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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J.R.R. Tolkien] 魔戒系列三 王者再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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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5:26 |只看該作者
  「那會改變你的決定嗎?」迪耐瑟說:「你還是會把那東西送走的,我很清楚,我很了解
你。你從以前就一直想要效法古代的王者,像他們一樣高貴、慷慨、謙卑有禮。這於承平時期
的王族來說,或許是值得付出的目標,但是,亂世中的慷慨往往必須以死為代價。」
  「我不後悔,」法拉墨說。
  「你不後悔﹗」迪耐瑟大吼道:「法拉墨大人,你犧牲的不只是你,還有你的父親、以及
你所有的子民。在波羅莫去世之後,換成你應該去盡全力保護他們了﹗」
  「那麼,父王希望––」法拉墨說,「我和哥哥的命運交換嗎?」
  「是的,我真希望是這樣﹗」迪耐瑟說:「波羅莫效忠的是我,他不是巫師的玩偶。他會
記得父王的需要,不要輕易放過命運賜給他的機緣,他會把那禮物送到我面前。」
  法拉墨失控了:「父王,請您仔細想一想,為什麼在伊西立安的是我而不是他?至少,我
這不肖子還曾經聽過您的教誨一次,指派他去執行那任務的就是攝政王您啊﹗」
  「這杯苦酒我自會喝下,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迪耐瑟說:「我每天每夜都品嘗著這苦果
,憂慮還會有什麼不幸發生。果然不出所料,我的擔憂成真了。這不就是我所恐懼的嗎﹗這枚
戒指為什麼不在我手中﹗」
  「冷靜一點﹗」甘道夫說:「波羅莫也絕對不可能把它帶來給你的。他壯烈犧牲,他的死
是有意義的,願他安息﹗你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果他拿走那東西,那麼他將會淪入魔道,
他會把那東西占為己有,當他回來的時候,你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會認得﹗」
  迪耐瑟面色一正,冷冰冰地說:「你發現波羅莫沒有那麼容易操弄,是吧?」他柔聲說:「
身為他的父親,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會把那東西帶給我的。米斯蘭達,或許你很睿智,但
不管你怎麼陰謀設計,你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人的忠告,不是巫師的羅網和蠢人的愚行可
以掩蓋的,這件事我知道的比你所推測的還要多。」
  「那您所知道的是?」甘道夫說。
  「我所知道的,足夠判斷出我們必須全力避免兩個愚蠢的作法。使用那東西非常危險,而
在這個時刻,像你和我那兒子所做的一樣,派兩名沒腦袋的半身人把它送到魔王的國度中,這
種行為則是徹頭徹尾的瘋狂。」
  「英明的迪耐瑟王,您又會怎麼選擇呢?」
  「我兩個都不做。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絕對不會為了一絲微薄的希望,而去冒著損失
一切的危險,讓魔王有重新找回那東西的可能性。不,我們應該要將它藏起來,收在陰暗、幽
深,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除非面臨到絕大的危機,否則絕對不可以使用它;而且,必須盡一切
可能不讓魔王找回它。只有在我們徹底挫敗、無人生還時,魔王才有可能拿回這東西。」
  「大人,您的思考模式和以前一樣,都僅限於剛鐸統治者的角度,」甘道夫說:「但是,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類、其他的生靈和其他的國度。以我來說,即使是他的奴僕都讓
我非常同情。」
  「如果剛鐸陷落,其他的人類能從哪裡獲得援助?」迪耐瑟回答道:「如果我現在已經將
那東西安全地收藏在守衛森嚴的寶庫中,這場會議就不會因此而起爭端,我們也不需要在這一
片迷茫中顫抖,擔心不可掌握的結局。如果你不相信我能通過那試煉,你對我的了解根本就不
夠﹗」
  「我的確不相信你可以,」甘道夫說:「如果我能夠信任你,我早就把那東西送到你手中
,不需要讓我和其他人經歷這麼多的磨難。聽完你這一番話之後,我對你的信任更為減少,就
和我不信任波羅莫一樣。等等,控制你的怒氣﹗在這件事情上,我連自己也不相信;即使這是
別人送給我的禮物,我也會拒絕的。迪耐瑟,你很堅強,在某些事務上你還是可以控制自己;
但是,如果你拿到那東西,它會將你徹底擊垮的。即使它被埋在明都陸安山下,你還是會朝夕
思念地想著它。黑暗正逐漸逼近,更糟糕的狀況就快要發生了。」
  當迪耐瑟轉頭面對甘道夫時,他的雙眼又再度發出異光,皮聘再度感覺到兩人意志力的拉
扯與抗衡。但這次,兩人的眼光就像鋒利的刀劍一樣不停交鋒,在戰場上閃動著寒芒。皮聘渾
身發抖,很擔心有任何一個人會遭到致命的一擊。可是,迪耐瑟突然間鬆懈下來,再度恢複了
鎮靜,他聳聳肩道:
  「如果我拿到﹗如果你拿到﹗」他說:「這種假設都是空談,它已經進入了魔影的勢力范
圍,我們只能靜候時間告訴我們一切的答案,這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在此之前,全世界所有
對抗魔王的人們都只能抱持最後一絲希望;到時,就算這希望灰飛煙滅,至少大家還可以自由
之身戰死。」他轉過身面對法拉墨道:「你認為奧斯吉力亞斯的防衛怎麼樣?」
  「不夠強,」法拉墨說:「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把伊西立安的部隊派去強化那裡的防衛。」
  「我認為這恐怕還不夠,」迪耐瑟說:「敵人的第一擊將會落在該處,他們會需要一些強
悍的將領來指揮他們。」
  「許多地方都一樣,」法拉墨嘆氣道:「如果我敬愛的哥哥還在世就好了﹗」他站起身。
「父王,我可以告退了嗎?」話沒說完,他的雙腿一軟,幸好扶住了父親的椅子才沒有摔倒。
  「我看得出來你很累了,」迪耐瑟說:「你趕了很長的一段路,我聽說一路上還有邪惡的
陰影追擊。」
  「先別談這個﹗」法拉墨說。
  「那就先不談吧,」迪耐瑟說:「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們會面臨更嚴酷的考驗。」
  所有的人都向城主告退,把握機會好好休息。甘道夫和皮聘拿著小火把,準備走回暫居的
地方,此時外面是一片無星無月的黑暗。在他們回到房內之前,兩人都保持沉默,最後,皮聘
握住甘道夫的手說。
  「告訴我,」他說:「還有希望嗎?佛羅多還有希望嗎?我的意思是,至少佛羅多還有成
功的可能嗎?」
  甘道夫拍拍皮聘的頭。「從一開始就沒有多少希望,」他回答道:「正如同你剛剛聽見的
,這只是微小的一絲希望。當我聽見西力斯昂哥的地名時––」他走到窗台前看著外面,彷佛
雙眼可以穿透這一片黑暗。「西力斯昂哥﹗」他呢喃著:「為什麼會挑選那條路呢?」他轉過
身說道:「皮聘,當我聽見這個地名的時候,我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但事實上,我認為法拉
墨帶來的消息不算太壞,因為,我們很清楚地知道魔王終於在抓住佛羅多之前開啟了戰端。因
此,從今天起的許多天,他的目光都會在全世界梭巡,反而遺漏了他自己的國度。而且,皮聘
,我從這裡就可以感覺到他的倉皇和恐懼,他被迫在一切準備周全之前發動攻擊,一定是有什
麼事情讓他不得不如此。」
  甘道夫沉思了片刻。「或許,」他喃喃道:「小子,或許連你所做的傻事都有幫助。我來
算算:五天前,他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打垮了薩魯曼,取走了晶石,但這又怎麼樣呢?我們也
不能在不讓他發現的狀況下好好利用晶石。啊﹗不知道究竟如何﹗亞拉岡呢?他的時機快到了
,皮聘,他的內心十分堅強,毅力遠遠超越一般人。他勇敢、意志堅定,能夠自己作出正確的
選擇,必要時也敢鋌而走險。或許就是這樣啊﹗他可能利用晶石刻意出現在魔王面前、挑戰他
,為的就是這個目的。這是我的推測。算了,如果洛汗國的驃騎能即時抵達,我們才可能知道
進一步的消息。這真是動盪的亂世啊﹗趁還能夠休息的時候閉上眼休息吧﹗」
  「可是,」皮聘說。
  「可是什麼?」甘道夫說:「今晚我只接受一個可是。」
  「咕嚕,」皮聘說:「他們怎麼可能和他一起行動,甚至是聽從他的帶領?我也看得出來
,法拉墨並不喜歡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現在也不能回答,」甘道夫說:「但我認為佛羅多和咕嚕在一切結束之前是會碰面的
,不管會導致善果或是惡果都一樣。但今晚我不願意詳述西力斯昂哥的歷史,我擔心的是陰謀
,那個可憐的小家伙可能正計畫著某種陰謀。我們又能如何?叛徒往往會作繭自縛,甚至創造
出他無心締造的善果,世事難料。晚安﹗」
  第二天的早晨像是黃昏一樣灰暗,原先因為法拉墨回來而鼓舞的民心士氣,現在又再度低
落下來。那天,有翼的陰影並沒有再度出現,但是,從早到晚,人們都可以聽見高空傳來微弱
的呼喊聲;所有聽到那聲音的人都不禁渾身發抖,較為膽小的人更會當場嚎啕大哭、雙腿發軟。
  法拉墨又再度離開了。「他們就是不讓他休息,」有些人低聲說:「王上對他的兒子太嚴
苛了,他現在必須挑起兩個人的重擔,一個是他自己的,一個屬於那永遠不會回來的哥哥。」
人們不停地望向北方,「洛汗的驃騎呢?」
  事實上,法拉墨並非自願離開的。但是,城主畢竟還是剛鐸的統治者,那天他也不準備在
戰略會議中向任何人低頭。那天一早,城主就召開戰略會議,在會議中,所有的將領們都同意
,由於南方遭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導致他們的兵力大幅減少,因此無法主動出擊,除非洛汗
國的驃騎抵達,才有可能扭轉這局勢。在此之前,他們必須消極地增派人手防御城門。
  「不過,」迪耐瑟說:「我們也不能輕易放棄外圍的防御,拉馬斯安澈的城牆是我們耗費
無數人力才修建好的。魔王的部隊也必須為了渡過河口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樣一來,他就不
能夠全力進攻我城。北方由凱爾安卓斯的道路將會被沼澤所困,而南方由蘭班寧的路徑則是由
於河的寬度而無法渡過;他會集中全力攻擊奧斯吉力亞斯,當年波羅莫阻擋住他的攻勢時,就
是同樣的狀況。」
  「那只不過是刺探而已,」法拉墨說:「今天,就算我們讓敵人付出十倍於我方的傷亡人
數,這也是不值得的。他可以承受一整個軍團的傷亡,但一個連隊的犧牲對我們卻是重大的損
失。如果他強攻渡河,我們派在外地的駐軍撤回主城的過程將會極度的危險。」
  「凱爾安卓斯又如何呢?」印拉希爾王說:「如果奧斯吉力亞斯駐有重兵,該處也必須要
有同樣的待遇,我們也別忘記左翼可能的威脅。洛汗國的援軍可能會來,但也可能失約。根據
法拉墨的情報,魔王的黑門前聚集了大軍,他可能派出不只一個軍團,同時攻擊一個以上的渡
口。」
  「戰爭本來就是場充滿風險的賭局,」迪耐瑟說:「凱爾安卓斯已經駐有部隊,我們不會
再派出援軍,但我絕不會拱手讓出渡口和帕蘭諾平原;關鍵在於現場的將軍,是否擁有勇氣執
行上級的意志。」
  會議室中陷入一片寂靜,最後,法拉墨說了:「長官,我不會違抗你的旨意。既然您已經
失去了波羅莫,我願意在您的命令下代替他執行這項任務。」
  「我命令你這樣做,」迪耐瑟說。
  「再會了,父王﹗」法拉墨說:「若是我能僥倖生還,請你給我個公平的機會﹗」
  「那要看你是以什麼樣的姿態生還﹗」迪耐瑟說。
  在法拉墨往東進發之前,最後和他說話的是甘道夫。「不要因為心中的痛苦,而輕賤自己
的生命,」他說:「除了戰爭以外,這裡還有其他的理由需要你。法拉墨,你的父親是愛你的
,他最後會明白的。再會了﹗」
  法拉墨大人又再度離開了,他帶走了許多能夠抽調出來的自願者。城牆上有許多人眺望著
遠方的廢墟,猜測著該處到底面臨什麼樣的狀況;其他人則是依然如同以往一樣看著北方,希
冀著希優頓的馳援。「他會來嗎?他還記得兩國之間的盟約嗎?」他們說。
  「是的,他會來的﹗」甘道夫說:「但他有可能來得太遲。你們想一想﹗朱紅箭最快也不
過兩天前才抵達他手中,從伊多拉斯到此又並不是一段很短的距離。」
  在新的情報抵達時,又已經是夜晚了。一名男子匆忙地從渡口趕過來,他說從米那斯魔窟
出發的大軍正逐漸接近奧斯吉力亞斯,南方殘酷的哈拉德林人也加入了他們的陣容。「我們也
才剛剛得知,」信差說,「黑影將軍是他們的首領,在河對岸都可以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氣息。」
  皮聘來到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就在這噩耗中結束了。只有幾個人敢去休息,因為大家
都明白,即使是法拉墨也不可能在渡口固守太久。
  第二天一早,雖然黑暗已經完全擴張,無法變得更深沉,但它還是在人們的心中構成了極
為沉重的壓力,他們也都覺得十分的恐懼。噩耗很快又再度來臨了,魔王已經強渡了安都因河
口,法拉墨正準備撤退到帕蘭諾的城牆後,在大道堡壘中重新集結,但他所面臨的敵人擁有十
倍於他的兵力。
  「即使他能夠成功逃離帕蘭諾平原,也不可能擺脫緊追不舍的敵人。」信差回報:「他們
為了渡河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卻沒有像我們所希望的一樣慘痛。他們的渡河計畫十分的
周詳。我們現在才知道,從很久以前,他們就開始秘密地製造木筏和渡船,藏放在東奧斯吉力
亞斯中。他們像是螞蟻一般的蜂擁而來。但真正擊敗我們的還是黑影將軍,光是聽見他即將到
來的謠言,就沒有多少人能夠抵擋。他自己的部下也對他畏懼不已,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會
當場自相殘殺。」
  「那麼,那裡比此地還更需要我﹗」甘道夫立刻策馬出城,他模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眾
人的視線中。皮聘徹夜不眠地站在城牆上,不停的看著東方的變化。
  天亮的鐘聲又再度響起,在這濃密的黑暗中顯得格外諷刺。皮聘這時卻看見遠方有了火光
,就在帕蘭諾平原城牆樹立的地方。守衛們大聲呼喊,城中的所有男子全都嚴陣以待。遠方不
時發出紅色的閃光,低沉的悶響傳來不祥的消息。
  「他們已經攻下了城牆﹗」人們大喊道:「敵人炸開了缺口。他們來了﹗」
  「法拉墨在哪裡?」貝瑞貢不安地大呼:「千萬別說他已經戰死了﹗」
  帶來最新消息的是甘道夫,過了一段時間,他帶著屈指可數的騎士趕了回來,同時還必須
負責護衛許多輛馬車,車上載滿了傷患,這是他們從大道堡壘的廢墟中勉強救出來的戰友。他
立刻趕到迪耐瑟身邊,城主坐在淨白塔中的大廳內等待,皮聘則是在他身邊。透過窗戶,他暗
色的雙眸不停地窺探著北方、南方和東方,試圖想要穿透那籠罩一切的邪惡黑暗。他的目光最
常停留在北方,有時他會停下來彷佛側耳傾聽著;似乎藉著某種古老的魔法,他的耳朵可以聽
見遠方平原上的馬蹄聲。
  「法拉墨回來了嗎?」他問道。
  「不,」甘道夫說:「但當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活著。不過,他決定要留下來斷後。如果
帕蘭諾平原的撤退行動失敗了,有他在現場坐鎮,至少可以讓部隊再堅持一陣子。但我對此實
在沒把握。和敵人相比起來,他的兵力和敵人相比起來太懸殊了,有個連我也感到害怕的敵人
出現在戰場上。」
  「不會是––不會是黑暗魔君吧?」皮聘在恐懼中忘記了分寸。
  迪耐瑟苦笑著說:「不,皮聘先生,時候還沒到哪﹗只有在我們一敗塗地之後,他才會來
這邊嘲笑我的失敗。他會利用其他人當作他的武器。半身人先生,所有睿智的君王都必須利用
別人,否則,為什麼我會坐在這座塔中思考、觀察和等待,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惜犧牲?我
並不是已經不能出陣作戰了﹗」
  他站起身,掀開黑色的斗篷,斗篷底下他穿著鎖子甲,腰帶上系著一柄長劍,巨大的劍柄
突出於黑銀兩色的劍鞘中。「我已經這樣生活了多年,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會除下。」他說:「
這樣,我的身體才不會因為年歲而變得老朽僵硬。」
  「但是,在巴拉多之王的指揮之下,他的麾下大將已經攻占了你的外層防御,」甘道夫說
:「他是古代的安格馬巫王、妖術師、戒靈,九名墮落之王的首領,在索倫的手中,他是柄讓
人充滿恐懼的利刃,是讓人絕望的幽影。」
  「那麼,米斯蘭達,你終於碰上可以和你匹敵的對手了﹗」迪耐瑟說:「至於我,我從很
久以前就知道邪黑塔真正的掌權者是誰。你回來就只為了告訴我這些消息嗎?或者,你只是因
為打不過對方而逃之夭夭?」
  皮聘打了個寒顫,擔心甘道夫會因此而被觸怒,但他的恐懼落空了。「或許吧﹗」甘道夫
柔聲回答:「但我們真正的試煉還沒到來,如果古代的預言沒錯,無論多麼勇武的英雄好漢都
殺不了他,他的克星是連賢者都不得而知的謎團。無論如何,至少,邪惡的首領並不急著揮軍
向前;他正是照著你之前所提過的睿智規範而行,躲在後方,驅趕著他的奴僕瘋狂向前。」
  「但你猜錯了,我回來的目的是護送那些還可以醫治的傷患;拉馬斯的城牆已經多處被毀
,魔窟的大軍很快就會從多個缺口進軍。很快的,平原上就會掀起戰火,我們必須要有足夠的
伏兵才行。我希望他們是騎馬的戰士,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目前敵人的騎兵依舊是他們最弱
的一環。」
  「我們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驃騎們現在能出現就好了﹗」迪耐瑟說。
  「其他的部隊會比他們先抵達,」甘道夫說:,「凱爾安卓斯的守軍剛和我們會合,那座
三角洲已經淪陷。魔王另外派出了一支部隊從黑門前出發,從東北方渡河去攻擊他們。」
  「米斯蘭達,有些人指責你樂於帶來壞消息,」迪耐瑟說:「但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新消
息了,昨天天黑以前我就知道了。至於伏兵,我已經考慮過這件事了,我們下去吧。」
  時間慢慢流逝,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城牆上的守軍就開始看見了撤退的先頭部隊。疲憊的
戰士散亂地往回走,其中大多數人身上都掛彩了,有些人甚至像是被怪獸追殺一般的沒命狂奔
。人們依舊可以看見東方閃動著火光,這些火焰似乎穿透了城牆,在平原上開始蔓延。房屋和
穀倉起火了。然後,一條條長長的火龍從四面八方匯聚,沿著奧斯吉力亞斯的大道,朝向主城
的正門而來。
  「這些敵人,」男人們說:「外牆已經陷落了,他們從每一個缺口蜂擁而入,還帶著火把
﹗我們的部隊呢?」
  時間逐漸接近傍晚,光線越來越微弱,連視力很好的人,都無法從要塞中看清楚戰場上的
情況。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火焰不停地蔓延,火龍的長度和數量也一直在增加。最後,距離主
城不到一哩的地方,一群秩序井然的戰士出現了,他們以穩定的步伐前進,依舊保持固定的隊
形。
  城中的人們屏息以待。「法拉墨一定就在那邊,」他們說:「他可以指揮人類或是野獸,
他會安全回來的﹗」
  撤退的主要隊伍距離主城越來越近了,從他們身後的黯淡天色中沖出一群騎士,這是斷後
部隊幸存的最後幾名戰士,他們又再度轉過身,準備面對數量驚人的敵人。然後,突然間傳來
了刺耳的呼聲,敵人的騎兵出現了。原先的火焰長龍變成了波濤洶涌的火浪,一列一列的半獸
人拿著火把、南方人擎著紅旗,用粗魯的語言不停叫罵著沖上來,眼看就要趕上撤退的隊伍。
最後,從黑暗的天空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長著翅膀的黑影飛出,戒靈俯沖而下,準備大開
殺戒。
  撤退的隊伍立刻慌亂起來,人們已經開始脫隊,不假思索地四散奔逃,有些將武器拋下,
有些恐懼大喊,有些則是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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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5:31 |只看該作者
  要塞中傳來了沖鋒的號角聲,迪耐瑟最後終於出動了他的伏兵,他們躲在正門內和外牆邊
,就等待著他的訊號,這是城內所有殘存騎兵所拼湊出來的部隊。他們隊伍整齊地以高速沖向
敵人,口中呼喊著殺敵的口號,城牆內傳來了回應的歡呼聲,在騎兵的最前端,是多爾安羅斯
的王和他擎著藍旗的天鵝騎士。
  「安羅斯為剛鐸而戰﹗」他們大喊著:「安羅斯和法拉墨要會合了﹗」
  他們以如同奔雷一般的氣勢,擊潰了撤退隊伍兩邊側翼的敵人;但一名騎士擺脫了後面的
所有人,他像是草原上的疾風掠過敵陣:影疾載著他,他再度渾身發光,高舉的手中閃動著耀
眼的光芒。
  戒靈猛地拉高沖勢,飛向另一個方向;因為,它們的首領還沒有準備好迎戰敵人手中淨化
的火焰。魔窟的部隊一心一意只想擊垮眼前士氣低落、四散奔逃的殘兵。剛鐸撤退的部隊歡呼
著轉過身,開始攻擊追兵。原先的獵人成了獵物,撤退反而成了大開殺戒的機會。戰場上立刻
屍橫遍野,滿地都是半獸人和人類的屍體,驟然熄滅的火把冒出惡臭,在平原上卷起陣陣的煙
霧,騎兵毫不留情地繼續向前。
  但迪耐瑟並不允許他們繼續追擊,雖然敵人的攻勢受阻,暫時被擊退,但東方的部隊依舊
源源不絕地前來增援。號角再度響起,發出退兵的號令,剛鐸的騎兵停了下來,在他們的掩護
之下,部隊重整隊形,他們調轉隊伍,秩序井然地朝向正門退去。他們抬頭挺胸走入了城門,
城內的人民也以敬佩的眼光看著他們,大聲的歡呼;但是,眾人內心都有些擔心,因為從戰士
的數量看來,他們的犧牲非常慘重,法拉墨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下,他自己人又在哪裡呢?
