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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劍膽琴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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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3:55: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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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彤雲密佈,朔鳳狂號,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爆竹一聲,普天之下,家家戶戶團聚圍爐,都在熱烘烘的爐火旁歡笑吃喝,喜氣洋溢。
  但是,粉妝玉琢,琉璃世界的五台山,卻是寂靜一片,看不見人蹤,真個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昔日香客絡繹不絕的登山道,昔日香火鼎盛的古剎禪林,而今,前者是大雪封山,厚積達數尺,後者是寺門緊閉.空蕩又寂靜。
  不過,這時候要是有人往中台絕峰走走,就能發現人蹤了。
  在這朔風怒號,雪花紛飛,奇寒凜冽的中台絕峰上,幾株將開的老梅,抖擻著株首,飄送著暗香,緊挨著幾株老梅之旁,是一座八角小亭,亭頂的琉璃瓦業以被積雪覆蓋,但是四根紅柱顯的格外刺眼,也為這銀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動的鮮艷。
  就在這座八角小亭裡,如今正有著三個人。
  三個人二老一少,兩坐一立。
  坐著的兩個老者,一個是發衣芒鞋的老僧,一個則是位身穿白袍的俗裝老者。
  老僧清矍,長眉斜飛,鳳目重瞳.雖然一身三寶弟子打扮.也看得出是位得道高僧,但卻是時而流露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則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老者瘦削,挺拔飄逸,長髯五縷,配上一襲白袍,望之若神仙中人,兩眼開合之間,精芒外射,不怒而威。
  第三個人,也就是那個年輕的,廿來歲年紀,穿一件青色長衫,劍眉星目,鼻正口方,挺立在俗裝老者身後,一臉的緊張神色,雖然只廿幾歲年紀,但卻有著中年人成熟的穩健、歷練。
  他就像腳下這座中台山,一任寒風狂吹,他卻一動不動,看上去是那麼剛強.那麼沉著,那麼穩重。
  在老僧和老者之間的石几上,放著一局棋,看局勢只不過平局,敢情這兩個人是在這冰天雪地之間下棋,真好雅興。
  這時,俗裝老者提了一顆子,放在棋盤的右角,老僧一怔而歎:「老檀越高明,三易寒暑,老衲還是勝不過老檀越。」
  老者臉色凝重,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事關重大,老朽不敢不全力以赴,實則三年來老朽已心力交瘁,倘若再有一局,老朽必不是大和尚對手。」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檀越不必再往臉上抹金了,佛家最懂因果,出家人更不敢自食諾言,誰家之物,冥冥中早有定數,是強求不得的,老衲親口答應的事,又豈能反悔?」
  老者推棋站起,突然一躬身道:「多謝大和尚,先朝存歿,無不感激。」
  老僧端坐不動道:「說什麼感激,老檀越一片忠心,契而不捨,這種精神,實是令人敬佩,倘若朱明人人能像老檀越,愛新覺羅氏根本就入不了關,再說,老檀越若起始脅劫,必能達成心願,也因不惜耗費三年工夫,老檀越卻捨武力而取棋藝,而先予寬容大度,繼使我口服心服,若說感激,應該是老衲。」
  話鋒微頓,他從袖中取出一顆寶珠,隨手遞出道:「老檀越請拿老衲這顆玉琢寶珠去,見寶珠如同見老衲,諒他們不敢不交出老檀越所要之物。」
  這顆寶珠比一般常見的寶珠略大,渾圓雪白,上頭還刻了不少的小字,只是一時看不清是些什麼字。
  老者忙雙手接過道:「再謝謝大和尚。」
  話鋒一頓,輕喝:「燕月,過來!」
  年輕人恭應一聲,跨步上前,垂手肅立。
  老者臉上一片肅穆,雙目炯炯.凝視年輕人:「我費三年之功,借來了大和尚的信物,現在我把大和尚的信物交給你,剩下的事,你去完成,師器請回之後,速速送往北天山,倘有任何差錯……你知道該怎麼辦。」
  「燕月知道。」
  年輕人恭應一聲,雙手接過那顆寶珠。
  老僧淡然一笑道:「老檀越,老衲跟令高足三年來雖然只見過三面,但是老衲卻覺得跟他極為投緣,老衲想替他說個情,老檀越所說任何差錯,應該不包括他們不把老衲放在眼內,拒不交出老檀越所要的東西在內。」
  老者雙眉一揚,兩眼之中,神光暴射道:「老朽敢不從命,但若果如大和尚所言,他也知道該怎麼做。」
  老僧微一笑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氣,倘果真如此,豈不辜負老檀越自於歲末,大雪封閉五台山之際,登臨中台,與老朽對坐亭中下的這一局棋了嗎?」
  老者神情一震,改容欠身:「多謝大和尚棒喝,無如事關重大,先朝存歿的這個心願,非達成不可。」
  老僧笑了笑道:「老檀越,適才的這一局棋,倘若老衲先著一子,斷了你的進路,結果又將如何?」
  老者臉色猛一變。
  老僧跟著笑道:「老檀越所要的東西,老衲都有歸還之心,老檀越又怎忍心難為我的小兒女輩。」
  老者頓然躬身道:「大和尚聖明,老朽知錯了,老朽不敢!」
  老僧臉色隨轉凝重道:「老檀越也不必如此,有些事冥冥中早定,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在這我答允歸還失物之際,順便有個不該提的條件,還望老檀越念在我該贏不贏份上,點頭答應才是!』
  老者毅然道:「大和尚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力所及,無不點頭。」
  老僧道:「先謝謝老檀越了--」
  話鋒微頓,他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錦囊,順手遞向年輕人.道:「孩子,我要你做的事,就在錦囊中,只要你能幫忙替我把這事辦了,我就可以在五台山靜度餘生了。」
  年輕人立即恭應接過。
  老者凝目望老僧:「大和尚現已皈依三寶,怎還有未了之事?莫非董姑娘--」
  老僧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逝者已矣,老衲早已忘懷了,老檀越幸勿陷老衲於罪孽中!」
  「那麼是--」
  老僧肅然道:「老檀越盡請放心,老衲願以老衲的以前及老衲的以後擔保,絕不會讓令高足做出有違師門戒律之事就是!」
  「既是這樣,老朽不敢再問。」
  轉眼望年輕人道:「燕月,你可以去了!」
  年輕人答應聲中,分別恭謹一禮,轉身山亭,行出三丈,突然身軀拔起,飛星隕石般直往一下掠去,一閃不見。
  老僧歎道:「好懂禮貌的孩子;老檀越,精英俊彥怎麼會是你們的?」
  老者臉色肅穆道:「大和尚,我們所有的,也只是這些了!」
  老僧一怔,旋即笑道:「老檀越,你我之間沒有這些,也不談這些,三年賠約已了,從此心胸了無牽掛,老衲棋興正濃,再陪老拍下一局如何?」
  老者欣然道:「敢不從命!」
  他一拍袍角,又坐了下去。
  亭外的風靜了些。
  但雪卻下得更大了。
  口  口  口
  張家口的馬市,為漠北之冠,鴨大境門外半里許有馬橋者,就是馬市的集散所在.外馬來自批南青街一帶,不止幾千里外。
  但是張家口的馬市是在每年的六月六到九月初十。如今剛開春,別說沒有馬市,就連匹像樣的馬也很難看到。
  沒有馬市歸沒有馬市,可就偏偏有衝著馬市來的。
  這天晌午,大境門內,踏著一地的積雪來了個年輕客人,一進大境門,他就拐進了緊挨城門裡的一家「聚業客棧」。
  客棧半掩門,門全關上,不能做生意,風還跟刀子似的,下半掩著門兒,誰又受得了!
  櫃房裡二個夥計,穿一身新行頭,見人滿臉賠笑在作揖:「恭喜您!您過年好!」
  另一個道:「您這公子就出門了?」
  年輕人穿著不算頂好.也不算頂暖和,不過看上去挺乾淨,挺順眼,除了手裡一個長長的包袱外,別無長物,聞言一笑,好白的一口牙:「不早了,都晌午啦!」
  那夥計更樂了:「您哥擰了,我是說你哥今年出門早,還沒過十五呢?」
  年輕人道:「我知道.可是要沒我們這些出門早的,你們做誰的生意?」
  那夥計一怔,笑道:「倒也是,您是--」
  「我找個人!」
  夥計道:「原來您是要找人呀,您找誰?」
  年輕人道:「張家口馬市上,響噹噹的人物,鼎鼎大名的大亨馬大爺!」
  夥計「哦」地一聲道:「您找馬大爺呀,您跟馬大爺是……」
  「朋友。」
  夥計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陣;「您……從哪兒來?」
  年輕人笑笑道:「怎麼?找馬大爺還要經過盤查嗎?」
  夥計點點頭道:「您還真說著了.張家口的馬大爺,不是等閒人物,凡是來見他的,都得經過盤查,要不然我告訴了您他老人家的住處,萬一出點什麼差錯,我擔待不起!」
  年輕人道:「夥計,您老實得可愛,如今年都過了,我總不會是因為過不了年,來找馬大爺周濟的吧!」
  「真要是那樣,倒好辦了!」夥計道:「馬大爺交往廣闊,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為人義薄雲天,那明是不相干的過不去了,找他伸個手,他二話不說,照樣周濟,馬市上辛苦積來的那些錢,全都給了生熟兩路的朋友,要不然怎麼人家跺跺腳地上晃動,說句話就是金呢!」
  年輕人道:「那我要是編一套瞎話告訴你呢?」
  「不要緊!」夥計一抬頭道:「夥計我眼皮干,沒見過什麼世面,聽不出真假話,可是人家有聽得出真假話的。」
  年輕人道:「沒想到見這位馬大爺,還真不容易,好,我告訴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從外頭進來個人,彈彈身上的雪,跺跺腳上的泥,抬眼道;「小二……」
  夥計已經滿臉堆笑,躬身哈腰迎上去了:「三爺,您來得正好.我正要找您去!」
  來人是個卅來歲的英武漢子,皮袍,皮帽,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隨口問道:「怎麼,有事兒」
  夥計賠著笑,搓著手,一付小心翼翼的不安神色:「我沒事兒,是有位客人要見馬大爺!」
  英武小鬍子不經意地掃了年輕人一眼、目光溜到年輕人的臉上停住:「哦,這當兒這人在哪兒呢?」
  夥計向年輕人一擺手:「就是這位。」
  英武小鬍子,剛移開的目光,馬上又轉回來盯在年輕人臉上;「這位朋友要見馬大爺?」
  年輕人微點頭道:「是的,煩勞帶領。」
  英武小鬍子飛快地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眼:「朋友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年輕人道:「李,李燕月!」
  英武小鬍子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道:「李朋友從哪兒來?」
  「山西。」
  「這時候要見馬大爺,有什麼事麼?」
  「是有點要緊事。」
  「抱歉!」英武小鬍子一搖頭道:「每年從臘月初一,一直到第二年二月二龍抬頭,馬大爺向來不見外客。」
  「閣下怎麼稱呼?」
  「我姓崔。」
  「崔朋友,我也知道來得不是時候,可是我既然這時候來了,就有不得不這時候來的苦衷。」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雙眉微揚,但是他還是微笑說話:「我知道,朋友這時候來,一定有朋友你的不得已,可是馬大爺多年的習慣,不便為朋友一個人破例,朋友還是等過了二月二再來。」
  說完了這話,他轉望夥計:『小二,你們掌櫃的釀的『蓮花白』還有沒有?」
  「有,有。」夥計忙點頭:「您請回,我馬上給您送過去。」
  「那我等著了!」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理也沒再理年輕人李燕月,扭頭就要往外走。
  李燕月道:「崔朋友等等。」
  英武小鬍子扭回了頭道:「李朋友還有什麼見教?」
  「我請教,見馬大爺,是不是非要經過崔朋友這一關不可。」
  姓崔的小鬍子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我要是非見馬大爺不可呢?」
  姓崔的小鬍子雙眉一揚:「那李朋友你就得有非凡的能耐。」
  李燕月做一笑道:「大過年的,我本來不願傷和氣,可是我有要緊事在身,也只好--崔朋友千萬原諒。」
  話落,他左手往英武小鬍子面前一晃。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冷笑一聲,抬手就格。
  他用的是「擒拿手」,乍看是格,其實一格之後,變化極大,既能扣對方的腕脈,又能進而襲擊對方前胸要穴。
  哪知道李燕月這一晃只是虛晃,姓崔的英武小鬍子剛一抬手,他腳下伸腿一勾,右手提的那個長包袱順手遞出,往英武小鬍子身上點了一下。
  就這麼一勾一點,姓崔的英武小鬍子,一個身軀踉蹌衝出了門,砰然一聲摔在門口街上泥濘裡,皮帽掉了,皮袍子也不能看了,他臉色大變,翻身躍起,皮帽也不要了,兩眼冷芒暴射,瞪了李燕月一眼:「好朋友,能耐真不賴,你等著吧,會有人接你。」
  他踏著一地泥濘走了。
  李燕月跟沒事人兒似的。
  夥計可嚇白了瞼,慌忙衝出去拾起那頂皮帽,不住的拍,還用袖子不住的擦,邊跟李燕月說話:「你,你這個禍闖大了!」
  「怎麼了,我會吃不完兜著走。」
  「可不。」
  「你也聽見的,是他讓我顯能耐的!」
  「人家崔三爺這麼說,你怎麼能當真,你要是賠個笑臉,說幾句軟話求求,誰能見著馬大爺的。」
  「可惜我這個人從來不會求人,我這個人天生老實,要是有誰告訴我,太陽是從西邊上來,東邊下去的,我都相信!」
  「你--唉,不管怎麼說,你這個禍闖大了就是。」
  「不要緊,你要是著不順眼,我馬上走!」
  李燕月提著長包袱要走。
  夥計慌了,忙兩手一伸,橫身攔住:「你不能走,說什麼都不能走,你走了,萬一他們來跟我要人--」
  「夥計,你會武功?」
  「我哪兒會武,要會武我還幹這個夥計?」
  「這是了,連剛才那位練家子,我都讓他摔了跟頭,他們怎麼會怪你這個不會武功的看不住人?」
  「不管怎麼說,你不能走就是了,要我跪下來給你磕頭都行……」
  「我不走,你管我吃住。」
  「行!這時候有的是空房間,吃飯也不過多添雙筷子。」
  「留下我來挨揍,夥計,你的心可真好啊!吃住是假的,人家也不會容我安安適適的待上個一兩天,這樣吧,把你們掌櫃的釀的『蓮花白』,弄一壇出來,我驅驅寒。」
  「這客易,你等著。」
  夥計要走,忙又停住。
  李燕月還能不明白,一笑道:「夥計,儘管放你的心去拿蓮花白去,我不會大過年的跑來你們張家口找挨挨,要怕,剛才我也就不出手了。」
  夥計看了李燕月兩眼,半句話沒說,扭頭往後面去了。
  李燕月一笑,拉過長板凳坐了下來,順手把長包袱柱櫃台上一放,「卡」地一聲,敢情裡頭有硬東西。
  夥計辦事真利落,李燕月這兒剛坐定,他已經抱著一個泥封的小罈子後頭過來了,看見李燕月在座,一怔道:「你真不怕呀?」
  李燕月道:「敢情你卻望我偷偷走掉?」
  夥計苦笑一下道:「剛才我默想一下,覺得還是真不該求您留在這兒……」
  李燕月笑道:「我想走的時候,沒人留得住我,我要是不想走,趕都趕不走我.夥計,把罈子拿過來吧!」
  他接過罈子,拍開了泥封,就著壇口聞了聞,道:「嗯!好酒,真香,夥計,你總不能讓我就著罈子喝吧?」
  夥計忙進櫃台找出個大碗來。李燕月倒了一大碗,把罈子往櫃上一放,端起碗就是一口:」嗯!要是有點花生、豆乾,或者是野味,那就更好了!」
  夥計眼都瞪大了:「看樣子,你是真不怕?」
  李燕月一笑,要說話,忽然改口道:「來了,三個,掃興,酒剛喝一口……」
  夥計忙轉眼外望,可不,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三個人順著大街走了過來,踩得滿地泥劈拍響,泥星兒四濺,沒人低頭看一下。
  三個人之中,有一個就是剛才那位英武小鬍子崔三爺,身上還是那件皮袍子,泥還未干。
  三個人在客棧外丈餘處停了步,英武小鬍子揚聲發話了:「姓李的,出來吧!我們弟兄三個接你來了。」
  夥計聽得一哆嗦。
  李燕月朝夥計笑了笑道:「夥計,喝幾口蓮花白,既能驅寒,又能壯膽!」
  說完了話,提著他那長包袱走了出去。
  出了客棧,在滴水簷外一站,似笑非關的望著那三個人!
  緊挨著英武小鬍子崔三爺站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壯漢,豹頭環眼,一瞼的絡腮鬍,頭上扣項既厚又大,水糠皮的三塊瓦,腳底下穿雙翻毛的鹿皮快靴,皮祆領口還露著一片白茸茸的毛,個頭兒既粗又壯。威猛懾人。
  絡腮鬍子大漢這邊站的那位,則跟絡腮鬍子大漢,還有英武小胡於崔三爺大不相襯,近四十年紀,瘦高個子,像根竹竿似的,長眉細目,蠟黃的一張臉,還泛著青色,也是一身的皮帽皮施子,可是看上去讓人覺得泛冷意,只因為他本人長得像一塊冰,不透一點血熱氣兒。
  三個人六道目光緊盯著李燕月,崔三爺的目光像火,瘦高個兒的目光像冰,絡腮鬍大漢的目光,則明亮如電,只聽他道:「老三,就是這小子?」
  英武小鬍子崔三爺道:「錯不了的。」
  絡腮鬍大漢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膽了,敢來張家口撒野!」
  二話沒說,一探腰,叮噹一陣響,一根鏈子錘已握在蒲扇般的大手中。
  先說話的是絡腮鬍大漢,先亮兵器的也是絡腮鬍大漢。
  但是,先撲向李燕月的,卻是那塊像冰,一聲沒吭的瘦高個兒。
  他撲動的時候,兩手空空,等到了李燕月近前,兩手裡各多了一把粗頭的點穴橛。
  兵器一寸短,一寸險,瘦高個兒敢先動,又用的是這種短而險的打穴傢伙,手底下一定有兩下子。
  果然,他欺到李燕月近前,點穴橛一上一下,吞吐如靈蛇似的招呼李燕月上下兩處重穴,一上手就是殺著。
  李燕月雙眉一揚,說道:「很有深仇大恨似的啊!仁義蓋天下的馬大爺手下,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瘦高個兒手底下是有兩下子,可惜他跟李燕月的一身所學差得太多。
  李燕月左手疾探,一手抓住了上路的點穴橛,右手長包袱外掃,格開了下路的要命傢伙,長包袱再往前一送,正撞在瘦高個兒的小肚子上。
  一聲悶哼,瘦高個兒踉蹌而退,不是絡腮鬍大漢扶得快,他非一股屁坐在地上不可。
  李燕月的左手裡,多了根點穴橛。
  瘦高個兒臉色更難看了,人似像塊冰,但是目光,卻像要噴火了。
  只一招!
  這三位在張家口一帶,從來沒碰上過這種事。
  瘦高個兒一時直不起腰。
  絡腮鬍大漢滿臉的驚怒:「姓李的,你是哪一條路上的?」
  李燕月答得妙:「哪條路我都是,不過我告訴過這位崔三爺,我是從山西來的!」
  「敢情是個老西兒?」
  「你外行,聽口音也應該知道,我不是山西人。」
  「那你是哪兒的人?」
  李燕月笑笑道:「你要是想拖延,大可不必,我出手不太重,你這個同伴,馬上就能直起腰來了。」
  還是真的,李燕月話剛說完,瘦高個兒已經直起了腰。
  絡腮鬍大漢道:「老二--」
  「不礙事!」瘦高個兒話跟人一樣冰冷:「我要從他身上討回來!」
  絡腮鬍大漢鬆了扶瘦高個兒的手,沉喝出聲:「上!」
  崔三爺一探腰,手裡多了把軟劍。
  「慢著!」李燕月道:「把這個點穴橛拿回去,要不然手上不習慣。」
  他把點穴橛丟了過去。
  瘦高個兒伸手接住。
  絡腮鬍大漢怒笑道:「姓李的,你太狂了,今天要不把你放倒在這泥地上,張家口的爺們,從此就讓你看扁了!上!」
  一聲「上」,三個人齊動,鏈子錘、軟劍、點穴橛,上中下三路分襲李燕月。
  李燕月一笑閃身,三種要命的兵器齊落空,他左手抓住長包袱一扯,龍吟聲中,右手中已握了把長劍,金絲纏把,劍身奇窄,光芒雪白,寒意逼人。
  絡腮鬍大漢脫口叫道:「好劍!」
  李燕月淡然笑道。「張家口的爺們照子夠亮,可惜手上軟了些。」
  三個人勃然色變,怒喝聲中,三種兵器又掩向李燕月。
  李燕月出手奇快,沒人看見他是怎麼出的手,只看見他身軀閃動,在絡腮鬍大漢三個人之間來回走了兩趟,然後雙方就都收了勢,停了手。
  那三位手上都空了,鏈子錘在東,點穴橛在西,那柄軟劍插在坐北朝南客棧的門框上,還不住一抖著呢!
  那三個驚住了,也被震住了,三尊石像似的,站在泥地上一動不動。
  三個人下半身都是泥點兒。
  李燕月混身上下,連個泥星兒都沒有,他淡然一笑,把長劍揣進包袱裡,道:「承讓,三位可以商量商量,要是願意帶我見馬大爺,請進去招呼一聲,我在櫃房裡喝蓮花白。」
  話落,他轉身往客棧走去。
  瘦高個兒兩眼厲芒暴閃,飛快上了個鹿皮手套,手往腰裡一摸,向著李燕月背後就要揚手。
  「烏天風!」
  驀地一聲清婉嬌喝劃空傳來。
  瘦高個兒忙收手,三個人跟李燕月同時回身望。
  街口泥地上,站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四蹄、小腿都是黃泥,但往上去,從頭到尾一根雜毛都沒有。
  銀蹬、錦鞍、金絲星;鞍旁,一邊插著弓箭,一邊掛著飛禽走獸,鞍上,坐著一位美艷如花的大姑娘。
  大姑娘年約十八九,前額是排整齊的劉海,~條烏油油的大辮子,斜紮在肩上,那排整齊的劉海兒下,杏眼桃腮;小嘴兒鮮紅,眉宇間英氣逼人,滿臉的冰冷寒霜,從頭到腳一身紅,外帶一件紅被風,簡直就像一團火。
  絡腮鬍大漢三個定過神,上前幾步忙躬身:「姑娘!」
  大姑娘一磕馬腹,白馬往前一衝,已經到了近前,她清撤深邃的目光輕掃,從鏈子錘點穴橛插在門框上的軟劍,最後落在李燕月臉上,杏眼之中突閃光采:「你身手不錯!」
  李燕月淡然道:「姑娘誇獎!」
  「但是張家口不是客人顯身手,逞能耐的地方!」
  「我也不願意,尤其是大過年的。」
  「張家口的人,從來沒受過這種折辱。」
  「姑娘,我是個外地人.這三個都是本地的豪客,拿著能要人命的兵器,跑到客棧來找我,三對一,我請問,姑娘是要我出手自衛呢,還是束手任人砍殺?」
  「張家口的在地人,從不欺生。」
  「外地人到一個生地方,除非萬不得巳,誰也不願意惹是生非。」
  「你很會說話。」
  「我站在一個理字上,理直當然氣壯,除非張家口的人認定自己的任何作為都是理。」
  大姑娘雙眉微一揚道:「就算理讓你站住了,他們三個人帶著兵器來找你,總該有個原因的罷!」
  「姑娘是該問了!」
  絡腮鬍大漢道。「姑娘看看玉衡這一身。」
  大姑娘冷冷道:「我早看見了,不算光彩。」
  絡腮鬍大漢一怔,硬沒敢再吭氣兒。
  大姑娘冷望李燕月:「他這一身,應該是在眼前事之前,你給的吧?」
  李燕月道:「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不過姑娘應該還往前問。」
  「再往前又怎麼樣?」
  「我說話也許偏向自己,姑娘還是問這位崔三爺吧!」
  大姑娘冷冷道:「崔玉衡!」
  英武小鬍子崔三爺說道:「稟姑娘,他要見老爺子,我說老爺子在龍抬頭以前,向例不見外客。」
  「這是實情,話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他有要緊事,非見老爺子不可。」
  「後來呢,你又是怎麼說的?」
  英武小鬍子崔玉衡遲疑了一下道:「我,我說不行,不過得有非見我們老爺子的能耐。」
  大姑娘轉臉向李燕月,「結果你就顯出非見老爺子不可的能耐?」
  李燕月道:「本地豪客崔三爺的吩咐,外地人怎敢不從命,要是不從命.我就見不著馬大爺了!」
  大姑娘道:「張家口的人是講理的人,張家口這地方,是講理的地方.儘管你是巧用心機,我卻不能說你沒有理……」
  李燕月道:「多謝姑娘。」
  「用不著客氣,你從哪兒來?也該有個姓名?」
  「李燕月,來自山西。」
  「你有什麼要緊事,非在這時候見馬大爺不可?」
  「沒有要緊事,我不會在這時候跑來張家口求見馬大爺,至於是什麼要緊事,恕我不能告訴姑娘。」
  大姑娘點點頭道:「行,我帶你見馬大爺--」
  崔玉衡忙道:「姑娘--一」
  大姑娘霍地轉瞼,冰冷道:「就憑人家這身能耐,要是真非見老爺子不可,你們誰攔得住?」
  崔玉衡臉一紅,不吭氣兒了。
  大姑娘轉過瞼去:「不過,崔玉衡的話不好聽,但都是實話,不管是誰,他要是非在這時候見馬大爺,就得有非見馬大爺的能耐--」
  「顯然我顯過的能耐還不夠?」
  「你接我三鞭,我馬上帶你見馬大爺。」
  大姑娘可是說來就來,話聲方落,玉手往鞍旁一摸,一條長長的皮鞭,靈蛇也似的飛起,皓腕只微一振,鞭梢兒脆響聲中,長蛇直向李燕月捲去。
  李燕月沒動,容得長鞭近身,微一閃,躲了開去,躲是躲過了,但是鞭梢兒忽地一折,又疾如同電地點到。
  李燕月吸氣飄退,鞭梢兒擦身而過,他道:「姑娘,這算是一鞭,還是算兩鞭?」
  大姑娘道:「以你看呢?」
  皓腕再振;長鞭猛掃而至。
  李燕月背後就是客棧牆,無處可退,一仰身,硬演一幕「鐵板橋」。
  哪知鞭梢兒像通了靈,眼看長鞭就要往身上掃過,掃勢卻忽然一頓,鞭梢兒折下,疾點李燕月喉結。
  李燕月這回已經料到了,側身一翻,順勢站直,梢根兒如飛落下,「叭」地一聲點在泥地上面,濺起了無數泥星,李燕月一旋身,轉了開去。
  哪知李燕月躲開泥星兒剛站好,長鞭帶著一陣風又自掃到,這回掃的是李燕月下盤。
  李燕月吸氣騰起,左手抓住客棧屋簷,把一個身軀吊在了半空中。
  大姑娘嬌叱一聲,就要再振皓腕。
  李燕月及時道:「姑娘,這又算第幾鞭?」
  大姑娘臉色一變,回腕收鞭,一聲:「索超,帶他去。」
  抖轉馬頭,飛馳而去,轉眼拐過街口不見了。
  李燕月手一鬆,人就落地道:「三位,有勞帶路!」
  絡腮鬍大漢、瘦高個兒、崔玉衡一聲沒吭,轉身走了。
  ……         ………………         ……………………
  順著客棧前這條路東拐,也就是絡腮鬍索超三個適才來的方向,一直走下去,走到底,拐向北,走沒多遠,橫著的一條大街上,有座廣大宅院,朱漆的兩扇大門,門頭老高,兩旁各掛一盞大燈,上頭寫著兩個大字:「馬府」。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15: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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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3:58:53 |只看該作者
 整十級的石階下,是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石階上頭,則抱著胳膊站著兩名中年壯漢,手上是空空的,但是腰裡,一看就知道藏著傢伙。
  或許是那位大姑娘交待過了,索超三個人帶著李燕月一到,兩個壯漢過去推開兩扇大門,然後微哈著腰叫了聲:「大爺,二爺,三爺。」
  索超三個心裡都不痛快,不只臉色難看,嘴上也沒答理,帶著李燕月進了大門,然後兩個壯漢又關上了門。
  李燕月沒在意身後的大門關不關上,他進大門後就轉眼四下打量。
  好大的一個院子,東西兩排廂房,門口各一排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都擺滿了,腳下是條不寬不窄的石板路,兩旁平鋪著的砂,砂地上散放著石□石擔一類的重傢伙。
  這是前院,敢情也是個練武場。
  東西兩邊牆上,還各有一扇門,顯然東西還有兩個跨院。
  四個人三前一後,正順著石板路往後走,打後頭繞過來一前二後三個人迎面而來。
  三個人,後兩個是中年漢子,頭一個則是個鄉巴佬打扮的瘦老頭兒,手裡還拿根旱煙袋,打扮是毫不起眼,但是一對老眼轉動之間精芒外射,這就不像個等閒人物了。
  索超三個連忙停步,各換上一付神色,恭謹躬身:「總管!」
  敢情這鄉巴瘦老頭兒是馬府的總管。
  鄉巴瘦老頭兒精光四射的一對老眼,上下一打量李燕月道:「就是這位年輕朋友?」
  索超恭謹答道:「是的。」
  鄉巴瘦老頭兒輕哼了一聲:「你們三個真行,看來府外是該換換人手了!」
  索超、崔玉衡,還有瘦高個兒烏天風三張臉立時紅了一紅,哈著腰硬沒敢再說一句話。
  鄉巴瘦老頭兒兩眼緊盯著李燕月,語氣並不怎麼冷,乾癟老臉上卻沒一點表情:「年輕朋友你……」
  李燕月截口道:「總管,我跟馬大爺是朋友,可不願為一點小誤會反目成仇。」
  鄉巴瘦老頭兒吸了一口氣,臉色好看了些道:「好說,年輕朋友你……」
  李燕月又截口道:「我能否跟總管單獨談談?」
  「不必,眼下沒有外人……」
  李燕月微一笑道:「那麼我跟總管提件事,後院那棵棗樹上的血跡褪了沒有?」
  鄉巴瘦老頭兒一怔,老眼微睜,緊盯在李燕月臉上,旋即,他臉上突現驚喜色,往後一擺手道:「朋友請。」
  李燕月一抱拳;「有請!」
  提起他那長包袱往後行去。
  鄉巴瘦老頭忽轉臉一聲:「你們不必跟過來了!』
  他自己則快行兩步,跟著李燕月往後面去了。
  繞過一排房子,進入了後院內,鄉巴瘦老頭兒搶前一步,攔住了李燕月,「你是……」
  李燕月含笑道:「十二年前,為了逞能給珠妹妹摘棗兒,從棗樹最高一分枝摔下來,頭撞著半腰的粗干,還是勞駕您給我上的藥,敷的傷,祁老忘了小月了?」
  鄉巴瘦老頭兒猛激動,一把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道:「天!
