所有人紛紛向旁走避,只見一條身形巨大的火龍有如低空飛
過的噴射機一樣掠過我們上空。大部分的人根本沒有抬頭去看,因為在第六世紀的夜城,飛龍
根本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少了俗氣的霓虹燈,這裡的街道看起來比我所
熟知的夜城黑暗許多。儘管還有火把、油燈、燈籠、發光的地衣,以及更多在鐵籠中燃燒的屍
體,但是這裡的夜色就是特別黑暗,陰影也更加幽深。
  這裡缺乏我們那個年代夜城的生活樂趣以及各式各樣的熱情,一切似乎都透露出死氣沉沉
的感覺。街上的行人大都無精打采的,似乎深怕引人注意,或許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理由。
我們經過的每個巷口都隱隱閃耀著非人的目光。我好奇地往其中一條巷口看去,發現一群被附
身的嬰兒在地上坐成一圈,頭上圍繞著白色的光環,一邊在地上畫著複雜的數學公式,一邊以
成人的聲音發出詭異的笑聲。我在他們注意到我之前移開了目光。一名戴著頭巾的僧侶突然跑
到路中間,大聲命令路人不要阻擋他的去路。在他還沒來得及尖叫之前,地表突然開了一個深
深的大洞,轉眼間將他吞噬得無影無蹤。街道對面有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女人,身穿亮眼的絲
綢,正朝我搔首弄姿,雙眼在腐爛的皮膚襯托之下看來格外明亮。不,我非常不喜歡這個夜城
給人的感覺。
  死女人所站的地方是一間妓院的門口,附近還有各式各樣的女人,以及外表像是女人的人
在大聲向路人叫賣各式各樣的性愛交易,其中還包括了許多聞所未聞的服務。我並沒有特別想
要知道這些服務的具體內容,不過湯米倒是面紅耳赤地直視著正前方,於是妓女們理所當然地
將他視為潛在的顧客。他垂下肩膀,想要假裝自己根本不在那裡。這對一名存在主義偵探而言
,理論上並非什麼困難的事。
  妓院隔壁是一間陰森森的商店,裡面販賣的是聖人的殘骸、釘死耶穌的十字架碎片等等奇
怪的聖物。當周的特價商品乃是施洗者約翰的頭骨,而這顆頭骨隔壁還有一顆比較小的頭骨,
標明了是「施洗者約翰小時候的頭骨」;第六世紀的人們顯然不太聰明。這家商店裡還販賣許
多木制的傢俱,傳說乃是耶穌本人製作,也有些說是他父親約瑟所制,甚至其它所有該木匠家
族的成員的作品也全部都可以在這裡買到。
  即使在第六世紀,夜城商人也深知買賣最重要的一條規則:每分鐘都有傻瓜上門。
  各種等級的酒館跟旅店隨處可見,多半是因為第六世紀的人需要大量酒精才能紓解生活壓
力的關係。我才來不到一個小時都已經非常想要喝酒了,何況是長期居住於此的人們!這裡的
教堂不比酒館的數量少,或許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除了天主教的教堂之外,這裡還有崇拜達
剛的神廟、聖母瑪丹娜殉教派、淚水腐屍教派,以及路西法回歸教派的教堂(最後一個教派乃
是專為想要兩面討好的騎牆派而創的)。這裡還有許多異教徒與德魯伊教徒的崇拜場所,集合
了風格詭異的木雕工藝以及超級巨大的陽具象徵。第六世紀的宗教可謂百花齊放,每個街角都
有各式各樣的傳教士在招攬信徒,以硫磺和火焰等特殊效果傳達著「等我的神回歸大地,你就
知道了!」的強大信念。好的傳教士可以招來不少聽眾,不過大部分的只會招來滿身…大便之
類的東西。
  「本週六開始耶穌將會回歸世間一個禮拜!」一個傳道士在我們經過的時候大叫。「現在
就來懺侮,免得到時候跟人家擠!」
  夜城裡有許多原始黑暗的強大實體存在,在第六世紀時,這些力量強大的生命及神靈尚未
被強制集中到諸神之街,所以即使身上圍繞著光芒、綻放出懾人的能量與高人一等的氣息,還
