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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江湖奇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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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關帝廟

第 二 章  病西施

第 三 章  問東君

第 四 章  李清狂人

第 五 章  愁更愁

第 六 章  玉琢手

第 七 章  半顆解藥

第 八 章  追   蹤

第 九 章  龍虎鎮

第 十 章  金色女子

第十一章  上樑不正

第十二章  飛龍堡

第十三章 千鈞一髮

第十四章  逍遙谷

第十五章  逍 遙 谷

第十六章 恨妲己

第十七章 求  助

第十八章 蛇女尋夫

第十九章 一探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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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關帝廟
  李二郎是個人,是個男人,昂藏七尺的鬚眉丈夫。
  李三郎這個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誰也沒辦法下定論。
  有人說他是個很正派的俠士。
  也有人說他是個帶著邪氣,代表邪惡的惡魔。
  他讀過聖賢書,也學過劍。
  論他的學問,滿腹才華,傲誇當世,文章錦心繡口,書法鐵劃銀鉤,作詩,壓倒元白,不讓李杜,填詞,上比歐陽,直追後主。
  論他的劍術,世上知道有李三郎已經好幾年,在這幾年中,他始終沒有碰見過—個對於,很少人能在他劍下走完十扣。
  他時常把自己關在他那精雅的小書房裡。
  也經常山入那豪華歌樓舞榭風月場。
  他殺起人來不眨眼。
  有時候心腸軟得不忍踩死一隻螞蟻。
  他什麼都會,琴、棋、書、畫、吃喝玩樂樣樣精。
  他能仗劍搏鬥,一股煞氣,滿身浴血,十個人跟他鬥,會—個不少地躺下五對。
  他也能坐在自己的書房裡,做首詩,填闋詞,寫篇文章,寫一幅中堂,畫張畫兒,而這些又都讓個中翹楚、精於
  此道的人瞠目失色,驚歎奇才。
  有人說他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有人說他是個廿多歲的年輕人。
  也有人說他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甚至有人說他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
  說他是個十幾廿歲的年輕人,是因為他風流。
  說他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是因為他有著中年人的成熟,有著中年人的穩健。
  說他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也有道理,因為一個年輕人不可能有那麼好的學問,那麼好的劍術,就算他打從在娘胎裡就習文學武,一個年輕人也絕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幾廿年裡遍學經史子集,旁涉三教九流,兼擅琴棋書畫,學得一手的劍術,什麼都會,還樣樣精。
  那麼李三郎到底是個多大年紀的人呢?
  除廠李三郎自己之外,沒第:個人知道。
  李三郎既然是這麼一個出名的人,為什麼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個多大年紀的人,難道人們都是視而不見的睜眼瞎子?
  世人雖不是視而不見的睜眼瞎子,可也跟視而不見的睜眼瞎子差不多。
  他們看不見李三郎。
  世人雖不是視而不見的睜眼瞎子,可也跟視而不見的睜跟瞎子差不多。
  他們看不見李三郎。
  他們沒見過李三郎這個人。
  李三郎這三個字雖然代表一個人,但卻似乎代表的是個身在虛無縹緲間的人。
  就跟廬山一樣,世人都知道有座廬山,也都很難見到它的真面目。
  世人明知道,也確認世卜有個李三郎,可是要問誰見過李三郎,卻是問哪一個哪一個搖頭!
  任何人都知道李三郎隨時隨地都可能在他身邊,可是他卻不敢指認,也無法分辨究竟哪一個是李三郎。
  人是好奇的,越神秘的越想看看究竟。
  世上沒一個不想見李三郎的,也沒一個不以能見李三郎為榮的,尤其是女孩子家,因為「李三郎」這三個字多少跟俊俏、風流有點關係。
  然而,多少年了,卻始終沒—個人見過李三郎。
  有很多次,隔著那麼一根頭髮般距離就要見著李三郎,見著李三郎的真面目了,可是等他越過這一根頭髮般距離時,眼前空蕩、寂靜,李三郎卻已鴻飛冥冥,不見蹤影。
  李三郎有一宗長處,不該管的事。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聞不問。
  李三郎也有一宗短處,該管的事,就是芝麻丁點兒大的事,他也非管不可。
  李三郎就是這麼個人。
  這麼個神秘人。
  這麼個置身於虛無縹緲間的人。
  李三郎在關帝廟裡。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剎時遠近為之轟動。
  趕往關帝廟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絕於途,每個人都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他們不是為了進香,不是為求關老爺保佑,為的只是看李三郎。
  在這麼多人當中,有的只是為看—看李三郎,哪怕只是一眼,看一眼可以了卻生平夙願,看一眼可以對親戚朋友,或者是後世子子孫孫驕傲地說出這麼一句:「我看見過李三郎」,甚至可以加油添醋吹噓一番,我跟李三郎喝過茶,或者是,我跟李三郎喝過酒,李三郎還摟著我的肩膀直叫我大哥。
  有的卻是想摸李三郎一把,或者是從李三郎身上扯下些東西來,摸過李三郎的那隻手,—輩子可以不洗,從李三郎身上扯下來的東西,哪怕是李三郎穿在腳上的一隻鞋,也町以砌個台兒供起來,或者是收在箱底,每天拿出來把玩把玩,甚至可以晚上摟著睡覺,有李三郎的鞋子放在枕邊,連做夢都將是甜美的!
  另外有些人卻是別有用心,別有目的,有的為了嫉妒要殺李三郎,有的為了仇恨要把李三郎千刀萬剮,有的要把李三郎拿進宮裡去交差銷案。
  李三郎在關帝廟!
  這個消息明知不可能,可是人們寧可信其真,不願信其假,都懷著興奮的心情跑去了。
  這座殘破不堪、久絕香火的關帝廟,往日冷冷清清,誰從這兒過,誰都懶得看它一眼。
  今天不同了,片刻工夫不到,關帝廟前擠的是人山人海,水洩難通,關老爺若有知,也應該與有榮焉!
  的確,李三郎這個人,比神的號召力都大。
  大太陽高掛在頭頂卜,大姑娘、小媳婦兒香汗淋漓,男人家一身既酸又臭。
  今天的大姑娘小媳婦,顧不得自己香汗淋漓,也不怕聞男人家那股子酸臭的汗味兒,甚至讓人家趁機揩油地摸上一把,捏上—下也全不在乎了,拚命的往前擠,只希望能擠到最前頭,頭—個看見李三郎。
  關帝廟外萬頭攢動,鬧嚷嚷的一片,面對面說話都很難聽得見。
  大夥兒不管這個,仍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拚命地往前擠,在這當兒女人家遠比那些鬚眉大丈夫厲害,她們敢擠、能擠,往十見個男人都彆扭,聞見男人家的汗味兒忙不迭地掏出香手絹兒來掩鼻,今天什麼都不怕了,一擰,一撞,面不改色,帶著一身淋漓的香汗往前衝。
  事實上她們遠比男人佔便宜,嬌嫩得花兒一般,誰沒個憐香惜玉之心,挺身護花,趁機會要—親芳澤的大有人在,你摟著她、抱著她往前衝,她不但不會嗔怪,不但不斥責你輕薄,甚至會衝著你拋過嬌媚一瞥,滿是香汗紅紅的臉兒上堆著甜美笑意,低低的說聲謝謝,就沖這,男人家更有勁兒了,把命豁出去都干!
  關帝廟門前站著個老頭兒,老頭兒穿—襲青衫,頎長的身材,像貌清懼,長眉鳳目,膽鼻方口,看上去相當灑脫,顯示出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俊美灑脫、倜儻不群的美男子。
  他站立的地方離關帝廟最近,就在廟門前一兩步的地方,面對著擁擠的人群,背著手,誰也沒看見他是怎麼來的,只見他站在那兒望著眼前這一片跟毛坑裡的蛆蟲似的人群直皺眉。
  眼看著人群越擠越近,馬上就要擠到青衫老者身上來了,青衫老者突然抬了手,冷冷開口說道:「你們不要擠了。」
  關帝廟被圍得水洩不通,就是隻老鼠他也跑不掉的,李三郎只要在這座關帝廟裡,大家都能看得見他,他要不在這座關帝廟裡,大家都是白跑一趟,何必這樣爭先恐後的,萬—把廟擠塌了,你們就永遠看不見李三郎了。「
  關帝廟四周鬧嚷嚷,面對面說話都不容易聽真切,這青衫老者話聲不算大,可是大家居然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不少。
  他這幾句話還真管用,倒不是大夥兒願意聽他的,而是大夥兒怕擠塌了這座關帝廟,砸壞了李三郎,就是砸傷了李三郎一根腳指頭,也都不願意。
  大夥兒不擠了,頭—個安靜下來的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個個香汗淋漓,衣裳都濕透了,濕透了的衣裳裹在那玲瓏的胴體上,若隱若現的,銷人魂,蝕人骨。
  一個少婦裝束、風情萬種的白衣女子扭動著腰肢走了過來,別人的衣裳都濕透了,她身上卻連一點汗星兒也沒有,她走過來先沖青衫老者拋過個媚眼,未語先露醉人的甜笑:「老人家,小三郎他確在這座關帝廟裡麼?」
  青衫老者眉鋒皺了皺,冷冷地打量了白衣少婦眼:「李三郎他是你這位大嫂的什麼人麼?」
  「他呀,」白衣少婦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兒,嬌媚四溢:「他是我深閨夢裡人。」
  這句話剛說完,「叭」地一聲脆響,人叢最前的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媳婦兒尖了一聲,—雙美目都直了,那塗滿脂的臉蛋兒上更紅了,添了五道細細長長紅紅的指痕。
  「你不也是個有丈夫的人麼,比起你來我還正經得多呢,我是個寡婦,你的丈夫不活得好好兒的,不是麼?」
  說這話的是白衣少婦,可是誰也沒看見她那一巴掌是怎麼打出去的,事實上她站在那兒連轉身都沒轉身。
  就這一巴掌,打得大夥兒都怔住了。
  「你這臭娘們兒敢打我。」
  那花不溜丟的小媳婦兒定過了神,臉色先是通紅,繼而白裡泛青,既羞又怒,一擰身子發了潑,什麼也不顧了,嚷著就要撲過來。
  「她會武,你不行,讓我給你出這口氣。」
  她身邊兒那位護花使者一把拉住她說了話,看他個頭兒挺壯,濃眉大眼,捲著袖子,袒著胸膛,渾身都是勁兒。
  白衣少婦突然笑了,掃了那村漢一眼,道:「這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要護花嘛也找個黃花大閨女,競把只破鞋當寶貝兒,真好胃口,你一個人不行,叫你兄弟三個塊兒上吧。「
  「也好,」左邊一個馬臉陰森的瘦高漢子冰冷開了口:「你胃門大,爺們三個就一塊兒上。」
  他舉步逼了過來,他身後緊跟著一個矮胖漢子。
  白衣少婦揚了揚兩道柳眉,笑吟吟地道:「『巴東三鬼』跟誰借了膽子了,居然敢在我面前穢言穢語的。」
  她抬起了欺雪賽霜,瑩晶如玉,柔若無骨的一隻手,微微一翻,遙遙向那瘦高馬臉漢子的胸膛抓了過去。
  那瘦高馬臉漢子像突然被蛇咬丁一- ,臉上變色,機伶一顫,脫口叫道:「散花手!」
  那矮胖漢子跟那濃眉大眼壯漢同時變了色,三個人往後退廠兩步,轉身就要往人叢裡擠。
  白衣少婦冷然喝了聲:「站住!」
  那三個還真聽話,腳底下像被釘住廠—般,一動也沒敢動。
  白衣少婦那如花的嬌靨上又浮現了笑意,道:「轉過身來再讓我看看你們的威風煞氣。」
  那二個轉廠過來,卻砰然—聲都跪倒了。馬臉漢子白著臉顫聲說道:「杜姑娘,馬君武兄弟有眼無珠……」
  白衣少婦微微一笑道:「今兒個我要見我的小三郎,沒心情理你們,也不願意沾一手血腥見我那小三郎,你三個多在這兒跪會兒吧。」
  說完了這話,沒事人兒似的轉過身,笑吟吟地對身邊那個青衫老者遭:「老人家,你還沒答我的話呢。」
  經白衣少婦露這麼一手,二個大男人往她面前一跪,大夥兒誰還敢吭一聲,那小媳婦兒沒脾氣了,不發潑了,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只聽青衫老者輕歎一聲道:「我不敢給大嫂肯定的答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這座關帝廟裡。」
  白衣少婦道:「那麼,打開廟門看看就知道丁,是不是?」
  青衫老者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衣少婦道:「那麼老人家你還等什麼?」
  「我?」青衫老者聳聳肩,道:「我在等個人開廟門。」
  白衣少婦嬌靨—「浮現起一絲訝異神色,道:「等個人開廟門,等誰?老人家上前推開廟門不就行了麼?」
  青衫老者深探看了白衣少婦一眼,道:「你這位大嫂說得容易,這兩扇門豈是那麼好開的!」
  一個中年漢子大步走出人叢,道:「兩扇廟門有什麼難開的,一撞不就開了麼,我來。」
  他冒裡冒失地直奔廟門。
  青衫老者橫掃了他一眼,冷冷說道:「要是誰先開了這兩扇廟門,誰就會橫屍在廟門口,你也去開麼?」
  那漢子一怔馬上停了步,進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尷尬窘迫。
  白衣少婦「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到現在還沒人開廟門呢,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在沒見著小三郎之前死,要死嘛也得死在小三郎的懷抱裡……」
  輕抬皓腕向巴東三鬼中,那叫馬君武的馬臉漢子一招,笑吟吟地道:「來,大家都等急了,誰都恨不得頭—個看見小三郎,你來幫人家個忙,把廟門打開,只要你願意幫這個忙,我今兒個就饒了你們三個。」
  馬君武苦著臉道:「杜姑娘……」
  白衣少婦嬌靨上的笑意更濃了,道:「不幫大家的忙,就算幫我的忙了,好不,你們兄弟三個一向挺英雄的,怎麼今天變得這麼膽小,這麼怯懦呀,馬君武,你來幫我個忙,等見著小三郎之後,我會好好兒謝你的。」
  白衣少婦的話就像有—種不可抗拒的魔力,事實上她的話聲好聽極了,世上最美的音樂也不及她的話聲好聽。
  馬君武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勇氣,猛然的站起來大步走向廟門,可是他的額上已經見了汗。
  青衫老者冷眼旁觀,臉上投一點表情。
  大家的一顆心提的老高,數不清的目光都集中在馬君武身上。
  也難怪,誰頭一個開廟門,誰就可能血濺屍橫,躺在廟門口,哪一個能不替馬君武揪心,可是馬君武卻像毫不在意似的,邁兒步便走到廟門門,他遲疑都沒遲疑一下地便抬了手。
  兩扇廟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推開了。
  廟門開了,馬君武像是突然讓人打了一拳,叫了一聲踉蹌後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張著,兩眼發直,一動不動。
  馬君武沒有濺血,也沒有橫屍,可是就他這麼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壞了似的一動不動,也夠震懾人的。
  來看李三郎的人雖然多得難以勝數,這時候卻沒—個敢上前。
  那濃眉大眼壯漢跟矮胖漢子一個翻身雙雙到了馬君武身邊,一個探胸,一個摸手,一摸之下,齊聲大叫:「大哥,大哥!」
  馬君武沒氣了,死了。
  馬君武是怎麼死的?別說沒濺血了,身上連—點傷痕也沒有,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那麼,廟裡有什麼可怕的景象,可怕的事兒,能把殺人無數,兩手沾滿血腥,整天在死人堆裡打滾的巴東三鬼之首的馬君武嚇死?
  不管是為什麼,人群不敢再往前了。
  白衣少婦像沒看見一樣,輕移蓮步就要去推那僅被馬君武推開了—條縫兒的廟門。
  「杜十娘,你慢著。」
  人叢中突然傳來—聲冷喝。
  隨著這聲冷喝,廟門口青影—閃,多了個妙齡青衣少女,這青衣少女長得挺美,尤其一雙大眼睛像會說話似的。
  她手裡拿了一封信,在白衣少婦眼前一晃,冷冷說道:「我是奉我家姑娘之命來送信的,讓我先進去!」
  青衫老者站得最近,他清晰地聞見從妙齡青衣少女手裡那封信上飄出一股淡淡的蘭麝,幽香醉人。
  可是偏偏青衫老者臉上的神色沒動一動。
  青衣少女說完話,擰身就要進廟。
  白衣少婦橫身攔住了她,道:「別忙。」
  青衣少女眉梢兒一揚,道:「杜十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婦杜十娘笑吟吟地道:「讓我先弄清楚你家姑娘是誰,我讓你進去了,卻連你是誰的使喚丫頭都不知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青衣少女一雙眉梢兒揚高了三分,把手中那封信往杜十娘眼前一遞,道:「見了這封信,你還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誰麼?」
  那信封不同於一般信封,比一般信封要小,色呈淡藍,看在眼裡讓人打心裡透著舒服。
  信封的左下角,承印四個篆體小字:「飄香小築。」
  青衫老者不會沒看見,可是他跟沒看見一樣。
  白衣少婦「哦」地一聲,嬌靨上的笑意更濃了:「原來是羅姑娘啊,羅姑娘一向孤傲高潔,視天下男人如草芥,連她那飄香小築也列為男人的禁地,哪個臭男人敢擅近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條,怎麼今兒個也難耐玉樓寂寞,對我們小三郎傳遞起魚雁來了……」
  青衣少女臉色一變,剛要發作。
  只見杜十娘皓腕一揮,那封信已然到了她手裡,她望著青衣少女道:「這樣吧,這封信讓我來轉交給小三郎吧,其實把信交給我也—樣……」
  青衣少女睜圓了—雙美目,道:「杜十娘,你敢……把信還給我。」
  她—探皓腕,就要搶。
  杜十娘左手一擺,像是阻擋一般地迎了上去,看上去是那麼嬌柔無力:「哎呀,小姑娘,交給我,交給他都是一樣,你幹什麼這麼著急呀!」
  說話間眼看她那只左手就要碰上青衣少女的柔荑。
  突然,青衫老者輕輕咳了一聲:「兩位姑娘別耽誤了,再耽誤就見不著李三郎了。」
  杜十娘那只左手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一震,一線銀光從她那左手心裡掉在了地上,那是一根比繡花針還小的針兒。
  杜十娘為之一怔,
  青衣少女勃然色變,—句話沒說,狠狠地瞪了杜十娘一眼,嬌軀—閃已沒入人叢裡。
  杜十娘定過神來臉色為之一變,可是她那如花嬌靨上依然笑容不減,道:「走了這小蹄子,我的麻煩就大了,她一回去報信兒,羅綺香非出來找我不可,老人家你這個忙幫大了!」
  青衫老者輕咳一聲,道:「打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容易見李三郎了。」
  杜十娘目光一凝,道:「打上人命官司,你老人家怎麼稱呼呀?」
  青衫老者道:「有勞動問,老朽東門長青。」
  杜十娘美目一睜,道:「哎呀,原來是名捕東門老爺子呀,我可真是有眼無珠啊,不知者不罪,我在這兒給老爺子重見一禮吧。」
  盈盈施下禮去。
  青衫老者東門長青右手衣袖一拂。道:「不敢當,我若受了杜姑娘這一禮,就永遠沒辦法拿李三郎交差銷案子。」
  隨著衣袖這一拂之勢,他身前兩線銀光倏然墜落地上,那又是兩根銀針。
  杜十娘臉色一整,笑容剎時濃了三分:「怪不得人家說打不死的東門長青,老爺子果然是位屹立不倒的人物。「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聞見廟裡有一股血腥味兒,不知道姑娘聞見沒有?」
  杜十娘一怔,抬手一拂,兩扇廟門豁然大開,門開處,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有的人往前擠,有的人卻連忙往後退去,就連杜十娘也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進門處,正對著廟門,放著一口棺材。
  棺材上放著一顆人頭,棺材蓋上都是血,剛凝固沒多久,一堆蝙蝠靜靜地趴在那斷頸處吮吸著,門一開,忽地一聲全飛走了。
  原來馬君武是被這顆人頭嚇死的。
  馬君武殺過的人比剛才那吸血的蝙幅都多,他怎麼會怕見—顆人頭?
  可惜沒人去摸摸馬君武的左太陽穴,要不然定可發現馬君武的左太陽穴裡頭已經碎了。
  是誰殺了馬君武?
  廟裡的李三郎麼?
  要是廟裡的李三郎,馬君武的傷不該在左太陽穴。
  看這顆人頭,閉著眼。臉上沒有—點痛苦表情,顯然這個人死的時候很安詳。
  看這顆人頭的像貌,膚色白皙,臉上連顆痣都沒有,長長的眉、大大的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這個人很年輕,而日長得相當俊,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這人是誰?
  誰殺的?
  屍體呢?
  李三郎呢?
  杜十娘定了定神,擰身撲了進去,左衣袖一拂,棺材蓋飛了起來,砰然聲落在數丈外,那顆人頭從棺材蓋上滾了下來,又滾出了好幾丈遠才停下。
