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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人屏息以待圍守在床邊,小良還沒醒,醫生的診斷已經完畢,他拿下聽診器,說:
「放心,夫人沒什麼大礙。」
「那怎麼會昏倒?怎麼可能沒大礙?」
嫿姨怔怔面向比自己先出口的雲笙,這樣的緊張還真是難得一見。
「她是身子虛,這一兩天是不是沒好好吃東西?熬夜的話更是不好,我會開藥給她,你們平時最好也替她多多留意。」
「身子虛?」方老爺一聽頓覺好笑,無禮地質疑起醫生的診斷:「小良平常生龍活虎的,怎麼可能身子虛?還昏倒?」
「是啊!醫生,更何況小良禁食才是這一兩天的事而已,情況會這麼嚴重嗎?」
「你…是她先生吧?禁食一餐都不行喲!她現在的情況是要多吃、多休息才好。」
「什麼情況?」
「唔?你不知道嗎?你們…都不知道?」輪到醫生感到荒唐,不可思議地看見這一家人淨對他搖頭:「真是的,夫人有身孕了,好歹…二三個月跑不掉,奇怪,再怎麼說,她本人應該心裡有數的啊!」
大吃一驚的雲笙當下與其他人面面相覷,小良懷孕的消息為愁雲慘霧的方家帶來一線希望和喜悅。方老爺先「哈」地笑一聲,而後朗聲開懷大笑起來,嫿姨更是高興,嘴裡還不忘念道:
「小良從以前就作息日夜顛倒,所以她的月事也來得不正常,她一直沒放在心上,難怪…難怪這會兒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而雲笙,諒必是說不出話,有些站立不住,他在床頭邊蹲了下來,一逕兒凝視小良蒼白猶存的面容,似乎睡得很沉,無憂無慮,而小良一向如此,漫不經心的,天塌下來也不怕。
「小良,快醒來,我已經等不及要告訴妳這個好消息了。」
輕撫小良熟睡的臉,他忽然想起了宋琳,曾經祝福他早日找到和小良的交集。
而現在有了,一個美好的交集正被奇妙地孕育,因為小良懷著他們的孩子,他們的未來。
* * *
午夜,小苗不小心陷入沉睡,不知過了多久又自己醒來,薄弱的月光還在,而璽亞正緊貼著鐵門,試圖聆聽外頭的動靜。
「怎麼了?」
「外頭有打鬥聲,是宋昱來了,咱們出去吧!」
沒等小苗應聲,他突然猛敲大門,噪音驚天動地,很快就把氣壞的士兵給引過來。
「吵什麼吵?這回非把你打得剩半條命!」
誰知他才剛踏入門口半步,立即被埋伏的璽亞踢倒,他搶走手槍,重重擊昏了守門者。
璽亞牽著小苗往外逃,前方通道快速湧進十數名官兵,紛紛舉起槍桿,璽亞見狀,一把將她推進岔道裡,自己則滑壘向前,同時開槍射擊,右腳漂亮一劃勾,當下又扳倒了兩名。
這時一把手槍不知怎地滑到小苗腳前,她撿起來後,翻弄半天也找不到子彈上膛的方法,璽亞回頭一瞥,赫然見到一名突如其來的小兵朝小苗奔去。
「小苗!」
她嚇得後退,不料雙手倏然擦出火花,隨著槍聲巨響,她也跟著被後作力彈開,一骨腦跌入寬挺的胸膛之中。咦…?是誰接住了她?