  他是最後進來的人,他的部下都已經進了城內。騎兵們策馬進城,最後是多爾安羅斯的旗
幟和領袖,他懷抱著和他流著相同血脈的迪耐瑟之子法拉墨,他是在戰場上找到他倒下的軀體。
  「法拉墨﹗法拉墨﹗」人們在街道上哭喊著。但他沒有回答,他們將他簇擁著送進要塞,
回到他父王的身邊。當時戒靈正因白騎士的光芒而後退,法拉墨則是正和哈拉德的一名大將僵
持不下,從敵陣中冷不防飛來的一支毒箭射中了他。如果不是多爾安羅斯騎兵的沖鋒,他可能
早就被南方人的利劍斬殺在戰場上。
  印拉希爾王將法拉墨送入淨白塔,他說:「王上,你的兒子在英勇奮戰之後回來了,」他
描述了在他眼前所發生的奮戰經過。但迪耐瑟只是站起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兒子的面孔。然後
,他命令僕人們在房中安排一張床鋪,讓法拉墨躺在上面,接著請眾人離開,他自己則是來到
了高塔頂端的秘密房間中;那一瞬間,許多抬頭觀望的民眾看見窗內冒出蒼白的光芒,在閃動
一陣之後,光芒就熄滅了。當迪耐瑟從房中下來時,他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兒子身邊;只是,
攝政王的臉色灰敗,比他臥床的兒子看起來還要虛弱。
  就這樣,米那斯提力斯攻防戰就在敵人嚴密的包圍圈中展開了。拉馬斯城牆遭到突破,整
個帕蘭諾平原也落入魔王的掌握中。從城外最後進來的消息,是由北方逃來的部隊在正門關閉
前所帶進來的。他們是從安諾瑞安和洛汗進入米那斯提力斯必經之道上的守軍,這些殘兵是由
印哥所帶領的,五天前就是他讓甘道夫和皮聘進入剛鐸,那時,太陽依然還會升起,人們心中
還抱持著希望。
  「驃騎們還是沒有消息,」他說:「洛汗國的援兵不會來了。即使他們來了,恐怕也無法
突破包圍圈。我們之前首先發現的部隊,已經從凱爾安卓斯的方向渡河了。他們的兵力非常強
大:好幾個魔眼直屬的半獸人軍團,無數個由陌生的人類所組成的連隊。他們身材並不高,但
十分壯碩,像是矮人一樣留著鬍子,拿著巨斧,我們猜測,他們可能是從東方的荒野中前來的
部族。他們在北方的道路上部署下重兵,許多則是駐扎在安諾瑞安,驃騎們看來是無法趕過來
了。」
  正門關了起來,城牆上的守衛一整夜都可以聽見敵人在外面肆虐的聲音,他們恣意破壞、
四處放火,砍殺任何在城外的人類,不管他們原先是死是活都一樣。在這一片黑暗中,人們無
法估計越過大河的敵人究竟有多少,但是,當依舊黯淡的清晨到來時,人們才發現昨夜的恐懼
並沒有讓他們誇張敵人的數量。平原上擠滿了黑壓壓的部隊,極目所及全部都是包圍米那斯提
力斯的敵人,如同惡臭的霉菌一樣密密麻麻,占據了整個平原。敵人在城周圍安置了許多黑色
或是鮮紅色的營帳,準備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
  半獸人如同螞蟻一般的忙碌工作,他們在弓箭射程之外挖掘寬大的壕溝,每當一座壕溝完
成時,溝內就被注滿了火焰。人們看不清楚這火焰究竟是如何被點燃的,是靠著獨門的技術還
是靠魔法?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忙碌工作了一整天,米那斯提力斯的守軍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們
,完全無法阻止他們的動作。只要一段壕溝完成,守軍們就可以看見對方推來巨大的車輛,緊
接著就是更多的敵軍。他們都躲在壕溝的掩護之後,同時也架設起巨大的弩炮和投石器,城中
的武器都無法射到那麼遠的地方,即使可以,也不具有任何的殺傷力。
  一開始,人們只是哈哈大笑,並不怎麼害怕那些裝置,因為環繞這座城的主城牆不只極高
,厚度更驚人,這是在努曼諾爾人的勢力和知識衰微之前所建造的。它的外層如同歐散克塔一
樣,黝黑、堅硬、光滑,不管是火焰或是鋼鐵都無法破壞;除非有某種力量能將它連根拔起,
否則它根本不畏懼任何形式的攻擊。
  「沒用的,」他們說:「就算敵人主將親自動手也是一樣的,只要我們還活著,他們就絕
對進不來。」但有些人忍不住質疑道:「只要我們還活著?還有多久?他擁有的武器從古到今
已經不知擊垮了多少強敵,飢餓就是他最可怕的幫手。道路都已經被封閉了,洛汗國的援軍是
不會來了﹗」
  但那些裝置並沒有把彈藥浪費在金剛不壞的城牆上。規劃這場剿滅魔多大敵戰役的並非是
雞鳴狗盜之輩,那是擁有詭詐智慧的力量和心智。巨型的投石器架好後,在敵人的呼喊和繩索
、滑輪的運作之下,難以計數的彈藥被投向極高的高空。這些彈藥越過了城牆,如同致命的暴
雨一般落在第一座城中。許多彈藥藉著獨特的技術,在半空中就炸成一團火焰洒向地面。
  很快的,城內就陷入了一片火海,所有多餘的人力全都被抽調去撲滅各處冒出的火苗。在
這一團混亂之中,又有第二波沒那麼危險、卻更為恐怖的彈雨落了下來。這些東西落在城門後
的街道上;它們小而圓,卻意外的不會爆炸。當人們想要弄清楚這是什麼東西時,卻紛紛克制
不住地發出慘嚎或嚎啕大哭。敵人這回射進城內的武器是戰死在奧斯吉力亞斯、拉馬斯城牆、
平原上的那些戰士的腦袋。連最堅強的人看到這景象也不禁動容,有些腦袋已經被破壞得難以
辨認,但有些即使被劃滿了恐怖的傷口,人們還是認得出來。從這些人頭上的表情看來,每個
人死前都承受了極度的痛苦;不只如此,半獸人還在他們的頭上毫不留情地烙下了魔眼的印記
。雖然這些人頭沾滿血污,被剝奪了最後一絲的尊嚴,但城中的守軍還是會從中發現他們曾經
認識的人,那些曾經昂首闊步、自尊自傲生活的人們。
  人們徒勞無功地咒罵著那些聚集在正門前的敵人,對方毫不畏懼詛咒,也聽不懂西方人類
的語言,彼此之間只用類似野獸和食腐鳥類的嘶啞語言交談。很快的,米那斯提力斯內的守軍
士氣陷入了新的低潮,沒有多少人還敢挺身抵抗魔多的部隊,因為邪黑塔的帝王又帶來了另一
個比飢餓更快速、更強大的武器:恐懼和絕望。
  戒靈又再度出擊。這一次,他們的帝王發動了幾乎全部的力量,而他們傳達它意志和力量
的聲音,也隨著變得更具破壞力,充滿了威脅的邪氣飄盪在空中。他們如同等待啃食屍體的兀
鷹一樣,在空中不停地盤旋。他們刻意保持在人類的勢力和弓箭的射程之外,從不離開,致命
的聲音充塞在空氣中。每一次淒厲的尖叫聲都讓人越來越難以忍受,到了最後,在這些黑影掠
過上空時,連意志最堅定的戰士都會臥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再不然,他們就是渾身僵硬地站
著,讓武器從軟弱的手中落下,腦中的思緒完全被黑暗所掩蓋,再也不想要抵抗,剩下的只有
躲藏、逃竄和死亡。
  在這黑暗的一天中,法拉墨都躺在淨白塔的廳堂中,在致命的高燒中掙扎著。有些人說他
快要死了,很快的,這消息就傳遍了全城。他的父親什麼都不做的坐在他身邊,只是沉默地看
著,完全放棄了防御的計畫。
  即使是被強獸人逮捕的時候,皮聘也不曾感到這麼的絕望。他的職責是服侍攝政王,他就
這樣被人遺忘地站在點著微光的廳堂中,盡可能的壓抑自己心中的恐懼。他眼睜睜看著迪耐瑟
在他的眼前不停衰老,彷佛他堅強的意志中有什麼緊繃的東西斷了線,讓他淪入萬劫不複的境
地。或許是傷心或許是悔恨所造成的,他在那張堅毅的臉上看見了淚水,這比怒氣更讓人難以
忍受。
  「王上,不要哭,」他結巴的說:「或許他會好起來的,您問過甘道夫了嗎?」
  「不要拿巫師來安慰我﹗」迪耐瑟說:「那愚蠢的最後一線希望已經幻滅了,魔王找到了
它,他的力量開始增強,他可以知道我們的想法,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我無情地派出自己的親生兒子,冒那不必要的危險,現在,他躺在那裡,血液中有著劇
毒。無奈啊,無奈啊,不管戰事如何演變,我的血脈都將從此斷絕,剛鐸宰相的家族也將從此
終結,人類的皇族將落入賤民統治之下,最後我們將被全部滅絕。」
  許多人來到門口,求見城主。「不,我不出去﹗」他說:「我必須要留在兒子身邊,他在
死前或許還會開口,距離那時候也不遠了。你們想要跟從誰都可以,即使是那個只知道死抱著
一線希望的灰袍傻瓜也無妨,但我只會留在這裡。」
  因此,甘道夫接掌了剛鐸最後一個城池的防衛系統。只要他一出現,人們就士氣大振,將
那魔影的記憶趕出腦海。他日夜不休地在要塞和城牆之間來回,從南到北巡視城牆的每一個段
落,多爾安羅斯王穿著閃亮的盔甲隨侍在側,他和他的騎士依舊擁有努曼諾爾人皇者的血液。
看見他們的人們會低聲說著:「古老的傳說或許是真的,那些人的身體裡面或許真流著精靈的
血液,畢竟寧若戴爾的人民,曾經在那邊居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就會有人在這一片
灰暗中唱起有關寧若戴爾的歌曲,或是遠古流傳下來的安都因的頌歌。
  但是,當甘道夫離開之後,人們又再度被陰影所籠罩,熱血也跟著冷卻下來,剛鐸的榮耀
化成飛灰。就這樣,他們度過了另一個黯淡、恐懼的白天,進入了絕望的夜晚。在第一城中已
經有多處被烈火吞沒,城牆上的守軍已經有多處陷入了無路可退的窘況。但是,也沒有多少人
還緊守著自己的崗位,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害怕地逃入了第二座城門。
  距離戰場很遠的地方,大河上搭建了更多橋梁,一整天都有更多的部隊和武器越過大河,
最後,攻擊終於在半夜發起了。先鋒部隊穿越了火焰壕溝之間刻意留下的通道,沖向城牆。即
使在城牆上弓箭手的猛烈攻勢之下,他們還是不顧生死的沖鋒,不過,事實上城牆內並沒有留
下足以擊潰他們攻勢的守軍。即使在火焰的照明下,剛鐸一向自傲的弓箭手也因為數量上的差
距而無法對敵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在確定了城中的士氣已經崩潰之後,隱身在幕後的將領指示
全軍發動攻擊,在奧斯吉力亞斯建造的巨大攻城塔開始緩緩的穿越黑暗,被推向城牆。
  信差們再度沖進了淨白塔,由於事態緊急,皮聘還是讓他們進來了。迪耐瑟緩緩將目光從
法拉墨的臉上移開,沉默地看著他們。
  「王上,第一城已經陷入了烈焰之中,」他們說:「您有什麼指示?你依然還是城主兼任
宰相。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聽從米斯蘭達的指揮。人們逃離了城牆,讓我們的防衛露出空隙。」
  「為什麼?這些笨蛋為什麼要逃?」迪耐瑟說:「晚死不如早死,反正我們遲早都會被燒
成焦炭。回去你們的篝火邊﹗我呢?我要留在我的火葬場﹗火葬﹗迪耐瑟和法拉墨不需要墓窖
。不需要﹗我們才不會安息在這裡的土地上,我們會像是野蠻人的國王一樣燒成飛灰。西方的
勢力失敗了,回到你們的火焰中吧﹗」
  信差們立刻轉身逃了出去。
  迪耐瑟站了起來,鬆開法拉墨發燙的手。「他在發燒,一直發燒,」他哀傷地說:「他靈
魂的聖堂已經崩潰了。」然後,他走向皮聘,低頭看著他。
  「永別了﹗」他說:「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永別了﹗你的服役時間很短,現在也快結束
了,我解除你的職務。去吧,選擇你最想要的死法,你想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即使是那個讓你
面對這死亡的蠢蛋也可以。把我的僕人找來,然後就走吧。永別了﹗」
  「王上,我不會說永別的,」皮聘跪著說。突然間,他又恢複了哈比人的精神,他站起身
,直視對方的雙眼。「我會接受你讓我離開的命令,大人,」他說:「因為我真的很想要見到
甘道夫。但他並不愚蠢,除非連他都願意放棄生命,否則我絕不願意放棄生命。但是,只要您
還活著,我就不願意職務被解除。如果他們最後殺進了要塞,我寧願站在你身邊,好好的揮舞
一下身上的這柄寶劍。」
  「半身人先生,如你所願吧,」迪耐瑟:「但我的生命就到此結束了,找我的僕人進來﹗
」他轉過身繼續看著法拉墨。
  皮聘離開了他,把僕人找了進來。他們是六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但卻因為這召喚而渾身發
抖。不過,出人意料之外的,迪耐瑟只是命令他們在法拉墨的床蓋上溫暖的被褥,把床抬起來
。他們照做了,將法拉墨扛著離開了這廳堂。他們緩緩步行,盡可能不打攪到這發燒的傷患,
迪耐瑟倚著拐杖跟在後面,皮聘則是走在眾人的最後。
  他們走出了淨白塔踏入黑暗,氣氛凝重得彷佛是參加喪禮一般,低垂的烏雲在火光的照耀
下反射出病態的紅光。他們無聲地穿越廣大的庭園,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於那枯萎的聖樹旁
停了下來。
  除了下城的喧鬧之外,一切都寂靜無聲,他們可以清楚的聽見水滴從枯枝上哀傷地落入池
水中的聲音。然後,他們繼續走到要塞的門口,衛兵們驚訝但無可奈何地打量著他們。一行人
轉向西,最後來到了第六城後方牆上的一座門前。人們稱這作梵和倫,因為只有舉行喪禮的時
候它才會打開,除了城主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使用這條道路,唯一的例外是負責清潔維護陵寢
的工作人員。在門後是一條蜿蜒的小路,在九轉十八彎之後,才會來到明都陸安山陰影下眾王
和宰相安息的陵寢。
  一名看門人居住在路旁的小屋中,他拿著一盞油燈滿臉恐懼地來到門口。在城主的命令之
下,他打開大門,大門無聲地往後滑開,他們拿走他手上的油燈,走了進去。在搖晃的油燈光
芒映照下,古老的高牆和石柱顯得十分陰森。他們緩慢的腳步聲不停地回響著,直到他們來到
死寂之街,拉斯迪南,這街道位於蒼白的圓頂和空曠的廳堂,以及早已亡故的人們的畫像之間
。他們走進了宰相陵寢,將重擔放了下來。
  皮聘不安地看著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寬廣的大殿中,彷佛整個地方都被包圍在深沉的
黑暗中,只有油燈的光芒穿透這厚重的包覆。在這微光之中,他依稀能夠辨認出許多由大理石
雕刻成的石桌;每張石桌上躺著一具雙手交疊的尸體,頭枕在冷冰冰的岩石上,但最靠近眾人
的一張石桌上空無一物。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他們將法拉墨和父王肩並肩排在一起,用一張
裹尸布將他們蓋住,僕人們接著低頭垂首在兩邊站好,彷佛是在謁陵一般。然後,迪耐瑟低聲
開口道:
  「我們會在這裡等待,」他說:「但別找香料師過來。帶乾燥的柴火過來,堆放在我們身
邊和身下,在上面倒滿油。聽我的號令,你們可以將火把丟上來。不要多說,只管照做就是了
。再見﹗」
  「王上,謹遵指示﹗」皮聘立刻轉過身,害怕地逃離這亡者居住的地方。「可憐的法拉墨
﹗」他想:「我一定得趕快找到甘道夫才行,可憐的法拉墨﹗他需要的不是淚水而是醫藥啊。
喔,我到底能在哪裡找到甘道夫?我想,一定是在最忙亂的地方,他搞不好沒時間分身來對付
將死的瘋人。」
  到了門口,他轉身對一名留下來看守的僕人說:「你的主人失去理智了,」他說:「動作慢
一些﹗只要法拉墨還活著,請你們不要帶火過來﹗在甘道夫到之前什麼事也不要做﹗」
  「米那斯提力斯的統治者究竟是誰?」那人回答道:「是迪耐瑟王?還是灰袍聖徒?」
  「看起來如果不是灰袍聖徒,那就什麼統治者都沒有了,」皮聘說,在此同時他使盡渾身
解數飛奔上那蜿蜒的小徑,穿過那驚訝的看門人身邊,走出大門,繼續不停地奔跑,直到要塞
的入口處。當他經過的時候,衛兵向他打招呼,他認出了貝瑞貢的聲音。
  「皮瑞格林先生,你要去哪裡?」他大喊著。
  「我要找米斯蘭達,」皮聘回答道。
  「王上的命令一定很緊急,不能夠被我所拖延,」貝瑞貢說:「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
可以趕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王上究竟去哪裡了?我才剛上哨,但我聽說他走向那封
印之門,僕人們還扛著法拉墨走在前面。」
  「沒錯,」皮聘說:「他們的目標是死寂之街。」
  貝瑞貢忍不住低下頭,隱藏眼中的淚水。「他們說他已經快死了,」他嘆氣道:「現在他
終於還是走了。」
  「不﹗」皮聘說:「時候還沒到,即使是現在,我想我們還是有機會阻止他的死亡。可是
,貝瑞貢,城主在他的王城陷落之前就崩潰了,他已經發瘋了,會做出很危險的事情來。」他
很快地轉述了迪耐瑟的詭異話語和動作。「我必須立刻找到甘道夫才行﹗」
  「那你必須前往戰火正熾烈的地方才行。」
  「我知道,王上准許我離開,貝瑞貢,如果你可以的話,請你想想辦法阻止這不幸發生。」
  「除非是攝政王直接的命令,否則他不準許任何穿著黑銀製服的人擅離職守。」
  「好吧,你必須要在軍令和法拉墨的生命之間作出選擇,」皮聘說:「對我來說,我認為
你要對付的不是什麼王者,而是個瘋子。我得走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盡快趕回來﹗」
  他死命的跑著,一直朝向外城而去。人們狂奔逃離大火現場,有些注意到他穿著製服的人
轉過身大吼大叫,但他全不理會。最後,他終於穿過了第二門,門外的城牆幾乎全都陷入烈焰
之中,但是,這裡卻處在一種十分詭異的沉寂中,沒有人們的呼喊聲、沒有金鐵交鳴的聲音,
接著,突然間傳來一聲刺耳的吼叫聲,以及一聲巨大的爆響。在足以讓人兩腿發軟的恐懼中,
皮聘強逼著自己走到正門後的空地上。他停了下來,找到了甘道夫,但是,他卻不由自主地倒
退回來,躲進陰影中。
  自從午夜開始,敵方的攻勢就從未停歇過。戰鼓雷鳴,成千上萬的敵人從北方和南方蜂擁
而來,龐大無匹的巨獸也出現在戰陣中,在這血紅的光芒下,哈拉德林人拖拉著這些猛獸,它
們巨大如同房屋般的身軀,扛著巨大的攻城塔和武器朝向正門靠近。但是,他們的統帥一點也
不在乎他們的表現,或是可能遭受的損傷;這些部隊的用處只是在測試敵人的防御強度,讓剛
鐸的守軍疲於奔命,他把最精銳的部隊都投入正門前。正門由鋼鐵所鑄成,在高塔和強大的火
力守衛之下的確難以攻破。但是,相比於周圍金剛不壞的城牆,這是整體防御中最弱的一點。
  鼓聲越來越大、火勢越來越猛,巨大的攻城塔、投石器不停的靠近,在這陣形之中,有一
座龐大驚人的破城錘,它的長度和百年的神木一樣高,藉著粗大的鐵練晃動。魔多的鐵匠們早
已為了鑄造這恐怖的武器而努力多時,它的尖端鑄成咆哮狼頭的形狀,上面被施以破壞的法術
,為了紀念遠古的地獄之錘,他們將這破城錘命名為葛龍德。巨獸拖著它,四周環繞著許多的
半獸人,來自山區的食人妖則是負責整個裝置的使用。
  不過,在正門附近,守軍依舊十分的強悍,多爾安羅斯的騎士和最老練的戰士都集中在該
處。箭雨插滿了戰場的每一寸土地,攻城塔被炸成碎片,或是像火把一樣被熊熊烈火包圍。正
門旁的尸體堆積如山,但在難以想像的瘋狂力量驅使下,敵軍依舊奮不顧身地沖上前。
  葛龍德緩緩前行,沒有任何的火焰能夠傷害它;不過,拖拉的巨獸經常陷入瘋狂、胡亂的
沖撞,在四周的半獸人陣形中造成慘重的傷亡。但是,他們立刻將這些尸體丟到一邊,由其他
人接替它們的位置。
  葛龍德繼續前進,鼓聲狂亂地噪響著。在屍山上出現了一個醜惡的身影:一名高大、渾身
都在黑暗遮蔽之下的騎士,他踐踏著屍體緩緩走向前,絲毫不在乎剛鐸的箭矢。他停了下來,
高舉一把蒼白的長劍。在這一瞬間,攻守雙方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人們丟下武器,鬆開弓
弦,一切都陷入死寂中。
  戰鼓再度響起,葛龍德猛地在食人妖的怪力之下被拋向正門。它撞上了正門,正門晃了晃
,巨大的聲響如同悶雷一般響徹全城,但純鐵的大門和鋼造的巨柱依舊挺住了這股攻擊。
  黑影將軍挺起胸,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刺耳聲音,他似乎在念誦著一種古老而被人遺忘的
語言,要讓岩石和人心一同融化。
  他喊了三次,巨大的破城錘跟著揮動了三次,在最後一擊之下,剛鐸的大門被破了。彷佛
受到某種爆炸魔法的影響,剛鐸的大門在白光中轟然一聲炸得粉碎。
  戒靈之王無視一切地走了進來,在血紅火焰的襯托下,他黑暗的身影顯得特別刺眼,甚至
成了一個夾帶著讓人絕望力量的龐大形體。戒靈之王就這麼走進了從未有敵人踏入的門內,所
有的戰士在他之前四散奔逃。
  只有一個人例外。甘道夫騎在影疾身上,動也不動地在門後等著:影疾是這世界上唯一能
夠忍受這無比恐懼,還是和主人一樣紋風不動的神駒。
  「退回去﹗」甘道夫說,那龐大的黑影停了下來。「回到你的深淵去﹗退﹗和你的主人一
同面對等待著你們的虛無––。給我退﹗」
  黑騎士掀開兜帽,在兜帽底下,他竟然戴著皇冠,但卻沒有人能夠看見他的腦袋。火光射
穿他頭部應該在的地方,融入他黑暗的無邊無際的身體,鬼氣森森的笑聲從隱形的口中傳了出
來。
  「老笨蛋﹗」他說:「你這個老笨蛋﹗這是我的時刻。當你看見死亡的時候,難道認不出
來嗎?死吧﹗」話一說完,他就高舉長劍,火焰從刀刃飛濺而出。
  甘道夫不為所動。就在那一刻,在城中的某個庭院裡,一只公雞扯開喉嚨啼叫;它尖利、
清澈的啼聲劃破了咒語和戰火,歡迎這籠罩在死亡中的清晨到來。
  似乎是為了回應這聲響,從遠方傳來了另一種樂音––號角聲、無數的號角聲。在黑暗的
明都陸安山中號角聲不停地回湯著––北方的號角雄壯地吹奏著。
  洛汗的驃騎終於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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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梅裡躺在地上,裹在毯子內,由於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所以他什麼也看不見。可是,雖然
夜空中一點微風也沒有,四周的樹木卻都在微微地嘆息。他抬起頭。然後他又聽見了那聲音:像
是在茂密的森林與山丘中迴盪的微弱鼓聲。這脈動聲有時會突然消失,然後又在其他的地方接
續下來,有時遠,有時近,不知道值夜的衛兵是否聽見了這聲音。
  他看不見身邊的景象,但他知道周遭全都是洛汗國的驃騎,他在黑暗中可以聞到馬匹的氣
息,可以聽到它們在蓋滿松針的地面上踱步的聲音。部隊在靠近愛倫那奇烽火台的松林中扎營
,愛倫那奇是座突出於督伊頓森林邊緣的山丘,附近就是東安諾瑞安中寬大的道路。
  梅裡雖然很累,卻一直睡不著。他已經連續騎了四天,那永不消散的黑暗開始讓他心情也
跟著變沉重,他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跟來,為什麼明明有各種各樣的藉口,甚至連
驃騎王都對他下令,他還是堅持不要留在後方。他也思索著,如果年老的國王知道他違抗命令
偷偷跑來,會不會生氣?或許不會吧,德海姆和統領他們馬隊的將軍艾海姆之間似乎有某種默
契。他和所有的部下都假裝沒看見梅裡,當他說話的時候也刻意置之不理,大家可能都把他當
成德海姆所攜帶的另一個背包,德海姆則十分滿足於這情況,他也不和任何人交談。梅裡覺得
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非常孤單。大夥變得越來越緊張,處境也越來越危險,他們距離米那
斯提力斯建造在周圍平原上的外牆大概還有一天的馬程。斥候被派去前線偵察狀況,有些再也
沒有回來,其他人則是匆忙的趕回,報告前方的道路全都被敵人占領了。一支敵軍駐守在道路
上,大約在阿蒙丁山脈西方三哩的地方,沿著道路不過九哩的地方還有許多人類的部隊駐扎,
半獸人則是充斥在路旁的山丘和森林中。驃騎王和伊歐墨趁著夜色召開了多次會議。
  梅裡很想要找個人聊天,他想到了皮聘,但這只是讓他更睡不著而已。可憐的皮聘被關在
那巨大的岩城中,孤單而害怕。梅裡希望自己能像伊歐墨一樣,是個高大的戰士,可以吹響號
角之類的樂器,前往救援他。最後,他坐直身,聆聽那似乎越來越靠近的鼓聲。他可以聽見人
們低聲交談,被半遮掩住的油燈在樹木間移動,附近的人類開始在黑暗中游走。
  一名高大的人類站起來,不小心踩到他,開始詛咒討厭的樹根。他認出那是艾海姆將軍的
聲音。
  「大人,我不是什麼樹根,」他說:「也不是行李,而是個渾身淤青的哈比人。你至少可
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補償我所受的傷害。」
  「在這該死的黑暗中什麼東西也看不清楚,」艾海姆回答道:「我王下令所有人必須立刻
做好出發的準備,我們可能要緊急出動。」
  「是敵人來了嗎?」梅裡緊張兮兮地問:「那是他們的鼓聲嗎?由於都沒人作出回應,我
還以為我在幻想呢﹗」
  「不,不是,」艾海姆說:「敵人在道路上,不在山裡。你聽見的是沃斯人,他們是居住
在森林中的野人,靠著鼓聲來交談。據說他們還居住在督伊頓森林中。他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
少數民族,十分隱密地居住在森林中,過著像是野獸一般機謹和小心的生活。他們不會和剛鐸
或洛汗作戰,但現在他們為了這黑暗和半獸人的出現而擔心,他們害怕黑暗的年代又要重新降
臨了。我們最好感謝他們不準備獵殺我們,謠傳他們使用的是毒箭,在野外求生和箭術上更是
無人能敵。不過,他們自願要協助希優頓王,剛剛他們的首領才被帶到驃騎王身邊,這也是火
光的來源。我只聽說了這麼多,我得趕快去執行王上的命令了。趕快打包好吧,袋子先生﹗」
他消失在陰影中。
  梅裡並不太喜歡野人和淬毒的箭矢,但是,他還有比這個更沉重的事情要擔心。等待實在
讓人難以忍受,他非常想要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他站了起來,很快就按照之前最後一盞
油燈出現的路線追了過去。
  不久之後,他來到了一塊空地上,驃騎王的帳篷就設立在一株大樹下,一盞上方被遮掩住
的油燈掛在樹枝上,對四周投射出蒼白微弱的光芒。希優頓和伊歐墨坐在地上,面前則是一個
相貌奇怪的人。他看起來如同岩石一樣的蒼老,一頭亂髮,鬍鬚則是像苔蘚一樣掛在他肥胖的
腦袋和下巴上。他的腿很短,身材很臃腫,只有腰間掛著蔽體的草葉。梅裡覺得之前似乎看過
這個人,接著,他突然想起了登哈洛的普哥人。他長得和那些雕像一模一樣,或許他就是那些
遠古的工匠所雕琢的對象。