  我怎麼--怎麼連姑娘也沒認出你來?」
  李燕月笑道:「連祁老這雙『神眼』都沒能認出來,何況別人!」
  鄉巴瘦老頭兒好生激動:」難怪,難怪!索超他們三個栽得不屈,栽得不屈,你等等,我這就請老爺子!」
  他鬆了李燕月,轉身要走。
  李燕月一把抓住了他:「祁老,馬叔在哪兒?」
  「這時候在堂屋喝茶呢!」』
  「帶我上堂屋去,不就行了嗎?」
  鄉巴瘦老頭兒一點頭:「對,瞧我多糊塗。」
  反手拉著李燕月就走。
  李燕月可以感覺出,鄉巴瘦老頭兒的手在顫抖,他也暗暗為之一陣感動。
  鄉巴瘦老頭兒拉著李燕月,順著石板路直奔堂屋。
  堂屋門沒關,但垂著一條厚厚的擋布簾,門口貼的春聯,紅的鮮紅,黑的漆黑,字跡龍飛鳳舞。
  鄉巴瘦老頭兒左手旱煙袋一點,既厚又重的擋布帶往裡一蕩飛起,屋裡剛一聲沉喝:「誰?」鄉巴瘦老頭兒已拉著李燕月進了屋道:「您看看是誰?」
  八仙桌旁,坐著個老者,老者清瘦,五十多歲年紀,皮袍,皮帽,雍容氣派,長眉、細目、鼻直、口方,隱隱有一種逼人之威。
  他微一怔,兩眼立即盯住了李燕月:「這位是--」
  鄉巴瘦老頭兒激動驚喜;「老爺子,這位就是非要見您不可的李朋友……」
  清瘦老者「恩」了一聲。
  鄉巴區老頭兒跟著又是一句:「小月少爺!」
  「小月?」
  清瘦老者猛然站了起來。
  李燕月恭恭敬敬的躬下了道:「馬叔,燕月給您請安!」
  清瘦老者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李燕月,比鄉巴瘦老頭兒還要驚喜,還要激動:「小月,你就是十二年前的小月,讓我看看!」
  清瘦老者向李燕月端詳了一陣,然後叫出了聲。「是小月,沒錯,是小月,可是,這要是在外頭碰見,你不說,誰敢認。」
  鄉巴瘦老頭兒道:「就是說嘛,剛才我還差點兒沒出手捏練捏練呢。」
  清瘦老者道:「幸虧你沒出手,不然准跟索超他們三個一樣,灰頭灰臉滿身泥,看你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鄉巴瘦老頭兒笑了。
  清瘦老者則哈哈大笑,別看他瘦了點兒.笑起來聲如洪鐘,震得屋子級極直響,笑聲一落,他拉著李燕月坐了下去:「兄弟,你也坐!」
  鄉巴瘦老頭兒恭應一聲,陪坐一旁。
  坐定,清瘦老者神情一肅,道:「小月,咱們先不談別的,十二年前,大將軍帶著你到張家口我這兒來,跟我私下有個約定,也就是說,大將軍曾經有所吩咐,十二年後的今天,你長大成人,再度來到張家口,是不是大將軍給了我什麼差遣?」
  李燕月正襟危坐,肅然道:「老人家別的沒交待,只讓我轉告馬叔,三年來,他老人家在五台山上連贏了三盤棋,如今派我到京裡去,請馬叔轉知京裡的弟兄助一臂鼎力。」
  清瘦老者馬大爺微微有點失望:「就這麼幾句話,只你一個人?」
  「馬叔.我附帶還要替別人辦件事,只京裡的弟兄伸了手,不跟您親自伸手一樣嗎?」
  「小月,你馬叔今年不過才五十來歲。」
  「我知道,我是實情實稟,實話實說。」
  馬大爺吁了一口氣:「等了這麼多年,還是沒等上,也難怪,我原本不服老,可是看看你,我恐怕也只好服了。」
  鄉巴瘦老頭兒道:「老爺子,那可是只有在小月少爺面前啊!」
  擋布簾猛一掀,冷風夾帶著香風捲了進來,跟著,那位大姑娘進來了:「爹……」
  一見屋中情景,她一怔:「你……」
  李燕月欠身而起:「是我,多謝姑娘寬容,能讓我見著馬大爺!」
  大姑娘臉色馬上一寒:「沒什麼,能見著我爹,是你自己的本事,是你自己的能耐。」
  話落,她扭身要走。
  馬大爺道:「丫頭,等等。」
  鄉巴瘦老頭兒忙站起:「姑娘,你就等等。」
  大姑娘停步回身:「爹,祁叔,什麼事?」
  馬大爺道:「兄弟,你說吧!」
  鄉巴瘦老頭兒道:「老爺子,還是您說吧!」
  馬大爺含笑站起道:「丫頭,你不想認識認識這個朋友?」
  大姑娘茫然道:「我已經認識過了,他叫李燕月,仗著一身有點不錯的本事,欺張家口沒人跑到咱們這兒來撒野!」
  李燕月笑道:「馬叔,十二年前,我那顆棗兒白摘了。」
  大姑娘微一怔。
  馬大爺道:「丫頭,他是李燕月沒錯,可是他也叫小月。」
  入耳「小月」兩字,大姑娘猛一怔,美目立即瞪大了:「這麼說,他,他是小月?」
  馬大爺含笑點頭:「沒錯,丫頭,他就是小月。」
  李燕月含笑道:「要不要我把頭上的疤,給你看看?」
  春風解凍,大姑娘剎時一臉驚喜,帶著醉人的香風衝到跟前,一雙玉手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道:「你,你是小月哥哥,你怎麼不早說?」
  李燕月道:「早說不就沒法領教珠妹妹那得自馬叔真傳的神鞭了嗎了。」
  大姑娘道:「你一見面就認出是我了?」
  「沒有,我琢磨了一下,才猜出一定是十二年前的那位珠妹妹。」
  「是在我揮鞭之前,還是在我揮鞭之後?」
  「之前。」
  大姑娘叫道:「你好可惡……」
  轉臉向馬大爺道:「爹,他連您一塊兒損了。」
  馬大爺道:「怎麼把我也扯上了?」
  大姑娘道:「得自您真傳的神鞭揮了三下,連他的衣角也沒能碰著!」
  馬大爺道:「別把我算上,不看看他是誰的衣缽傳人?我服。」
  馬大爺他服,看姑娘你服不服?
  大姑娘一跺腳,嗔道:「不理您了,小月哥,走!我帶你看那棵棗樹去!」
  說完話,她拉著李燕月要走。
  李燕月忙道;「珠妹妹,我馬上得走。」
  大姑娘微怔道:「怎麼說,馬上得走?難道說你顯能耐到了馬家,就為見我爹一面?」
  李燕月道:「老人家的吩咐,不敢耽誤!」
  「我不管老人家怎麼吩咐,天大的事你總得在馬家待上個一天半天,就算再急著走,去看看那棵棗樹的工夫該有的。」
  馬大爺道:「燕月,你還是去一趟吧,大正月的,別讓我日子不好過!」
  鄉巴瘦老頭兒笑了。
  李燕月也笑了,笑聲中,他只有讓大姑娘拉著出了堂屋。
  出堂屋剛要往後繞,迎面來了四個人,四個人一前三後,後頭三個是索超、烏天風、崔玉衡,前頭一個是個唇紅齒白,相當英挺的年輕人,年輕人算得上少見的俊逸兒郎美男子,可惜的是眉宇間陰厲之氣濃了些。
  他入目大姑娘拉著李燕月,兩眼精芒一閃,神色有點異樣,立即叫道;「麗珠。」
  大姑娘馬麗珠停步凝目,嬌靨的神色跟堂屋外一樣,又是一片冰冷:『你怎麼來了?」
  俊逸年輕人道:「有事來見大爺。」
  馬麗珠道:「我爹在堂屋呢,你進去吧!」
  說完話,她拉著李燕月要走。
  俊逸年輕人伸手一攔,臉上似笑非笑:「不讓我認識認識這位朋友?」
  馬麗珠臉色微變,但旋即又忍住了:「李燕月,十二年前的兒伴,我叫他小月哥哥。」
  李燕月向著俊逸年輕人剛含笑點頭,就被馬麗珠拉著走了。
  望著李燕月跟馬麗珠繞向後的背影,俊逸年輕人眉宇間陰厲之色轉濃:「就是你們剛才說的那個?」
  索超三個對俊逸年輕人似乎相當恭謹,聽見他問話,索超忙微躬身道:「是的,郎少爺!」
  俊逸年輕人郎少爺冷冷道:「也像麗珠說的?」
  崔玉衡道。「郎少爺,那時候我們三個還沒到店裡來!」
  俊逸年輕人郎少爺沒再問,邁步行向堂屋。
  口  口  口
  馬家還有個相當大的後花園,亭、台、成擁一應俱全。
  如今雪溶了,但是馬家這花園裡還是粉妝玉琢,銀白一片,朱欄小橋下結冰的一溪流水,還沒有解凍,小橋的米欄。小亭的漆柱,加上幾株老梅綻放的花朵,為這粉妝玉琢的銀白一片,點綴了幾株深紅,使得這座花園的雪景,顯得特別美。
  馬麗珠帶著李燕月踏著一地的積雪,進了八角小亭,亭後,是一棵枝丫橫生的棗樹,相當高大,橫探的枝幹都蓋住了小亭。
  李燕月伸手摸著樹幹,抬眼上望:「真快,一晃都十二年了,這株棗樹也高大了不少。」
  馬麗珠道:「還記得你是栽在哪根枝上嗎了?」
  」記得,疇!就是那一根。」
  李燕月抬手上指。
  馬麗珠笑了:「你的記性還不壞。」
  回身望小亭,李燕月道:「那時候沒有這座小亭。」
  「沒有,是你走後的第二年才蓋的。」
  站在小亭觀望滿目雪景,李燕月道:「這座花園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馬麗珠道:「十二年了,人都長大了,什麼不在變?」
  一頓又接道:「你這起到張家口上家裡來,是……」
  李燕月神情微肅:「奉老人家之命進京,來請馬叔知會京裡的兄弟。」
  馬麗珠嬌靨上浮現了一陣興奮之色:「要動了?」
  「不能說要動了,無時無刻不在動,我這次進京,是有我的特殊任務。」
  「什麼特殊任務?」
  李燕月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馬麗珠雙眉激揚:「怎麼,連我都不能說?」
  李燕月道:「馬叔知道。」
  馬麗珠道:「我問的是你。」
  「珠妹妹原諒,我不能說。」
  他不能說,姑娘也沒再問,看臉色,姑娘顯然是有點不大高興了。
  不知道李燕月有沒有發覺,他忽然轉了話鋒:「珠妹妹,剛才那位是--」
  馬麗珠道:「我爹知道。」
  六月裡的債,她還得可真快。
  李燕月本來想告訴馬麗珠,他看出剛才那位俊逸年輕人是個好手,性情過於陰沉,頗富心機的,這麼一來他倒不好再說了,李燕月改口道:「多謝珠妹妹給我這個重遊舊地的機會,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姑娘居然也沒再挽留,道;「我陪你回堂屋去。」
  一句話就惹來了這些個,李燕月不免覺得有點沒趣,也沒再說什麼,就跟姑娘一塊兒回到了堂屋。
  進了堂屋.馬大爺跟鄉巴瘦老頭兒都在,卻沒看見那位俊逸年輕人,也許他談完了事走了。
  馬大爺一見兩個人進屋,就笑著道:「看過那棵棗樹了?」
  姑娘的神情,跟剛才判若兩人,馬大爺、鄉巴瘦老頭兒都看出來了,但是誰也沒問。
  李燕月含笑道:「看過了,馬叔,我該走了。」
  馬大爺道。」燕月,真這麼急著走?」
  「您是知道的,老人家的吩咐。」
  馬大爺點頭道:「我知道,不是別的事,關係重大,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好吧,我不留你,走,我送你出去。」
  李燕月道:「馬叔,我下敢當、再說……」
  「什麼都別說、不留你盤桓些時日,送總是要送的。」
  馬大爺執意非送不可,李燕月拗不過,只好不再說什麼。
  三個人送李燕月出了堂屋,鄉巴瘦老頭兒悄不做聲的走開了。
  等馬大爺跟姑娘送李燕月出大門,鄉巴瘦老頭兒已經拉著匹坐騎等在門口了,好馬,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名種的健騎。
  李燕月道:「馬叔這是幹什麼?」
  馬大爺道:「天兒冷,路不好走,給你代步。」
  「馬叔……」
  「怎麼,你二叔別的或許送不起,一匹馬難道也送不起?」
  真是,馬鴻元馬大爺,是張家口首屈一指的人物,馬市上的頭一號,別說是區區一匹坐騎,就算十匹八匹也是小意思。
  李燕月著實感動,謝了一聲,沒再多說,再次辭別之後,從鄉巴瘦老頭兒手裡接過組繩,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姑娘神色有點異樣,轉身要進去。
  「等等!」馬大爺叫住了她:「丫頭,現在我要問你了,怎麼回事?」
  「沒什麼!」姑娘冷然遭:「人家生分了,什麼都不肯說。」
  馬大爺臉色微變,拉著姑娘馬麗珠進去了,鄉巴瘦老頭兒沒跟去。
  馬大爺拉著馬麗珠,一直進了後院才停了步,鬆了手:「你就為這拉臉給人家看?』
  姑娘馬麗珠道:「他對我那樣,我還不能不高興!」
  馬大爺臉色微沉道:「丫頭,這麼大了,你可是真懂事兒啊,你知道他是誰的徒弟?他是個幹什麼的?」
  「當然知道。」姑娘道:「他是大將軍『日月令主』的衣缽傳人,即是『日月令主』的親傳人,還用問他是幹什麼的?」
  馬大爺冷笑一聲道:「說得好,大將軍以一面『日月令旗』號令天下,領導我漢族世胄,先朝造民致力匡復大計,滿虜鷹犬,自大內以至地方,無不全力搜捕,賞格之高,前所未有,如今他派他的衣缽傳人赴京,自然是執行極其秘密的任務,這種事能隨便跟人說嗎?」
  姑娘道:「可是咱們又不是外人。」
  「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況咱們並不算是『日月令旗』之下的人!」
  姑娘道:「爹,您這話就不對了,聽他說,他是來請您通令京城地面的弟兄,隨時助他一臂之力的,他要是怕人知道什麼,何必來找咱們?」
  馬大爺道:「你懂什麼,他雖然沒有說,我看得出來,要按他自己的心意,他未必願意來找咱們,更無需求咱們助他一臂之力,這事是當年我面求大將軍的,請大將軍差遣,我要竭盡一份綿薄,如今大將軍差他拐一趟張家口求助,這是賞咱們臉,給咱們面子,你懂不懂?」
  姑娘馬麗珠秀眉微揚:「原來如此,您這麼說我懂了,可是那是您的想法,我不是這麼想,打從十二年前到如今,我就沒拿他李燕月當過外人……」
  「你沒有錯,人家也沒拿咱們當外人,可是人家是那種身份,執行的是那種事,他不得不對每一個人小心謹慎,個人的安危事小,整個大計的成敗事大啊!」
  姑娘口齒啟動,要說話,可是旋即她又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許我錯了,不過我總覺得,他要是連我也信不過,那世上就沒有他能相信的人了。」
  說完了這句話,她扭身走了。
  馬大爺沒動,沒說話,他怔住了,望著姑娘那無限美好的身影,他兩眼之中閃漾著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第二章
  馬大爺贈送代步的這匹健騎,腳程相當好,只聽耳畔風響,李燕月已經出了張家口。
  張家口北,有片密松林緊挨著大道,剛過了年,又是這種天兒,大道上空蕩、寂靜,沒有一個行人,那片密松林上也滿滿的覆蓋了白雪,偶爾刺骨的寒風過,吹落一大片雪花。
  李燕月的馬到松林旁,他兩眼之中飛問寒芒,有意無意的往那黑壓壓的松林裡看了一眼,似乎想收韁停步,但是旋即他又放鬆韁繩,一任駿馬前馳。
  就在這時候;松林裡傳出一聲剛冷輕喝:「站住!」
  李燕月很聽話,立即收韁停了步,好在他本來就打算停下來的。
  李燕月坐騎剛停住,從松林裡帶起了一片雪花,飛鳥似的掠出四個人來,一前三後落在馬身旁,攔住去路。
  這四個,赫然竟是那位郎少爺,還有索超、烏天風、崔玉衡三個。
  李燕月沒下馬,高坐雕鞍微一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四位太多禮了,叫我怎麼敢當呢!」
  那位郎少爺冰冷道:「姓李的,少來這一套,你下馬來!」
  李燕月道:「我為什麼要下馬?」
  「我叫你自己下馬,是對你客氣,你要是不下馬,我們拖你下馬。」
  「我明白了!」李燕月道:「敢情你們四位不是來給我送行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跟你們四位何怨何仇?」
  「無怨無仇了」那位郎少爺冷冷道:「你在張家口打了人,顯夠了威,想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
  李燕月一點頭道:「原來是為這件事,我想四位應該知道了,憑我跟馬大爺的淵源,馬大爺都沒有計較……」
  那位郎少爺截口道:「馬大爺寬懷大度,我們不像馬大爺那麼寬懷大度。」
  「既然四位心胸那麼狹窄,那麼四位打算怎麼辦呢?」
  「很簡單,你下馬來,我姓郎的跟你走兩趟,只要你能勝過姓郎的一招半式,上馬走你的去吧!」
  「我明白了,你閣下是代他們三個出頭?」
  「可以這麼說。」
  「想必馬大爺不知道四位會在這兒等我了』
  「你要是想,可以拉轉馬頭回去稟明馬大爺,只要馬大爺說一句話,姓郎的照樣放你走。」
  「一去一回費工夫,我不願再耽誤了!」
  「那你只有下馬接下來這一條路。」
  「讓我先弄清楚,你閣下是馬家的哪一位?」
  「你不必顧忌,我不是馬家的人。」
  「那你閣下究竟是--」
  「你問的太多了吧?」
  李燕月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問了。」
  翻身緩緩離鞍下馬。
  那位郎少爺一見李燕月下了馬,右手一探腰,鋅然一聲掣出一把軟劍,一抖,寒光閃動,軟劍筆直,冰冷道:「亮你的兵刃!」
  李燕月看了看那把軟劍道:「你這把劍不錯,江湖上能使軟劍的人也不多。」
  「知道就好。」
  李燕月隨手從鞍旁長包袱中抽出了他那把長劍,道:「你出手吧。」
  那位郎少爺道:「拔出你的劍來!」
  李燕月微一搖頭道:「你若不是馬家人,總跟馬家有關係,我不願意傷了跟馬家的和氣。」
  那位郎少爺臉色一變:「你以為準勝得了我?」
  「我只知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敗過。」
  那位郎少爺眉宇間陰曆之氣大盛,兩眼厲芒暴閃,冷喝道:「姓李的,你好狂!」
  振腕抖劍,軟劍像靈蛇,帶著一溜寒光,疾捲李燕月心口要害。
  上手便是殺著。
  李燕月雙眉一剔:「既無深仇大恨,為什麼非置人於死地不可?」
  劍隨人動.長劍帶鞘,直往軟劍上迎去。
  那位郎少爺嘴角微技,冷然而笑,右腕微斜,劍勢走偏,疾如閃電,捲向李燕月右腦。
  李燕月淡然一笑,沉腕變招,劍鞘飛點過去。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只見軟劍跟帶鞘長劍騰虎游龍,轉眼之間,兩個人已互換三招。
  那位郎少爺雙眉挑處,陡揚沉喝,軟劍抖起一片寒光,對著李燕月當頭罩下。
  李燕月微微一聲冷喝,長劍疾遞,沖那重重劍氣,滿天劍雨中飛點而去。
  只聽一聲悶哼,滿天劍雨倏化長虹,騰空而起,一射數丈,「嗤」地一聲插在雪地上,劍身亂顫。
  再看那位郎少爺,人已退到三步外,左手握著右腕,臉色鐵青。
  索超、烏天鳳、崔玉衡一臉驚容,各握兵刃,凝力戒備。
  李燕月淡然一笑收劍:「閣下,我是不是可以上馬趕路了?」
  那位郎少爺沒說話。
  李燕月轉身把帶鞘長劍插回長包袱裡,翻身就要上馬。
  那位郎少爺倏揚厲喝,左手一揚,一蓬黑黝黝之物罩向李燕月。
  李燕月兩眼暴閃威稜:「你太過份了!」
  左臂推馬,坐騎斜衝數步,右手出劍,長劍依然帶鞘,旋身疾閃,長劍遞出,大叫聲中,那位郎少爺抱著左手,滿地亂滾;同時,那蓬黑黝黝之物落在李燕月人馬適才站立處,一陣噗噗連響,青煙冒起,地上的雪都變黑了。
  李燕月冷然望那位郎少爺:「拿這種有傷天和的劇毒玩意兒,對付一個談不上絲毫怨仇之人,我要是力加三分,你一隻左手就算廢了,你應該知足。」
  拉過韁繩,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索超三個忙去扶起那位郎少爺,郎少爺挺倔,不要人扶,一掙脫開,臉上一片煞白,右手跟左手卻都腫了。
  他咬牙道:「你們回去吧,不許提這檔子事半個字。」
  索超道:「郎少爺您--」
  郎少爺道:「姓李的上哪兒去,我就上哪兒去,要不能讓他躺在我腳下,我就不姓郎。」
  話落,轉身奔去,走的是李燕月所去的方向。
  索超、烏天風、崔玉衡沒動,也沒叫,他們三個愣住了。
  ……………………………………
  這條大道,直通京城永定門。
  大道的兩旁,還有點積雪,但是大道的中間,由於開年後,車馬行人的來在踐踏,雪早就沒有了,有的只是滿地的泥濘,簡直沒一塊好地方可以下腳。
  天色已經近晌午了,薄薄的烏雲,比早上淡了些,可是刀兒似的風,還是那麼刺骨。
  一陣蹄聲響動,遠遠地來了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由兩輛馬車,幾十匹高頭駿馬所組成。
  走在最前頭的,是四人四騎,馬是蒙古種健騎,人是半截鐵塔似的黑衣壯漢,錦鞍銀蹬,四壯漢腰佩長劍,外罩黑披風,顧盼生威,勇猛異常。
  四壯漢馬後,是輛雙套黑馬車,從套車的馬,到那輛黑馬車,無不華貴、氣派,只見車蓬密遮著,裡頭坐的不知道是何許人。
  這輛馬車之後,是十二名黑衣漢子,騎的也是高頭駿馬,個個挎著腰刀,鞍旁革囊裡插著不少弓跟幾十根雕翎箭。
  十二名黑衣大漢後,又是一輛馬車,這輛馬車兩旁,各有八人人騎,清一色的黑衣漢子,裝束打扮跟那十二名一模一樣。
  這第二輛馬車,車套,沒有密遮的車蓬,車上放著一個大鐵籠,每一根籠柵粗如兒臂,籠子裡爬伏著一隻黑黝黝,毛茸茸的龐然巨獸,仔細看,能讓人嚇一跳,原來那是只力大無窮,兇惡異常的人熊。
  在這輛車後,又跟著十二名黑衣漢子。
  扳著指頭算算,連趕車的黑衣漢子都算上,這支隊伍共由兩輛馬車,卅八騎所組成,還沒算頭輛馬車組的人呢!
  不知道那輛馬車裡坐的是不是人?究竟有幾個人?
  就這麼一支隊伍,踐踏著滿地的雪泥,往「水定門」方向緩緩前進。
  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陣鞭炮聲。
  大過年的,放掛鞭炮算不了什麼!
  從卅兒晚上,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二龍抬頭,鞭炮聲是不絕於耳的。
  可是,就這麼一陣鞭炮聲,驚動了第二輛車上鐵籠子裡的人熊,只見它前爪一掀,猛可裡站了起來。
  天!靜伏的時候已覺得它龐然大物了,如今往起一站,居然有一人多高,從頭到腳,既粗又壯,兩個大漢恐怕都抱不過來。
  人熊這一站不要緊,兩旁十六名黑衣漢子胯下都是盡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健騎,但畢竟還是怕這種兇猛的野獸,一匹匹長嘶聲中,掀蹄而起,頓時十六名黑衣漢子有一半從馬鞍上掀下了地,弄得滿身是泥。
  裡頭有個脾氣暴躁的,怒喝一聲:「該死的畜生。」縱馬近鐵籠,腰刀出鞘,掄刀就砍,他用的是刀背,砰的一聲正砍在人熊的一隻前腿上,刀彈了起來,脫手而去,人也後退,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他氣出了麼?未必!
  可是這下更糟了!
  只聽人熊霹靂般一聲大吼,凶睛外露,掀唇張牙,兩排白森森的狼牙嚇煞人,只見它兩隻前爪一撐一揮,粗如兒臂的鐵柵斷的斷,彎的彎,立刻呈現了一個大洞,人熊就從那個大洞裡竄了出來,直撲地上黑衣漢子。
  猛聽黑衣漢子大叫,坐在泥地裡的黑衣漢子心膽欲裂,虧他夠機警、夠快,顧不得滿地的泥了,人一翻一滾,躲過了人熊的一撲,人卻變成個泥人了,他起來撒腿就往外跑。
  他是命大躲過了,可是整個隊伍亂了。
  卅二名黑衣漢於,加上第二輛車趕車的,叱喝聲中,弓上弦,刀出鞘,飛馬而馳,立即圍住了那只人熊。
  套車的那匹馬受了驚嚇,長嘶聲中拖著空車往道旁奔去,趕車的顧不得圍人熊,拔腿就追了過去。
  只有第一輛車前的四名黑衣壯漢沒有動,其中兩個拉轉馬頭,伸出蒲扇般大手扣住了兩匹套車馬的轡頭,兩壯漢好神力,敢情兩匹套車馬也受了驚,八蹄亂踢,長嘶聲聲,都是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候,車篷裡傳出一聲震人耳鼓的沉喝:「出了什麼事?」
  扣住套車馬的一名壯漢暴聲答道;「回爺的話,人熊破籠出來了。」
  密渡的車簾突然掀起,飛蕩老高,高大黑影一閃,一個威猛魁偉的大漢,已經站在了車轅之上。    大地戴貂皮帽,紫貂皮襖,豹頭環眼、獅鼻海口,站在車轅上,卻似頂了天,威若天神,他目力往車後一掃,立即沉哼道:「沒用的東西,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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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4:01:25 |只看該作者
 一名黑衣壯漢夾馬馳到,翻身離鞍,威猛大漢旋身跨步,正好落在那匹位騎上,的確是蒙古種好馬,那麼魁偉的大漢,從上而下猛落鞍上,不但腰不塌,便連四蹄也沒動一動。
  威猛大漢抖緩催馬.健騎飛馳,一竄就到了第二輛車旁邊,只聽他霹靂暴喝:「閃開。」
  卅二名黑衣漢子如奉綸旨,立即策馬後退,把威猛大漢和那只兇惡人熊圍在了道中間。
  那人熊他也懾於大漢的威凜,低吼一聲,撥頭就走。
  威猛大漢沉喝道:「畜生,哪裡走!」
  躍馬過去擋住人熊,解下腰間綴滿銅扣的寬皮帶,掄起來當頭就抽。
  剛才人熊挨一刀背,夷然無傷,還把刀震飛了。
  如今只是挨了一皮帶,卻打得它兩隻前腿一軟,龐大的身軀也往下一爬,但一爬之後,凶性大發,掀爪竄起,怒吼聲中直撲威猛大漢。
  威猛大漢拉馬避過。
  一名黑衣漢子唯恐人熊傷了威猛大漢,拉弓欲射。
  威猛大漢及時喝道:「我運活的回去,不要傷它!」
  那名黑衣漢子連忙收手彎弓。
  而就這麼一疏神間,人熊已帶著一陣腥風又撲向威猛大漢。
  威猛大漢掄皮帶直抽人熊頭上,同時左手拉韁,在一旁躲閃,許是地上很滑,健馬倏失前蹄,威猛大漢往前一栽,皮帶立時掄偏,沒能打中人熊,而且整個人在人熊那兩肢強而有力,銳利異常的前爪下迎去。
  人熊這兩隻前爪能撕裂虎豹,何況是個人。
  事出人意料,變故也太快,根本就來不及救援,卅二名黑衣漢子跟四名黑衣壯漢心膽俱裂,魂飛魄散。
  眼看威猛大漢就要傷在人熊的兩隻前爪之下。
  忽聽龍吟般馬嘶,緊跟這一聲郎喝:「畜生找死。」
  一道白光似從天外飛來,疾如奔電,一閃而沒。
  再看時,人熊已仰臥泥地上,胸口插著一把長劍;只剩劍柄在外,絲帶兒還在迎風飄動。
  人熊之旁,站著一個年輕人,有著一付頎長身材,俊逸灑脫的年輕人。
  威猛大漢拉馬而起,瞼色倏變:「你殺了它?」
  年輕人道:『不錯。」
  威猛大漢怒聲道:「我要的是……活人熊,誰讓你殺了它?」
  年輕人微一怔,旋即揚揚眉道:「原來是我多事!」
  伸手拔劍,熊血噴出,熱氣騰騰,他連看也沒看一眼,轉身要走。
  「大膽!」暴喝聲中,四名黑衣壯漢,三名騎馬,一名飛奔,聯袂而至。
  「站住!」威猛大漢同時揚起怒喝。
  年輕人倏然回身,淡然道:「救了人還受這個,我這是生平頭一遭,請問,不殺這畜生,喪命的就是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聽這句話,威猛大漢怒氣似乎消了一些,但四名黑衣壯漢,騎馬三名中的一名卻沉喝道:「跟誰你呀你的?」
  揚起馬鞭就要抽。
  威猛大漢伸手攔住,炯炯環目盯著年輕人道:「你可知道這只人熊是怎麼來的?」
  年輕人答得好:「不管怎麼來的,我認為它總沒有人命重要。」
  沒騎馬的黑衣壯漢喝道:「還敢頂嘴,這是……」
  威猛大漢道:「誰讓你們這麼多嘴?」
  那名黑衣壯漢立時閉上了嘴。
  威猛大漢轉望年輕人:「你是個江湖人了。」
  年輕人道:「可以這麼說。」
  威猛大漢道:「不能讓江湖朋友說我不講理,我也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天大的事我擔,有賞!」
  沒騎馬的黑衣壯漢恭應上前,翻腕遞出一個精美革囊道:「這是我們爺賞的,夠你吃喝半輩子的。」
  年輕人淡然一笑;「要是指望救人掙錢,我早發財了,心領了!」
  他看也不看革囊一眼,要走。
  「站住!」威猛大漢又一聲沉喝。
  年輕人站住了:「閣下還有什麼見教?」
  威猛大漢環目發光,緊盯在年輕人臉上:「我見過的江湖人不少,你卻是少有的一個,你很有點骨氣,也夠做……」
  年輕人道:「這比你的賞讓我樂於接受!」
  威猛大漢濃眉一聳:「你姓什麼?叫什麼?上京裡幹什麼?」
  年輕人道:「萍水相逢,緣僅一面,沒有告訴閣下這些的必要!」
  四名黑衣壯漢臉色倏變,就要說話。
  威猛大漢沉喝道:「不許你們插嘴,你敢不聽。」
  四名黑衣大漢生時恭謹躬下了身。
  威猛大漢轉望年輕人:「就因為我使你殺了這只人熊,你不該是心胸這麼狹窄的人。」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我要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就不會站在這兒跟閣下說這麼多了,我並不指望什麼,縱然你閣下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上京幹什麼,又如何?」
  話落,轉身行去。
  威猛大漢沒再攔,抬眼望去,他看見道旁有一匹蒙古種健騎,不禁動容道:『那匹馬是你的嗎?」
  年輕人腳下沒停,頭也沒回道:「不錯。」
  威猛大漢道:「好馬!」
  年輕人道:「誇獎,這也是我樂於接受的。」
  就這兩句話工夫,他已經到了坐騎之旁,鞍旁有個長包袱,他把劍往長包袱裡一插,拉過緩繩,翻身一上馬走了。
  望著年輕人的背影,威猛大漢目放異光,揮手沉喝:「走!」
  幾名黑衣漢子忙去抬地上的人熊--
  口  口  口
  北京城分內城、外城、紫禁城三部分。
  外城周圍廿餘里,共設七門,南曰: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東曰;廣渠門、東便門。西曰:廣寧門、西便門。最前南的城門,就是這座永定門。
  年輕人馬到永定門外,那支隊伍也趕上了,威猛大漢沒坐馬車,他騎著馬走在最前頭,趕上年輕人,跟年輕人雙騎並轡走了個並肩:「不願意跟我多說話,跟我一塊兒進城總行吧!」
  年輕人微一笑。淡然道:「條條大道任人走,有什麼行不行的?」
  雙騎並轡往城裡走著。
  威猛大漢又道:「有件事怪得很。」
  「什麼事?」
  「我閱人良多,卻覺得跟你很投緣。」
  「我至感榮寵。」
  人家有心結交,年輕人卻沒多說什麼。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人車馬浩浩蕩蕩進了城門。
  那只破鐵籠裡的死人熊,立即引來了行人的目光,也僅只是目光而已,不知是怕那只人熊,還是懾於這支隊伍,人卻不敢往近處來。
  威猛大漢道:「你要上哪兒去?」
  年輕人道:」我要就此拐彎了!」
  他可是真拐彎了,一拉韁繩,策馬往一條橫著的街道行去。
  威猛大漢揚起手似乎要說什麼,但卻欲言又止,帶著車馬直往北去了。
  年輕人拐進了橫著的這條街,卻不是真正的目的地,真說起來,他不過是要找客棧而已。
  走著,走著,他策馬拐進了一條小胡同,一進胡同他就下了馬,把馬往裡帶,人緊挨著牆而立。
  旋即,胡同口人影一閃,進來個年輕漢子,棉襖棉褲,人長得眉清目秀,他看見年輕人,立即一怔停步。
  年輕人笑了:「我一進城閣下就盯住了我,難道這就是京城地面豪雄的待客之道?」
  年輕漢子定了定神道:「我盯的是馬不是人,朋友是從張家口來的?」
  「不錯,閣下好眼力!」
  「朋友尊姓是李?」
  年輕人笑道:「馬叔的令諭下得好快!」
  年輕漢子立即抱拳躬身:「在下,外十旗弟子趙風見過李爺。」
  李燕月答禮道:「不敢,有勞兄弟了!」
  年輕漢子趙風道:「我認出了張家口的馬,但是李爺跟他們在一起,我沒敢貿然招呼!」
  「嗯,他們……」
  李燕月把路上的經過告訴了趙風,最後道:「我不認識那位,不過猜出了幾分,只怕是內城裡的人物!」
  趙風道:「何止是內城裡的人物,來頭大著呢,恐怕除了他們那位主子以外,就是他了!」
  「哦」
  「您聽說過沒,蒙古『神力鷹王』。」
  李燕月微一怔:「怎麼說,那位就是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鷹王』?」
  「是啊!緊跟在後頭的,是他的那蒙古勇士,四大貼身鐵衛。」
  「蒙古神力鷹王我久仰,宦海中的奇男子,侯門中的江湖人!」
  「沒錯,當世的虎將奇英豪,還有一個代善,不過代善比起這位來要差一截。」
  李燕月點頭道:「沒想到我一到就碰上了這位人物,而且當面不識,失之交臂--」
  趙風道;「您既然來了,往後不愁沒碰面的機會,而且碰面的機會准保多得很。」
  這句話,話裡有話,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李燕月笑笑道:「但願如此,跟這種人物多碰碰,是值得的。」
  趙風道:「李爺,吃往都給您安排好了,您請跟我來吧!」
  說著,他伸手接過了李燕月手裡的韁繩。
  李燕月道:「在什麼地方?」
  趙風含笑道:「您跟我來就是了,不敢說怎麼好,但是一定安全,滿虜鷹犬絕查不到那兒去的。」
  李燕月道;「一來就麻煩大夥兒,真不好意思。」
  趙風道:「自己人,您還客氣,您為的是整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這些人別說只是略盡心力,就是灑血丟命都是應該的。」
  說完了話,趙風拉著那匹健馬,順著胡同行去。
  李燕月也沒再說什麼,緊跟在後頭。
  趙風在前帶路,就在小胡同裡東轉西拐,約莫盞茶時間,在一條小胡同的一扇窄門前停住,這扇門寬窄也只能容一匹馬進出,看上去倒像誰家的後門。
  果然,趙風轉過頭來說道:「李爺,這是後門,走這兒近,不然還的再繞一圈。」
  究竟是圖近,抑或是為了避人耳目,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李燕月並不在乎走前門,還是走後門。
  趙風說完話舉手敲門,只聽裡頭有人問道:「誰?」
  趙風應道:「我,接客人的。」
  兩扇窄門開了,開門的是個中年漢子,年紀比趙風大,可是對趙風的態度相當恭敬,想來他的職務沒有趙風高。
  趙風道:「這位就是李爺!」
  那漢子向李燕月一躬身道:「李爺!」
  李燕月答禮道:「不敢當。」
  那漢子又轉向趙風道:「九爺交待,先請李爺客房坐坐。」
  趙鳳怔一怔,旋即把韁繩交給那漢子,向李燕月含笑擺手:「您請這邊走。」
  李燕月儘管叫張家口那位馬大爺一聲「馬叔」,儘管跟那位馬大爺頗有淵源,但對馬大爺手下這整內外廿旗的兄弟們,始終客客氣氣,含笑欠身道:「有勞了。」
  趙鳳帶著李燕月走過一條窄窄的青石板走道,拐進了一間屋子,他先把李燕月讓坐下,給他送上了一碗熱茶,然後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跟九爺說一聲,讓九爺來見你。」
  他沒容李燕月說什麼,就開門走了。
  儘管有淵源,李燕月跟張家口談不上熟,可是他對馬家的底細以及實力,知道得相當清晰。
  張家口馬大爺馬鴻元,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表面上是張家口馬市的大亨,實際上領導洪門天地會內外廿旗豪雄,勢力遍及北六省,在北六省江湖道上,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趙風口中的這位九爺,就是外十旗裡第九旗的旗主。
  他坐著邊喝茶邊等,把一杯熱茶都喝完了,趙風才開門進來。
  趙風手裡捧著李燕月的長包袱,神色有點異樣,笑得也有點勉強;「李爺,讓您久等了!」
  李燕月含笑站起,接過包袱道:「好說,見過九爺了?」
  趙風笑得更勉強了,道:「見過了,九爺特地讓我代他致歉,他趕著出去辦事兒,沒能親自接待您。」
  李燕月道:『不敢當,我來打擾,已經是給九爺添麻煩了!」
  趙風嘴唇牽動了一下,這回沒笑出來,道:「李爺,九爺臨出門的時候交待,怕您住這兒不夠安全,讓我給您找家客棧。」
  李燕月原就覺出趙風進來時候的神色不對,當時他還沒在意,如今一聽這話,馬上就知道不對了,這分明是不願意他住這兒,究竟是什麼使這位九爺變的這麼快,一個九旗主敢違背雙龍頭的令諭?