回頭,見到了些許狼狽的宋昱,顯然剛經過一番激烈打鬥:「醫生…」
宋昱扶著她站好,璽亞正好撂倒最後一個士兵,她心有餘悸地看看趴倒在腳邊的人,問:
「他…他死了嗎?」
「沒有。」宋昱看也沒看那灘血泊,落下一個令她心安的謊言,走向璽亞:「我從西側進來,那兒兵力少,解決得差不多了。」
「那我們就從西側走吧!」
於是他們匆匆循著樓梯下樓,沿途又遇到蜂湧而上的官兵,有勦滅不盡之勢,璽亞將手槍上了膛,轉而朝樓面跑去,一邊喊:
「宋昱!你帶著小苗先走,這兒有我!」
「你沒問題吧?」
他對他揚揚手表示OK,宋昱便帶小苗繼續朝樓下奔去。
「醫生!咱們不幫他嗎?他一個人可以嗎?」
「放心,他是這方面的佼佼者。」
「可是…」
「何況軍方要的人是妳,妳的處境比他危險。」
但是,樓上刺耳的槍聲回音不斷,如火如荼,幾乎能把整個琉璃瓦屋頂震碎。璽亞敏捷地退到石獅子後,啐了一口,扔開手中彈藥用盡的手槍,然後朝對面石獅子縱身一躍,翻身而起的剎那也抓起地上掉落的槍枝,正欲火拼的當兒,發現宋昱和小苗竟又從樓梯跑上來了。
「你…你們幹嘛又回來啊?」
宋昱將小苗拉到身後,掄起槍指向樓梯口,璽亞定睛一看,這下子可不得了,李將軍,甚至一干涉及弊案的將軍們都出現了,還挾帶大批兵力,沒一會兒工夫就把他們團團圍住。
「呵呵…你們二位英雄辛苦了,秉著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硬是要跟咱們作對就是了?」
「哼!將軍才是英雄呢!買了艘大艦艇,不知是給國家打仗用,還是自個兒出海釣魚用的?」
李將軍不再撫弄嘴上的黑鬍子,嚴峻的目光先移到璽亞身上,一會兒又滑向宋昱:「牙尖嘴利的…想必是楊少京,而沉默寡言的…則是宋昱了?」
「原來將軍早認識我們了?」
「說來真不簡單呢!你們…身份不停地換,臉,也跟著換,要認識你們,是得費些工夫。」他信手抖掉煙斗上的灰,一派的怡然自得:「怎麼樣?像你們這樣的人才跟著金先生太可惜了,不如效忠我,還保你們大富大貴。」
璽亞冷笑一聲,摸摸鼻子:「要不你投降,保你老命一條。」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敬酒不吃之罰酒。像你們這種人,跟影子一樣,一輩子只能活在地下,沒身份,沒地位,也別想有翻身的機會,倒空有一身行騙的本領。對了,聽說…程家小姐最近還為你哭得死去活來的,你使的卑鄙手段也沒客氣啊!楊少京,自己不幸還不夠,要拖無辜的人下水,那位方小姐…該不會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火藥味十足的空氣中,宋昱瞟見璽亞的臉色略變,他噤聲,他被說動,他要淪陷在自責裡了。
「你在挑撥什麼?別隨便把人指稱是受害者!」小苗放膽打破了僵局,很是生氣,卻招來將軍們的訕笑。
「喔?那麼妳知道自己坦護的人是誰嗎?他的身家背景了解嗎?他接近妳及方家難道沒有其它目的嗎?嗯?」看著小苗淨瞪著他卻答不上話,李將軍大攤雙手笑問道:「妳全不知道,竟執意跟一個全身問號的人在一起?」
「住口!」
璽亞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聲就往前衝,旁邊士兵急忙開了槍,子彈射入他的肩膀,他倏然被一道犀利的灼熱所貫穿,應聲倒地。
「璽亞!璽亞!」
小苗跋足而奔,跪在他身邊,見到眼前槍管齊揚,想也沒想就張開雙臂擋在璽亞之前。而宋昱更是眼尖地注意到一顆拉開保險絲的手榴彈滾呀滾的,滑到了將軍那邊的人群裡。
這小子…什麼時候摸來了這一枚致命武器?