是和普通人在一樣的地方走動。一看到他們出現,人們會立刻繞道而行,深怕慢了片刻就會被
定在原地動彈不得,甚至被轉化為其它的東西。其中有一個頂著昆蟲大頭的高大形體往我們這
邊大步走來,不過卻在最後一刻自動轉彎,顯然不願跟我太過接近。他神色肅穆地透過巨人的
複眼望著我,張開複雜的蟲嘴緩緩念誦了幾句聽起來像是禱告文的東西。
  「他在你身上感應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湯米說。
  「或許是感應到我的心情非常之差。」我說。「我本來還很肯定倫狄尼姆俱樂部就在這附
近,不過顯然我們根本不在我以為該在的地方。」
  「你是說我們迷路了?」湯米說。
  「並不能算是迷路。」我說。「只是不在我們該在的地方。」
  「我們不能漫無目的地亂走。」蘇西輕聲說道。「儘管有時間老父的幻術加持,你依然在
吸引其它人的注意,泰勒,用用你的天賦找出倫狄尼姆俱樂部。」
  「你知道不到必要的時候,我不喜歡使用天賦。」我跟她一樣小聲地說道。
  「你的敵人不會知道你在第六世紀的。」蘇西堅持道。
  「我們可以問路。」湯米說。
  「不,不要問路。」蘇西道。「我們儘量不要暴露行蹤才好。運用天賦,泰勒。」
  我考慮著她的提議。我的敵人完全沒有理由懷疑我會身處這個一千六百年前的年代裡,除
非未來的蘇西曾跟他們透露過這趟旅程的細節…然而我不能老以這種邏輯迴圈的方式思考,不
然要不了多久我就會瘋掉的。
  於是我運起了天賦,開啟了心眼,以洞悉一切的目光打量周遭世界。人群中、建築物裡到
處都是蒼白的鬼魂,受困在他們世俗的形體之中,不斷重複著生前最後的舉動,哀悼著自己不
幸的一生。比房屋還要巨大的靈體也在物質界中出沒,那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認定他們才是真
實的存在,而物質界的其它人都不過是小小的幽魂。天上有許多長了翅膀的形體,既非天使、
亦非惡魔有如烏雲一般呼嘯而過。他們是不知名的軍團,來此執行沒人瞭解的任務。我將注意
力集中回來,專注在倫狄尼姆俱樂部上,沒過多久就找出了它位置。俱樂部距離我們比想像中
來得近,不過就是幾分鐘的路程。我不禁懷疑莉莉絲是否知道這一點,她會不會不但算准了放
我們下來的時間,連地點都幫我們想好了?她會不會就是要引導我前往倫狄尼姆俱樂部去找某
個人、問某件事?無法回答的問題越來越多,看來我真的不該繼續胡思亂想。
  我收回天賦,小心翼翼地重建所有心靈防禦。就在我弄完的前一刻,我突然感到…有某個
實體已經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對方並不是我的敵人,而是一個屬於這個年代的超級強者,由他
所散發出來的黑暗力量判斷,我認為他很有可能就是…梅林‧撒旦斯邦。
  我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只是領著夥伴前往倫狄尼姆俱樂部。不過還沒走幾步,就有一群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流氓將我們團團圍住。對方共有十人,個個橫眉豎眼、皮粗肉厚、面目掙
獰、笑容難看,有的身穿殘破的鎖子甲,有的則穿著陳舊的皮甲。他們手裡拿著短劍、利斧,
以及鋒刀上佈滿凹痕的銳利匕首。沒有一個身高超過五呎,但是他們的手臂全都比我的大腿還
粗。這些傢伙不只外表非常骯髒,身上還傳來難聞的惡臭。領頭的是一個黑黝黝的壯漢,留了
一嘴絡腮胡,看來十分粗獷。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嘴殘缺不全的牙齒。
  「看呀,看呀。」他吊兒郎當地說道。「我們這裡少有貴族來訪,是不是呀,各位兄弟?