  李燕月沒工夫多想,他一身傲骨,哪願意受這個,照他的本意,他就本不願跑那趟張家口,是老人家的交待,沒辦法,既然到了張家口,馬大爺令諭抵京,趙風的迎接,都成了定局,他不能不到這兒來,如今有了這種變化,那是正好。
  他微一怔神之後,揚起雙眉,笑道:「既然九爺想的這麼周到,有這番好意,那我就住客棧吧,偏勞兄弟的地方,我仍然感激,馬匹就留在這兒了,告辭!」
  他要走!
  趙風忙道:「我給李爺安排客棧去。」
  他要一塊兒走。
  李燕月抬手一攔,含笑道:「趙兄弟,我這麼大個人了,到了京裡,還怕找不到客棧,還是讓我自己來吧,請代為轉奉九爺,改天我再來拜望。」
  他走了,走的仍是後門。
  趙風也是個經驗歷練兩夠的,還能看不出李燕月心裡不痛快,在這種情形下,自是不敢堅持了。
  不過他還是把李燕月送出了後門。
  等到送走了李燕月,關上門,轉過身,他眼前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瘦高個兒,鷹鼻大眼,看上去頗富心智,另一個赫然是那位郎少爺,郎少爺一臉的得意陰笑。
  趙風格步上前,躬下身去:「郎少爺,九爺!」
  瘦高個兒道:「他不讓你給他安排客棧?」
  趙風道:「是的。」
  郎少爺冷冷一笑:「有骨氣,夠倔!」
  趙風道:「九爺,萬一讓老爺於知道了--」
  邱少爺臉色一沉道:「接他的是你,你不說老爺子怎麼會知道?」
  趙風忙低頭:「屬下不敢!」
  「不敢就好。」郎少爺陰沉的一笑道:「就算老爺子知道又怎麼樣,再怎麼說他是外人,我是馬家未來的姑爺,女婿半子誼,我不信老爺子胳膊會往外彎。」
  趙風低著頭沒說話。
  郎少爺陰冷一笑又道:「我姓郎的心胸就是這麼狹窄,誰要是惹了我,不讓他爬在我腳下,我絕不善罷甘休。」
  明講的是李燕月,其實這話也是說給在場的人聽。
  在場的只有這位九爺跟趙風,誰還能聽不懂。
  相信誰也不會胳膊肘往外彎,去護個外人,跟自己過不去。
  …………………………
  李燕月心裡是有點不痛快,但並不怎麼氣;邊走邊琢磨是怎麼回事?
  他不相信這裡變化是來自張家口的馬大爺,因為他知道馬大爺的性情為人。
  這種變化既不是來自張家口馬大爺,那就一定是起自本地這位九旗上。
  而這個變化也一定是發生在趙風奉命接他之後,要不然這位九旗主根本不會派出趙風來接他的。
  至於這位九旗主為什麼會有這種突然的改變,他就琢磨不出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位郎少爺已經跟在他後頭到了京裡。
  他知道要是他把這件事傳送到張家口去,這位九旗主會吃不了兜著走,非受門規懲治不可的,但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需這麼做。
  邊走邊思,不回不覺間出了胡同,來到了大街上,抬眼一看,大街兩旁就有兩三家客棧。
  街這邊兩家,門面小一點,對面的一家『京華客棧』,看門面還像個樣,他正打算過街去。
  城門口方向馳來五匹快馬,五人五騎,飛馳而來。
  快得讓人看不清馬上坐是些什麼樣人
  都進了城了,還這樣縱騎飛馳,也不怕萬一收韁不住傷了人。
  李燕月一念未了,五人五騎電掣而至,鐵蹄濺起一地泥水,偏就濺了沒想到走避的李燕月一身。
  李燕月心裡正不痛快,如今氣更是平添三分,他想喝止五人五騎,但是在一剎那間他忍住,把那將脫口而出的喝聲又嚥了下去。
  但是,一聲輕「咦」、那五人五騎突作飛旋,健騎長嘶聲中,踢蹄而起,然後一起就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騎術是夠俊的。
  現在也看清了那五人五騎了。
  都是清一色的蒙古種健騎,只為首一匹通體雪白,一根雜毛沒有,另四匹黑得發光,潑了墨似的。
  白馬上,是位一身著狐裘的美姑娘,從頭到腳也一身白,只有粉頰跟櫻唇是紅的,柳眉杏眼,一臉的任性刁蠻樣子。
  另外的四匹馬上,也是四位姑娘,清一色的混身黑,但個個美艷,人人眉宇間透著一股逼人的剽悍色。
  五人五騎衣著華麗,艷麗鮮明,再加上鞍旁排滿了飛禽畜,一看就知道是內城的人物,趁著春寒打獵歸來。
  李燕月既然忍下了,那就是不想惹事。
  他頭一低,邁步就往對街走。
  「站住!」
  穿狐裘的刁蠻美姑娘,突然一聲嬌喝,銀鈴也似的。
  這倒好,人家沒叫她站住,她卻叫人家站住。
  李燕月站住了,抬眼凝注,直望刁蠻美姑娘;不過他沒說話。
  刁蠻美姑娘從頭到腳看了看李燕月:「濺了你一身泥,是麼?」
  這話問得好。
  雖然語氣有點冷,不過話聲清脆,還是銀鈴似的好聽。
  李燕月淡然道:「不錯。」
  「你怎麼不吭氣兒?」
  這話問得也可以。
  李燕月道:「我沒當回事兒。」
  刁蠻美姑娘一怔:「你的脾氣這麼好?」
  李燕月道:「就算是吧。」
  「就算是,什麼意思?」
  「你們濺了我一身泥,我半聲沒吭,這還不算脾氣好嗎?」
  「我不信世上有這麼好脾氣的人?」
  李燕月道:「你不信那就在你了!」
  話落,他邁步要走。
  「跟誰你呀我的?站住!」
  一名黑衣姑娘嬌喝出聲。
  李燕月又站住了。
  刁蠻美姑娘道:「我看你不是脾氣好,你是害怕吧了。」
  李燕月氣往上一衝,可是他又忍了下去:「就算是吧。」
  他又要走。
  「叭,」地一聲脆響,刁蠻美姑娘抖手一鞭抽在李燕月面前地上,鞭梢兒抽起的泥星,又濺了李燕月一身。
  李燕月火起了,霍地轉臉,兩眼威稜直逼刁蠻美姑娘;「姑娘,你太過份了吧!」
  「什麼叫太過份?」
  「北京城應該是個講理的地方。」
  「北京城當然是個講理的地方,可是我就是北京城裡的。」
  「你可是要仗勢欺人。」
  「就算是,你怎麼樣?」
  「事不過三,再有一次,別怪我不客氣。」
  他扭頭要走。
  忽地一聲,鞭梢兒帶著風聲飛了過來。
  李燕月忍無可忍,左手一揚,抓住鞭稍兒,沉腕一帶:「下來!」
  刁蠻美姑娘還真聽話,嬌軀一栽,落下了馬。
  刁蠻美姑娘的栽勢,是頭下腳上,她穿那麼一身華貴狐裘,地上是泥是水,這一栽下來,後果豈堪設想?
  另四個姑娘花容失色,驚叫出聲,卻是來不及救援。
  眼看刁蠻美姑娘不摔傷,也要摔一身泥濘,落個狼狽不堪。
  李燕月心裡突然泛起一股不忍,及時抖腕揚鞭,長鞭帶得刁蠻美姑娘下截的嬌軀往上一仰,緊接著刁蠻美姑娘落地了,不過落地的是刁蠻美姑娘穿著鹿皮小蠻靴的一雙玉足,她站穩了,沒摔著。
  儘管沒摔著,刁蠻美姑娘卻嚇白了一張嬌靨。
  李燕月可不管那麼多,手一鬆鞭梢兒,轉身就走。
  另四個姑娘定過了神,嬌喝聲中,掛在鞍旁的四把長劍出廠鞘,人離鞍騰起,四把長劍飛虹也似的一起掄向李燕月。
  李燕月身後似乎長了眼,往前緊跨一步,四把長劍同時落了空,劍氣捲起地上的泥水,剎時間變成一蓬輕霧,威勢驚人。
  李燕月霍然轉過了身,目光若冷電,直逼刁蠻美姑娘,冷然道:「難道你們非自找沒趣不可嗎?」
  四個姑娘齊聲沉喝:「你找死。」
  揚劍就要再次發招。
  刁蠻美姑娘嬌靨煞白,拾長鞭攔住了四把長劍,一雙美目凝望李燕月,幾乎要噴火:「我知道,你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說,你是個幹什麼的?」
  李燕月冷然道;「飄泊四海,浪跡天涯的江湖人!」
  「姓什麼?叫什麼?」
  「有告訴你的必要嗎?」
  「你就是不說,我照樣找得到你。」
  李燕月雙眉一揚:「呃,你還要找我,那我非告訴你不可,李,李燕月。」
  「你暫時不會離京?」
  李燕月道:「本來我是要走的,可是既然你要找我,我暫時可以不走……」抬手一指,接著又道:「我打算住在那家『京華客棧』裡,找我不難。」
  話落,轉身行去。
  刁蠻美姑娘氣得發抖,在那一點鮮紅的香唇都發了白:「好,讓你膽大,讓你狂,我要是不扒你的皮,我就……」
  就什麼?她沒說出來,轉身上馬,抖繩飛馳而去。
  另四位姑娘也急上馬人馳跟去,轉眼工大,人跟馬都不見了,蹄聲也聽不見了。
  正月十五還沒過,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可是李燕月跟那五位姑娘當街這麼一鬧,停下來看熱鬧的,聞風趕來,聚在一塊兒就不少了。
  各家各戶原關著門擲骰子,斗紙牌的,聽見了外頭的嚷嚷,也都暫時擱下了,開門出來,大夥兒衝著李燕月報指點點,議論紛紛。
  李燕月聽不見人家都說些什麼,看總看得見,可是他裝著不見,提著長包袱直往京華客棧行去。
  京華客棧兩扇門本來半開著,門口站著兩個漢子,一見李燕月走過來,亮眼看見瘟神似的,急忙轉身進去,就要關門。
  李燕月恰好到了門口,長包袱往前一遞,要關的兩扇門被撞開,那兩個漢子也被撞得踉蹌後退。
  李燕月趁勢跨了進去:「大過年的把客人硬拉門外擋,這哪像做生意的?」
  兩個漢子臉都嚇白了,年紀稍大的一個急迎了上來,躬身哈腰連作揖:「這位爺,不是小號不留您的駕,實在是小號擔不起這個罪。」
  李燕月道;「我明白了,剛才那位姑娘,是京裡的人物,是不是?」
  年紀稍大的漢子苦著臉道:「那位姑娘何止是京裡的人物,她是皇族親貴,當朝的一位郡主啊!」
  李燕月一怔道:「敢情是個異族親貴的郡主,怪不得……
  這我倒沒想到。」
  年紀稍大漢子忙道:「這您就明白了……」
  李燕月截口道:「我是明白了,不過我已經告訴她們我住在你們這家客棧了,要是等她來找找不著我,這個罪,你們又怎麼說呢?」
  「這--」年紀稍大漢子一張臉更苦了,簡直想哭,他既驚又急,渾身都發了抖,可就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燕月道:「掌櫃的,還是讓我在你們店裡住下吧,禍是我惹的,你們是做生意的,跟你們有什麼關聯?」
  年紀稍大的漢子發白的嘴唇抖動了半天,又道:「這,這,也只好留您的駕了!』
  李燕月微一笑道:「後院找間清靜的上房,哪位給帶個路?」
  另一名年輕漢子一定神,忙道:「是,是,您請跟我來,您請跟我來。」
  他轉身往後去了。
  李燕月一笑,跟了過去。
  年紀稍大漢子怔在那兒沒動,混身還發著抖。
  ………………………………………………
  李燕月剛喝了一口熱茶,兩眼寒芒突閃,緊接著,院子裡雄健步履響動,隨聽那年輕漢子的話聲道:「就是這一間!」
  李燕月知道是怎麼回事,坐著沒動。
  砰然一聲,兩扇門大開,四名黑衣壯漢帶著寒風闖了進來。
  一照面,李燕月一怔,四名黑衣壯漢也一怔。
  李燕月旋即定神道:「不打招呼,撞門而人,京裡的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四黑衣壯漢也定過了神,一名道;「弄了半天,原來是你。」
  李燕月道:「城外甫分別,京裡又相逢,看樣子北京城不大嘛!」
  這四位,敢情就是神力鷹王的四護衛。
  一名黑衣壯漢道;「少廢話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燕月道:「跟四位走一趟?」
  那四名黑衣壯漢道;「不錯。」
  李燕月道:「我要先弄清楚,跟四位走一趟,這句話什麼意思?」
  另一名壯漢冷笑道:「什麼意思,總不會請你去做客吧。」
  李燕月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這個外來的江湖人,是犯了哪宗王法?」
  那名黑衣壯漢道:「自己幹的事,還裝什麼糊塗,走吧,要不是看在你救過我們爺份上,早就不容你坐在那兒大刺刺的廢話了。」
  李燕月道:「想必是因為有人縱馬疾馳,濺了我一身泥,我忍無可忍,講了幾句理那回事是不是?」
  另一名黑衣壯漢道:「你怎麼知道是那回事?」
  豐燕月道:「如果是為城外的事,四位是衝著我來的,斷不會一見面有那麼一句『原來又是你』,再說蒙人神力鷹王宦海奇英豪,也絕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我來到京城,總共才碰見那麼兩件事,既不是頭一樁,當然就是第二樁了。」
  那名黑衣壯漢道:「你知道我們爺?」
  「原不知道,後來才聽人家說。」
  另一名黑衣壯漢道:「既然你知道是為什麼就好,跟我們走吧!」
  李燕月仍坐著沒動,道:「就算是抓人.步軍裡有的是人,再不奉天府也有的是捕役,何勞蒙古神力鷹王府的四名大護衛親自出動,豈不有點小題大作。」
  那名黑衣壯漢冷然道:「那是我們蒙古神力鷹王府的事,用不著你管。」
  李燕月道:「話是不錯,可是我請問,有人騎馬濺我一身泥,我不過講了幾句話,是犯了哪條王法?」
  那名壯漢道;「你不是出手了麼?」
  「我是出了手,不過那是自衛。」
  「恐怕你還不知道,你出手自衛的對象,是一個和碩格格。」
  「我聽說了,難道皇族貴親不講理,小百姓就該忍氣吞聲挨打不成?」
  那名黑衣壯漢暴喝道:「大膽,你走不走?」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我要是不跟四位走,我還不相信四位能把我帶走。」
  那名黑衣壯漢怒笑道:「好大的口氣,好大的膽子,你試試。」
  他閃身跨步,擦掌欲抓。
  李燕月抬手一攔道;「慢著,閣下最好先想想,閣下的身手是不是能制服那頭人熊之後再出手。」
  那名黑衣壯漢為之一怔,手上也不免一頓,就這一頓之間,身旁一名壯漢喝道:「咱們四個齊上!」
  緊接著四掌齊遞,分上下左右四方齊抓向李燕月。
  這四位,手有蒲扇大,毛茸茸的,出手又快,立即把丈餘方圓罩在了抓勢之中。
  李燕月坐著沒動,容得四隻大手遞到,他出指飛點,疾閃而回,快得像根本沒出過手。
  那四位的大手,像被什麼紮了一下似的,一頓急忙收回,四張臉都變色。
  李燕月淡然道;「怎麼樣?四位,我的口氣不大吧?」
  四黑衣壯漢一句話沒說,轉身要走。
  「慢著!」李燕月輕喝聲中站了起來,正色道:「現在,我跟你們走,一為瞻仰失之交臂的蒙古神力鷹王的蓋世威儀,一為看看身為皇族親貴的,到底講不講理,帶路!」
  四黑衣壯漢為之一怔,一怔之後還是半聲沒吭,邁大步出了門。
  李燕月跟了出去,夥計畏縮在院子裡,還直哆嗦。
  李燕月向著他說道:「夥計,我此去不一定吃上官司,小心照顧我的包袱,丟了你可賠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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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4:02:50 |只看該作者
 一名黑衣壯漢冷然說了話:「最好帶上!」
  李燕月轉過臉道:「你怎麼知道我准回不來了?」
  另一名黑衣壯漢不耐煩的道:「你的馬呢?」
  李燕月道:「沒錢用了,進城就賣了。」
  另一名黑衣壯漢道:「讓一匹給他就是了!」
  李燕月一聲:「謝了。」
  邁步往前行去。






第三章
  客棧門口的繫馬牆上,拴著四匹蒙古種的健騎。
  客棧對街的廊簷下暗影裡,抱著胳膊站著個中年漢子,看得見人,看不清楚臉。
  四黑衣壯漢兩前兩後,「押」著李燕月從客棧出來,拉過坐騎上馬馳去。
  那漢子順對街廊簷下疾走,拐過一條胡同不見了。
  李燕月一出客棧就看見了那漢子。
  可是他裝沒看見。
                         …………………………………………
  五人四騎,在蹄聲得得中,從正陽門進了內城。
  李燕月高坐雕鞍,沒事人兒似的邊走邊看。
  內城跟外城不同,街道清靜,房舍整齊,縱橫一條條的石板大街上,很難看見一兩個行人出現。
  偶爾可以看見幾個,不是穿號衣,佩腰刀的步軍,就是打扮利落的便衣漢子,當然,那絕不是百姓。
  就在「王府井」大街上,一座深宅大院,朱紅兩扇大門,銅環雪亮,一圈圍牆丈餘高,玉砌似的石階十幾級,上下站著八名挎刀士兵,由一名小武官帶領著,宏偉的門頭上,橫額五個大字:「神力鷹王聆」。
  這就是鎮懾當朝,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鷹王府」。
  神力鷹王府前,誰敢騎馬?
  鷹王爺的貼身四護衛就有這個特權,五人四騎從側門進了神力鷹王府。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侯門一入深似海」,只一進這神力鷹王府的前院,馬上就能體會出這兩句話是事實了。
  前院裡,自有當值的衛兵接過四匹健騎去,四護衛則「押」
  著李燕月直往後去。
  轉過幾棟宏偉氣派的建築,進了一座敞廳,敝廳裡的陳設不見華麗,卻透著雅致,兩邊粉牆上還掛了不少名家字畫。
  一名黑衣壯漢道:「你在這兒等著。」
  他走了,留下了另三個『陪」著李燕月。
  不一會兒,雄健步履響動,一個魁偉身影帶著那名黑衣壯漢進來了,人未到,威勢已先逼人,正是城外所遇大漢,神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鷹王。
  廳裡的三名黑衣壯漢恭道躬身:「爺!」
  神力鷹王已經換了裝束,海青色皮袍,捲著袖口,露出兩段肌肉突起的小臂,豪邁之中帶幾分瀟灑,他神光炯炯的環目盯住了李燕月,臉上沒一點表情,道:「我就想到就是你,可沒想到你這麼不好請。」
  李燕月淡然道:「要是我知道鷹王爺有個『請』字,說什麼我也不會那麼不識抬舉。』
  「你很會說話,我這四個護衛,一向連王公大臣都不放在眼裡。」
  「江湖人不比王公大臣。」
  神力鷹王濃眉一聳:「你要弄清楚,我這神力鷹王府,不是任何人顯傲的地方。」
  「鷹王爺也清明鑒,江湖人眼裡敬的只是英雄,不管是什麼人,什麼地方。」
  「那麼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要是不知道鷹王爺是什麼樣人,我不會有失之交臂之感,沒有失之交臂之感,我不會到鷹王府來,還請王爺最好不要讓一個江湖草民失望。」
  神力鷹王搖搖頭道:「我承認說不過你,可是你要知道,我找你來,並不是要你來賣弄口才的。」
  「王爺明鑒,江湖草民並非賣弄口舌,所說的是實話,站在一個理字上說話而已。」
  「既然你知道我是神力鷹王,你就該知道,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治你的罪。」
  李燕月淡然道:「江湖草民不會屈於威武,倘若真如此,江湖草民願意瞻仰瞻仰王爺馬上馬下萬人難敵的蓋世神威,絕世身手。」
  神力鷹王微一怔,環目炯炯,凝望李燕月,片刻,突然笑了:「你的確夠做,我承認你有一身很不錯的修為,但是一旦動起手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不過……你這脾氣,倒是很對我的味,很投我的緣,更何況你救過我,我不能讓人說鐵海東不知好歹,恩將仇報--」
  他走過去坐了下來,抬眼又瞪著李燕月:「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
  「知道。」
  「有人在我這兒告了你,我不得不管,別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他們也未必敢找我,可是這一位,算我怕她,只好管了,你可知道,你這個禍惹大了。」
  李燕月道:「王爺大概不知道詳細情形?」
  「怎麼?」
  「要是王爺知道詳細情形,以蒙古神力鷹王的剛直公正,絕不會說我這個江湖草民的禍闖大了。」
  神力鷹王鐵海東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道:「用不著誰告訴我詳細情形,她的脾氣我最清楚,是怎麼回事,根據以往的經驗,我也能琢磨出個八分,但是你碰上的是她,滿朝文武,王公大臣,甚至連宮裡都得讓她三分,你說該怎麼辦?」
  以蒙古神力鷹王的顯赫權勢,他能跟李燕月這樣閒聊般的說話,足證他沒有一點官架子,的確是宦海中難得的奇英豪。
  但是,這句話聽進李燕月的耳朵裡,卻大大的不是味道。
  李燕月微聳雙眉,淡然一笑道:「自古以來,我以為天下講的是理,朝廷有朝廷的王法,要是這兩樣都能不顧的話,我這個江湖草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王爺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鷹王臉色微變,一拍座椅扶手,抬手指李燕月道:「你要知道,江湖上的那一套,搬到這兒來沒有用,只有吃虧的份兒。」
  李燕月道:「就算是吃虧,江湖草民認了,何況--」
  「何況怎麼樣?」
  「何況我未必吃虧。」
  鐵王霍地站起,環目威稜暴射,直逼李燕月;「你怎麼說了?」
  「那就要看王爺打算怎麼辦?」
  鐵王沉聲道:「你要知道,這是我,要是換個旁人,根本不容你站在這兒,嘴強牙硬的說這麼多。」
  李燕月淡然道:「恕我直說一句,要不是因為是神力鷹王,也請不動我,要不是因為是神力鷹王,江湖草民我也不容他站在這兒跟我說這麼多。」
  鷹王暴怒,沉喝道:「大膽,你想--」
  李燕月截口道:「神力鷹王剛直公正,蓋世虎將,朝廷柱石,普天下敬為宦海奇英豪,沒想到處理事情的態度如此令人失望,真是官官相護,自古難免啊!」
  突然間,鐵王的怒態減了三分:「畢竟她是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的郡主。」
  李燕月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皇族親貴也是人,王子犯法尚已與庶民同罪,皇族親貴不遵法,不講理,何以御民?