  當梅裡靠近的時候,眾人正陷入沉默,接著,野人開口說話了。看來似乎是在回答某個問
題。他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但梅裡驚訝地發現,他所使用的竟然是通用語;只是有些遲疑
,中間還夾雜著一些不標準的發音。
  「不,馬隊之父,」他說:「我們不戰鬥、只狩獵,殺死森林中的哥剛哥剛就是半獸人,
討厭半獸人。你們也恨哥剛,我們可以幫忙。野人耳朵和眼睛都很銳利,知道所有路。野人在
石屋之前就住這裡,高大人還沒從海上過來。」
  「但我們需要的是戰場上的支援,」伊歐墨說:「你和你的同胞要怎麼幫助我們?」
  「帶情報回來,」野人說:「我們從山上看,我們可以爬高山往下看。石城關起來,外面
失火,裡面也失火,你想要去嗎?那你們必須快﹗但哥剛和人類在那邊,」他朝著東方揮舞著
粗短的手,「擋在馬路上,很多人,比騎馬的人要多––」
  「你怎麼知道?」伊歐墨說。
  老人毫無表情的臉上沒有透露什麼,但從他的聲音中可以感覺到他有些不悅。「野人自由
生活、不拘束,但不是小孩,」他回答:「我是偉大的頭目,剛布理剛。我可以數很多東西,
天上的星辰、樹上的枝葉、黑暗中的人類。你的人數是二十乘二十的十五倍,他們有更多。大
戰,誰會贏?還有更多繞著石城走––」
  「沒錯﹗他說的真的非常精確。」希優頓說:「我們的斥候回報,他們在路上挖了壕溝和
插了木樁。我們不可能以突襲的方式攻擊他們。」
  「可是我們卻得更快趕到,」伊歐墨說:「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陷入大火之中﹗」
  「讓剛布理剛說完﹗」那名野人說:「他知道的不只一條路,他會帶你們走那沒有陷阱、
沒有哥剛、只有野人和野獸的道路。在住石屋的人更強大的時候,他們蓋了不只一條路,他們
切割山脈,就像獵人切割獵物,他們讓大車從督伊頓到瑞蒙。現在他們不走這條路,路被遺忘
,但野人可沒有,道路依舊藏在樹木和草地上,它越過山丘,來到丁山,最後又回到馬路上。
野人會帶你走這條路,然後你們可以殺死哥剛,用明亮的鋼鐵趕走可怕黑暗,野人可以安心地
回去森林睡覺。」
  伊歐墨和驃騎王用洛汗的語言交談了片刻。最後,希優頓轉向野人說:「我們願意接受你
的協助,」他說:「雖然我們自己的家園也遭到了敵人攻擊,但那又怎麼樣呢?如果岩城陷落
,我們也不需要回去了;如果它得救了,那些部隊的補給線也會被切斷。剛布理剛,如果你說
的是真的,我們會給予你豐厚的獎勵,驃騎將永遠成為你的盟友。」
  「死人不會是活人的朋友,也不會送禮物,」野人回答道:「但如果你在這黑暗之後活下
來,那就不能打擾野人,也不能再像動物一樣追捕他們。剛布理剛不會帶你進陷阱,他會親自
和馬隊之父一起過去,如果他帶錯路,你可以殺掉他。」
  「就這麼辦﹗」希優頓說。
  「我們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繞過敵人,回到大路上?」伊歐墨問道。「如果你帶領我們,那
我們必須徒步前進,我猜那條路不會很寬吧?」
  「野人走路就很快,」剛布理剛說:「石車谷那邊的道路可以讓四匹馬並行,」他往南揮
舞著手說:「但在開口和尾端都很窄,野人從這邊走到丁山剛好是日出到中午。」
  「那麼先鋒至少必須要七個小時才能到,」伊歐墨說:「全部隊伍通過大概要十小時。路
上可能還會有意料之外的阻礙;而且,如果我們的部隊全都散開,離開山脈之後要重新集結也
必須花很多時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誰知道?」希優頓說:「隨時看起來都像夜晚。」
  「的確到處都黑暗,但不是夜晚,」剛布理剛說:「太陽出來的時候,即使我們看不見她
,也可以感覺到她。她已經爬出了東方山脈,目前的天空正好日出。」
  「那麼我們必須盡快出發﹗」伊歐墨說:「就算如此,我們今天也無法及時趕到剛鐸。」
  梅裡等了片刻,沒有聽到什麼新消息,於是他溜了回去準備聽候開拔的號令,這是大戰前
的最後階段。在他看來,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活下來。不過,一想到皮聘和米那斯提力斯中的烈
焰,他就只能強壓下胸中的恐懼。
  那天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們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可能阻礙行進的敵人。野人把許多機
謹的獵人派了出去,不讓任何的半獸人或間諜有機會打探山中的調動。當他們靠近被包圍的城
市時,光線變得越來越微弱,驃騎們像是黑色的剪影一般在黑暗中穿梭。每個連隊都有一名野
人負責帶領,剛則是親自走在希優頓身邊。出發的時間花得比預期的要久,驃騎們浪費了不少
時間才把馬匹牽到營地后面的濃密森林中,進入隱藏的石車谷。當先鋒踏上阿蒙丁山東方的寬
廣平地時,大約已經是下午了,這邊果然有一條被從那多到阿蒙丁山的丘陵所遮擋的道路。這
條古代馬車可以通行的道路穿越了隘口,一路伸展下去,在安諾瑞安再度和通往主城的馬道會
合。不過,這條道路已經有許多許多年沒有人使用了,它已經多處斷裂,被掩蓋在無數年累積
的樹葉和濃密的樹林之下,但這樹林正好提供了驃騎們參戰前隱藏行蹤的最後機會;因為,在
那之後就是通往安都因平原的道路,而東方和南方的山坡都是多岩而沒有遮蔽的。這些光禿禿
的山脈綿延不斷,和明都陸安山的龐大身軀連結在一起。
  前鋒停了下來,後方的部隊則是從石車谷中快速涌出,散開在樹木之間各自找掩蔽隱藏。
驃騎王召集所有的將軍開會,伊歐墨派出斥候打探前方的道路,但衰老的剛布理剛只是搖搖頭。
  「派騎馬的人也沒用,」他說:「野人已經都看過黑暗中能看到的景象了,他們很快就會
回來,和我在這邊會合。」
  將軍們都來了,接著是許多和剛布理剛的身材沒有什麼兩樣的普卡人,從樹林中無聲無息
地走出來,他們用一種奇特的低沉語言和剛布理剛交談。
  剛布理剛轉過頭對驃騎王說道:「野人說了很多事情,」他說:「首先,要小心﹗丁山之後
一小時步行的路程處還有很多人類扎營。」他朝那黑色的西方揮舞著手。「但從這裡到岩城人
蓋的新牆之間看不到敵人,許多敵人在那邊忙碌,牆已經不在了,哥剛用地底的爆雷和黑鐵的
棍子把牆弄倒了。他們很粗心,不注意四周的狀況,他們認為朋友看住了所有的道路﹗」一說
到這裡,剛布理剛發出了奇特的咕魯聲,看來他似乎在笑。
  「這是好消息﹗」伊歐莫大喊道:「即使在這麼黑暗的狀況下,希望之火又再度點燃了﹗
魔王的計謀經常反而成為我們的幫手,這該死的黑暗成了我們最佳的掩護。現在,他旗下的半
獸人急著想要摧毀剛鐸的一草一木,同時也破壞了我之前最擔心的防衛。剛鐸的外牆本來會成
為阻擋我們最可怕的敵人,現在,只要我們能夠沖過這段路,就可以長驅直入趕到城外。」
  「森林中的剛布理剛,我必須再度感謝你,」希優頓說:「願你們能夠獲得好運﹗」
  「殺死哥剛﹗殺死半獸人﹗野人只會因這個感到高興,」剛布理剛回答道:「用鋼鐵趕走
臭空氣和黑暗﹗」
  「我們千裡迢迢趕來這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驃騎王說:「我們會試著達到這目標的
,不過,我們得到明天才能確定會達成什麼樣的成果。」
  剛布理剛趴了下來,用額頭接觸地面,代表告別之意,然後,他站了起來,似乎準備離開
;但他突然間抬起頭,像是受驚的野獸聞到陌生的味道一樣嗅聞著,他的眼睛迅即一亮。
  「風改變了﹗」他大喊著。話一說完,他和子民們全都消失在朦朧中,驃騎再也沒有見到
他們。不久之後,東方又傳來了微弱的鼓聲,不過,雖然這些野人看來粗魯不文,但沒有任何
一名驃騎懷疑他們的承諾。
  「我們不需要進一步的帶領了,」艾海姆說:「我們的隊伍中有些騎士,曾經在承平的時
候去過米那斯提力斯,我就是其中一個。當我們來到路旁時,會看見它往南方轉,在我們抵達
主城之前還有二十一哩的距離,在這段路上兩旁幾乎都是青草,剛鐸的信差和傳令們,都是利
用這段道路全力奔馳,我們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城下。」
  「那麼,既然我們等一下就必須拼盡全力,面對險惡的敵人,」伊歐墨說:「我建議大家
可以先休息,藉著夜色出發,這樣我們就可明天一早出動,或是在王上下令的時候出發。」
  驃騎王同意了,將領們也都回到各自的部隊去,但艾海姆很快地返回來了。「斥候在這片
灰色森林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狀況,王上,」他說:「只發現了兩個人––兩具人尸和
兩匹馬尸。」
  「繼續,」伊歐墨說:「有什麼特別的嗎?」
  「是這樣的,大人,他們是剛鐸的信差,其中一具尸體或許是賀剛,至少他的手中依舊握
著朱紅箭,但他的腦袋已經被砍掉了。還有一件事,從跡象看來,當他們被殺的時候,正逃往
西方,我研判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發現敵人已經展開攻擊,或是已經攻占了外牆。如果他們使
用驛站所提供的馬匹,那麼多半是在兩天之前抵達的,他們不能進入王城,只好轉身回來。」
  「真糟糕﹗」希優頓說:「那麼迪耐瑟就根本不知道我們出發的消息,他可能會因此而感
到無比的絕望。」
  「人們在緊急的時候不會容忍遲到,但遲到總比不到好,」伊歐墨說:「或許這次人們會
發現,古人的諺語從來沒有這麼貼切過。」
  時間正值夜晚,洛汗的部隊在道路的兩邊無聲無息地移動。這條路已經越過了明都陸安山
的外環,開始往南彎。人們可以看見遙遠的正前方出現沖天的火光,山脈的輪廓也被包圍在紅
光中。他們已經靠近了帕蘭諾平原的拉馬斯外牆,但日出的時刻尚未到來。
  驃騎王身處在先頭部隊的中央,家族的成員全都在他身邊,艾海姆的馬隊緊跟在後;梅裡
注意到德海姆離開了原來的崗位,在黑暗中無聲前進,直到貼近驃騎王的禁衛軍為止。前方傳
來了全軍停止的號令,梅裡可以聽見前面傳來低語聲,被派出去觀察情況的偵查員也回來了,
他們來到驃騎王面前。
  「王上,火勢非常猛烈﹗」一人說:「主城幾乎全陷入火海中,平原上似乎全是敵人,但
大部分的力量幾乎都投入了突擊正門的攻勢中。我們推測,外牆這邊沒有多少人留守,沒有出
動的人也十分鬆懈,全心全意在破壞。」
  「王上,您還記得野人所說的話嗎?」另一個人說:「我在和平的年代裡居住在谷地中,
我叫威法拉,我也可以聞得出空氣流動所帶來的消息,風的確已經改變了。空氣中有種來自南
方的氣息,是非常微弱的海鹹味,明天早晨一定會有重大的變化。我們通過城牆的時候,應該
正好是黎明。」
  「威法拉,如果你說的沒錯,願你生生世世都生活在眾人的祝福中﹗」希優頓說。他轉過
身面對四周聚集的騎士,他用雄渾的聲音開口說話,連第一個馬隊的騎士都聽得見他所說的話:
  「英勇的驃騎們,諸位伊歐的子嗣﹗關鍵的一刻已經到來了﹗眼前是敵人和烈焰,你們的
家園卻在遠方。雖然你們在異國作戰,但所爭取到的光榮卻永遠是屬於你們的。我們已經承諾
了盟邦,該是我們履行諾言的時候了﹗我們要讓這塊土地和他的統治者,明白我們的友誼﹗」
  人們紛紛用長槍敲擊盾牌,製造出驚人的聲響。
  「吾兒伊歐墨﹗你帶領第一馬隊,」希優頓說:「讓驃騎王的旗幟飄揚在正中央;艾海姆
,你帶領部隊在我們通過外牆時防衛右翼,葛林伯帶著部隊防御左右,其於的部隊找空隙跟上
來,打散任何集結的敵人。我們現在不清楚戰場上的情況,因此也沒辦法規劃其他的戰略。向
前衝,不要畏懼黑暗﹗」
  先頭部隊策馬飛馳,不管威法拉所感受到的改變何時會出現,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梅裡
緊抱著德海姆,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則試著鬆開劍鞘。他這才明白驃騎王對他所說的話:梅
裡雅達克,在這樣的戰鬥中你能派上什麼用場?「只有這個,」他想:「拖累一名騎士,希望
自己能夠保住座位,不會被後面的馬匹給踩死﹗」
  他們距離外牆不到三哩的距離,因此很快就抵達了目標,對梅裡來說還嫌太快了些。戰場
上傳來驚慌的呼喊聲,還有短暫金鐵交鳴的聲音。留守在外牆的半獸人數量很少,又沒有預料
到會遭受到這種攻擊,因此,他們很快就被殺死或是驅散了。在拉馬斯城牆北門的廢墟前,驃
騎王又再度停了下來,第一馬隊將他團團圍住。雖然艾海姆的部隊在陣形的右翼,但德海姆還
是刻意靠近驃騎王,葛林伯的部下則是從更東邊的城牆缺口通過。
  梅裡從德海姆的背后不停窺探,在很遠的地方,至少是十哩以外的平原上,可以看見非常
猛烈的火勢。不過,在它和驃騎們之間,火勢則像是一彎新月一樣,最近的距離不過是三哩左
右。在黑暗的平原上他什麼也看不清楚,也沒有任何晨光降臨的感覺,更別提什麼風的變化了。
  洛汗國的部隊無聲無息地踏上剛鐸的平原,緩緩集結,就如同洪水在人們自認安全的水壩
外拍打一樣。黑影將軍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即將陷落的城池上,沒有任何情報能提醒他這萬無
一失的計畫中出現了漏洞。
  過了不久之後,驃騎王領著部下往東走,來到了城牆和戰場火焰之間的空隙,他們依然沒
有受到任何阻攔,希優頓也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號令。最後,他又停了下來,米那斯提力斯又更
靠近了些,空氣中充滿了焦味和死亡的氣息,馬匹們非常不安,驃騎王動也不動地坐在雪鬃背
上,眺望著米那斯提力斯的苦難,彷佛被這恐怖或痛苦所震撼,他的雙肩似乎被沉重的歲月壓
低。梅裡覺得自己也感覺到驚疑不定,無邊無際的恐懼趁隙襲來,他的心臟緩緩地跳動著,時
間似乎靜止了。他們太遲了﹗遲到比不到還糟糕﹗或許希優頓會承認失敗,低垂下老邁的身軀
,夾著尾巴逃回山區。
  突然間,梅裡終于感覺到局勢改變了。起風了﹗晨光已經漸漸探出頭來,往遙遠的南方看
去,人們可以依稀看見模糊的雲朵在翻滾著––黎明就快到來了。
  就在同一瞬間,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彷佛王城的地面被轟雷擊打。那一剎那,王城變得
黑白分明,最高的尖塔像是閃著光芒的細針;然后,黑暗再度掩沒一切,低沉的轟隆聲從城門
的方向飄移過來。
  一聽見那聲響,驃騎王老態龍鍾的身軀突然挺直起來。他再度恢複了自信尊貴的儀態,他
挺著胸膛,大聲呼喊,這是人類所發出過最清亮的聲音:
  奮起,奮起﹗希優頓的驃騎﹗
  魔物蘇醒,燒殺擄掠﹗
  長槍應揮舞,巨盾應接敵,
  太陽升起前,吾等將浴血奮戰﹗
  衝,衝﹗衝向剛鐸﹗
  話一說完,他就從掌旗官古斯拉夫手中搶過一支巨大的號角,奮力一吹,連號角都抵受不
住這力量而炸成碎片。驃騎全軍的號角都在同時回應,交織成一闕壯烈的交響曲。這震耳欲聾
的號角聲,像是天雷疾電一般席卷剛鐸的平原和山丘。
  衝,衝﹗衝向剛鐸﹗
  驃騎王對雪鬃大喊一聲,駿馬立刻撒開四蹄狂奔。他身後的旗幟在風中飛舞,白色的駿馬
在綠色的草原上馳騁,但連這旗幟都追不上他的衝勢。驃騎全軍萬馬奔騰地緊跟在後,驃騎王
仍然一馬當先地衝向敵人。伊歐墨緊追不捨,頭盔上白色的馬尾在風中翻飛,第一馬隊來勢洶
洶,但還是都趕不上希優頓。他看起來像是萬夫莫敵的狂人,列祖列宗的血液都在他的體內沸
騰,就像是主神之戰中的騎神歐羅米一樣威風凜凜。他高舉黃金的盾牌,反射出萬道金光,座
騎的四蹄彷佛都被綠色的火焰包圍。黎明的確降臨了,曙光和南方的海風一起來臨,讓黑暗退
卻,魔多的大軍忐忑不安,軍心動搖;他們不停逃竄、束手無策地接受憤怒的騎士制裁,有些
死在長槍下,有些死在馬蹄下。洛汗國所有的驃騎唱起雄壯的戰歌,同時毫不留情地斬殺敵人
,因為這是他們最輝煌的一戰。他們震耳的歌聲隨風飄送,進入動盪不安的王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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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6: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可惜,帶隊攻擊剛鐸的,並非是半獸人的酋長或是無知的盜匪。這黑暗消退的時機不對,
遠在他主人計畫的時間之前,命運暫時阻止了他的進攻,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敵人。就在他伸
出手準備摘下獎賞時,勝利的果實卻從他的手中溜走,但他並沒有這麼容易就被打敗。他依舊
指揮著難以計數的部隊,擁有極強大的力量,他是戒靈之王,還擁有許多武器。於是,他離開
了城門,消失在黑暗中。
  驃騎王希優頓,終於趕到了從大河通往正門的道路上。他掉轉馬頭,朝向一哩之外的主城
沖去。他讓座騎的速度減緩一些,開始尋找脫隊的敵人。他麾下的騎士將他包圍在正中心,德
海姆也擠在護衛的行列中。在靠近城牆的地方,艾海姆的部屬全都在瘋狂地砍殺,將那些攻城
的裝置徹底破壞,把原先意氣風發的攻城部隊驅趕入燃燒著烈焰的壕溝中。在幾個小時內,大
半的帕蘭諾平原就被收複了,敵人的營帳陷入火海,半獸人像是被驅趕的獵物一般四處奔逃,
想要跑回河邊。洛汗的驃騎如入無人之境地斬殺敵兵,但他們並沒有完全擊潰敵方的攻勢,也
還沒有奪回正門,許多敵人依舊占據著門前的區域,平原的另外一邊,還是擠滿了未受一丁點
損傷的敵軍。在道路的南方是哈拉德林人的主力部隊,他們的騎兵集結在酋長的旗幟下,他仔
細一看,在晨光中發現了驃騎王的家徽;希優頓那時距離主戰場有一段距離,身邊的護衛也十
分薄弱。於是,哈拉德林的領袖爆吼一聲,展開那面在腥紅大地上飛舞著一只黑蛇的旗幟,並
且立刻率領精銳的戰士,沖向白馬和綠地的王旗所在處。南方人拔出彎刀的景象,讓戰場上充
滿了如星辰般的刀光。
  希優頓這才發現到他。驃騎王可不是坐以待斃的簡單貨色,他立刻大吼一聲,命令雪鬃沖
向前。兩邊的部隊以雷霆萬鈞的氣勢互相沖撞,不過,北方戰士的怒火更熾烈,而他們的馬術
和槍術也勝過南方人許多。雖然敵眾我寡,但驃騎們像是無人能阻的雷電一樣,在敵陣中來去
自如。希優頓擎著長槍刺進敵將的身體,在長槍落地前,他手上的寶劍就將敵方的戰旗和軍官
連旗帶人砍成兩半,黑色的大蛇落到地面。敵方的騎兵一見狀況不對,立刻轉身就跑。
  正當驃騎王志得意滿的時候,晨光卻開始黯淡下來,天空微弱的光線再度被遮蔽,黑暗籠
罩大地。馬匹驚慌失措,人們從馬背上被拋下來,哀號著摔落地面。
  「集合﹗集合﹗」希優頓大喊著:「伊歐子嗣別退卻﹗不需懼怕黑暗﹗」但恐懼的雪鬃卻
人立起來,前蹄在空中揮舞;接著,它慘嚎一聲倒了下來,胸腹間中了一枚黑箭,驃騎王被壓
在它的身體下。
  恐怖的黑影如雲朵般地從天空降下,天哪﹗那是一只長著翅膀的妖獸:它看起來像是一只
體型驚人的怪鳥,赤裸裸的身上沒有任何羽毛,雙翅是像蝙蝠一樣的巨大肉翅,指尖還有利角
。這或許是遠古世界中誕生的妖物,它在被遺忘的山脈中苟延殘喘,於冰冷的月光下誕生了這
個純粹邪惡的物種。黑暗魔君接納了它,用腐敗的肉類喂養它,直到它的體型超越了所有飛行
的生物為止,然後,魔王再把這些妖獸賞賜給忠實的僕人。它以極快的速度朝地面俯沖,接著
,它收攏翅膀,穩穩地降落下來,站在雪鬃上發出沙啞的鳴叫聲,彎著光禿無毛的長頸環顧四
周。
  在它身上坐著一個黑暗、龐大,且殺氣騰騰的身影。他戴著鋼鐵的皇冠,但應該是腦袋的
地方卻空蕩蕩的,只在雙眼的位置冒出詭異的光芒––他是卷土重來的戒靈之王。在黑暗消褪
的時候,他將座騎召來,這次重新從空中展開攻擊。他的身影帶來了絕望與恐懼,也摧毀了剛
鐸勝利的希望,他手中拿著一柄巨大的釘頭錘。
  希優頓並沒有被眾人所遺忘,雖然王室的禁衛軍死傷枕藉,或是因為馬匹失控而被帶到遠
處,但在這一團混亂中,依然有一人站立著不動––那是年輕的德海姆,他的忠誠超越了恐懼
,他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因他敬愛驃騎王如父。梅裡和他一起乘著溫佛拉沖進敵陣,但駿馬卻
因恐懼而拋下兩人,在平原上狂奔。梅裡像是野獸般趴在地上,極端的恐懼讓他無視眼前的情
景,覺得一陣惡心。
  「你是驃騎王的臣民﹗驃騎王的臣民﹗」他在內心大喊著:「你必須要留在他身邊,你自
己說將會視他如父。」但他的腦中依舊一片混亂,身體止不住發抖,他不敢睜開眼或是抬起頭。
  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似乎聽見了德海姆說話的聲音。在這情況下,那聲音相當奇怪
,讓他聯想到曾經見過的另一個人。
  「離開,怨靈,腐屍之王﹗讓死者安息﹗」
  一個冰冷的聲音回答:「不要阻擋戒靈對他的獵物動手﹗否則他將不會只殺死你而已,他
會把你帶往詛咒之地,讓你的血肉全被吞食,靈魂在魔眼之前永恆受苦。」
  鏘的一聲,德海姆拔出了寶劍。「隨你怎麼做,但我將盡力阻止你﹗」
  「阻止我?愚蠢,天下的英雄好漢都無法阻止我﹗」
  在這生死交關的一瞬間,梅裡聽見了最奇怪的聲音。德海姆似乎笑了,那是如同鋼鐵敲擊
一般清脆的笑聲。「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你眼前的是名女子––我是伊歐玟,伊歐蒙德之女
。你的對象是我王和我父,如果你並非永生不死,那就滾開吧﹗不管你是活人還是邪惡的幽靈
,如果你敢碰他一根汗毛,我都會將你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妖獸對她嘶吼,但戒靈卻遲疑了,沉默地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梅裡對於這現況的驚訝蓋過
了恐懼,他張開眼,發現自己又看得見了。妖獸就在距離他只有幾步的地方,戒靈之王的身影
像是純粹絕望的集合體一般騎在它之上。在它左邊不遠的地方則是自稱為德海姆的伊歐玟。她
除下了隱藏身分用的頭盔,金色的秀發隨風飛揚,她灰色的雙眸毫不退讓地看著前方,臉頰上
掛著之前的淚水。她手中握著寶劍,另一只手則是舉起盾牌,遮擋敵人可能的攻擊。
  她是伊歐玟,也是德海姆﹗梅裡的心中閃過那張在登哈洛時的臉孔,看得出充滿了生亦何
歡、死又何懼的決心。他突然間覺得非常感動和驚訝,他種族特有的勇氣也被喚醒了,他握緊
雙拳,不能讓這麼美麗、這麼堅定的人死掉﹗至少,她不能在這種狀況下孤身一人死去。
  敵人的面孔並不是朝向他,但他依然不敢作出任何誇張的動作。他慢慢地、慢慢地爬向另
一邊,黑影將軍則因眼前的女子而感到疑惑、擔憂,只把他當作泥濘中的小蟲一樣不屑一顧。
  突然間,妖獸拍打著醜惡的翅膀,吹起了陣陣腥臭的氣流;它再度躍上空中,俯衝下來,
尖叫著對準伊歐玟又啄又抓。
  她依然毫無所懼,身為驃騎之女、王室成員,她雖美麗,卻也同樣的致命。她在電光石火
間一劍揮出,準確地砍中敵人。她將妖獸伸長的脖子徹底砍斷,讓它醜陋的腦袋滾落到地面。
當它發出轟然巨響落到地面時,她敏捷地往後一跳,冷靜地看著那醜惡的生物重重砸落地面,
它一死,那陰影就跟著消退了。伊歐玟周身籠罩在光明中,日出的金光照著她閃閃發亮的金髮。
  黑騎士從這一團模糊的血肉中走出來,高大的身軀散發出驚人殺氣。戒靈的怒吼像是毒液
一般,讓所有旁觀者都掩耳走避、頭昏眼花;在同一瞬間,他毫不留情地對準伊歐玟揮出巨大
的釘頭錘。她的盾牌在此重擊下立刻布滿裂痕,持盾的手臂也因此骨折,更因為收不住勢子而
踉蹌跪倒。黑騎士步步逼近,雙眼冒著冰寒的光芒,準備再給她致命的一擊。
  但是,他突然發出痛苦的號叫,腳步不穩地僕倒向前,釘頭錘偏離了目標,敲在地面上。
梅裡的寶劍從他身後刺來,穿透了黑色的斗篷,插進黑甲間的縫隙,割斷了他膝蓋的肌腱。
  「伊歐玟﹗伊歐玟﹗」梅裡大喊著。接著,她勉強支起身體,使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寶劍
刺進皇冠和斗篷之間的位置。寶劍炸成碎片,皇冠匡當一聲滾落地面。伊歐玟摔倒在敵人的屍
體上––驚人的是,那斗篷和盔甲內竟然是空蕩蕩的﹗它們殘破地散落四處,淒厲的慘號聲直
向天空,那薄弱的聲音在微風吹拂下消散在空氣中,自此消失在這個紀元。
  哈比人梅裡雅達克站在屍堆中不停眨眼睛,就像不習慣光明的貓頭鷹一樣。他的視線完全
被淚水給掩蓋了,透過這層薄霧,他看著美麗的伊歐玟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還有那個在生命
中最光輝燦爛的一刻猝死的驃騎王。雪鬃在之前的痛苦掙扎中已經滾了開來,但它卻成了殺死
主人的凶手。
  梅裡彎下身,準備親吻他的手。但希優頓竟然張開眼睛,十分費力地開口說道:「再會了
,哈比特拉先生﹗」他說:「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我要和祖先重聚了。即使在偉大的列祖列
宗身邊,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羞愧。我砍倒了黑蛇,黑暗的早晨卻帶來歡欣的一天,還會有燦爛
的日落﹗」
  梅裡不停地啜泣,說不出話來。「王上,請原諒我,」他最後終於說:「我違背了您的命
令,而且我除了站在您面前哭泣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年邁的國王笑了:「不要傷心﹗我早就原諒你了,勇氣是不會被忽視的。願你日後能過得
幸福,當你快樂地抽著煙斗的時候,別忘了我﹗看來,我們是不可能坐在皇宮裡面,聽你解釋
那些藥草的來源了。」他閉上眼,梅裡深深一鞠躬。接著,他又開口說:「伊歐墨呢?我的世
界已經開始變暗了,我希望在死前可以見他一面,他必須繼承我的王位。我還有話要跟伊歐玟
說,她不讓我離開她,現在我也不能見她最後一面了,可惜哪﹗她對我來說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
  「王上,王上,」梅裡斷斷續續地說:「她就––」可是,就在那一刻,巨大的聲響將他
們包圍,整個戰場的號角似乎都響了。梅裡看著四周,根本忘記自己身在戰場這回事,自從希
優頓王倒下後,彷佛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短短的十幾分鐘而已。這時,