  棺材裡四平八穩地躺著個人,穿一身白衣,十指白皙修長,右手還拿了一把折扇,腳底是雙薄底靴子,血流了一棺材,只是不見腦袋。
  那沒腦袋的白衣人胸前被人沾血寫了三個字:「李三郎?」
  「三郎!」一聲撕裂人心的尖叫聲從杜十娘口中傳出,她像瘋了一般轉身撲到那顆人頭處,捧起子那顆人頭。
  「三郎,三郎,小三郎……」
  她沒有哭,眼淚卻像泉水—般地往外湧。她沒有喊叫,只捧著那顆人頭喃喃自語,眼發直,臉煞白:「三郎,你死得好慘,告訴我,是誰殺了你,現在不說到晚上來我枕邊托夢也可以,天涯海角,我—定要替你報仇,我要剝他的皮,我要吃他的肉,三郎,小三郎,我找了好多日子,只以為這回找到了你,誰知道你竟……」
  她捧著那顆人頭一陣親吻,然後又把那顆人頭摟進了懷裡,摟得緊緊的,生似怕人奪走一般,淚不住地流,她也不住地喃喃自語,只是已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了。
  東門長青兩眼之中閃過兩道異采,輕咳一聲道:「杜姑娘,恐怕這人不是李三郎吧?」
  杜十娘像沒聽見,一雙淚眼發直。
  東門長青又咳了一聲道:「杜姑娘……」
  杜十娘像是突然定過了神,霍地抬眼說道:「剛才你說什麼?」
  東門長青道:「我說這個人恐怕不是李三郎。」
  杜十娘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我的三郎?」
  東門長青往裡偏了偏頭,道:「杜姑娘請看,大殿石階上還有個人。」
  可不是麼,院子裡,那座供著關老爺的大殿的石階上,坐著個俊美灑脫的白衣客,他膝上橫放著一把帶鞘的刀。
  這麼俊逸個人物應該使劍,使刀多少有點不相襯。
  杜十娘怔了一怔,然後整個人像飛—般地一掠十幾丈,越過院子落在了那大殿前高高的石階下。
  她抬著頭,仰著臉,兩道眼神像兩把利刃直逼那俊逸白衣客:「看見了你這把刀,我想起個人,你大概就是有霸刀之稱的南宮秋冷吧?」
  南宮秋冷這個人是個怕人的人物,他有一把寶刀,刀法快捷毒辣,武林中很少人能在他那把刀下走完十招。
  他那把刀只一出鞘,是不見血不歸鞘的,他殺人跟一般人不—樣,—般使刀的大半講究的是一刀畢命,他殺人卻非在人身上砍八刀不可,而且一刀比一刀狠毒,一直到第八刀方是致命的一刀,「八刀」,叫久了取其諧音也就成了「霸刀」了。
  事實上南宮秋冷的刀直可以說是刀中之霸,不但他的刀快刀好,而且無敵、毒辣。
  南宮秋冷那薄薄的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雙眼神盯在杜十娘的如花嬌靨上,微一點頭,道:「你的見聞不錯。『』
  杜十娘指了指懷裡的人頭,道:「這個人是你殺的麼?」
  南宮秋冷笑笑說道:「你不看他斷頸處那麼平,那麼整齊,世上除了南宮秋冷那把寶刀外,哪還有這麼快的刀。」
  杜十娘嬌軀抖動了—下,道:「他是不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笑笑說道:「早在三年前,我發過一個誓,什麼時候我碰見了李三郎,我絕不讓他八刀畢命,我要他挨我十六刀,在第十六刀上我才找他的要害下手……」
  杜十娘道:「這個人身上沒傷痕,這麼說他不是……」
  南宮秋冷道:「你要是不怕沾一身血,不,這句話我得改一改,你既然敢摟顆人頭在懷裡,而且捧著這顆人頭不住的親吻,當然不會怕沾一身血,你可以到那口棺材旁,翻過那具沒頭的屍體看—看,十六刀,—刀不少,一刀不多,致命的第十六刀刀傷在正後心!」
  杜十娘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好可怕,她本來是個花兒一般的女人,此刻變得卻跟夜叉差不多。
  她緩緩把懷中那顆人頭放在了面前一級石階上,對著那人頭道:「三郎,等我剝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再來摟你。」
  她把一雙沾滿血污的手收了回來,拾眼盯住了南宮秋冷。
  就在這時候,她身後響起了東門長青的話聲,「南宮秋冷,你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對啊,沒人見過李三郎的真面日,南宮秋冷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肅的眼神打量了東門長青一眼,神色之間似乎起了—種快速而又不怎麼顯著的變化。
  因為他剛才看見這個青衫老者時,這青衫老者還在大門口的那口棺材旁,等聽到這青衫老者的問話時,這青衫老者卻已到了杜十娘身後,他沒有看見這青衫老者是怎麼過來的。
  南宮秋冷是個殘酷毒辣的人物,同時他也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他把原來對杜十娘的注意力,馬上移轉到這位青衫老者身上,可是他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他嘴角噘了噘,然後淡淡地說道:「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李三郎在這座關帝廟裡,我是頭一個趕到這座關帝廟來的人,我進關帝廟的時候,他就在大殿前這個院子裡。」
  東門長青呼廠一口氣,道:「那麼,怎見得他不是也來找李三郎,而且比你到得還早的人?」
  南宮秋冷怔了一怔,道:「這個……我不管這麼多,反正我把他當李三郎殺了,而且我認定他就是李三郎。」
  東門長肯淡然—笑道:「我找李三郎找了整整三年了,我碰見過他,也跟他動過手,可是每次他都是從我眼前從容逃走了。你豈能一連砍他一十六刀?」
  南宮秋冷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奈何不了他。我便沒辦法砍他—十六刀?」
  東門長青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如此,凡是我奈何不了的人,這武林中便挑不出幾個能奈何他的人,至少你『霸刀』南宮秋冷不行。」
  市宮秋冷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沒見他伸手,他那把刀已然到了他左手之中,現在可以窺及他那把刀的全貌了。
  黑忽忽的一個刀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只見鞘上有很多而不規則的紋路,那些紋路都閃著金光,像是鑲上去的一條—條的金線。
  刀把上,裹著一層密密的金絲,上頭鑲了一塊比拇指還大的寶石,閃動著陰森森的青光。
  刀身藏在鞘裡,沒露出一分一寸,但一陣陣的寒意卻由刀鞘上透了出來,站得稍近的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他這把刀確是一把寶刀,沒出鞘便已經懾人三分了。
  南宮秋冷一雙冷電般眼神凝注在東門長青的臉上,眉宇間泛起—絲怒意跟一絲煞氣,道:「好大的口氣,讓我看看你配不配說這種大話。」
  東門長青道:「東門長青,配麼?」
  南宮秋冷臉色一變,臉上隨即堆上了一絲窘迫、尷尬笑意,抱刀一禮道:「原來是公門名捕東門老爺子,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南宮秋冷眼前……」
  忽地錚然一聲,一道奇亮光寒一閃;東門長青右手一場,手像彈什麼似的,五指迎著那寒光閃了一下。
  寒光不見了,南宮秋冷那把刀好好兒地仍在鞘裡,可是他腳下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東門長青收回手往後—背,緩緩說道:『我聽說武林各路人物之間有—個默契,誰要是能殺了東門長青,天下武林就共尊他為武林道上的總瓢把子,重賞之下出勇夫,只是你南宮秋冷還不夠格!「
  南宮秋冷紅了臉,一時沒答上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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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9:53:15 |只看該作者
  東門長青轉望杜十娘,輕咳一聲道:「杜姑娘,以我看這個人不是李三郎。你大可不必咬牙切齒的找南宮秋冷拼了。」
  杜十娘那煞白的嬌靨卜泛一絲羞紅,眉梢兒一揚,道:「這個髒東西害苦我了。」
  衣袖—拂,石階上那顆人頭應勢粉碎、碎碴兒四射,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還是顆人頭,現在只剩了一撮撮頭髮飄散在四下裡。
  東門長青眉鋒皺了一皺。
  南宮秋冷卻跟沒看見一樣。
  忽然,杜十娘又發現了兩手跟身上的血,「哎喲」一聲道:「噁心死了,這,這可怎麼辦?」
  說著,她忙不迭地脫下了那件沾滿了血污的雪白外衣,兩手在那件衣裳上一個勁兒地搓,把—雙嬌嫩無比的玉手都搓紅了。
  她脫下了那件外衣,身上是件蟬翼般的紗袍,腥紅的肚兜,玲瓏的胴體,完全顯露在兩個大男人眼前。
  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只是拚命搓手,只顧皺著眉不住咒罵,或許是她只顧擦拭手上的血污,忘了自己置身何處了,要不就是她脫慣了,在哪兒都—樣。
  東門長青視若無睹,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南宮秋玲的兩眼卻緊緊地盯在她那若隱若現誘人的胴體上,異采閃漾,沒眨一眨。
  就跟那三年不知肉味兒的人,突然看見了一塊上肉似的,也像一隻餓狼突然看見了—只肉嫩得可以的小綿羊,那副貪婪饞相流露無遺。
  女人就是這樣,情愛原本如此,她愛一個人的時候,哪怕這個人長丁一身的膿瘡,她也能把她那白嫩嬌軀偎得他緊緊的,她要是討厭—個人,那這個人在她眼裡會比豬還髒,不小心挨上了她。她能恨不得跳進黃河裡,用盡世上的香料洗個澡,最好能洗脫一層皮去,再不就把那塊肉拿刀剜下扔得遠遠的,或者丟進火盆裡燒它個焦。
  忽然,杜十娘不擦了,抬眼盯著南宮秋冷道:「你看什麼,沒見過女人麼?」
  南宮秋冷道:「我見過不少女人,可是跟你一比,她們就都不配稱女人了。」
  杜十娘笑了,笑得好嬌好媚好甜:「我不怪你,你說的是實話,只是我這個身子是屬於我那個三郎的,你再多看一下我剜了你那雙眼。」
  南宮秋冷眉宇間浮現一絲強烈的激動,跟強烈的嫉妒神色,道:「我發誓,有一天你這個身子會屬於我南宮秋冷。」
  杜十娘嬌靨上的笑意濃了,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配,你給我打洗腳水我還嫌你笨呢,今世多燒點兒香,等下輩子吧。」
  南宮秋冷雙眉忽地一揚,遭:「南宮秋冷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他緩緩舉起了左手裡的刀。
  杜十娘吃吃嬌笑了起來:「好啊,你想殺我,我想剜你的眼,咱們倆就試試看誰行誰不行吧。」
  她嘴裡說著話,兩眼卻緊緊地盯在南宮秋冷左手那把刀上。
  東門長青忽然輕咳一聲道:「別鬧,咱們不都是找李三郎的麼?別耽誤了,咱們誰先找著李三郎,李三郎就歸誰,現在開始找吧。」
  他邁步要往後走。
  南宮秋冷一搖頭道:「我都找過了,後頭沒有人!」
  東門長青道:「那是剛才,現在可就難說了。」
  他腳下連停也沒停地往後走去。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從後頭傳了過來:「不用找了,後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隨著這話聲,大殿前起了一陣旋風,這陣旋風來去相當快,只—轉眼工夫便靜止了。
  風靜再看,大殿前院子多了個人,這個人好怪、好噁心的長相。
  他穿一件黃袍,寬寬大大的,偏偏他的身材既瘦又高,高出南宮秋冷一個頭,瘦得皮包了骨,乍看上去真像是一根竹竿上罩上了一件黃袍似的。
  細而長的脖子上長了一顆小腦袋,小腦袋上長著一對老大的招風耳,一雙小得俾綠豆似的眼睛,眼睛裡的光芒發綠,鼻子既小又短,一張嘴卻大得驚人,看上去一口能吞下一個饅頭,加上他那張灰白的臉,簡直就像哪個廟裡的小頭鬼。
  他那一雙手臂特長,垂下來的時候都快到了膝蓋,那雙手特大,十指既細又長,只見一根根凸起的青筋,看不見一點血色。
  肩後飄動著一個杏黃色的絲穗兒,那是一把劍,—把烏鞘劍,那把劍劍柄露出他的右肩頭,劍鞘的尖端卻從他的左腰後露了出來,好長,至少要比普通的劍長上一尺。
  杜十娘「哎喲」一聲嬌笑說道:「留神啊,帶毒刺的大黃蜂來了。」
  「大黃蜂」指的是這個黃袍怪人,黃袍怪人叫司馬常,他的外號就叫大黃蜂。
  有那麼一句俗語:「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這兩樣都是世間最毒的東西,
  司馬常所以被人叫「大黃蜂」,是有道理的!
  此人身具有漢、苗兩種血統,他的母親是漢人。他的父親是苗人,而且是生苗,據說他母親還是姑娘的時候上山採藥,被一個生苗擄了去,十個月後就生下了他,他母親複姓司馬,他姓的是母姓。
  司馬常的身體裡有凶殘野蠻的生苗血統,所以他生性凶殘毒辣,比南宮秋冷還凶殘,比南宮秋冷還毒辣,他還有宗怕人的地方,就是他愛喝鮮血,只要他殺個人,他必然會趴在那人喉管上喝個飽。
  這是他被稱為「大黃蜂」的原四之一。
  他生具異稟,幼得異人傳授,擅用劍,他的劍術不但狠毒絕快,而且他手臂長,劍長,佔了一人半便宜。
  他殺人跟南宮秋冷不一樣,南宮秋冷是八刀,他是—劍,一劍畢命,取的是喉管,當對手中劍未倒的時候,他撲過去抱屍吸血。
  這是他所以被人稱為「大黃蜂」的原因之二。
  最後一個原因,苗人擅蠱,他承繼廠這種苗人玩藝兒的一半,他擅用毒,而且混身皆毒。
  就憑著這三樣,武林中人莫不怕他三分,甚至有的人一見他就跑。
  想想,讓大黃蜂尾上的刺螯上一下,誰禁受得了?除非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
  南宮秋冷把他那把寶刀橫舉在胸前,往後微退了一步!
  東門長青忍不住看了司馬常一眼,腳下沒動。
  其實那也因為他離司馬常比較遠—點。
  黃蜂雖然不會擇人而螫,至少它會找近的出刺。
  大黃蜂司馬常卻沒看他兩個一眼,發綠的小眼睛盯了杜十娘一下,灰白死板的臉上不帶一點表情,語氣冰冷:「你認識我?」
  似乎他也是一個見著這麼一個美麗誘人的胴體不動心的人。
  杜十娘嬌媚地瞟了他一眼,媚笑說道:「我不認識你,只是我久仰,所以我能一眼認出你來。」
  司馬常往前走了—步。
  杜十娘有意無意地往後退了一步。
  司馬常冷冰說道:「小娘子,你用不著怕,像你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嫩人兒,大黃蜂是不忍拿刺螫你的。」
  這句話本來是輕佻而微帶情意的,可是從大黃蜂的嘴裡說出來,讓人只覺冰冷,別的什麼也覺不出來。
  杜十娘嬌笑一聲道:「哎喲,那可真要謝謝你了,本來嘛,我也沒招你惹你的,只是你可別忘了,我比你還毒啊。」
  司馬常死板的臉上,那冷漠神色為之一動,道:「不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
  杜十娘嬌笑說道:「不應該說最毒婦人心,不能把世上的女人都冤了,是不?」
  司馬常沒理她,發綠的目光從南宮秋冷那把刀上掠過,
  落在東門長青的臉上,冷然問道:「這兩個人是……」
  杜十娘道:「哎喲,你怎麼連這兩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都不認識呀!」
  一指南宮秋冷,道:「這位是有『霸刀』之稱的南宮秋冷。」
  轉手一指東門長青,道:「這位是公門中的名捕東門長青東門老爺子。」
  司馬常兩眼綠芒一閃,道:「老鷹犬!」
  東門長青突然說道:「殺了東門長青,可以讓天下武林共尊為總瓢把子。」
  司馬常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他那只右衣袖無風自動。
  東門長青輕咳一聲道:「別忘了在場還有個霸刀南宮秋冷、蛇蠍美人杜十娘,跟一個尚未露面的李三郎。」
  司馬常那右衣袖立即靜止,轉眼望向南宮秋冷。
  南宮秋冷把左手裡的刀舉高了幾寸,道:「我不在乎跟你鬥鬥,可是我不願意在老鷹犬的挑撥下出手。」
  司馬常沒說話,可是他兩眼那外射的綠芒已然漸漸斂去。
  誰也沒留意在司馬常東門長青之間的青石地上,有一排三塊青石已然裂了,而且那裂痕是新的!
  只有司馬常明白,他用了毒,卻被東門長青擋在身前一尺之處,毒落在地上,裂了三塊堅逾鋼鐵的青石。
  突然,司馬常開了口:「你們都是來找李三郎的?」
  杜十娘道:「是啊,你也是麼?」
  司馬常道:「李三郎呢?你們看見他了麼?」
  杜十娘道:「沒有啊,我們正想問你呢!」
  司馬常剛要說話。
  東門長青突然說道:「我明白了,剛想通。」
  司馬常轉眼盯住廠他,道:「你明白什麼?想通了什麼?「
  東門長青道:「讓我來問—問,是誰告訴你們李三郎在這兒的?」
  司馬常道:「我是聽人說的,你們呢?」
  東門長青道:「眼下咱們這幾個人恐怕都是聽人說的,毛病就出在這兒了。」
  司馬常道:「什麼毛病?」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在這座關帝廟裡,這句話我不知道是誰頭一個說出口的,不過我知道這頭一個說這句話的人,他別有一番用心……」
  杜十娘眨了一下美目,道:「老爺子以為他別有什麼用心?」
  東門長青道:「他藉眾人之口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不為別的,只為使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聚集在這座關帝廟裡。」
  杜十娘妙目凝睜,道:「他這是什麼用心?」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他不會是想在這座關帝廟裡擺上幾桌豐盛的酒席,請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大吃大喝一頓……,『,
  南官秋冷冷電般目光一閃,道:「照這麼說,藉眾人之口傳出這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李三郎自己!」
  杜十娘那如花嬌媚甜笑:「要是小三郎自己傳出去的消息,我就不用擔心了,小三郎他絕不會對我下手,我是他的人,他怎麼會呢?」
  南宮秋冷冷冷說道:「李三郎可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啊!」
  杜十娘妙目一橫,道:「他不懂你懂?你知道還是我知道,我那小三郎是世上最為憐香惜玉、最為溫柔體貼、最懂得風流情趣的人了,哪像你,凶殘毒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只知道殺人。」
  南宮秋冷道:「那是對別人,對你就不同了!」
  杜十娘道:「你這份情意我心領了,下輩子吧。」
  南宮秋冷道:「奈何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放你的屁!」杜十娘妙目一橫,如花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絲殺機,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憑你那副德性也配,我不說過麼,你給我打洗腳水我都嫌你……」
  南宮秋冷漢眉揚起,手中刀又往上舉了舉,道:「我也說過,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要。」
  沒見司馬常動,他已擋在杜十娘身前,兩眼綠光外射,直盯著南宮秋冷。
  南宮秋冷冷然一笑道:「沒想到大黃蜂也扮演起護花使者的角色來丁,要知道你跟我一樣的可憐,她看不上我,也同樣的看不—你,我這麼個人都不對她的胃門,你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你……」
  他這個「你」字剛出口,司馬常已然帶著一道光華上了石階,同時石階上南宮秋冷身前閃起一道白光,只聽「噹」
  地一聲,司馬常退回了原處,南宮秋冷站高了一級石階,司馬常手中握著一枘奇窄的長劍,南宮秋冷胸前橫著他那光芒森厲的寶刀。
  他兩個已經互換了一招,快得跟閃電—樣。
  只聽杜十娘尖叫說道:「哎喲,怎麼你兩個說著說著就打起來了,南宮秋冷也真是,幹嘛說話這麼刻薄呀,要知道人不可貌相,大黃蜂長得雖然不好看,可是人家生具異稟,可比你強得多呢。」
  東門長青突然走到大殿一旁坐了下去。
  杜十娘目光一凝,「咦」地—聲道:「老爺子,你這是幹什麼呀,坐山觀虎鬥,一旁瞧熱鬧麼?也真是的,您怎麼也得勸勸他們倆呀。」
  「勸勸?」東門長青笑笑說道:「我的心思跟你一樣,咱們都是來找李三郎的,要都死光了,李三郎就是我的了,我樂得看他們鬥,鬥得越厲害越好,最好你也伸伸手。」
  南宮秋冷跟司馬常雙雙一怔,旋即臉色為之一變,剎時寶刀跟長劍都歸了鞘!
  東門長青道:「這才是,誘咱們來此的那人居心叵測,說不定大禍馬上就要臨頭,咱們之間先起了拚鬥,豈不是正中那人下懷,替他省了不少事。」
  杜十娘看了他一眼道:「老爺子,你可真是好心腸啊,我那小三郎要一舉除去他這些冤家對頭,您卻給一言道破,這不是跟我那小三郎作對麼。」
  東門長青沒說話,兩眼寒光外射往院東望去。
  東院響起了一聲怪笑,緊接著一個破鑼一般的沙啞話聲說道:「你們可別冤枉李三郎,騙你們到這兒來的是我不是他。」