像你們這種穿著打扮的人怎麼會來我們這種貧民窟呢,女士先生們?或許你們是來找點樂子的
,對不對?我說呀,要找樂子,找我們就對啦!」他的手下一起放聲大笑,其中有幾個已經開
始用一種我不喜歡的眼光打量起蘇西來了。如果蘇西把他們全都殺光的話,勢必會引來一些不
必要的注意。不過至少目前她還沒拔槍。
  「你們想要什麼?」蘇西問,語氣十分冷峻,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領頭的壯漢微微一
驚,以一種不確定的神色看著她。
  「我們想要什麼,女士?那要看你們有什麼囉。我們只想收點買路財,抽點地方稅。想經
過我們的地盤多少得要付點錢吧。」
  「你們的地盤?」
  「這裡在我們的控制之下,自然就是我們的地盤。」領頭的道。「想要使用這條路就必須
付錢給我們。」
  「但是…」
  「別跟我說那麼多廢話,渾蛋。」對方說著伸出骯髒的手指在我胸口上戳了一下。「只要
乖乖付錢,我們就不來為難你們,要是惹火了我,保證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我們要付多少錢才能過去?」湯米說著伸手就要去拿錢。
  「交出你們所有值錢的東西,然後再讓這位女士陪我們玩一玩。」領頭的流氓說著朝蘇西
拋了個媚眼。「我就喜歡大胸脯的女人。」
  我皺了皺眉頭,察覺蘇西在我身邊散發出恐怖的殺氣,像是開始倒數計時的炸彈。
  「你不該說那種話的。」我盡可能以最冷酷危險的語氣說道。看到對方將注意力轉到我的
身上,我輕輕鬆了一口氣。像這種小角色我還應付得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不
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也不清楚我們的能耐。勸你識相地立刻退開,不要惹我們發火了才來後悔
。」
  他聽了哈哈大笑,他的手下也跟著大笑了起來。我有點狼狽,畢竟已經很久沒有人膽敢這
樣嘲笑我了。
  「幹得好,泰勒。」蘇西說。「可惜他們沒有聽過你的傳說,交給我來處理吧。」
  「你不能殺光他們。」湯米立刻說道。「殺了他們就等於抹煞他們所有的後代。天知道這
樣會對我們的未來造成什麼後果?還是用我的天賦來對付他們。」他對領頭的微微一笑,說道
:「來吧,我們來講講道理吧。」
  「閉上你的鳥嘴,美男子。」領頭的說著對準湯米的臉吐了一口口水。湯米大叫一聲,向
後跳開,注意力當即渙散。
  「談判時機已經過去了。」蘇西說著回手抄出霰彈槍。
  領頭的興致盎然地看著蘇西手中的大槍。「不管那是什麼玩意兒都不會有用的,女士。我
們身上加持的防禦法術足以抵擋所有利刃武器以及魔法的攻擊,你是傷不了我的。」
  蘇西扣下扳機,當場將領頭的腦袋轟離他的身體。然後無頭屍體向後退開幾步,最後癱倒
在地。其它流氓眼睜睜地看著老大的屍體在地上抽搐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將目光轉回到蘇西
臉上。
  「快跑。」我建議道。流氓們聽從了我的建議,瞬間跑得乾乾淨淨。蘇西目送他們的背影
,然後將霰彈槍插回槍套。
  「實在沒必要搞成這樣。」我說。「我有辦法搞定他們。」
  「你當然有辦法。」蘇西隨口說道。
  「我真的有辦法!」
  「下一次再交給你處理。」蘇西說完舉步離開。
  「這樣下去樂子都被你搶光了。」我說著跟了上去。
  「他快要爆發了,是吧?」湯米快步跟來。
  「喔,他已經忍很久了。」蘇西‧休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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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07:32: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只有真正站在權力頂端的極少數人,才有機會取得世界上最古老的倫狄尼姆俱樂部的會員
資格,光靠普通的名聲、財富以及特權是不夠的。倫狄尼姆俱樂部代表一切尊榮,乃是權力與
地位的象徵。有人說坎莫洛特的運作方式跟倫狄尼姆俱樂部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對我來說,