  緊接著,鐵工的怒態完全收斂了:「你,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會。但要看對什麼人,什麼事,更要看別人怎麼對我?」
  「閣下,大丈夫能屈能伸!」
  「當伸則伸,當屈則屈,王爺一付寧折不屈的剛直脾氣,因何教人在威講面前低頭?」
  鐵王坐了下去,旋即又站了起來,走兩步,停住,環目凝望李燕月,片刻才道:「這樣好不好,她現在在我這兒,我把她請來,你當面給她賠個不是?」
  李燕月雙眉陡揚,要說話,但旋即他改口淡然說道:「那位尊貴郡主等不及,已經不請自來了。」
  鐵王微一怔,略一凝神,跟著說道:「好敏銳的聽力,我不如你。」
  這句話說完,長廊上傳來了輕快的步履聲,轉眼之後,香風襲人,那位刁蠻美姑娘帶著那四個黑衣姑娘出現在敞廳門口。
  四護衛立即躬身:「郡主!」
  刁蠻美姑娘微一怔,嬌靨變色,隨即一步跨進敞廳:「好哇,他怎麼還--我讓你把他抓了來,是讓你陪著他在這兒聊天的呀!」
  鐵王道:「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什麼?你把他抓來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你把他當什麼了.當你神力鷹王的客人啊?」
  接下來是一陣連珠炮似的,繃著臉,瞪著眼,很生氣,模樣兒卻也十分動人。
  李燕月沒動沒說話,冷眼旁觀,有點想笑。
  鐵王的臉色漸沉下來了,容得刁蠻美姑娘的話聲一頓,他冷然截了口:「你說完了沒有?」
  「說完了。」刁蠻美姑娘大聲說道:「你不辦他我來辦他,來人! 給我拿下!」
  四護衛沒動,因為他們四個看看鐵王,鐵王看也沒看他們。
  或許是因為羞怒,刁蠻美姑娘臉都漲紅了,霍地轉臉對四黑衣姑娘:「你們聾了呀,我支使不動人家神力鷹王府的人,難道也支使不動我自己的人。」
  四黑衣姑娘忙施禮:「婢子們不知道郡主是--」
  「現在知道了,還不給我動手?」
  「是!」
  恭應聲中,四黑衣姑娘就要動。
  鐵王淡喝道:「慢著!」
  四黑衣姑娘立即停住。
  刁蠻美姑娘叫道:「誰讓你們停手了,我說話了嗎?他的人不聽我的,我的人為什麼要聽他的?」
  李燕月想笑沒笑。
  鐵王卻忍不住笑了:「你怎麼老跟小孩子似的?」
  「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我就是這脾氣,改不了了……」
  「不管是什麼脾氣,總得講理。」
  「講理?我怎麼不講理了,我受了欺負,受了委屈,還落個不講理,我為什麼找你來了,要為講理,還用找你!」
  鐵王道:「聽聽你說的,分明就是理曲--」
  「我怎麼理曲,他動手把我扯下了馬--」
  「他動手拉你了?」
  「他敢,他揪著我的鞭子--」。
  「那麼老遠,他怎麼揪得著你的皮鞭?」
  「你不用套我話,是我用鞭子抽他了,怎麼樣?」
  「還是呀,是你先動手打人,還能叫受欺負,受委屈麼?」
  「你為什麼不問問他,我為什麼拿鞭子抽他?」
  鐵王望李燕月,李燕月淡然道:「還是讓郡主說吧,我這個江湖草民的話不可信。」
  鐵王轉望刁蠻美姑娘;「聽見了沒有?」
  刁蠻美姑娘只好說了,還好,她倒是每一句都是實話,既不少,也不多,不折不扣的一段實話。
  靜靜聽畢,鐵王搖了頭:「你自己聽聽,別說找誰評理了就是三歲小孩兒,也聽得出誰直誰曲,誰是誰非。」
  刁蠻美姑娘話說了一大段之後,氣似乎也消了些,聞言道:「不管怎麼說,我是個郡主,我打小就從沒受過這個。」
  鐵王道:「這我知道,可是你也要明白一點,皇族親貴只是這個圈子裡的皇族親貴,在人家江湖人眼裡,沒有咱們這些皇族親貴。」
  刁蠻美郡主道:「誰說的。我到哪兒還不是--」
  「我也知道,皇族親貴不管到哪兒都是皇族親貴,可是誰叫你偏偏碰上了他。」
  刁蠻美姑娘眼望李燕月,突然揚了眉:「他怎麼樣?我就不信這個,今兒個他要是不跟我低頭,不讓我出這口氣,我跟他沒完,跟你也沒完。」
  鐵王皺了一雙濃眉。
  李燕月突然道:「都主閣下不要讓王爺為難,江湖草民給郡主閣下賠個罪就是。」
  話落,他抱了抱拳。
  刁蠻美姑娘道:「不行,沒這麼便宜--」
  鐵王伸手攔住;「殺人不過頭點地,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非讓他給我磕頭不可--」
  鐵王臉色一整道:「要是你堅持非讓他磕頭不可,那是你自找沒趣,如今你面子都有了,還要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別處或許可以,在我這兒辦下到,你要是不聽我的,你跟他別處了去,我下管了。」
  刁變美姑娘臉色大變:「鐵海東,你、你可惡,你居然幫個江湖狂徒欺負我,我進宮見老佛爺去。」
  一跺腳,她扭身走了。
  四黑衣姑娘跟了去。
  李燕月道:「沒想到倒給王爺惹了麻煩,我很不安。」
  鐵王一擺手道:「別聽她的,她是自找台階兒,其實她見誰去都是一樣,老佛爺就是再護著她,拿我也沒辦法,倒是你……」
  炯炯目光一凝,道:「你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江湖人物,人品、武功、膽識,都是我生平僅見--」
  「那是王爺誇獎,要是沒有別的事--」
  「不忙,我要多跟你聊聊。」
  「王爺--」
  「我不敢說紆尊降貴,折節下交,你也一定不愛聽,可是我話出了口,你總得要給我一個面子。」
  「不敢,那是江湖草民的榮寵,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鐵王臉上有了笑容,一擺手道:「這才像話,坐!」
  「謝謝王爺!」
  分賓主落了座,鐵王道:「人家是深夜客來,以茶當酒,我是不管什麼時候都以酒當茶,不過客人可以隨自己的愛好,我有好茶,而且是貢品,你要酒還是要茶?」
  李燕月道:「王爺,我是客隨主便。」
  「好一個客隨主便。」鐵王一招手道:「來酒、」
  一名猛護衛應聲而去,轉眼工夫之後,端來了兩個茶杯似的細瓷蓋碗,式樣像茶杯,恐怕別處沒這麼大的茶杯,只比頭號的大海碗小了些。
  李燕月看得一怔。
  鐵王笑道:「我是這麼個人,小東小西的用著不趁手,喝酒嘛,一口就沒了,老得倒,多麻煩。」
  李燕月笑了。
  鐵王一手端起「杯」,一手掀去蓋,道:「跟那位姑娘說了半天廢話口乾舌燥,喉嚨都要著火了,來;先喝一口解解渴。」
  鐵王一掀「杯」蓋,李燕月就聞得酒香撲鼻,他也端起『杯』,掀起蓋,只覺酒香直往鼻子裡鑽。
  四個猛漢護衛眼都瞪大了,喉頭上下直動。
  鐵王看見了,笑道:「看你們那付饞相,今兒個例外,去吧,適可而止。」
  四猛護衛大喜,急忙一禮,飛身而去。
  鐵王笑道:「別見笑,這四個跟我一樣,愛喝,能喝,來!」
  他居然真跟招待客人似的,談談笑笑,沖李燕月舉了杯,一點也沒有權勢顯赫的架子。
  兩個人對飲一口,李燕月含笑蓋上蓋,放了下去。
  鐵王可瞪大了一雙環目:「這酒烈不烈?」
  「烈。」李燕月道:「酒性之烈,是我生平所僅見。」
  「你知道這是什麼酒?」
  「王爺指教。」
  「這是我指定『內務府』,專為我釀的,酒性之烈,遍數內城,沒人敢沾唇,你居然一口下肚,面下改色--」
  李燕月笑笑道:「江湖草民勉強撐得住。」
  鐵王道:「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還能--」一拍座椅扶手,又說道:「你讓我覺得越來越投緣了。」
  「謝謝王爺!」
  「來,再來一口。」
  「王爺是存心讓我出醜。」
  話雖這麼說,又一口下肚,李燕月仍然面不改色。
  鐵王一雙環眼都瞪圓了:「你真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你--姓李?」
  「想必郡主已經告訴王爺了,我叫李燕月。」
  「江湖上有不少門派,你是哪門哪派的高徒?」
  「我還沒那麼大造化,能名列幾大門派之中。」
  「你不是幾個門派的人?」
  「不是。」
  鐵王疑惑地望著李燕月:「幾個門派的人,我都見過,他們的所學,比起你來差多了。」
  李燕月笑笑道:「那是王爺誇獎,真正的高手,深藏不露,或許三爺沒碰見真正的高手,再不就是他們懾於王爺虎威,不敢顯露。」
  鐵王望著李燕月,搖頭道:「別把我當宦海官場的庸才,也別給我戴高帽子,於武學一途,我也算得上個行家。」   
  李燕月道:「何止,在朝,王爺是當世虎將;在江湖,王爺是位一流高手。」
  鐵王道:「本朝這些武將,沒一個比得上我,論馬上,對誰我也不稍讓,可是對臥虎藏龍的江湖,我可不敢說這種大話。」
  話鋒一頓,接問道:「你從哪兒來?」
  「口外。」
  「你的口音,不像是口外人。」
  「本就不是,可是王爺問我從哪兒來,我確實是從口外來的。」
  「到京裡來幹什麼?」
  李燕月笑道:「王爺這是盤查我」
  「我應該有這個權,可是對你,我沒這意思,你要認為是,你可以不說。
  李燕月笑道:「如果我說,我是想憑這身還過得去的本事,到京裡來混日飯吃吃,王爺信不信?』
  鐵王搖頭道:「不信,照你這身本事,哪兒都能找到飯吃,而且人家還把你捧得高高的了必受窩囊氣!」
  李燕月道:「話是不錯,可是那總只是一碗飯,永遠是一碗。」
  鐵王環目一凝,看了李燕月片刻,一搖頭道:「真怪,我羨慕你們江湖生涯,無拘無束,吧不得能掙脫束縛,丟下一切,而你們居然還有人願意往這圈子裡鑽。」
  李燕月道:「以王爺的聲威權勢,難道還會有什麼拘束?」
  「你不知道。」鐵王搖頭道:「拘束我的不是別的,我真要掙脫,連皇上的旨意、老佛爺的懿旨都拘束不了我,是一份情誼,一份情誼綁住了我,老佛爺,還有遜皇爺,他們視我如骨肉,待我太好了,就算我把命交給如今這位,也是應該的。」
  李燕月故意地道:「呢,原來王爺是顧命大臣!」
  鐵王搖頭道:「我不是顧命大臣,我這個神力鷹王雖然權勢不算小,可是我從來不過問朝廷上的事,不過老佛爺把我當成大內的一根樑柱,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能走,不能回蒙古去,至少目前不能--」
  李燕月道:「為什麼目前不能?」
  鐵王沉默了一下道:「閣下,說句實話,我不是有城府、工心計的人,但是緣僅兩面,我跟你說太多,總是不應該,可是--就衝著我覺得你投緣了,我要是現在丟下京裡的一切,回到蒙古去,只怕當今這位年輕的皇上,更要受人欺負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王爺,誰敢欺負皇上?」
  鐵王道:「你閣下是江湖人,不明白朝廷跟宮庭間的事,皇上也不好當呀!不要以為他事事能夠獨斷獨行,照樣處處受牽制,就拿遜皇爺來說吧!他要是事事能夠獨斷獨行,當年也不會為個董小宛剃度出家了。」
  李燕月道;「那應該只是受制於本朝的家法跟禮法,不是受任何人的欺負。」
  鐵王道:「不錯,這是實情,可是當今這位不同,他太年輕,事事受命於顧命大臣,碰上公忠體國的顧命大臣還好,要是碰上私慾太重、有野心的,那麼皇上就跟遜皇帝早年一樣,事事得仰察攝政工多爾衷的神色。」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王爺恕我斗膽,攝政王的下場如何?」
  鐵王臉色陡然一變,可是剎時間又恢復了平靜,道:「但是如今這位,太年輕了。」
  「朝廷之上,皇上身邊,總有幾位謀國的老臣。」
  鐵王臉色又一變,環目炯炯凝視李燕月,眨也不眨。
  李燕月淡然笑道:「我說的,只是一個江湖草民在談論國事,沒有別的意思。」
  鐵王緩緩說道:『沒有用,朝廷之上,已經盡入幾個顧命大臣的掌握,就算有幾個謀國的老臣,也是有心無力,人人自危。」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可惜像王爺這樣的具虎膽、性剛直之人,太少了。」
  鐵工臉色大變,霍地站起,環目放光,威態逼人:「你是罵我?」
  李燕月道:「不敢,江湖草民,何來天膽!」
  鐵王威態倏斂,坐了下去道:「鐵海東要是怕,早就回蒙古去了,我是有顧忌,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遜皇帝所托的顧命大臣,沒有遜皇帝的旨意,誰也不敢輕易動他們,尤其,我一個人顧不過來;怕危及老佛爺跟皇上。不過,我有蒙古精銳鐵騎在,他們也顧忌我三分。」
  李燕月道:「雖然遜皇帝已經剃度出家,皈依三寶,但是親子之情,總是天性,尤其事關王位之絕續,他應該不會只埋首青燈古佛之間,而真能四大皆空,無動於衷。」
  鐵王搖頭道:「未必,不瞞你說,我曾經輕騎簡從,暗中去過幾趟五台,不知道是遜皇帝不願見我呢,還是湊巧,每次都沒見著。」
  李燕月道:「不管是為什麼,以我這個江湖草民來看,我決不相信遜皇帝真能無動於衷,不聞不問。」
  鐵王的臉色有點暗黯,道:「但願如閣下所說了。」
  李燕月起身抱拳道:「王爺,時候下早了,我該告辭了。」
  鐵王一怔道:「怎麼突然要走了?」
  李燕月道:「蒙王爺恩典,賜我座,賞我酒,又跟我談了這麼多話,我這個江湖草民已經很知足了。」
  鐵王站了起來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不過你那杯酒要盡飲,這是我立的規矩。」
  李燕月道:「王爺的隆情厚誼,江湖草民永遠銘感。」
  端起那一杯酒來,一仰而干。
  鐵王笑道:「對閣下,我算是又多認識了一層,就衝你這少見的海量,我非結交你這個朋友不可,告訴我,今後怎麼找你。」
  豐燕月道:「草民暫時住在那家客棧,過些時候就不敢說了!」
  「過些時候?」鐵王道:「你打算在京裡待多久?」
  李燕月道:「那就要看運氣了,運氣好,有飯吃,也許就待下去了,運氣不好,老這麼待下去,江湖人的所有,是抵不過十天半月有出無進的吃喝的。」
  「江湖人就這麼可憐?」
  「不是江湖人可憐,而是江湖人不懂得攢錢,了然一身,萍飄四海,也用不著攢錢,有多少用多少,花慣了。」
  鐵王道:「我是很希望你能在京裡待下去,越久越好,可是你要是打算憑本事找前途,我倒希望你能盡快離京,把你這一身少有的本事,用到別處去。」
  李燕月道:「這草民就不懂了,難道只要沾個官的所在,就沒一個正直人能待的?」
  鐵王道:「這話我本不該說月是對你,我不願意隱瞞,小衙門,起不了什麼作用,正直儘管正直,可是誰又真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大衙門,除非你能改變自己,隨波逐流,否則你絕待不久。」
  「難道王公大臣都是既聾又癡?」
  鐵王道:「我剛才跟你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這麼說,王爺要不是因為有蒙古精銳鐵騎,也得跟在別人身後學樣了?」
  鐵王濃眉一聳,道:「你的眼光不該那麼差。」
  李燕月笑笑道:「這就是了,王爺的眼光,應該遠勝草民。」
  鐵王微~怔。
  李燕月再度抱拳躬身:「告辭。」
  轉身往外行去。
  鐵王一定神,大步跟出。
  鐵王親自送客,做護衛的理應跟隨。
  四個猛護衛沒一個不知道,鐵王親自送客,這情形,自有這座神力鷹王府以來,絕無僅有,當然,除非是老佛爺跟皇上駕臨。
  一路沉默,直到了大門口,鐵王才道:「我一路上在琢磨你那句話--」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對自己的眼光,應該有十成自信,告辭。」
  抱拳躬身,轉身行去。
  鐵王沒動,也沒再說話,站在大門那高高的石階上,一直望著李燕月那頎長的身影不見。
  口  口  口
  李燕月一路往外城走腦海裡不斷盤旋著神力鷹王的那番話,
  鐵鷹王剛直、豪邁,還有一份灑脫,不愧是宦海江湖人,當世奇英豪,自己何幸,南抵京,就碰上了這位威震天下,名揚四海的人物?
  就這麼想著,他走出了「正陽門」。
  剛出「正陽門,一個低低話聲傳了過來.「李爺!」
  李燕月循聲一看,不由一怔,那人站在街道屋簷下,赫然是「洪門天地會」駐京外十旗,第九旗的那位趙風。
  他停了步,趙風頗為窘迫的走了出來,不自然的向李燕月哈個腰,強笑叫道:「李爺。」
  李燕月淡笑道:「客棧門口有人,不想『正陽門』外也有人,到哪兒都盯著我,貴旗真是太周到了。」
  趙風強笑道:「李爺,到這兒來等你,有一半有我的意思,我怕您出不來了。」
  「兄弟,對你這份關懷,我感激,那麼另一半呢?」
  趙風垂下了目光,似乎不敢看李燕月:「我們九爺想見見你。」
  「呢--在哪兒?」
  趙風道:「您請跟我來。」
  他要走。
  李燕月一把拉住了他:「我非得去見他不可嗎?」
  趙風回轉身來,一臉的愁苦:「李爺,請您相信,我是不得已。」
  對這個長得清秀,機警幹練的小伙子,剛見面的時候有份好感,現在也有一份不忍。
  李燕月道:「好吧,煩請帶路。」
  趙風如釋重負,感激的看了李燕月一眼;「謝謝您!」
  他轉身帶路,帶著李燕月拐進了一條小胡同,靠左有一家小茶館,直進茶館往後走,一條窄走道,左邊有扇門,垂著棉布簾、他停在門外,一整臉色,恭謹發話:「稟九爺,客人到。」
  裡頭傳出了低沉的一聲:「請!』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14:0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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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風抬手掀起了棉布簾,向著李燕月欠身道:「李爺請!」
  棉布簾往起一掀,李燕月就看見了,屋裡三個人,一個是那位見過的九爺,兩個精壯漢子。
  那位九爺坐著,兩個精壯漢子就站在身後。
  李燕月邁步跨了進去,趙風跟進來,就站在門邊。
  那位九爺緩緩站了起來,臉上沒表情,抬手道:「坐。」
  連個「請」字都沒有,不知道是自己人無需客氣,把個「請』字省了還是什麼。
  屋裡一張長茶几,九爺坐在幾後,他讓的那個座,就是長几一端,他的左首。
  李燕月道:「不坐了,九爺有什麼教言請說吧!」
  那位九爺兩眼飛閃寒芒,道:「也好,好在自己人用不著客氣,那我就直說了,李爺是怎麼從內城出來的?」
  「九爺是不是可以說明白點兒?」
  那位九爺道:「任何人都知道,得罪了那位郡主,被抓進了內城,那是有去無回,就算能出來,也絕不是現在,絕不是李爺你這個樣子。」
  李燕月道:「呃,我明白了,可是我現在就這麼出來了!」
  那位九爺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我想知道一下,李爺進內城以後的情形。」
  「我有必要告訴任何人麼?」
  「如果是李爺你個人的事,當然沒有這個必要,可是李爺你能在這個時候,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出來了,令人下能不加以關切。」
  「關切?九爺的意思我又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說,滿虜鷹犬無時無刻不在捕殺京眼地面的道兒上朋友,希望李爺沒有做出足以危害朋友的事。」
  李燕月早就聽出話不對了,他只是要這位九爺說得更明白些,沒想到這位九爺還真毫無顧忌,毫無保留的說了。
  他聽得臉色倏變,雙眉陡揚,可是在即將發作的一剎那間,他又忍了下去,為的是遠在張家口的馬鴻元馬大爺。
  他淡然道:「恐怕九爺看錯人了吧!」
  「但願是我看錯人了。」那位九爺道:「不過,事關京畿地面所有道兒上朋友的安危,我不能不表示關切,不能不問一問。」
  李燕月道:「那麼我再告訴九爺,盡請放心,李燕月不是那種人。」
  他轉身要走。
  那位九爺叫道:「李爺。」
  李燕月停了步,可卻沒轉回身。
  只聽那位九爺道;「李爺惹過了亂子,也私下跟他們顧過了頭,今後再是出了任何差錯,請別怪我們護衛下周。」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多謝關懷,也請放心,李燕月還能照顧自己,否則我也就不會上京裡來了。」
  趙風投過兩道歉然目光,李燕月裝沒看見,邁步走了出去。
  那位九爺看了趙風一眼。
  趙風立即掀簾跟了出去。
  他站在門外,看著李燕月一直出茶館,他掀簾又進了屋,恭謹道:「走了!」
  裡頭有個套間,門一開,出來個人,正是那位陰摯的郎少爺。
  那位九爺道:「您都聽見了吧!」
  郎少爺冷冷道:「夠他受的,我沒想到他有這麼好的涵養。」
  「郎少爺,下一步--」
  郎少爺陰陰一笑道;「他自己已經惹禍上身了,你話也交代清楚了,下是麼!」
  「可是他能從內城安安穩穩的出來--」
  「是他運氣好,碰上了鐵海東,要是另換一個,他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那位九爺寒芒一閃:「您說得對。」
  只聽門外有人恭謹發話:「九爺,李耀求見。」
  九爺道:「進來!」
  一名精壯漢子掀簾進屋,一躬身道:「九爺,姑娘來了!」
  邱少爺、九爺都一怔!
  郎少爺道;「她怎麼來了?」
  九爺道:」人呢?」
  「在『旗』裡等著您呢。」
  九爺轉望郎少爺。
  郎少爺道:「她是躲不掉的,必得見,不過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兒,不管她怎麼說,你絕不能承認。」
  九爺道:「可是姑娘的脾氣,您是知道的。」
  郎少爺冷然道;「李燕月跟我比,你惹不起我,我跟她比,你惹不起她,是不是?」
  「郎少爺,我怎麼敢,只是--」
  郎少爺臉色好看了些,道:「只管去你的,我不會太讓你為難就是了。」
  那位九爺神情一鬆道:「謝謝郎少爺--」
  他帶著趙風跟三名精壯漢子走了。
  郎少爺的臉上,浮現起一絲詭異陰笑,雖然是笑,可是看上去怕人。
  口  口  口
  那位九爺帶著趙風等行走若飛,一陣急趕,不到盞茶工夫,到了「永定門」內一條胡同裡,看方向,看地方,應該就是趙風帶李燕月來過的地方。
  進了一座大宅院,直奔大廳,大廳裡有位身披鬥著,滿身風塵的姑娘,不是那位馬麗珠馬姑娘是誰?
  姑娘揮動著馬鞭,來回踱步,顯然是既急又躁不耐煩了。
  把趙風等留在廳外,九爺一個人進廳,急步趨前,賠笑見禮:「姑娘--」
  姑娘馬麗珠冷冷道:「九旗主上哪兒去了,這麼難見?」
  「屬下去辦了點事兒,讓您久等了,不知道您要來,您要事先交待一聲--」
  「不用說那麼多客氣話了,我也是臨時決定要來的,我來是為兩件事,那位李爺到了沒?」
  「到了。」
  「人呢?讓我見見他。」
  「姑娘,李爺沒住在這兒!」
  「怎麼說,他沒有--」
  「您不知道,最近風聲緊,不敢讓他住在旗裡。」
  「最近風聲緊?張家口怎麼不知道?」
  」沒敢讓老爺子煩心。」
  「這是什麼話,事關重大,怎麼能怕誰煩心!老爺子是雙龍頭,他該煩這個心。」
  「是,是!」
  「為什麼事風聲緊?」
  這位九爺似乎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說詞,聽了姑娘的問話,答得一點兒也沒猶豫:「不知道。就在李爺來京的前幾天,幾個營的鷹犬,突然加緊了巡查,尤其是對道兒上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事先得到了什麼密報。」
  「那麼九旗主就沒有想法子打聽一下,究竟是為了什麼?」
  「姑娘,這怎麼能打聽,道兒上的朋友,不管是哪條線兒上的,個個都按兵不動,靜觀變化,能避的都避了,咱們要是出面一打聽,不顯得咱們心虛了嗎?」
  這位九爺會說話,一番話說得乍聽起來人情人理。
  巧的是姑娘馬麗珠也沒有往深處去想,說道:「那麼九旗主你告訴我,他住在哪兒,我找他去。」
  「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當然不能讓姑娘跟李燕月見面,一見面謊言豈不登時就穿了。
  姑娘的不悅之色,馬上就浮上了嬌靨;「怎麼說,你連他住在哪兒都不知道?」
  九爺賠著笑道:「姑娘,是這樣的,李爺進城的時候,我派人把李爺接到這兒來,說明不得已之後,我告訴李爺,負責給他另外安排住處,可能是李爺有所誤會,二話沒說,扭頭就走,等我追出去,已經不見了李爺的人影,偏偏這些日子風聲緊,我又不敢在大街上亂找--」
  姑娘馬麗珠截口道:「難道他走了以後,就沒再跟旗裡聯絡過?」
  「沒有。」九爺道:「許是因為我告訴李爺,這些日子風聲緊,李爺怕萬一咱們出點什麼差錯,連累了他。」
  「不可能,他不是那種人。」
  「也許我想左了,不過就算真是這樣,也無可厚非,咱們也不能怪人家李爺,你想,李爺既然上京到來,一定肩負著重責大任,他的安危,自然比咱們區區一個旗的安危,來得重要。」
  馬麗珠嬌靨上原本消減的不悅之色又增添了幾分,哼一聲道:「咱們雖然只有一個旗,可是也有這麼多條人命,他要是真這麼想,可就過於看重自己了,老爺子令諭轉到京裡來,是為了什麼,難道咱們『洪門天地會』兄弟的命不值錢?」
  這把火,算是讓九爺點著了,他還是賠笑道:「姑娘先別動氣,我只是這麼說說,未必真是這樣。」
  「不管是不是真是這樣,麻煩九旗主你馬上派兄弟去,給我找到他的住處--」
  這怎麼行?
  九爺忙雙手連搖,一臉的驚惶神色:「不能找啊!姑娘,要能找,我不就早找了嗎?」
  「為什麼不能找?」
  「姑娘,在這節骨眼兒上,咱們派出弟兄滿城找他,豈不馬上招人耳目,引來鷹犬們的注意,您不知道那些鷹犬們有多精;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他們動疑,要不這一陣子道兒上的朋友們,為什麼都按兵不動呢?」
  這位九爺唱做俱佳,姑娘馬麗珠為之默然。
  九爺偷偷的看了姑娘一眼,接著又道:「姑娘,要是沒什麼別的事兒,還請盡快離京回張家口去吧。」
  馬麗珠一聽又不高興了:「什麼意思,我剛來你就讓我走?」
  九爺一臉的誠懇色道:「姑娘我是一番好意。你在風聲正緊的時候來到京裡,萬一出點什麼差錯,叫我怎麼擔待得起。」
  姑娘寒著臉道:「放心,我不要任何人擔代,我又不是小孩兒,自己能照顧自己,我的命是命,旗裡弟兄的命也是命。」
  九爺忙道:「姑娘--」
  「不要再說了.我還有事。」
  「姑娘還有什麼事?」
  「我找玉奇。」
  九爺微一怔:「郎少爺?」
  「不是他還有誰?」
  九爺訝然道:「郎少爺不是在張家口嗎,什麼時候也上京來了?」
  這下該姑娘發怔了,真發怔:「怎麼,他沒上旗裡來,你沒見著他?」
  「沒有啊,郎少爺要是上京來了,怎麼會不到旗裡來,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別是姑娘弄錯了吧?」
  「不會錯的,是索超他們三個告訴我的。」
  「索超,別是他們騙了姑娘!」
  馬麗珠冷然道:「他們還沒這個膽。」
  九爺馬上轉了話鋒:「我想也是,那就奇怪了,郎少爺要是上京裡來了,旗裡怎麼會不知道呢?」
  馬麗珠目光一凝,清澈深道,隱透威稜的一雙眸子緊盯在九爺臉上,道:「你說得對,我是被騙了,你,或者是索超他們,總有一頭騙了我--」
  九爺心裡一緊,表面上力持鎮定,還便裝出一付無辜神色:「姑娘,我怎麼會騙你,郎少爺是不是上京來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犯不著為郎少爺掩蓋來騙你呀!」
  馬麗珠冷然道:「那極難說,郎玉奇自不量力,讓李燕月摔了一跟頭,記了仇,結了恨才跟著到京裡來的,要是你聽了他的,幫他對付李燕月,什麼風聲緊,不留李燕月在旗裡住,這件事前後就連得起來了。」
  九爺急了,是真急,忙道:「姑娘--」
  馬麗珠道:「不用辯,我並沒有說真是這樣,不過你跟索超他們,總有一頭是騙了我,不要緊,我會查,也一定會查的出來,要是索超他們騙了我,我扒了他們的皮,要是九旗主你騙了
  我,郎玉奇心胸狹窄,為人陰騖,你這個九旗主不應該這麼不識大體,我不能拿你怎麼樣,洪門天地自有它的法規。」
  一番話聽起來平淡,骨子裡可都是重如泰山,而且還夾帶著一把把無形銳利鋼刀,聽得這位九爺混身暗泛冷汗,一時竟沒能答上話來,
  馬麗珠接著冷然又道:「不管是福是禍,我要在京裡待些日子,麻煩九旗主給我找個住處。」
  九爺又一驚,忙道:「姑娘……」
  馬麗珠截口道;「不要緊,九旗主你說一句,要是因為怕風聲緊,我住在這兒不方便,我自己住客棧去。」
  九爺他豈有這個膽,忙道:「不,不,不!這就給姑娘安排住處,姑娘請跟我來!」
  他帶著姑娘走了。








第四章
  姑娘馬麗珠前腳出去,那位郎少爺後腳就出現了,他寒著一張臉,神色陰沉,站在哪兒一動不動,既不走,也沒跟著去。
  因為,他料準了,那位九爺一會兒就會回到這兒來。
  果然,沒一會兒工夫,九爺匆匆忙忙的進來了,一見郎玉奇,先是一怔,繼而加快步履走過去,焦急的低聲道:「郎少爺,您在這兒正好,我正要找你去。」
  郎玉奇冷冷道:「省得你跑一趟了,也省得你再說一遍了,我都聽見了。」
  九爺一怔:「剛才你在外頭?」
  郎玉奇道;「我不能不防,你情急之下把我和盤托出。」
  九爺忙道:「我怎麼會,把你和盤托出,不就等於把我自己也托出去了嗎?」
  「你明白就好,你還要明白一點,你掉進去更深了。」
  九爺呆了一呆道:「郎少爺--」
  郎玉奇冷然道:「你聽見那丫頭說了,洪門天地會自有它的門規在,而這種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一查,馬上就能查出來,我是馬家未來的嬌客,而你不過是一個旗主,而且是外十旗的一個旗主。」
  九爺額上登時見了汗道:「郎少爺,您說過,不管天大的事,自有您頂著。」
  「我是會給你頂,不過要看值不值得。」
  「你是說……」
  「從今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得聽我的。」
  「郎少爺,我沒說不聽您的呀!」
  「那就好。」郎玉奇翻腕揚起了手,他手裡托著一個幾寸高的小白瓷瓶道;「把這個拿去,找機會在她的吃喝裡下上一點兒。」
  九爺凝目望瓷瓶:『那少爺,這是……」
  郎玉奇道:「媚藥。」
  九爺臉色~變,道:「郎少爺,這……」
  「她本來是我的未婚妻,這麼一來不過是早成親,早園房而已。」
  「可是……」
  郎玉奇臉色一沉,冰冷道:「你要明白,你的生死福禍,完全繫在那丫頭一個人身上,她要是不追究,任何人不會知道,可是在沒有佔有她之前,我就沒有辦法掌握她,也沒有辦法讓她完全聽我的,這種利害,你自己衡量。」
  九爺神情震動,臉色大變:「郎少爺,還有那個姓李的。」
  「姓李的交給我了,不用你操心。」
  九爺混身發顫,眼望著小瓷瓶,還有點猶豫,還有點害怕。
  郎玉奇冰冷又一句:「你下不了手,就等於把命交在別人手裡,別人的心腸不會比你軟,九旗主,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啊!」
  九爺兩眼歷芒一閃,探掌把那個小瓷瓶抓在了手裡。
  他沒有看見,就是看恐怕也看不出來,就在他把小瓷瓶抓進手裡的那一剎那,郎玉奇唇邊浮現了一絲極其輕微的陰冷笑意。
  ………………………………
  李燕月悶了一肚子的氣,一肚子的不痛快進了客棧。
  櫃房裡的人不多,可是李燕月一進來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驚愕,他看也不看一眼,停也不停一下的房後面走去。
  馬上又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誰都不相信自己的一對眼珠子,惹了那位郡主,又被神力鷹王府派出來的護衛抓進了內城,還能好好的從內城出來,能剩一口氣,被抬著出來,應該就是祖上有德,或者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萬幸裡的萬幸。
  而這位,居然好生生的。
  不但是前所未有,而且以後也絕不可能再有。
  其實,李燕月還真是頭一個,以前誰膽上長了毛,活得不耐煩了,敢惹那位郡主。
  這種事,壓根兒就沒發生過。
  既然沒發生過,進了內城就出不來了,自然也就是人們按照常情的推理了。
  當然,那也得看進的是什麼衙門,碰上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進屋,李燕月和衣就躺上了炕,他實在想不透,洪門天地會裡,尤其是張家口馬鴻元馬老爺子的手下,怎麼會有這種人。
  難道真是,人一多,難免品流雜,也就難免良莠不齊。
  真要這樣,把這個人派駐在京裡,肩負一旗之重任,直接跟滿虜爭鬥,豈不是太可怕,太過危險--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又轉到了鐵王身上,不由他不衷心推崇,不愧為當代虎將,蓋世奇英豪了,滿虜何孝,能有這麼一位人物?
  只怕,來日的爭鬥,鐵王是他唯一的勁敵,而且也是他唯一不忍下手的一個。
  旋即,鐵王的話,又在耳畔響起,很顯然的,滿虜朝廷之上,如今是大機旁落朝政被一些顧命大臣所把持。
  滿朝文武,幾乎盡在掌握之中,人人自危,或敢怒不敢言,或隨波逐流,有哪一個願意。那一個敢為皇家盡心盡力?
  只有一個,鐵王,而鐵王雖擁有一支精銳蒙古鐵騎,使得群奸有所顧忌,但是鐵王自己似也力單勢薄,只有退而保全是作,而無力進而肅奸。
  連柱石虎將、蓋世奇英豪的蒙古神力鷹王都無力肅奸,哪一二顧命大臣權勢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連鐵王那樣的人物都自歎肅奸難,換個人,其困難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了這兒,李燕月的一雙眉鋒已皺了起來。
  他是來幹什麼的?   
  照理說,朝廷之上一二顧命大臣壟斷國政,掌握權勢,有取愛新覺羅而代之的趨勢,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為什麼想到肅奸困難,就皺起了一雙眉鋒?
  這,恐怕只有李燕月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他剛皺起一雙眉鋒的當兒,他兩眼之中突顯寒芒。
  因為他聽見一陣陣疾速的衣抉飄風聲,起自四面八方,到客棧周圍屋頂而止。
  顯然,是有不少高手掠到了客棧屋頂之上。
  更顯然的,這是一種包圍之勢。
  這是誰?
  這是幹什麼?
  這是誰?不難明白,天還沒黑,毫無顧忌,不怕驚世駭俗,只有一種人,官家高手,滿虜鷹犬。
  這是幹什麼?似乎就一時難明白了,鐵王府的事已經了,除非是那位美郡主還下死心,從別處又找來了幫手?