第 二 章 病西施
  南宮秋冷、司馬常、杜十娘臉色微微一變,轉眼往院東望去。
  院東那—條長廊暗影中走出了三個人,這三個人臂靠臂、肩並肩,一點沒錯的是三個人,但下頭卻只有四條腿。
  三個人怎麼會只有四條腿呢,且看——
  三個人,兩男一女,兩個男的在兩邊,那個女的在中間,兩邊那兩個男的胖得跟肉球一樣,腰比水桶還粗上一倍,臉是圓的,走起路,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的肉不亂顫。
  兩腮胖得擋住了耳朵,下巴那塊肥肉遮住了脖子,想點點頭恐怕都困難,兩條胳膊比常人的粗一倍有餘,一雙肥腿比大象的腿細不了多少,邁起步來兩條腿的肉互相碰擊著,「噗」「噗」作響,半天才能跨出一步。
  他兩個,頭上戴一頂文士帽,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花的華服,每人腰間,掛著一把長劍!
  那個女的夾在中間,被那兩個華服胖漢手挽手的抬著,她兩雙手臂緊緊的摟著那兩個華服胖漢的脖子,不,不能說是脖子,那兩個華服胖漢已經沒脖子了,只能說接著兩個華服胖漢的頸,等於是坐在一預軟綿綿的「轎子」上。
  兩邊兩個華服胖漢那麼胖,胖得都走不動了!
  中間這個女的卻瘦得跟人乾兒一樣。
  看打扮,像二三十歲年紀,雲髻高挽,鬢邊還插了朵紅花。
  那張臉,既黑又乾癟,就是把她放在磨裡磨,只怕也磨不出一點水來,兩個眼眶深陷,鼻子扁得只看得見兩個黑窟窿,嘴可真夠小的,也鮮紅,像是塗了什麼東西,只是那嘴小不是天生的櫻桃小嘴兒,而是干皮皺成了一點。
  看這張臉,她至少有五十多歲年紀,可是她卻偏偏穿一件腥紅的宮裝,真是醜人多作怪。
  杜十娘一皺眉,摀住了嘴,道:「我怎麼有點兒噁心!」
  那女的看了她一眼,小嘴兒動了—下,像是笑:「大嫂子,你怕害喜了吧?」
  這一下可揭了杜十娘的瘡疤,觸中了杜十娘的隱痛,杜十娘天不怕,地不怕,拿什麼話罵她她都不怕,就怕人家拿這句話「恭賀」她。
  杜十娘這個人,凡是女人家該會的她都會,可就是不會生孩子,當初也就是因為這,讓她那婆家給休出來。
  杜十娘給了人家一句,人家沒在意,人家以牙還牙給了她一句,她受不了,臉色一下子發了青,尖叫一聲向那醜女人撲了過去。
  別看杜十娘平常嬌滴滴的,一副弱不禁風姿態,她一旦動起來還真快,一陣風般撲到了那醜女人跟前,抬起雙手便向醜女人當胸拍了過去。
  那醜女人一動沒動,甚至於連頭也沒抬,更沒看杜十娘—眼,她左邊那華服胖漢卻突然一個轉身把整個後背反向了杜十娘的雙掌。
  砰然一聲,杜十娘兩掌拍實,那華服胖漢身上的肥肉只哆嗦了一下,杜十娘卻「哎喲」一聲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個仰八叉,兩條粉腿都露出來了,她坐在地上怔住了,她自己知道,剛才那一掌像拍在一塊鋼板上,連手都震疼了。
  醜女人忽然生了氣,—把揪住了那華服胖漢的耳朵,扯著她那破鑼般沙啞嗓子叫道:「你是怎麼搞的,害喜的女人撞得麼?動了這位大嫂的胎氣你拿什麼賠,你們男人家就是這麼冒冒失失的。」
  那華服胖漢苦了一張臉,可仍賠著笑,尖聲尖氣地道:「心肝,寶貝兒,我哪是撞她啊,我是怕她拍疼了你,你看她那母夜叉般醜模樣兒,她那一條命還沒有你腳指頭縫兒裡的泥值錢呢。」
  醜女人笑了,那張小嘴兒突然咧得好大好大,要沒耳朵擋著,真能咧到脖子後頭去,笑聲跟鴨叫一般:「我的小親親,你那張嘴兒可真甜,真會說話啊,來,讓我香一個。」
  說著,她當真樓著那華髒胖漢,在那華服胖漢的胖臉上親了一下。
  這一親親得那華服胖漢臉上開了花,瞇著眼,嘴都合不瓏,大有飄飄欲仙,一吻銷魂之概。
  右邊那華服胖漢突然哼了一聲,眼一閉,嘴一撇,把臉轉向—旁。
  醜女人又笑了:「哎喲,我的這個小親親吃醋了,我的好乖乖,別吃醋,來,來,來,讓我也香你一個。」
  扳過右邊那華服胖漢的腦袋來,也在他胖臉上親了一下。
  這一來不單杜十娘噁心了,就連南宮秋冷跟司馬常胃裡也直往上翻,他倆皺著眉忙把臉轉向一旁。
  東門長青坐在那兒沒動,眼前這幕醜劇,這副醜態,他生似沒看見一樣。
  就在這時候,仰坐在地上的杜十娘一雙能勾人魂、攝人魄的妙目突然睜得老人,尖叫說道:「病西施!」
  南宮秋冷、司馬常雙雙為之一怔,也雙雙為之一震,那醜女人兩眼一□,呷呷笑道: 「我的大嫂子,你終於認出我是誰來了,在當世四大美人當中我雖然排名最後,可是論姿色,卻該坐上頭一把交椅,哼,我吃虧在不擅笑褒姒那一套籠絡人心的狐媚手腕,結果頭一把交椅讓她給搶了去。狐狸精!下次讓我碰見,看我不毀了她那張臉!」
  古來四大美人,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
  當世武林也有這麼四位以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為名號的大美人,眼前這位就是那四位中的一位。
  排名最後的病西施,是這麼一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其他三美就可想而知了。
  這四大美人沒人知道她們的厲害處在哪裡,也沒人知道她們擅什麼絕活,只知道武林中人十有九九都怕她四個,一聽說她四個中的任何一個來了,馬上就會跑得遠遠的。
  當然,這四位的厲害處絕不只是單單靠她們那如花似玉的容貌「迷」人,一定有她人見人怕的道理。
  杜十娘剎時間變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狠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拉拉衣裳,整整裙子,低著頭退向一旁。
  她惹不起,躲了。
  可是病西施卻不放過她,目光一凝,瞅著她道:「曹大嫂,不,這稱呼有點兒不恭,我應該稱你一聲少夫人,少夫人是什麼時候離開安樂山莊的,怎麼沒見我們那位『玉郎君』曹少莊主同來呀,賢伉儷一向是同林鳥、比目魚一般地儷影成雙的,這回怎麼只少夫人一個人,少夫人跑到這兒來會李三郎,我們那位少莊主在家裡睡得著覺,吃得下飯麼?」
  杜十娘低著頭時臉色看不見,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卻已換上了一副述人的笑靨,道:「西施大姐,咱們都是來找李三郎的,這兒也只有你跟我兩個女流,怎麼說咱們倆也近些,是不?」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少夫人這張小嘴兒可真會說話,怪不得我們少莊主當初不惜重聘,經少夫人這麼一說,我倒再有點不忍了,這樣吧,咱們話歸正題,從現在起,這件事就是咱們武林中的事了,廟外的一個不許進來,凡是進了廟的,一個也不許走……」
  東門長青突然輕咳一聲道:「朋友們,你們都聽見了,病西施姑娘的厲害你們是知道了,別打走的主意,出來吧。」
  有他這麼一句話,院子裡起了—陣陣的微風,轉眼工夫不到,眼前馬上多了十幾個人。
  這些人胖瘦高矮不一,年紀大的也有,年紀輕的也有,最妙的是還有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頭上梳著沖天杵的胖小孩兒。
  小孩兒是小孩兒,原來站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一看清楚他後,馬上臉變了色都往一旁挪了幾步。
  胖小孩兒卻冷漠的站在那兒,臉上沒—點表情!
  這些人當中,有佩劍的,也有佩刀的,也有腰裡別把斧頭的,有使鞭的,有使槍的,也有腰裡別對錘的。
  最妙的是那個胖小孩兒,他腰間左右各掛著一對銅鈸,每一個有碗口大,風磨銅打造的,閃閃發亮。
  「哎唷,」病西施呷呷一笑道:「盛會,真是盛會,沒想到李三郎的號召力這麼大,平常不容易見到的人物全露面了,讓我看看,中原雙劍、遼東三刀、邙山鬼樵、銅鞭、雙槍將、四大錘,還有這位飛鈸童子小兄弟……」
  胖小孩子冷哼一聲道:「小兄弟?我的年紀只怕比你爹都大!」
  病西施沒在意,咧著嘴笑道:「怎麼叫你一聲小兄弟又不對了,你不是不喜歡聽人家說你老嗎?」
  飛鈸童子兩跟一翻,冷冰冰道:「醜婆娘,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兩名華服胖漢眼一瞪,齊聲說道:「小子,你叫我老婆什麼?」
  飛鈸童子冷冷說道:「醜婆娘,聽清楚了麼?」
  兩名華服胖漢臉上變了色,兩人手一伸,把病西施放下了地。
  任何人都以為會有一場慘烈的大搏鬥。
  可是,兩個華服胖漢突然仰天笑了起來。起初兩個人指著飛鈸童子,後來兩個人都抱住了那個跟鼓似的大肚子,渾身每一塊肉都在顫抖,一會兒俯,一會兒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兩個拚命的笑。
  飛鈸童子的臉色益見冷漠,而且還顯得有點凝重。
  院子裡沒有風,飛鈸童子那身衣裳卻衣袂狂飄,獵獵作響。
  笑聲足足持續了有一盞茶工夫,方漸漸趨於低弱,兩個華服胖漢不笑了,滿臉是淚,鼻涕都流出來了,兩個人捧著大肚子直喘。
  飛鈸童子的衣袂靜止了,臉色也漸漸恢復正常,輕輕地呼了—口氣。
  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是大行家,誰都看得出,雙方已經過一場慘烈的搏鬥,不是有形的,是無形的。
  這種無形的搏鬥遠比有形的搏鬥來得厲害,來得耗費真力。
  在這場無形的搏鬥中,兩個華服胖漢居於下風,而且他兩個是以二敵一。
  兩個華服胖漢歇下來了,左邊那個一指飛鈸童子道:「真好笑、你這個人真好笑,活生生的這麼一個人,眼晴居然這麼不濟,我老婆美得跟朵花兒似的,真可以說是風華絕代、國色天香,論姿色還應居當世四大美人之首,你居然叫她醜婆娘,連美妍醜惡都分不出來。好笑,真好笑死了!」
  說著,說著他竟又要笑。
  病西施伸出一隻鬼爪也似的手搭上他的肩頭,道:「小親親,行了,歇會兒吧。」
  只聽飛鈸童子冷冷說道:「這婆娘在你兩個眼裡也許美得跟天仙似的,要不然你們兩個不會為她賣力賣命,死心塌地的跟著她,把一輩子都賣給了她,可是在我眼裡,哼哼,她醜得不能再醜了,比夜叉還醜,還難看。」
  兩個華服胖漢幾乎同時抬手指著飛鈸童子,幾乎同時轉眼望著病西施,幾乎齊聲說:「小心肝兒,我們倆殺了他好不?」
  病西施咧嘴笑了笑,道:「等會兒吧,等會兒咱們要殺的人多著呢。」
  抬手一指東門長青,道:「喏,他就是老鷹犬東門長青,咱們頭一個就要殺了他,只要殺了這老鷹犬,咱們就是天下武林的總瓢把子了。」
  看她那模樣兒,不用殺人就夠人受的了。
  東門長青淡然說道:「借用你一句話,等會兒吧,眼下這麼多人,等會兒是容不容你三個殺我還很難說呢,現在先談談正事兒,你把我們騙到這兒來,到底是什麼用心,說吧?」
  病西施道:「你著急呀,我比你還急呢,這件事說來話長,要說應該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武林之中有這麼一個傳說,說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有一座古城,這座古城原是五百年前的一座城堡,可是四百年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這座城堡的所在地成了一片泥沼,無論人畜只要一不小心陷進去,必遭滅頂之禍……」
  飛鈸童子突然說道:「醜婆娘,你說的可是黃金城?」
  病西施道:「老小子,你說的不錯,就是這座黃金城,聽說那座城裡是一塊塊黃色的磚砌成的,在大太陽下遠看像座金磚砌成的城,所以叫作黃金城!」
  飛鈸童子哈哈一笑道:「醜婆娘,不是你有意隱了一段便是你知道的不及我多,據我所知,這座城堡所以叫黃金城,除了它是一塊塊黃磚砌成的,遠看像座金城之外,還有就是這座城堡是五百年前盜王金霸天所有,他把一生的劫掠所得,全部藏在這座城堡之中,所以它叫黃金城!」
  病西施臉色微變,咧嘴一笑道:「老小子,你知道的比我多!」
  飛鈸童子冷冷說道:「我看你是怕人知道這後一個原因。」
  病西施笑笑說道:「就算是吧,其實你們知道也不要緊……」
  那提一根鋼鞭的壯漢突然說道:「不老的老兒,你倒說說看,盜王金霸天一生的劫掠所得,都是些什麼東西?」
  飛鈸童子看了病西施一眼,道:「這還用問麼,想也想得出來,自然是無法估計其價值的金銀珠寶。」
  遼東三刀中的一個舐了一下嘴唇,道:「乖乖,誰要是得到這批財富,那,那還得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事實上確實如此,誰要是能得到這批財富會怎麼樣?發財?這兩個字實在太不足形容了。
  東門長青突然說道:「可惜的是這座黃金城跟海市蜃樓—樣,在虛無縹緲之間,誰也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而且聽西施姑娘說,早在四百年前它就沒陷在地底了,而且城堡的所在成了一片能吞沒人的泥沼,最重要的是誰也沒親眼見過這座黃金城,世上究竟有沒有這座黃金城……」
  「有,」病西施截了口:「不但有,而且一百年前它又神奇地在原來的地方出現了,不但它又神奇地出現了,而且三年前一個來自黃金城的人還在武林中露了頭!」
每個人的眼睛都圓了,連東門長青這位公門名捕也不例外:「噢,有這種事,那個人現在……」
  病西施搖搖頭道:「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這個人在武林中露了露頭之後就不見了,跟那座黃金城似的,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飛鈸童子道:「這跟你騙我們到這兒來有什麼關係,莫非我們這些人當中,有哪一個是那個來自黃金城的人?」
  病西施咧了咧嘴,道:「當然有關係,而且我確信眼下這些人當中有一個是那個來自黃金城的人,不過你老小子不是。」
  這句話馬上在這些人當中引起了騷動與猜疑,大夥兒我看你,你看我,都希望看出究競誰是那個來自黃金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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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9:54:06 |只看該作者
 飛鈸童子神色中泛起了一絲不安,道:「醜婆娘,究竟誰是那個來自黃金城的人?」
  病西施一搖頭,呷呷笑道:「我不會說的,老小子,你想我會說麼,我要是當場指出他是眼下這些人中的哪一個,萬—讓你們捷足先登—把把他槍了過去,我這番心思豈不白費了,為他人做嫁衣裳,這種事我不幹,再說,我現在還沒有確切把握認準是他。」
 飛鈸童子神色中更見不安了,道:「怎麼,只掌握著那個人,就能得到盜王金霸天藏在黃金城中的那批財富了麼?」
  病西施咧著嘴道:「那當然,據我所知,那個人身上帶有兩樣東西,這兩樣東西雖不見得能讓人必然得到那批財富,不過有了這兩樣東西就能知道那座黃金城的所在,也能進入那座黃金城,這總比明知道有座黃金城,卻不知道它的所在,只有搔耳抓腮乾著急,望著虛無縹緲間長歎要強得多,機會也大得多,是不?」
  提鋼鞭的那壯漢道:「那人身上帶的兩樣東西是……」
  病西施眨了眨眼,道:「一張標著黃金城所在的地圖,一把打開黃金城城門的鑰匙!」
  每個人又瞪大了眼,互相打量著,生似希望能—眼在誰身上能找出這兩樣東西來。
  這時候沒人看杜十娘,因為她身上穿的衣裳最少,不可能藏著這兩樣東西,而月她那誘人的胴體在這時候也引不起人的興趣了。
  只聽飛鈸童子道:「醜婆娘,這就不對了。」
  病西施道:「老小子,怎麼不對了?」
  她永遠不肯吃一點虧。
  飛鈸童子這時候自然也不會計較那麼多了,道:「眼下這些人,沒一個不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而那個來自黃金城的人卻是三年前方在武林中露面……」
  病西施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不能做解釋,我要是一做解釋,你們馬上就會知道誰是那個人的成分最大,我只能這麼說,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也在找李三郎。」
  飛鈸童子「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藉眾人之口傳出消息,說李三郎今天在這座關帝廟裡,主要的只是誘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自動送上門來。」
  病西施咧咧嘴道:「不錯,這正是我的如意算盤。」
  那腰裡別著一把利斧的黑瘦中年漢子突然說道:「眼下這些人所以找李三郎,有的是為索仇,有的是為要債,有的是不滿李三郎的名氣大過自己,想跟李三郎見個高下,有的是嫉恨李三郎能博女人青睞,得女人歡心,想除去李三郎,有的是要拿李三郎到官交差銷案,來自黃金城的那人找李三郎又為了什麼?」
  病西施道:」說來這件事讓人百思不解,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找李三郎,是要把那張地圖跟那把鑰匙交給李三郎。」
  東門長青兩跟異采一閃,道:「有這種事,世間的好事都讓李三郎佔盡了,李三郎他跟黃金城有什麼淵源?」
  病西施搖搖頭,道:「黃金城早在五百年前就有了,是盜王金霸天的巢穴,到如今更成了一個坐落在虛無縹緲間的神秘地方,李三郎會跟這座黃金城有什麼淵源,我看恐怕是為了……」
  倏地住口不言。
  東門長青道:「你看是為了什麼?」
  病西施搖搖頭,道:「我無法確定,也不能說,其實為了什麼是無關緊要的,要緊的是李三郎可以輕易獲得去黃金城的—張地圖,跟開黃金城大門的一把鑰匙。」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看那張地圖不是什麼黃金城的地圖,那把鑰匙也不是開什麼黃金城大門的鑰匙。」
  飛鈸童子道:「老鷹犬,你以為那是什麼?」
  東門長青道:「以我看那是一張去『枉死城』的地圖,一把開『枉死城』大門的鑰匙。」
  飛鈸童子道:「老鷹犬,你是說……」
  東門長青道:「豈不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眼下武林中已經是沒一個人不在找李三郎了,要是李三郎一旦拿到了這兩樣東西,豈不是招人嫉妒,招人眼紅……」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這麼一大筆財富,冒冒殺身之險也是值得的。」
  飛鈸童子冷冷看了她—眼道:「醜婆娘,不用說你藉眾人之口,把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誘到這座關帝廟來,為的就是那張地圖跟那把鑰匙了?」
  病西施道:「那還用說麼,要不為那兩樣東西,我幹什麼費那麼大勁呀。」