「趴下!」
宋昱撲向璽亞、小苗,將他們攔到石獅後頭,電光火石般的強光乍然迸發引爆,被炸碎的槍彈、地板塊、還有血肉,隨著強大勁風四散,連天花板也被撼動得搖搖欲墜,他們在疾風中緊挨著晃動的石獅,等待這場風暴過去。
「璽亞?」靠在他胸前的小苗無意間摸到了汩汩鮮血:「你還好吧?別亂動啊……」
「小傷,咱們趁現在快走。」
「你真亂來,要扔手榴彈,好歹也先知會一聲吧!」
宋昱起身檢視,士兵死的死,傷的傷,而將軍們因為被部屬及時保護,個個都只是被震倒在地,讓身上的屍體壓得動彈不得。
小苗拎起群擺跟上他們,沒想到腳跟被猛然扣抓,她驀地撲倒,一位趴在地上的將軍把她的腳死抓不放,滿佈血跡的手則胡亂摸索起附近的武器。
「放…放開我!」
「怎能讓妳走……我非要滅了妳的口不可!」
「小苗!」
璽亞忍著傷正欲上前,宋昱一個箭步就先趕過去:「我來!」
宋昱腳下一踩,將軍疼得鬆手,小苗急忙將發麻的腳抽回來。
他朝將軍頭部開了一槍,又伸手遞向她:「起來,沒事了。」
而下一秒響起的另一聲槍擊,是璽亞和小苗、甚至宋昱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天外飛來一筆,就這麼嵌入他的胸口,驟然彈出幾滴血珠灑在小苗驚愕的臉上,璽亞原地打住,怔望著僵凝住的宋昱撫捧左胸與他相對,那左胸一如魔術般…逐漸綻放出一朵大紅花,雖然開得燦爛,卻噁心可怕,暈深他的藍色長衫和捧撫的手。小苗濱臨窒息地喘了一下,這空間忽然沒有半點氧氣。
「宋昱!」
璽亞縱身打落李將軍手中硝煙未散的槍,雙手扶捧住他的頭部用力一扭,頸骨的斷裂聲瞬間結束了他的生命。
小苗扶宋昱倚牆而坐,用手按壓他的傷口,卻壓不住鮮血如泉水般地冒湧而出,短短的時間內她的手也浸濡在血泊之中。
「醫生…醫生…」她喚著,只聽見宋昱斷斷續續的呼吸和自己抖得不像話的音調:「振作點,我們馬上出去,馬上送你去醫院,所以…所以你撐著點……」
「宋昱!」璽亞也趕來了,一見到他嚴重的傷勢,心登時涼了半截:「怎麼樣?你是醫生,快告訴我要怎麼做。」
他想以微笑回應,卻只在慘白的臉上微微牽動嘴角。
「就…因為是醫生,所以…咳…不用管我了。」
「不要!不行!」小苗央求地向璽亞搖搖頭,掉著淚硬是不放開:「我們一起走,我扶你,我扶得動你的……」
「扶著我…怎麼逃?妳快…快跟他一起走吧……」
「不要!你若要待在這兒,我也不走。醫生,拜託你,撐下去,跟我們一起離開這裡……拜託……」
「妳…」遲緩而鮮紅的手觸碰著小苗哭花的臉龐,他還是笑了,笑得跟小苗說過的一樣,溫柔極了,他決定再為小苗撒一次謊:「怎麼到現在…還是那麼倔強啊……咳!我知道了,你們先走,我…我隨後就來……」
「我們一起走啊…一起!一起!」她低下頭,發現宋昱正將她的手自胸口拿開:「醫生,拜託你……」
「我…不會有事的,醫生總有自知之明,只是會…慢一些跟上你們,所以你們先走,妳也不想…連累璽亞吧……璽亞!」他虛弱無力的手忽然緊握住他,似是祈求,似是抱歉:「理智點,快…帶著小苗走吧!替我…跟金先生…咳咳…說抱歉……」
他把所有的力量、剩餘的力量都集中在這隻手上,扣住了他的血脈,就換他一句應允。
璽亞眉宇痛苦深鎖,點點頭,粗魯地將小苗一把拉開:「小苗,下面有人追上來了,咱們非走不可。」
「可是醫生…」
「他不會有事的,他自己不是說過了嗎?快走!」
他不管小苗的不捨,不管自己未來是否會為這一刻永遠懊悔,硬是將她拖上樓去,小苗視線仍眷著宋昱不放,不停喊著:
「醫生!一言為定了,你要跟上來,一定要跟上來……醫生!」
一言為定…?啊…在見心齋的迴廊上他們打過勾勾了,小苗那時的笑容璀璨明亮,像和煦的冬陽慈悲懷抱他陰鬱的世界………