他才意識到他們可能會被卷入新的戰鬥中。
  敵人的增援從大河趕了過來,魔窟的部隊從城牆下沖過來,哈拉德林的步兵則是和騎兵一
起向戰場上集結,在他們的隊伍之後還有猛獸巨大的身影。伊歐墨將所有的驃騎再度集結衝鋒
,剛鐸所有的戰士全都一涌而出,多爾安羅斯的天鵝騎士一馬當先,毫不留情地格殺正門前的
敵軍。
  這時梅裡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甘道夫呢?他不在嗎?他能不能夠救走驃騎王和伊歐
玟?」就在這個時候,伊歐墨已經趕了過來,王室的禁衛軍也重新壓製住慌亂的座騎,跟著往
此地集合。他們驚訝地看著妖獸的屍體,連馬匹都不願意靠近它。伊歐墨從馬背上跳下來,悲
憤莫名地站在驃騎王的身邊。
  一名驃騎從戰死的掌旗官古斯拉夫手中拿下王旗,將它朝天高舉。希優頓慢慢地睜開眼睛
,示意將旗幟交給伊歐墨。
  「萬歲,驃騎王﹗」希優頓說:「迎向你的勝利﹗替我向伊歐玟道別﹗」直到他死前,都
還不知道伊歐玟就在他身邊。四周的將士們號啕大哭:「希優頓王﹗希優頓王﹗」
  伊歐墨開口道:
  不需過度傷悲﹗王者已逝,
  這是命中注定。等他墓丘立起,
  女人才會為他哭泣。吾等必須再度投入戰場﹗
  但他自己也是滿臉淚痕。「禁衛軍留下來,」他說:「讓他光榮地離開戰場,不要被人所
踐踏﹗對,還有此地所有奮戰而死的驃騎王子民。」他檢視著戰死將士的屍體,回憶著他們的
名字,然後,他走到妹妹伊歐玟的身邊,認出了她的臉孔。滿臉淚痕的他呆立當場,再度受到
沉重的打擊。他的臉色煞白,滿腔怒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然後,他狂亂地大吼:
  「伊歐玟,伊歐玟﹗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怎麼一回事?死亡,死亡,到處都是死亡﹗死
亡奪走了我的一切﹗」
  不等城內的友軍到來,他就來到部隊前方,吹著號角,大喊著全軍突擊的號令。他悲痛的
聲音在戰場上回響著:「與其一死,不如一戰﹗讓我們奔向世界末日﹗」
  驃騎們發動了攻擊,但洛汗國的子民們不再歌唱,他們異口同聲地呼喊著:「不如一戰﹗
」像是黑暗的洪水越過驃騎王戰死之處,衝向南方。
  哈比人梅裡雅達克依舊楞楞地站在那邊眨眼睛,沒有人理他,甚至根本沒人發現他。他擦
去眼淚,彎下身撿起伊歐玟送給他的綠色盾牌,將它扛在背上。然後,他開始尋找刺中敵人的
寶劍。當他一劍刺出之後,連持劍的那只手都跟著麻痺了,現在他只能使用左手來工作。他的
武器就在前面,但劍刃的部分卻像是被插進爐火中的枯枝一樣不停地冒煙,金屬的部分就在他
面前緩緩消融,化成一縷青煙。
  古墓崗的寶劍、西方皇族的寶物就這麼毀了。這柄寶劍歷史悠久,是在登丹人全盛時期,
他們的敵人還是那安格馬巫王時一錘一錘鑄造出來的。不過,如果他知道,即使是當年最厲害
的戰士,也沒有辦法像他一樣給予敵人這麼沉重的一擊,或許他會覺得很欣慰吧﹗
  人們抬起驃騎王,將斗篷綁在長槍柄上充作擔架,準備把他抬回去。其他人輕輕地抬起伊
歐玟,跟著驃騎王的屍體前進,但是,在這個時刻,他們無法把所有驃騎王子民的屍體都運走
。禁衛軍的七名騎士在此陣亡,隊長迪歐溫也赫然在其中。眾人先將這些屍體搬離敵人和那妖
獸的身邊,並且在四周插上長槍。稍後,等一切都結束時,人們回到此地,一把火將妖獸的屍
體燒掉。至於雪鬃,他們替它挖了個墓穴,在上面安置一塊墓碑,上面以剛鐸和驃騎的語言刻
著:
  忠實的僕人,卻是主人的末日,
  輕蹄的子嗣,來去如風的雪鬃。
  雪鬃的墓窖上長滿了綠而長的青草,但焚燒妖獸屍體的地方則永遠是焦黑一片。
  傷心的梅裡緩緩跟著運送屍體的人走回去,不再關切戰況。他又累又傷心,四肢像是受了
風寒般不停顫抖。大海的方向吹來一陣暴雨,萬物彷佛都在為希優頓和伊歐玟哭泣,灰色的淚
水也澆熄了城中熊熊的火焰。在這滂陀大雨中,剛鐸的先鋒衝了過來,多爾安羅斯王印拉希爾
在他們面前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洛汗的人們,你們扛著什麼樣的重擔?」他問道。
  「是希優頓王,」他們回答:「他過世了。伊歐墨王現在率軍作戰,他和那白色的旗幟又
再度投入戰場。」
  印拉希爾下了馬,熱淚盈眶地跪在擔架旁邊,向驃騎王的豐功偉業致敬。他站起身,看見
伊歐玟,吃了一驚。「這是女子嗎?」他說:「為了援助我們,難道連洛汗的女子都來了嗎?」
  「不﹗只有她而已,」他們回答:「她是王女伊歐玟,伊歐墨的妹妹。直到不久之前,我
們才知道她也跟著一起到這裡來,也為此懊悔不已﹗」
  印拉希爾注意到她美麗的容顏,禁不住彎下身欣賞她蒼白冰冷的面孔,同時碰了碰她的手
。「洛汗的男子啊﹗」他大喊道:「難道你們之中都沒有大夫嗎?她的確受了重傷,但我想她
還有可能活下來。」他將自己雪亮的肩甲靠近她的鼻前。天哪﹗上面竟然蒙上十分微薄的霧氣。
  「你們必須要盡快找人來﹗」他立刻派麾下的一名騎士回城裡找幫手,他在向陣亡者深深
一鞠躬之後,立刻上馬騎向戰場。
  帕蘭諾平原上的戰鬥,從之前一面倒的奇襲成了一場血戰;各種刀刃撞擊的聲音震耳欲聾
,其中夾雜著人們的呼喊和馬匹的嘶鳴聲。號角和喇叭不停發出刺耳的音樂,猛獸被驅趕上戰
場時也發出低沉的吼聲。在主城南邊的城牆下,剛鐸的戰士正和固守該處不退的魔窟部隊陷入
激戰,城中的騎兵則是趕往西方支援伊歐墨:高大的胡林、羅薩那奇爵士、綠丘的賀路恩,印
拉希爾王和全部的天鵝騎士都在這支部隊中。
  他們正好解救了洛汗國的驃騎,因為伊歐墨正陷入苦戰,憤怒讓他作出錯誤的抉擇。他狂
暴的衝鋒徹底擊垮了敵人的前鋒,大批的驃騎殺氣騰騰地沖入敵陣中,讓這些南方騎士落馬、
步兵則四散奔逃;只要猛獸出現,馬兒就不願前進,開始人立後退,因此,這些猛獸根本沒有
遭到任何攻擊,哈拉德林人利用它們當作重新集結的陣地。一開始驃騎們大約只是處在一比三
的劣勢中,但稍後的狀況變得更惡劣,因為奧斯吉力亞斯的方向來了新的生力軍。這些部隊原
先在該處整編的目的是等待將軍的命令,在城破之後大肆燒殺,洗劫米那斯提力斯。將軍雖然
被殺,但魔窟的副將葛斯摩接管指揮的工作,將這些預備隊派上戰場。這些是拿著斧頭的東方
人,侃德的維瑞亞人、紅衣紅甲的南方人,以及從遠哈拉德來的黑皮膚野人,他們長得像是食
人妖和人類的混血一樣恐怖。有些人已經繞到驃騎的後方,有些則是往西布陣,準備阻止剛鐸
的部隊和他們會合。
  就在這天色漸亮、剛鐸信心動搖的時刻,城中傳來了另一聲呼喊。這才不過是上午的時光
,一陣強風吹來,大雨轉向北方,太陽露出臉來。在這清朗的天空下,城牆上的瞭望員看見了
新的恐怖景象,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煙消雲散。
  從安都因大河位於哈龍德轉彎的地方,城中的人們可以一路看出去,視力好的人可以發現
任何靠近的船隻。一看之下,他們發出了絕望的呼喊:在波光粼粼的大河上,航來了一座黑色
的艦隊,這些龐大的巨艦擁有數量驚人的船槳,黑色的帆桅迎風鼓動。
  「這是昂巴的海盜﹗」人們大喊著:「昂巴的海盜船﹗你們看﹗昂巴的海盜來了﹗貝爾法
拉斯已經被攻占了,伊瑟和蘭班寧一定都淪陷了。現在海盜準備對我們展開攻擊了﹗這真是末
日的最後一個警訊啊﹗」
  由於城內根本無人指揮,慌亂的人們四處逃竄,有些人拉響警鐘,有些人發出撤退的號令
。「回到城內﹗」他們大喊著:「回到城內﹗在被包圍之前趕快回到城內﹗」但那讓黑色巨艦
飛快航行的強風,將這警告聲全都吹散了。
  驃騎們根本不需要這些警告,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黑帆。伊歐墨距離哈龍德不過
一哩遠,他們前方是之前遭遇的敵人,後方則是港口,敵方剛出現的援軍將他和印拉希爾王的
部隊隔了開來。他看著大河,心中的希望開始消退,原先受他祝福的強風現在被他視為詛咒的
惡風。魔多的部隊反而士氣大振,紛紛展開更強大的攻勢。
  伊歐墨終於冷靜下來,這才能仔細思考眼前的處境。他下令吹響號角,把所有的部隊集合
到他的帥旗下。因為這時他暗自決定,準備將所有的兵力聚攏,在平原上築成盾牆,奮戰到最
後一兵一卒,即使再也無人記得驃騎王的名號也不在乎。因此,他騎向一座綠色的小丘,將帥
旗插上,白馬的徽記在風中飄揚。
  從懷疑、黑暗中一路血戰至天亮,
  我在青天下歌唱,揮舞寶劍。
  我浴血奮戰,殺敵無數:
  這是最後一戰,寧讓鮮血染紅大地﹗
  他含笑念出這些詩句。再一次,他胸中的火焰又被點燃了。而且他毫髮無傷,他還年輕力
壯,他還是驃騎王:一群即將滅絕的人民的君王。他哈哈大笑地看向那些黑色巨艦,高舉寶劍
,準備抵擋它們。
  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絕望被狂喜所取代––他將寶劍往天上使勁一扔,長嘯著接住
寶劍,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他看住同一個方向。看哪﹗第一艘巨艦航向港口的同時展開了一面大
旗,當她航向哈龍德的時候,強風吹開了大旗,旗上繡著聖白樹,這是剛鐸的象徵,但它的旁
邊還籠罩著七星,上方則是一頂高聳的皇冠。這是數百年來無人見過的伊蘭迪爾帝徽﹗上面的
星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因為它們是愛隆之女亞玟所繡上的寶石。皇冠在晨光中光輝耀目,因
為它是由秘銀和黃金所繡成的。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埃西鐸的繼承人亞拉岡,他通過亡者之道,乘著海風來到剛鐸﹗
驃騎們歡欣鼓舞,城中驚慌的號角和鐘聲也轉為歡慶的交響樂。魔多的部隊則驚訝得不知如何
是好,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船隻竟然會載著敵人;在明白了戰況已經扭轉、大勢已去之後
,他們全都慌亂不已。
  多爾安羅斯的騎士往東直奔,緊追在逃竄的敵人之後:維瑞亞人、痛恨陽光的半獸人和黑
皮膚的野人全都望風逃竄。伊歐墨往南急馳,敵人看見他就丟盔棄甲、不敢戀戰,但這些敵人
最後還是無處可逃。剛鐸的援軍從哈龍德的港口中涌出,像是狂風一般席卷向敵人,勒苟拉斯
、拿著斧頭的金靂、擎著大旗的賀爾巴拉,以及戴著星鑽在前額的伊萊丹和伊羅何,還有那些
以一當百的北方游俠登丹人都衝上戰場;在他們之後的是蘭班寧、拉密頓和南方封邑來的驍勇
善戰的戰士。亞拉岡一馬當先,跑在隊伍最前頭;他拿著西方之炎––安都瑞爾聖劍,重鑄聖
劍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他的前額則戴著伊蘭迪爾之星。
  最後,伊歐墨和亞拉岡終於在戰場上重聚,他們將寶劍交擊,高興地看著對方。
  「即使全魔多的部隊阻擋我們,我們還是又見面了﹗」亞拉岡說:「我在號角堡不就這麼
說過了嗎?」
  「你是這麼說過,」伊歐墨說:「但我當時還是很難相信,我也不知道你是有預知能力的
男人。今天,正義的一方遇到了兩次意料之外的幫助,我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兩人熱情地
互擁,拍著對方。「你來的正是時候﹗」伊歐墨說:「你來得絕對不算太早,老友,我們經歷
了許多的犧牲和哀傷。」
  「在我們有機會好好聊聊之前,讓我們替戰友們復仇吧﹗」亞拉岡說完,兩人並肩再度回
到戰場上。
  他們眼前還有一場十分艱苦的戰鬥,因為南方人相當英勇善戰,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更是出
人意料的難纏;東方人則是身經百戰,更為強悍,而且絕不投降。因此,在穀倉的廢墟中、山
丘上、屍體邊,他們不停地重整隊形,不斷發動反擊。
  最後,太陽終於落到明都陸安山之後,把整個天空染成火紅,所有的山丘彷佛都沾上鮮血
,河水泛紅,帕蘭諾的草原也顯得赤紅一片。此時,帕蘭諾的大戰才終於結束,除了逃走、戰
死或淹死在河中的屍體外,拉馬斯城牆內沒有任何活著的敵人。只有極少數的人逃回魔窟或魔
多,哈拉德林人的國度只流傳著一個傳說,那是關於剛鐸怒火的可怕。
  亞拉岡、伊歐墨和印拉希爾朝著主城正門騎去,他們已經疲倦得無法感受歡欣或是悲傷的
情緒。這三個人毫髮無傷,這是他們極度的幸運、戰技和勇氣所結合的成果。的確,當他們憤
怒的時候,沒有多少人膽敢阻擋他們的去路;不過,許多戰士卻受了重傷,或是戰死在帕蘭諾
平原上。佛龍下馬孤身作戰時,被敵人用斧頭砍死;摩頌的敦林和迪魯芬兄弟領著弓箭手欲靠
近射擊猛獸的眼睛,卻因此被猛獸踐踏而死;賀路恩再也不能回到家鄉皮那斯傑林,葛林伯也
無法和家人團聚,游俠賀爾巴拉也不能回到北方的國度。在這場大戰中犧牲的人難以計算,沒
有一首詩歌能夠完全描述今天的慘況。許多年後,洛汗的一名詩人才作出蒙登堡的墓丘之歌:
  吾人聽見山中號角回盪,
  南方國度的利劍閃耀。
  快馬奔向岩城
  如同清晨的強風,戰火點燃。
  馬隊之長,希優頓戰死,
  偉大的塞哲爾之子再也無法
  回到北方的黃金宮殿和綠色草原。
  哈丁和古斯拉夫,
  登希爾和迪歐溫,勇猛的葛林伯,
  賀爾巴拉和西魯布蘭,宏恩和法斯拉,
  都戰死在遠方的國度;
  他們埋骨於蒙登堡的墓丘,
  身旁是他們的戰友、剛鐸的戰士。
  賀路恩不會回到海旁的山丘,
  年邁的佛龍也不會回到開滿花的山谷,
  阿那奇也無法凱旋回鄉,
  高大的弓箭手,
  迪魯芬和敦林也無法回到黑暗的河水邊,
  山下的摩頌谷再也不是他們的居所。
  自天亮到日落,死亡如影隨形,
  王者也必須低頭,
  他們全都在大河旁的剛鐸沉睡。
  此時灰暗如同淚水、閃耀著銀光,
  當年卻鮮紅翻滾:
  映射著血紅的夕陽和鮮血,
  山中的烽火在日落時重新燃起,
  拉馬斯安澈的露水也化為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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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正門的魔影退卻之後,甘道夫卻依然動也不動地騎在馬上,皮聘把握機會站起來,覺得
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他傾聽著號角聲,覺得天下再也沒有比它更美妙的音樂,小心臟高興得
彷佛會因此而爆開。在那之後,每次只要一聽見號角聲,他就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不過這時
,他突然想起此行的任務,於是趕忙跑向前;就在那一刻,甘道夫動了動,彎身和影疾說話,
似乎正準備奔出正門。
  「甘道夫,甘道夫﹗」皮聘大喊著,影疾停了下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甘道夫問道:「城裡的律法不是規定穿著黑銀製服的人,必須留在
要塞裡面,只有在王上下令時才能離開?」
  「他頒下命令,」皮聘說:「他趕我離開,可是我覺得很害怕,上面可能會發生糟糕的事
情,我想城主瘋了。我擔心他會自殺,也一起將法拉墨殺死,你能做些什麼嗎?」
  甘道夫看著門外,此時平原上已經傳來廝殺的聲音。「我必須趕快走,」他握緊拳頭說:「
黑騎士就在外面,他還是可能徹底擊敗我們。我沒時間了﹗」
  「那法拉墨怎麼辦?」皮聘大喊著:「他還沒死,如果沒人阻止他們,他們會把他活活燒
死的﹗」
  「活活燒死?」甘道夫質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快點說﹗」
  「迪耐瑟去了陵寢,」皮聘說:「他把法拉墨一起帶過去,對我們說大家都會被燒死,他
不願意繼續等,他命令僕人堆起火葬堆,把他和法拉墨一起燒死在上面。他已經派人去找柴火
和油了,我告訴貝瑞貢,但我擔心他不敢離開崗位,他正在站崗。他又能怎麼做呢?」皮聘一
口氣把經過全都說完,伸出顫抖的手,抓住甘道夫的膝蓋說:「請你救救法拉墨﹗」
  「或許我可以,」甘道夫說:「如果我這麼做,我擔心會有其他人因此逝去。好吧﹗既然
別無選擇,我必須前往伸出援手,但這會帶來哀傷和悲慘的結果。沒想到連在我們最堅強的堡
壘中,魔王也可以打擊我們,這背後一定是他的意志在運作。」
  他下定決心,立刻付諸行動。甘道夫一把抓起皮聘,將他放在身前,命令影疾調轉頭。他
們飛奔而上米那斯提力斯的街道,身後戰鬥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兩人所到之處,每個人都正掙
扎著從絕望和恐懼中站直身,拿起武器,扯開喉嚨大喊:「驃騎終於來了﹗」將軍們在發號施
令,各處都有部隊集結,已經有人開始朝向正門衝去。
  他們遇上了印拉希爾王,他對兩人喊道:「米斯蘭達,現在該怎麼辦?驃騎們正在剛鐸的
平原上奮戰﹗我們必須集結所有的兵力去支援﹗」
  「光是所有的人還不夠,」甘道夫說:「你還必須要快才行,我一能夠抽身就會立刻趕過
去,但目前我必須先趕到迪耐瑟王身邊。城主不在,就由你接管了﹗」
  他們繼續沖向前。要塞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可以感覺到微風吹拂在臉上,遙遠南方的曙
光正逐漸揭露。但這無法帶來希望,他們不知道眼前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只擔心自己來得太遲。
  「黑暗已經消退了,」甘道夫說:「但在城中卻依舊濃重。」
  他們在要塞門口沒有遇上任何衛兵。「那麼貝瑞貢已經走了,」皮聘燃起希望,兩人轉過
頭,沿著小路來到封印之門前。門敝開著,看門人倒在旁邊,他被殺死,而鑰匙也被拿走了。
  「這是魔王的計謀﹗」甘道夫說:「他最喜歡這樣,同胞鬩牆,人們因為困惑而起爭端,
不知該效忠何人。」他下了馬,叫影疾回到馬廄去。「朋友,」他說:「我們早就該到戰場,
但眼前的事情讓我無法抽身,如果我發出訊號,還是請你趕快過來﹗」
  兩人走過大門,來到蜿蜒的道路上,兩旁高大的石柱和雕像有如灰色鬼魂般地緩緩掠過。
  突然間,寂靜被打破了,他們聽見底下傳來刀劍撞擊的聲音。自從要塞建成之後,此地從
來沒傳出過這種聲音。好不容易,皮聘和甘道夫才來到亡者之街,兩人立即衝向宰相陵寢,它
在曙光中更讓人有種不祥的感覺。
  「阻止它﹗不要亂來﹗」甘道夫奔向門前的石階說:「停止這種瘋狂的行為﹗」
  門前是迪耐瑟的僕人,手中拿著劍和火把;穿著黑銀製服的貝瑞貢,則是單槍匹馬地站在
門前,不准這些人進入。已經有兩名僕人被他所殺,讓這聖地沾染了他們的血液;其他人不停
地咒罵他,詛咒他是叛徒,不肯效忠王上的命令。
  就在甘道夫和皮聘拚命狂奔的時候,他們可以聽見陵寢中傳來迪耐瑟的嘶吼聲:「快點,
快點﹗照我說的做﹗殺死這個叛徒﹗難道我必須自己動手嗎?」貝瑞貢用左手擋住的門被拉開
了,城主站在他面前,高大而瘋狂,眼中有著可怕的怒火,手上拿著出鞘的寶劍。
  此時,甘道夫躍上台階,人們遮住雙眼,不住後退;他的到來似乎替這個地方帶來耀眼的
白光,而他的怒氣也讓人不敢阻擋。他手一揮,迪耐瑟的寶劍就飛了出去,落回陵寢內。曾經
權傾天下的迪耐瑟,楞楞地連退了好幾步。
  「這是怎麼一回事,王上?」巫師說:「亡者居住的地方,不應該是活人嬉戲的處所。當
外面戰火正熾的時候,為什麼你的部下要在此自相殘殺?難道連拉斯迪南都淪入魔王之手了嗎
?」
  「剛鐸之王何時開始要向你負責了?」迪耐瑟問:「難道我不能指揮自己的僕人嗎?」
  「你可以,」甘道夫說:「但當你變得瘋狂,發出邪惡的命令時,其他人可以挑戰你的權
威。你的兒子法拉墨呢?」
  「他躺在裡面,」迪耐瑟說:「發燒,一直燒著,他們在他的血肉裡點燃了火焰,但很快
的,一切都會化為飛灰。西方已經失敗了,一切都將被大火吞噬,一切都將結束––飛灰﹗都
會灰飛煙滅,隨風而逝﹗」
  甘道夫發現他已經徹底地瘋狂,很擔心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因此,他領著貝瑞貢和皮
聘沖進去。迪耐瑟退到一旁,站在石桌旁邊。他們發現法拉墨還是躺在石桌上,處在半夢半醒
的高燒狀態,石桌底下和旁邊已經放滿了柴薪,上面全是燈油,連法拉墨的衣服和被單都沾滿
了油,只等著火焰來吞噬一切。甘道夫展現他真正的力量,披著灰袍的他縱身一躍,將病重的
法拉墨抱下來,走向門口;但是,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法拉墨發出哀號,在昏迷中叫著父親的
名字。
  迪耐瑟彷佛大夢初醒,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他哭泣著說:「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他在叫
喚我了﹗」
  「他是叫了,」甘道夫說:「但你還不能見他,他必須在生死之間尋求解脫,也可能根本
找不到出路。你的工作是出城迎戰,或許是迎向自己的死亡,你自己也應該知道。」
  「他不會再醒過來了,」迪耐瑟說:「戰鬥是徒勞無功的,我們幹嘛還要苟延殘喘呢?我
們為何不一起離開人世?」
  「剛鐸的宰相,你沒有權力選擇自己死亡的時間,」甘道夫回答:「只有那些墮落的君王
,才會在黑暗力量的影響下,因為驕傲和絕望而自殺,或是殺死自己的血脈來陪葬。」他抱著
法拉墨走出陵寢,將他放在被抬來的擔架上。迪耐瑟跟在後面,渾身顫抖地站著,疼愛地望著
兒子。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年邁的王者掙扎著。
  「來吧﹗」甘道夫說:「其他人需要我們,你還可以做很多事。」
  突然間,迪耐瑟笑了,他挺起胸膛,又露出自傲的神情。他飛快地走回之前所躺的石桌,
拿起他所躺著的枕頭。他走到門口,揭開枕頭的布,底下竟是一顆真知晶石﹗當他舉起晶石的
時候,旁人似乎見到裡面有著火焰,城主瘦削的面孔也沾染了紅光,看起來像是雕像般冷酷無
情。
  「驕傲和絕望﹗」他大喊著:「你以為淨白塔的眼睛瞎了嗎?不,灰袍蠢漢,我看見的比
你知道的還要多,希望只是無知的代名詞。盡管去醫治他吧﹗盡管去戰鬥吧﹗沒用的,你們或
許可以暫時贏得勝利,爭取幾寸土地,苟活幾天,但是,要對抗這正興起的力量?我們絕無勝
算,整個東方都出動了,即使是現在,原先替你們帶來希望的海風,也吹送來一整支黑色艦隊
。西方已經失敗了,不想成為奴隸的人都該離開這裡。」
  「這樣的想法的確會讓魔王穩贏不輸。」甘道夫說。
  「那你就繼續懷抱希望吧﹗」迪耐瑟哈哈大笑。「米斯蘭達,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你想
要取而代之,坐上四方的寶座,統治北方、南方和西方。我已經猜到你的想法和計謀。你以為
我不知道你讓這半身人守口如瓶?或是沒看出你把一名間諜送進我的殿堂中?但是,在我們談
話的過程中,我已經知道你所有同伴的名號。看來,你將會先用左手操弄我成為抵抗魔多的擋
箭牌,然後再以右手安排這個北方游俠取而代之。
  甘道夫米斯蘭達,我挑明了說吧﹗我才不願意當你的傀儡﹗我是安諾瑞安家族的宰相,我
才不愿讓位給乳臭未乾的小子,當他的下屬。即使他真的擁有血統証明,也只不過是埃西鐸的
繼承人。我才不會向這傢伙低頭,他只不過是個沒有國度和榮耀的窮酸王族罷了﹗」
  「那麼,如果你能夠照自己的意思進行,」甘道夫說:「你會怎麼做呢?」
  「我會讓一切和我這輩子的每一天都一樣,」迪耐瑟回道:「以及和我之前所有的祖先一
樣,安心地成為城主,把我的王位留給兒子,他將會是自己的主人,不是巫師的玩物。但是,
如果命運不讓我這樣做,那我也只能玉石俱焚:我不願過著低下的生活,也不願讓榮譽受到挑
戰,更不讓我受到的敬愛被分割。」
  「以我看來,盡責交出職權的宰相所擁有的榮譽和敬愛,都不會受到減損,」甘道夫說:「
至少你不應該在還沒確定的時候,剝奪你兒子的生命。」
  聽見這樣的說法,迪耐瑟眼中的火焰再起。他將晶石夾在脅下,掏出一柄小刀,走向擔架
。但貝瑞貢立刻跳了出來,用身體擋住法拉墨。
  「哼﹗」迪耐瑟說:「你已經偷走我兒子對我一半的敬愛,現在,你又偷走我屬下騎士的
心,現在,他們更是徹底地把吾兒從我手中搶走了。但是,至少這件事不是你能夠阻止的,我
要決定自己的命運。」
  「過來﹗」他對僕人們大喊:「如果你們不是叛徒就過來﹗」然後,兩名僕人跑向他。他
從其中一人手中拿走火把,奔回陵寢內。在甘道夫沒來得及阻止他之前,迪耐瑟已經將火把插
進柴薪中,屋內立刻陷入火海。
  迪耐瑟跳上石桌,渾身浴火的他將腳邊的宰相權杖一把折斷;他將折斷的權杖丟進火中,
把晶石抱在胸前,在石桌上躺下來。據說從那之後,如果有任何人使用那晶石,除非他擁有極
強大的意志力,否則永遠只能看見一雙蒼老的手在火焰中緩緩燃燒。
  甘道夫哀傷地轉過頭,關上門。他沉思片刻,門外一片死寂,門內卻不停傳來熊熊烈火的
燃燒聲。迪耐瑟慘叫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再也沒有任何凡人看見過他。
  「愛克西裡昂的兒子迪耐瑟就這麼死了,」甘道夫轉向貝瑞貢和呆立當場的僕人說:「你
們所知的剛鐸也跟著消滅了,不管是好是壞,它都結束了。這裡發生過邪惡的事情,但請先把
你們之間的仇恨擺到一邊,因為這一切都是魔王的計謀。你們只不過是被卷入計謀中的無辜旁
觀者。想想,你們這些盲從的僕人,如果不是因為貝瑞貢的抗命,淨白塔的將軍法拉墨現在也
會化成焦炭。
  「把你們犧牲的同伴帶離這個傷心地,我們會帶走剛鐸的宰相法拉墨,讓他可以好好地休
息,或是聽從命運的安排靜靜死去。」
  甘道夫和貝瑞貢將擔架抬往醫院,皮聘低著頭走在後面。城主的僕人依舊呆呆地看著眼前
的陵寢,當甘道夫來到拉斯迪南的盡頭時,後面傳來巨大的聲響。他們回頭一看,看見圓頂裂
開來,冒出大量的黑煙;接著轟然一聲,整個圓頂垮了下來,但烈焰依舊在廢墟中竄動。僕人
們這才恐懼地逃離該處,跟著甘道夫。
  不久之後,他們回到封印之門,貝瑞貢哀傷地看著守門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說:「但我當時急瘋了,他又不肯聽我解釋,只是拔劍相向。」然後,他掏出從死人身上