  那腰別利斧的黑瘦中年漢子冷冷說道:「財不露白,眼下這麼多人,你有把握保住那兩樣東西麼?」
  東門長青道:「要是咱們都躺在這一座關帝廟裡了,財既不虞露白,她也不愁保不住那兩樣東西了。」
  病西施呷呷大笑說道:「不愧是辦過大小案件不計其數的公門名捕老鷹犬,腦筋動得畢竟比別人快。」
  每一個人臉上都變了色,可都沒動,因為每一個人都不相信憑病西施這兩男一女三個人,能把眼前這十幾個一等一的高手都放倒在這兒。
  東門長青道:「眼前這些人當中,至少有一個可以暫保性命!」
  病西施道:「老鷹犬,這回你腦筋動錯了,財不能露白,我是不預備留任何一個活口的。」
  東門長青看了她一眼道:「你就准知道那人把地圖跟鑰匙帶在身上麼?」
  病西施呆了一呆,旋即咧嘴一笑說道:「那當然,那人要是沒把地圖鑰匙帶在身上,我只有讓他暫時活著,只是萬一不幸我要是在他身上找到了那張地圖跟那把鑰匙,他就非跟你們一樣地躺在這座關帝廟裡不可。」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你見過那個人麼?」
  病西施道:「當然沒有,我要是見過他,我豈會等到如今費這麼大的事,冒那錢財露白之險。」
  東門長青道:「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臉上也沒寫字是不?」
  病西施道:「那當然,他臉上要是寫了字,就輪不到我了!」
  東門長青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知道他今天一定會來,你又怎麼知道他就在眼下這些人當中?」
  病西施道:「我當然知道,這個人跟咱們一樣,只—聽說李三郎在某處,他就非趕到某處不叫,我看準了這一點,只憑這一點也就夠了,雖不中嘛,也應差不了多遠。」
  東門長青道:「西施姑娘,這種事一點差錯不得。」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老鷹犬,你不必拿這個難我,財已露白,就是那個人不在這兒,我也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活著離開此地的。」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你可知道這句話有多重的份量麼!」
  病西施一咧嘴道:「老鷹犬,你也用不著挑撥,我不在乎你們全力聯手,這是明擺著的事,誰也不會任人宰割的。」
  東門長青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只你明白這—點,你就該知道你這如意算盤絕對打不成。」
  病西施道:「老鷹犬,我要沒這個把握,就不這麼做,我的算盤既稱如意,當然是事事如意。」
  東門長青道:「你有把握連李三郎也放倒在這兒麼?」
  病西施一怔,道:「李三郎?他也來了麼?在這兒?」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敢說他是眼下這些人中的哪一個,不過我敢說他一定也來了,而且就在眼下這些人當中。」
  每一個人臉上都變了色,又是一陣你看我,我看你。
  只聽南宮秋冷道:「李三郎,是英雄你就站出來跟我決一高下。」
  東門長青看了他一眼道:「也許你這個霸刀南宮秋冷就是李三郎。」
  司馬常霍地專注,兩道森冷目光直逼南宮秋冷:「你是麼?」
  南宮秋冷雙眉一揚,還沒有說話。東門長青那裡又開了口:「大黃蜂,你別問人家,你也有可能是。」
  這一來頓時又把所有的目光引在司馬常身上,南宮秋冷逼進一步,手中刀舉高三分。
  病西施一聲呷呷怪笑道:「這老鷹犬出了名的擅用心智,他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你們可別上他的當。」
  東門長青道:「我打什麼主意,我在這些人當中挑起爭鬥,對你豈不是大大有利?」
  飛鈸童子冷笑說道:「老鷹犬,你真好胃口啊,舐病西施的腳丫泥,這醜婆娘給了你什麼好處了,招你入過幕麼?」
  東門長青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我只是讓她知道李三郎可能在咱們這些人當中,讓她有一點顧忌,要知道我也可能是李三郎呢,我挑撥誰?」
  飛鈸童子臉上紅了一紅,沒再說話,經這麼一點破,劍拔弩張的情勢馬上就平息了。
  杜十娘卻滿臉驚喜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叫道:「三郎,你們誰是我的三郎啊……」
  遼東三刀中的一個道:「我是,小親親,過來親熱親熱吧。」
  遼東三刀的另兩個哈哈大笑。
  也只有他兩個笑,別人臉上的神色連動都沒動。
  東門長青冷笑一聲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有心情逗樂,遼東三刀當真是豁達得很!」
  遼東三刀不笑了,笑容馬上凝在了臉上,就跟被凍住了一樣,六道羞怒目光馬上射了過來。
  東門長青視若無睹。
  杜十娘更不在乎,那令人心碎的目光繼續掃視著每一個人,口氣也變成了哀求:「三郎,你看見了麼,聽見了麼,我為你千里迢迢來到了這兒,一路上受盡風霜,吃盡了苦,到現在還受人戲弄、受人調笑、你忍心麼……」
  突然,病西施開了口:「少夫人,到我這兒來,我告訴你誰是你的小三郎。」
  杜十娘像中了魔,如花嬌靨上浮現一片驚喜神色:「真的麼?西施姐姐。」
  病西施道:「當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個騙人的人麼?」
  杜十娘道:「你知道哪一個是他麼?」
  病西施道:「當然知道,可是我不能這麼告訴你,他要是聽見了,馬上會跑掉,過來讓我在你耳朵邊兒上悄悄地告訴你,然後你就可以出其不意地一下抱他個結實。」
  杜十娘又是一陣驚喜,道:「西施姐姐,你真好,你說的對極了,他不知道躲我躲了多少次,每次當我要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先跑掉了,害我撲了多少次空,害我的心碎了多少次……」
  說著,她輕移蓮步就要走過去。
  突然,東門長青開了門:「那黃金城的來人別是個女的吧。」
  那提鋼鞭的漢子出手奇快,鋼鞭往前一遞,直指杜十娘腰眼,杜十娘這時候一心只想李三郎,把別的什麼都忘了,在這種失神的情形下,被鋼鞭—下點中了腰眼,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那手使鋼鞭的漢子跟著閃電揮出左掌,向著杜十娘攔腰便摟。
  突然他—聲慘叫,血雨四濺,那只左手齊肘落地,往後倒的杜十娘,卻倒在司馬常的左臂彎之中。
  司馬常不知什麼時候已然從他背後的劍鞘裡拔出了他那把奇特的長劍。
  寒光一道疾閃,南宮秋冷冷哼一聲寶刀出鞘,刀刃—翻,向著司馬常斜斜劈下。
  司馬常抖起長劍迎了上去。
  遼東三刀三把鬼頭刀悄無聲息地分三路向司馬常後背砍去,可是他三個三把鬼頭刀還沒近司馬常,便各自一聲悶哼,垂刀踉蹌暴退,一跤掉在地仁滿地亂滾,只滾了兩滾就不動了。
  東門長青坐在那兒沒動,卻抽冷子喊了一聲:「不愧是大黃蜂,好毒啊。」
  事實上遼東三刀仰面向上,個個臉色發紫,人人七竅冒血。
  這一個毒字驚人心、動人魄,南宮秋冷聞毒分心,手上一遲,司馬常一柄長劍已在他右小臂上劃破了一道口子,雪白的衣袖馬上染紅了,他連忙收刀倒縱進入了大殿。
  大黃蜂毒斃遼東三刀,劍傷霸刀南宮秋冷,八面威風立震全場,一時間沒一個敢再動。
  病西施臉色有點難看,但卻仍堆著笑:「大黃蜂,你這算什麼,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戲,你怎麼好抱住安樂山莊曹少莊主的老婆,何況她衣裳穿的那麼少。」
  司馬常臉上沒一點表情,冰冷說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懂這個,我對女人向來不感興趣,只要她把那張地圖跟那把鑰匙交給我,我會原封不動地把她還給姓曹的。」
  病西施兩眼一睜,「哎唷」一聲道:「這誤會到哪兒去了,誰說她是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了,武林之中誰不知道她是安樂山莊曹少莊主的夫人,蛇蠍美人杜十娘啊。」
  司馬常道:「那麼你告訴我,眼下這些人當中,誰是那來自黃金城的人?」
  病西施一雙目光落在遼東三刀身上,道:「死了。」
  司馬常冷然一笑道:「那好,我要這個女人,那三個給你了。」
  他抱起杜十娘就要走。
  人影一閃,那兩個華服胖漢已一左一右地攔在他身前,剛才他倆邁一步都難,沒想到如今卻快得驚人。
  左邊那華服胖漢道:「凡是進了這座關帝廟的人,一個也休想活著出去,放下她!」
  東門長青哈哈一笑道:「既然那來自黃金城的人已經死了,你們搶個蛇蠍美人幹什麼,沒見過女人麼?胖子,小心你們倆那婆娘吃醋啊。」
  左邊那華服胖漢道:「這回她準不會吃醋。」
  話落,兩個人幾乎同時行動,四掌一搖,胖軀電閃,快得像陣風般撲向了司馬常。
  司馬常長劍抖出一片劍芒,向著兩個人迎去。
  司馬常的劍招跟劍勢的確詭異快捷。
  才見他長劍出手便聽得「噗」「噗」兩聲,兩個華服胖漢的胸前衣衫立即破裂,但只是衣衫破裂,肌膚競沒傷分毫。
  司馬常不由一怔,也不由一驚。
  高手過招豈容怔神,就在司馬常微一怔神間,右邊那華服胖漢已當先欺近,粗短的右掌五指一拂,在司馬常左臂上掃了一下。
  司馬常怒哼一聲,踉跑暴退,左臂彎裡的杜十娘立即離開了他往一旁倒去。
  兩個華服胖漢身軀奇快地一轉,雙雙探掌向杜十娘抓去。
  而就在這時候,兩片黃光帶著一陣尖銳異嘯劃空襲到,取的是兩個華服胖漢的咽喉。
  兩個華服胖漢對司馬常的長劍視若無睹,對這兩片帶著異嘯、來勢極速的黃光卻顯得頗為在意,四掌往上一抬直向那兩片黃光拂去。
  「噹」、「噹」兩聲大響,兩片黃光一蕩,向兩旁疾射而去,砰然兩聲,一片射入了大殿巨柱上,一片射入了門邊土牆上,是兩面銅鈸,只剩下一半在外頭,其力道之猛可知!
  而就在兩個華服胖漢擊飛兩面銅鈸之際,杜十娘已被橫裡伸手、坐享其成的中原雙劍得了去。
  兩個華服胖漢怒哼一聲,胖軀又奇快一轉,雙雙撲向下中原雙劍。
  中原雙劍匆忙間無暇多思,抖起兩柄長劍點向兩個華服胖漢的眉心。
  只聽東門長青道:「這兩個怪物皮肉功夫到家,刀槍不入,別忘丁剛才司馬常那一劍。」
  他話剛說完,中原雙劍的兩柄長劍已然點中了兩個華服胖漢的眉心,劍身—彎,劍尖一滑,立即往上彈去,兩柄長劍擦著兩個華服胖漢的頭頂掠過,中原雙劍腳下也不由為之—個踉蹌。
  就這一踉蹌,兩個華服胖漢的四隻胖手已然遞到了中原雙劍的胸口,兩聲慘呼劃空響起,中原雙劍胸口被抓得血肉模糊,往後便倒。
  右邊那華服胖漢雙掌一偏,正好接住了滑落下來的杜十娘,跟他那同伴雙雙一閃,回到了病西施身側,氣不喘,臉不紅,跟沒事人兒似的!
  他兩個出手奪人,行動一致,奇快如風,連闖三關,煞威更是懾人,在場誰還敢再輕舉妄動?
  在場只有邙山鬼樵、雙槍將、四大錘跟東門長青沒有動,雙槍將跟四大錘是眼見霸刀掛綵,大黃蜂撒手,中原雙劍跟遼東三刀倒地被嚇住了,邙山鬼樵是沒找著機會,東門長青則是毫無動手的意思,因為他始終坐在大殿一旁安安詳詳、悠悠閒閒的。
  病西施笑了:「行了,咱們要的人已經到手了,剩下的這些送他們上他姥姥家去吧。」
  她右手往袖子裡一縮,再伸出來時,鬼也似的手裡,多了一團網一樣的紅紅的東西。
  東門長青兩眼一睜,道:「『銷魂萬點梅花帳』,這東西就是大羅金仙碰上也難逃劫數,快走!」
  一聲快走,他頭一個不見了蹤影。
  在場的這些人一聽說「銷魂萬點梅花帳」,沒一個臉上不變色的,當即一個個騰身破空射起。
  病西施這時候已揚了她那鬼爪般右手,一大片紅光從她那右掌中撒出,天羅地網—般立時罩住了整個院子。
  紅光落下,是一張編織得相當密的絲網,看樣子這張紅絲網能大能小,伸縮的口,病西施手裡捏的還有,似乎還沒有完全撒開,但饒是如此,這大殿前偌大一個院子已沒留一點空地。
  霸刀南宮秋玲、大黃蜂司馬常、飛鈸童子跟邙山鬼樵走得快,沒被罩住;雙槍將跟四大錘五個人稍微慢了一步,都被網邊罩住了身軀,他五個手扒腳踢想掙扎跳出去。
  病西施一咧嘴,右手往回一帶,慘叫幾聲,雙槍將跟四人錘立時不動了。
  那紅網根根的紅絲竟陷進了他五個人的肉裡,渾身往外泌血,血色都是烏黑烏黑的。
  顯然,病西施這張網淬過毒,難怪它被稱「銷魂」!
  其實,只要仔細看一看,就會發現那紅絲網上帶著難以數計的刺兒,是這些刺兒在絲網一收縮、一緊之下,刺進了雙槍將跟四大錘五個人的身子裡,並不是那一根根的紅絲;是那些刺兒有毒,不是那一根根的紅絲。
  病西施呼了一口氣,道:「大魚跑了,罩住了幾個小蝦來,喪氣!財已露白,這五個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過今天,走吧,咱們先一個一個地找著他們,然後再談別的吧,要不然只要他們一張揚出去,咱們就不可能那麼順利地到黃金城去了。」
  她一抖腕,那張紅絲網只一閃,便全部收進了她右掌心裡。
  就在她抖腕收起銷魂萬點梅花帳的同時,她眼前響起了一個低沉話聲:「不用找了,我頭一個送上門來。」
  東門長青就站在她身前近丈處。
  她三個沒一個看見東門長青是怎麼來的,從哪兒來的。
  病西施臉色一變,旋即咧嘴笑了:「老鷹犬,你還沒走啊。」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這座關帝廟裡有這麼一大批財富,我怎麼捨得走。」
  病西施「哦」「哦」兩聲道:「我明白了,老鷹犬,你不會是想奪這個女人吧。」
  東門長青道:「我跟大黃蜂一樣,對女人不感興趣,再說我年紀大得可以做她的爹,本來我是懶得看她一眼的,奈何她關係著一大批財富。」
  病西施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奪這個女人,直說不就行了麼,幹什麼繞這麼大圈子?」
  東門長青道:「直說也好,繞著圈子說也好,你總算明白了是不,語言是用來表達意思的,意思只要能表達,怎麼說不都是一樣?」
  病西施道:「老鷹犬,別忘了你是公門中人啊。」
  東門長青倏然一笑,笑得有點狡黠,道:「不瞞你說,從現在起,我掛冠求去,辭職不幹了,能有這麼一大批財富,我大可以置些產業,買些僕婦享享老福去,誰還幹什麼看人顏色受人氣的公門差事去。」
  病西施道:「老鷹犬,你辭職得未免太快了。」
  東門長青道:「我總不能知法犯法啊,你說是不?沒辭去公門差事之前,我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一旦卸下了兩肩差事,我就是個無拘無束的自由之身了,想幹什麼幹什麼,誰也管不了我,萬一案發了,那罪也要比知法犯法輕得多。」
  病西施咧咧嘴,道:「老鷹犬,你不愧是個老謀深算、謹慎細密的人,只是這檔子事你卻做錯了,你要不辭去公門差事,死在這關帝廟裡還可以落個因公殉職,弄些官家撫恤買口棺材,一旦辭去了公門差事,只怕你連個收屍的人都不會有了。」
  東門長青聳聳肩道:「我也知道,這種事本來就跟押寶一樣,我孤注一擲,輸贏的機會各一半,也許我老來運氣好……」
  病西施道:「說起老來我倒想起來了,也真是,你這麼大年紀了,何必呢,沒家沒後的,就算這批財富都給你,你又能享用幾年?這麼大年紀了,要是死在這關帝廟裡,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那實在是夠可憐的。」
  東門長青道:「我的想法不同,人嘛都是這樣,就因為我活不了幾年了,有一天的福我就要事一天的福,給人家差了幾十年,也清苦了大半輩子,我苦夠了,也苦怕了,我怎麼能不為我這後幾十年打算打算。你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為這麼一大批財富,冒冒殺身之險,孤注一擲,賭上一賭也是值得的。」
  病西施歎了口氣道:「老鷹犬,我真的為你惋惜,既然你心意這麼堅決,說不得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拍子拍身左那名華服胖漢,道:「小親親,你去吧。」
  那華服胖漢立即邁步向東門長青逼了過去,又是邁一步都困難的渾身肥肉亂顫著,一扭一扭地,看看現在,誰也不會相信他剛才有那麼奇快如風的身手。
  東門長青就跟沒看見一樣,兩手背在身後緩緩說道:「西施姑娘,我跟你打聽件事兒。」
  病西施道:「什麼事兒?老鷹犬,你問吧,你已經不久於人世了,我是言無不盡的!」
  東門長青道:「我聽說西天竺有一種異術,跟咱們武林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差不多,練到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跟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一樣的可以不畏打擊,刀槍不入,但是無論練到怎麼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也跟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一樣地有一個地方練不到,金鐘罩的罩門不一定在哪兒,這種西天竺的異術卻是有一定練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肚臍,就是—個不會武的人在他的肚臍上點一下,也會要他的命,西施姑娘,是這樣麼?」
  病西施臉色變了。
  那華服胖漢也停步不前了。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西施姑娘,這兩個胖子一個是你的手心肉,一個是你的手背肉,你該不會願意他兩個都死在這關帝廟裡吧?」
  病西施冰冷說道:「老鷹犬,你怎麼知道這種西天竺的異術?」
  東門長青道:「吃了這麼多年公門飯,辦了大小不下千百件奇案,什麼沒見過。」
  病西施道:「剛才你為什麼不點破?」
  東門長青道:「我不願讓你一下少了兩塊肉,也不願意讓這一大批財富落進別人手裡,剛才我若是—語點破,你的兩塊肉沒了,這一大批財富也輪不著我了,為人嘛,不但要為自己想,有時候也要為別人想想,我就是這麼個人。」
  病西施臉色變了一變,她那只握著銷魂萬點梅花帳的右手要動。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別忘了你有塊肉不在你身邊啊。」
  的確,東門長青跟前站著一個華服胖漢,這個華服胖漢的站立處離東門長青不過二尺遠近,離病西施卻五尺有餘。
  病西施歎了口氣,道:「老鷹犬,你不愧是近百年來公門第—名捕,也難怪只要誰能殺了你,天下武林就要共尊他為總瓢把子,我的兩個親親跟這一大批財富比起來,我寧可捨棄這一大批財富……」
  東門長青倏然一笑道:「不愛江山愛美人,西施姑娘可算得古今—大情聖。」