宋昱模糊的視野靜靜凝落在他們離去的背影上,白花花的,暖洋洋的,他覺得身子像被烘熱的氣球輕飄飄,舒服極了,甚至可以想起璽亞不經心說過的話,他們這無法擁有身份的人,飄泊的靈魂可有居所呢?不過,沒關係……小苗說,她在心裡為他安置了一個角落,不小的一角,而且正逐漸擴大。
那一角,就夠了。
追兵在後,他們不停往上竄逃,璽亞拉著小苗一邊跑,一邊對她說:
「等會兒,妳在上頭找個地方躲藏,我下去對付他們,不管出了什麼事,不管聽到了什麼,不管我有沒有去找妳,都不要出來,直等援兵到的那一刻,知道嗎?」
「你在說什麼啊?」她憤怒地甩開他:「我不是個怕死的人,別一逕兒要護著我!他們要我,我出去就行了!」
「妳別跟我爭!我總有辦法的,一把他們解決掉就去找妳。」
「騙人!你不要逼我做那麼殘忍的事,我怎麼…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呢…?」
璽亞沒輒地大嘆一聲,攫住她身子,化身為厲鬼冷酷地逼視她的眼:
「如果,我不是妳那個璽亞呢?如果我仍是少京呢?值得妳這麼做嗎?」
「你在說什麼…?」
「方才李將軍的話妳聽到了?我是個卑鄙的人,接近妳、接近方家都是有目的的,因為你們可以利用!」
「不是……」
「是真的!妳仔細聽好,妳以為今天我來這兒…是為了妳嗎?錯!因為妳是證人,所以我不得不來!」
「不是!」小苗當下打了他一巴掌,淚眼盈眶瞪視他無情的轉變:「為什麼還要說謊?為什麼要說那麼殘酷的話?你是璽亞…我始終認識的璽亞啊!」
「妳好好回想,我從沒承認過,妳認錯人,妳自作多情,璽亞早就死了!妳讓我早點辦完公事,早點結束這一切……走啊!」
他用力將她推開,猶如將心肺掏挖出來,狠狠地同她決裂分離。
小苗絕望痛哭了出來,難過地環抱雙臂,順著牆滑了下去,被他遺留在樓梯間。
樓梯間空空蕩蕩,多了許多無形的破口,讓冷颼颼的空氣不停侵襲而來。
而他,掙扎著跑走,步步都像踩在刀山上,為了小苗的性命安全,為了他無藥可救的自卑,不得不!不得不將她的信任徹底粉碎,將「璽亞」的未來葬送在她的哀傷裡。
輕輕抬起螓首,一方神秘的亮光從上頭透了進來,小苗幾許茫然地望住亮晶晶的塵埃,紛飛在那道光束之中,那一天的雪…也是這樣的漫天飛舞,就在那一天,大雪漫蓋了墓塚,還有她無邊無際的思念。
璽亞靠著牆喘氣休息,順便檢查子彈又剩無幾的彈匣,霍地聽見外來者的腳步聲。他衝出去揚起手,嚇一跳,槍口正對準了同樣愣住的雲笙。
「少京?」
「你…怎麼是你…?」
「宋琳通知我的,我帶著警察過來了,小苗呢?」
還來不及回答,隨後過來的宋琳見不著宋昱,忙問:「我哥哥呢?」
「宋琳…」宋昱他……他輕輕閉上眼:「對不起……」
當她看見不言而喻的哀慟,終於再抑不住地浮現在璽亞沾血的臉上時,便恍然大悟了。
宋琳在斷垣殘壁、慘不忍睹的樓層中,發現了那個倚牆而坐的身影,垂著頭,閤著眼。像是睡著了,她隔了一段距離而望,看著宋昱沉沉入夢。
雲笙揮揮手,大匹警力迅速分成三路散開:「警察會處理一切,但是少京,小苗在哪裡?」
「她…」他忽然想到:「她還在上頭,我要她別亂走動。」
然後,當他們心急如焚趕到明樓頂端,撞見小苗正站在平台的邊緣,背對著他們,眺望浩大聖美的晨曦。她全身放鬆,安靜站著,彷彿剛才那場血腥的廝殺不曾發生過,而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小苗!」雲笙不禁為她捏了把冷汗:「妳在做什麼?快回來!」
璽亞心生恐懼,她轉過來的臉上有幾分恍惚,卻是平靜得出奇。
「我在找人。」
「這兒哪會有什麼人?快跟姐夫下去。」
「有的,你瞧。」她高高舉起了手,仰頭放向頭頂的灰藍雲海:「天這麼低,這麼近,我好像上得去了。」
雲笙被她上文不接下文的話弄得一頭霧水,璽亞卻當場認出了那個姿勢,宛若即將翩翩起舞的站姿,原來小苗的記憶早已溯流回去了。
「天啊…她要找璽亞……」
「璽亞?」