這兩個地方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不會乖乖地放我進去。
  我們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倫狄尼姆俱樂部。這俱樂部是一棟雄偉莊嚴的建築,位於這個
年代的夜城高級地段。這裡的街道十分寧靜,路上的行人裝扮比之前看到的品味高出許多,而
且觸目所及完全沒有任何妓院,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街道上依然到處都是排泄物。我在俱樂部
正門前停下腳步,觀察了一下附近的環境。俱樂部的外觀基本上和我上次來的時候沒多大改變
,外牆一樣是由許多刻有羅馬風格華麗浮雕的巨石構成,牆中的入口處依然聳立著那扇牢不可
破的橡木大門。這些浮雕細緻到能讓羅馬皇帝卡利古拉歎為觀止的地步。蘇西冷冷地欣賞著這
棟建築的設計,湯米則從口袋中取出紙筆,當場做起了筆記。
  站在俱樂部門口的乃是傳說中的「門房」。此人乃是一個無法撼動的實體,存在世間唯一
的目的及樂趣,就是把沒資格進入倫狄尼姆俱樂部的人通通擋在門外。他能夠承受任何程度的
攻擊,不畏懼任何形式的力量,單憑赤手空拳就可將野牛撕成兩半,並且據說擁有永生不死的
能力。不管是否真的永生不死,至少直到我們那個年代,站在此地守護著這扇大門的依然是同
一個傢伙。
  俱樂部門房是個勢利鬼中的勢利鬼,而且他還頗以自己的勢利為傲。這個年代的他身材矮
胖結實,穿著一襲羅馬風格的長袍,兩條肌肉結實的臂膀在寬闊的胸前交叉,我覺得他應該乾
脆在腰部綁一條寫著「此路不通」的腰帶。只見他不可一世地站在門前,腦袋抬得老高,眼觀
六路,耳聽八方,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目光。此時他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我可以開槍殺了他。」蘇西說。
  「想都別想。」我立刻說道。「門房的防禦加持不是鬧著玩的。再說,我可以肯定你沒有
殺死他,不然我就不會在我們的年代裡見過他了。」
  「我討厭這種時空錯亂的思考方式。」蘇西說。「乾脆讓我開一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不要。」我堅決地說道。「這是個欠繳會費就會被釘死在木樁上的地方,我們慣用的暴
力手段在這裡並不適用,想要通過他最好還是靠一張嘴。」
  「到前面來,湯米。」蘇西說。「該你表演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湯米說。
  我們正對大門迎去,門房立刻走到我們前面,伸出粗壯的手臂擋住我們的去路。
  「夠了,你們不准繼續前進了。這裡不歡迎你們,永遠都不歡迎。我還記得你們上次來的
時候所造成的混亂,那大概是兩百年前的事了…」
  「猜猜我們接下來會出現在什麼時候?」湯米喃喃地道。
  「閉嘴。」我暗示道。
  「我們一定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蘇西說。
  「你到哪裡都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蘇西。」我說完對著門房笑了笑。「聽著,我知道
我們並不算是會員,不過我們只是想進去問幾個問題,不會待太久的。問題問完我們就會離開
,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不是很好嗎?」
  「所謂的會員獨享就是會員獨享。」門房吼道。「立刻離開,不要逼我使用暴力。」
  蘇西伸手就要拔槍。「不要!」我馬上叫道。「門房的防禦加持來自所有俱樂部的會員,
這表示他有能力取用所有會員的力量來阻止我們,包括巫師、精靈,以及許多次等神祗。」
  「啊,」蘇西道。「也就是說開槍打不死他?」
  「打不死。」
  「那我還有特製手榴彈…」
  「不要。」我轉向湯米。「該你上場了,去搞得他暈頭轉向吧。」
  湯米‧亞布黎安笑嘻嘻地迎上前去。門房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
  「我們不住在這附近,老兄。」湯米輕鬆說道。「你應該也已經看出來了。事實上,我們
根本不是這個年代的人。我們來自未來,約莫一千六百年後的未來。而在那個年代裡,我跟我
這兩個朋友都是這間俱樂部的會員。」