  只聽那華服胖漢道:「寶貝兒,別管我,我願意拿我這條命換取那黃金城的財富,我也願意拿我這條命換取你跟阿二無數個幸福的日子……」
  東門長青笑道:「又一個,情聖何其多啊。」
  「不行,」病西施冷然說道:「你們兩個我不能少任何一個,少了任何一個,我就了無生趣,活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了,正如老鷹犬他剛才所說,一塊手心肉,一塊手背肉,我不能少了任何一塊……」
  「是啊,少了這兩個中的任何—個,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獨具『慧眼』,能分辨美妍醜陋,跟她如膠如漆,似糖如蜜的人了。」
  那華服胖漢冷哼一聲,閃身欲動。
  「親親,」病西施那破鑼般沙啞嗓子忽然變尖了:「你要不聽我的,我就死在這兒。」
  那華服胖漢渾身肥肉一抖,顫聲說道:「寶貝兒,你千萬不能尋短見,我跟阿二上哪兒再找這麼一個你去,我聽你的話就是。」
  那的確是沒有了,絕沒有了,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像病西施這麼一個人了,像這麼兩男一女之間不但能相安無事,而且竟還有這麼深厚、這麼專一的情愛,這就叫人不能不暗歎情愛的微妙了,其實情愛兩個字原是沒有美醜沒有貴賤沒有貧富之分的。
  病西施道:「你站著別動。」
  那華服胖漢答應了一聲。
  病西施抬眼望向東門長青:「老鷹犬,我願意把這女人交給你,可是你得讓我的親親先回到我身邊來。」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你把我這個吃了幾十年公門飯、辦了大半輩子案的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病西施一咬牙道:「好吧,老鷹犬,我先把這女人交給你,可是你得答應不傷我的親親。」
  東門長青道:「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捧打鴛鴦,拆散人家夫妻,死後是會打落十八層阿鼻地獄的,這種事我不幹。」
  病西施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她身邊那華服胖漢道:「親親,你把這女人給他送過去!」
  那華服胖漢毫不猶豫,立即抱起杜十娘走向東門長青,到了東門長青跟前雙手一伸,托著杜十娘送了過去。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你看清楚了,我只用一隻手接人,另一隻手有十分把握在你那肚臍上點一指頭。」
  他伸右手托住了杜十娘那蛇—般的纖腰,把杜十娘接了過去,左手卻下垂著,藏在衣袖裡蓄勢待發。
  那華服胖漢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動沒動,轉身走了回去。
  兩個華服胖漢都退回了病西施身邊。
  東門長青卻托著杜十娘仍站在那兒。
  病西施忽然咧了嘴:「老鷹犬,你應該趁我這兩個親親退回來的同時,帶著這個女人趕快逃走的,你為什麼不逃?」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並不是那麼傻的人,傻得連找機會逃走都不會,是不是?」
  病西施道:「我也相信你不是那麼傻的人,可是我不相信你能在我這銷魂萬點梅花帳下倖免。」
  東門長青倏然一笑道:「這銷魂萬點梅花帳跟你那兩個親親的一身功夫一樣,也是來自西天竺,是不是?」
  病西施臉色一變道:「你也懂破銷魂萬點梅花帳的法兒?」
  東門長青道:「我說我懂,當然,信不信那還在你。」
  病西施道:「你既然懂破這銷魂萬點梅花帳的法兒,剛十你為什麼要逃?」
  東門長青道:「我不跑他們會跑麼?他們要不跑,這一大批財富輪得到我麼?再說,我這不是又回來了麼?」
  病西施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上下打量了東門長青一陣,才開口說道:「老鷹犬,你說說看,破這銷魂萬點梅花帳的法兒是什麼?」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我說我懂,信不信在你,不信你可以當場試試,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銷魂萬點梅花帳是西天竺的一宗珍寶,只此一張,絕沒有第二張,要是今天它毀在我手裡,你病西施以往樹敵不少,今天結的仇更多,以後只怕你就沒法子在江湖上行走了。」
  病西施臉色變了幾變,倏地一聲長歎,道:「老鷹犬,我算是服了你了,好吧,我寧信你懂,不信你不懂,這女人現在是你的了,可是你往黃金城去的路還相當的坎坷,別人不會像我有這麼多顧忌的,親親,咱們走。」
  兩個華服胖漢立即手挽手抬起了她倒縱掠去,快逾奔馬,直向廟門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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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問東君
  東門長青吁了一口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緩緩放下了杜十娘,在杜十娘那圓潤纖細的腰肢上拍了—掌。
  杜十娘醒了,眨動了一下長長的兩排睫毛睜開了眼。
  突然,她挺腰站了起來,道:「哎唷,老爺子,怎麼只您—人在這兒呀,他們……」
  她一眼瞥見了靠牆根的幾具屍體,臉色一變,住口不言。
  東門長青沒說話,一雙眼神緊緊盯在杜十娘那如花嬌靨上。
  旋即,杜十娘臉色恢復了正常,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眼看了看東門長青,然後遲疑著窘迫—笑:「老爺子,他們走了多久了,我的意思是說,我跟您在這兒有多久了?」
  東門長青像沒聽見一樣,仍沒說話。
  杜十娘又窘迫一笑,馬上接著說道:「老爺子,是您救了我吧?」
  東門長青開了口,口氣淡淡地:「杜姑娘,你總算說了一句該說的,我可以告訴你,除了大家把你搶過來、搶過去之外,沒人多碰你一指頭。」
  杜十娘嬌靨一紅,道:「老爺子,您是知道的,女人家名節為重。」
  東門長青眉鋒微一皺道:「杜姑娘既然知道女人家以名節為重,就不該拋頭露面出來冒風險,跟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廝混。」
  杜十娘嬌靨上掠過一絲幽怨神色,道:「老爺子該知道,我為的是找李三郎。」
  東門長青道:「杜姑娘為什麼非找到李三郎不可?」
  杜十娘口齒啟動了一下,旋即搖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也許不是他欠我的就是我欠他的,我只覺得我深愛著他,渴望著見他一面,哪怕是看他一眼,我不克自持,難以自拔……」
  東門長青皺了皺眉道:「杜姑娘以前見過李三郎麼?」
  杜十娘搖搖頭道:「沒有,我要是以前見過他不就好了。」
  東門長青道:「男女間的情愛有的是—見鍾情,有的是經過長時間的認識而後產生的,像杜姑娘這種感情……」
  杜十娘道:「老爺子,您是知道的,世上多少紅粉蛾眉把他當成夢裡情人,像我這種人,不是多得很麼!」
  東門長青沉默了一下道:「杜姑娘這份癡,李三郎他若是知道,—定會很感動,只是,杜姑娘是個已婚的婦人,縱然能見著他又如何?」
  杜十娘微一搖頭,幽幽說道:「我不求別的,也不敢奢求,只能伴著他,跟他在一起,為奴為婢我都願意。」
  東門長青搖頭說道:「杜姑娘這份情愫產生得太離奇、太盲目,也太危險了。杜姑娘根本沒見過李三郎,他是怎麼樣的人,杜姑娘一點也不清楚,女人家一生的禍福也決定在這擇人兩字上……」
  杜十娘道:「老爺子,世上有關李三郎的傳說,還不夠多麼?」
  東門長青道:「姑娘,那也只不過是傳說,誰也沒見過李三郎,姑娘這麼癡,萬一碰見個冒充李三郎的人,豈不要吃大虧。」
  杜十娘呆了一呆,道:「這個……」
  東門長青道:「杜姑娘根本沒見過李三郎,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所知道的只不過是聽來的,耳聞是虛,眼見是實,也許姑娘一見著李三郎之後會失望,甚至於也有可能……」
  遲疑了一下,沒說下去。
  杜十娘卻凝目問道:「甚至於可能怎麼樣?老爺子!」
  東門長青兩道長眉軒動了一下道:「甚至於也有可能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李三郎這個人!」
  杜十娘美目一睜,尖叫說道:「這世上根本就沒這個人?那怎麼會,要沒這個人,那李三郎這三個字是怎麼叫起來的?」
  東門長青道:「那也許是有個人當初隨便說了個名字,於是乎—傳十十傳百……」
  杜十娘道:「老爺子,李三郎他有很多讓人津津樂道的事跡啊。」
  東門長青道:「那些事恐怕不是—個人做的,這就跟我每次追捕李三郎的時候,所看見的都不是同一個人一樣,這個做件案自稱李三郎,那個做件案留名李三郎,於是乎就憑空塑造出一個是俠又是魔,是正也是邪的李三郎來……」
  杜十娘道:「真是這樣麼?老爺子。」
  東門長青道:「我看是這樣,要不然李三郎既有這麼多事跡,為什麼從來沒人見過他,為什麼傳說中的李三郎一會兒是個年輕人,一會是老頭兒,一會兒是個風流俊俏的書生,一會兒又成了個粗俗醜陋漢子,始終沒個定型,我吃公門飯不少年了,也追捕李三郎不少年了,要真有這麼個人,他是瞞不了我的,要真有這麼個人,憑我這雙眼跟我辦案多年的經驗,他就是有再高明的易容化裝之術,也不可能每次都從容逸去的!」
  杜十娘搖搖頭,道:「不會的,老爺子,絕不會,我雖然沒見過孿三郎,可是他的影像無時無刻不在我眼前,我看得清清楚楚。」
  東門長青道:「在姑娘的跟前,李三郎的影相是什麼樣子?」
  杜十娘一副癡態,好像她見過李三郎,好像李三郎現在就在她的眼前,她微仰嬌靨,兩眼凝望著半空,道:「他有著一副顧長的身材,穿一件雪白的衣衫;那麼瀟灑,那麼俊逸,眉毛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眉毛長得都入了鬢,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好挺好直,方方的嘴,不厚不薄的嘴唇兒,一口牙好整齊、好白,一顆顆晶瑩得跟玉似的,他溫柔,他體貼,也是個懂得風流情趣的人……」
  東門長青皺了皺眉,倏然失笑,道:「李三郎的影相,恐怕不只在姑娘一個人眼裡是這樣的。」
  杜十娘的目光一下落在東門長青臉上,道:「怎麼,老爺子,三郎他在每一個人眼裡……」
  東門長青搖頭說道:「不是每一個人,是每一個姑娘家,姑娘請想,哪一個姑娘家會把自己的夢裡情人塑造得又俗又醜。」
  杜十娘道:「聽老爺子的口氣,好像還是說根本就沒李三郎這個人?」
  東門長青道:「不錯,我是……」
  杜十娘道:「那麼老爺子怎麼還東奔西跑,飽嘗風霜之苦地追捕李三郎?」
  東門長青道:「吃人家的飯,拿人家的餉,我說沒這個人,人家不信,人家交下來的,我只有到處緝拿了,再說我也要看看到底誰冒用李三郎這三個字,順便拿些別個作奸犯科的……」
  杜十娘搖頭說道:「不管老爺子怎麼說,我絕不相信世上沒李三郎這個人。」
  東門長青道:「信與不信那只在杜姑娘你了,不過我要告訴杜姑娘,杜姑娘你要是不趕快收收心,總有一天你會上大當,吃大虧的。」
  杜十娘道:「老爺子,不會的,我不會那麼傻的,要是有一天我碰見一個自稱是李三郎的人,除非他長得不像我想像的那樣,要是他長得像我所想像的那樣,而我又喜歡他,我還計較上什麼當,吃什麼虧。」
  東門長青呆了一呆,道:「經姑娘這麼—說,我倒不知道你我之間,是你對,還是我對了!」
  杜十娘道:「無論如何,一個女人家總是要找個心愛的人,是不?老爺子!」
  東門長青道:「姑娘說的不錯,一個人一生當中總是會有一段情愛的,無論成敗,成,那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不成,那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杜十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老爺子也有過情愛麼?」
  東門長青臉上浮現一絲異樣表情,一絲淒涼笑意,道:「有,但我卻是個最不幸的人。」
  杜十娘道:「那是因為……」
  東門長青呼了一口氣,道:「姑娘,我的事已成過去,不必再提了,眼前姑娘正面臨著殺身之禍,我不能不告訴姑娘一聲!」
  杜十娘道:「我正面臨著殺身之禍,老爺子這話……」
  東門長青道:「剛才在這兒的那些人,把姑娘當成了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
  杜十娘「哦」的一聲道:「怪不得他們要搶我。老爺子,他們弄錯了,我不是!」
  東門長青道:「姑娘不是麼?」
  杜十娘道:「我不是,我怎麼會是來自黃金城的那個人呢,黃金城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他們也真是的,誰不知道我杜十娘啊。」
  東門長青點了點頭,道:「我相信姑娘不是,只是別人恐怕不會相信,剛才在這兒的人,除了遭病西施的毒手死在這兒的幾個之外,其他的都跑了,姑娘一旦碰見他們,他們—定不會放過姑娘,一旦他們把這件事傳揚出去,姑娘甚至設法子在江湖上行走。」
  杜十娘眉鋒—皺道:「病西施這醜女人可害苦了我,這可怎麼辦,我還要到處去找三郎呢。」
  東門長青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該怎麼辦,除非他們能找到那個來自黃金城的女人,要不然姑娘恐怕……」
  忽然一凝目光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解姑娘之厄……」
  杜十娘忙道:「老爺子有什麼辦法?」
  東門長青道:「姑娘是我從病西施手上搶過來的,姑娘只說那兩樣東西被我搶去了,他們一定相信。」
  杜十娘道:「這怎麼行,我怎麼能把禍事推到老爺子您的身上?」
  東門長青搖頭說道:「我不要緊,我有力自保,當世武林中還桃不出幾個能奈我何的人。」
  杜十娘道:「不行,我怎麼能……」
  東門長青道:「姑娘不是還要到處找李三郎麼,姑娘要不把這件事推到我身上,今後恐怕是寸步難行,而且隨時都有殺身之險。」
  杜十娘怔了一怔,一進沒能說出話來。
  東門長青緩緩說道:「姑娘要是還想遍踏江湖,到處去找李三郎,就只有照著我的話做,除此之處,別無第二條路好走。」
  杜十娘目光一凝,道:「老爺子,你我萍水相逢,緣一面,我又是個世人輕視不齒的棄婦,有的人雖然想接近我,但他們都沒安好心,為什麼你要幫我,為什麼您要解我之厄?」
  東門長青道:「不為什麼,要有理由,那也許就是我憐姑娘情癡……」
  杜十娘道:「老爺子憐我情癡?」
  東門長青道:「也可以說我認為姑娘癡戀一個似有還無,虛無飄渺的人,隨時都可能遭災禍,不應該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杜十娘道:「老爺子是個公門中人,萬一這消息傳到公門……」
  東門長青道:「我自有辦法辯解,再說我也並不怎麼貪戀這個職位,這麼多年了,我也干膩了,早就有求去之心。」
  杜十娘一雙目光凝注在東門長青那滿是歲月遺痕,滿是歷練的老臉上,如花嬌屑上浮現起一絲激動,道:「人人都說您是個老奸巨猾的公門鷹犬,人人都把您當成冤家對頭,當您是眼中之釘,背上之疽,對您是既怕又恨,誰能殺了您,誰就會被天下武林共尊為總瓢把子,卻不料您是這麼一個好人。」
  東門長青微微一笑道:「謝謝姑娘,我吃了這麼多年公門飯,這還是頭一回聽人說我是個好人。」
  杜十娘道:「我知道您是個好人,老爺子,我感激,我永不忘……」
  東門長青淡然笑道:「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時候不早了,姑娘可以走了,萬一有人在外頭等著你,你就告訴他那兩樣東西被我拿走了,我暫時還不會走,讓他進來找我。」
  杜十娘又是一陣激動,道:「多謝老爺子,我告辭了。」
  淺淺一禮,轉身要走,忽然她又轉過身來道:「別人都不相信我不是來自黃金城的那個女人,唯獨老爺子您相信?」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生性懶散,無意名利,相信不相信無關緊要。」
  杜十娘怔了一怔,旋即睜大一雙美目:「老爺子可敬可佩。」
  纖腰—擰,脫弩之矢般騰射而去。
  口  口  口
  偌大一座關帝廟裡,就只剩東門長青一個人。
  他那—雙目光緩緩轉移,落在大殿石階下,杜十娘丟在那兒、沾滿了血污的那件雪白衣衫上。他走前幾步,俯身拾起了那件衣裳,從衣裳上散發出來一陣醉人的幽香。
  女人就是這樣,什麼地方都是香的,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盡量讓它香得醉人,香得撩人。香跟女人結下了不解緣,打從遠古就是這樣!
  這個「香」字似乎是專為女人造的!不香就不是女人。
  當然,像病西施那樣的女人應該另當別論。
  東門長青似乎無動於衷,也像根本就不懂幽香,根本就沒聞見那陣醉人的幽香。
  他兩手翻弄了幾下,在杜十娘那件衣裳裡拿出了一封揉皺的信,就是剛才「飄香小築」的那信,差她那美艷婢女給李三郎送來的那一封。
  他把衣裳放在石階上,拆開了那封信。
  信箋是淡藍色的,也有—股淡談的幽香,有點像蘭花的香味。
  信箋上寫著一行行的字跡,字跡娟秀,但隱隱透著剛勁。
  那一行行的字跡寫的是:「夢斷漏悄,愁濃酒腸。寶枕生寒,翠屏向曉。門外誰掃殘紅?
  夜東風。
  玉蕭聲斷,人何處?
  春又去,忍把歸期負。
  此情此恨,此際擬托行雲,
  問東君。」
  這是李清照的一闋詞,字裡行間,儘是相思情意。
  東門長青看過信箋,緩緩抬眼,兩眼之中像蒙上了一層薄霧,輕輕說道:「李三郎又欠一筆相思債!」
  口  口  口
  院子裡,石階前站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是霸刀南宮秋冷、大黃蜂司馬常。
  東門長青連神色都沒動一動,把那封信揣進了懷裡,在兩人臉上掃視了一跟,淡然說道:「我沒想到你們倆還敢逗留下去,更沒想到你們倆會去而復返!」
  南宮秋冷倏然一笑道:「這麼一大批財富當前,誰捨得走?你不也沒捨得走麼?」
  司馬常森冷說道:「老鷹犬,你好大的能耐啊,竟能從那三個怪物手裡把那個女人搶過來。」
  東門長青道:「各有各的—套,我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還能安安穩穩吃這麼多年公門飯麼?」