「對了,璽亞。」小苗徐徐地笑,看著自己在天空下伸張的手,那片晨曦似乎俯拾即是:「他說他想飛,想消失無蹤,我想,一定是到天上去了……」
「小苗,妳忘了嗎?璽亞已經死了,找不著的,那兒危險,妳快別站在那兒了。」
「死了?不是,他是飛了。咦…這裡是『起飛的崖』,我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姐夫,我也飛上去,就能找到他了。」
見她往前跨出一步,雲笙和璽亞忙出聲喝止,這時,宋琳出現在門口,明明白白地對她宣告:
「璽亞不在天上!他在這兒,小苗,妳睜眼看清楚,這個人…就是璽亞。」
「宋琳妳…」
「你剛剛到底給了她什麼刺激?她現在這個樣子…活像在封閉自己,好讓自己不再受到傷害。」
他們爭執起來,雲笙則對眼前這個「少京」露出不知手措的複雜表情,小苗原本迷濛的神情此時更加疑惑,似乎在認人,又在想事情。她專心端詳了好久,才微微一笑:
「他是少京啊!」
她不認他了?認不得他了?
璽亞愕怔著,不敢置信。宋琳耐不住,又加了一劑強心針下去:
「小苗!妳明知道他不是少京,多少次妳要他承認,他就是不肯,可妳心裡很清楚,妳要的璽亞根本不在天上,他在這裡。妳看看,認真看啊!」
「不…」她搖搖頭,頓時無所適從,紛飛的髮絲叫她心慌,不停飛撲到朦朧的星眸前:「他明明是少京啊!我如果再弄錯,少京又會生氣了,我好喜歡他,所以不能老把他和璽亞牽扯在一起,不行的……」
「他不會生氣的,少京就是璽亞,妳喜歡上同一個人了!」
「不對,他不可能是璽亞的,璽亞他…明知道他死,我是難過得要命了,不會對我棄之不理;不會看著我飽受思念的煎熬…還離得遠遠的,遠遠的,讓我四處尋他不著……」
「你!」宋琳抓住痛苦萬分的璽亞,催促道:「她逃避現實,她傷心欲絕了,快承認,向她承認哪!不然小苗真的會跳下去,你要眼睜睜看著這事發生嗎?」
他不行!不行啊!就算承認了,之後呢?他還能回方家嗎?用璽亞的鬼魂回去?還是少京的行屍走肉?
山谷吹起了一陣風,充滿北京古老城宇的味道,是那麼的懷念熟悉,小苗空幽的目光尋望起四面八方的穹蒼與山稜,悽悽惶惶地囈語:
「璽亞不在天上,有人說…他在我身邊,怎麼我還是感覺不到?從前可以的,現在我已經感覺不到了……璽亞…他到底在哪兒?」
「小苗,妳先跟我回去,姐夫陪妳找,翻遍北京城也把他找出來。」
「夠了!」璽亞掙出宋琳的手站出去,強硬打破她編織出來的海市蜃樓:「哪兒也找不到他的!妳好好回想一下,璽亞已經死了!死了!喪生在那條河裡,那個天寒地凍的冬季!」
「璽亞!你瘋了嗎?」
小苗側過身凝視著說話的人,她忽然平靜下來,不知怎地,乖乖接受了這樣殘忍的宣告,以致悲惻的淚水漣漣奪眶而出。
「死了…是啊!他死了,因為我沒能拉住他……璽亞走了,回不來了。」
「沒錯,妳親眼看著他從河裡被拉上來,親眼看著他下葬的。」
她垂下頭,望著自己墜下的眼淚落在攤開著的、空洞的手心上:「我握著他的手,卻是冰冰冷冷的,一點都不像璽亞平常的手,曾經好溫暖好溫暖地碰著我的臉……」
雲笙這麼一聽,稍稍寬慰放心,好歹,好歹她記起一些片段了。
而璽亞心裡也正是這麼想,卻發現小苗蹲了下去,悠悠然拾起一片被震碎的琉璃瓦,看了一會兒,又摸摸自己的頸子,摸不著那只琉璃墜子。
「我什麼都找不到……他死了,我還活著;雖活著,所有我要的、我愛的,都找不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親眼目擊著小苗將瓦片抵住自己的頸項,紮紮實實地劃出一道裂痕,她閤掩上一切悲絕,灑落的淚水很快與洴流的鮮血融成一片。
「不要啊─!小苗!」
她癱倒於地,璽亞和雲笙緊張地往前衝,而宋琳,被那一刀完完全全地驚懾住了,小苗在頸子上下的刀,跟她執筆作畫的時候一樣,大膽無畏,乾淨俐落,毫不帶半點猶豫地…在自己身上畫出一道怵目驚心的赭紅。