  要真是這樣,她說過,她要進宮告狀,那麼來的這些高手,很可能就是御前帶刀,個個身手了得的大內侍衛。
  當然,這些人也有可能是為別的人,辦別的事而來。
  李燕月只躺在炕上想,他沒起來,甚至連動都沒動。
  就在起自四面八方,由遠而近的衣袂飄風聲,倏然而止之後的轉眼工夫,一陣輕捷而雜亂的步履聲進了院子。
  這陣步履聲只在院子裡頓一頓,隨即就直奔他這間房來。
  敢情,還是衝著他來的。
  不用說,準是那位美郡主不死心,求來的「幫手」。
  李燕月有點氣,卻又覺得可笑,他搖搖頭坐了起來。
  剛坐起,門上響起了剝琢聲。
  不錯,還知道敲門,挺有利數的,沖這一點,這些人該是來自講理的地方。
  既是來自講理的地方,這件事就不難辦。
  李燕月道:「門沒上閂,請進來吧!」
  門開了,人進來了,一前四後,進來五個,後頭四個是清一色的打扮利落的中年漢子,個個腰裡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著傢伙。
  前頭一個年紀略大些,看上去有五十上下,瘦瘦的,鷂眼鷹鼻,還留著山羊鬍,一雙眸子精光閃射不但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還分明是個性險詐、工心計的人物。
  李燕月緩緩站了起來。
  那瘦削山羊鬍老者,進門就把一雙銳利的目光盯在李燕月臉上道:「尊駕可是姓李」
  李燕月道:「不錯,我正是姓李。」
  瘦削山羊鬍老者道:「那就麻煩尊駕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燕月道;「上哪兒去?諸位又是---」
  「尊駕不必問那麼多,跟我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態度、語氣,比鐵王府那四個猛護衛都好。
  李燕月認定九成九毛病是出在美郡主身上,他笑笑道:
  「我需要收抬一下麼?」
  說著,他伸手要去拿床頭的長包袱。
  那打扮利落的四個漢子閃身越前,比電還快,各人手撫腰間八道銳利目光緊盯著李燕月。
  李燕月道:「諸位誤會了--」
  瘦削山羊鬍老者道:「或許,我看尊駕不必收拾了 我們只是請尊駕會談談一會兒就放尊駕回來了。」
  李燕月道:「好吧。」
  他收回手邁步就往外走。
  那四名漢子立即側身後退,讓出了出屋路。
  出廊簷到了院子裡,李燕月眼角餘光柱左右兩方一掃,兩邊屋脊上站著十來個,都是打扮利落的漢子。
  還好這段時間裡住客棧的人少,要不然李燕月這幾進幾出,非把客人們都嚇跑不可。
  李燕月裝沒看見往前走那瘦削山羊鬍老者跟那四個漢子緊跟在他身後。
  到了櫃房,櫃房裡除了帳目跟夥計之外,還有兩個打扮利落,腰藏傢伙的漢子,帳房跟夥計義圓瞪著眼傻臉了。
  他們倆實在想不透,這位客人既被抓走了,為什麼還能平安無事的回來,既然能平安無事的回來,又為什麼會再次被抓走。
  出了客棧門,門口停著幾匹馬,一輛馬車,有個趕車漢子高坐在車轅上。
  街上圍滿看熱鬧的,可都離得遠遠的。
  李燕月這裡一出客棧門,那裡從兩旁疾快地繞過來十多個,正是剛才站在屋脊上的那些個,十來個人,對馬車跟李燕月仍采包圍之勢。
  只聽身後瘦削山羊鬍老者道:「尊駕請上車吧!」
  李燕月沒說話也沒猶豫,走過去上了馬車。
  那老者跟那四個也跟著上了馬車,在車裡,老者坐在李燕月對面,四個漢子二前二後仍然包圍著李燕月。
  老者一聲「走。」
  後頭兩個漢子放下了車返,馬車馳動同時車後也響起了蹄聲。
  從出客棧門到上了馬車,李燕月沒看見對街屋簷下那個漢子,想必是此刻這情勢不對站在那兒會惹禍上身,躲了。
  人在馬車裡,車蓬密閉,看不見外面,李燕月只覺得馬車由徐而疾,由慢而快,他也覺得馬車進了內城。
  約莫盞茶工夫之後,馬車慢下來,停了一下旋即聽見轟轟開門聲,然後馬車又緩慢馳動轉眼工夫之後,停下不動了。
  靠後的兩個漢子掀開車蓬躍了下去站在車後等著。
  瘦削山羊鬍老者站起來道:「到了尊駕可以下車了!」
  李燕月站起來彎著腰下了車,老者帶著另兩個漢子跟了下來。
  停車處是個大院子。除了眼前這幾個和騎馬跟在車後那十來個人,別的看不見人。
  只聽瘦削山羊鬍老者道:「尊駕請跟我來。」
  他走在前頭,李燕月跟在他後頭,最後是那四個,左右是那十來個,一行人往後走,過一個月形門,進了另一個院子。
  三面各一排房子院子裡沒樹,沒花,就連草也沒有,只有十幾個漢子提著刀站在三面的房子前。
  瘦削山羊鬍老者帶著李燕月,直往正北那排房中,居中一間走到了門前,瘦削山羊鬍老者抬手推開門,然後側身讓路道:「請。」
  李燕月沒說話,也沒客氣,邁步走了進去,剛進屋身後一陣風,兩扇門砰然一聲關上了,隨聽外頭『咋』地一聲,像是上了鎖。
  李燕月一怔,回身兩扇門是已經關上了,關得嚴嚴的,可是令他心神震動的不是因為門關上了,而是這時候他才看出了,那兩扇門的裡頭這一面,竟然是兩塊鐵板。
  疾轉身再看屋內,他又一次的為之心神震動。
  這間屋沒窗戶,四面牆白粉剝落剝落的地方色是深褐不用說又是鐵板。
  抬眼上望,頂棚不是紙糊的,還是刷了白粉的鐵板。
  顯然,他是被困在這裡了。
  定過了神,李燕月疾轉身向門,震聲發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
  只聽門外響起了那瘦削山羊鬍老者的陰冷話聲:「你已經看出來了,是不是?可惜,太遲了點,現在可以告訴你,這兒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查緝營,你在裡頭乖乖待著吧。」
  話聲一落,步履聲起,很快的走遠了。
  李燕月沒喝止,也沒說話。
  「 九門提督衙門的查緝營」
  敢情美郡主是找上了這個衙門。
  鐵王府可以不理美郡主的那一套刁蠻,任性,這個衙門可不敢不聽美郡主的。
  只是,現在想想,李燕月是只有氣,而不想笑了。
  芝麻大的一點事,何況理虧的又是美郡主自己,幹什麼這麼小心眼,勞師動眾,非要出這口氣不可。
  在鐵王府已經當面陪過罪了,還要怎麼樣,難道真的要讓李燕月跪下磕頭,一頓皮鞭,把李燕月打的皮開肉綻不可麼?」
  越想,心裡的火兒越往上冒。
  可是火兒歸火兒,他只有等美郡主來了以後再說。
  因為他知道,置身在這一間屋子裡,要是外頭沒人開門,他也是出不去的。
  口  口  口
  天黑了,吃過晚飯以後,姑娘馬麗珠就回了屋,因為她覺的身上發酸,人有點乏。
  許是從張家口一路往京裡趕的。
  儘管騎的是千中一選的住馬,但是氏途騎馬,也是夠累人的。
  點亮了燈,姑娘和衣躺上了床,剛躺下,又覺得混身發熱,心跳的厲害。
  屋裡除了自己沒別人,姑娘解開了領口兩個扣子,沒用,還是熱。
  春寒料峭,人夜更帶冷意,屋裡又沒有炭火爐子怎麼會熱呢?
  姑娘沒想那麼多,只以為自己病了。
  儘管一天到晚不是馳馬,就是打獵,可是畢竟多年沒出過遠門了,如今芳心裡帶著愧疚,頂著寒風,催馬疾馳這一陣趕,焉能不病?
  不知道姑娘是得了什麼病,只看見她嬌靨通紅,喝了酒似的,不自覺地把衣服解開了好幾個扣子,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嬌軀躺在床上,檀口裡不住的發出陣陣的呻吟,一雙玉手狠命的扯著被子,似乎要把被子斷爛。
  看樣子姑娘是真病了,而日病發作得很快。
  要是有誰能發現,或是這時候能來個人就好了。
  真有人來了,門輕輕開了進來個人,進來的這個人,是郎玉奇。
  他兩眼閃動著異采,嘴角含著怕人的笑意,閂上了門,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看著床上的姑娘馬麗珠。
  他一抬手,一縷指風滅了桌上的燈。
  剎時,屋裡一片黑暗漆黑-一
  口  口  口
  五人五騎,一前四後衝破夜色,劃破內城的寧靜,鐵蹄翻動,飛也似的馳到了一座大宅院前。
  這座大宅院莊嚴、宏偉,圍牆丈高,門頭高大兩扇發黑的鐵門,石階高有十幾級,兩盞大燈照耀得門前光同白晝,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四名挎刀的步軍。
  門頭上沒有橫額,不知道這是什麼所在但是看門的氣勢,任誰一看就知是個衙門,而且是不小的一個衙門。
  四名站門的步軍一見五人五騎飛至,忙搶步下石階,恭恭敬敬的打下千去,齊聲道「鷹王好。」
  五人五騎,正是蒙古神力鷹王鐵海東跟他那四名猛護衛。
  鐵王跟四護衛翻身下馬。
  鐵王沉喝道:「叫富衡出來見我。」
  恭應聲中,四名步軍爬起來,轉身奔進去兩名,鐵王帶四護衛大步跟了進去,剛到院子裡,一個穿戴整齊,頭戴草眼花翎的武官,已三腳並成兩步地跑了過來。
  那名武官老遠的就甩了馬蹄袖,然後搶步向前,打下千夫:「卑職富衡,恭迎王爺!」
  鐵王道:「起來回話。」
  恭應聲中,富衡站了起來垂手哈腰低頭道:「請王爺廳裡坐。」
  鐵王道:「不用那麼麻煩了,我馬上就走。」
  「是」
  鐵王道:「聽說你查緝營從永定門大街一家客棧裡抓來個人?」
  「是。」
  『這個人姓李叫李燕月?」
  富衡微一怔,抬眼望鐵王。
  鐵王微一擺手道:「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問你,是不是玉倫郡主交待你抓人的?」
  富衡又微一怔道:「回王爺,郡主沒有這麼交代過用職。」
  「富衡,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要聽實話。」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14: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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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衡頭一低,忙道:「卑職大膽也不敢欺瞞王爺!」
  「那麼我問你,他犯了哪一條工祛,你派人把他抓進查緝營來?」
  「這個--」富衡上前一步,低聲道:「回工爺,這個人是叛逆。」
  鐵王微一任:「呃,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叛逆?」
  「卑職是根據密報。」
  「什麼人的密報?
  「是卑職派出去的,混進他們裡頭的人。」
  『他們,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叛逆組織洪門天地會。」
  『這麼說,這個李燕月,是洪門天地會的人?』」
  「未必是,但是跟他們有關聯,稟王爺,這個李燕月是從張家口來的,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的巢穴所在,他們的雙龍頭就住在張家口,李燕月上京來以前曾經上他們那個雙龍頭家裡去過了。」
  他知道的不少。
  鐵王道:「你這個差事幹得不錯,既然知道了洪門天地會的巢穴,也知道他們的頭兒是何許人,你查緝營一定是精銳盡出,已經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富衡臉色一變,忙道:「這個-一沒有。」
  「怎麼說,沒有?」
  富衡誠惶誠恐地道:「回王爺,上頭有指示,咱們入關還沒多久,難免有些冥頑不化的前明遺孽為了收攬人心,只要他們不上京來鬧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上頭的指示,你這上頭兩個字指的是誰?」
  「這--回王爺,卑職當然是指我們提督。」
  鐵王濃眉一掀:「富衡,什麼叫當然?」
  富衡忙低頭哈腰:「卑職不會說話,王爺開恩。」
  「你不要以為我平時不說話、不管事就是好說話,別人我也許沒辦法,可是對你這個小小的查緝營統帶,我摘你頂帶,砍你腦袋,那還不是難事!」
  富衡一驚,腰哈得更低了:「是,是,王爺開恩,王爺開恩。」
  「告訴我,指這個李燕月為叛逆,有沒有證據?」
  「這--回王爺,他來自張家口,也去過--」
  鐵王截口道:「你剛說過,他未必是洪門天地會的人,那麼洪門天地會是個江湖組織,就不許他們有江湖上的朋友?恐怕他們江湖上的朋友為數還不少,你能指他們都是叛逆,能把他們都抓來?」
  「這個一一這個--」
  「不妨告訴你,這個人也是我的朋方,難到我也是叛逆?」
  富衡大驚抬頭:「李燕月是王爺的……卑職不知道,卑職實在不知道--」
  鐵王截口道:「你知道不知道,都無關緊要,你們有你們的職責,我不便干涉,但是我要以朋友的立場,保這個李燕月,行麼?」
  富衡道:「這個,這個卑職不敢專擅,還得往上請示……」
  一句話就惱了四名猛護衛,一個大步向前,歷聲道:「你找死,給臉不要……」
  鐵王沉聲道:「退後,我跟富大人說話,哪有你們插嘴的餘地。」
  猛護衛可就聽鐵王的,立即恭應躬身退後。
  鐵王轉望富衡:「你身在人下,難由自己,我不會讓你為難,馬上請示你們軍門。」
  富衡忙道:「是,多謝王爺,請王爺廳裡……」
  「不用了,帶我去看看李燕月。」
  「是,容卑職暫行告退。」
  富衡話聲一頓,立又喝道:「來人。」
  不用喊了,他身後早就到了兩名跨刀護衛了,上前躬身:「大人。」
  「還不快給王爺帶路。」
  「是。王爺請。」
  兩名護衛帶著鐵王跟四猛護衛走了。
  富衡一句:「該死的,他們怎麼沒說,李燕月攀上了這個主兒?」
  然後,他匆匆忙忙的奔向他的簽押房。
  口  口  口
  富衡的兩名護衛帶著鐵工眼四名猛護衛,進了李燕月被困的那個院子,直往那間房行去。
  鐵王臉色一變道:「不用過去了。」
  富衡的兩名護衛連忙停了步。
  鐵王道:「富衡怎麼用鐵屋來關他?」
  一名護衛道;「回王爺,我們統帶是怕他跑了。」
  鐵王道:「你們派人去抓他的時候,他拒捕了麼?」
  「聽說沒有。」
  「這就是了,他既不拒捕,怎麼會逃?他要是當時拒捕,他不會被你們抓到這兒來,照這麼看,他又怎麼會是個叛逆?」
  富衡的兩個護衛沒說話,他們倆敢說什麼
  好在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匆忙步履響動,富衡另帶著兩個護衛來到了,行禮如儀,上前打千道:「王爺。」
  鐵王道:「你們軍門怎麼說?」
  富衡忙道:「李燕月既是王爺的朋友,怎麼會是叛逆,軍門下令,立即釋放,改天並趨王府當面-一』
  鐵王一擺手道:「哪倒不必,我無意仗權勢壓誰,我只是保他出來,只等你們在有實據,我照樣把人交給你們!」
  「卑職不敢。」
  「不要多說了,放他出來吧。」
  「是!」
  富衡恭應一聲立即轉喝剛帶來的兩名護衛,那兩名護衛飛步奔到那間屋前掏鑰匙開鎖,打開了兩扇鐵門。
  門開處,在屋裡的李燕月走了出來,近前抱拳道:「王爺,我在裡頭已經聽見了」
  鐵王道:「聽見了就好,有什麼話出去再說走吧!」
  他沒多說,帶著李燕月就走了。
  那位統帶富衡,還得親自送到大門口。
  望著人馬飛馳而去,富衡突然沉了臉,「把郎玉奇給我找來。」
  四名護衛恭聲應道;「是。」
  口  口  口
  駿騎鐵蹄翻飛.疾快加電,馬上不便說話,一直等到了神力鷹王府,進了花園平的一間敞軒,李燕月才找到了機會問:「王爺怎麼知道-一」
  鐵王抬手截了口:「坐下來喘口氣再說,行不行?」
  李燕月微一欠身:「謝王爺。」
  兩個人落了座。
  坐的是一張小圓桌,桌上還擺著酒菜看樣子已經都涼了,只是沒動過。
  鐵工指了指桌上的酒菜道:「我想喝酒,一個人喝沒意思,我喝的酒別人又不足敵我,於是我就想起了你,派他們一個去請你,哪知道帶回來的話是你讓查緝營抓走了。」
  原來如此。
  李燕月由衷地道:「三番兩次麻煩王爺,我很不安。」
  「那也沒什麼,誰叫我認識了你。」
  「王爺的厚愛,我不能不領受,可是恐怕沒用,要是不讓郡主出這口氣-一」
  「郡主,你以為是她?」
  「難道不是?』
  「所以你才沒拒捕?」
  「我不能讓誤會越來越深,事情越鬧越大,給王爺添麻煩。」
  「閣下,你弄錯了,她還不至於做這種事,我也問過他們了,跟她一點關係沒有。」
  「那麼是……」
  「查緝營接獲密告,有人指你是叛逆。」
  李燕月心頭猛一震:「叛逆」
  「你是不是從張家口來的?」
  李燕月心頭又一陣猛跳;「不錯,我是從張家口來的。」
  「你知道不知道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的巢穴所在?」
  李燕月一顆心簡直要脫腔而出:「洪門天地會?誰說的?」
  「這麼說,你是不知道?」
  「王爺明鑒,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到洪門天地會雙龍頭家裡去過?」
  李燕月簡直心神震顫:「不知道王爺所說的,是不是那位在張家口馬市上響噹噹字號的馬大爺?」
  「我不知道,他們設告訴我是誰。」
  『如果查緝營指的是那位馬大爺,我可以奉知王爺,我小時候住過張家口,馬大爺是我的街坊長輩,若干年後的今天,我路過張家口,理應去拜望拜望。」
  「這倒是人之常情,那麼你有沒有告訴那位馬大爺,到京裡幹什麼來了?」
  「 沒有,我只是告訴馬大爺,身在江湖,不能不到處走走,尤其京裡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好地方。」
  「還好,要是你告訴那位馬大爺,你上京的目的,恐怕他就不回讓你來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道:「王爺相信那位馬大爺,確是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嗎?」
  「輯私營既然這麼說,應該不會錯。」
  不知道為什麼,王爺沒有告訴李燕月,輯私營有人臥底在洪門天地會裡。
  李燕月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說道:「為了免給王爺若大麻煩,我只好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鐵王環目一睜,道:「表明身份?你還有什麼身份?」
  李燕月掏出了五台絕峰,贈自老僧的那顆念珠道:「王爺可認的這念珠?」
  王爺伸手接了過去,凝目只一細看,立即臉色大變,猛然站起,「你是……」
  李燕月跟著站了起道:「五台山上有位得道高僧,這是他贈給我的。」
  鐵王震聲道:「他是遜皇帝……」
  「王爺,我知道。」
  「你怎麼……」
  「先請問王爺,遜皇帝所贈的這顆念珠,是不是能證明我不是個叛逆?」
  「當然能,誰敢再指你是叛逆,鐵海東頭一個不依,可是沙皇帝給你這顆念珠--」
  「王爺再請看這個。」
  李燕月探懷又取出老僧給的錦囊遞了過去。
  鐵王接過錦囊,急不可待的打了開來,錦囊裡,有一個折疊得四角方方,約莫有一個制錢大的紙條。
  鐵王又急不可待的打開了紙條 只一眼,神情倏震,一把抓住了李燕月:「原來遜皇帝是讓你來--」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知道就好了。」
  鐵王接著又是一陣激動,環目圓睜,淚光閃現:「他老人家雖身入佛門,心猶在廟堂,我去見他幾次都沒見著原以為他老人家皈依三寶,真能四人皆空,斷絕七情原來他老人家還是這麼--」
  話說到這兒,鐵王居然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蓋世虎將,忠君愛國之真情流露。
  李燕月也不免為之暗暗感動,說道:「王爺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也知道我是於什麼來的,是嗎?」
  鐵工點點頭道:「知道了,當然知道了。」
  「 我希望,我的身份跟來意,只有王爺一個人知道。」
  鐵王道:「不,至少還得讓兩個人知道。」
  「哪兩個人?」
  「 皇太后跟皇上,我是個急性子打算這就帶你進宮。」
  李燕月心頭微震:「王爺打算帶我進宮。」
  「當然,我得趕快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知道遜皇帝並沒有忘記朝政,並沒有丟下皇家不管了。」
  李燕月道:「王爺,我以為我還是不要進宮去的好,甚至最好不要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這件事。」
  鐵王目光一凝道:「為什麼?」
  李燕月道:「王爺,他們的眼線,必然是遍佈宮禁,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 王爺只一帶我進宮,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是不是?」
  鐵王濃眉一掀道:「知道又怎麼樣?」
  「王爺,恕我說句大話,他們沒辦法室拿我怎麼樣,但是如何讓他們沒有一點戒心,我在暗處王爺在明處,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呼應,以收克敵制勝之效。」
  鐵王遲疑了一下道:「倒也是理,我可以不帶你進宮,但是這件事,我必得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
  「王爺,他們的眼線監視禁宮,皇家能有多少忠誠的心腹,萬一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風不夠緊時……」
  鐵王截口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事關皇作之絕續,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風不緊也得要緊的。」
  「您又何必非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不可呢?」
  鐵王神色一黯:「你不知道,遜皇帝當年為董小宛遁入空門的時候,皇上猶在沖齡,真要說起來,他還好,可是皇太后,只以為遜皇帝為董小宛而置皇室於不顧,至今不能諒解,沒有一天不是以淚洗面,當年我幾次去見遜皇帝,為的也是這個,如今我不知道這件事便罷,既然知道,你叫我怎麼忍心藏在心裡不說。」
  李燕月為之默然。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既是這樣,我不敢再阻攔王爺。」
  顯然,對愛新覺羅氏皇家,李燕月未必有惻隱之心,但是,他敬重這位蓋世奇英豪鐵王,他不忍看著鐵王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
  鐵王握住李燕目手臂的兩隻虎掌一緊道:「謝謝你!」
  人耳這麼一句,李燕月為之一怔。
  鐵王勉強一笑道;「你身懷遜皇帝的念珠信物又帶著遜皇帝的錦囊無殊遜皇帝親臨,我當然得聽你的,你不再阻攔我了,難道我不該謝謝你?」
  李燕月忙道:「王爺,這我可不敢當--」
  「別什麼敢當不敢當了!」鐵王道:「有了你這麼個人物並肩攜手,從此我如虎添翼,信心倍增,從此我就敢放手施為轟轟烈烈大干他一場,你在這兒等我,我現在進宮去,等我回來之後,我給你安排個差事……」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要是您能收回成命,這條路我想自己走。」
  「這條路你想自己走,為什麼?」
  「您是位什麼人物,任何人都知道,要是您給我安排差事,誰還能不知道我是幹什麼來?」
  鐵王一怔:「這倒也是--一」
  「不如這樣,您全力護衛大內,大內以外的事,全交給我。」
  「不成,那我不成了閒員了?」
  李燕月笑道:「王爺,以您我而論,護衛大內的安全,還有誰能比您更適合,您不要以為不能明裡跟他們正面交鋒,您想想,要是一旦他們掌握了大內,誰還能幹什麼?」
  鐵王神情一震人著道:「他們敢。」
  「現在他們或許還不敢明目張膽,但是一旦咱們有所行動,蠢才也懂釜底抽薪,何況他們不是蠢才。」
  鐵王呆了一呆道:「看來我是不得不聽你的了就這麼辦,你在這兒等我-一」
  「王爺,我不在這兒等您了,您這座神力鷹王府,我越少待越好往後我也是越少來越好,您只管進宮去,我就回客棧。」
  「 可是這酒-一」
  「咱們先乾三杯,剩下的,留待來日再舉杯慶功。』
  一句話激起了鐵王的萬丈豪情,一巴掌拍上李燕月肩頭,道:「好,咱們先乾三杯。」
  鐵王一擄衣袖倒了酒,兩個人連乾三杯,同樣的面不改色,一放酒杯,鐵王大笑:「痛快!別的不沖,只衝你這酒量,你不但是我唯一的對手,也是我唯一的搭檔,走。」
  一聲「走」,兩個人齊邁步。
  鐵王從正門飛騎奔向紫禁城。
  李燕月則從跨院的偏門,悄悄的離開了神力鷹王府
  口  口  口
  李燕月一路走一路想。
  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是接獲密報才緝捕他這個叛逆的。
  誰知道他是個叛逆?
  答案只有一個,洪門天地會外十旗裡的那個第九旗。
  但是那些人會密告他嗎?
  他實在不敢相信。
  不錯,自他來京以後那此人對他不夠友善是事實,但是若說會出賣他,會向九門提督下的輯私營告密,應該是絕不會。
  無如,鐵一份的事實,鐵王親口告訴他是有人向查緝營告了密,而知道他身份的,也只有洪門天地會這駐京的外十旗裡第九旗。
  這不是太可怕了嗎?
  若說洪門天地會裡今天有人會出賣他,那麼有一天極可能把整個洪門天地和盤托給滿俘,那豈不是更可怕?
  他不是洪門天地會的人,但身為「日月令主」的傳人,這種事他不能不管。
  想到了這,他突然拐了彎兒-一
  口  口  口
  約莫半盞熱茶工夫之後,李燕月抵達了洪門天地會外十旗的第九旗的所在地,那個大宅院。
  許是天太晚,夜太深,兩扇大門緊閉著,裡頭連一個燈光也沒有,而且寂靜若死,連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李燕月沒有敲門他也沒打算敲。
  看看四下無人,他翻牆就進去了。
  落身前院前院裡沒有燈光,幾間屋都關著門,靜得連打呼兒聲都聽不見。
  難道說這些人睡得都這麼老實?
  找別人沒用,他找的是那位九旗主,所以他停都沒停,直撲後院。
  進了後院,他覺得情形有點不對了。
  後院跟前院一樣,既沒燈也沒有一點聲息。
  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自然不便到處闖 到處看,他站在院於裡,提氣揚聲發話:「不速之客西訪,有人在麼?」
  第一聲,沒有反應沒有動靜,話聲落後,整個後院仍然又歸於靜寂。
  這兒不是普通人家,個個是能聽十丈內飛花落葉的高手,只這一聲就夠了。
  沒有人,這第九旗的所在,整個的後院沒有一個人。
  不耐的感覺立又增添了三分。
  雙眉揚處,他飛身疾撲,其快若電,轉眼間將整個晶院查看了一遍。
  什麼都有,什麼都在,就是沒有人。
  除了一間頗為精美,像是招待貴賓的臥床裡,床上較為凌亂外,其他一切如常。
  這在普通人家不足為怪,人都出去了,把大門一鎖,留下一座空宅,應該是常有的事。
  但在這個宅院,情形絕不尋常,不管出了什麼事,旗裡不可能一個人不留,當然,一種情形例外,遭了變故。
  然而,若是遭了變故,為什麼還一切如常,一切完好,沒有一點「變故』的跡象。
  這,李燕月一時想不透。
  他也沒時間多想。
  他在後院裡呆立了一下,翻牆掠了出去。
  從這座大宅院的後頭走,李燕月走過,走一趟也就熟了。
  剛出胡同口。他猛然疾轉身,飛撲宅院的後門。
  宅院後門外的暗影裡,一條矯捷人影竄起,鷹隼般直上夜空。
  應變快,身法也快顯然是一流身手。
  但是,他沒能快過李燕月,他剛竄起,李燕月便已撲到,探掌如電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沉腕往下一帶,他一個身軀乖乖的落了下來。
  人是乖乖落下來了,但還不死心。
  腰一扭,兩隻手掌一上一下疾拍李燕月胸腹。
  李燕月輕哼一聲道:「你就省省吧。」
  在掌疾探,靈蛇似的扣住了那人的左腕脈,然後左右兩手齊用力往外一抖一折,那人間哼一聲馬上老實了。
  當然老實了,一個身子彎得像彈弓,他還能不老實。
  李燕月一腳踢開了後門,把人帶了進去,藉著微弱的月色看,一看之下,他為之一怔。
  兩手裡抓的是個半大小子,穿一身鶉衣的半大小子,敢情是個半大的要飯化子。
  李燕月定過神道:「你是『窮家幫』的弟子?」
  半大要飯化子還挺硬,吭都沒吭一聲。
  李燕月道:「既落在人手裡就別逞硬,逞硬佔不了便宜,換個人早讓你躺下了,說。」
  半大要飯化子說了話,卻是這麼一句:「現在我跟躺下也沒什麼兩樣。」
  李燕月一怔,想笑,可是他沒笑,兩手一揚一鬆,半大要飯化子硬不讓自己摔著,一個懸空跟頭落了地。
  挺清秀個半大小子,只可惜滿臉的泥朽讓人看不大真切,他兩道清澈銳利目光直逼李燕月,突一怔脫口道;「是你?」
  李燕月聽得也一怔:「你認識我?」
  半大要飯化子馬上恢復了平靜,冷然道:「不認識。」
  李燕月道:「來不及了,別忘了剛才我跟你說的話,既落在人手裡,逞強佔不了便宜。」
  半大要飯化子道:「我認識你不認識你,無關緊要。」
  「不然!」李燕月道:「你認識我,就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既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問你話你就該告訴我。」
  「你最好什麼也別問,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的忘性比記性大。」
  「大不了把條命留在這兒,是不?」
  李燕月著了他一眼:「人家說窮家幫的人,人人有硬骨頭,真不錯。」
  「那當然,人窮志不窮。」
  「不瞞你說,我正打算找你們窮家幫的人幫個忙。」
  「呢!你以為窮家幫的人是專給人幫忙的?」
  「我從張家口馬鴻元那兒來!」
  「我知道,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雙龍頭坐鎮的地方,窮家幫懂得規矩,沒在那兒設分舵,可是出了張家口百里,隨時隨地都有窮家幫的人,我相信你是從張家口馬大爺那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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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不是夠請窮家幫幫忙呢?」
  「在城外,你先碰的神力鐵王,進城後又惹那位都主,兩次進去兩次出來,連洪門天地會這個第九旗都沒拿你當朋友,是不是?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窮家幫好靈通的消息,好廣大的眼線--」
  頓了頓,接問道;「你是說我從張家口馬大爺那兒來,但是洪門天地會駐京的第九旗都不拿我當朋友,我還能指望窮家幫幫我的忙是不是?」
  「你算得上是個明白人。」
  「但我卻到現在不明白,洪門天地會這個駐京的第九旗,為什麼不拿我當朋友?」
  「至少你應該明白,窮家幫為什麼不能幫你的忙?」
  這要飯化子能說會道,詞鋒銳利。
  李燕月道:「那麼你也應該明白,如果我不是朋友,你不可能到現在還站在這兒說話。」
  半大要飯化子先呆了一下,但旋即又道:「這年頭披著羊皮的狼到處都是,窮家幫也見過了不少。」
  李燕月雙眉上皺,但面對這個忠義窮家幫的弟子,他又不得不忍了下來,道:「既然這麼說,我也實在沒辦法證明我是友非敵,那麼這麼辦,我什麼都不問,只請你窮家幫幫個忙,給張家口的馬大爺送個信兒,就說京裡的第九旗出了事,行不行?」
  「不行,我剛說過,窮家幫不是專為人跑腿送信的,再說窮家幫又怎麼知道,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李燕月有點忍不住了。
  他雙眉一揚,沉聲道:「我安的是什麼心,你就在左近,這洪門天地會第九旗是不是出了事情,究竟出了什麼事,你比我清楚。」
  半大要飯化子冷然道:「誰說我比你清楚,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燕月實在忍不住了,兩眼暴睜,兩道威稜直逼半大要飯化子:「這就是你們窮家幫的幫規家教?忠義窮家幫的幫規家教,怎麼會調教出你這種弟子,要不是看在『忠義窮家幫』這麼個字,我非好的教訓你一頓不可。」
  話落他轉身要走。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剎那間,他兩眼威稜電閃,沉聲道:「又是哪位高人?」
  幾幾乎與李燕月沉喝的同時,一條矯捷黑影急射而至,直落李燕月面前。
  半大要飯化子搶步上前,恭敬躬身:「二叔!」
  影定人現,來人是個中年化子。
  中年化子的長相好威猛,身軀魁偉高大,活似半截鐵塔頭如笆斗,環目隆准,一張大嘴配上一部亂草似的絡腮鬍,這是在這兒,才知道他是窮家幫的人,若換個地方.半夜裡準會讓人以為是哪座廟裡的判官跑了出來,能把人嚇昏死過士。
  中年化子沒理半大化子,環目炯炯緊盯李燕月:「多謝閣下,你可以出手逼迫敝幫這個弟子卻沒有出手逼迫他。」
  李燕月道:「這樣已經是讓人敵友難分了,要是再出手逼迫貴幫這位兄弟,豈不是讓人誤會更大,容我請教--」
  中年化子道:「不敢,窮家幫北京分航賀蒙。」
  李燕月道:「『托天巨靈』賀蒙?」
  中年化子賀蒙微一怔:「閣下怎麼稱呼?」
  「李燕月。」
  「閣下知道賀蒙?」
  李燕月道:「我何止知道托天巨靈,窮家幫上自幫主、長老、護法、巡察,內外十堂,以及各地的分舵主,我都知道,而且知道得相當清楚。」
  「啪!」』賀蒙環目中精芒閃動道:「看來我有再請教的必要。」
  『不敢,所以讓這位兄弟帶我上貴分舵去為的就是要見貴分舵主跟賀二爺,但是他不肯帶我去,如今既能在這兒見著了賀二爺,我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來自『五台』,經張家口到了京裡,但是要間我真正的來處,該是北天山。」
  賀蒙一怔道:「北天山?」
  李燕月接著道:「北天山有座『孤遺山莊』,山莊裡有位老人家自稱『孤遺老人』--」
  賀蒙忙道;「閣下是--」
  「老人家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賀蒙環目暴睜,精光暴射:「閣下叫賀蒙怎麼相信--」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記老人家跟我說過,他當年跟貴幫上一代的幫主也就是貴幫上現在的大長老蒼天長老有過這麼一句口頭約定,異日一旦有人帶著兩句『日月萬代,窮神千秋』到江湖上來請貴幫全力協助。」
  賀蒙猛一陣激動道:「那是閣下抬舉窮家幫,應該是一旦有人帶著兩句『日月萬代,窮神千秋』到江湖上來窮家幫上下聽候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窮家幫貧蒙參見少令主。」
  他神情一肅轉望半大化子沉喝:「小子還不給我拜下。」
  半大化子早就看怔了,也聽怔了,聞言一震而醒,一整鶉衣就要跟賀蒙一起拜下。
  李燕月伸手架住兩個:「兩位不要多禮,我不敢當。」
  他只是從容泰然地伸出兩隻手,賀蒙跟半大化子卻拜不下去。
  賀蒙道:「少令主--」
  李燕月道:「賀二爺,咱們各交各的,只貴分舵跟兩位拿我當個朋友,於願已足。」
  賀蒙轉臉望半大化子:「聽見沒有,小子,都是你,差一點錯過了少令主。」
  半大化子剛才挺精明挺世故的,如今卻一下子深紅了瞼。
  李燕月道:「不怪這位兄弟,是我沒見著老一輩的,不敢輕易表明身份,兄弟他守口如瓶,堅不吐實,千對萬對。」
  賀蒙道:「少令主,您別兄弟兄弟的折他,他叫阮玉,我大哥五個徒弟,他行五,所以分舵裡都叫他小五。」
  半大化子阮玉咧著嘴窘笑:「少令主,小五給您重見一禮,也算是給您陪罪了。」
  這次他快,隨話接身,就要拜下。
  但是他還是沒能快過李燕月,他剛要矮身,李燕月的一隻右掌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五兄弟,等你自信能快過我的時候,再賠罪也不遲。」
  賀蒙道:「恐怕他這一輩子也賠不了這個罪了。」
  阮玉咧著嘴直窘笑。
  賀蒙又道;「少令主,請蒞臨分舵坐坐。」
  李燕月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了,好在以後有的是機會,我急著要知道洪門天地會這第九旗到底出了什麼事?」
  賀蒙道:「小五,還不快稟知少令主。」
  阮玉一整臉色道:「少個主,您抵京以前,洪門天地會這個第九旗來了個人,您抵京以後,也就是今天白天,又來了個姑娘,我們沒摸清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不過我們知道他們都是從張家口來的,約莫二更時分,這座宅子裡發生了一陣爭吵.然後就靜寂下來,沒想到人已經走了,不知道從哪兒走的。」
  李燕月皺皺眉:「有這種事,那位姑娘可能是馬大爺的掌珠馬麗珠馬姑娘,只是她到京裡來幹什麼了?」
  「這就不知道了。」
  「在我抵京之前來的那個人,什麼模樣?」
  「始終沒能著真切,他一頂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行動很詭秘,不過著上去年紀不大,頂多二十來歲,個於不高不矮。」
  「這是誰?從張家口來,在我之前抵京,莫非是馬大爺派來傳達令諭的?洪門天地會有的是飛鴿傳書,用不著派專人跑這一趟--」
  賀蒙道:「小五兒,你說人走了,你根本不知道?」
  阮玉道:「是的二叔,後來少令主從後院裡出來,我還以為是『洪門天地會』第九旗的人呢。」
  賀蒙道:「這麼些個人都走了,你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道?」
  阮玉忙道:「二叔,我可沒偷懶,始終就在這座宅子附近。」
  李燕月道:「貴分舵監視洪門天地會這第九旗--」
  賀蒙道:「原來沒有,都是一條路上的,怎麼好監視,敝分舵用洪門天地會第九旗之間,雖然沒有來往,沒有互通聲息,但是一直各幹各的,井河不犯,這次派小五到附近來。完全是為了摸您的底--」
  「呃!」
  「您是從他們張家口來的,他們對待您卻不住對自己人,尤其是您進過兩趟內城,一次是神力鷹王府還有的說;一次你進了查緝營,也能平安無事的出來--」
  「那是鐵王保我出來的,不打不相識,我跟鐵王交上了朋友,還居然跟我很投緣。」
  「鐵王本就是宦海奇英豪,只要投緣,跟誰都能交朋友,可惜的是,他們之中這種人物只有這麼一個。」
  「最好不要多。」
  賀蒙一怔,旋即道:「您說的是。」
  李燕月道:「不管他們誰從張家口來,不管他們怎麼走的,都上哪兒去了,只要沒發生變故,那就是他們洪門天地會的家務事,咱們外人不便過問,但是他們既接了馬大爺的令諭,卻對我這麼不友善,這件事我不能不弄個明白,恐怕跟先我而至的那個人有關,是不是可以麻煩貴分舵幫我找這個人--」
  賀蒙道:「說什麼麻煩,這叫分舵上下怎麼敢當,我馬上派人去找,別的不敢說,找個人還不難。」
  李燕月道:「偏勞之處,我先謝了,我住哪家客棧,貴分現一定知道--」
  賀蒙道:「知道,一有消息,馬上派小五兒給您送信兒去。
  「那麼兩位請回吧,請代我轉奉貴分舵主,來日我再登門拜望。」
  一不敢,告辭。
  賀蒙跟阮玉抱拳躬身,騰射而去,疾閃不見。
  就像李燕月自己說的,只要沒發生什麼變故洪門天地會的家務事,外人不便過問,所以他也沒管人是怎麼走的,他上哪兒去了?賀蒙跟阮玉走了之後,他也離開了宅院,回到了客棧。
  又一次的平安無事回到客棧,當然又讓客棧的掌櫃跟夥計又一次的目瞪口呆。
  他們實在琢磨不透,李燕月究竟是個幹什麼的?