  司馬常道:「你是怎麼制住那三個怪物的?」
  東門長青倏然而笑,道:「這話問的不高明,有道是絕技傳媳不傳女,連女兒都不傳的絕技,我能告訴你麼?我會麼?」
  南宮秋冷一旁冷冷說道:「司馬常,你別忘了,老鷹犬—向是老奸巨猾,擅於玩心眼兒的,也許那三個怪物讓他唬住了。」
  頓了頓,道:「老鷹犬,我跟司馬常剛才在廟外碰見了那個女人了。」
  東門長青道:「哪個女人?」
  南宮秋冷陰森森的一笑道:「別裝糊塗了,老鷹犬,彼此都算得光棍兒,光棍兒眼裡是揉不進一粒砂子的。」
  東門長青「哦」地一聲道:「你是說那蛇蠍美人杜十娘啊,唔,不錯,她是剛從這兒走,她是剛從這兒走的,怎麼?」
  南宮秋冷道:「我們兩個截下了她,而且我在她身上大肆搜查了一番,可是並沒有找到那兩樣東西。」
  東門長青看了他一眼,道:「杜十娘穿的衣裳已經夠少了,一眼可以打到底,用不著費那麼大事,大肆搜查一番的!」
  南宮秋冷臉一紅,道:「那女人鬼得很,再說女人家身上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很多,我不搜不放心。」
  東門長青點了點頭道:「也難怪,姑娘長得的確是太誘人了,連我這麼大年紀,已過不惑之年的人,看見她都會怦然心動,何況你血氣方剛,情慾正旺,要怪只能怪她那爹娘,不能怪你。」
  南宮秋冷臉更紅了,紅得跟大殿裡的關老爺似的。
  司馬常冷然說道:「老鷹犬,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兩個既然去而復返,找到了你,那就是不得東西不罷休,那兩樣東西呢?」
  東門長青道:「那兩樣東西?嘿嘿,那張地圖跟那把鑰匙啊,杜十娘是從黃金城來的,你不問她,怎麼問起我來了。」
  司馬常道:「她說那兩樣東西讓你奪去了。」
  東門長青道:「她說那兩樣東西讓我奪來了,這……這是從何說起,這個女人真是……沒吃著羊肉反惹了一身腥,這女人真是,我救了她,她反而咬了我一口,真是毒如蛇蠍,難怪人家叫她蛇蠍美人!」
  司馬常冷笑道:「你以為這話我信麼?」
  東門長青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南宮秋冷說的好,女人身上可以藏東西的地方不少,只怕他還是沒搜著地兒……」
  南宮秋冷道:「她身上從頭到腳,我沒放過任何—個地方,這麼說吧,她身上每一寸肌膚我都找遍了。」
  東門長青看了他一跟,道:「唔,唔,那是相當澈底,相當澈底了,只是……」
  南宮秋冷道:「只是什麼,我不相信你會放她帶著那兩樣東西走……」
  東門長青道:「你不信我會放她帶著那兩樣東西走?老實說吧,我所以從病西施手上把她搶過來,為的就是那兩樣東西,只是她不給我我有什麼辦法,我這麼大個年紀的人,總不能像你在她身上那麼澈底地搜上—遍,是不?」
  南宮秋冷臉不再紅了,冷笑說道:「老鷹犬,你不必再說什麼了,就是你舌粲連花,我也不信你是個那麼好說話的人,放眼當今,誰不知道你老鷹犬是個怎麼樣的人!」
  東門長青道:「你們怎不想想,那兩樣東西她是要交給李三郎的,既是要交給李三郎的,她怎麼肯輕易的把它交給我,再說我是個公門中人,強搶掠奪,形同盜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南宮秋冷冷笑一聲道:「有這麼一大批財富,還吃什麼公門飯,只為這一大批財富,死都不怕,還怕什麼罪加一等。」
  東門長青道:「這麼說,你們倆是不相信我的話了?」
  南宮秋冷道:「除非日出西山!」
  東門長青聳聳肩,一攤手,道:「你們要是不相信,那我就沒辦法了。」
  南宮秋冷道:「說不得我們也只有下手強搶了。」
  握刀的左手緩緩舉了起來。
  東門長青一抬手,道:「慢著。」
  南宮秋冷道:「怎麼,承認了?」
  東門長青道:「你們逼人上梁山,我不承認也得承認了,只是,你們是兩個人,我把東西給哪一個?」
  南宮秋冷臉上浮現一絲狡黠笑意,道:「你別再玩心眼兒了,那是白費,我們倆現在是同進共退的生死朋友。」
  東門長青「哦」地一聲道:「霸刀跟大黃蜂什麼時候也學會找幫手了,大黃蜂,你可小心哪,南宮秋冷是出了名的陰狠詭詐,玩心眼兒你可不是他的對手啊。」
  南宮秋冷臉色—變,道:「我再鬼也鬼不過你老鷹犬的,你白費心機,白費口舌了。」
  司馬常冷然說道:「南宮秋冷的為人及心性我很清楚,我會時刻防著他的!」
  「對了,」東門長青笑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這年頭兒啊,人心險惡,還是防著點兒好。」
  司馬常呼了一口氣,兩道發綠的目光一凝,冰冷說道:「你是自己把東西交出來,還是等我兩個下手強搶?」
  東門長青沉吟了一下道:「善財難捨,讓我自己把東西交出來,我捨不得,我看你們倆還是動手搶吧。」
  司馬常冰冷一笑道:「那好,讓我看看,你究竟是用什麼能耐制那三個怪物的!」
  話落,閉口,兩眼之中綠光外射,直逼東門長青。
  南宮秋冷左手刀舉到了臉際。
  霸刀刀法快捷狠毒,但絕不是無敵。
  大黃蜂劍術詭異毒辣,兼擅施毒,但也絕不是無敵。
  不過,霸刀跟大黃蜂一旦聯了手,那可就難說了。
  東門長青神色平靜,很平靜,他左手下垂,右手舉在胸前,微微握著拳,這姿態看不出是在戒備。
  突然,南宮秋冷腳下移動,往左跨了一步。
  跟著,司馬常也腳下移動,往右跨了一步。
  而東門長青站在那兒卻沒動,連眼珠子都沒轉動一下。
  假如這座關帝廟裡還有第四者在,他會覺得這座關帝廟的空氣很低沉,低沉得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吸進一口氣去。
  他會看出霸刀跟大黃蜂正在找東門長青的空隙,找東門長青的可擊之懈。
  哪怕是只有一瞬間,或者是一絲絲的可擊之懈,他兩個就會做雷霆萬鈞、快捷如電的致命一擊。
  高手做殊死搏鬥,只一招也就夠了。
  他也會看出,東門長青週身上下,從頭到腳,沒有一絲縫隙,沒有一絲可擊之懈。
  尤其東門長青那抬在胸前,微微握拳的右手,它雖然是在東門長青的胸前,但它所佔的部位,卻讓人覺得它隨時可以遞到霸刀跟大黃蜂身前任何一個部位,而且是在霸刀跟大黃蜂出手之前到達,那些部位,每—處都足以致命。
  突然,霸刀又動了,他腳下右移,又站回了原處。
  大黃蜂卻沒動,仍站在東門長青的左前方。
  東門長青開了口,語氣平靜不帶一絲火氣:「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們兩個是否願意聽聽?」
  南宮秋冷道:「寧可相信日出西山,絕不可相信老鷹犬,不必想引誘我分神。」
  東門長青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也在說話麼?」
  大黃蜂冷然說道:「說。」
  東門長青道:「聯手之道,講求以己之長輔友之短,攻守靈活,互為呼應,而想要以己之長輔友之短,攻守靈活,互為呼應必須要兩人有默契,這默契兩字不是一兩天能建立起來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相處,瞭解彼此的性情,瞭解彼此的習慣,瞭解彼此的長短,才能心息相通,合作無間,才能克敵致勝,置敵人於毫無生機的死地,更重要的是這種默契要建立在一個『誠』字上,也就是說聯手雙方要精誠團結,同心協力,以義合,可是你們兩個認識不久,猝而聯手,以利合,談不上默契,要想克敵致勝,置敵人於毫無生機的死地,恐怕……」
  搖搖頭,住口不言。
  南宮秋冷臉色變了一變,一聲冷笑道:「司馬常,你聽!」
  司馬常突然吸了口氣,道:「他說的對,我始終覺得只有我跟他面對面,根本沒有覺得我有個幫手,根本沒有覺得你在我身邊……」
  南宮秋冷臉色又是一變,道:「那是你把心神全放在他身上……」
  司馬常道:「對敵之際本應如此,縱然他握有那兩樣東西,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覓得黃金城,取得那一批財富,咱們把消息傳揚出去,讓別人來阻攔他,咱們可以趁這機會瞭解彼此,建立默契,等到能聯手時,再找他奪那兩樣東西不遲,走!」
  一聲「走」字,身軀飄退,騰空電射而去。
  南宮秋冷滿口鋼牙一挫,一跺腳,跟著掠去。
  單憑這段話,就可知道大黃蜂司馬常的心智,絕不在霸刀南宮秋冷之下,恐怕還有過之。
  東門長青如釋重負般呼了一口氣,臉上馬上浮現一絲凝重神色。
  一天戰雲消散了,但是這時候東門長青卻覺得這座關帝廟的空氣,比剛才還要低沉。
  口  口  口
  山邊有條小路,而且很平坦。
  但是東門長青不走這平坦的小路,他卻踏著路邊的草地往前走著,他踏碎了難以數計的晶瑩露珠,草尖上未退的露水沾濕了他那雙蔽舊但卻很乾淨、也沒有一處破綻的薄底鞋。
  他覺得露水的冰涼可以由一雙腳直傳到他的心裡,這樣可以使他沉悶的心情舒服些。
  就像清涼的晨風拂面,那股子清涼直沁進他的心裡一樣。
  這條平坦的小路並不是筆直的,而是婉蜒曲折的,二十丈外的那一段伸進了一片梅林裡,再過去就被梅林擋住看不見了。
  梅林並不是很密,但它佔地很廣,一大片,所以它能遮斷人的視線,擋住人的視野。
  廿丈的距離在東門長青腳下不算遠,要快的時候也只不過等於幾步之遙。
  可是他如今走得非常慢,一步一步地老半天才走完這廿丈距離。
  他踏進了梅林,走進去沒多遠,—陣低但清脆悅耳的歌聲隨風傳了過來。
  「不受塵埃半點塵,竹籬茅舍自甘心;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
  這是一首詠梅詩,出自詩人王淇的手筆。
  林中那位人兒把它當歌唱了出來,加上林中人兒那美好的歌喉,倒也十分動聽。
  的確,梅花潔身自好,不受濁世塵氛半點侵。
  清瑩皎潔,從不生於雕欄畫棟之下,而甘心竹籬芳捨之間,豈非大有隱士之風,樂清幽隱逸之趣?
  隱於孤山之梅嶺上,放鶴湖中,不婚不宦,蕭然自適的林和靖,知梅之佳致,而在孤山,以梅鶴自娛。
  其詠梅有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之句,深得梅之情趣。
  東門長青停了步,略一遲凝,他也望梅輕吟:
  「南枝才放兩三花,雪裡吟香弄粉藍;淡淡寒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
  一首詩剛吟完,那個「沙」字餘音還崇繞在空際橫斜疏影之間,一個清冷的女子話聲從梅林深處傳了出來:「什麼人這麼大膽,敢擅近飄香小築?」
  隨著這話聲,一條青影閃了閃,東門長青面前立時多了個美艷青衣少女,正是那天關帝廟送信的那位。
  她左臂上挽著一個小竹籃,竹籃裡盛著滿滿的一籃梅花瓣,香紅一片片,愛煞人。
  她一見東門長青便是—怔:「咦,怎麼是你……」
  東門長青聽若無聞,望著那一籃梅花瓣,搖頭說道:「枝頭乍放,多情應憐,姑娘一瓣把它摘了下來,豈不可惜!」
  青衣少女好凶,眉梢兒一揚道:「梅林是飄香小築的,梅花也是飄香小築的,要你管,顯得你多情,顯得你懂詩是不是,說,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東門長青抬眼凝目,倏然而笑道:「姑娘還認得我,是不是?」
  青衣少女道:「你不就是那天關帝廟前的那個人麼?」
  東門長青微一點頭道:「不錯,姑娘好記性。」
  青衣少女嬌靨一繃,道:「看你那天跟那妖精女人站在一起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果然你今天就到梅林來探頭探腦了……」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姑娘這話說錯了,論大,你我都站在這塊土地上,這塊土地上不乏邪惡之徒,難道說這塊土地上的人都是邪惡之徒麼?」
  青衣少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唷,看不出你還挺會說話的,那你跟那妖精女人站在一起算什麼?」
  東門長青道:「姑娘,兩個站在一起的人,並不見得就是一路人,如今我跟姑娘站在一起,事實上我跟姑娘……」
  他說的是理,可是姑娘不愛聽,他話還沒說完便聽青衣少女一聲冷叱:「那姓杜的女人是個什麼東西,你敢拿我跟她比。」
  香風一陣,人已欺近跟前,揚手便打。
  東門長青抬起了手,手裡拿的是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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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9:56:40 |只看該作者
  青衣少女一怔,硬生生沉腕收勢退了回去,道:「怎麼這封信又到了你手裡……」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所以姑娘該弄個清楚之後再動手打人!」
  青衣少女道:「說啊,這封信怎麼會又到了你手裡?」
  東門長青道:「我是從別人手裡奪過來的。」
  青衣少女道:「別人?誰?」
  東門長青道:「那就要問姑娘這封信是讓誰奪去的了。」
  青衣少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從那妖精女人手裡奪下這封信,如今又拿著這封信跑到這兒來,這是什麼意思?」
  東門長青道:「我是來告訴姑娘一聲,我知道李三郎在什麼地方,姑娘要願意,我可以代姑娘把這封信送去,姑娘要是不願意,我就把這封信還給姑娘。」
  青衣少女道:「你這不是多此—舉麼,有這麼一副熱心腸,代我把信送交李三郎不就行了麼,幹什麼還跑來問我?」
  東門長青道:「這麼說姑娘是願意我代姑娘跑一趟?」
  青衣少女道:「我願意是願意,可是我看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役安什麼好心……」
  東門長青道:「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少廢話了!」
  青衣少女冷然把手一伸道:「把信先還給我!」
  東門長青道:「怎麼,姑娘不讓我代姑娘跑一趟了?」
  青衣少女冷然說道:「用不著了,李相公已經來了,我摘這麼多梅花瓣,就是要釀酒招待他呢。」
  東門長青怔了一怔道:「怎麼說,姑娘,李三郎已經來了?」
  青衣少女道:「不錯,李相公已經來了!」
  東門長青道:「他現在……」 .
  青衣少女道:「當然在飄香小築裡,跟我家姑娘在一起。」
  東門長青道:「不會吧,姑娘?」
  青衣少女冷然說道:「信不信在你,把信還給我。」
  她欺身過來就要搶。
  東門長青突然笑了,道:「我這位李三兄弟真行,他居然跑到了我前頭。」
  青衣少女一怔,忙又沉腕退後,道:「你叫李相公什麼?」
  東門長青道:「李三兄弟啊,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青衣少女道:「你認識李相公?」
  東門長青道:「何止認識,他跟我是忘年之交,跟親兄弟一樣,行則同車,食則同桌,寢則同榻,好得簡直不能再好了。」
  青衣少女道:「我怎麼沒聽李相公提過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我那李兄弟有一宗短處,每當他跟紅粉知己在一起的時候,就把我這個老哥哥忘了,每當他缺錢用的時候,他就又想起了我這個老哥哥。」
  青衣少女笑了,道:「我可不相信李相公會是那種人。」
  東門長青笑道:「開玩笑的,前者真的不假,後者假而不真,姑娘現在知道我跟李三郎的關係了,是不是可以?」
  青衣少女嬌靨上笑容忽然凝住了,她笑的時候,嬌靨跟怒放的花朵一般,可是她不笑的時候,臉上自然地就帶著逼人的冷意。
  她道:「慢著,讓我問問你,剛才你教我弄明白後再打人,現在我要弄明白後才帶你進去……」
  頓了頓道:「你告訴我,這封信握在你手裡,你又說李相公跑到了你前頭,這究竟是怎麼同事?」
  東門長青笑著說道:「看不出姑娘的小心眼兒還蠻多的,說了半天竟然還是不相信我,好吧,我就解釋給你聽聽……」
  揚了揚手裡那封信,道:「這封信不是讓杜十娘從姑娘手裡奪去的麼,姑娘剛走,我就又把這封信從杜十娘手裡奪了過來,進廟見著我那李三兄弟之後,我要把這封信交給他,可是他那時候正在跟人拚鬥,沒工夫來接,我那李三兄弟當真是灑脫得可以,他居然要我把這封信念給他聽……」
  「哎唷,」青衣少女驚叫了一聲道:「這—念不都讓別人聽見了麼,李相公真是,怎麼好把我們姑娘寫給他的信當眾念出來。」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姑娘不用擔心,紅粉知己寫給他的信,自然是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滿篇的柔情蜜意,若把這封信放在鍋裡煮上一煮,能煮出—鍋蜜糖來,我怎麼能像吟詩詞、讀文章一樣地高聲朗誦……」
  青衣少女皺了眉,但嬌靨卻浮起了難忍的笑意:「你這個人……你怎麼知道?」
  東門長青赧然一笑道:「不瞞姑娘說,我是個過來人了。」
  青衣少女忍了忍,但沒忍住,嬌靨上的笑意更濃了:「那你是怎麼念給李相公聽的?」
  東門長青道:「為了不讓別人聽見那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滿篇的柔情蜜意,我只有費勁用傳音入密了。」
  青衣少女微一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忽然一怔,輕叫一聲道:「哎唷,這麼一來,你不是也看見了麼?」
  東門長青道:「那是當然,我不看見怎麼念哪,我不是外人,是不?姑娘!」
  青衣少女皺了皺眉道:「念完了信之後呢?」
  東門長青搖搖頭道:「我那李三兄弟根本沒等我把信念完,我剛念一半他便截口說道我知道了,老哥哥先走一步,十里外等我,我聽了他的,跑到十里外一等老半天不見他來,我不放心,又跑回關帝廟看了看,誰知道他已經不在關帝廟裡了,我這才又急急忙忙地趕來了,結果卻聽姑娘剛才說他已經到了。」
  青衣少女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
  東門長青道:「行了麼?姑娘。」
  青衣少女忽一搖頭,道:「不行,我要再問你一句才放你進去,我要是放錯了人進去,我家姑娘會罵死我!」
  東門長青眉鋒微微一皺道:「怎麼.姑娘還不放心?」
  青衣少女道:「你既是李相公的朋友,你就該知道飄香小築是個禁地,除了李相公之外,不准第二個男人擅入。」
  東門長青道:「我知道,姑娘要問什麼,趕快問就是。」
  青衣少女道:「你說說看,李相公長得什麼樣兒?」
  東門長青怔了一怔道:「這個……」
  忽然目光一凝,望著青衣少女身後笑道:「姑娘不用再問了,我那李兄弟出來接我了。」
  青衣少女倒轉身往後望去。
  東門長青一步跨前,一指頭落在她那纖腰上。