  「什麼?」門房沒想到湯米會說出這種話來,錯愕地問道。
  「我們在我們的年代裡是這裡的會員,所以技術上來講,我們在這個年代應該也能算是會
員。一日是會員,終身是會員,沒錯吧?」
  門房皺起眉頭,專心思考這件事,顯然思考並非他的強項之一。接著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這才終於開心了起來。
  「如果你們真的是會員,」他慢慢說道。「就一定會知道秘密手勢。」
  湯米揚眉道:「沒有什麼秘密手勢,親愛的朋友。通關密語倒是有一個,我已經寫在這張
紙上了。」
  他將空蕩蕩的手掌攤在門房眼前。門房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手,默念了幾個根本不存在的字
句,接著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站到一旁讓我們通過。我看他眉頭緊蹙,似乎腦袋已經混亂到
要爆炸了一樣。橡木大門開啟,我立刻帶頭走進門後的大廳,等到大門在我們身後關上之後,
我轉頭看著湯米。
  「你讓他看見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當然囉。」湯米說。「我的天賦就是能說服別人相信一切。再說,說不定在某條不同的
時間軸裡,我們真的是會員。或者說,至少我有可能是會員。」
  我哼了一聲。「樂子又被你搶走了。」
  「你會有機會的啦。」蘇西安慰道。「這種地方一定擠滿了各式各樣令你討厭的爛人。我
敢肯定你會找到一個值得挑釁的傢伙,然後用盡最極端的手段去激怒對方的。」
  我又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轉頭觀察大廳內部的環境。
  這裡和我上次來訪時同樣充滿古羅馬時代的莊嚴氣派,牆上的瓷磚光滑亮麗,大理石柱雕
刻精美。不同的是我上次造訪時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地毯,然而此刻這個年代的地面只是光禿
禿的石板地,每隔幾步路擺上幾塊小毛巾而已;天花板上的巨幅壁畫這時也被雜亂無章的德魯
伊符文所取代。大廳中的光源來自沿著牆邊擺設的超大型油燈,儘管油燈中參雜了淡淡香氣,
但是空氣依然給人一種悶熱的感覺,並且隱隱傳出一股尿騷味。看來這間俱樂部此時正處於一
個原始的羅馬風味不復存在,但是又還沒有發展出自我風格的時期。如果是在羅馬年代的話,
這裡絕對不會看起來如此紊亂。地上的毛巾似乎都已經好幾天沒有更換了;油燈也在旁邊的牆
壁上熏出髒兮兮的煙垢。地上到處都是污濁的痕跡,顯然常常有人在這裡隨地嘔吐甚至大小便。
  一個脖子上掛著鐵項圈的侍者,或者說是奴隸,滿臉遲疑地走到門前迎接我們。不過在看
清楚我們的長相之後,他立刻使盡吃奶的力氣大叫:「警衛!」
  牆上一道密門開啟,一個幹幹扁扁的老太婆一邊罵著髒話一邊吐著口水,頗不情願地自密
門內的陰影裡走出。老太婆的雙爪之間綻放出奇特的魔法能量,顯然是個法力強大的老女巫。
她的穿著十分破爛,脖子上也鎖著一道鐵項圈,項圈後方有條鐵鍊栓在密門裡,限制了她的行
動。她朝我們撲來,眼中綻放出集瘋狂與憤怒於一身的恐怖目光,喉嚨裡發出詭異的聲響,迅
速念誦著古老的咒語,凝聚起體內的強大法力。看來只要讓她有機會出手,我們立刻就要遭殃。
  於是我開啟天賦,找出加持在女巫頸中項圈跟鎖煉上的羈絆魔力,當場移除了這道魔法束
縛。喀啦一聲,項圈松脫,鎖鏈也隨之掉落在地。女巫咒語念到一半便即停下來,也不再繼續
沖向我們。她試探性地踢了踢地上的鎖鏈,確定羈絆魔法已經完全失效之後,立刻揚起一個難
看的笑容,露出滿嘴枯黃的爛牙,轉而面對剛剛召喚她出來的奴隸。奴隸轉身就跑,不過還沒
跑出幾步就已經變成地上的一灘爛泥。
  女巫舉起雙手,伴隨著積怨已久的怒火,發出了勝利式的叫囂,施放出無數邪惡的法術,
在牆上和地板上炸出許多大小不一的坑洞。武裝守衛自四面八方湧現,女巫往他們迎去,臉上
露出復仇的歡愉。火光四射,強風縱橫,武裝守衛們瞬間被炸成碎片,有如血雨一般地四下飛
濺。
  「這下你滿意了吧?」蘇西道。
  「非常滿意。」我說。
  我們趁亂穿越大廳,大搖大擺地走進俱樂部餐廳。在我們關上餐廳大門的同時,門外所有
的騷動聲響通通消失。沒有人抬起頭來看我們一眼。不管門外的噪音起因為何,那都是奴隸們