搶下來的鑰匙,把門鎖起來。「以後這就該交給法拉墨大人了。」他說。
  「多爾安羅斯王正暫代城主的職務,」甘道夫說:「既然他不在這裡,我就先代為安排了
。我命令你先暫時保管它,直到城中恢複秩序為止。」
  最後,他們終於回到城中,一行人在曙光中走向醫院;這原先是為了照顧重症病患的美麗
建築,但此時已成了治療戰場上重傷戰士的克難收容所。它們距離要塞的大門不遠,就在第六
城中靠著南方的城牆,四周是一座長滿翠綠樹木的花園,也是城中唯一的地方。裡面有少數幾
名被准許留在米那斯提力斯中的女子,因為她們擅長醫療或是必須擔任醫師的助手。
  當甘道夫同伴們抬著擔架進入醫院時,他們聽見從戰場上傳來刺耳的尖叫聲,那聲音越飛
越高,最後被風吹散了。這恐怖的聲音讓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當聲音消逝之後,所有
人都覺得內心充滿了數日以來睽違許久的希望;陽光似乎變得更強烈,雲朵也開始逐漸散去。
  但甘道夫的表情十分凝重、哀傷,他命貝瑞貢和皮聘抬著法拉墨進醫院,自己則走到附近
的城牆上,像是雕像般地在陽光下凝視戰場,觀察發生的事情。當伊歐墨趕去,站在父王的屍
體旁時,他嘆著氣披上斗篷,走下城牆。貝瑞貢和皮聘走出醫院時,正好看見他站在門口發呆。
  他們看著甘道夫,雙方沉默了片刻。最後,他說:「吾友們,還有所有西方大地的居民們
,遺憾和光榮同時發生在這塊土地上。我們該哭泣還是歡笑?敵方大將出乎意料地被毀滅了,
你們聽見是他最後的慘叫,但他並不是空手離開的。如果不是因為迪耐瑟的瘋狂,我或許可以
阻止這一切。沒想到魔王竟然可以影響到這裡﹗唉﹗現在我也已經猜出他的意志是怎麼進入城
內了。
  雖然宰相們認為這是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但我從很久以前就發現淨白塔中和歐散克塔中
都一樣保存著七晶石之一。在迪耐瑟還保有睿智的時候,他並不敢用它,更別說挑戰索倫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力量的極限。但是,他被自己蒙蔽了,隨著他的國度陷入危險,他越來越常使
用晶石,自從波羅莫離開後,他也多次被魔王欺騙。他的力量太強,不會屈服於黑暗之下,他
所看到的只是魔王允許他看的事物,毫無疑問的,他所知道的情報往往只會讓魔王隨心所欲。
但是,魔王一直讓他盡情地觀看魔多的力量,直到最後,恐懼和絕望吞沒了他心中最後的理性
。」
  「我明白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皮聘說話時不禁打了個寒顫:「當時城主離開法
拉墨躺著的房間,等他回來之後,我發現他變了,變得又老又虛弱。」
  「當法拉墨被帶進城內時,許多人都看見高塔最頂層發出奇異的光芒,」貝瑞貢說:「但
是我們之前看過那光芒,城內從很久以前就謠傳城主有時會和魔王的意志搏鬥。」
  「果然,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甘道夫說:「索倫的魔掌就是這樣進入了米那斯提力斯,
我才會在這邊被牽絆住。而且,現在我還是必須留在這裡,不只是因為法拉墨,很快我就會有
其他的任務了。
  我必須要下去和那些來到這裡的人見面。我在戰場上看到一個非常讓人傷心的景象,或許
悲劇不會就這麼終止。皮聘,和我來吧﹗貝瑞貢,你應該回到要塞中,告訴衛戍部隊的隊長發
生了什麼事情,恐怕他會把你調離衛戍部隊;不過,請你跟他這樣說,如果他願意聽我的建議
,你應該被派到醫院來,擔任你所敬愛將軍的守衛和僕人,如果他能夠醒來,你必須隨侍在側
,因為是你把他從大火中救回來的。去吧﹗我很快就會回來。」
  話一說完,他就轉過身,帶著皮聘走向下城。當他們在街道上加快腳步時,海風帶來一陣
灰蒙蒙的大雨,所有的火焰都熄滅了,濃密的煙霧在他們面前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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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梅裡終于靠近米那斯提力斯已成廢墟的城門時,他的雙眼已經因為疲倦和淚水而變得迷
蒙一片,他對四周殘破的一切和殺戮的景象毫不在意。空氣中充滿了火場的氣味,許多攻城的
裝置都被燒毀或是被推入著火的壕溝中,許多屍體也被用同樣的方式處理。戰場上到處都是南
方巨獸的屍體,它們有些被燒死、有些被巨石砸死、有些則是被摩頌的精銳弓箭手射穿眼珠而
死。大雨已經停了好一陣子,太陽開始露出臉來,但整個下城依舊籠罩在惡臭的煙霧中。
  人們開始設法在殘骸中清出一條道路來,幾個人扛著擔架從正門走出。他們小心將伊歐玟
放在柔軟的枕頭上,用金色的布蓋住國王的屍體;他們還拿著幾支火把,火焰在陽光下顯得相
形失色,卻被風吹得左右搖動。
  希優頓和伊歐玟就這麼進入剛鐸的主城,所有遇見他們的人都脫帽敬禮;一行人穿越了焦
黑的第一城,繼續在石板路上前進。對梅裡來說,他們彷佛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在走路,這是在
噩夢中一場永無止盡的跋涉,人們不停地走著,最後只能面對晦暗的結局。
  眼前的火把閃動一下,接著就熄滅了,他開始被黑暗包圍。他想著:「這是通往墓穴的隧
道,我們要永遠待在這邊了。」但是,在他的夢幻中突然闖進一個活生生的聲音。
  「哇,梅裡﹗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抬起頭,眼前的迷霧消失了一部分。那是皮聘﹗他們正面對面地站在一條小巷子裡,除
了兩人之外沒有別人。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驃騎王呢?」他問:「還有伊歐玟呢?」話沒說完,他就踉蹌地坐倒在路旁的門廊上,
開始號啕大哭。
  「他們已經到要塞裡面了,」皮聘說:「我想你一定是走到睡著,最後轉錯彎了。當我們
發現你沒跟著一起過來時,甘道夫派我來找你。可憐的梅裡啊﹗我看到你真高興﹗你看起來累
壞了,我就先不吵你。不過,你得先告訴我,有沒有受傷?或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梅裡說:「好吧﹗我想應該沒有。可是,皮聘,在我刺了他一劍之後,我就不
能用我的右手了,我的寶劍好像冰塊一樣融化了。」
  皮聘露出緊張的表情。「看來你最好趕快跟我來,」他說:「真希望我抱得動你,你不應
該再走路了,他們根本就不應該讓你走過來,不過你也必須原諒他們。這裡發生了那麼多悲慘
的事情,梅裡,一名剛離開戰場的哈比人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被忽略不見得不好,」梅裡說:「我不久前就被那––啊,唉,我不想說了。皮聘,扶
我一把﹗我覺得眼前又變暗了,我的手臂好冷哪﹗」
  「梅裡小子,靠著我﹗」皮聘說:「來吧﹗一步一步,不遠了。」
  「你會厚葬我嗎?」梅裡問。
  「不,當然不會﹗」皮聘試著強顏歡笑,但他的內心卻十分擔心。「不,我們要去醫院。」
  他們離開了那條在第四城的狹窄巷道,重新走回通往要塞的大路。他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梅裡搖搖晃晃,嘴裡喃喃自語,似乎在夢游。
  「我這樣沒辦法把他帶過去,」皮聘想著:「難道沒人可以幫我了嗎?我不能把他丟在這
邊。」就在此時,一名男孩跑了過來,他發現對方正是貝瑞貢的兒子伯幾爾。
  「嗨,伯幾爾﹗」他大喊著:「你要去哪裡?真高興看你還活蹦亂跳的﹗」
  「我替醫生跑腿,」伯幾爾說:「沒時間聊天。」
  「我不是找你聊天﹗」皮聘說:「請你通知上面,我身邊有個哈比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
派裡安。他剛從戰場回來,我想他走不動了。如果米斯蘭達在那邊,他聽到這消息會很高興的
。」伯幾爾拔腿就跑。
  「我最好在這邊等,」皮聘自言自語道。他讓梅裡躺在陽光下,自己坐在旁邊,把梅裡的
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溫柔地按摩著梅裡的四肢,緊握著朋友的手,梅裡的右手相當冰冷。
  不久后,甘道夫就親自來找他們。他彎身察看梅裡的情況,揉著他的眉心,然後小心地將
他抱起。「他應該接受最隆重的禮節被送進城內,」他說:「他果然沒有辜負我的信任﹗如果
愛隆不接受我的建議,你們兩個都不會跟著遠征隊出發,今天的狀況可能就不會如此了。」他
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也算是我的責任,而這場戰爭也還沒結束。」
  最後,法拉墨、伊歐玟和梅裡雅達克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眾人十分細心地照顧他們。雖
然在這個時候,古代的知識大都已經失傳,但剛鐸的醫術依舊足以讓他們感到自豪。剛鐸的醫
生擅于治療傷口和疼痛,以及海以東的人類會感染的所有疾病。除了年老之外,他們都治得好
。他們找不到長壽的方法,事實上,他們的平均壽命大幅衰減,已經跟一般的人類沒有多大差
異;除了擁有純粹血統的家族之外,能夠超過一百歲依然硬朗的人已經很少了。此時,他們的
醫術正受到最嚴苛的挑戰,有許多擁有同樣症狀的病患是他們醫不好的,他們稱這為黑影病,
因為這種病源來自于戒靈。染上這種病的人會陷入深沉的睡夢中,然后全身冰冷,接著就藥石
罔效了。對于此地的醫生來說,這名半身人和洛汗之女的病況已經屬于棘手的後期。今天早上
,他們兩人在夢中發出囈語,眾人仔細地聽著,希望能從中找出他們受傷的原因。很快的,他
們就陷入沉沉的睡夢中。當太陽西沉時,他們的面孔蓋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法拉墨的高燒則
是一直不退。
  甘道夫關切地看著每一個人,眾人聽到每一句囈語都會跟他報告。隨著外面戰況的演變,
人們的心情跟著浮動,但甘道夫依舊觀察著三個人,不準備離開此地。最后,天空被夕陽染得
一片血紅,夕照從窗戶外射進窗內,落在病人的臉上。周圍的人以為自己看見他們的臉龐終于
恢複了血色,然而這只不過是幻覺而已。
  最後,院中最年長的老婦人攸瑞絲看著法拉墨的臉孔,忍不住啜泣起來,她就像城裡所有
人一樣敬愛法拉墨。她說:「唉﹗如果他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剛鐸像古代一樣由人皇治理
就好了﹗古老的傳說曾經記載:王之手乃醫者之手。這樣人們才能分辨誰是貨真價實的統治者
。」
  站在旁邊的甘道夫說話了:「攸瑞絲,人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因為你的話語帶來了希望
。或許人皇真的已經回到了剛鐸,你沒聽說外面的情形嗎?」
  「我在這邊根本忙到沒空搭理那些吼叫聲,」她回道:「我只希望這些殺人的惡鬼,不要
來醫院打擾這些病人﹗」
  甘道夫急忙跑出去,天空的紅光已經開始消退,彩霞也漸漸黯淡下來,暮色開始籠罩大地。
  隨著太陽落下的腳步,亞拉岡、伊歐墨和印拉希爾帶著將領們走近城門。當他們來到門前
時,亞拉岡開口道:
  「看那火紅的落日﹗這是許多事情結束和改變的預兆,整個世界都將天翻地覆。不過,這
座城和這個國度已經在宰相的統治下經歷了許多年,我擔心如果就這麼橫衝直撞走進去,人們
可能會因此產生疑惑和爭論,在大戰還沒結束的時候,我不願意見到這種狀況發生。在魔多或
我們有一方獲勝之前,我不會進城,也不會作出任何裁決。我會把帳篷設在城外,我會在這邊
等待城主的迎接。」
  伊歐墨大惑不解地問道:「你已經展開王旗,露出伊蘭迪爾的家徽,難道你願意讓人們假
裝漠視這件事情嗎?」
  「不,」亞拉岡說:「但我認為這時機還不成熟,我必須將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對付魔王和
他的僕從身上。」
  印拉希爾王說:「大人,您說的話十分睿智,我是迪耐瑟的血親,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可以
給您一些建議。他意志很堅強、十分自傲,但年紀已經大了。自從他兒子倒下之後,他的脾氣
變得相當奇怪。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願見到您像是乞丐一樣住在門外。」
  「不是乞丐,」亞拉岡說:「就說我是游俠的領袖,不習慣居住在岩石搭建的城中。」他
下令收起王旗,並且摘下額前的北國之星,交給愛隆的兒子保管。
  印拉希爾王和洛汗的伊歐墨離開他身邊,在民眾的夾道歡迎下走進城內,進入要塞,想要
請宰相出城迎接;但是,他們發現他的座位空無一人,驃騎王希優頓的屍體則是在王座前的停
靈台上,他的四周立著十二支火把,站著十二名剛鐸和洛汗的騎士。停靈台上掛著綠色和白色
的廉幕,一塊巨大的金色布幔蓋到他的胸前,上面放著出鞘的寶劍,盾牌則放在腳前。火把的
光芒照在他的白發上,如同溫暖的陽光洒在泉水中一樣。他的臉孔變得英俊而年輕,有種超脫
凡塵的祥和,他似乎只是陷入永恆的安眠。
  在他們低頭向先王默哀之后,印拉希爾問道:「宰相呢?米斯蘭達呢?」
  一名守衛回答:「剛鐸的宰相正在醫院中。」
  伊歐墨接著問:「我妹妹伊歐玟呢?她應該也被放在我王身邊,擁有同樣的榮光?他們把
她藏到哪裡去了?」
  印拉希爾說:「王女伊歐玟在被送來的時候還活著呀﹗難道你不知道?」
  伊歐墨沉重的心情豁然開朗,但也因此而覺得無比的擔憂。他不再多說,立刻轉身離開大
殿,印拉希爾緊跟在後。當他們走出要塞時,夜已經降臨,天空滿是星斗。甘道夫走了過來,
一名披著灰斗篷的人跟在旁邊,他們正好在醫院的門前遇上。他們向甘道夫打聲招呼,問道:
「我們要找宰相,有人說他在這裡,他受傷了嗎?還有王女伊歐玟也在嗎?」
  甘道夫回答道:「她也躺在裡面,但已經生命垂危。法拉墨則是如你所聽說的一樣,中了
支毒箭,他現在是宰相了,迪耐瑟已經離開了人世,他的屋子被火焰燒毀。」聽完甘道夫所說
的事情經過,他們都覺得心情非常沉重。
  接著,印拉希爾問道:「這場勝利的代價實在太慘痛了,洛汗和剛鐸竟然在同一天失去領
導者。伊歐墨繼承了驃騎,但此時誰能代管王城?我們應該派人去找亞拉岡大人﹗」
  披著斗篷的男子開口說:「他已經到了﹗」眾人這才發現他就是亞拉岡。他披著羅瑞安的
灰色斗篷遮掩身上的鎖子甲,除了凱蘭崔爾給他的綠色寶石之外,他身上沒有其他信物。「我
來是因為甘道夫懇求我一定得出現,」他說:「不過,現在我還只是亞爾諾的登丹人領袖,在
法拉墨醒來之前,多爾安羅斯的領主應該代管這座王城。不過,我個人認為,在我們未來對抗
魔王的日子中,甘道夫應該擔任大家的領袖。」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然後,甘道夫說話了:「別在門口耽誤時間了,眼前的狀況很緊急。趕快進去吧﹗亞拉岡
是裡面的病人唯一的希望。剛鐸睿智的婦人攸瑞絲剛才說過:王之手乃醫者之手,人們才能藉
此分辨貨真價實的統治者。」
  其他人跟在亞拉岡的身後走進去。門口有兩名穿著要塞衛戍部隊製服的人,一名很高大,
但另一名的身高卻跟小孩一樣。當他看見一行人的時候,開心地大叫:
  「神行客﹗太棒了﹗你知道嗎,我早就猜到黑船裡的是你。但他們都鬼叫著什麼海盜,根
本不理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啊?」
  亞拉岡哈哈大笑,牽著哈比人的手:「真高興見到你﹗可惜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
  印拉希爾吃驚地壓低聲音對伊歐墨說:「我們要用這個名字來稱呼吾王?或許他會用別的
名字來繼承皇冠﹗」
  亞拉岡聽見他說的話,轉身道:「你說的沒錯,在古語中我被稱作伊力薩王、精靈寶石和
復興者,」他拿起胸口的綠色寶石說:「如果一切能成功,我家族的稱號就該叫作神行客。幸
好它在古語中聽起來不會這麼俚俗,從此之後,我及我的繼承人都必須繼承這泰爾康泰的稱號
。」
  接著,他們走進醫院。當他們進入病房時,甘道夫利用時間描述了伊歐玟和梅裡雅達克的
戰功。「我之所以會知道,」他說:「是因為我一直站在他們身邊,他們在夢中不停地自言自
語,之後才陷入昏迷,這才讓我知道了很多發生的事情。」
  亞拉岡先去查看法拉墨,然後是王女伊歐玟,最後才是梅裡。在他檢查了病人的臉色和傷
口之後,不禁嘆了口氣。「這次必須發揮我所有的能力和知識才行,」他說:「真希望愛隆在
這裡,畢竟他是所有種族中最古老、最睿智,力量也最強大的人。」
  伊歐墨注意到他臉上疲倦和哀傷的表情。「你應該先休息一下,至少吃點東西吧﹗」
  亞拉岡回答:「不,對這個三人來說,特別是法拉墨,他們的生命已經快到終點了,我們
不能有任何的拖延。」
  他召喚攸瑞絲問:「你們這裡有藥草嗎?」
  「是的,大人,」她回道:「但我推測要照顧這場大戰中的傷者應該是不夠的。可惜的是
,我也不確定能夠在哪裡找到更多的藥草,亂世中許多事物都遭到破壞。許多良田被燒,可以
收集藥草的孩子們又很少,道路也被封鎖,我們目前的狀況十分吃緊。經我仔細一想,羅薩那
奇已經有很久沒有商人來我們市場叫賣了﹗即使如此,我們在這裡還是盡可能地利用手頭有的
東西來醫治所有人,大人,您應該也看得出來。」
  「到時我就知道了,」亞拉岡說:「我們目前也很缺一樣東西,就是說話的時間。你有阿
夕拉斯嗎?」
  「大人,我很確定我不知道這東西,」她回答道:「至少我們這裡不叫這個名字。我去問
我們的草藥師,他應該知道這些東西古時候的名稱。」
  「它又叫作王之劍,」亞拉岡說:「或許你聽過這名字,因為現在居住在山野間的人們都
叫它這個名字。」
  「喔,那個啊﹗」攸瑞絲說:「如果您先說這個名字,我本來可以馬上告訴您的。不,我
們完全沒有這東西,而且,我根本沒聽過這東西有任何療效。事實上,每當我在森林裡面看見
這東西的時候,我就會對妹妹說:『王之劍。這名字真奇怪,不知道為啥叫這名字?如果我是
國王,我會在花園裡面種更漂亮的東西。』不過,當您揉搓它的時候,它聞起來是否會有一種
甜美的味道?用甜美形容好像不太對,或許用通體舒暢比較接近。」
  「就算它是通體舒暢好了,」亞拉岡說:「天哪,如果你真的敬愛法拉墨大人,就不要多
話,給我把城裡所有的王之劍拿過來,即使只有一片也好﹗」
  「如果找不到,」甘道夫說:「我會親自載著攸瑞絲去羅薩那奇,請她帶我去森林,當然
,不需要找她的妹妹陪伴,影疾會讓她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匆忙。」
  在攸瑞絲離開之後,亞拉岡請其他的婦女煮開水。然後,他握住法拉墨的手,並將另一隻
手放到病人的眉心。法拉墨的前額滿是汗水,但他依然動也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在逐漸衰弱中。
  「他的體力已經快耗竭了,」亞拉岡轉頭對甘道夫說:「但這不是因為他所受的傷,你看
﹗他的傷口已經快愈合了。如果他像你想的一樣,是被戒靈的毒箭給打中,那麼他當天就會死
。我猜這是南方人的毒箭,是誰把它拔出來的?有留下來嗎?」
  「是我拔的,」印拉希爾說:「血也是我止的,但我們當時有很多事情要忙,因此沒有把
箭頭留下來,不過,我記得那的確看起來像是南方人用的毒箭。不過,我認為那是空中的魔影
使用的,不然這傷口不深也不重,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發高燒?你的看法如何?」
  「疲倦、因他父親而起的傷悲、再加上這傷口,以及最重要的是那黑之吹息,」亞拉岡說
:「他是名舉世無雙的勇士,即使在他回到城外之前,他就經常和魔影挑戰。在他努力試圖守
住前哨站時,那黑暗一定悄悄地滲入他的身體中。真希望我能夠早點來這裡﹗」
  這時,草藥師走進來。「大人,您要找的是王之劍,這是鄉裡愚民們所使用的稱呼,」他
絮絮叨叨地說:「貴族們則是稱它阿夕拉斯,對于那些了解瓦林諾語的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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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拉岡說:「我知道,只要有這種藥草,我才不管你叫它王之劍或是阿夕亞阿蘭尼安﹗」
  「請大人恕罪﹗」那人說:「我知道您不只是將軍,更是飽讀詩書的人。可是,大人,我
們醫院裡面沒有這種東西,因為這裡是照顧最嚴重的病患和傷者的地方。除了除臭或是提神之
外,我們根本不知道它有任何的藥效。除非,您所說的是我們城中的老婦人依舊不明就理背誦
的那首詩,就像我們好心的攸瑞絲一樣。
  黑之吹息撫過死亡陰影飄落
  所有光明消失,
  阿夕拉斯﹗阿夕拉斯﹗
  起死回生之力,
  就是真王之力﹗
  我覺得這只不過是首老太太記憶中的童謠罷了,如果它真的有什麼含意,您應該可以判斷
。不過,還有些老人把這些藥草泡水當做頭痛藥。」
  「以王之名哪,你趕快去給我找那些少一些見聞、卻多一些智慧的老人,希望他們家裡有
這東西﹗」甘道夫受不了,大喊起來。
  亞拉岡跪在法拉墨旁邊,一只手依舊放在他的額前,旁觀者都可以感覺到他正陷入一場激
戰中。亞拉岡的臉色因為疲倦而泛灰,同時他也不停地呢喃著法拉墨的名字,但每次的聲音都
變得越來越小,彷佛亞拉岡正越走越遠,在遙遠的異國呼喚一名迷途的旅人。
  最後,伯幾爾跑了進來,手中的布包裡面裝著六片葉子,「大人,這是王之劍﹗」他說:「
但這不夠新鮮,我懷疑至少是兩周以前摘下來的。希望這能派上用場,大人?」看著法拉墨的
樣子,他不禁開始啜泣。
  亞拉岡卻笑了。「這能幫上忙的﹗」他說:「最糟糕的已經結束了,留下來看著﹗」他接
下兩片葉子,將它們放在手上,吹了一口氣。然後他將它搗爛,一種清新的感覺立刻彌漫四周
,彷佛空氣蘇醒了過來,讓大家覺得渾身充滿活力。然後,他將葉子丟進冒著熱氣的滾水中,
大家立刻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香氣讓人想起晴朗清晨和美麗陽光普照大地的情景。亞
拉岡站了起來,他的眼中露出笑意,同時將那碗捧到法拉墨出神的面孔前。
  「好了﹗誰會相信呢?」攸瑞絲對身邊的女子說:「這種雜草竟然有這麼好的效果。這讓
我想起年輕時看過的美麗玫瑰,我想連國王也不能多要求什麼吧﹗」
  法拉墨的身體抽動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著彎身的亞拉岡,眼中立刻露出熟悉、敬愛的神
情。「大人,是您呼喚我,我來了––王上有什麼吩咐?」
  「不要待在幽影的世界中,醒過來﹗」亞拉岡說:「你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等我回來再說。」
  「我會的,大人,」法拉墨說:「吾皇回歸,誰願呆坐終日﹗」
  「先暫別了﹗」亞拉岡說:「還有其他人需要我。」他和甘道夫以及印拉希爾一起離開房
間,貝瑞貢和兒子難掩喜色地留下來照顧他。在皮聘跟著甘道夫走出來,關上門之後,他聽見
攸瑞絲大呼小叫的聲音:「吾皇回歸﹗你聽見了嗎?我剛剛不是就這麼說的嗎?那是醫者之手
啊﹗」很快的,消息就從醫院傳了出去:人皇歸來,他在大戰後醫好受傷的宰相﹗這消息很快
就傳遍全城。
  此時,亞拉岡來到伊歐玟身邊,他說:「她受的傷最嚴重,她骨折的手臂已經被固定住了
,假以時日,如果她還有活下去的力量,應該是會複原的。持盾的那只手沒有大礙,讓人擔心
的是使劍的那只手,雖然表面沒有傷口,但那只手幾乎已完全失去了生機。」
  「唉﹗她所對付的敵人,遠超過她的意志和體力所能承受的范圍。沒被對方的威勢嚇倒,
還能夠用武器對付這敵人的戰士,必定擁有鋼鐵般的意志,這是戒靈的厄運才會讓她出現在他
面前。她是個美麗尊貴的女子,是皇后家族中最美麗的女子。我卻不知道該如何適切形容她,
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感覺到她的不快樂。在我的眼中,我看見一朵直挺自傲的白花,
如同百合一樣美麗,卻堅強得像精靈以鋼鐵打造的工藝品一般。或許,是一場寒冷的霜凍把它
包圍在透明的堅冰中,雖然看起來依舊美麗,但死亡只是彈指之間的事情。她的症狀並非自今
日開始的,對吧,伊歐墨?」
  「大人,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問我,」他回答:「因為這件事情都是你造成的;我妹妹伊歐
玟在第一次見到你之前,從來沒有遇到什麼樣的冰霜。在巧言正受寵的時候,隨侍在側的她既
擔憂又恐懼,會把心中的憂愁和我分享,但這並不足以讓她變成這樣﹗」
  「吾友,」甘道夫說:「你有駿馬、有部隊,還有廣大的原野讓你馳騁。她雖是女兒身,
卻擁有足以和你匹敵的勇氣和堅強意志。可是,她卻必須日日夜夜浪費青春,照顧一名她敬愛
如父的老人,看著他日漸墮落,落入弄臣的掌控中。而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更讓她覺得羞愧
不已,絲毫幫不上忙。」
  「你以為巧言只是玩弄希優頓而已嗎?混帳﹗伊歐皇族算什麼東西?他們不過是一群騎馬
強盜,住在稻草屋裡,喝著骯臟的水,孩童和畜生斯混在一起﹗你之前不是應該聽過這說法嗎
?這是巧言的老師薩魯曼所說的話。不過,我想巧言必定用更高明的方法來包裝這種話。大人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妹妹愛你,不是因為她繼續任勞任怨、緊閉雙唇,你可能就會從她口中聽
見這種說法。但是,誰知道她在夜闌人靜之處,孤單的時候,她會怎麼樣看待自己一無是處的
人生?一切似乎都在不斷箝緊、不斷壓抑她那自由奔放的意志﹗」
  伊歐墨沉默片刻,看著妹妹,彷佛在重新思考過去和現在的生活。亞拉岡說:「伊歐墨,
你所發現的我都有看到。當一名男子遇到這麼美麗、尊貴的女子時,有幸受到她的青睞,卻又