第 四 章 李清狂人
  越過這片梅林,緊接著山腳下,—片翠綠的小山坡上,坐落著一座小巧而精雅的小樓。朱欄碧瓦,狼牙飛簷,樓左一彎碧水,樓右幾株異種老梅,老遠地就可聞見那一陣陣醉人的清香,清靜幽雅,一如神仙居處。
  那一彎碧水上,橫跨一座朱欄小橋,橋下依偎著一對白鵝,雪羽黃冠,蕩漾於綠波之中。
  那一座精雅小樓之上,竹竄兒捲著,那緊挨著那排朱欄依偎著兩個人兒,這兩個人兒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件雪白長衫,面如冠玉,唇若塗朱。
  人品俊逸,器宇軒昂,還帶點風流惆儻意味。
  女的,穿一件淡紅色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鳳眉杏眼玉頰生香,也是位人間絕色。
  兩個人靠朱欄相依偎,宮裝人兒溫柔地偎在那俊逸白衣客懷裡,笑語如珠,濃情蜜意,當真是羨煞人寰,妒煞天上。
  這麼—個地方,這麼一對璧人,任誰看見也會幾疑為神仙中人。
  談笑間,宮裝人兒兩道蛾眉忽然輕輕一皺,低低說道:「小蓉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準是她貪玩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去看看去。」
  輕輕挪離那俊逸白衣客要走。
  就在這時候,那俊逸白衣客忽然一怔,繼而臉色猛然一變,可是他旋即又恢復平靜,伸手拉住了宮裝人兒皓腕,含笑說道:「香妹,你在這兒等等,讓我去看看吧。」
  宮裝人兒忙道:「別了,這一帶你不熟。」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這一帶我不熟,我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帶轉個幾趟。」
  沒再容宮裝人兒說話,轉身下樓而去,走得飛快。
  俊逸白衣客下樓往左,他沒走那座朱欄小橋,掠過那彎碧水匆匆往山後繞去。
  繞過這座山,有一處小小的谷地。
  這個小山谷裡長滿了綠油油的小草,每一棵都是嫩綠欲滴,這就是春天,春天本就是這個樣子。
  東門長青就站在那片綠油油的草地上,背著手,仰著臉,正在看峭壁上一株蔓延的紫籐花。
  俊逸白衣客一進谷口兩眼便盯上了他,一雙目光跟冷電一樣,眉宇間騰現一片懾人的殺機。
  東門長青也沒看他一眼,望著峭壁開了口:「你來了。」
  俊逸白衣客目光凝注,冷然說道:「你是……」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該姓什麼,叫什麼?」
  俊逸白衣客怔了一怔,旋即唇邊再現—絲冰冷笑意:「敢情你沒名沒姓,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只有—種,那就是……」
  東門長青霍地轉過臉來,一雙目光變得比俊逸白衣客適才進谷時的目光還亮,直逼過去,冷然說道:「你還要回飄香小築見羅綺香去,別讓我打得你齒落血出見不得人。」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東門長青的眼神大亮太逼人了,俊逸白衣客神情一凜,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你究竟是……」
  東門長青威態—斂,緩緩說道:「東門長青。」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哦」地一聲,笑了:「原來公門名捕大駕蒞臨,這我就不懂了,我跟閣下緣懼一面,素昧平生,閣下跑到飄香小築來找我……」
  東門長青道:「打擾你了,是不是?」
  「豈敢!」俊逸白衣客道:「公門名捕威震武林,今天大駕竟然蒞臨飄香小築,我這個飄香小築的主人深感榮幸,只是我不明白……」
  東門長青道:「我的來意?」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
  東門長青道:「無他,找你談談。」
  俊逸白衣客灑脫一擺手,道:「那麼請到飄香小築去,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謝了,我要跟你談的話,要是讓羅綺香聽見,恐怕不大方便……」
  俊逸白衣客道:「所以閣下把我召到這兒來?」
  東門長青道:「不錯。」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閣下既然有所避諱,我不敢強邀,那咱們就在這兒談吧。」
  東門長青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沒有什麼避諱人的地方,我是為了你。」
  俊逸白衣客訝然說道:「是為了我?閣下這話……」
  東門長青道:「你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
  東門長青道:「你確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東門長青道:「據我所知,李三郎之所以叫李三郎,只因他行三,李三郎三個字並不是他的名字。」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閣下,我那三個字李清狂。」
  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不錯,李三郎的名字確叫李清狂,放眼當今知道這三個字的還真不多,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有點明白閣下大概懷疑我是個西貝李三郎,是不?」
  東門長青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有人告你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俊逸白衣客笑問道:「誰?誰告我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怔,旋即笑問道:「閣下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那位李三郎的?」
  東門長青道:「離此百里外的一座關帝廟裡,羅綺香羅姑娘的侍婢往那座關帝廟裡送信……」
  俊逸白衣客道:「送信?給誰送信?」
  東門長青道:「自然是李三郎,李三郎接信之後莫名其妙,事實上他跟羅姑娘素昧平生,緣慳—面,他認為此中必有緣故,也不容無聊之徒假他之名騙色騙情,所以他一狀告到我這兒,我吃的是公門飯,拿的是公門餉,不能不跑到飄香小築來看一看,沒想到飄香小築裡又有一個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怕我是那西貝三郎李清狂,怕當場拆穿之後羅姑娘羞憤難當,所以把我召到這兒來,背著羅姑娘問個究竟,是不?」
  東門長青道:「不錯,確是這樣。」
  俊逸白衣客笑道:「人言名捕東門老奸巨猾,冷酷無情,到今日我方知道名輔東門生就一副慈悲菩薩心腸。」
  「豈敢,」東門長青淡然說道:「吃公門飯的本應如此,有些案子關係著人命,也關係著自己的陰德,不能不小心,所以一個司法之官每每舉筆數日不能下判,情不是罪,愛不是孽,羅姑娘無辜,我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所謂老奸巨猾,我吃的是公門飯,幹的是捉姦人惡事,不能不竭盡所能衛善安良,周旋於巨奸大惡之間,稍一不慎便有喪命之險、殺身之禍,一個人丟命事小,有虧職守事大,我不能不特別小心,至於冷酷無情,我只是鐵面無私,不縱一惡而已。」
  俊逸白衣客道:「對閣下,我又當認識了一層,閣下的這份好意,我感同身受,只是,我沒想到像李三郎這麼個平凡的人,還會有人冒充!」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雖然是個平凡的人,可是冒充他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所以那些不法的無聊之徒,冒充他招搖撞騙是十分可能的,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眉鋒微皺道:「這我就又不懂了,俗話說得好:人心之不同當如其面!每一個人的長相都不同,就是李生兄弟也多少有點差別,一個人想冒充一個人……」
  東門長青道:「今天有人冒充李三郎到處招搖撞騙,說起來那也要怪李三郎自己,因為他徒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冒充他,這也算不了什麼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點了點頭道:「閣下這話深獲我心,為了防止今後再有這種事發生,為了這世上每一個可能受害的人,為了我自己,今後我只有把自己的真面目公諸於世了。」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杜絕這類情事的好辦法,只是當世之中另有一個李三郎在,假如他也把他的真面目公諸於世,豈不就熱鬧了?」
  俊逸白衣客搖頭說道:「那也不要緊,公道自在人心,真金不怕火煉,這兩個李三郎也總有碰頭一天。」
  東門長青看了他一眼道:「為你著想,我看你還是別跟那個李三郎碰面的好。」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道:「閣下這話……」
  東門長青道:「這還用我多解釋麼?」
  俊逸白衣客突然笑了:「說了半天,敢情閣下把我當成那西貝三郎假李清狂了。」
  東門長青道:「不錯,我認為你是個冒名頂替、招搖撞騙的不法無聊之徒。」
  俊逸白衣客沒在意,不但沒在意,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濃了:「閣下有意思,既然世上沒人見過李三郎的真面目,我倒要看看閣下憑什麼說我是個假的?」
  東門長青道:「用不著憑什麼,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裡明白。」
  俊逸白衣客道:「我自己心裡明白,我是個貨真價實的李三郎。」
  東門長青搖頭說道:「不,你不是李三郎,你只是冒充李三郎,騙情騙色的下流胚。」
  俊逸白衣客揚了揚眉道:「閣下,你可是一個名捕……」
  東門長青道:「就因為我是個名捕,所以你該相信我有著過人的目力。」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無證無據不能隨便指人。」
  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你要證據?」
  俊邊白衣客道:「當然,閣下辦案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凡這種事都得要個證據?」
  東門長青道:「壞就壞在世人沒一個知道李三郎長得是什麼樣,我拿不出證據……」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這就是了……」
  東門長青道:「不過我可以試一試。」  .
  俊逸白衣客道:「試一試?閣下怎麼個試法?」
  東門長青道:「世人皆知,李三郎文武雙絕,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我沒功夫一樣一樣的試,我想單挑一樣……」
  俊逸白衣客道:「哪一樣?」
  東門長青道:「武學。」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聲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跟我比武?」
  東門長青道:「不錯,只要你能跟我打成平手,我就認為你是李三郎,而且我保證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這麼說我要是不是你的對手,我就是假的李三郎了?」
  東門長青道:「不錯,我別的方面遠不及李三郎,可是我這一身所學卻跟李三郎在伯仲間。」
  俊逸白衣客笑道:「這倒是挺新鮮的事兒,讓我先問一問,我要不是李三郎,你拿我怎麼辦?送我進官府究辦,還是……」
  東門長青道:「送你進宮府究辦那太便宜,我要制你一處穴道!」
  俊逸白衣客訝然說道:「閣下要制我—處穴道?這是……」
  東門長青道:「你仍然是李三郎,不過我要你這個李三郎拿出真心來善待羅姑娘,你要是敢萌一點異志,我叫你落個血脈逆流、七竅冒血而亡。」
  俊逸白衣客猛然睜大一雙星目,叫道:「閣下你這……這是為了什麼?」
  東門長青道:「一句話,羅姑娘無辜,我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只有讓她永遠把你當成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雙星目睜得老大,嘴也半張著,久久沒說出一句話來,但是突然之間,他臉色變了,變得灰白,沒有一點兒血色,額上也現出了汗跡,他低下了頭,但旋即他又抬起了頭,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話說得有氣無力:「我明白了,不用試了,我承認我不是李三郎,我情願讓你制我一處穴道,你出手吧。」
  東門長青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色,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卻沒想到你會自己承認!」
  俊逸白衣客道:「不瞞你說,我久慕飄香小築羅綺香國色大香、風華絕代,也知道她芳心傾慕李三郎,我原只想騙了她然後一走了之,但當我騙了她遠走高飛之後,卻發覺我的良心無一時能安,而且我也發覺對她動了真情愛,所以我才又回到了飄香小築……」
  東門長青兩眼之中倏現冷電,道:「羅姑娘孤傲高潔,一如這飄香小築的梅花,你要是辜負了她,你……」
  俊逸白衣客道:「我絕不會負她,我要有負她之心,也不會再回飄香小築來了。」
  東門長青道:「你還算有良心,一個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卻難以禁受自己良心的譴責,一個人生於天地之間,也不可做一件愧對自己良心的事……」
  目光一凝,道:「你現在跟我先到梅林之中解開羅姑娘婢女的穴道,然後帶我去見羅姑娘。」
  俊逸白衣客一驚道:「你要去見她,你……」
  東門長青道:「我告訴那位姑娘說,我是你的忘年之交,要不這麼做,我擔心羅姑娘會動疑。」
  俊逸白衣客道:「可是我要永遠成了李三郎……」
  東門長青道:「別的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今後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是不會辱沒李三郎這三個字的。」
  轉身要走。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攔道:「慢著,你還沒有制我穴道。」
  東門長青道:「不用了,等你將來負了羅姑娘時我再找你不遲,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
  邁步往梅林行去。
  俊逸白衣客一陣激動,滿臉羞愧色,低頭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青衣少女坐在一株梅花下,靠在樹杈上,一顆烏雲玉首低垂著,跟睡著了似的。
  那一竹籃梅花瓣兒,仍放在她身邊,沒多也沒少。
  東門長青在她白皙、晶瑩、嬌嫩的粉頰輕輕拍了一掌。
  青衣少女美目一睜,頭一抬,一個嬌軀突然彈了起來:「你這個老……」
  俊逸白衣客輕咳一聲道:「小蓉,不可對老人家無禮。」
  青衣少女一隻玉手已然到了東門長青的胸口,入耳這話,硬生生地沉腕收勢,她發得快,收得也快,轉過臉去叫道:「李相公!」
  俊逸白衣客堆著一絲輕淡笑意,道:「這位老人家是我的忘年交,平素最喜歡捉弄人……」
  東門長青道:「我尤其愛捉弄漂亮的小姑娘。」
  青衣少女臉一紅,低頭說道:「老爺子,您見笑了。」
  東門長青哈哈一笑道:「姑娘快去拿這些梅花瓣泡酒吧,我要是不急著走,還能趕上喝一杯透齒香,待會兒由我這位兄弟代我給一份見面禮,算我賠不是吧。」
  青衣少女淺淺一禮,道:「謝謝老爺子。」
  俯身提起竹籃,帶著一陣香風飛步而去。
  東門長青故意提高了話聲道:「美而慧黠,謝家侍婢也不過如此。」
  只聽那青衣少女的話聲迢迢傳了過來:「再謝謝老爺子!」
  東門長青緩緩斂去了臉上的笑意,道:「走吧。」
  口  口  口
  當東門長青跟俊逸白衣客走出梅林的時候,飄香小築的主人,那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羅綺香,跟那青衣少女已候在那座橫跨碧水的朱欄小橋上。
  東門長春趕前幾步,老遠地便含笑拱手:「不速打擾,已屬孟浪,怎麼敢再勞羅姑娘芳駕親迎。」
  羅綺香裊裊走下朱欄小橋,嬌靨上帶著一抹羞紅,含笑答禮,道:「應該的,老人家蒞臨,飄香小築蓬篳生輝,小蓉都告訴我了,失禮之處羅綺香這裡代為賠罪。」
  東門長青連忙閃避一旁,道:「羅姑娘這是折我,我怎麼敢當,我這個人一向玩笑慣了,羅姑娘不加怪罪我已經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俊逸白衣客有一絲兒不安,也有一絲兒怯縮,也有一絲兒羞愧,強笑說道:「香妹,這位就是威震武林的名捕東門長青……」
  羅綺香微微—怔,那清澈深邃的目光也為之一直:「噢,原來是東門老人家,我怎麼也沒想到三郎的忘年之交會是東門老人家。」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我這位三兄弟他捧我了,說什麼威震江湖,武林中的朋友都把我這個吃公門飯的人當成了毒蛇,見著我就躲得遠遠的,只有三兄弟他不嫌棄我……」
  羅綺香倏然一笑道:「養鵝的人家不怕毒蛇,我這飄香小築,永遠歡迎老人家,請進去坐吧,我這就叫小蓉去準備一壺『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去。」
  她側身讓客。
  東門長青為之動容:「好一個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
  口  口  口
  小樓上臨那一排朱欄擺著一張竹几,三張竹椅。
  俊逸白衣客跟羅綺香並坐,一個是俊逸灑脫、風流倜儻,一個是天香國色、清麗如仙,任何人看都會以為是天造—雙、地設一對的璧人。
  東門長青坐在他兩個的對面,竹几上擺著一把銀壺,三隻琉璃盞,還有一隻玉盤,玉盤裡放的是幾色鮮果。
  小蓉拿起銀壺斟酒,酒入琉璃盞呈琥珀色,好美、好香、好引人。
  羅綺香伸出那柔若無骨,根根似玉的柔荑,提起了她跟前那只琉璃盞,望東門長青含笑道:「我最不擅釀酒,味兒嫌俗了些……」
  東門長青道:「羅姑娘客氣,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味兒要還嫌俗的話,世上就沒有仙品了,我借花獻佛,敬二位一杯,願二位神仙……」
  俊逸白衣客突然站了起來,玉面煞白,顫聲說道:「老人家,我羞煞愧死……」
  東門長青一驚差點沒把酒濺出來,忙道:「三兄弟,你這是……」
  俊逸白衣客苦笑說道:「老人家不要叫我三兄弟了,我不配……」
  東門長青站了起來,道:「三兄弟,你……」
  俊逸白衣客一雙星目微現紅意,道:「老人家,與其讓我忍羞愧負疚一輩子,不如讓我心中坦坦然地伴香妹一生,我現在當著老人家對香妹實話實說,香妹要不能原諒我,我立刻即席自絕以謝香妹,以贖前愆!」
  東門長青怔住了。
  俊逸白衣客霍地轉過臉去,望著羅綺香道:「香抹……」
  羅綺香突然淺淺一笑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一怔,道:「香妹,怎麼說,你,你已經知道了?」
  羅綺香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已經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道:「香妹,你,你知道什麼?」
  羅綺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綺香淺淺一笑道:「還記得當日你我在這座小樓上戲為琴棋書畫不?我那是有心考考你,你在這幾方面的造詣不差,但卻遠不及傳聞中的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那香妹怎麼還對我……」
  羅綺香微傲垂下了玉首,道:「那時候你我已經相處過一段日子,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了,你的人品所學雖然不及傳聞中的李三郎,但放眼當今已屬少見,我情難自禁,尤其李三郎是個只限於傳聞而不得一見的若有若無神秘人物……」
  俊逸白衣客一陣激動低下頭去,道:「香妹,我感激……」
  羅綺香抬頭道:「你也不用這樣,這是兩廂情願的事,以你的人品所學論,我並不算委屈……」
  俊逸白衣客轉身望著東門長青道:「不是閣下我沒有今天,這一切都是閣下所賜,我永不忘閣下的恩德。」
  東門長青定了定神,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我只能說這一切太出我意料之外了,這也許就是上天給知過回頭、光明磊落的人一個報償,兩位本是天造一雙、地設一對的壁人,飄香小築明真相,從此相偕到白頭,應是一段佳話……」
  羅綺香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性情中人,具菩薩心腸,撮合之恩,玉成之德,羅綺香永遠感激。」
  東門長青笑道:「說什麼撮合之恩,玉成之德,說什麼感激,倒是我這個人見人厭,人見人恨的公門中人又多了兩個朋友,又多了—個可以喝酒的地方,確實值得高興,值得大書特書……」
  抬手—舉琉璃盞,道:「現在我可以敬二位一杯了吧?」
  俊逸白衣客—抬手,道:「別忙,要敬該由我跟香妹敬閣下一杯,兄是……」
  口齒啟動了—下,欲言又止。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如今彼此已然不外,今後我可能是飄香小築的常客,兄弟你還有什麼難以啟齒的……」
  俊逸白衣客道:「我要問一問,閣下真是東門長青麼?」
  東門長青一怔,旋即笑道:「這倒好,你們的麻煩沒了,我的麻煩卻來了,這年頭的好人真是做不得……」
  俊逸白衣客道:「我有十分把握認定,我是當今頭一個見著三郎李清狂的人。」
  羅綺香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我也這麼想。」
  東門長青看看俊逸白衣客,又看看羅綺香,突然笑了:「我今天也拿李三郎,明天也拿李三郎,想不到我自己卻成了李三郎……」
  羅綺香道:「唯有這樣才讓人絕想不到你是李三郎。」
  東門長青聳聳肩,笑道:「想不到李三郎卻是這麼—個糟老頭子!」
  羅綺香道:「也唯有這樣,才能避免許多無謂的麻煩。」
  俊逸白衣客點頭說道:「香妹說的對,我也不相信李三郎會是這麼一副形象,絕不相信。」
  東門長青笑了笑道:「信與不信,那也只有任憑二位了!」
  俊逸白衣客還待再說。
  東門長青一舉琉璃盞,道:「是我敬二位也好,或是二位敬我也好,千萬別再耽誤我這杯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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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00:33 |只看該作者
俊逸白衣客跟羅綺香都笑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跟香妹敬閣下。」
  一杯盡飲,東門長青只覺清香透齒,讚不絕口,放下琉璃盞接著說道:「別的不談,單憑這『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要不是另有公事在身,我絕捨不得猝而言去……」
  俊逸白衣客道:「怎麼,閣下要走?」
  羅綺香道:「豈非太以匆匆?」
  東門長青道:「你們飄香小築的『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只要不空,我以後有的是喝酒機會,我都不愁,二位又愁什麼?」
  一拱手,轉身要走。
  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攔道:「閣下難道不問問我是誰?」
  東門長青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我複姓皇甫,單名一個玉字。」
  羅綺香美目一睜道:「風流劍客玉潘安?怪不得!」
  俊逸白衣客皇甫玉赧然一笑道:「香妹,別臊我了。」
  東門長青深注一眼道:「原來是久仰大名,一直無緣一見的『風流劍客玉潘安』,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皇甫玉道:「比起三郎李清狂來……」
  東門長青道:「年紀要輕得多。」
  皇甫玉道:「閣下怎知?莫非……」
  東門長青道:「我仍是那句話,任憑……」
  小蓉突然掩口叫道:「哎唷,老人家的鬍子怎麼少了一綹?」
  東門長青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慧而黠,只是這種鬍子胡根在肉裡,掉不了。」
  羅綺香歎道:「閣下心智之高,應變之快,不愧當今第一人!」
  東門長青倏然一笑道:「謝謝羅姑娘,有句話現在我也好出口了,三百天後我要向二位討個紅蛋吃。」
  轉身下樓而去。
  皇甫玉紅了臉,羅綺香的臉更紅。