的事情,與在此用餐的高貴會員完全無關。大部分的會員都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上吃飯,以古
羅馬的方式專心享受著眼前的餐點,以及朋友的陪伴——這裡一餐的花費,大概就比第六世紀
正常人一輩子所得還貴。
  有些會員依然穿著傳統的羅馬長袍,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是穿簡單的短衫,其中有些人還在
短衫之外加上皮甲。基本上,在這裡吃飯的都是人類,不過還是有少數精靈在此一邊享受人類
的佳餚,一邊露出鄙夷的神情;另外還有幾隻石像鬼以不堪入目的方式玩弄著眼前的活鼠大餐
。餐廳的侍者都是人類,有男有女,也有小孩,臉上全都沒有任何表情。除了脖子上的鐵項圈
之外,他們沒有穿著任何衣物,裸露的皮膚上佈滿了鞭打與燒烙的傷痕。
  「奴隸,」湯米十分厭惡地說道。「我聽說過這種事,也知道亞瑟王的年代裡依然存在著
奴隸制度。但是我從沒想過…他們居然連小孩子都抓來奴役!」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子。」我說。「接下來的幾個世紀也都是這個樣子。不要用那種眼神
看我,湯米。剛剛釋放那名女巫是為了要造成騷動。要是我們大量解放奴隸,一定會惹火這個
年代所有強者。奴隸是這個年代文化的一部分,我們沒有能力改變文化。況且,只要我們還想
回到屬於我們的未來,就絕對不能改變太多歷史,記得嗎?」
  「我記得。」湯米說。「但不代表我必須喜歡這個事實。」
  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種全新的語調,蘊藏著一股冰冷的怒火。我認為這樣的他比之前討喜
多了。
  「我也一樣。」我說。
  「我沒看到梅林的蹤跡。」蘇西跟往常一樣冷冷地道。「即使在這種環境下他還是應該很
容易認才對。要我找個人盤問盤問嗎?」
  「我認為還是由我出面來問比較好。」我說。「至少我知道什麼叫做外交手腕。」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舉止優雅但是臉上掛著不屑的男人往我們走來。他身穿潔白無瑕的短
衫,脖子上沒戴任何項圈,身形十分靈巧地穿越許多桌椅,沿路與用餐的客人交換禮貌的笑容
,最後來到我面前站定,完全忽視蘇西跟湯米的存在,緩緩地揚起了眉毛。
  「我是餐廳總管。」他說。「你們顯然不是會員,而且永遠也不像會成為會員的樣子。我
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但是我必須要請你們立刻離開。」
  我對他微笑:「你知道你們俱樂部大廳現在亂成什麼樣子?那些火光啊,爆炸啦,飛來飛
去的守衛什麼的?那都是我幹的。」
  「請坐。」總管立刻認命地道。「我想在守衛有空過來趕你們出去之前,三位應該會想要
吃點東西。今日特餐是肉醬雲雀舌以及幼鼠蜂鳥舌。」
  湯米臉上的肌肉抽動一下。「你們有沒有跟舌頭無關的餐點?」
  「不要坐,蘇西。」我說。「我們沒有要在這裡用餐。」
  「你不吃是你的事。」蘇西說完抄起隔壁桌上的雞腿往嘴裡就塞。隔壁桌的客人十分識相
地裝作沒看到。
  「我們在找巫師梅林。」我對總管說道。「梅林‧撒旦斯邦。他是這裡的會員,沒錯吧?」
  「沒錯,不過純粹只是因為沒有人敢反對他入會而已。」總管嘟嘴說道。「即便如此,現
在他也不敢再到這裡來了。就因為梅林沒有在需要的時候現身支援國王,導致亞瑟王和大部分
的圓桌武士都在與逆子莫德烈的大戰中死傷殆盡。儘管逆子跟他的部隊也在這場戰爭中兩敗俱
傷,但是羅格瑞斯的年代畢竟還是結束了。如今的坎莫洛特只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城堡,留下空
虛的王座以及殘敗的圓桌,騎士精神也早就開始崩潰了。輝煌的年代就此結束,一切都是因為
一個人沒有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你要找梅林‧撒旦斯邦?去酒館裡找。隨便一
間酒館都有可能。」
  他聲音中流露出的悲痛說服了我,於是我以眼神示意,帶著湯米跟蘇西走出餐廳。我一邊
走一邊運起天賦,找出所有侍者頸中項圈的魔法,取消了其中的羈絆效果。鐵項圈散落一地,
控制奴隸心智的魔法也隨之消失。身獲自由之後,有些奴隸立刻開始攻擊用餐的會員,不過大
部分都爭先恐後地逃出俱樂部,迎向他們的自由。俱樂部餐廳當場陷入一片混亂。
  「你這個心軟的傢伙。」蘇西道。