不能回應她的厚愛,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讓人惋惜的事情了﹗自從我離開登哈洛,騎向亡者之
道時,哀傷和遺憾無時無刻不在我腦中盤旋,我最擔心的就是她會怎樣對待自己。但是,伊歐
墨,我認為,她對你的愛比對我的還要深;因為,她愛的是你的人;但對我,她所愛的只是一
種象徵、一種思緒,能夠開創豐功偉業的希望,以及洛汗以外的遙遠異國。」
  「我或許有能力治好她的身體,將她從黑暗的深谷中喚回,但是,我不知道她醒來的時候
會怎麼樣。是希望、原諒,還是絕望?如果是絕望,那麼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她會死﹗唉﹗
她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她成為足以名留青史的女子了﹗」
  「伊歐蒙德之女伊歐玟,醒來吧﹗你的敵人已經被你消滅了﹗」
  她沒有什麼反應,呼吸變得更和緩,胸脯在白色床單下穩定起伏。亞拉岡再一次揉碎兩片
阿夕拉斯,丟入滾水中。接著,亞拉岡用這水按摩她的前額,和她冰冷、無法動彈的右手。
  接著,不知是亞拉岡身上所隱藏的西方皇族力量,還是他對伊歐玟所說的話產生了影響;
當藥草甜美的香氣充斥整個房間之後,眾人似乎感覺到有一陣無比清新的微風從窗戶吹進,似
乎這是從雪山中飄出,從來沒有被其他人呼吸過的新鮮空氣。
  「醒來,伊歐玟,洛汗的王女﹗」亞拉岡握住她的右手,感覺她的手逐漸變暖,似乎慢慢
有了生氣。「醒來﹗黑影已經離去,所有的黑暗都被沖走了﹗」然後,他將她的手放在伊歐墨
手中,退了開來。「呼喚她﹗」他說,接著就無聲無息地離開。
  「伊歐玟﹗伊歐玟﹗」伊歐墨淚流滿面地喊著,她真的醒過來了。
  「伊歐墨﹗我真是太高興了﹗他們還說你被殺了。不,那應該只是我腦中的聲音。我昏迷
了多久?」
  「不久,妹妹,」伊歐墨說:「不要再多想了﹗」
  「我好累喔﹗」她說:「我必須休息一下。告訴我,驃騎王最後怎麼了?唉﹗別告訴我那
是夢,我知道那是真實的。就像他預知的一樣,他戰死在沙場上。」
  「他的確去世了,」伊歐墨說:「但是臨死前,他交代我向比女兒還親的伊歐玟告別,他
現在被以最尊貴的禮節供奉在剛鐸的要塞中。」
  「這實在令人悲痛﹗」她說:「但是,在這亂世中,這也比我希望的結局要好上很多倍。
當時,我還以為伊歐王族真的會淪落到在山野間牧羊。那名驃騎王的隨從半身人呢?伊歐墨,
你應該冊封他為驃騎的成員,他真的好勇敢﹗」
  「他就在附近,我會去找他的,」甘道夫說:「伊歐墨應該先留在這裡。不過,在你恢複
健康之前,不要再談什麼戰爭和悲傷的事情。看見你恢複體力、充滿希望,真讓人高興﹗你真
是個勇敢的女人﹗」
  「恢複體力?」伊歐玟說:「或許吧﹗至少在驃騎中還有座騎可以讓我騎乘,能讓我四處
征戰的時候是這樣。但充滿希望?我就不知道了。」
  甘道夫和皮聘來到了梅裡的房間,看到亞拉岡正站在床邊。「可憐的好梅裡﹗」皮聘奔向
床邊大哭道。因為,他覺得朋友的狀況看起來更糟糕了。梅裡的臉色泛灰,彷佛背負了沉重的
哀傷,皮聘非常害怕梅裡會這麼死去。
  「不要害怕,」亞拉岡說:「我來得正好,也已經把他叫回來了。他現在很疲倦,也很難
過,因為他大膽地攻擊戒靈,他也受到和伊歐玟一樣的傷。不過,他樂觀、堅強的天性足以克
服這一切。只是,那傷悲不會消逝,它不會讓他心情凝重,只會帶給他睿智。」
  亞拉岡將手放在梅裡的頭上,撫過那褐色的卷發,碰觸他的睫毛,溫柔地呼喚著他。當阿
夕拉斯的香氣飄出時,梅裡就在這春日萬物興盛的氣息中醒了過來。他說:
  「我肚子餓了,現在幾點了?」
  「過了早餐時間,」皮聘說:「不過,如果他們讓我出去,我想我還是可以變出一些東西
給你吃。」
  「他們會的,」甘道夫說:「只要這位洛汗國的驃騎想要,如果剛鐸有這樣東西,他們都
會獻給這位偉大的騎士。」
  「好極了﹗」梅裡說:「那麼我想要先吃早餐,然後抽管煙。」此時,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不,不抽煙了﹗我想我以後都不抽煙了。」
  「為什麼?」皮聘問。
  「這麼說吧,」梅裡緩緩道來:「他過世了,這會讓我想起他,他說他很遺憾再也沒有機
會和我聊藥草的事情了,這幾乎算是他最後的遺言。我以後每次抽煙都一定會想起他的,皮聘
,你還記得嗎?那時他騎馬走近艾辛格,對我們彬彬有禮。」
  「那你還是抽吧﹗正好用來懷念他﹗」亞拉岡說:「他是個信守諾言的仁君,在這黑暗的
一天中,他至少開創了一個光明的未來。雖然你認識他並不久,但這應該是你此生都念念不忘
、足以讓你感到自豪的回憶。」
  梅裡笑說:「好吧﹗如果神行客願意提供必要的道具,我就會邊抽煙邊懷念他。我的背包
裡面還有薩魯曼最好的菸草,不過,我不知道在經過這一場大戰之後,它會變成什麼德行。」
  「梅裡雅達克先生,」亞拉岡說:「如果你覺得我會千山萬水、上山下海地來到剛鐸出生
入死,還會記得給弄丟自己裝備的戰士帶來補給品,那你就錯了。如果你的背包裡沒有,那你
就得找這裡的草藥師。他會告訴你,他不知道你想要的藥草有任何的功效,但是平民們叫它西
人草,貴族們叫它佳麗納,之後還補充一大堆語言裡面的稱呼,接著來上幾句他不明白的古代
詩句;最後,他才會告訴你這裡沒有,讓你有機會好好思索語言演進的歷史。我想我現在也有
資格這樣做啦﹗自從我離開登哈洛就沒在床上睡過覺,從天亮之後我都沒有機會吃什麼東西。」
  梅裡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吻了一下。「我真是太抱歉了﹗」他說:「快走吧﹗自從我們在
布理相遇之後,每次都會拖累你。不過,我族本來就習慣在這種時刻輕鬆說話,讓大家不要那
麼嚴肅。如果我們聽到莫名其妙的笑話,一時之間通常都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很清楚,否則我就不會這麼對待你了,」亞拉岡說:「願夏爾永遠繁榮興盛﹗」他回
吻梅裡一下,就和甘道夫一起離開。
  皮聘留了下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其他人像他一樣?」他說:「當然,甘道夫例外
,我想他們一定有什麼親戚關系。親愛的老弟,你的背包就在你的旁邊,當我找到你的時候,
背包也還在你背上。他當然早就看到啦﹗就算真的不見,我這邊也有留些好東西。來好好樂一
樂吧﹗這是長底葉喔﹗我先去找吃的東西,你就在這邊好好享受一下,稍後我們就可以一起輕
鬆一下了。天哪﹗我們圖克家人和烈酒鹿家,真是不習慣住在高處啊﹗」
  「沒有,」梅裡說:「我想至少暫時這世界上還沒有像他一樣的人。不過,皮聘,至少我
們可以看見他們、尊敬他們。我想,你最好敬愛那些和你比較接近的人:大家都必須腳踏實地
,夏爾的泥土可是很深的呢﹗不過,依然還是有些東西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因為他
們,我想這世界上就會有許多老爹,不能夠安安靜靜地在院子裡種菜,而且,大部分的老爹還
都不知道他們在背後的付出。我很高興自己認識他們,至少認識他們的一小部分。天哪﹗我不
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說話。菸葉哩?如果煙斗沒壞,幫我把它從背包裡拿出來吧﹗」
  亞拉岡和甘道夫前往和醫院的院長會面,他們建議應該讓法拉墨和伊歐玟繼續待在這裡,
接受完善的照顧。
  「至於王女伊歐玟,」亞拉岡說:「她很快就會起床,想要離開,但是,如果你們有辦法
阻止她,至少讓她十天之內不要出去。」
  「至於法拉墨,」甘道夫說:「必須盡快讓他知道父親已經去世了。但在他完全康複、開
始處理國事之前,不要告訴他迪耐瑟發瘋的過程。也請你注意,不要讓貝瑞貢和其他人把這件
事告訴他﹗」
  「另外一個也在我院裡的梅裡雅達克,又該怎麼處置呢?」院長說。
  「他明天可能就可以下床了,應該可以自由活缺一小段時間,」亞拉岡說:「就讓他這樣
做吧﹗他可以在朋友的照顧下散散步。」
  「他們真是個驚人的種族,」院長點頭道:「真是堅韌哪﹗」
  在醫院的門口,已經有許多人聚集過來想要看看亞拉岡,當他離開時,眾人自動自發地跟
隨他。等到他坐下吃飯時,人們從四面八方前來,懇求他治好他們垂危、受傷的朋友或親人,
以及那些被黑影病所感染的同胞。亞拉岡站起身,走了出去,派人請愛隆的兩個兒子過來,他
們三人一起忙碌到深夜。消息很快就傳遍全城,「吾皇真的歸來了。」由于他所配戴的那枚綠
寶石,居民們都稱呼它為精靈寶石。就這樣,他在出生時被預言將會獲得的稱號,在這時由他
的子民所實現了。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於是,亞拉岡披起斗篷,溜出城外,在天亮前回到營帳中小睡片刻
。第二天早上,要塞高塔上飄揚的是多爾安羅斯的旗幟,那是一面天鵝般的巨艦航行在藍海上
的旗子,人們抬起頭,開始懷疑昨夜的王者是否只是一場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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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6: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戰後的第一天迎接眾人的是一個美麗、晴朗的清晨,連風向似乎都改朝西方。勒苟拉斯
和金靂很早起來,他們向守衛要求入城,因為他們急著想要見到梅裡和皮聘。
  「真高興知道他們還活著﹗」金靂說:「因為這兩個家伙,害我們在洛汗國的草原上追得
死去活來,如果我們的努力全白費就太可惜了。」
  精靈和矮人並肩走進米那斯提力斯,看見他們的人們都十分驚訝。勒苟拉斯俊美得超乎常
人,他用清脆的聲音吟唱著精靈美麗的歌謠;但金靂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邊,撫摸著鬍子,打
量著一切。
  「這裡的工匠真不錯,」他看著牆壁說:「但也有一些缺憾,這些街道應該鋪得更好一點
。等到亞拉岡繼承一切之後,我會自告奮勇的提供山中的石匠,我們會讓這裡成為居民自豪的
地方。」
  「他們需要更多的花園,」勒苟拉斯說:「這些屋子都死氣沉沉,這裡活生生的植物太少
了,難怪大家心情這麼沉重。如果亞拉岡繼承這裡,森林之民將會送來婉轉的鳥兒,以及不會
枯死的樹木。」
  最後,他們來到了印拉希爾王面前。勒苟拉斯打量了他片刻,深深一鞠躬,因為他看出來
眼前的統治者確實擁有精靈血統。「大人﹗」他說:「寧若戴爾的居民已經極少離開羅瑞安的
森林,不過,人們還是可以發現並非每個精靈都離開了安羅斯的港岸。」
  「我家鄉的傳說也是這麼說的,」印拉希爾說:「但我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像你這樣
美麗的種族。在這戰亂之中,我很驚訝竟然有榮幸見到你們。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和米斯蘭達一起離開伊姆拉崔的九人之一,」勒苟拉斯說:「這位矮人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同伴,我們是和亞拉岡大人一起來的。不過,現在我們想要見見老友梅裡雅達克和
皮瑞格林,據說他們就在這邊。」
  「他們就在醫院,請容我帶領兩位過去,」印拉希爾說。
  「大人,你只要派人帶領我們過去就好了,」勒苟拉斯說:「因為亞拉岡也請我們送了這
個消息給你––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再度進城,但是各軍的將領必須立刻召開會議,所以,他
希望您和洛汗的伊歐墨能夠盡快前往他的營帳,米斯蘭達已經過去了。」
  「我們會去的,」印拉希爾說,雙方就這麼告別了。
  「他真是名不錯的統治者和將領﹗」勒苟拉斯說:「如果剛鐸在這日暮西山的時候,依舊
還有這種人才,那它全盛時期的輝煌燦爛就不難想像了。」
  「毫無疑問,那些做工比較精良的建築都是最先建造的,」金靂說:「人類都是這樣:他們
在春天會遇到霜降,或在夏天遇到乾旱,因此就沒有辦法發揮他們本來具備的潛力。」
  「不過,他們卻極少就此滅絕,」勒苟拉斯說:「他們的血脈往往會在廢墟中消失,等待
明年春天又從別的地方冒出新芽來,人類的成就會超越我們的,金靂。」
  「不過,這一切都有可能因不久後的世局而化為烏有,」矮人回答。
  「精靈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勒苟拉斯說。
  這時,王子的僕人正好前來帶領兩人前往醫院,他們在那邊的花園裡見到了朋友,久別重
逢自然是很令人高興的事。他們邊走邊聊,把握這難得的安祥片刻,享受園內的美景和微風。
當梅裡覺得有些疲倦時,他們全都在城牆上坐了下來,背後則是醫院翠綠的園圃;他們的南方
是艷陽下波光粼粼的安都因大河,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他甚至可以看見蘭班寧和南伊西立安的
風景。
  其他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勒苟拉斯沉默下來,逆著光看著前方,注視那些沿大河飛近內陸
的海鳥。
  「你們看﹗」他大喊著:「是海鷗﹗沒想到它們會飛到這麼遠的內陸來,這真是個奇景,
但也讓我內心有些不安。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它們,在我們前往佩拉格之前;在那裡,當我們
準備登船作戰時,我聽到它們在空中鳴叫的聲音。我當場呆立,完全忘記了中土世界的戰爭,
因為它們的鳴叫聲述說著大海的景象。大海﹗唉﹗我還沒機會看看它,不過,每個精靈的心中
都對大海有種嚮往,一被挑動起來就不可遏抑。啊﹗我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些海鷗,將來,光
只躺在樹下休息而已,將不能夠滿足我了。」
  金靂說:「千萬不要這麼想﹗中土世界還有無數東西等你親眼目睹,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如果所有美麗的人兒都上船出海,對那些留在人世間的生靈來說,這個世界就無聊多了。」
  「不只無聊,而且還很乏味哪﹗」梅裡說:「勒苟拉斯,你千萬不能夠出海,這世界上永
遠都會有大人或是小人,甚至是像金靂這麼睿智的矮人需要你的,至少我希望這樣。不過,我
有種感覺,這場戰爭最糟糕的部分似乎還沒到來。我真希望一切都趕快結束,能夠有個好結局
﹗」
  「不要這麼陰沉嘛﹗」皮聘大喊道:「陽光正燦爛,我們至少可以相聚個一兩天,我想要
聽聽你們的故事。說嘛,金靂﹗你和勒苟拉斯今天早上提起那場和神行客同行的旅程都快十幾
次了,但是你們啥也沒說。」
  「陽光或許依舊燦爛,」金靂說:「但旅程中有些經驗是我不想再提的黑暗回憶。當時若
我能知道未來會遭遇到什麼,我很懷疑會有什麼樣的友誼能讓我踏上亡者之道。」
  皮聘說:「亡者之道?我聽亞拉岡說過,不知這是什麼?你可以再告訴我多一些嗎?」
  「我可不大願意,」金靂說:「因為我在那條路上覺得非常羞愧。我,金靂,一向認為自
己比人類更強悍、在地底比任何精靈更耐勞,但這次我兩邊都落空了。多虧亞拉岡的意志力,
我才能繼續走在那條路上。」
  「也包括了對他的友誼吧,」勒苟拉斯說:「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會以自己的方法來敬愛
他,即使是那驃騎國冷冰冰的美女也是一樣。梅裡,在你來到這裡的那天一早,我們離開了登
哈洛,那裡的居民害怕到不敢目送我們離開,只有伊歐玟例外,她現在則是在醫院裡面調養身
體。那場分離真讓人難過,連我看到都覺得很不忍心。」
  「唉﹗我當時只想到自己,」金靂說:「不﹗我不想再提那場旅程了。」
  他沉默下來,但皮聘和梅裡依舊吵著要聽,最後勒苟拉斯拗不過兩人,只好說道:「我可
以安撫你們的好奇心,因為我並不覺得害怕。人類的亡靈對我來說十分的無力、脆弱,我沒什
麼好怕的﹗」
  很快的,他描述了在山下那段鬼魂肆虐的道路,以及在伊瑞奇的那場黑暗的聚會,以及在
那之後兩百七十九哩的絕命狂奔,這才抵達了安都因河上的佩拉格。「離開那黑石之後,我們
頭也不回地騎了四晝夜,直到第五天才終於抵達,」他說:「看哪﹗在魔多製造的黑暗中,我
的希望之火反而越來越旺盛,因為在這一片幽暗中,亡靈大軍的力量似乎越變越強,也越來越
恐怖。有些人騎著馬,有些人奔跑著,但同樣都用驚人的高速移動。他們十分沉默,但眼中閃
動著可怕的光芒,在拉密頓的高地上,他們追過了我們,將我們團團圍住,如果不是亞拉岡下
令,他們可能直接擺脫我們,揚長而去。」
  「他一聲令下,他們都退了回去。『連人類的亡靈都服從他的命令,』我想:『他們恐怕
還會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我們日夜不分的奔馳,迎接我們的是沒有曙光的清晨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我們越過
了西瑞爾河、瑞龍河,第三天我們來到了吉瑞爾河口的林何。拉密頓的戰士們在該處和沿河上
行的昂巴海盜以及哈拉德林人搏鬥,不過,當我們大喊著亡者之王降臨時,攻守雙方全都四散
奔逃,只有拉密頓的統治者安格柏有膽量迎接我們;亞拉岡請他集合部隊,如果他們有膽量的
話,會跟在我們後面前進。
  「『在佩拉格,埃西鐸的繼承人會需要你的協助﹗』他說。」
  「就這樣,我們度過了吉瑞爾河,一路追趕魔多的盟軍,然後,我們休息了片刻。不過,
不久之後亞拉岡就站了起來,大聲說:『糟了﹗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遭到攻擊了,我擔心它會在
我們抵達之前陷落。』因此,我們天還沒亮就立刻上馬,催促馬匹在蘭班寧平原上全力奔馳。
  勒苟拉斯暫停下來,輕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南方,輕聲唱道:
  賽洛斯河、依魯依河上銀光閃耀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綠草茂盛,在海風吹拂下
  白色的百合搖晃,
  錦葵和小金花的金鐘在風中搖曳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在海風吹拂下﹗
  「在我同胞的歌曲中,那塊平原無比的翠綠;但當我們見到的時候,它卻一片漆黑,看來
像是荒廢的大地。在這寬廣的平原上,我們就這麼毫不留情地踐踏花草,足足耗費了一天一夜
,才終於來到大河的出海口。」
  「那時,我心想:我們已經靠近大海了,因為在黑暗中水面顯得一望無盡,無數的海鳥在
岸邊飛翔。啊,那海鷗的聲音﹗女皇不是曾告訴我要小心嗎?我現在果然無法將它們遺忘。」
  「我則是一點也不理它們,」金靂說:「因為那時我們必須面對出發以來最艱苦的戰鬥。
昂巴的主力艦隊全都集結在佩拉格,大約有五十艘巨艦以及數不清的小船。在我們之前逃竄的
敵人大多已經抵達了港口,並且將他們的恐懼散播開來。有些船隻已經起錨了,他們想要駛離
這條河,或是到對岸去,許多艘小船都燒了起來;但哈拉德林人則是被逼到無路可退,只能調
過頭來死守。絕望而凶猛的敵人可真是不好對付,當他們看著我們時,都紛紛哈哈大笑,因為
那時敵我的兵力實在非常懸殊。」
  「但亞拉岡停下腳步,大喝一聲:『出來吧﹗我以黑石之名召喚你們﹗』原先停在隊伍最
後面的亡靈軍團如潮水般涌出,將前方的一切全都掩沒。我聽見了微弱的呼喊聲、和低沉的號
角聲,以及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那就像是在遠古的黑暗年代中所發生的戰爭一樣。他們拔出
蒼白的刀劍,但我不知道那些刀劍是否還可以傷人;因為這些亡靈除了恐懼之外,根本不再需
要任何武器,沒有人可以抵擋他們。」
  「他們飄向所有靠岸的船隻,然後連在港外下錨的船只也成了目標,所有的水手都害怕得
喪失理智,紛紛跳入水中,只有那些被綁在船上劃槳的奴隸例外。我們毫不留情地驅趕這些敵
人,一路殺到岸邊。然後,亞拉岡將每艘剩下的船都指派一名登丹人,他們安撫了被留在船上
的俘虜,請他們不要害怕,因為他們已經獲得了自由。」
  「在天黑之前,所有膽敢抵抗我們的敵人都被消滅了,他們不是被淹死,就是徒步逃往南
方,希望能夠回到故鄉。魔王一定沒想到,他的計謀竟然被代表恐懼和黑暗的亡靈所破壞了,
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的確相當諷刺,」勒苟拉斯說:「那時,我看著亞拉岡,心中想著:如果他將魔戒據為己
有,他會成為多麼偉大的君王啊﹗但是,他的高貴情操超越了索倫的理解,因為他是露西安的
子孫哪﹗不管經過多少年,她的血脈都不會墮落。」
  「這些事情不是矮人看得出來的,」金靂說:「不過,那天的亞拉岡真是威風凜凜。你們
想想﹗整個艦隊都歸在他的掌握之下,他選了最大的一艘當作旗艦,頭也不回地上船。然後,
他用從敵人那邊搶來的號角,吹出響徹雲霄的號音,亡靈部隊就回到岸上。他們沉默地站在那
邊,除了著火的船隻在他們眼中投射的反光之外,旁人幾乎看不見他們。亞拉岡對著亡靈,中
氣十足的開口道:
  「『這是埃西鐸繼承人的命令﹗你們的諾言已經實踐了。回去吧,不要再作祟了﹗安息吧
﹗』」
  「亡者之王就在我們面前折斷了長槍,將它丟到地上。然後他深深一鞠躬,轉身離開。很
快的,所有的亡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彷佛剛從一場夢中醒來一樣。」
  「那天晚上,當其他人努力工作時,我們把握機會休息。船上的俘虜都被釋放了,有許多
俘虜是過去被俘的剛鐸人;很快的,人們從伊瑟和蘭班寧開始往此地集結,而拉密頓的安格柏
也召集了所有的騎兵。在亡靈所帶來的恐懼消退之後,他們終於能夠前來支援我們、看看埃西
鐸的繼承人,因為這謠言在黑暗中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我們的故事就快結束了,那天傍晚,許多船只都已經做好了出航的準備,第二天一早,
艦隊就開航了。雖然這只是前天的事情,但我覺得好像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也不過是我們
離開登哈洛的第六天。不過,亞拉岡依舊擔心我們是否會太遲趕到。」
  「『從佩拉格到哈龍德還有一百二十六哩,』他說:『但是,我們明天就得抵達哈龍德,
否則一切將前功盡棄﹗』」
  「現在船槳都是由自由人所操縱,他們十分盡力地劃著槳,不過,由於我們是逆流而上,
速度還是很慢。雖然南方這邊的河水並不很快速,但我們卻也沒有海風的吹拂,即使我們剛在
港口大勝,但如果不是勒苟拉斯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心情可能會變得非常惡劣。」
  「『都靈的子嗣,抬起你的鬍子來吧﹗』他說:『你沒聽過人家說:一切都絕望時,希望往
往會由此而生。』但是他到底從遠方看到什麼希望,我就不知道了。當夜色降臨,我們只能看
見黑暗越來越深沉,而我們胸中卻熱血沸騰,因為我們可以看見北方遠處的雲朵下有著紅光,
亞拉岡說:『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陷入大火中––』」
  「但到了什夜,希望真的出現了。伊瑟經驗豐富的水手看向南方,告訴我們有海風吹來。
在天亮之前,所有的巨艦都張滿帆迎風前進,曙光正好照在我們船頭破浪的泡沫上。接下來,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樣,我們在日出之後三小時,和海風以及陽光一起到來,我們在戰場上展
開了旗幟。不論未來如何,這都是無比榮耀的時刻,讓人永難忘懷的一天﹗」
  「我們所創造的功業是不可磨滅的,」勒苟拉斯說:「能夠通過亡者之道是前無古人的創
舉,即使剛鐸未來毀滅,無人可以贊頌我們的行徑,它也不會因此而失色。」
  「搞不好一語成讖,」金靂說:「因為亞拉岡和甘道夫還是依舊愁眉不展。我不清楚他們
在底下的營帳中究竟在討論什麼。對我來說,我像梅裡一樣,希望這場勝仗就可以結束戰爭。
不過,不管未來還有什麼任務,我都不願缺席,我必須代表山中的子民參與這一切。」
  「我則是要代表森林的同胞,」勒苟拉斯說:「並為了對聖白樹之王的敬愛而戰。」
  眾人陷入沉默,他們坐在城牆上,每個人都思索著自己的處境,而各軍將領在此同時則陷
入激烈的爭辯。
  印拉希爾向勒苟拉斯和金靂告別之后,立刻派人去請伊歐墨,並和他一起出城,來到離希
優頓陣亡處不遠的營帳。他們和甘道夫、亞拉岡以及愛隆之子們,一起召開了一場關鍵性的會
議。
  「諸位大人,」甘道夫說:「聽聽剛鐸的宰相死前所說的話:沒用的。你們或許可以暫時贏
得勝利,爭取幾寸土地,苟活幾天。但是,要對抗這正興起的力量?我們絕無勝算。我不是想
讓你們像他一樣放棄希望,但是,請你們仔細思索一下其中的真實性。」
  「真知晶石不會說謊,即使連要塞巴拉多的主人,都無法控製它到這個地步。或許,他可
以選擇讓意志較弱的人看到哪些東西,或者是讓他們誤解眼前所見的景象;但是,迪耐瑟必定
看見了魔多大軍,也知道還有更多的部隊正在集結,至少他看到的這部分是真實的。」
  「我們的力量只不過剛好足以擊退第一波攻擊,第二波將會更可怕。這場戰爭到時就會如
同迪耐瑟的想法一樣,我們必敗無疑。這次的勝利不能憑武力強奪,你們可以在這邊承受永不
間斷的攻擊,或者在出兵到大河後再被徹底殲滅。你們眼前所面臨的選擇非常有限,謹慎的人
一定會建議你們加強防御,固守這裡,等待對方展開攻擊,這樣至少可以撐久一些。」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要讓我們撤回米那斯提力斯,或是多爾安羅斯,或是登哈洛,像
是躲在沙堡中的小孩,束手靜待大浪湧來?」印拉希爾說。
  「這不讓人意外,對吧?」甘道夫說:「迪耐瑟在位的時候,你們不就是一直這樣做嗎?