  可是他們對李燕月,卻是特別的客氣,特別的慇勤周到了。
  口  口  口
  查緝營統帶富衡的簽押房裡,燈亮著。
  富衡穿戴整齊,一個人負手踱步,神情有點急躁。
  突然,外頭有人恭聲發話:「稟統帶,人到了。」
  富衡立即停住,滿臉怒容;「叫他進來。」
  『喳。」
  一聲恭應之後,簽押房裡進來個人,赫然竟是那位郎少爺郎玉奇。
  他剛施下禮去,富衡劈頭暴叫:『你上哪兒去了,找你都找不到。」
  郎玉奇臉上堆著笑,話答得不慌不忙,「回統帶的話,卑職替統帶建功去了。」
  富衡為之一怔:「替我建功去了,替我建什麼功?」
  郎玉奇賠著笑道:「回統帶,卑職把洪門天地會外十旗裡的駐京第九旗,外帶洪門天地會雙龍頭馬鴻元的獨生愛女都給您拉過來了,您說,這算不算是功?」
  富衡的兩眼,剎時間睜得好大:「郎玉奇真的?」
  「這是什麼事,卑職何來天膽,敢欺瞞您,如今人都在卑職手裡,您要是願意,可以隨時召見他們。」
  富衡為之大喜,猛然一陣激動,激動得連身份都忘了,一巴掌拍上郎玉奇的肩頭叫道:「郎玉奇,有你的,當初我就看出你是個人才,所以才選派你到洪門天地會去臥底。」
  郎玉奇絲毫不掩飾他的得意之,微微欠身道:「謝謝統帶的提拔跟誇獎,玉奇蒙統帶知遇之恩,敢不竭智嬋忠以報。」  
  富衡滿臉激動,滿臉驚喜,連連搖頭:「不容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玉奇,你用的是什麼法子,能把洪門天地會整個第九旗都拉了過來。」
  郎王奇因得意而微傲,道:「也沒什麼,卑職只是掌握了那個九旗主的小辮子,他不聽卑職的,就是死路一條,躲到天涯海角都躲不掉,他只好托庇於咱們了。」
  富衡連連點頭:「好,好--」
  忽一怔,凝目接道:「玉奇,要說你把洪門天地會的第九旗都拉過來了,我相信,可是馬鴻元的女兒--」
  郎玉奇截口道:「因為她是馬鴻元的獨生愛女 所以統帶難以相信?」
  「不錯。」
  「也的確是讓人難以相信,哪有做女兒的背叛生身之父的,不過好在馬麗珠她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深懂在家從父,既嫁從夫的道理。」
  富衡怔了一怔:「怎麼?馬鴻元的女兒嫁給你了?」
  「她本來就是卑職的未婚妻,馬鴻元願意把他這個獨生愛女的終生交給卑職,不過她跟卑職成親之事,事先並沒有徵得馬鴻元的同意,好在只是夫妻之實,不是夫妻之名,將來等他同意之後,再補行嘉禮也不遲。」
  「呢!」
  郎玉奇笑笑道:「卑職得到她這件事,是那位第九旗的旗主幫的大忙,您說,那位九旗主能不聽卑職的麼?」
  富衡深深地看了邱玉奇一眼,大笑:「玉奇,你不但是人財兩得,而且還名利雙收呀!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稟報提督,少不了你的獎賞的。」
  「多謝統帶提拔,多謝統帶恩上加恩,請統帶示下,這些人怎麼安排?」
  「以你看呢,怎麼安排合適?」
  「卑職願意先聽聽統帶的指示。」
  「乾脆等我明天稟報提督,把他們都安置在營裡好了。」
  「方便麼?統帶。」
  「沒什麼不方便,我是提督跟前的大紅人,我說什麼提督還聽得進去。」
  「不,統帶在職以為還是別讓他們住進營裡的好。」
  「為什麼?」
  「稟統帶,京裡前明遺孽的秘密組織很多,咱們不妨利用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挑起他們之間的紛爭,然後咱們再坐收漁人之利,不是更好麼?」
  富衡一巴掌拍上桌子,激賞地道:「郎玉奇,你何止是個人才,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是,不過,統帶,卑職希望能先殺李燕月。」
  富衡道:「我正要告訴你,我找你來也就是為這件事,姓李的讓鐵王保走了。」
  郎玉奇一怔:「您怎麼說?」
  「鐵王把他保走了。」
  「神力鷹王?」
  「不是他還有誰,朝廷還有幾個鐵王?』
  「您怎麼會讓這個主兒把姓李的保走了?」
  「不讓他保,你說得輕鬆,這個主兒是提督惹得起,還是我惹得起,連中堂都不願輕易招惹他,要不然會留他到如今!」
  「統帶,姓李的是個叛逆啊!」
  「他真是個叛逆?」
  「用職的話您還不相信嗎?」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這種事要有證據,沒有證據,我只有讓鐵王帶走。」
  「這--」
  富衡忽一凝目,道:「對了,鐵王親口答應的,只要能證明姓李的確是個叛逆,他願意親手把姓李的交還給查緝營,你能不能指證他?」
  「當然能,只要把卑職過去臥底洪門天地會的事抖露出來,卑職的指證,應該是最有力。」
  「那……」
  「但是卑職不能出面指證他。」
  「為什麼不能?」
  「統帶要是卑職出面指證,非得把卑職過去臥底洪門天地會的事抖露出來不可,否則就難以取信於人,可是那麼一來,卑職臥底的使命就到此為止了,而目卑職費盡心思拉過來的那個第九旗也同時失掉了價值,您是要一個叛逆,還是要無數的叛逆,此中的利害,您自己做一個選擇。」
  一番話聽得富衡皺了眉,一拍桌子道:「明知道他是個叛逆,卻只有眼睜睜的--」
  「統帶,卑職個人恨他猶勝於他是個叛逆,可是,統帶,咱們明知道是叛逆而不敢輕舉妄動的,不只姓李的這一個如今有這麼一個可以挑起他們之間紛爭,而使咱們坐收漁人之利,用他們的鮮血,染紅統帶頂戴的機會,統帶實在不應該放棄,實在不應該因小而失大!」
  富衡臉上掠過異樣神色,憤然點頭:「呃,對有道理,那我聽你的,任他去--」
  「等咱們一網打盡了別的叛逆,再回頭來收拾他,也未遲啊!」
  富衡連連點頭:「好,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郎玉奇道:「統帶,洪門天地會外十旗這個第九旗人太多我不敢讓您-一召見不過我要請您召見一下那位九旗主。」
  「玉奇,我沒有不相信你。」
  「您誤會困職的意思了,在這個時候略施小惠,讓他有被器重之感,往後他會死心塌地為咱們賣命的,只抓住他這一個,他自然就會替咱們抓住別個。」
  富衡兩眼下閃異采,大笑道;「啊!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玉奇,你真是個大才,好,你把他叫進來吧。」
  郎玉奇立即喝道:「來人。」
  一個精壯漢子應聲走了進來,那是統帶富衡的貼身護衛。
  郎玉奇道:「二道門兒有我一個朋友,統帶要召見他,去把他帶來。」
  那精壯漢子轉望富衡。
  富衡沉臉擺手:「郎班領的話,就是我的活還不快去!」
  那精壯漢子這才恭應一聲,施禮而去。
  郎玉奇笑笑道:「看來在他們心目中,誰也取代不了統帶。」
  富衡一笑道:「我的護衛當然聽我的,誰想取代我。」
  郎玉奇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沒一會工夫,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來到門口,聽見那精壯漢子恭聲道:「啟稟統帶,人已帶到。」
  郎玉奇搶著道:「統帶有請。」
  門外一聲答應,隨見那位九爺哈腰低頭走了進來。
  郎玉奇道:「九旗主,這位就是我們統帶富大人。」
  那位九爺連頭都沒敢抬,便道:「罪民符北成叩見統帶。」
  他居然雙膝落地,跪了下去。
  富衡唇邊閃過一絲笑意,上前一步,伸手去扶:「符壯士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符北成隨扶站起,仍低著頭:「謝統帶不罪之恩。」
  富衡道:「符壯士明大義,棄暗投誠,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從現在起,你那第九旗就是查緝營的一個班,符壯士作就是當然的班領,暫時委屈,有功再行攜兒。」
  符北成猛抬頭,滿臉感激之色道:「統帶恩典,符北成敢不粉身碎骨以報。」
  「說什麼粉身碎骨,我還捨不得呢!從現在起,你應該改口自稱卑職了。」
  「是,用職遵命。」
  「玉奇,交代他們跟符班領聯絡,編造名冊,即日計算糧餉。」
  「是。」
  富密跟郎玉奇合演的這幕戲,把個符北成感激得差點涕泣橫流,顫聲一句:「統帶--」他又要往下跪。
  富衡含笑扶住了他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邱玉奇、符北成恭聲答應,各施一禮,雙雙退了出去。
  望著邱玉奇府北成兩個人出了簽押房的門,富衡想大笑,可是他忍住了,只在臉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異樣笑容。
  口  口  日
  李燕月剛進客棧的櫃房,掌櫃的馬上就從櫃台裡迎了出來:「李爺,有人找您,等了您半天了。』
  李燕月道:「呢!難找我?」
  掌櫃的像是生怕人聽了去,低聲道;「還是神力鷹主府的爺兒們。」
  李燕月為之一怔:「人呢?」
  「在您房裡坐著呢!」
  李燕月沒多說,也沒多問,謝了一聲就往後去了。
  神力鷹王府的爺們兒,必是鐵王的四個猛護衛,可是都這時候了,他也剛從神力鷹王府回來,這時候來客找找他幹什麼?
  邊想著,人已進了後院,只他住的那間上房裡亮著燈,許是聽見了步履聲,有人從裡頭探頭出來往外看,可不正是鐵王四個猛護衛裡的一個,只聽他道;「李爺回來了!」
  一句話剛說完,又一個出現在他身後,兩個人急步出屋迎了過來:「李爺,您上哪兒去了,我們都急死了。」
  李燕月道:「怎麼,有事兒?」
  「王爺請您馬上上府裡去一趟。」
  「王爺從宮裡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
  「王爺找我有什麼事兒?」
  「我們不清楚,王爺只交待我們,請您馬上去。」
  李燕月怎麼好不去,遲疑了一下道:「好吧。」
  「那您別進去了,咱們走吧。」
  一個說話,另一個飛步奔進屋,熄了燈,出來還順手帶好門。
  兩個猛護衛是帶著一匹坐騎來的,三人三騎如飛馳進內城,到了神力鷹王府,鐵王背著手,正在廳裡焦急的踱步,一見面先訓了兩個猛護衛:「怎麼這麼老半天。」
  李燕月道:「王爺,我到別處繞了個圈子,剛回客錢。」
  鐵王一聽李燕月說了話,不再訓倆個猛護衛了,轉過臉來道:「咱們走吧。」
  李燕月道:「走?上哪兒去?」
  鐵王道:「見皇上去。」
  李燕月一怔道:「王爺,我不是跟您說過--」
  「我也跟皇上說了,可是他非見你不可,我跟他說你不方便進宮,他安排了別處見你,你說我還能說什麼。」
  「別處,什麼地方?」
  「團城。」
  「團城?」
  「就為要見你,他今天晚上去了團城,身邊只帶著小太監,連侍衛都不准進去。」
  李燕月道:「看樣子,我恐怕是不能不去。」
  鐵王道:「你要是真不願意去,自有我扛了,他拿我沒辦法。」
  怎麼好讓王爺為難,雖說官家不會拿鐵王怎麼樣,但是這對官家的面子總是不好。
  李燕月腦中盤旋的一下道:「我還是跟王爺去一趟吧!」
  「走。」
  鐵王二話沒說,拉著李燕月就走。
  坐騎早就備好了,鐵王一個護衛不帶,只他跟李燕月兩人兩騎馳向了紫禁城。
  鐵王帶著李燕月繞了個大圈子,從神武門進了紫禁城,由鐵王帶領,自是通行無阻,而且蒙古神力鷹王特准紫禁城騎馬,一直到了『北海』,兩個人才下馬步行。
  內廷莊嚴、宏偉,美輪美奐的勝景,李燕月是生平頭一回瞻仰,著在眼裡,心裡不知道有幾許悲痛、難過。
  以他『日月令主』衣缽傳人的身份,見了那位皇上還得行大禮,不是衝著鐵王他根本就不願意來,不是現在不便回頭,他真想扭頭就走。
  內廷禁衛之森嚴,也不是沒到過禁宮大內來的人,所能想像得到的,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或明或暗,全是帶刀的大內侍衛。
  禁宮大內之中燈火之明亮如同白晝,身軀魁偉威猛,是鐵王他一無二的招牌,遠近都看得見,誰敢攔,誰敢問?
  一直到了團城之下,剛要上石階,一聲沉喝劃破寂靜夜色從高高的石階上方傳了下來;「什麼人?」
  鐵王沉聲道:「鐵海東。」
  這可真應了江湖上那句『人的名,樹的影』,高高的石階上立即出現兩名持刀大內侍衛,恭謹躬身:「王爺。」
  鐵王一擺手,兩名大內侍衛立即閃退開去,鐵王立即帶著李燕月登上石階。
  走上石階,眼前是一座座畫棟雕樑的殿宇,鐵王帶著李燕月一陣東彎西拐,到了一間房前,門關著,燈光外透,裡外靜悄悄的。
  鐵王揚聲道:「鐵海東見駕。」
  門馬上升了,當門而立的是個長相清人的廿歲上下小太監,一見站在門外的鐵王,立即打下千去:「王爺。」
  鐵王一聲『起來』,帶著李燕月進了門,裡頭是間精雅的書房屋角點著檀香,香氣撲鼻沁心。
  就在書桌後頭.背著手站著一個人,年輕人,穿一襲黃袍,戴一項金冠,玉面朱唇,龍眉風目,一身書卷氣,換件衣裳簡直就是個美書生。
  但是他比書生多了一種隱隱低人的威嚴。
  李燕月一眼就認出,這位就是當今的皇上,年號康熙的玄燁,也就是五台老增,遜皇帝年號順治的福臨的皇三子。
  只聽鐵王道:「皇上,這就是李燕月。」
  其實,李燕月一進門,年輕皇上的一雙鳳目就盯上他了,鳳目中綻放異采,滿臉是驚異之色,如今鐵王話聲一落,年輕皇上立即定過了神,脫口道:「好人品,連我都比不上。」
  李燕月聽見了,他不便說什麼,也不願說什麼,欠身道:「草民懷有遜皇帝的信物及密詔,不敢行大禮,請聖上恕罪。」
  鐵王微微一怔。
  年輕皇上也微微一怔,他沒有不快之色。也沒多說什麼只道:「讓我看著遜皇帝的信物以及密相。」
  李燕月當即取出那顆念珠跟錦囊,小太監忙過來雙手過頂接過去,然後轉向書房跪下,兩手仍然高舉過頭。
  年輕皇上神情一肅,伸雙手接過去,先看念珠,再看錦囊,然後把原物又交給小太監,遞還李燕月。
  年輕皇上抬眼望李燕月,神情肅穆之中帶著些輕微的激動:「遜皇帝可安好?」
  李燕月道,「遜皇帝安好。」
  年輕皇上道:「我原以為遜皇帝既入佛們,就不管國事朝政了,事實上鐵王早年也去過幾次五台山,都沒看見他老人家,沒想到……我很慚愧,也很惶恐,尤其覺的愧對遜皇帝。」
  李燕月沒有說話,他不便接口,也不願接口。
  年輕皇上微微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又道:「你就是那個打死人熊的人?」
  李燕月微一怔,望鐵王。
  鐵王道:「那只人熊是皇上去西山打獵的時候捕獲的,由我押它回京,半路上既發生了那種事,我不能不實情實稟,實話實說。」
  李燕月這才應道:「是的。」
  年輕皇上道:「遜皇爺既然把重責大任交付給你,事實證明你也確有過人的身手,我很放心。」
  李燕月道:「聖上明鑒,那些人黨羽眾多,實力雄厚,絕不比人熊好鬥。」
  「這個我知道,但是我非除去他們不可,要不然不但皇柞難保,我也讓他們壓得永遠抬不起頭來。」
  李燕月沒說話,他仍然是不便接口,也不願接口。
  「老實說,我並不怕他們,而是我不能不有所顧忌,現在我有了鐵王跟你,我就可以不必有什麼顧忌--」
  「不,您最好還是有所顧忌,即便沒有,也要讓他們認為您是有,其他的事,有鐵王跟草民等。」
  年輕皇上道:「你的意思我懂,你們打算怎麼著手怎麼辦?」
  李燕月道;「鐵王爺衛護禁宮大內,外頭的事,自有草民。」
  「這個我聽鐵王說了我要知道你是打算怎麼著手,怎麼辦?」
  李燕月猶豫一下,沒說話。
  鐵王道:「皇上能不能不問?」
  年輕皇上道:「怎麼,跟我也不能說?』
  李燕月道:「不是跟你不能說,而是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事。」
  「我沒有必要知道過的事?誰說的?我要是沒有必要知道,誰有必要知道?」
  李燕月道:「這種事您知道越少越好,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你怕我洩密?」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不願聖上從此多一樁心事,這樁心事會讓您擔驚害怕.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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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4:12:24 |只看該作者
 鐵王沭然道:「皇上,李燕月說得對。」
  年輕皇上道:「可是--」
  李燕月道:「聖上要是沒有遜皇帝派草民來這件事,你又當如何?」
  年輕皇上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鐵王道:「您就全當沒有這回事兒好了。」
  年輕皇上道:「可是你只一個人,又是個百姓,怎麼能……」
  李燕月截口道:「聖上,遜皇帝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不是?」
  年輕皇上一怔點頭:「這倒是,好吧!不問了。」
  李燕月道:「聖上要是沒有別的事,草民是否可以--」
  年輕皇上抬手一攔道:「不忙,太后要見見你。」
  李燕月一怔,轉眼望鐵王。
  鐵王也是一臉驚詫色:「皇上,說好了的--」
  年輕皇帝皺著眉道:「我知道跟你說好了的,可是太后知道了,非要見他不可,你說我能怎麼辦?」
  「太后怎麼會知道?」
  「太后知道你進宮來見我了,等大後想見你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太后問我你進宮有什麼事情你叫我怎麼說,瞞著太后,我忍心嗎?」
  鐵王沉默了一下說道:「您沒有錯,李燕月說得更對,您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轉望李燕月:「既然來了,皇后有了懿旨,皇上的話也已經出了口,不能不見。」
  李燕月只有答應了一聲,別的他還能說什麼。
  年輕皇上立即叫道:「小如意。」
  小太監趨前施禮恭謹答應。
  年輕皇上道:「可以請大後啟駕了。」
  小太監恭應一聲,急步出去了。
  鐵王道:「這時候訪太后出宮上這兒來--」
  年輕皇上道:「誰說這時候才請太后的?太后早就在瀛台等著了。」
  鐵王一怔轉望李燕月:「對這件事皇家做的也夠隱秘了。」
  李燕月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其實,他也知道,為見一個平民,讓皇太后先出宮到瀛台來等候,這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事,至少在愛新覺羅氏王朝,是絕無僅有的事。
  團城離瀛台不遠,沒一會兒工夫,就聽得雜亂步後聲由遠而近,小太監小如意先奔進來叩稟道:「啟稟皇上,太后駕到。」
  這是為了保密連遠近的傳呼都免了。
  年輕皇上神情一肅立即迎前幾步,垂手恭立。
  鐵王也略整穿戴,側身向外。
  雜亂的步履聲停在外頭,只一陣輕漫步履一直傳進來,隨著這陣步履聲,一個美艷旗裝姑娘扶著位雍容華貴、身著宮裝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那位美艷旗裝姑娘,看得李燕月跟鐵王一怔,不正是那位美郡主麼。
  美郡主可寒著一張臉,沒看鐵王跟李燕月一眼,不,美郡主用她那眼角的餘光,偷掃了李燕月兩下.