  「我就是看不慣某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承認道。
  此時大廳之中到處都是火舌,放火的女巫早已不見蹤影,不過地上多了一條深不見底的裂
縫,不斷湧出煤灰炭渣以及帶有濃厚硫磺味的濃煙。這裡的事已經辦完了。我有點得意地想道
。我們走出大門,開心地對門房點了點頭,然後站在街上討論接下來應該何去何從。
  天知道第六世紀的夜城裡究竟有多少酒館、旅店,以及在牆上開個洞就賣起酒來的酒窟,
我可不想一間一間地跑進去問。但是話說回來,我也不願意繼續使用天賦找人。最近天賦使用
率過於頻繁,幾乎沒有節制,這實在是極為危險的行為。不管我身處多麼遙遠的過去,如此經
常性地在夜空中綻放光芒遲早還是會被我的敵人發現的。對身處未來的他們而言,我始終都是
存在於過去的年代。
  「陌生人酒館。」我突然想道。「梅林一定在那裡。只是不知道這家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館
在這個年代叫做什麼。我記得我們那個年代的梅林曾經說過,他以前常常為了逃離坎莫洛特的
安逸生活而跑去陌生人酒館買醉。或許這就是他之所以選擇死後要被埋葬在那間酒館地窖裡的
原因。沒錯,我們一定可以在那裡找到他。」我說著看向蘇西。「你在皺眉頭。為什麼要皺眉
,蘇西?」
  「是莉莉絲把我們帶來這裡的,沒錯吧?」蘇西道。「她一定有個理由。或許她就是想要
我們去跟梅林碰面,畢竟梅林是這個年代的夜城裡最厲害的強者。果真如此的話,我們應該照
著她的安排走下去嗎?」
  「我已經不在乎這種事了。」我說。「猜測、猜測、再猜測,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我要用
最直接的方法搞定一切,離開這個年代。我要見證夜城創造的過程,找出我想要的答案,將莉
莉絲趕出我的生活,徹底脫離她的掌握。我要把一切通通做個了結!」
  「輕鬆點,約翰,不要激動。」湯米說。我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講得這麼大聲。
  「一切永遠都不會結束的。」蘇西輕聲說道。「你心裡應該明白。」
  「我不能這樣想。」我說。「我不能讓自己相信這一切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
  一段很長的沉默過後,湯米說道:「如果我們在夜城裡找不到梅林…是不是可以試試坎莫
洛特?我一直夢想能夠參觀這座傳說中的城堡,親眼見識名垂千古的圓桌,還有…」
  「你也聽到剛剛俱樂部總管的話了。」我有點不耐地道。「坎莫洛特如今一片混亂,所有
偉大的英雄都已戰死,亞瑟王的夢想已然幻滅。我們會在陌生人酒館找到梅林的。他已經顏面
盡失了,還能去什麼地方自艾自憐?」
  「好吧。」湯米認命地說。「開啟你的天賦,為我們指引明路吧。」
  「有個比較簡單的辦法。」我說著回頭面對門房。「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館是哪一間?要怎
麼走?」
  門房的眼神中充滿敵意:「給我一個協助你們的好理由。」
  「因為,」我說。「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們就會一直待在這裡,以各種肢體語言降低貴俱
樂部的格調。」
  「你要找的酒館名叫『亞法隆』。」門房當即巨細靡遺地為我們指點明確的方向,以防我
們因為沒聽清楚而要回來再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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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烏斯‧凱撒‧奧古斯都,羅馬帝國第三任皇帝,是有名荒淫暴君,後世史學家常稱其為
「卡利古拉(Caligula)。導演Tinto Brass在一九七九年曾把他的故事拍成電影《羅馬帝國色情
史》。
  亞法隆(Avalon),陌生人酒館這時的店名,與傳說中的神秘島嶼(亞瑟王在此取得
石中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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