但是,你錯了﹗我說這是謹慎的作法,但我並不建議各位謹慎行事。我說勝利不能憑藉武力強
奪,我依然期待勝利,只是不認為武力足以依恃。因為在這一切的戰略和計謀中,我們必須還
要考慮統御魔戒,巴拉多要塞的根本,也是索倫獲勝的希望。」
  「大人們,有關這樣的情報,諸位都已知道得相當詳細,足以明白我們所處的困境,和索
倫所面臨的狀況。如果他重新獲得了魔戒,諸位的勝利都將化為烏有,他將在彈指之間取得天
下,他掌控一切的速度,會快到沒有人可以推測未來將會如何。如果魔戒被毀了,他將會失敗
,這次失敗將會徹底到讓他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從誕生以來所擁有最強大、最精華的力量
都將失去,一切用那力量所創造、所開始的事物都將崩潰,他將會永世不得超生,成為只能在
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怨靈,永遠無法翻身,這世界的一大邪惡將就此消逝––」
  「還有其他的邪惡會出現,索倫不過是個僕人和先鋒,但是,我們不能掌控整個世界未來
的走向,能影響我們所遭逢的歷史事件就非常慶幸了。我們必須專注在剿滅眼前的黑暗,這樣
未來的子孫才能居住在一個更潔淨的大地上。」
  「索倫明白這一切,也知道這被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已經再度現世,但還不知道這東西在哪
,至少我們希望這樣,因此,他這時必然會感到疑懼不定,因為如果我們找到了這東西,我們
之中有些人擁有足夠的力量使用這東西,他也知道這一點。亞拉岡,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
已經利用歐散克晶石在他面前現身了吧?」
  「在我離開號角堡之前就這麼做了,」亞拉岡回答:「我認為時機成熟了,晶石來到我手
中就是為了替我製造機會。那時,魔戒持有者已經離開拉洛斯瀑布十天了,我想索倫之眼必須
從他自己的國度中被引開。自從他回到魔多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向他挑戰,不過,如果我
預先知道他會這麼快發動攻擊,可能就不敢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差一點就趕不及前來救援。」
  「但是,這要怎麼辦呢?」伊歐墨問道:「你說,如果他拿到了魔戒,我們的努力全都將
化為烏有;如果我們拿到了魔戒,他又為什麼會冒著白費力氣的危險攻擊我們?」
  「他還不確定,」甘道夫說:「他能夠成為人人懼怕的邪惡力量,並不是因為他會好整以
暇地等待敵人休養生息,跟我們之前鄉愿的態度截然不同,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日中
就完全明白如何掌控它的力量。它只能夠擁有一個主人,不能由許多人同時持有。索倫會挑選
我們之間彼此起了爭端時,在某人把所有人踩在腳下之前發動攻擊,如果他夠出其不意,魔戒
可能反而會成為他的幫手。」
  「他在觀察,他可以看到許多、聽見許多,他的戒靈並沒有全部消失,他們在日出之前曾
飛過這個戰場,只是那些疲倦和受傷的人們並沒有發覺他們。他研究一切的跡象:當年奪去他
寶物的聖劍已經重鑄了,天命之風已經轉向我方,他的第一波攻勢竟意外失敗了,還有他的大
將也戰死在此。」
  「當我們在此開會時,他會越來越不放心,他的魔眼會一直集中在我們身上,忽視所有其
他的事物。我們必須保持這樣的狀況,這才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因此,我的建議是這樣:魔戒
不在我們的手上,在智者的指點或是愚蠢的決定之下,魔戒被送走了,避免它將我們摧毀。沒
有了它,我們不可能以武力消滅敵人,但是,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引開他的注意力,避免他
注意到真正的危險。我們不能以武力獲得勝利,但是,我們可以藉著武力,給予魔戒持有者僅
有的一絲希望,即使它渺小得可憐,也在所不惜。」
  「如同之前亞拉岡所說的,我們必須繼續下去,我們必須逼得索倫精銳盡出;我們必須引
出他的伏兵,這樣他的根據地才會出現空隙。我們必須立刻出擊,迎戰他的大軍,我們必須把
自己當作餌,讓他的血盆大口來吞噬我們。由於他對魔戒的貪婪和對勝利的渴望,他會吃下這
個餌,因為他會認為如此倉促的行為乃是新的魔戒持有者,太過自傲所導致的。他會說:『哼
﹗他太急著伸出自己的脖子了,就讓他來吧,我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陷阱中,我會把他徹底
擊垮,讓他得意洋洋的戰利品再度落入我的手中﹗』」
  「我們必須眼睜睜地走進陷阱中,我們必須鼓起勇氣,但也暗自懷抱希望。諸位大人們,
我們很有可能戰死在一個毫無其他生靈的死寂大地上;即使巴拉多被推翻了,我們也無法活著
看到世代的更替。即使如此,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責任,即使這樣犧牲,也比無意義的坐以
待斃要好多了。如果我們困守在這裡,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但如果我們願意犧牲,至少我們
知道,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新紀元的誕生。」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亞拉岡開口了:「既然是我開始的,我也必須繼續下去,我們來到
了這個十字路口,希望和絕望只是一線之隔,只要稍有動搖就必敗無疑。我希望大家不要反對
甘道夫的這項提議,他多年以來和索倫的爭鬥終於要結束了,如果不是他,我們可能早就被各
個擊破。現在,我並不認為自己有指揮任何人的資格,諸位應該要選擇自己的命運。」
  伊羅何開口了:「我們從北方趕來就是為了這一天,我父愛隆也是同樣的看法。我們不會
回頭。」
  伊歐墨說:「至於我,我對這種複雜的勾心鬥角並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一件
事,吾友亞拉岡拯救了我和我的同胞,當他有需要時,我必會加以協助,一定會去﹗」
  「而我,」印拉希爾說:「亞拉岡大人是我的君王,不管他承不承認都一樣,他的想法就
是我的命令,我也會去。但是,我必須暫代剛鐸宰相的職務,也暫時必須先以它的人民優先考
量,有些事情,我還是必須謹慎一些。我們必須準備好面對所有的可能性,可能是好,可能是
壞。我們最後可能還是會獲勝,只要這有一絲希望,我們就必須保護剛鐸的人民。如果我們凱
旋歸來,我可不願愿見到一座廢墟和被敵人蹂躪的家園。而驃騎的情報也顯示,北方邊境依舊
還有一支部隊持續威脅我們。」
  「的確,」甘道夫說:「我並不建議讓城中毫無防衛。事實上,我們東征的部隊不需要多
到足以對魔多展開攻擊,只要多到無法讓魔王忽視就可以了,而部隊移動的速度也必須夠快。
容我詢問各位將領,我們在最多兩天的時間中可以動員多少部隊?這些人必須是明知危險也願
意前去的老練戰士。」
  「我們的兵馬都很疲倦,許多人都掛彩了,有些甚至身受重傷,」伊歐墨說:「我們自己
的馬匹也死傷慘重,這點最讓人擔心。如果我們得趕快出發,那麼我想最多也只能派出兩千騎
兵,另外留下兩千人防守王城。」
  「除了眼前的兵力之外,」亞拉岡說:「由於海岸的威脅已經解除,南方海岸也有不少生
力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兩天之前我派了四千兵馬從佩拉格前往羅薩那奇,無畏的安格柏帶領他
們。如果我們在兩天之內出發,他們應該可以在我們離開之前抵達。不只如此,我還下令其他
人乘坐所有可以找到的船艦沿河過來支援,以這樣的風勢看來,他們兩天之內應該也到得了;
事實上,今天已經有幾艘船抵達了哈龍德。我判斷到時我們可以帶領七千名步兵和騎兵,同時
還可以在城內留下比攻防戰開始前更多的兵力。」
  「城門被毀了,」印拉希爾說:「我們哪有足夠的技術可以將它完全修複?」
  「在丹恩的國度中,依魯伯的工匠們有這種技術,」亞拉岡說:「如果我們沒有一敗塗地
,或許我可以派金靂去請求山中的石匠前來支援。不過,戰士遠勝過厚門,如果人們逃離崗位
,就算再厚的門也擋不住魔王。」
  這就是各軍領袖會議的結果: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應該在後天的早晨帶領七千兵馬出發。
由於這部隊未來將會進入魔多寸草不生的大地,因此大部分的戰士應該步行。亞拉岡必須召集
南方來的兩千名戰士,印拉希爾必須派出三千五百名士兵,伊歐墨則是必須挑選五百名善于步
戰的洛汗戰士,另外再率領五百名最精銳的驃騎。除此之外,還有五百名由安羅斯騎士和登丹
人組成的騎兵,這是由愛隆的兩名兒子所率領。這樣加起來總共七千兵馬––六千名步兵、一
千名騎兵。洛汗國的主力騎兵,大約三千名的兵力,則是必須在艾海姆的帶領下,沿著西大道
伏擊安諾瑞安的敵人;城中也同時派出快馬,前往北方和東方收集情報,打探清楚奧斯吉力亞
斯和米那斯魔窟的狀況。
  在他們安排好所有的兵力分配,準備開始研究進軍的路線時,印拉希爾突然放聲大笑。
  「這實在是,」他大喊道:「這一定是剛鐸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玩笑:我們只率領僅僅七千兵
馬,而這不過是剛鐸全盛時期部隊前鋒的數量。而我們竟然要攻打固若金湯的魔王基地﹗這樣
就好像小孩子拿著木刀木槍,威脅全副武裝的騎士一樣﹗米斯蘭達,如果魔王知道的和你一樣
,他多半會一笑置之,用小指捏死我們這些想要刺他的蜜蜂。」
  「不,他會試著困住這蜜蜂,拔掉它的刺,」甘道夫說:「在我們之中,光是有些人的名
號就足以力敵千軍。不,我想他笑不出來﹗」
  「我們也不該笑,」亞拉岡說:「如果這是玩笑,那它的代價也未免太沉重了。不,這是
賭局中最後的孤注一擲,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輸贏的關鍵。」然後,他拔出了安都瑞爾聖
劍,讓它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在最後一場戰爭結束之前,你將陪我度過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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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6: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兩天之後,西方勢力的部隊全都集合在帕蘭諾平原上,半獸人和東方人的部隊全都被趕離
了安諾瑞安,他們被驃騎給衝散,潰不成軍地逃向凱爾安卓斯。在最後一個威脅被消滅之後,
南方的生力軍也加入防衛主城的行列,讓城中的人力變得相當充足。斥候回報在逝王之十字路
口東邊完全沒有敵人的蹤跡,一切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
  勒苟拉斯和金靂會再度和甘道夫、亞拉岡一起出發,他們的位置是在登丹人和愛隆之子附
近,不過,梅裡不能跟著去,讓他覺得非常可惜。
  亞拉岡說:「你不適合走這麼遠的路,但你不要覺得羞愧,就算你在這場戰爭中再沒有任
何表現,也足以讓人贊頌許多年了。皮瑞格林會去代表夏爾的人民,不要抱怨他有這麼好的機
會,雖然他靠著好運立下了不少功勞,但還是沒法和你相比。事實上,所有人都一樣的危險,
我們可能注定要在魔多之前面臨死亡。如果我們失敗了,那接下來就會是你們了。再會了﹗」
  因此,梅裡只能萬分沮喪地看著部隊集結。伯幾爾站在他身邊,他覺得非常難過,因為他
的父親準備領著城中戰士的連隊參戰,在他的罪名宣判之前,他不能夠重回城中的衛戍部隊;
皮聘則是以剛鐸戰士的身份,和貝瑞貢在同一個連隊。梅裡可以看見他就在不遠的地方,在米
那斯提力斯的高大戰士之中,他是一個矮小但抬頭挺胸的家伙。
  最後,號角聲響起,部隊開拔,一營接一營、一連接一連,他們向東而去,在他們離開許
久之後,梅裡還是站在那邊。晨光照在槍尖和頭盔上的最後反光也消失了,心情沉重的梅裡還
是低著頭站在那邊,他覺得好孤獨,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個他關心的人都去了那黯淡的東
方,在他心中並不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和他們相聚。
  彷佛回應這失望,梅裡手臂的疼痛又回來了,他覺得虛弱、衰老,陽光看起來也十分的軟
弱。伯幾爾碰了碰他,梅裡這才從自怨自艾中醒過來。
  「來吧,派裡安先生剛鐸語中的哈比人,亦即是灰精靈語中的派裡亞納﹗」少年說:「我
看得出來你還沒完全好﹗我可以扶你回醫院去。不要擔心﹗他們會回來的,米那斯提力斯的戰
士永遠不會被擊敗的。而且,現在他們還有了精靈寶石大人,還有我爸爸貝瑞貢跟他們在一起
,他們一定會所向無敵﹗」
  在中午之前,部隊就抵達了奧斯吉力亞斯。所有能夠抽調出來的石匠和工人,全都忙得不
可開交。有些人在整修敵人大敗撤退時,所破壞的浮橋和渡筏,有些人在收集各式各樣的補給
品,其他在河對岸的工人,則是趕工擺設克難的防御措施。
  前鋒快速地穿越剛鐸的廢墟,渡過寬廣的大河,踏上在剛鐸全盛時期美麗的陽之塔通往高
聳的月之塔所使用的大道,月之塔現在已經成了被詛咒的米那斯魔窟。他們離開奧斯吉力亞斯
五哩之後停下來扎營,結束第一天的行軍。
  騎兵依舊繼續前進,在天黑之前,他們來到四周被森林環繞的十字路口,此地一片沉寂。
他們沒有發現任何敵蹤,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響,至少暫時還不會有箭雨從岩石之後飛出,不過
,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敵境,那種受到監視和觀察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岩石和樹木彷佛都看
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黑暗已經被驅退了,火紅的太陽朝著安都因河谷落下,白雪覆蓋的山鋒在
藍天下羞紅了臉龐,但是,伊菲爾杜斯的方向依舊有陰影潛伏。亞拉岡朝十字路口的四個方向
都派出了號手,他們一齊吹響震耳的軍樂,傳令官大喊著:「剛鐸之王已經回來了,他要收回
所有屬於他的土地﹗」這裡雕像被安插的醜惡半獸人腦袋,也被砍了下來,敲成碎片,古王的
頭顱則被置放回去,上面依舊有著白色和金色的花朵,人們努力試圖抹去半獸人們在石雕上留
下的痕跡。
  接著,眾人開始爭論往後該何去何從,有些人說他們應該先攻擊米那斯魔窟,如果成功了
,應該將它徹底摧毀。「而且,」印拉希爾說:「或許從那邊通過隘口,會是突擊黑暗魔君最
好的途徑,我們就不需直接從北門正面攻擊。」
  甘道夫反對這項意見,一方面是因為那山谷中的邪惡力量,會讓人們變得瘋狂和恐懼;一
方面則是因為法拉墨所帶回來的消息,如果魔戒持有者真的走這條路,那麼他們就絕不能讓魔
王的注意力轉移到這裡。因此,當第二天主力部隊出發時,他們決定在十字路口設下堅強的防
御工事,至少可以暫時阻止從魔窟或是南方來的敵人增援。這些留守的部隊大多是熟悉伊西立
安環境的弓箭手,他們可以躲藏在森林和斜坡上,不需要和敵人正面作戰。甘道夫和亞拉岡跟
著前鋒來到了魔窟谷的入口,觀察那座邪惡的城市。
  那是個黑暗、了無生氣的地方,因為居住在那邊的半獸人和魔多的怪物都已經戰死了,戒
靈也離開了該處,不過,谷中的空氣依舊充滿了恐懼和憎恨。於是,他們破壞了谷口的橋梁,
放火燒掉谷口的植物,然後就離開了。
  隔天,也就是他們離開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部隊開始沿著道路往北方移動。從十字路
口到摩拉南大約有一百多哩,沒有人知道在他們抵達目標之前會遇上什麼,他們光明正大的前
進,但依舊十分謹慎。騎馬的斥候會先探勘前方的狀況,後方的步兵則是平均散在兩邊,特別
是東方的側翼,因為那個方向是黑暗的森林,還有崎嶇的峽谷和峭壁,在那之後則是陡峭的伊
菲爾杜斯。天氣還是相當良好,風向依然是西風,但在黯影山脈的迷霧中,一切照舊不為所動
,山脈有時還會升起詭異的黑煙,在空中飄盪。
  甘道夫下令號手,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吹響號角,傳令官則會配合著大喊:「剛鐸之王來
了﹗離開這塊土地,把它還給我們﹗」但印拉希爾插嘴道:「不要說剛鐸之王,用人皇伊力薩
會更好。雖然他還沒有繼承王位,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如果傳令官用這個名號,會讓魔王更加
擔心。」因此,傳令官之後會一天三次宣布伊力薩王到來的消息,但依舊沒有人回應他們的挑
釁。
  不論如何,當他們在這種看似平靜無波的狀況下行進時,全軍的士氣都在逐漸的低落,隨
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敵境,這種狀況也越來越嚴重。到了離開十字路口的第二天快結束時,他們
才第一次遇到了敵人。一支由半獸人和東方人所組成,相當強大的部隊,想要以偷襲的方式消
滅先頭部隊;那個地方剛好就是法拉墨埋伏哈拉德林人的地方,該處的道路正位於山丘的俯視
之下。不過,這些人的行蹤早就被馬伯龍帶領下漢那斯安南的斥候給發現了,因此,這場埋伏
本身反而成了偷襲的對象。西方部隊的將領派出了騎兵繞過山丘,從敵人的側翼和後方展開攻
擊,消滅了大部分的敵人,其於則被趕入山中。
  不過,這勝利無法提振眾人的士氣。「這是佯攻,」亞拉岡說:「我認為這場攻擊的目的
不過是讓我們輕敵,只是為了引誘我們深入的誘餌而已。」從那天傍晚之後,戒靈無時無刻不
在高空監視,觀察這部隊的一舉一動。他們飛得很高,只有勒苟拉斯看得見,但人們還是可以
感覺到他們的行蹤,太陽彷佛跟著黯淡下來,人們的情緒也跟著低落。雖然戒靈還沒有朝著敵
人俯衝,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但他們如影隨形的恐懼感,還是令人難以擺脫。
  這場無望的旅程依舊繼續著。到了離開十字路口的第四天,也是從米那斯提力斯出發的第
六天,他們終於來到人類國度的盡頭,開始進入了西力斯葛哥隘口,他們從那邊可以看見往北
和往西延伸到愛明莫爾高地的腐臭沼澤和沙漠。這個地方死氣沉沉,散發強烈的恐怖氣息,導
致部隊中有些人完全崩潰,連路都走不動。
  亞拉岡看著他們,他的眼中只有憐憫,沒有憤怒;因為這些人都是洛汗的年輕人,他們是
從遠方的西谷來的,或是羅薩那奇的農夫。對他們來說,從小魔多就是邪惡的象徵,但卻是隱
藏於噩夢中、不真實的名稱,與他們儉樸的生活一點關系也沒有。現在,他們卻必須面對這成
真的噩夢,他們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場戰爭或命運會安排他們來到這個地方。
  「去吧﹗」亞拉岡說:「但不要讓你們自己丟臉,也別用跑的﹗你們還是可以執行一項任
務,不會讓這成為臨陣脫逃的恥辱。請你們往西南方走,前往凱爾安卓斯;如果像我推測的一
樣,該處還是在敵人的占領下,把它奪回來﹗之後,為了剛鐸和洛汗的安全,請誓死守住它﹗」
  有些人在這樣的寬宏大量下,反而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得以繼續前進;其他人則是看到了
新希望,自己還可以有所貢獻,不至於一敗塗地,於是他們離開了。從這時開始,由於之前在
十字路口已經留下了許多守軍,西方勢力真正來到魔多挑戰魔王的部隊,剩下少得可憐的六千
人。
  部隊行進的速度緩慢許多,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攻擊。將領們將隊伍收攏,派出斥候去
偵察變成了浪費人力的動作。到了離開魔窟谷的第五天傍晚,他們扎了最後一次營,盡可能從
附近收集了一些枯木和柴薪,燃起營火。眾人十分警覺地度過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很清楚四
周有許多看不見形影的事物在不停地移動、窺探,惡狼嚎叫的聲音一整夜毫不停歇。風停了下
來,空氣似乎凝結了,雖然天空萬裡無雲,月光十分明亮,但他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到處都
是地面下冒出來的黑煙和籠罩魔多的迷霧。
  氣溫下降了,等到曙光降臨,空氣又再度開始流動;不過這次的風是來自北方,很快的,
它帶來了清新的氣息。夜晚的威脅全都消失了,大地看來空曠一片。在部隊北方的是奇詭陡峭
的地形、燒焦的土地和岩塊,彷佛都是魔多居民破壞過後的痕跡。南方是西力斯葛哥的銅牆鐵
壁和夾在其間的黑門,兩旁則是高聳入雲的利牙之塔。在最後的路程中,眾人決定轉離道路,
避開山丘中隱藏的危險;於是,他們就如同許多天前的佛羅多一樣,從西北方前往摩拉南。
  黑門三扇龐大的入口緊緊閉著,城牆上似乎空無一人,四周無比安靜,但卻有著山雨欲來
的氣勢。部隊終於到達終點,在眼前的是高聳、難以攻破的城牆和堡壘,對於這場攻城戰的結
果,沒有人抱持任何的希望。即使他們帶來威力強大的攻城武器、而魔王只有薄弱的防禦,注
定失敗的結局還是不會改變。他們很清楚,在摩拉南的山丘和怪岩之間有著無數隱藏的敵人,
在那之後的奇詭地形間,也被無數的邪惡生物挖洞鑿空。此時,他們可以看見戒靈全都聚集在
一起,像禿鷹一樣盤旋在牙之塔上,他們知道自己在魔王的監視下,但是,魔王依舊按兵不動。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盡責的執行這自殺任務到最後。因此,亞拉岡以他所能想到的最佳戰
術來指揮部隊。他們剛才爬上半獸人花了好幾年堆出來的小丘上,在士兵們眼前,魔多就像是
一池不停冒出濃煙和惡臭的泥漿。在部隊布好陣形之後,將領們率領一群精銳騎兵、掌騎官和
號手,緩緩走到黑門前。甘道夫是帶隊官,亞拉岡和愛隆之子、洛汗的伊歐墨、印拉希爾則跟
在後面,勒苟拉斯、金靂和皮瑞格林也被要求一起前往,如此一來,魔多的所有敵人才能親眼
目睹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們來到了摩拉南的邊境內,展開了所有的旗幟,並且吹響了號角。傳令官們排成一列,
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大喊道:
  「出來吧﹗」他們喊道:「讓黑暗大地之王出來吧﹗正義的勢力將給予他公平的審判。他
毫無理由和剛鐸宣戰,破壞人民的家園,因此,剛鐸的人皇要求他為了這罪行贖罪,並永遠離
開這裡。快出來﹗」
  四周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不管是城牆還是大門都悄然無聲,沒有任何回應的跡象。
但是,索倫其實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只想在動手前好好玩弄、折磨這些討厭的老鼠。因此,就
在他們準備轉身離開時,這片寂靜突然被打破了,震耳的低沉鼓聲如同悶雷一般,在山中不停
回響,刺耳的號角聲撼動大地,讓人們耳膜隱隱生痛。黑門最中央的開口轟然一聲打開了,邪
黑塔的使者旁若無人地走了出來。
  在隊伍最前端是個高大邪惡的身影,他騎著像是黑馬的生物。那只生物的身軀巨大,臉孔
像是骷髏一般,在它的眼窩和鼻孔中燃燒著赤紅的火焰,騎士渾身披著黑袍,連頭盔都是黑色
的;但是,這並非是戒靈,他是一名活人,他是巴拉多之塔的大將,沒有任何的傳說提及他的
名號,因為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開口道:「我是索倫之口﹗」不過,根據歷史的記載,他是
名叛徒,屬於黑暗努曼諾爾人的一支。這些人在索倫掌權的時候居住在中土世界,他們敬拜魔
王,以此換取邪惡的知識,在魔王再度轉生時,他進入邪黑塔服侍索倫。由於他的詭詐和聰敏
,他越來越受魔王的信任,地位也越來越高,他學到了非常強大的巫術,也極為了解索倫的想
法,而且比任何半獸人都殘酷。
  從黑門走出來的就是這個家伙,跟隨他的只有幾名黑衣黑甲的戰士,和一面黑底繡著血紅
邪眼的旗幟。他們在敵人面前幾步之處停了下來,打量著對方,接著哈哈大笑。
  「你們之中,有任何人有資格和我談話嗎?」他問:「或者有足夠的大腦了解我說的話?