  年輕皇上行下大禮:「兒臣恭迎母后。」
  他這一行大札,鐵王跟小太監小如意,自然也跟著行下了大禮。
  只有李燕月微躬身軀站著沒動。
  美郡主立即變臉叱道:「大膽你竟敢--一」
  李燕月不慌不忙,截口道:「太后恕罪,草民身懷遜皇帝信物和密詔,不敢行禮。」
  這回該美郡主怔住了。
  她一怔之後立即叫逅:「怎麼說,你--」
  只聽太后道:「玉倫,有什麼話待會見再說。」
  美郡主玉倫忙道:「老佛爺,玉倫說的那個大膽狂徒,就是他呀!」
  太后為之一怔 一雙鳳目深深地看了李燕月兩眼,居然沒說話,轉過臉去扶起了皇上,由皇上跟美郡主玉倫挽扶著,走向裡頭,坐在上位。
  皇上跟美郡主玉倫,一個人侍立一邊,美郡主玉倫一雙美目瞪得老大,直直的望著李燕月,嬌靨上滿是詫異色。
  只聽大後道:「就是他?」
  年輕皇上道:「是的。」
  轉臉叫道:「李燕月。」
  李燕月跨步上前,躬下身去:「草民李燕月,見過太后。」
  太后微微抬手,神色焦急:「快把遜皇帝的信物跟密詔拿來我看。」
  李燕月答應了一聲,又取出了那顆念珠跟錦囊。
  小如意過來接過去,轉身跪呈。
  太后接過念珠跟錦囊,先看念珠後著錦囊,眉宇間先泛怨恨之色,轉眼間怨恨之色隱去,代之而起的,是湧自一雙慈祥鳳目的淚光,手微顫,聲微啞道:「能見著這些,也等於是見著他了,是他的東西,是他的手筆,也沒有錯--」
  一頓抬眼望李燕月道:「你是在什麼地方見著遜皇帝的?」
  「回太后,山西五台。」
  「你原在哪兒,遜皇帝怎麼會找上了你?」
  「家師是遜皇帝的方外至交,每年大雪封山之際,遜皇帝跟家師,總要在五台絕峰奔棋三局的。」
  「呢,原來是這樣,遜皇帝可安好?」
  「回太后,遜皇帝安好。」
  太后一陣激動,兩行淚珠奪眶而出:「他是該安好,他也算遂了心,如了意,只是國事朝政,還有我母子--」
  年輕皇上立即輕聲道:「母后,阿瑪這不是差李燕月進京來了嗎?」
  太后閉上了一雙鳳目,微趨平靜之後才又睜開了兩眼:「海東曾經上五台好幾次都沒見著,我還以為他--唉。不管怎麼說,這也頗能讓人安慰了--」
  一頓,轉望鐵王:「海東--」
  鐵王恭聲道:「太后。」
  「多虧了你。」
  「是遜皇帝心在廟堂、不忘國事朝政,海東沒做什麼、李燕月不說,海東也不知道。」
  郡主玉倫瞪大了一雙美目,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時候突然叫道:「這是怎麼回事,老佛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后還沒說話,鐵王已道:「太后、海東斗膽,您不該帶玉倫來。」
  美郡主玉倫雙眉一揚,叫道:「不該帶我來,你什麼意思?」
  鐵王濃眉一掀,就要說話。
  太后道:「海東,我知道你是為皇家,可是玉倫進宮來看我,我總不能叫她走,你是知道,這些年也多虧玉倫時常進自去陪我,要不然我的日子更難過,她就跟我的女兒一樣,她不會害我跟皇上的。」
  鐵王道:「海東知道這是實倩,海東只是怕玉倫口沒遮攔,一旦犯了小性子,能什麼都不管的。」
  「我知道,我會說她的。」
  「是」
  美郡主玉倫道:「老佛爺--」
  太后道:「玉倫、你聽我說.不能怪海東、這件事關係太過重大--」
  接著,太后當眾把本未跟美都主玉倫說了一道。
  靜靜聽畢,玉倫不氣了,從她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顏上,也看不見習蠻、任性的神色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肅穆,道:「玉倫知道了,您放心,今天晚上的事,玉倫跟誰也不會說。」
  覆地轉過臉去對李燕月:「怪不得你那麼大膽,怪不得你那麼神氣,原來你是有恃無恐,我告訴你,眼前事撇開不談,我跟你還沒完呢。」
  李燕月沒說話,當著這幾位,他能說什麼。
  太后說「海東,玉倫提起來了,我倒要問問,到底怎麼回事,玉倫她沒完沒了的?」
  「玉倫沒跟您稟告?」
  「我要聽你說的。」
  鐵王儘管威震天下,連皇上也讓他三分,但是在這位老太后面前他還得恭謹有加,不敢有絲毫逾越,當然老太后對這位鐵王用的是恩,而不是威。
  英雄不屈於威武,但兩字恩義卻能使他低頭。
  鐵王把李燕月大街之上遇玉倫,玉倫向他求助,他把李燕月請進內城神力鷹王府的經過,從始至終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太后轉臉向玉倫:「是不是這樣?」
  玉論道:「是這樣。」
  「海東有沒有增添什麼,遺漏什麼?」
  「沒有。」
  太后點點頭:「那麼我恕他無罪,你有什麼話說?」
  玉倫一怔旋即不依:「老佛爺--」
  太后正色道:「玉倫,你能讓人家說我護短嗎!」
  方作正扭動撒嬌的軀體不動了,微低下頭道:「玉倫不敢。」
  太后握住了玉倫的手:「別跟人家過不去,人家是來幫咱們皇家忙的,人家沖的是遜皇帝,要不然憑人家,是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裡的,你是我最寵愛的,他是咱們皇家希望的寄托。
  從今後跟海東一樣也拿人家當個朋友,跟他一塊幾對付外人懂嗎?」
  玉倫點了點頭,旋即抬眼望李燕月,嬌靨微冷:「你好大的造化,不是沖老佛爺,我絕跟你沒完。」
  鐵王道:「幸虧有個老佛爺能降你!」
  玉倫道:「你也不差,把我欺負夠了。」
  太后眼光投向李燕月:「遜皇帝的信物跟密詔,就先放在這裡。」
  李燕月一怔:「啟稟太后,草民有下情稟告。」
  「怎麼,你想拿回去?」
  老太后是個明白人。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只是草民來京之時,遜皇帝一再交代,密詔可以呈交皇家,信物方不可離身,倘有萬一,信物可保草民免除殺身之禍。」
  鐵王道:『這倒是。
  玉倫道:「照你的威風,照你的神氣,京裡還有誰殺得了你?」
  鐵王道:「玉倫,老佛爺言猶在耳!」
  玉倫馬上就閉上了檀口。
  太后看了看李燕月道:「你說的是理,皇家今後還是仗你,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危害,他們雖然沒把我母子放在眼裡,但對遜皇帝,他們還不敢不遵,這顆連珠就還給你吧!」
  太后送出念珠。
  鐵王上前接過,順手交還李燕月。










第六章
  李燕月剛接過連珠,兩眼突閃寒芒道:「王爺,恐怕有不該來的人來了!」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至外而止,隨聽見外面有人揚聲發話:「老中堂到!」
  一聽這話,太后跟皇上臉色都變了。
  鐵王道:「是他們四個裡的哪一個?怎麼偏在這時候……」
  玉倫道:「他們都是內大臣,是御前侍衛之長,宮裡的一動一靜,哪能瞞過他們!」
  太后站了起來道:「咱們快--」
  鐵王道:「老佛爺,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您請坐著,自有管海東來應付。」
  太后似乎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又坐了下去。
  李燕月看在眼裡,對這位愛新覺羅氏的皇家,不由為之一陣悲哀,當初多爾袞攝政,身為皇帝的順治,受夠了氣,如今順治遜位,以四個內大臣輔政,他的兒於康熙,照樣也是受足了氣,堂堂的皇家,竟一厥不振如此,怎不令人悲哀。
  太后這裡剛坐定,一名穿戴整齊,五十上下的瘦削人員帶著兩名大內侍衛走了進來,兩名大內傳衛停在門邊,瘦削大員則面無表情的直走進來,先向大後跟皇上行下大禮:「臣索尼叩見太后、皇上。」
  皇上有點不自在,太后倒相當平靜:「索大人請起。」
  「謝太后、皇上。」
  瘦削人員索尼站了起來,微欠著身道:「臣聽說太后跟皇上深夜在這兒議事,特來衛護左右,不過既有鐵王爺在這兒臣來得是多餘了。」
  這句話顯然話裡有話。
  太后跟皇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
  鐵王濃眉一掀道:「有我在這兒,您這位輔政大臣大可以放心,請回吧!」
  鐵王這話是針鋒角對.不要掉,也不客氣。
  哪知索尼擔沒聽見似的,轉眼就盯上了李燕月道:「這個人是誰?」
  太后、皇上都沒說話,因為也不知道該怎麼答才好。
  鐵王老實不客氣:「江湖人李燕月。」
  一聽這話,索尼臉色馬上一變:「江湖人?他是誰帶進宮來的?」
  鐵王道:「你連太后跟皇上在這兒都知道,還能不知道他是誰帶進宮來的麼?」
  索尼沉著臉道:「鷹王爺,禁宮之內,怎麼能帶個江湖人隨便進去……」
  鐵王環目一睜,威稜外射:「索尼,你這是跟誰說話?」
  索尼臉色馬上好看了些,道:「鷹王爺,我是好意,我是帶刀御前侍衛的內大臣,你肩負禁宮大內之衛護,職責所在……」
  「你肩負禁宮大內只衛護,難道我就回危害到禁宮大內跟皇上,人是我帶進來的,自有我在,倘若任何差錯,也自有我一肩承擔。」
  「鐵王爺,江湖人個個能高來高去,真等出了什麼差錯,誰承擔也來不及了。」
  鐵王爺冷冷一笑道:「要是連我都制不住,你帶這些人,哪一個是他的對手,他不是照樣能隨意進出禁宮大內。」
  索尼為之一時無同以對,臉色變了一變.旋轉向皇上:「皇上」
  皇上突然間變的相當平靜道:「是我召他進宮的。」
  索尼道:「皇上怎麼可以隨便召個江湖平民進宮?這有違皇家王法,朝廷體制……」
  鐵王道:「皇上年輕,皇家家法,朝廷體制一時記不了那麼多,要你們四個鋪政大臣是幹什麼的,就是要你們隨時提醒皇上的,這也是你們的職責。」
  索尼正色道:「鷹王爺,衛護禁宮大內也是我的職責,這件事我不敢不追究到底。」
  鐵王冷笑道:「索尼,不要仗持你是輔政大臣,處處以你的職權脅迫皇上,這個人在京外打死了圍獵獵獲的人熊,救了我的命,皇上嘉許神勇,難道不該召見。」
  索尼呆了一呆轉望李燕月:「那頭人熊是你打死的?」
  李燕月淡然道:「是的。」
  「你叫什麼名字?」
  真是貴人多忘。
  「李燕月。」
  「你是從哪兒來的?」
  「草民來自江湖。」
  「你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江湖人興之所至,飄泊四海。」
  『你住在什麼地方?」
  「永定門內京華客棧。」
  索尼轉向太后、皇上:「臣不知皇上是為打死人熊的事召見這個人.容臣告退,時候不早,也請太后跟皇上早些回宮吧!」
  他大禮一拜,轉身往外行去。
  鐵王濃眉一掀,要說話。
  太后忙施眼色,鐵王到了嘴邊的話又忍了下去
  等索尼帶著兩個侍衛都出去了,太后才說道:「算了,就讓他去吧,咱們受這種氣也不是一天了。」
  玉倫道:「索尼這樣盤問他,是什麼意思?」
  這,誰都注意到了,誰都覺的不對,只有玉倫先說出來了。
  按理說,以索尼的身份地位,以及在皇宮內外的跋扈,對個江湖人,是不會理會這麼多的。
  鐵王道:「只有一種可能,他看上了李燕月。」
  李燕月為之微一怔。
  玉倫也為之一怔。
  太后道:「海東,你這話--』
  鐵王道:「他看上了李燕月能打死人熊的一身好本領,好能耐,他們手下的『巴圖魯』,沒有一個有這種能耐。」
  太后臉色一變。
  玉倫叫道:「可不能讓他們把他拉過去。」
  鐵王道:「你想他們拉得過去嗎?」
  玉倫道:「我不比你糊塗,照這情形看,他們一定會找他,只等他們找上了他,他就得非聽他們不可,要不然他就別想在京裡待了。」
  太后涑然道:「這倒是。」
  皇上道:「他們也怕宮裡安置了李燕月。」
  太后道:「海東,真要是這樣,還真是麻煩。」
  鐵王道「我就不信--」
  玉倫道:「別又使你的倔脾氣,這不是你使脾氣的時候,真要等在燕月在京裡沒辦法待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
  鐵王道:「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玉倫道:「以我看不如--一」
  李燕月突然截口道:「郡主放心,我要不想在京裡待了,誰也留不住我,我要是想在京裡待下去,誰也趕不走我。」
  鐵王望著玉倫道:「聽見了沒有?」
  玉倫怒視李燕月,高挑著一雙秀眉叫道:「你還這麼神氣,還這麼了不起--」
  「郡主,這不關神氣,也不關了不起,我說的是實話。」
  「好,我非看看到時候你怎麼在京裡待下去不可。」
  李燕月沒說話,當著太后跟皇上,他不好再說什麼。
  太后道:「這不是動意氣的事,萬---」
  鐵王道:「李燕月既然能這麼說,他就有他的把握,您請放心就是。」
  玉倫叫道:「他們要是動用官家的勢力,隨便給他安個罪名滿城抓他呢!他走不走?他總不能請出遜皇帝的信物來?」
  李燕月道:「這種事已經有過了一回,到那個時候,王爺可以出面保我,諒他們也不至於為了一個江湖草民跟鷹王爺直接衝突。」
  「那他們要是在暗地裡對付你呢?他們在京城裡,培植得有民間勢力,三教九流的,什麼人都有--」
  李燕月道:「郡主,我就怕他們不用這手法。」
  玉倫道:「就怕他們不用這手法,你什麼意思?」
  「直要那樣,我可以循線追擊,先掃除他們的民間勢力。」
  「你只一個人--」
  「請郡主看我一個人掃除。」
  「好,你永遠神氣,永遠了不起,我會睜大兩眼看著。」
  「絕不會讓郡主失望。」
  玉倫有了真火,叫道:「你--」
  太后道:「玉倫。」
  玉倫道:「老佛爺,您聽氣人不氣人。」
  「為什麼要氣,咱們皇家不是正需要這樣的人嗎?」
  玉倫一怔,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太后轉望李燕月:「李燕月,你有把握?」
  李燕月道:「太后,遜皇帝信得過草民。」
  大後呆了一呆道:「你跟鐵王出宮去吧。」
  「是。」
  鐵王也沒再多說什麼,帶著李燕月告禮告退,剛轉過身。
  大後道:「李燕月。」
  李燕月跟鐵王停步回身。
  太后道:「皇家全仗你跟鐵王了。」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但請太后放心就是。」
  太后道:「那就好,你們去吧!」
  鐵王偕同李燕月往外行去。
  望著鐵王,李燕月,一魁梧,一圻長兩個身影出了殿門,玉倫說道:「老佛爺,你就這麼相信他……」
  太后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遜皇帝,連海東都這麼推崇他,不會沒有道理的。」
  玉倫還待再說。
  太后伸出了手道:『時候不早了,跟我回宮去吧!」
  玉倫只好改口答應,扶著太后往外行去。
  皇上帶著小如意跟在後頭--
  口  口  日
  特許紫禁城騎馬,可是鐵王沒騎馬,跟李燕月拉著坐騎往前走。
  邊走,鐵王邊道:「你沒有說錯,在宮裡,他們真是眼線廣佈,耳目眾多。」
  李燕月道:「說不定,現在就有不少在監視著咱們。」
  「讓他們監視吧,最好能綴著一直到我鷹王府。」
  李燕月笑笑道:「恐怕他們沒這個膽。」
  鐵王吁了一口氣道:「你看見了,太后跟皇上的日子怎麼過!」
  李燕月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鐵王又道:「你真打算這麼幹?」
  「你是說……」
  「剛你告訴玉倫的。」
  「你有什麼高見?」
  「只有一點,到時候手下別留情。」
  李燕月笑了。
  「不是我不夠仁厚,實在是我恨透了他們。」
  李燕月道:「您放心,這一點我做得到。」
  「那就好,替皇家出口氣也算替我出口氣--」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出了宮門鐵工翻身上馬,李燕月道:「王爺,我能不能不上您那兒去了?」
  「怎麼?」
  「太晚了,我想早一點回去歇息。」
  」這匹馬--」
  「只有煩勞您帶回去了。」
  「也好。」
  鐵王從李燕月手裡接過星繩,逕自騎一匹、拉一匹走了。
  李燕月一個人直奔外城,這時候內城九門早關了,還好,李燕月是去鷹王府的,憑這塊招牌照樣開城讓他出去了。
  剛進客棧門,相房裡站起兩個人,一個黑衣老者,一個黑衣壯漢。
  黑衣老者一雙銳利的目光盯上李燕月:「李燕月。」
  「不錯。」
  黑衣老者道:「走吧,跟我們走一趟。」
  李燕月一聽這話,簡直想笑,自從他抵京,住進這家京華客棧以來,始終沒好好在客棧裡歇息過,也不能回到客棧來,只一回客棧來,每次不是有人等著,就是有人找上門來,把他「帶」走。
  李燕月想笑,可是他沒關,不但沒笑、反而表現得冷淡異常。因為他已經猜到了,他道:「跟你們走,我跟你們兩位素昧平生--」
  黑衣老者截口道:「不用多問,只管跟我們走就知道了。」
  李燕月道:「閣下這話說得對,我不認識兩位,甚至連兩位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怎麼能無緣無故跟兩位走?」
  黑衣壯漢道:「有什麼不能的,誰又不會害你!」
  李燕月道:「我怎麼知道兩位是不是會害我?」
  黑衣壯漢似乎脾氣不大好,臉色一變,又要再說。
  黑衣老者卻先說了話:「你盡可以放心,老實告訴你吧,你的運氣來了別人求不到呢!跟我們走一趟,包管有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李燕月道:「這話我就不懂,我連兩位是什麼人都還不知道,好處怎麼會落在我的頭上?」
  黑衣壯漢瞪眼道:「您不要跟他囉嗦了--」
  黑衣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急什麼,難道說我當差這麼多年,連件事都不會辦?」
  黑衣壯漢馬上不吭氣兒了。
  黑衣老者轉望李燕月道:「你是夠小心、夠謹慎的,看來你的江湖經驗、歷練都不差,也難怪,既不認識人,又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京裡臥虎藏龍,什麼稀奇怪事都有,擱我我也不會貿然跟人走,我這麼說吧,今大晚上你進過宮,是不是?」
  李燕月越發認定他猜的沒錯,他故作一怔,道:「閣下怎麼知道?」
  黑衣老者微顯得意,淡淡的笑了笑,不答又問:「除了太后、皇上、神力鷹王、玉倫郡主之外,你還見著誰了?」
  李燕月道:「索大人,難不成兩位是--」
  黑衣老者道:「不能說我們是索大人的人,只能說我們是索大人派來的。」
  「呃,原來兩位是索大人派來的。」
  「現在你明白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麼說,是索大人要見我?」
  「我不敢這麼說,不過既然我們是索大人派出來的人,不管到時候你見到誰,也就眼見到索大人一樣。」
  李燕月搖搖頭道:「我一介江湖小民,哪有這種資格,哪有這種福緣去見索大人。」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笑得有點怪:「你過謙了,都能進宮去見太后跟皇上還能不夠資格去見索大人,再說,既然見了太后跟皇上,你也該去見見索大人。」
  「我能不能不去?」
  黑衣老者一怔道:「你怎麼說?」
  李燕月道;「我進紫禁城去,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去--」
  黑衣老者道:「你以為現在就由得了你嗎?」
  「這麼說,兩位是打算--」
  「告訴你,去了有你意想不到的好處,不去你會遺憾終生,我們是奉人差遣,身不由己,你何必讓我們為難。」
  李燕月搖頭道:「我無意讓誰為難,我是個江湖人,飄泊四海,浪蕩天涯,這一趟到京裡來也不過是藉路過之便待兩天,並不想落什麼好處--」
  黑衣老者截口道:「那是你的事,又跟我們去一趟,讓我們交了差,你馬上走都行。」
  李燕月道:「看來閣下是沒懂我的意思,我是說,我既然不想落什麼好處,當然也就連去的必要都沒有--」
  黑在老者道:「你也沒懂我的意思,我是說不管你想不想落個什麼好處,你絕不能讓我們為難。」
  李燕月目光一投道:「你是說,我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是不是?」
  「不錯,你是個明白人。」
  李燕月道:「我還是不夠明白,因為我認為我要是不想去,我就不相信有誰能勉強我,夜深了,我要歇息了,失陪。」
  話落,他邁步就要往後去。
  黑衣老者冷然一笑,轉向黑衣壯漢道:「你沒說錯,這種人果然沒有必要跟他囉嗦。」
  有了這句話,黑衣壯漢立即像奉到了令諭道:「讓屬下來收拾他,也好試試他那打死人熊的身手。」
  話落,跨步,正面擋住了李燕月的去路,五指如鉤,當胸就抓。
  這一招平淡無奇,而且一上來就踏中宮,走洪門未免也太不把李燕月放在眼裡。
  不過,他這一抓力道極猛,如鉤的五指帶著絲絲的勁氣,手未沾衣,勁道已然逼人,顯然是個不俗的好手。
  他沒把李燕月放在眼裡。
  李燕月更沒把他放在心上,微一笑,飛起一指,疾點掌心。
  黑衣壯漢神情一震,沉喝聲中,沉腕就要變招。
  李燕月沒容他變招,右手疾進,食拇二指閃電般搭上了黑衣壯漢的手脈,一緊一鬆又一現黑在壯漢悶鳴聲中,陰蹌暴退,兩眼暴射驚駭,一張臉都嚇白了。
  李燕月淡然一笑:「打死人熊的身手怎麼樣?打死人熊費了半天事,對付你只消一指,看來你還不如人熊。」
  黑衣壯漢臉色大變,暴喝一聲,就要再動。
  黑衣老者兩眼寒芒電閃,冷喝一聲;「好身手。」
  左掌一揮,劈向李燕月頸項,右掌直伸,硬插李燕月左肋,一式兩招,一上一下,互為呼應著,而且出手疾快如風,立將李燕月左半身罩住。
  李燕月不躲不閃,不進不退,右掌封住黑衣老者左掌,左掌格開黑衣老者右掌,黑衣老者門戶大開,一驚之餘就要抽身。
  李燕月的右掌由上而下,疾苦奔電,輕輕地按在黑衣老者心口上,同時,左掌的食中二指則點在黑衣老者的小腹之上。
  黑衣老者魂飛魄散,心膽欲裂,硬是沒敢動。
  李燕月微一笑:「不管我哪只手,只消力加三分,閣下還會有命在麼?不管我是不是讓兩位為難,兩位最好別再煩我,失陪。」
  話落,收手,邁步往後而去。
  向著李燕月的背後,黑衣壯漢神色怕人,要動。
  黑衣老者一把扯住道:「咱們差得太遠,走。」
  一聲走,兩人疾快出了客棧。
  櫃台後嚇煞了掌櫃的跟夥計,定過了神掌櫃的出櫃台就往後跑。
  在燕月前腳進屋掌櫃的後腳跟進來,李燕月回過身便道:「掌櫃的,你看見了,我本不想惹事。」
  掌櫃的白著臉,也苦著臉:「我看見了,也聽見了,您還進過宮,見過大後跟皇上--」
  「那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李爺,您不知道,那位索大人,是內大臣,也是顧命輔政大臣,他們,他們的權勢比皇上還要大啊!」
  李燕月道:「那怎麼辦,掌櫃的你想趕我走。」
  掌櫃的都要哭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請您走,小號准慘,請您走嘛,又怕得罪神力鷹王爺--」
  李燕月看得不忍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還是走,鷹王爺那兒自有我替你說話去。」
  「謝謝您,謝謝您!」
  掌櫃的沒口的道謝,直想爬下來叩頭。
  李燕且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往手裡一提,一塊碎銀扔在桌上,道:「掌櫃的,這算我的店錢,多了的不用找,城裡有什麼不打擾人可以睡一宿的地方嗎?」
  「怎麼,您還不走?」
  「我想走,可是我還有事,不能走。」
  「那-一南下窪的陶然亭--」
  「好有人找我,就讓他們上陶然亭去吧」
  他提著簡單的行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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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4:14:21 |只看該作者
 口  口  口
  南下窪在「右安門」內,不遠。
  沒一盞條工夫,李燕月就到了。
  把行李往亭裡一放,藉著昏暗月色舉目四眺,只見陶然亭居高臨下,亭下數頃均為沼澤之地,遍佈蘆葦,這時候看上去,寂靜空蕩,有點驚人。
  正看間,陣陣衣袂飄風聲隨風飄來,凝目再看,遠處十幾條人影疾如鷹隼,劃破夜色,向著陶然亭撲來。
  不用說,是該來的人到了。
  只一轉眼工夫,十幾條人影已撲到亭外,一起收勢停住。
  影定人現,共是十二個除了剛才那黑衣老者、黑衣壯漢之外,另十名是兩個黑衣老者八名黑衣壯漢。
  一十二個人,三名黑衣老者手裡空空如也,似乎沒帶兵刃,而九名黑衣壯漢則人人手裡提著單刀。
  先前黑衣老者抬手一指李燕月:「就是他。」
  居中一名馬臉陰森的瘦高黑衣老者冰冷道:「膽子不小,居然還敢留下地方……」
  李燕月道:「要不是怕給人家客棧惹麻煩,我連地方都不換。」
  先前黑衣老者厲喝一聲要動手。
  馬臉瘦高黑衣老者抬手攔住了他,森冷目光緊盯李燕月:「你是不是接受了別人什麼差事?說!」
  李燕月道:「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裝什麼糊塗,我是說你是不是接了皇家的差事?」
  這些人才是夠大膽的,居然肆無忌憚。
  李燕月笑道:「皇家憑什麼給我差事,我又憑什麼要接皇家的差事?」
  「既不是為賞你差事,讓你為皇家效力,皇上為什麼秘密召見你?」
  「這個索大人也知道,只是為我打死了那只人熊--」
  「這就夠了,足證你身手不凡,皇家怎麼會放過你這種能用有用之人。」
  「我或許能用有用,可是我為什麼要供人驅策讓人用,江湖生涯逍遙自在,我為什麼非找個人管著不可。」
 「你真沒有接皇家的差事?」
  「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還在你們。」
  「好,那還不算太遲,索大人愛惜你是一個人才,現還就跟我們走,剛才的事,可以不去計較。」
  「 剛才有什麼事,值得索大人計較?」
  「剛才你在客棧拒不奉召,而且出手傷了專差,論罪只有死路一條。」
  李燕月笑道:『我不想去見索大人,也犯王法麼?」
  「當然,索大人召見任何人都得去。」
  「偏偏我就不想去。」
  「所以說索大人對你特別寬容,所以說你現在跟我們走還來得及。」
  「我就不明白了,索大人為什麼非見我不可?」
  「難道你沒聽見,索大人愛才。」
  「索大人愛才又如何?」
  「索大人打算賞你個差事。」
  「這麼看來,我說的話你們也沒聽見?」
  「什麼話?」
  「我為什麼要供人驅策讓人用,我為什麼非找個人管著不可。」
  「這麼說,你仍然不願去?」
  「不錯。」
  「你要明日,不為索大人用的人,索大人也不會讓他為別人所用。」
  「這一點索大人可以放心,誰也別想用我。」
  「奈何索大人信不過。」
  「索大人信不過我?」
  「不只是你,任何人都一樣,凡是索大人想用而沒能用上的人,索大人絕不會讓他有被別人所用的機會。」
  李燕月「呢』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凡是索大人想用,而沒能用上的人,索大人一律格殺勿論。」
  「對了,你不失為一個明日人。」
  「這也就是你們諸位的來意?」
  「不錯,不過京大人對你特別寬容,願意先給你個機會!」
  「也就是說,我若是知機識趣,馬上跟諸位去,還可以保住這條命?」
  「不錯,一點也不惜。」
  「如果我這個人不識抬舉.好意心領,情願放棄這個稍縱即逝的不再良機呢?」
  馬瞼瘦高老者兩眼寒芒暴閃:「那你是死定了。」
  李燕月微一搖頭道:「不然,那也得你們諸位能把我的性命拿去,才能算定數。」
  「你以為我們拿不走你的命,你以為你還活得成?」
  李燕月道:「不信的話,何妨試試。」
  馬臉瘦高老者冰冷道:「你以為我們不試?」
  他抬手一揮,只見人影疾閃,只聽衣袂飄風,九名黑衣壯漢行動如電,立即圍住了整座陶然亭。
  李燕月像是沒看見,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馬臉瘦高老者又一揮手,跟另兩名黑衣老者,還有九名黑衣壯漢,一起腳下移動,緩緩逼近陶然亭。
  李燕月仍然沒看見,仍然沒動。
  轉眼間,一十二名高手已經離陶然亭僅剩一丈遠近。
  「殺。」
  馬臉瘦高老者暴出一聲冷喝。
  李燕月身立方向,兩名黑衣壯漢騰身掠起,兩把單刀幻起一片森寒光芒,疾撲陶然亭中的李燕月。
  李燕月回身操手。行囊中抓出長劍,抖脫去鞘揮手出劍,一氣呵成。
  悶哼聲中,金鐵交鳴,兩道寒光兒長虹疾射,篤、努兩聲射人柱子中。是那兩把單刀,兩名黑衣壯漢則翻身退回,落地踉蹌,胸前衣衫各破碗口大個洞,又未傷到肌膚。
  兩名黑衣壯漢面無人色。
  其他的人也嚇白了瞼。
  李燕月長劍下垂,淡然道:「你們應該看得出,我也夠寬容的。」
  一時間四週一片死寂,靜得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一十二名高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動不動。
  突然,馬臉瘦高老者冰冷發話,話聲冷得不帶一點感情:
  「別忘了索大人立下的規法。」
  話聲方落,暴喝四起一十二條人影同時騰起,齊撲向亭中的李燕月,刀光劍影幻成了一張光網。
  適才那兩名黑衣壯漢,改用了兩把匕首。
  三名黑衣老者,用的則是掣自腰間的軟劍。
  李燕月容得尖銳勁風遍身,揮手起到,劍光大盛,身軀做急旋,金鐵交鳴聲中,光網破碎,四散激射,一十二名高手翻滾飄退,持匕首的兩名黑衣壯漢突然爬倒在地,背心上插著兩把極奇短小的匕首,不足手握的把子露在外頭把上還各飄動著一方紅綢。
  當然這絕不是死在李燕月手裡。
  如果是李燕月傷他們,他們的致命傷斷不會在背後要害。
  馬臉瘦高黑衣老者兩眼寒芒暴射:『走。』
  一聲「走』,人影騰躍疾射,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亭外兩具屍首,亭柱上兩把短刀。
  李燕月不看兩具屍首,不看兩把單刀,目射冷電,耳凝敏銳,從在到右,在十丈內緩慢搜索著。
  當他的目光落在亭東北,一堆隆起的黑影上時,停住了,然後他冰冷發話道:「閣下可以現身。」
  只聽一縷清音從那堆黑影之後隨風飄起聲音像脆,恍若銀鈴:「浩浩然,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李燕月聽得剛一怔
  隨著這縷銀鈴似的清音,那堆隆起物之後,飄起一條嬌小黑影,足不沾地,似隨風飄行,冉冉而來。
  好高絕的輕功身法。
  李燕月看得心頭方自震動,看似緩慢其實相當迅捷的嬌小黑影已飄進兩丈內,倏然的落地了。
  是個身穿長可及地黑衣、雲發高挽的女子,臉上蒙著一塊黑紗,令人難預廬山真面目。
  儘管難窺廬山真面目,不過從她那無限美好的身材看,她應該,也一定有一付閉月羞花的絕世容顏。
  她足一沾地,立即發活,語氣雖略嫌冰冷,但話聲仍是那麼好聽:「我現身了,就在你的眼前。」
  李燕月道:「芳駕好高明的輕功身法。」
  「你以為那是輕功身法。」
  「難道不是?』
  「難道你沒聽說過,鬼都是隨風飄行。」
  「這麼說,芳駕是--」
  「番家之中,那縷芳魂。」
  「芳駕非世俗中人,不該語怪力亂用。』
  「你不信?」
  「我只相信我看見的。」
  「你看見了什麼」』
  「大刀會的表記,跡近失傳的『凌空御虛』身法。」
  蒙面黑衣女子身軀一震:「你懂的不少。」
  「好說。」
  「從你驚世駭俗的高絕劍術,我原該想到,你懂的一定也不會少。」
  李燕月道:「劈柴劍式,算不得高明。」
  「你過謙,一個人,一把劍,能挫神武營一十二名高手的,絕無僅有,至少在京畿一帶,是絕無僅有。」
  李燕月道:「以芳駕凌空御虛的絕世身法,以及傷這兩名神武營高手的高約手法看,挫一十二名神武營高手,應該也不是難事。」
  蒙面黑衣女子話聲微沉,很明顯地帶著些不悅地道:「我向不輕許,說你一身所學高絕,也不是當面擇你,不妨告訴你,當面奉承,玩虛假那一套我不會。」
  「姑娘說得好,也教姑娘知道,我跟姑娘一樣,恐怕還有過之。」
  「幹什麼,你這是跟我抬槓?」
  「姑識以為是麼?」
  蒙面黑衣女子一聽這話,顯然更不高興了。
  她說道:「你這個人通不通情理,我暗中出手,助你一臂之力,你這個謝字都沒有,倒也罷了,怎麼反倒--」
  「姑娘要知道原因麼?」
  『當然要,我要知道,我救了人,他有什麼理由這樣對我。」
  「就因為姑娘救了我,可也害了我。」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你不願跟神武營結仇,你怕他們。」
  「倒不是怕誰不怕誰,而是這麼一來,除非我不在京裡待下去,否則就會背著一條大罪,永無寧日。」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還打算在京裡待下去麼?」
  「當然我還有沒辦完的事。」
  「還有沒辦完的事,今天晚上這件事就算我沒出手,你以為你能善了,除非你跟他們走,否則你就是死路一條。」
  「這個我清楚,可是我還不想傷他們,置他們於死地,事實上姑娘也清楚,假如姑娘不出手我會放他們全身而退。」
  「你以為放他們全身而退,你就有寧日了麼?告訴你,你既不為他們所用,他們就絕不會讓你活著。」
  「這個我也清楚,但至少我沒有傷人,他們扣不上我罪名。」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天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你懂麼?」
  「也許他們--」
  「也不用怕,算我多管閒事,幫錯了人,你可以告訴他們,人是我大刀會殺的--」
  「但願他們肯信,但是我不願意這麼做。」
  「為什麼?」
  「大刀會救了我,我總不能再害大刀會。」
  「大刀會不怕,要是怕,我也就不會暗中伸這個手了。」
  「怕不怕,那是貴會的事,做與不做,那才是我的事。」
  蒙面女人突然提高了話聲,道:「你這個人……你怕是不是,容易,跟我上大刀會去,我給你安排吃,住,這樣,神武營的人就找不到你了。」
  「隆情盛誼心領,奈何我這個人不願托庇於人,也不允許我躲避風頭,藏在一個地方不露面的,真要是那樣的話,我何如馬上離京。」
  「這麼說,你在京裡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可以這麼說。」
  「什麼事?」
  「私事。」
  「想替皇家效力,跟索尼等輔政四大臣作對!」
  李燕月為之一怔:「姑娘聽見了?」
  「不妨讓你知道,我並不是剛來。」
  「我不妨也讓姑娘知道,姑娘的想法,跟神武營那般人一樣錯了。」
  「錯了?你不是想替皇家效力?」
  「剛我說過,我為什麼非替誰效力不可,姑娘是江湖人,應該知道江湖人,再說,姑娘如果真認為我應該接受索尼賞我的差事,也就不會暗中出手,傷神武營兩個高手!」
  「以你這個人,要是替皇家效力,那也是令人扼腕的事。」
  「那麼姑娘認為我應該替誰效力呢?」
  「你以為,我是為什麼救你。--」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姑娘總不至於,是想讓我投靠大刀會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在京畿,類似大刀會這種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組織,不在少數,每一個組織都需要人手,更需要高才,不過不管是哪一個組織,他們都不會貿然招羅人才,總要經過一個時期的暗中觀察與考核。」
  聞弦而知雅意。
  李燕月微微一笑道:「那麼,我也奉勸每一個組織,不必在我身上費心費力,因為我不可能加入任何一個組織。」
  「是麼?」
  「姑娘若是不信,盡可以拭目以待。」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說的話我有點相信,可也不敢全信,因為你是個讓人摸不透,拿不準的人。」
  李燕月「呃」了一聲。
  蒙面黑衣女子接著說道:「因為你進京來的時候是跟洪門天地會搭上了關係,可是你一進來卻又跟滿虜之中的英雄人物神力鐵鷹王搭上了關係,如個你跟洪門天地會的關係似乎脫了節,反而眼神力鐵鷹王走得很近。」
  李燕月心頭震動,道:「對我,貴會知道得不少啊。」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也沒什麼,在京畿的每一個組織對於進出京城的特殊人物,都會加以注意的。」
  「這麼說,貴會對我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注意之中了?」
  「那是當然,因為你是個特殊人物。』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這倒使我頗有榮龐之感。」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不必客氣,在我們看,你不但是個特殊的人物,而且還是個最為特殊的人物。」
  「呢!我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
  「那是你過謙,其實你自己應該知道,你是個比任何人都特殊的人物。」
  「那也許是貴會高抬我了,時候不早了--」
  「怎麼,你要走?」
  「不走幹什麼?難道等神武營再派大批高手來?」
  「你要上哪兒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從現在起,京城裡的每一個角落,恐怕很難再有我安身之地了。」
  「大刀會現在就歡迎你。」
  李燕月道:「這算芳駕邀請我到貴會去?」
  「不錯」
  「芳駕不是還沒摸清我麼?」
  「我們不急。」
  「但是現在貿然邀一個尚未摸清的人到貴會去,豈不是太冒險?」
  「閣下,你低估大刀會了!」
  「那麼,芳駕也不怕我給貴會惹麻煩?」
  「我這個大刀會的人已然出了手,而且是傷了神武營兩個高手的性命,我也沒有隱瞞什麼,你閣下認得出大刀會的表記,神武營的人也一定認得出。」
  李燕月笑了:「我現在想通了,芳駕好計謀。」
  「你什麼意思?」
  「從現在起,我不承認是大刀會的人都不行了,而且芳駕這一著逼得我無路可走,到頭來我非投向大刀會不可。」











第七章
  蒙面黑衣女子的身軀震動了一下:「你認為是這樣麼?」
  「當然,不過究竟是不是這樣,那就要看芳駕有沒有勇氣承認了。」
  「我承認,你也不能不承認你確是個特殊人物了。」
  「就因為我想通了芳駕的用心。」
  「不錯」
  李燕月笑笑道:「所以說,我沒有對芳駕致謝,芳駕應該不必過於責怪。」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已經都無關緊要了,要緊的是,你今後--」
  「好意心領,我不會跟芳駕到大刀會去。」
  蒙面黑衣女子一怔:「怎麼說,你不去?」
  「芳駕如此對我,還指望我跟芳駕到大刀會去麼?」
  「這麼說,你是生我的氣了。」
  「假使你我易地而處,芳駕你會怎麼樣?」
  「當然,氣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還是會請你到大刀會去的,因為你已經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芳駕真以為我怕那個小小的神武營?」
  「神武營人不少,再加上侍衛營、查緝營,都在索尼等輔政四大臣控制之下,人更多,而目是個個允稱好手。」
  「芳駕,我不是個經不起嚇的人。」
  「我說的是實情,你也應該知道。」
  「我不能不承認芳駕說的是實情,但是我不相信憑他們能奈何我。」
  「你就這麼有把握?」
  「否則我也算不得是個最特殊的人物了對不?」
  李燕月一笑,長劍歸鞘。
  他回身抓起簡單的行囊,邁步要走。
  「等一等。」
  蒙面黑衣女子冷然發話。
  「芳駕還有什麼事?」
  「你真不打算到大刀會去?」
  「我這個人不擅矯揉做作,要去剛才我就去了。」
  「你該知道我沒有惡意,用心不過是想為漢族世胃、先朝遺民網羅一個人才,增添一份力量。」
  「芳駕,網羅人才、增添力量的辦法多得很。」
  「就為這一念氣憤,能置漢族性胃、先朝遺民的匡復大業於不顧。」
  「芳駕,這頂帽子太大了,我承受不了。」
  「可是你--」
  「只能奉告芳駕一句,人各有志。」
  話落,李燕月又要走了。
  蒙面黑衣女子橫身攔住:「人各有志最好明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要是有別的意思,早就將芳駕擒去邀功,就算我有此心意,芳駕那兩把小巧玲成的利器,也已經絕了我的路,是不是?」
  「這是實情,我不否認。」
  「那芳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還有一條路可走,投效滿虜皇家。」
  「芳駕憑什麼認定,我非走這條路不可呢?」
  「因為你只有這條路。」
  「如果都在芳駕意料之中,我也就算不得特殊人物了,是不是?」
  「那你不用走,我走,不過話我要說在前頭,如果有朝一日你走了這條路,再見面時,你我便是敵非友,而且你也是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公敵,言盡於此,告辭。」
  未見她作勢,她一個身軀已離地飄起,這回她不是冉冉飄行,而是平飛疾射,一閃而逝的消失了。
  高絕的輕功身法,又一次地使李燕月心神震動。
  他沒有想到,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種跡近失傳的凌空御虛身法會在京至出現,尤其是出現在大刀會一個神秘女子的身上。
  定過了神,他要走,倏又收勢停步。
  他冷然道:「又是哪位高人?」
  『小五』
  一聲輕應,人影飛時,一個半大化子落在眼前,可不正是小五阮玉?