「小苗!小苗!醒醒!醒醒啊!」璽亞呼天搶地搖動她,又試著塞堵住不斷出血的傷口:「天啊!我止不住血…我止不住……」
「用這個。」雲笙掏出絹子壓堵,白絹一下子就功敗垂成地染成濕紅,他忙撕裂身上的袍子再試,一遍一遍。
璽亞將小苗抱起來,往樓下直奔而去:「小苗,別死…我馬上送妳去醫院,妳撐著點,我不會讓妳死的,不會讓妳死的……」
就這樣,奄奄一息的小苗戴上了氧氣罩,身上插滿針管,刻不容緩被推入了手術房。
璽亞順著關閉的房門,緩緩跌坐下去,抱緊頭,猶如要將它撕開似的:
「我殺了小苗了…我殺了小苗了……」
「璽亞…」宋琳按撫他顫抖的身體,體內好似有股劇痛使他不停抽搐:「先別自責,你已經盡力了,哪!肩膀上的槍傷還沒處理呢!」
「我沒盡力…我根本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該死!為什麼我沒承認自己是璽亞……她只要我的一句話,我就是不肯給,她求了好多次,我就是沒理她……」
「這也是金先生的命令,你只是忠實遵守而已。」
「不對!是我可怕的自私和自信在作祟,看著她站在岌岌可危的平台上,我心裡想…或許,或許她不會行動,她不敢傷害自己,小苗她…只想逼我承認而已……」他深埋在蜷曲的膝蓋中,憤恨地捶打自己的頭:「天啊!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比她還神智不清……小苗一心只想拯救我,救我這個什麼都不是的人,也救她自己……是我要她活活地一起同歸於盡,是我…是我……」
漫長的急救時間在等待中過得特別緩慢,後來一位護士跑了出來,急急忙忙向他們求助:
「病人失血過多,休克了,咱們能用上的血清都沒了,你們誰可以輸血?」
「我!」璽亞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我跟她的血型相同,把我的給她。」
「等等。」宋琳上前阻止他的衝動:「你自己也受傷了,還放血?不要命了嗎?」
「如果小苗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大吼一聲,甩開她的手,跟著護士走向手術房時,遇到剛辦完填寫手續的雲笙,他們心有千千結地四目交接,誰也沒想先開口,或是不知該說什麼。
「對不起……」璽亞懷著滿心的自責,深深對他一鞠恭。
雲笙輕輕扶起他,笑著:「謝謝你,把血分給小苗。」
「我可以全給她,連命也一併給,只要她能活下去。」
「呵…現在的你…說話倒像以前直率的璽亞了,原來…你真是的。小苗曾經央著我為她做一件荒唐的傻事,她開棺驗屍,因為她發現少京的左腿上有一道璽亞騎馬傷著的疤痕。」
「她…開棺驗屍?」
「是啊!當時她沒把她的結論告訴我,她說,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才會相信璽亞的生存,所以,她非得不擇手段把你帶回來,她只能這麼做,也只有她才能這麼做。」
「她這麼說…?」他聽得哽咽,傷楚欲淚。
「是啊!說實話,當時真有那麼一刻我以為她瘋了,而她是的,只有勇敢如她的人,才能這等瘋狂。所以,我想拜託你,」他的手放在璽亞的肩上,像宋昱那麼用力地握住他那樣:「拜託你,等小苗醒來之後,讓她知道…我們的璽亞回來了,她的勇氣是應該值得獎勵的,是不是?」
『我給你名字,給你過去、現在、未來,甚至發毒誓證明你活生生地存在,我不在乎金先生怎麼稱呼你,對我而言,璽亞就是璽亞,永遠都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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