看你是一定不行的﹗」他輕蔑地轉向亞拉岡:「要成為人皇,不是只靠塊精靈的破玻璃就夠了
,更別提這塊爛布啦﹗看你們這付德行,山裡的強盜看起來都沒這麼落魄﹗」
  亞拉岡一言不發,但他緊緊地捕捉住對方的眼神,兩人無聲無息較勁了片刻。很快的,雖
然亞拉岡表面上動也不動,也沒有拿出武器,但對方卻連退好幾步,彷佛擔心受到攻擊:「我
只是負責傳令的使節,你們不能攻擊我﹗」他大喊著。
  「如果你們認同這種慣例,」甘道夫說:「那所謂的使節也不應該態度這麼無禮。請你看
清楚,我們根本沒人威脅你,在你把口信帶給我們之前,你沒什麼好怕的。不過,在那之後,
除非你的主子回心轉意,否則你和所有他的奴僕都身處極大的危險中﹗」
  「好吧﹗」信差說:「那你是發言人羅,鬍子老爹?我們好像經常聽見有關你的消息,聽
說你東奔西跑,總是躲在暗處鬧事?不過,甘道夫先生,這次你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些,你將知
道膽敢把羅網織到索倫大帝腳下會是什麼結果。我有些信物要帶給你們看看,特別是你,如果
你敢上前看清楚的話––」他對士兵比了個手勢,對方拿著一個黑布包裹走上前來。
  信差把黑布解開,讓西方所有的將領都能夠看見他眼中的是什麼東西。眾人看清楚那些東
西之後,每個人都如受重擊,呆立當場說不出話來:那是山姆攜帶的短劍,接下來是一件連著
精靈胸針的灰色斗篷,最後是佛羅多在破爛的衣服底下所穿的閃亮秘銀甲。眾人眼前陷入一片
黑暗,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徹底破滅。站在印拉希爾王之後的皮聘,哀傷地大叫一聲,跳了出
來。
  「安靜﹗」甘道夫聲色俱厲地把他推回去,信差哈哈大笑。
  「原來你們還隨隊帶著這種小妖怪﹗」他大喊著:「我實在不了解你們到底能在他們身上
找到什麼好處,不過,派他們來魔多當間諜,真是蠢到超越了你之前的一切愚行。不過,我很
感謝他,很顯然這傢伙以前曾經看過這些東西,你們現在要否認也沒有用了。」
  「我不想要否認,」甘道夫說:「事實上,我很清楚這些東西的來歷,而你這位索倫的臭
嘴先生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帶過來呢?」
  「矮人戰甲、精靈斗篷、西方皇族的刀劍、老鼠國夏爾的間諜,嘿﹗別吃驚﹗我們可是對
它清楚得很,這些都是你們陰謀的鐵証。現在,或許帶著你這些東西的傢伙是你們不在乎的陌
生人?還是你們無法割捨的好友?如果是後者,那麼請你們用僅剩的睿智趕快決定該怎麼做。
索倫並不喜歡間諜,他的命運會和你們的決定息息相關。」
  沒有人回答,但他可以看出對方的臉色灰敗、眼中含著恐懼,因此,他又再度開始冷笑;
很顯然的,他這項計謀相當成功。「很好,很好﹗」他說:「我知道他對你們很重要了,或者
,他的任務對你們重要到不能失敗?可惜,他失敗了。接下來,我們魔多將會用最自傲的拷問
術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最後他背叛了你們,我們才會讓不成
人形的他過來見你,這樣你們就可以好好的欣賞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誤。當然,如果你們願意
接受我主的條件––」
  「說吧﹗」甘道夫不帶感情的說,但他身邊的人可以清楚地從他臉上看見痛苦掙扎,他似
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多年的努力都在此刻化為烏有,他們毫不懷疑他會接受對方一切的條
件。
  「條件是這樣的,」信差得意地將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掃過。「剛鐸和他們盟友的烏合之眾
,應該馬上退到安都因河之外,發誓永遠不再公然或秘密的攻擊索倫。安都因河東方的土地此
後全都歸索倫所有,安都因河西方直到迷霧山脈和洛汗隘口的土地,全都必須定時向索倫納貢
,那裡的人們必須解除武裝,但擁有自治權;而且,他們也必須協助重建遭到粗暴摧毀的艾辛
格,那裡也將歸索倫所有。他也會派大將進駐該處,當然不是薩魯曼,而是更高貴、更值得信
任的人。」
  他們看著信差的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他會是那名所謂的大將,整個殘破西方的領土都
將在他的管轄下;他將會成為暴君,而他們將會成為他的奴僕。
  甘道夫回答:「用這麼豐厚的條件來換取一名僕人未免太過份了,你的主人竟可以獲得須
經過數年苦戰才能攻下的領土?是不是因為剛鐸摧毀了他用武力強奪的希望,他才會來這邊和
我們討價還價?如果我們真的這麼看重這個俘虜,又有什麼東西能夠保証謊言之王索倫會信守
承諾?這名俘虜在哪裡?帶他出來,把他交給我們,我們才願意接受這些條件。」
  甘道夫像是與一名致命對手過招的劍客一樣,仔細、小心地打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每一
個呼吸和肌肉的抽動。那名信差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但很快他就用狂笑掩蓋過這失態。
  「你真是太痴心妄想了,竟然在索倫之口前賣弄唇舌﹗」他大喊道:「你還真是貪心,但
索倫什麼都不會給你的。如果你們想得到他的寬恕,必須先照著他所說的做,這就是他的條件
,要不要隨便你們﹗」
  「我們接受的是這個﹗」甘道夫突然說。他掀開斗篷,刺眼的白光像是刀劍一般割裂了此
地的黑暗。在他高舉的右手前,醜惡的信差退縮了,甘道夫一把將那些信物搶了過來:鎖子甲
、斗篷和寶劍。「我們會接受這個,紀念我們的朋友﹗」他大喊:「至於你所說的條件,我們
拒絕。滾﹗你的任務已經結束,準備面對你的死亡吧﹗我們來這邊不是浪費唇舌和那萬惡的索
倫交易,更不是把時間浪費在他卑賤的僕人身上。滾﹗」
  魔多的信差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的表情極度扭曲,充滿了驚訝和憤怒,看起來像是野獸一
般齜牙咧嘴。他本來以為獵物已經快要到手,卻被人當頭一棒打醒了美夢,這人的雙眼布滿血
絲,喉中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但是,他看著對方尊貴的身影和眼神,恐懼壓過了他的憤怒,
他慘叫一聲,轉過身跳上馬,沒命地逃回黑門內。就在那時,他的士兵們吹響了等待已久的號
角,索倫的陷阱這才真正的撒開。
  戰鼓雷鳴,熊熊火焰四處噴發﹗摩拉南所有的大門全都打開,千軍萬馬如同洪水一般掩殺
而至––
  所有的將領全都上馬,調轉馬頭騎回本隊,魔多的士兵為此興奮地狂呼高喊。空中塵沙飛
揚,東方人的部隊從伊瑞德力蘇的山脈中狂奔而出,難以計數的半獸人,從摩拉南兩邊的山丘
中蜂擁而出。西方的戰士被團團圍住,很快的,除了他們所站立的灰色山丘之外,附近的所有
土地都被數十倍的敵人給包圍了,索倫的鋼牙終於準備咬下這餌食。
  亞拉岡只剩下極短的時間可以指揮部隊應變,他和甘道夫站在其中一座山丘上,絕望地揚
起聖樹與星辰的旗幟;在另外一座山丘上,則是飄揚著洛汗與多爾安羅斯的旗幟,白馬與銀天
鵝彼此爭輝,每座山丘都圍成了滴水不漏的防衛陣形。在面對魔多方向,也是對方的第一擊會
對準的最前線,愛隆的兩名兒子和登丹人站在左邊;右邊則是印拉希爾王和安羅斯的騎士,以
及白塔衛戍部隊的精銳。
  狂風吹拂,號角鳴響,箭矢飛射;太陽雖然高掛天空,但卻被魔多的黑霧遮掩了大半,只
能投射出暗紅色的光芒。在旁觀者眼中,這彷佛是夕陽,或許是這世界所看到最後一次的夕陽
。在這黯淡的光芒中,戒靈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撕裂眾人的心神,一切希望都跟著掩沒在黑暗
中––
  當皮聘聽見甘道夫拒絕對方的提議,讓佛羅多永遠在黑塔受苦時,他的心都碎了。不過,
他很快恢複了鎮定,他現在和貝瑞貢並肩站在印拉希爾部隊的最前線。因為皮聘覺得不如趕快
死去,捨棄這一切都已絕望的世界。
  「我真希望梅裡也在這裡,」他聽見自己喃喃自語。當他看著敵人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向
這邊衝鋒的時候,腦中心念電閃,「啊,嗯,我終於明白可憐的迪耐瑟是怎麼想的了。既然我
們都一定會死,梅裡和我為什麼不乾脆死在一起?好吧,反正他不在這裡,希望我能夠死得輕
鬆一點。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得好好表現才行﹗」
  他拔出寶劍,仔細觀察著它,上面有金色和紅色的刻痕,努曼諾爾人的文字像是火焰一般
在劍刃上閃爍著。「這就是為了這個時刻所打造的,」他想:「真希望我能用這個東西殺死那
可惡的信差,這樣至少我勉強可以和梅裡平起平坐了。好吧,在我死前會用這東西好好殺幾個
醜家伙,真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可以看見陽光和綠草﹗」
  就在那一瞬間,敵人第一波攻勢已經衝進他們的陣形之間。半獸人被山坡所阻擋,因此停
下腳步對著守軍射出箭矢;一大群山丘食人妖則是推開他們,從葛哥洛斯一路衝了過來,像是
野獸一般狂吼。它們比人高、比人壯,身上只披著貼身的鱗甲,或許那是它們的皮膚也說不定
。這些食人妖拿著大圓盾,揮舞著沉重的錘子,它們毫無所懼地衝進池水中,大吼著奔來。它
們像是颶風一樣打散了剛鐸的防線,敲碎頭盔和腦袋、砍斷武器和盾牌,如同鐵匠一樣撼動整
個原本毫無縫隙的防線。貝瑞貢被對方的一擊震倒在地上,高大的食人妖酋長彎下腰,伸出手
,準備將敵人的喉嚨咬斷。
  受到徹底忽略的皮聘猛地往上一刺,西方皇族打造的劍鋒刺穿了食人妖堅硬的皮膚,深深
刺進它的內臟,大量的黑血噴濺出來,惡臭、劇痛和黑暗籠罩了皮聘,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不清。
  「原來就是這樣結束的啊﹗」皮聘的思緒正緩緩的飄走,小小的意志甚至還開心地笑了笑
,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一切的疑惑、恐懼和憂慮。在他神智漸漸離體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彷佛是從別的世界傳來的怪聲。
  「巨鷹來了﹗巨鷹來了﹗」
  皮聘的思緒又停留了片刻。「比爾博﹗」他想:「不﹗這是他故事裡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
事情。這是我的故事,它要結束啦﹗大家再見﹗」他閉上了眼睛,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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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9:06: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山姆痛苦萬分地從地上爬起來,有一瞬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之前所感受到絕
望和難過的情緒也全都回來了。他就在半獸人堡壘之下的地底入口前,銅門緊緊的關著。他一
定是之前猛撞那扇門時,把自己給撞昏了,不過,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裡昏睡了多久。那
時他似乎全身都著火了一樣,又慌又憤怒,現在他則是覺得彷佛身在冰窖,凍得渾身發抖。他
悄悄地走到門前,將耳朵貼上去傾聽著。
  他可以聽見遠處傳來微弱的半獸人走動聲,但很快的它們就漸行漸遠,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他的頭很痛,眼前有各式各樣的幻影在黑暗中跳來跳去,但他還是努力掙扎,在黑暗中冷靜
下來,仔細思考眼前的處境。很明顯的,他目前完全不可能從這個入口進入半獸人的堡壘,它
可能好幾天之後才會打開,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時間非常寶貴、也非常緊迫。他對自己的任
務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懷疑,他必須救出主人,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犧牲生命是最有可能的結果,而且也是最簡單的選擇。」當他收起寶劍刺針,轉身離開
銅門時,他神情凝重地對自己說。他不敢動用精靈的星光,只能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著離開。
在此同時,他試著拼湊起自從佛羅多和他離開十字路口後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他連現在是什
麼時刻都不知道了,應該是快要第二天了吧,他想,但是,他連這中間過了多少天都不能確定
了。他在一個黑暗充斥的國度,在這邊,現實世界的時間似乎早已被遺忘,而走進這國度的人
也會跟著一起被遺忘。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到我們,」他說:「現在他們的狀況又是怎麼樣?」他對著眼前隨
意比劃著。事實上,他面對的方向是南方,正朝著屍羅巢穴,而不是西方。在外面西方的世界
裡,這時間正是夏爾歷法的三月十二日,亞拉岡正帶領著黑色艦隊從佩拉格離開,梅裡正和驃
騎進入石車谷,米那斯提力斯陷入火海,皮聘看著迪耐瑟眼中的瘋狂之色逐漸累積––即使在
這憂患的處境中,他們的朋友還是會不時地想到佛羅多和山姆。他們並沒有被遺忘,但是,沒
有人能夠對他們伸出援手,光是想念還不足以幫助山姆衛斯,山姆此刻陷入完全孤立無援的處
境。
  最後,他好不容易回到半獸人通道的入口石門,同樣還是找不到是什麼機關讓它關得這麼
緊;因此,他照舊用之前的老方法爬了過去,身輕如燕地跳下來。接著,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
屍羅巢穴的出口,它那張巨網的殘骸依舊在冷風中迎風飛舞。在經歷了之前讓人透不過氣的黑
暗之後,這裡的風讓他冷得直打哆嗦,不過,這也讓他清醒許多,山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萬籟俱寂,他眼前的亮度約莫只有烏雲籠罩下的日落這種程度。從魔多冒出的黑煙掠過低
空,飄向西方,他可以看見底下的烏雲被紅色的火光照亮,整個被染成暗紅色。
  山姆抬起頭看著半獸人的高塔,從它小小的窗戶中突然冒出了紅光,不知道這是否是某種
訊號?之前由於他的狂怒而忘卻的恐懼,現在又重新回到他的心頭。極目所及之處,他只有一
個可能的道路可以選擇:山姆必須要找到這個醜陋高塔的正門。可是,他覺得兩腿無力,渾身
止不住地發抖。他把視線從眼前讓人膽寒的景象移開,強迫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專注著
聽著身邊的一切聲響,觀察著附近所有的縫隙和陰影,在屍羅的腐臭之氣籠罩下,走回佛羅多
倒下的地方;然後他繼續往上走,來到他戴上魔戒、看著夏格拉的隊伍經過的山坳。
  他在那裡停下腳步,坐了下來,他已經走不動了。他有種感覺,如果自己走過這個隘口,
朝向魔多踏出一步,他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他永遠不能離開那個黑暗的國度。他毫無理由的拿
出魔戒,再度戴上,在同一瞬間,他立刻感覺到它的沉重,同時,也更清楚的感覺到魔多之眼
在自己製造出來的黑影中焦躁的搜尋、調查著,希望能夠確認這一切不安和疑惑的來源。
  和之前一樣,山姆立刻覺得自己的聽力被放大許多,但眼前的世界卻變得模糊不清。山道
的岩壁顯得相當蒼白,彷佛是隔了一層迷霧,但是,他依舊可以聽見遠方的屍羅痛苦哀嚎的聲
音;在非常靠近的地方,他似乎可以聽見叫喊聲和兵器互相撞擊的聲響。他跳了起來,立刻緊
貼在岩壁上不敢動彈。他很高興有魔戒的幫助,因為眼前又來了另一群半獸人。一開始他是這
樣以為的,然後,他才意識到並不是這樣,他又被自己的聽力給搞混了,半獸人的呼喊聲是來
自於高塔中,現在塔頂就在他頭上。
  山姆打了個寒顫,試著強迫自己往前走,很明顯出了什麼狀況。或許這些半獸人擺脫了上
級嚴格的命令,讓他們殘酷的天性主導一切,目前正在虐待佛羅多,甚至是把他殘忍地亂刀砍
死。他繼續聽著,漸漸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很確定高塔中起了爭鬥,這些半獸人一定
窩裡反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打起來了。雖然這只是很渺茫的希望,但也足以讓他再度鼓
起勇氣,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他對佛羅多的敬愛之情壓下了一切其他的情緒,他忘記自身所
處的危險,放聲高呼道:「佛羅多先生,我來了﹗」
  他朝著那斜坡跑去,一過最高點,斜坡往左轉,開始急遽的下降,山姆進入了魔多。
  他拿下魔戒,或許這是他內心深處對危險的警告,但他覺得自己必須看得更清楚一點。「
最好把周遭的環境都看清楚,」他嘀咕著,「不須要一頭闖進迷霧中﹗」
  他眼前的大地看起來寸草不生,毫無一絲生氣,就在他的腳前,伊菲爾杜斯的山勢形成陡
峭的懸崖往下直落,落入一道山溝,在山溝的另外一邊又是高起的山丘,但這山丘凹凸不平,
看起來像是利爪的尖端一樣讓人極端不舒服,這是摩蓋,這黑暗國度第二圈的防御。在那之後
則是一個黑暗的大湖,上面點綴著幾點火星;那裡有著非常大的火勢,從那團烈火中升起了大
得驚人的煙柱,翻滾著飛上天空。煙柱的底端是暗紅色的,上端則構成了籠罩這黑暗大地的天
頂。
  在山姆眼前的是歐洛都因,也就是火焰之山。底下的熔爐不時會噴出高熱、致命、劇毒的
岩漿,蔓延過附近的地面。有些岩漿會沿著巨大的溝渠流向巴拉多,有些則是蜿蜒地流上多岩
的平原,最後,在它們冷卻之後,看起來會像是大地所吐出的恐怖石龍。疲倦的山姆現在所看
到的是末日裂隙劇烈活缺時的景象,它的光芒被伊菲爾杜斯的山勢所阻擋,讓從西方而來的人
只能看見彷佛泡在鮮血中的山壁。
  在這恐怖的光芒中,山姆呆立著,當他轉向左邊時,他可以看見那恐怖陰森的西力斯昂哥
塔,他從另外一邊看見的岩角不過是它最高的尖塔。它的東面有三個從底下山壁延伸出來的巨
大樓層,背靠著另一個高聳峭壁,這座峭壁上有一層層逐漸退縮的龐大堡壘,面對東南方和東
北方的牆壁,平滑得讓蒼蠅也難以停留。在最底下的一層,也就是山姆腳下兩百尺的地方,有
座被城牆包圍的廣場,出口則是在東南方,面對著一條寬廣的道路。城牆的外塔建築在絕壁的
邊緣,俯瞰著這條路和通往魔窟谷的大道會合。這條路的另一個方向穿越一段崎嶇的地形,進
入了葛哥洛斯盆地,通往巴拉多。山姆所在的這條小路有道往下的陡峭階梯,在塔門外和大道
會合。
  當他看著眼前的道路時,山姆這才吃驚地明白,這座塔建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外人不能進
入,而是為了將敵人關在裡面。事實上,這是剛鐸許久以前所建造的堡壘,是伊西立安東方的
前哨站,在最後聯盟的大戰之後,西方皇族的人類為了監視索倫屬下的生物依舊潛伏的這塊大
陸所興建的。但是,這和牙之塔一樣,人們鬆懈了,戒靈接管了這些高塔,它已經被邪惡的生
物占領了許多年。在索倫回歸魔多之後,他覺得這些高塔非常不錯,因為他的僕人很少,大多
是被恐懼所驅使的奴隸,所以這座高塔的目的依舊和古代一樣,是為了避免人們逃出魔多。不
過,如果有敵人試圖秘密潛入魔多,這是在魔窟谷和屍羅的巢穴之外最後的防御陣線。
  山姆非常明白要越過這在嚴密監視下的高塔,進入那大門有多麼困難。即使他做到了,在
底下那條重兵看守的道路上他也走不遠:連這濃重的黑暗,也無法讓他躲過擁有夜視能力的半
獸人。不過,最糟糕的是,他的任務並不是要躲開守衛逃出去,而是單槍匹馬闖進高塔。
  他的思緒轉到了魔戒之上,但是,他從那上面只能獲得恐懼和危險,當他一看見末日火山
之後,就感覺到魔戒產生了變化。在許多年以前,魔戒就是在這邊鑄造的,它的力量越來越強
,越來越邪惡,只有意志力極為堅定的人才能夠控製它。山姆站在那邊,雖然沒戴上魔戒,只
是將它掛在脖子上,他還是覺得自己膨脹變大了。他彷佛披著自己的巨大幻影,站在魔多的高
牆上俯瞰一切,帶來無比的威脅。他可以感覺到只有兩種選擇:繼續拿著魔戒,承受它的折磨
;或是戴上魔戒,挑戰躲在這國度之內的邪惡之主。魔戒已經開始啃食他的理智和思緒,他的
腦中開始浮現異想天開的景象:他看見了萬夫莫敵的山姆衛斯,此紀元的英雄山姆,拿著火焰
的聖劍橫越這黑暗大地,在他的呼喚下萬民歸順,前來征討巴拉多;然後,所有的雲朵都散去
,陽光照耀大地,在他的旨意之下,葛哥洛斯的山谷變成長滿花朵和果樹的美麗山谷。他只須
要戴上魔戒,讓自己成為它的主人,這一切都會實現。
  在那嚴酷的考驗下,是他對主人的敬愛讓他保持理智,不過,在他內心的哈比人依舊清醒
著;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偉大到足以接受這重擔,即使那些幻象真能實現也不會有差別。他想要
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園,不是擴張成整個國度的領土;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栽種一切,而非指揮
他人為他效命。
  「反正,這都只是幻覺而已,騙不了我的﹗」他對自己說:「我連喊都來不及喊,他就會
發現我,把我抓起來。如果我在魔多戴上魔戒,他很快就會發現我的行蹤,唉,我只能說,這
次的希望渺茫到跟春天降霜一樣﹗正當隱形可以幫上忙的時候,我卻不能使用魔戒﹗就算我能
夠更深入魔多,那東西也會變成越來越沉重的負擔,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感到疑惑,他知道必須立刻走向那座門。他聳聳肩,彷佛是將那些幻影
和重擔甩開,開始慢慢地往下爬。他每走一步,就覺得自己縮小很多,走不了多遠,他又恢複
成原來那個渺小、恐懼的哈比人。不久之後,他來到了高塔的外牆,即使他不戴上魔戒,也可
以聽見裡面打鬥的聲音。此時,那聲音似乎就是從外牆之內的廣場傳出來的。
  山姆正爬到一半,突然有兩名半獸人從黑暗中跑了出來,他們並不是跑向他,這兩人是跑
向大路,不過,沒跑多遠,兩個人就踉蹌倒地,再也沒有爬起來過。山姆沒有看見攻擊的人,
但他推測這兩個家伙多半是被躲在牆內或是陰影處的敵人給射死了。他繼續前進,緊靠著左邊
的牆壁。他抬頭看了一眼,就知道完全不可能爬上去。這座石牆幾乎有三十尺高,上面沒有任
何的空隙,最要命的是,最上面還做成像是顛倒階梯的形狀,大門是唯一的入口。
  他繼續小心翼翼地前進,同時他忍不住想著,高塔中究竟有多少夏格拉的人馬?哥巴葛又
有多少兵力?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夏格拉的隊伍大概有四十人,
但哥巴葛的人數幾乎有兩倍之多,不過,夏格拉的巡邏隊只是他管轄部隊的一部分,他們多半
是為了佛羅多和戰利品而爭吵。山姆停下了腳步,他突然間想通了,裡面的景象清楚地浮現在
他眼前:秘銀鎖子甲﹗一定是這樣﹗佛羅多穿著它,絕對會被他們發現的。從山姆所聽到的片
段來看,哥巴葛一定會想要將它據為己有。魔多的命令可說是佛羅多唯一的護身符,如果他們
決定不管上級的命令,佛羅多隨時都可能被殺。
  「快點啊,你這個慢吞吞的家伙﹗」山姆自言自語道:「快跑啊﹗」他拔出刺針,衝向敝
開的大門,但是,正當他準備要闖進門內時,突然覺得一陣戰慄,彷佛他撞上了屍羅的蛛網,
只不過這是隱形的;他看不見是什麼阻擋了去路,只知道某種堅韌到讓他無法突破的力量擋在
前面。他打量著四周,在門旁的陰影中看見了兩名監視者。
  他們看起來像是兩個坐在寶座上的雕像,每個雕像都有三個頭顱,一顆腦袋看著外面、一
顆腦袋看著對面,一顆腦袋看著門內。雕像的頭顱看起來像兀鷹一樣,膝蓋上則是像鳥爪一樣
的雙手,他們似乎是用一整塊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不會移動,但卻有著意識,彷佛是某種邪
惡的妖靈注入了他們體內。他們能夠分辨敵我,不管是否隱形,都沒有敵人可以走進這門內,
這兩座雕像會阻擋他進入或是離開。
  山姆硬著頭皮又闖了一次,這次他似乎在胸口和腦袋上都挨了一拳,踉蹌地連退數步。最
後,別無選擇的他靈機一動,拿出了凱蘭崔爾賜的玻璃瓶。它的白光迅疾增強,黑暗門廊中的
陰影立刻逃之夭夭,醜惡的監視者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邊,顯露出他們僵硬的原形。山姆看見他
們的石眼中露出惡狠狠的光芒,讓他不禁退了幾步;不過,他可以感覺到這兩具雕像的意志動
搖了,被恐懼所取代。
  他立刻衝了進去,當他將玻璃瓶收進口袋中的剎那,立刻可以感覺到身後似乎有扇大門用
力地關了起來,他們又再度清醒過來,從那些邪惡的頭顱中冒出淒厲的喊聲,在高牆間回響。
從極高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鐘聲,宛如在回應這警告。
  「完蛋了﹗」山姆說:「我剛按了門鈴﹗好吧,來吧﹗」他大喊著:「告訴夏格拉,那個強
悍的精靈戰士帶著精靈寶劍來了﹗」
  沒有任何回應,山姆大步走向前,他手中的刺針閃動著藍芒,整個廣場都籠罩在陰影中,
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地面上都是屍體。他腳旁就有兩名半獸人弓箭手,背上都插著小刀,在那
之後還有更多慘不忍睹的尸體。有些是被砍死、有些是被射死,有些臨死前還緊抓著對方不放
,有些則是互咬、互抓而死的,整個廣場的地面沾滿了黑色的血液。
  山姆注意到有兩種製服,一種上面繡著血紅眼,另一個則是有著骷髏面孔的月亮,但他並
沒有停下腳步更仔細察看。在廣場的另一邊,高塔最底端的門半開著,裡面透出紅光,一名高
大的半獸人就死在門邊。山姆跳過那具屍體,走了進去,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
  一條寬廣的走廊從門口通向山內。兩旁的牆上所插著的火把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走廊兩邊
有許多扇門,但除了地上的幾具屍體之外,一切都是空蕩蕩的。從兩名隊長之間的交談,山姆
推測,不管佛羅多是死是活,都會被關在塔頂最高的房間裡面,只是,光要找到通往上面的路
,可能就得花上一整天。
  「我猜應該會在靠近後面的地方,」山姆喃喃地說:「整個高塔似乎是往後傾斜,反正我
就先沿著這些火光走走看﹗」
  他沿著走廊緩緩往前,每一步都變得更沉重,他又開始感覺到恐懼。除了他的腳步聲之外
,四周一片死寂;不只如此,這腳步聲似乎越變越大聲,到了最後甚至有點像是巨人鼓掌的聲
音。滿地的屍體、空曠的走廊、潮濕得好像沾滿了鮮血的牆壁,在在都讓他疑神疑鬼,擔心敵
人會突然從旁衝出,將他殺死。除了眼前的威脅之外,門口那兩個恐怖雕像,一直是他心中揮
不去的陰影。這幾乎已經超過了他容忍的極限,他寧願和敵人面對面(當然,對方的數量不可
以太多),也不想要繼續忍受這種提心吊膽的折磨。他強迫自己想著佛羅多、想著他被緊緊綁
住,撲倒在某個黑暗角落的樣子。
  他走過了火光照耀的地方,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扇拱門前,這就是之前那個地底通道的另
一邊,他的確沒猜錯。這時,頭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被扼住的慘叫,他立刻停下腳步,然後聽見
了腳步聲不斷逼近,有個傢伙從上面拼命往下跑。
  山姆的意志管不住自己的手,他拉出項練、握緊魔戒,但山姆並沒有戴上它,因為,正當
那只手把魔戒捧在胸口時,一名半獸人出現了。他從右邊的一扇門跳出來,朝向山姆衝來,等
到他距離山姆不過幾步的時候,他才抬起頭看見了對方;山姆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和他
滿布血絲的雙眼。他猛地煞住腳步,因為,在他眼中,前方並不是一個渾身發抖的小哈比人,
他看見的是一個沉默的身影,躲在灰色的陰影中,背後搖曳的光線讓那人顯得無比高大––敵
人的右手拿著一柄劍,劍所發出的光芒讓他難以忍受,而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則是握著某種恐
怖的力量,足以將他一擊殺死。
  半獸人呆了片刻,接著慘叫一聲,轉頭就跑。就像看見敵人轉頭奔逃,山姆意氣風發地如
獵犬一樣追了上去,他大喊著:
  「沒錯﹗精靈戰士來啦﹗」他扯開喉嚨大吼大叫:「我來了﹗帶我上去,不然我會把你的
皮剝掉﹗」
  不過,半獸人雖然非常害怕,但他至少吃飽喝足,對這裡極為熟悉;山姆則是個又渴又餓
的陌生人,樓梯很高、很陡,山姆很快就開始拼命喘氣。半獸人很快逃離了他的視線,山姆只
能勉強聽見他從高處傳來的腳步聲,有時他會發出毫無意義的吼叫聲,讓這聲音在樓梯間疽盪
,但是,那聲音漸漸消失了。
  山姆踉蹌地繼續往上爬,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走對路了,於是振奮起精神拼命追趕。他把魔
戒收起,勒緊褲帶。「好啦,好啦﹗」他說:「只要他們都這麼害怕我和刺針,那一切都還有
希望,反正,看起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應該已經替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除了那個害
怕的小老鼠之外,我相信這裡應該沒有剩下什麼人﹗」
  話一說完,他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撞上一堵隱形的牆壁,他這才明白自己剛剛說的話代表
了什麼意思––沒有人活下來﹗剛剛那聲慘叫聲是誰的?「佛羅多,佛羅多﹗主人﹗」他邊哭
邊喊道:「如果他們殺了你,我該怎麼辦?我一定得到上面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停地往上爬,除了轉角偶爾插著的火把和窗戶透進的些許光芒外,樓梯間一片黑暗。
山姆試著計算到底有多少階樓梯,但在兩百階之後他就數不下去了。他刻意放低音量,因為他
覺得好像可以聽見上面有人說話的聲音,看來,恐怕不只一隻老鼠留了下來。
  正當他覺得自己再也喘不過氣、腳再也抬不起來時,樓梯到了終點。他停了下來,那聲音
變得更清楚、更靠近。山姆打量著四周,他已經爬到了高塔最高的第三層堡壘上,這是個平坦
的屋頂:長寬大概各二十尺,兩旁有著低矮的城垛,樓梯的頂端是座落在平台正中央的圓頂,
面對東方和西方各有一扇低矮的門。山姆往東可以看見魔多廣大漆黑的平原,以及遠方著火的
山脈,深邃的火山似乎起了異乎尋常的騷動,高熱的岩漿讓四周的山脈全染成一片鮮紅;往西
的風景則是被平台後方的高塔給擋住了,這座高塔聳立在視線中,最高的尖端甚至超越了背後
的山頂。它的窗戶中閃動著光芒,入口距離山姆所站之處不過十碼而已,門是開著的,但裡面
一片黑暗,聲音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一開始,山姆並沒有在聽,他往東邊的門走了一步,往外打量,他立刻就明白此處是打鬥
最激烈的地方,整個平台上都擠滿了半獸人的屍體、無主的頭顱和肢體散落一地,這個地方滿
是腐臭的氣味。一聲吼叫和敲打的聲音讓他縮了回去,一名半獸人憤怒的聲音傳來,他立刻認
出那沙啞、粗魯、冰冷的聲音––那是夏格拉,高塔的隊長。
  「你說你不敢再去?媽的,史那加,你這個混蛋﹗如果你覺得我受的傷重到讓你可以騙我
,那你就錯了﹗過來,我會把你的眼珠打出來﹗就像我對待瑞德伯一樣。等到有新兵來時,我
再來對付你,我會派你去找屍羅。」
  「他們不會來的,至少在你死之前不會﹗」史那加傲慢地說:「我已經告訴你兩次了,哥
巴葛的部下先到門口,我們這邊沒人出去,拉格夫和馬斯蓋許衝了出去,但他們也接著被射死
了。我告訴你我從窗戶看到了,他們是最後兩個。」
  「那就該你去了,我必須要留在這裡,我受傷了。願黑坑吞掉那該死的哥巴葛﹗」夏格拉
接著又吐出了一連串的詛咒和辱罵:「我給他的東西還比較多,但這個賤貨竟然在我勒死他之
前刺了我一刀。你快去,不然我會吃了你,你一定得通知路格柏茲那邊才行,否則我們兩個都
會完蛋的﹗沒錯,你也一樣,躲在這邊是逃不掉的。」
  「我才不要再下去,」史那加說:「我管你是不是隊長,不﹗把你的手從刀子上拿開,不
然我會給你一箭。等到他們知道這裡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你就不再是隊長了。我為了這座塔裡
面的兄弟對抗那些魔窟的傢伙,看看你們兩個可惡的隊長,為了爭那個俘虜搞成什麼樣子﹗」
  「你說茲了,」夏格拉說:「我有我的命令,是哥巴葛試著搶走那件漂亮的鎖子甲,才會
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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