  阮玉落地躬身,恭謹道:「見過少--」
  李燕月忙道:「阮兄弟。」
  阮玉不愧機靈,立即改口道:「少俠。」
  李燕月吁了一口氣:「兄弟有事了?」
  阮玉近前一步,低聲道:『您要找的那個人--」
  李燕月忙道;「怎麼樣?」
  阮五道:「那個人似乎是離京走了。」
  李燕月一怔:「怎麼說,他已經離京走了?」
  阮玉道:『恐怕是。」
  李燕月道:「兄弟,恐怕是什麼意思?』
  阮玉有點不好意思道:「分舵派出了好幾個得力人手,到現在一直沒能找到他的蹤影,其至連洪門天地會那個第九旗也不見了,您說他們不是離京走了,是上哪兒去了?」
  原來是窮家幫北京分航找不到李燕月要找的那個人,也見不到洪門天地會第九旗的人,認為他們是離京走了。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兄弟,論匡復大業,京城是個最重要的地方,各組合在此都安置得有人,洪門天地會有理由撤走這個第九旗麼?」
  阮玉道:「沒有理由,除非遭遇到什麼重大事故。」
  「那麼,以貴分舵所知,洪門天地會這個第九旗,最近是不是遭遇到什麼重大事故?」
  阮玉道:「沒有,但是如果沒遭遇什麼重大事故,他們不可能撤走。」
  「貴分舵認定他們已經撤走了?」
  阮玉赧然搖頭:「不敢說,只聽說分舵在京裡沒能找到他們的蹤影。」
  李燕月沉吟了一下道:「他們突然隱藏起來了,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阮玉遲疑了一下:「我們不敢否認,有這個可能。」
  「是什麼原因,使他們突然隱藏起來了呢?」
  「這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或許是因為您。」
  這句話聽得李燕月一怔。
  阮玉的意思他懂,但是他認為不該如此,不管從張家口來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馬麗珠,第九旗既接馬大爺令諭,就不該對他李燕月有所提防。
  但是,第九旗確實接到了馬大爺的令諭,不照樣還是對他這麼不友善嗎?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根據情形判斷,這一定跟先他抵京的那個人還有在他抵京之後的那位姑娘有關。
  只要能找到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甚至任何一個第九旗的人,應該不難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定了定神之後,李燕月道:「兄弟,麻煩繼續找這個人,還有後我而至的那位姑娘,甚至一個第九旗的人,貴分舵務必要費心--」
  阮玉躬身答應,超然的說道:「分舵不敢當您這『費心』二字,這一次一定會派出更多的人手去找--」
  李燕月道:「我先講了,不過我要告訴兄弟,今後貴分舵上京華客棧去找我,恐怕會有所不方便了--」
  阮玉道:『怎麼?』
  李燕月道:「兄弟,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應該不是因為知道我在這兒,才趕到這兒來找我的吧?」
  阮玉道:「不,我是聽說有大批林武營的鷹犬追捕一個人,才趕到這兒來看個究竟,打算必要的時候何個手的,哪知道我趕到的時候太遲了。」
  李燕月道:「我就是那批鷹犬追捕的那個人。」
  「一見您就明白了,我想問,但是沒敢開回口。」
  李燕月道:「我這麼告訴你吧,索尼看上我這身武功,想重用我,大刀會的一處姑娘義施援手,殺了他們兩個人,這個誤會很大,從今後我就成為他們到處追捕的獵物了,我不能再住那家客棧了。」
  阮玉聽得神情連連震動,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少俠,大刀會的那位姑娘--」
  「走了,身手高絕,來去如風。」
  阮玉道:「那一定是她了。」
  「兄弟知道她?』
  「我們聽說過大刀會的首腦人物是個女的,神秘詭異,武功高不可測,可就是從來沒有見過她!
  「呃!」
  阮玉看了兩具屍首身後飄動的紅綢一眼,才說道:「他這哪是義伸援手,簡直就是坑害了您了。」
  李燕月道:「這本就是她高明的一步棋,既伸了援手,也造成了誤會,她邀我加盟大刀會,我沒答應,不過她不會不知道的,她認為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定會投向她大刀會!」
  「恐怕她算計錯誤,打錯了算盤,您沒告訴她您的身份?」
  「沒有,我連洪門天地會都沒讓他們知道。」
  阮玉欠身道;「本幫本分舵至感榮寵。」
  李燕月道:「兄弟,自己人就不要客氣了。」
  阮玉道:「那麼您今後--一」
  李燕月道:「你總不至於認為我會怕索尼的那些廢犬吧?」
  阮玉道:「那是當然,就是虜都鐵騎盡出,又豈奈您何?只是,您總該有個去處。」
  「怎麼貴分舵怕找不到我。」
  「當然不是,除非您有意躲著我們,我的意思是說--」
  活說到這兒,阮玉突然猶豫了一下,住口不言。
  李燕月道:「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說下去?」
  阮玉道:「您一定有您的道理,有您的安排,我不敢多問。」
  李燕月道:「兄弟,咱們不外,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就是也許有些事我想不到。」
  阮玉又遲疑了一下:「少俠,萬一我說的不中聽,或者您認為不可行,跟我二叔他們,您可干萬別提--」
  李燕月失笑截口:「不管怎麼樣,我就全當你沒說,這樣行麼?」
  阮玉窘笑道:「我就是這意思。」
  李燕月只覺得阮玉這個半大孩子很純真,很可愛,笑道:用麼你說吧,我聽著呢!」
  阮玉突然收斂了笑容,一整臉色,肅容道:「少俠,您為什麼不投到索尼手下去?」
  李燕月心頭一震道:「我投索尼手下去,什麼意思?」
  「您一定懂我的意恩。」
  「不要管我,我要聽你的。」
  阮玉道:「福臨出家,玄燁年歲小,索尼等四個內大臣輔政,明顯地上欺虜主,下壓群臣,您到索尼他們身邊,進行匡復豈不是更方便。」
  李燕月心神震動,凝視阮五,久久才道:「兄弟你的心智超越了你的年紀,對你我又多認識了一層。」
  阮玉忙通:「少俠我只是這麼想,也許幼稚可笑。」
  「不,兄弟。」李燕月道:「不要客氣,更不要妄自菲薄你說的是理,而且絕對是上策,我不是沒有想到過,可是--」
  阮玉道:「可是怎麼?」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兄弟,你可知道,真要是那麼做,我要受多大的罪,多大的苦?」
  阮玉一怔:「這我倒沒想到--」
  李燕月道:「如果我那麼做,一定要假戲真做而且絕對不能讓人知道,那麼一來,一定會有不少人誤解我,甚至於欲置我於死地,除之而後快,危險、死,我都不怕,我只怕到時候受不了那種被世人誤解的--」
  阮玉截口道:「少俠,您執掌四月令,如果您不是處處過人,令主不會選您繼承衣缽,不會讓您肩負這麼艱巨的重責大任。」
  李燕月道:「兄弟,我畢竟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啊。」
  阮玉強笑一下道:「少俠,您就全當我沒說--」
  李燕月抬手輕拍阮玉肩頭,含笑道:「我會全當你沒說不過兄弟,咱們約法三章,萬一有一天我真這麼做了,你得替我守秘--」
  阮玉忙道:「少俠--」
  「聽我說。」李燕月道:「你不僅要替我守密,還得做到一點,那就是不管我受什麼罪吃什麼苦,你都得忍著,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否則你雖然是救了我但是你毀了我的心血,也影響了整個匡復大計,做得到麼?」
  阮玉惶然地道:「少俠,您--」
  「別多說,回答我一句,做得到做不到?」
  阮玉眉宇間突然泛起一片堅毅之色。
  他毅然點頭道:「少俠,我做得到。」
  李燕月道:「兄弟,這不是兒戲,說到就要做到,一定要忍到底。」
  阮玉毅然道:「少俠我年歲不大,可是您說過,我的心智超越了我的年紀。」
  李燕月又拍了拍阮玉,道;「好吧,你回去吧,我托的事繼續替我辦,萬一找不著我,我會主動跟貴分舵聯絡。」
  阮玉臉上一片肅穆之色,凝望李燕月片刻,恭謹一躬身:「阮玉告辭!」
  二話沒多說,騰身倒射而起半空中一個滾翻,飛射不見。
  望著阮玉的逝去處,李燕月臉色一片凝重,唇邊問起了輕微的抽搐--
  口    口     口
  盞茶工夫之後,李燕月平提著簡單的行囊,劃破了寧靜夜色,射落在神力鷹王府的後院落之內。
  鐵王的四護衛果然了得,李燕月的腳剛沾地,一聲暴喝劃空傳到:「什麼人竟敢夜闖神力鷹王府。」
  李燕月揚聲道:「李燕月求見王爺。」
  兩名猛護衛挾帶勁風掠到。
  夜色裡傳來了鐵王震人耳鼓的豪壯話聲:「燕月,快進來。」
  兩名猛護衛落地躬身:「李爺,有請。」
  李燕月欠身道:「不敢,有勞。」
  兩名猛護衛大步帶路。
  鐵王的魁偉身影,已出現在書房門口,燈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地上更顯高大攝人。
  李燕月要抱拳。
  鐵王一把拉住了他:「咱們之間不來這一套。」
  隨話把李燕月拉進了書房,然後又輕喝道:「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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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4:16:19 |只看該作者
  李燕月忙道:「不,王爺,我說幾句話就走。」
  鐵王道:「就是你馬上走,也得喝一杯,去,備酒。」
  另只手砰然一聲關上了書房門。
  關上門再看李燕月手提行囊,鐵王先是一怔,繼而又笑,但旋即又斂去笑容:「說幾句話就走,你不是上我這兒來往的?」
  李燕月把索尼派人找他的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鐵王臉色大變,鬚髮過張,目射威稜,砰地一巴掌拍在書桌上,半張桌子被他硬生生拍得四分五裂,桌上的東西的掉了一地:「索尼他欺人太甚--」
  「王爺!」
  護衛聽見聲響,到了門外。
  鐵王想喝:「給我備馬。」
  李燕月忙道:「慢著。」
  鐵王道:「老弟--」
  李燕月道:「王爺,我來見您,只是為稟告您,我改變了生意,打算見索尼去。」
  鐵王一怔:「怎麼說,你--」
  「京城雖大,沒有我容身之地,我怕了他,服了他,只看他還要不要用我。」
  鐵王神情猛震,環目暴怔「老弟,你--」
  「王爺,我心意已決。」
  鐵王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厲聲說道:「李燕月,你要背棄皇家麼?」    讀書論壇  
  李燕月淡然說道;「王爺,我輩輕死重一諾,既然接了遜皇帝的信物,我絕不會失信於遜皇帝。」
  「可是你……」
  「王爺,去見索尼,投向索尼就是背棄皇家?您也未免太想不開了。」
  鐵王一怔:「老弟,你是說--」
  「王爺,遜皇帝把這個重責大任交付給我,足見他很信任我。」
  鐵王環目炯炯,凝注著李燕月,眨也不眨,突然他環目猛睜,叫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要--」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明白了就好,何必非嚷嚷得讓大家都知道不可?」
  鐵王一陣激動鬆了李燕月的胳膊,抓住了李燕月的手:「老弟,鐵海東慚愧,遜皇帝都信得過你,而我竟然--」
  李燕月道:「王爺,這也是人之常情,誰叫你對皇家赤膽忠心--」
  鐵王緊緊抓著李燕月的手:「老弟,你怎麼突然想起--」
  「剛才不是稟告您了麼,等於是索尼引我走上這條路的。」
  「難道說沒有別的辦法?」
  「有,但是恐怕不比這一條路好。」
  鐵王道:「老弟這條路險阻大啊!」
  「我知道,只是,王爺,世界上的路,並不是條條都是平坦康莊。」
  「老弟」
  「王爺,我心意已決您就別再說什麼了,我只是來稟告您,這件事,不論朝廷上下、宮裡宮外,只有您一個人知道,也只能讓您一個人知道。」
  「太后跟皇上--」
  「可以讓太后跟皇上知道,但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
  「那不是讓他們誤會?」
  「他們越誤會,對我的幫助越大。」
  鐵王臉色一變:「可是這麼一來,老弟,你要擔多大責難用多大仇恨。」
  「王爺,我都想到了,但是我不計較,只有一點,您得幫我個忙。」
  「老弟,你只管說,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您得設法攔阻太后、皇上,尤其是玉倫郡主揭露我的身份。」
  「你放心,那怎麼會-一」
  「王爺,一旦我走上了這條路等於賣身投靠,公然與皇家為敵,在拿我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這是很難說的,尤其是玉倫郡主她性剛烈,也心直口快。」
  鐵王呆了一呆道:「我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還有您,不管將來我惹多大的責難,招多大的仇恨,你不但得忍,最好還跟別人一塊兒責罵我、仇恨我。」
  「這……」
  「王爺這是為了皇家,為皇家,必須有人做某種犧牲。」
  鐵王吸了一口氣:」話是不錯,但為什麼是你?」
  「因為遜皇帝找上了我,因為我接了遜皇帝的信物。」
  鐵王沉默了一下,威儀通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抽搐,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
  只聽外頭有人恭聲道:「稟工爺,屬下告進。」
  「進來。」
  一聲疾應,兩名猛護衛端著酒菜走了進來,把酒菜往小几上一放,躬身一禮,又退出去。
  鐵王過去的上兩杯酒,舉杯道:「老弟,我要敬你三杯!』
  「風蕭水寒?」
  「不,像漢壽亭侯關老爺斬華雄。」
  李燕月道:「我敬領王爺三杯。」
  兩個人一連仰乾了三杯。
  鐵王道;「痛快!」
  李燕月道:「王爺,我該走了。」
  「這麼急?」
  「早一點早除他們,晚一點晚除他們。」
  「好吧,反正你遲早要走--」
  一頓接問道:「你是打算--」
  李燕月道:「直奔神武營。」
  「我送你出去。」
  「不,王爺,我怎麼來怎麼走。」
  『那--你多小心,多保重。」
  「多謝王爺!」
  李燕月躬身一禮,轉身就走。
  只聽鐵王沉聲道:「老弟。」
  李燕月停步回身。
  鐵王臉上一片肅穆,鬚髮皆張道:「鐵海東算得上是個皇族,請受我一拜。」
  他一擦施子下擺,就要拜下。
  李燕月眼明手快伸手架住道:「王爺這是折我?」
  別看鐵王高大魁偉,號稱神力,如今竟拜不下去。
  他急得圓睜環目道;「老弟--」
  李燕月道:「王爺,等事成之後,我自會向皇家要求賞賜,到那個時候,王爺能幫我美言幾句,我就很感激了。」
  鐵王聽得一怔。
  李燕月收手轉身很快地走了出去。
  鐵工緩緩站直那魁偉身軀,望著遮斷了李燕月身影的門,臉上又是一片肅穆。
  口  口  口
  片刻工夫之後,莊嚴、宏偉,隱透懾人氣氛的神武營前,來了個英挺起拔的年輕人,手裡還提著簡單的行囊。
  他--正是李燕月。
  兩盞大燈照明下神武營站門的是四個提刀黑衣漢子,老遠就聽他們哈喝上了:「什麼人?站住!」
  李燕月聽若無聞,直走過去。
  暴喝聲中站在石階上的四名黑衣漢子掠下來兩個,二話不說,掄起對用刀背當頭就砸。
  這不算什麼,禁軍諸營,除了巡捕營歸九門提督外,其他的包括侍衛營在內,都歸四輔政大臣帶領,眼裡哪還放得下人,用刀背砸,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李燕月抬手一書,格上手腕,震退了兩個黑在漢子,石階上那另兩個,立即也掄刀掠了過來。
  李燕月淡然道:「等一等,我要見索大人。」
  四個黑在漢子一怔,一個道:「你是於什麼的?要見索大人?」
  「李燕月。」
  「李燕月!幹什麼的?」
  顯然,到目前為止,神武營的人,並不全知道李燕月,也就是說,索尼要找李燕月,以及陶然亭傷了兩個神武營高手的事,還沒有傳開。
  李燕月道:「江湖人,就是索人人要找的那個江湖人。」
  「 索大人要找你」
  「不信你可以進去問問。」
  「那你就跟我進去吧, 反正不怕你說假話。」
  說話的黑衣漢子轉身往大門行去。
  李燕月跟了過去。
  另三個,則緊跟在李燕月之後。
  那黑夜漢子帶著李燕月進了神武營側門。
  只見神武營的前院深廣異常,東西兩排房子,都透著燈光,中間的院子,除一條石板路外,其餘的部分平鋪細沙,像個大練武場。
  這時候院子裡沒人練功,也沒人走動了,只有幾個當值巡夜的,還在暗影星站著。
  黑衣漢子讓李燕月在外頭等著,他拐進了東邊把頭一間屋子裡。
  轉眼工夫,屋子裡出來三個人,連同剛才那黑衣漢子共是四個,手裡都提著刀。
  為首一個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濃眉大眼,一臉絡腮鬍。
  他上下一打量李燕月 道;『你叫李燕月?』
  「不錯」
  「在陶然亭惹出人命的是你?」
  李燕月一怔,但他旋即點點頭道:「不錯。」
  絡腮鬍壯漢眼一瞪,揮手沉喝:「拿下。」
  另三個閃動疾掠,四個人立即圍住李燕月。
  站在暗影裡那些當值巡夜的,也立即奔了過來。
  李燕月道:「我是來見索大人的。」
  「索大人下了令,要你的命。」
  話落四把單刀直遞疾劈李燕月。
  李燕月人在中間,身形微間竟同時避過了四把刀,道:「你們拿下我,不也是讓我見索大人麼?」
  絡腮鬍壯漢道;「你做夢,神武營要一刀一刀宰了你。」
  四把單刀帶著勁風又劈了過來。
  李燕月雙眉微揚道:「我不信見不著索大人。」
  伸手一拉長劍出鞘,振脫一抖,金鐵交鳴,四把單刀立即蕩了開去。
  叱喝聲中,當值巡夜的加人戰鬥,十把單刀齊指李燕月。
  李燕月只出了兩劍,十把單刀四把落地,六個人踉蹌暴退。
  只見燈光明滅,人影閃動,兩邊屋子裡的都出來了,天,黑壓壓的 片,近百,有的空手,有的提著單刀。
  絡腮鬍壯漢單刀一指李燕月,大叫:「他就是陶然亭傷了咱們兩個弟兄,索大人下令捕殺的那個李燕月,如今竟闖進咱們營裡來了,大夥兒剁他。」
  一聽這話,叱喝之聲四起,近百個人一起湧了過來。
  李燕月震聲喝道:」我是來見索大人的,你們最好不要逼我傷人。」
  近百個人被李燕月喝得湧勢一頓,但是這些人狂妄慣了,此時此地交怕誰,只一頓之後隨又湧了上來。
  李燕月一扔行囊,舉起手中長劍。
  跟著就是一場不可避免傷亡的搏殺。
  「住手。」
  ~聲蒼勁沉喝傳了過來。
  近百個『神武營』的人,立即往兩邊退去,讓出了那條通往後的石板路。
  李燕月抬眼望去,只見那條石板路上一前二後地走來三個人,後頭兩個,是兩個利落打扮的陰沉中年漢子,腰裡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著傢伙。
  前頭一個,是個身穿長袍的老者,老者五十多年紀長眉細目,隆准薄唇,兩眼精芒外射,不但是個內外雙修的高手,還是個極富心機的人物。
  近百個人恭謹躬身:「統帶。」
  敢情是「神武營」的統帶。
  「神武營』的統帶,居然是個高手。
  長袍老者冷漠無情,聽若無聞,一直走到李燕月面前丈餘處才停住,冷冷地看了看李燕月.道:「怎麼回事,他是什麼人?」
  絡腮鬍壯漢上前躬身:「稟統帶,他就是那個李燕月?」
  長袍老者臉色一變,細目猛睜,精芒暴的「你就是那個劍斃人熊,蒙官家召見,索大人有心重用,你卻不識抬舉,傷我兩兄弟的李燕月?」
  「不錯,我是李燕月--」
  「好大的膽子。」
  「統帶,我話還沒有說完。」
  「你還有什麼話說?」
  「傷『神武營』那個人的不是我。」
  「是你的同黨也一樣。」
  「沒有什麼同黨,貴營派出去的人應該知道,那是『大刀會』--」
  「怎麼知道你不是『大刀會的人?」
  「如果我是『大刀會』的人,還敢到『神武營』來麼。」
  「大刀會』若不是你的同黨,他們怎麼肯為你掉這個手?」
  李燕月道:「我說說幾句,是實話,統帶請原諒,像『大刀會』那一類的組合,統帶應該知道,不管是誰,如要是官府對付的對象,他們都會伸援手,因為他們以前明遺民自居,對付的就是大清朝廷。」
  長袍老者厲聲道:「大膽,就憑你這句話,可以認定你是個叛逆無疑,給我拿下。」
  如雷般轟然一聲答應,那些「神武營」的高手要動。
  李燕月抖手一劍,劍花九朵,立現劍尖,他同時喝道:」等一等。」
  震懾人的不是李燕月的喝聲,而是抖出的九朵劍花,這是劍術最高的造詣,試問誰敢先櫻其鋒!
  眾「神武營」高手行動之勢為之頓了一頓。
  你武營』的統帶,內外雙修,是個識貨的大行家,臉色也為之勃然一變。
  就在眾『神武營』高手,行動之勢一頓,那位統帶臉色一變之際,李燕月接著冷然道:「統帶,不要逼我流血五步,非讓『神武營』伏屍到處不可,就算我是個叛逆並不是索大人四位的叛逆。」
  長袍老者道:「這話怎麼說?」
  「我來投效索大人,當然不是京大人四位的叛逆,可是那麼一來,不就成為了皇家的叛逆了麼?」
  長袍老者白了瞼,滿瞼都是驚恐神色:「你好大的膽子,你好大的膽子,先前找你你不願來,為什麼現在--」
  李燕月道:「我不願意說好聽的,我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來投效索大人。」
  「你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老實說,『大刀會』的人想拉我去,是我不肯去。」
  「既然有處可以容身,你為什麼不去?」
  「我若是到『大刀會』去,不但真成了叛逆,不但一輩子當定了叛逆,而且也注定一輩子不會有什麼大成就了,打打算盤划不來,統帶以為然否?」
  長袍老者一聲冷笑道:「原來你是走投無路了,才到『神武營』來,遲了,自從有『神武營』以來,還沒有人敢正眼看『神武營』一下,你居然敢傷我「神武營』兩名弟兄--」
  長施老者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否認,他們是因你而死,這個罪要是不加以懲治。以後誰還會把『神武營』放在眼裡,大家一起動手,給我剁了他。」
  又是轟雷般一聲答應,但是這轟雷般的答應之聲剛起,一個話聲從後頭傳了過來,答應之聲恍若轟雷,但是這個話聲卻是清晰可聞:「索大人有令,著『神武營』統帶帶領李燕月晉見。」
  就這麼一聲,剎時全場鴉雀無聲,長袍老者立即恭謹躬身『是』
  站直身軀,望著李燕月目射冷電:「算你造化,交出你的兵刃,跟我來。」
  李燕月哪在乎交出兵刃 當即長劍歸鞘,順手遞向站在不遠處的絡腮鬍壯漢道:「交給你了,等下我再找你拿回來。」
  微一扼腕,將那柄帶鞘的長劍扔了過去。
  絡腮鬍壯漢伸手接住,看他挺壯的不是,接劍在手,腳下不穩,一個踉蹌退了兩三步,他臉色都變了。
  長袍老者看在眼裡神情也為之震動,但他旋即就恢復了正常,道:「跟我來。」
  他轉身往裡行主。
  李燕月邁步跟上。
  原在長施老者身後的兩個陰沉中年漢子,則一左一步緊傍著李燕月。
  當然,這是以防不測。
  李燕月視若無睹,沒事人兒似的。
  踏著腳下那條石板路,跟在長施老者之後,穿過一扇門,進入了後院。
  後院的景象,氣勢跟前院大不同,佔地比前院還大,而且樹海森森,深不知有幾許,除了兩旁幾間房屋之外,樹海中燈光點點,不知道還有多少房舍。
  戒備更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清一色的帶刀黑衣漢。
  順著畫廊,進入森森樹海,東北角燈光特亮。
  從畫廊上望過去。那是一間敞軒似的房舍。
  廊上散立著七八個腰裡藏著傢伙的,門外院子裡站著兩排親兵,遠一點還有帶刀的黑衣漢子,真個是如臨大敵,深宮大內的禁衛,也不過如此。
  離門口還有十來步,長袍老者道:「你在這兒等等。」
  李燕月沒把索尼當回事。可是做官的大不同,長袍老者說完話之後,加快步後走過去,拐進敞軒,只一下,他又出來了,站在敞軒門口,高聲道:「索大人有令,李燕進見.」
  李燕月沒答腔,邁步走了過去,然後由長袍老者陪著進了敞軒。
  敞軒裡五個人,索尼一身便服,居中高坐,四角各站著一名便裝老者,一個個且射精光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好平而且是貼身護衛一流。
  長袍老者恭恭敬敬的上前道:「稟大人,李燕月到。」
  索尼臉上沒表情,微抬手擺了擺。
  長袍老者哈腰退後。
  李燕月抱拳躬身:「見過索大人。」
  索尼冰冷道:「李燕月,你可懂禮數?」
  李燕月道:「我以為大人要的是能賣命的高手,不是腰腿兩軟的磕頭蟲。」
  索尼一拍桌椅扶手:「大膽。」
  李燕月道:「江湖人一向不拘小節沒想到索大人會在禮數上苛求,早知道如此,草民寧可無處容身也不來這兒了!」
  他轉身要走。
  「站住!」
  索尼只一聲輕喝,站在靠外兩角的兩名老者,跨步閃身,行動如風,並肩封住了門。
  李燕月沒往後看,站在靠裡兩角的兩個老者,也急快的到了索尼身後。
  當然,這是防李燕月反撲。
  李燕月雖然沒有回頭看,可是他知道,因為他聽的清清楚楚,他道:「索大人以為這兩個攔得住草民?」
  「這兒是『神武營』沒有老夫的話,不信你走得了。」
  「如果大人允許我願意試試,也可以讓大人看看,草民是憑什麼來投效的。」
  李燕月緩緩轉回了身。
  索尼一雙陰駕目光緊盯著他:「傷『神武營 兩個弟兄,為什麼你又來了,這些老夫不願再問,老夫只在意一個人的能力跟忠誠--」
  「能力好辦,忠誠卻不是一時--」
  「不難,老夫很快就能知道你是否忠誠,你給我殺一個人,以他的頭,做你的進身階!」
  「草民可以為大人殺一個人,但草民不原以他的人頭,做為草民的進身階。」
  「為什麼?」
  「草民不願意靠任問人。」
  「你不是靠任何人,是靠你自己。」
  「那是大人的看法,草民的看法不是這樣的。」
  「老夫可以不管你的看法,只你去幫老夫殺這個人就行!」
  「大人吩咐下來就是。」
  「鷹王鐵海東。」
  李燕月心神一震,旋即微笑:「容易,草民准保天亮之前,帶回鐵王的人頭,不過也請大人四位早做打算。」
  「你要老夫等打算什麼?」
  「準備防範駐在關外的蒙古精銳鐵騎。」
  話落,他轉身要走。
  索尼又喝道:「等一等!」
  李燕月停步回身。
  索尼道:「你好心智,讓老夫沒辦法測出你是否忠誠!」
  「大人明鑒,草民只是實話實說.」
  」不過你最好明白,我們四個的對頭,不只鐵海東一個!」
  「大人盡可以挑沒顧慮的。」
  「你真願意去做?」
  「江湖人沒有不手沾血腥的何在乎多這一個。」
  「你真能--」
  「大人要自民帶回人頭來,是不?這應該做不了假,瞞不了人!」
  索尼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道:「但是,除了鐵海東,別個我們四個都沒放在眼,也就是說,只有鐵海東才是我們的眼中釘,才是我們最大障礙,所以,別個,也就沒有讓他們死的必要了。」
  李燕月道:「大人明智,既是別人的死對大人四位毫無價值,當此需要人心歸向之際,草民以為最好還是不要殺人。「
  索尼哼哼兩聲道:「你這是杜絕我試驗你是否忠誠之路。」
  李燕月道:「草民斗膽,以為明智如大人者,不該說這種話。」
  「什麼意思?」
  「試驗某個人對四位是否忠誠的方法很多,表現忠誠也不是殺人一途,以草民看,以殺人來試驗忠誠,表現忠誠,應該是等而下之最低劣的方法。」
  索尼臉色微變,『呢』了一聲。
  「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過大人若是堅認為草民不為大人殺人,就不足以表現對四位大人的忠誠,那麼,草民仍願意以大人的意願及方法,來表現草民對大人的忠誠。」
  索尼冷笑道:「你的確很有心智,說這是等而下之最低劣的方法在先,然後再讓老夫用這種方法,你豈不等於是罵老大麼?」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只是既然來投效大人,就應該有聽進諫並為四位大人謀,還望大人明鑒。」
  索尼冷冷一笑道:「老夫認為你頗具心智,但是你不要在老夫面前賣弄你的心智,那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大人具大智慧,草民怎麼敢!」
  索尼道:「不管你怎麼說,老夫仍要以殺人來試驗你的忠誠。」
  李燕月心裡一緊,道:「草民剛說大人執意如此,草民仍願意以大人的意願及方法,來表現草民對大人的忠誠。請大人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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