第 五 章 愁更愁
  有人說:酒入愁腸能化為相思淚。
  有人說:藉酒澆愁愁更愁。
  又有人說:酒能誤事。
  儘管酒入愁腸化為相思淚。
  儘管藉酒澆愁愁更愁。
  儘管酒能誤事。
  卻有人「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更有人舉杯高歌:「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其實,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樣的效用,那要看喝酒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喝酒。
  就拿寫文章的人來說吧,有的人喝點酒能助長文思,啟發靈感,有的人酒一沾唇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在前者跟裡,一杯灑千金不易。
  在後者眼裡,他能把酒當成穿腸毒藥。
  有些東西在某一時候、某一場合甚為適用,但換個時候,換個場合,它就大不適宜了。
  酒不同,接風洗塵;興高采烈時用酒,東門之宴,長亭餞別,黯然魂銷的時候也用灑。
  生孩子,做滿月,生辰祝嘏用酒。
  死了人,設道場,做法事時卻也用酒。
  盛宴一桌桌,賓主滿廳堂的時候能喝酒,一個人獨坐斗室,鞋襪一脫,—只腳往板凳上一踩,一壺酒,一包花生米,兩塊豆腐乾,也能喝酒。
  感謝老天爺讓世上有了酒這麼一樣妙東西,要不然真不知道世人的日子怎麼過?
  口  口  口
  小竹棚子蓋得挺雅致。
  —色的竹桌竹椅,乾淨,也不俗。
  這個人臨窗坐著,手裡舉著一杯酒,微皺著眉鋒,若有所思,像在想什麼心事。
  這個人長得相當英挺,雪白的一件長衫,連一個污黑點兒都沒有,罩在他那頎長的身材上,不但益顯英挺,還透著灑脫飄逸、超拔脫俗。
  看上去這個人近三十年紀,長長的一雙眉,眼角兒微翹的一雙鳳目,臉龐略嫌瘦了些,臉色也顯得有點蒼白,像剛害過一場大病。
  竹棚子裡座兒上了七八成,挺不錯的生意。
  喝酒的什麼樣人都有,有老的,有少的,有衣著鮮明,旁邊站著下人的有錢老爺,也有捲著袖子、露著胸膛的販夫走卒。
  這都不算怪,怪的是竟然還有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竹棚子裡的酒不錯,馳名遐邇,好酒貪杯的趨之若騖,可是曾幾何時這兩個大姑娘往竹棚子裡一坐,竹棚子裡的酒馬上就淡多了,要不是大夥兒的心沒放在酒上,準有人拍桌子罵掌櫃的酒裡摻了水。
  兩個大姑娘的確動人,也的確比酒還美還香。
  不說那兩張吹彈欲破的如花嬌靨,單那兩副成熟的玲瓏胴體,跟那對水汪汪能勾人魂的妙目,就夠人不喝酒就醉的了。
  更要命的是她倆穿的那身衣裳,穿的花,那算不了什麼,要命的是它比合身稍微小了些。
  就這,竹棚子裡的人沒喝就都醉了,只差沒夾菜往別人嘴裡送了。
  這麼多貪婪邪惡的目光,兩個大姑娘似乎都沒覺得,因為她倆的心思都在—個人身上。
  這個人不是那臨窗把酒、英挺脫拔、倜儻不群的白衣客,而是離她倆不遠處一副座頭上的—個黃衣人。
  看看那位白衣客,再看看這黃衣人,那就會讓人馬上把「人好好色,惡惡臭」,「大姑娘小媳婦兒專愛風流俊俏的小白臉兒」這兩句話推翻。
  黃衣人一張臉,色含淡金,—雙殘眉,一個扁鼻,一張闊口,論哪一點他也比不上那位白衣客。
  奈何,她倆偏偏眉目含春,嘴角兒帶笑,衝著那黃衣人大送媚眼秋波。
  這夠怪的!
  更怪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黃衣人居然正襟危坐,視而不見,休說是反應,那張臉上便連一點表情也沒有。
  黃衣人是天生一副不解風流情趣的鐵石心腸,抑或是個木頭人?
  有人說:「這小子挺會裝正經的。」
  也有人說:「他哪裡裝正經,以我看哪,他小子準是個……」
  說話的那人突然把余話嚥了下去,眼一直,改口說道:「雎嘿!她倆捺不住了。」
  可不,兩個大姑娘之中站起一個,她嘴角長著一顆美人痣,更顯得嬌媚動人,含著一絲媚笑,帶著三分嬌羞,腰肢扭動,蓮步輕移走向了那黃衣客。
  就在這時候,有人輕輕咳了一聲,是那位衣著鮮明、有錢的大爺,有錢的大爺跟沒錢的苦哈哈就是不同,每日價山珍海味、銀耳、燕窩外帶人參保養得好,五十多歲的年紀了,皮白肉嫩還跟個年輕人一樣,臉色白裡透紅,鬚髯漆黑,一雙眼眼神十足,好亮。
  他輕咳了一聲,放在桌子上的那隻手動了動。
  他身邊垂手侍立的四個中年黑衣人動了兩個。
  那兩個黑衣人剛才垂手站在那兒,除了腰桿兒筆直,臉上沒一點表情之外,讓人沒覺出什麼。
  如今這一動可就不同了,簡直就沒見他倆動,他倆已到了那黃衣人身側,並肩攔住了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
  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妙目微微一睜,「咦」地一聲道:「二位這是……請閃閃路讓我過去好麼?」
  那兩個黑衣人像沒聽見一樣,臉上仍是沒表情,人也沒動—動。
  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兩道蛾眉微微一皺,扭過頭去望著她那同伴,含著一絲兒窘迫苦笑道:「姐姐你看嘛,這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擋住人家的路,人家叫他們讓讓,他們也不理睬。」
  那另一個坐在那兒沒動,笑笑說道:「我看八成兒你碰上聾子了,別理他們,你只管走你的,到了該讓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讓的。」
  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沒再說話,扭回頭來遲疑了一下,又柳腰款擺,蓮步輕移地往前走去。
  兩個黑衣人的站立處,離那長著美人痣的姑娘本就沒多遠,如今她這一往前走,雙方之間的距離馬上就離得更近了,算算也不過三四步遠近。
  兩個黑衣人一聲不響地突然揮掌向長著美人痣的姑娘抓了過去,出手奇快。
  他兩個出手奇快,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應變也不慢,酥胸一挺,硬往兩個黑衣人的兩隻手迎了過去。
  這一招相當的高明,別說兩個黑衣人不是愛佔這種便宜的人,即使是愛佔這種便宜的人,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雙眼睛瞪著他倆,他倆怎麼敢在人家一個姑娘家的酥胸上抓一把,只見他兩個微微一怔,立即沉腕收勢。
  他兩個這裡剛沉腕收勢,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那裡一聲輕笑:「對不起,二位請讓路。」
  皓腕一抬,玉手揮著那塊羅帕,輕輕地向著兩個黑衣人拂了過去。
  那華服長髯老人臉色—變,陡然喝道:「留神暗算,退!」
  他出聲示警得不能說不夠快,然而比起那兩個黑衣人跟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的距離來,他仍是稍嫌慢了些。
  只見兩個黑衣人身軀一晃,立即倒了下去,有一個砸在附近一張桌子上,把桌子砸倒了,灑壺扁了,盤子也掉破了,酒菜灑了一地。
  那華服長髯老人,兩眼奇光暴閃,只見他兩手一摸桌沿,一個人離椅騰起,雙袖—擺,挾帶著一片勁氣直向那長著美人痣的姑娘撲了過去。
  坐在那兒的那位姑娘動了,右手一拍,一線銀光射向那華服長髯老人眉心,同時離椅站起,嬌軀一閃便到了長著美人痣的那位姑娘的身側。
  那線銀光射勢極速,一閃便到了華服長髯老人面前,只聽那華服長髯老人一聲冷哼:「玉樓雙嬌就只會賣弄這些破銅爛鐵麼?」
  衣袖一展,直向那線銀光拂去。
  他應變極速,一下便拂中了那線銀光,只聽「波」地一聲輕響,那線銀光突然爆為一蓬,一閃而沒。
  那華服長髯老人悶哼一聲,一個身軀倏然落下,踉蹌往後退去。
  在座的人都看得清楚,華服長髯老人右衣袖上烏黑烏黑的一個洞,都焦了,半截衣袖添了不少黃豆般大小的黑洞,他一隻右手縮在衣袖裡,沒露出來。
  不過顯而易見的,他的衣袖很薄,衣袖上都有了破洞,他那只右手跟右小臂極可能也受了傷。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笑了,笑得好嬌好媚:「怎麼樣,大總管,我姐妹這些破銅爛鐵,遠能在你大總管面前賣弄吧?」
  華服長髯老人臉色白裡泛青,一雙眼像要噴火,鬚髮皆動,怒哼一聲,左手探腰,只—抖,寒光電閃,一柄奇窄的軟劍已掣在左手之中,他抖劍跨步,就要欺上,突然悶哼一聲,身軀晃動,左手軟劍「噗」地—聲,插在身左一張桌子上才穩住了身軀。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又笑了,笑得更見嬌媚:「大總管,可別再動了,我那『霹靂釵』是淬過毒的,你那左臂已傷在『霹靂釵』之下了,妄動真氣是會加速血脈運行的,那會要命的,你也是個武學大家,不會不懂這個吧。」
  事實上她說的不錯,華服長髯老人身軀已泛起了顫抖,額上也見了汗跡,正是中毒的跡象,一口牙齒也咬得格格作響。
  旋即他怒哼一聲,繼而一聲霹靂大喝,左手猛力拔出軟劍,就要拼。
  驀地一個冰冷話聲起自他身側:「葛元,別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華服長髯老人身邊多了個年輕華服客,這年輕華服客長得相當俊朗,可是臉色過白了些,而且眉宇間閃漾著一股逼人的冷肅煞氣。
  只聽那華服長髯老人叫了一聲:「少主……」
  那俊朗華服客冷然說道:「別說話,你坐下。」
  那華服長髯老人恭應一聲,垂下軟劍坐在附近一張椅子上。
  那俊朗華服客抬手出指,運指如風地在華服長髯老人胸前連點了六指,然後轉身望向玉樓雙嬌,冰冷說道:「你兩個可知道他是誰家的人麼?」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唷」地一聲,嬌笑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雲夢世家的金少主到了……」
  那俊朗華服客眉宇間冷肅煞氣為之一盛,道:「這麼說,你兩個知道他是誰家的人?」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道:「知道啊,名震天下,雲夢世家葛大總管,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啊,怎麼,知道也錯了麼?」
  那俊朗華服客道:「不知可以不罪,既然你兩個知道,哼!」
  拍手便要抓過去。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一拍玉手,道:「金少主,慢點兒動手行不?」
  那俊朗華服客手停在身前,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道:「金少主率領雲夢世家高手,不遠千里地來到這兒,是不是也是為了在座的某一個人哪?」
  說話間一雙勾魂眼波,向著那面如淡金的黃衣人掃了一下。
  那俊朗華服客道:「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道:「要不是,我就不便說什麼了,要是的話,我想跟金少主商量件事兒。」
  那俊朗華服客道:「你要跟我商量什麼事兒?」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倏然一笑,百媚橫生,道:「這麼說,金少主是承認確是為在座的某個人而來的了。」
  那俊朗華服客沒說話。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眼波轉動,吃吃一笑道:「金少主剛來,恐怕還沒看清在座的都是些什麼人物吧!」
  那俊朗華服客淡然說道:「我已經悉入目中,一個也沒漏……」
  說話間一雙銳利而冷肅的目光掃視全場。
  地上躺著兩個昏死過去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了毒的,任何人都知道一場勢必流血的龍爭虎鬥已然揭開了序幕,可是怪的是座上原來那麼多人,現在還是那麼多人,沒一個怕事跑掉的。
  如今俊朗華服客冷肅銳利目光所及,大家都跟著見了毒蛇似的,不是低下頭去,就是把目光移向了一旁,沒一個敢跟俊朗華服客面對面、眼對眼對視的。
  只有臨窗坐著的那帶著病容的俊逸白衣客例外,他舉著杯仍像在想什麼心事,剛才身邊發生的事兒,他像根本就不知道一樣,簡直就像他根本不在這個竹棚子裡。
  那俊朗華服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眉宇間那股子冷肅煞氣又為之一盛。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循他所望的方向,用眼角餘光掃了那俊逸白衣客一下,道:「金少主,在座可不只一個扎手的人物啊,要是我沒看錯,恐怕還有好些深藏不露的,今兒個這件事一旦鬧起來,恐怕是相當的熱鬧。」
  那俊朗華服客道:「是麼?怎麼樣?」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眼波轉了一轉,嫣然笑道:「以小妹看哪,今天這件事鹿死誰手還很難說,不過,要是金少主肯答應跟我姐妹合作,以咱們兩家的絕學聯手對外,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那俊朗華服客看看那華服長髯老人,又看看那躺在地上的兩個黑衣人,道:「你想我會答應麼?」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倏然一笑道:「只要金少主你點個頭,咱們便是一家人了,我還能不照顧—家人麼?再說咱們也需要人手,是不?金少主。」
  那俊朗華服客道:「你何不先拿出解藥來?」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微一搖頭道:「金少主是知道我姐妹的,我姐妹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
  那俊朗華服客道:「你就那麼相信我一句話麼?」
  年紀略長的姑娘嬌笑一聲,眼波流轉,嬌媚四溢道:「那是當然,雲夢世家金少主的千金一諾,誰信不過呀,眼下可不只我姐妹兩人,是不是?」
  那俊朗華服客目光一凝,銳利冷肅眼神逼視在那張吹彈欲破、天生嬌媚的如花嬌靨上, 一眨不眨,良久,他兩眼之中突然閃漾起兩道讓人心神震顫的異采,只見他微—點頭,道:「好吧,我答應!」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笑了,更見嬌媚,令人魂魄為之動盪,只聽她道:「多謝金少主,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貴我兩家多少年來一直不曾往來,想不到今天在我們這小一輩的身上建立了不平凡的交情,從現在起,貴我兩家就是一家人了。」
  那俊朗華服客淡然說道:「我點頭答應跟你姐妹合作,跟雲夢世家毫無關係,再說我們這合作也應該是暫時的。」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妙目異采一閃,道:「我姐妹有意訂交,奈伺金少主拒人千里;也好,凡事勉強不得,那就由金少主了,咱們能合作到什麼時候,就合作到什麼時候吧,妹妹,把解藥給金少主。」
  那長著美人痣的姑娘一張嬌靨冷意逼人,看也沒看那俊朗華服客—眼,衣袖一揚,一隻小白玉瓶輕飄飄地落在俊朗華服客身邊那張桌子上。
  那俊朗華服客居然也沒伸手去拿,只聽他冷然說道:「紿葛總管跟他二人服下。」
  原侍立華服長髯老人身側,如今垂手站在他身後,神色之間更見恭謹的另兩個黑衣人應聲越前,伸手抓起桌上那小白玉瓶,倒出三顆赤紅的藥丸,分別給華服長髯老人跟那兩個黑衣人服下。
  真是一物降一物,狸貓降老鼠,那華服長髯老人跟兩個黑衣人服下那赤紅的藥丸之後,那華服長髯老人立即恢復了精神先站了起來,接著地上那兩個黑衣人也醒了過來,兩個人怒哼一聲騰起,雙雙撲向玉樓雙嬌。
  那俊朗華服客冷喝道:「住手,若非兩位尤姑娘賜下解藥,你兩個焉能醒過來,還不上前謝過。」
  俊朗華服客的話還真靈,那兩個黑衣人如奉聖旨,雙雙收住撲勢躬下身去。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嬌笑一聲道:「哎唷,金少主這是幹什麼呀,叫我姐妹怎麼當得起呀?都成了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麼?」
  俊朗華服客似乎懶得理她,微一側身,把目光投向那面如淡金的黃衣人身上,那面如淡金的黃衣人想必是喝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趴在桌子上,桌上的酒杯倒了,酒也灑了一桌。
  「兩位姑娘沒找錯人麼?」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嬌笑一聲道:「金少主何必問我呀,單看在座的這些各路人物,就可以知道我姐妹有役有找錯人了。」
  俊朗華服客抬眼一掃,冷然說道:「金少秋跟兩位尤姑娘要這個人,在座的哪一個不服,盡可以站出來說話!」
  除了那臨窗的俊逸白衣客仍在舉杯沉思,毫無反應之外,在場的酒客低頭的低頭,轉臉的轉臉,沒一個說話。
  俊朗華服客金少秋道:「並不是我不給你們機會,是你們沒人說話。葛元!」
  那華服長髯老人應聲上前,右掌自衣袖中伸出,他那只右掌上還帶著一點一點的血跡,只見他揮掌向那黃衣人右肩抓了過去。
  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還能有什麼敏銳的反應?那黃衣人一動沒動,華服長髯老人一隻右掌輕易地扣上他肩井要穴。
  肩井是人身大穴之一,一旦被人扣上,半邊身子立即酸軟無力,別說黃衣人醉的無力反抗,現在就是他想反抗也由不得他了!
  華服長髯老人右掌扣上黃衣人肩井,左手跟著遞出,就要往黃衣人懷裡伸。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嬌笑一聲道:「葛老,堂堂雲夢世家的總管,自己動手豈不是貶了身份?我看還是叫醒他讓他自己拿出來吧。」
  華服長髯老人一隻左手立即停住,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好不窘迫尷尬。
  金少秋冷然說道:「此時此地不必有太多的顧慮,拿了就走。」
  華服長髯老人葛元恭應一聲,就要伸手。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嬌笑一聲道:「我姐妹在武林中的名聲一向不怎麼好,我姐妹不怕落人話柄,我看還是由我代勞吧。」
  她上前一步,後發先到,一隻玉手已然遞到了黃衣人肋邊。
  金少秋雙眉一揚,右手一晃欲動。
  就在這時候,葛元突然叫了一聲:「少主,不對!」
  倏地抬起那黃衣人的上半身,那黃衣人的身子軟得像軟麵條般,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圓睜著眼,半張著嘴,敢情已……
  金少秋臉色一變,一隻手已遞到黃衣人鼻子前,一探黃衣人的鼻息,他兩眼之中暴射寒芒。
  那年紀略長的姑娘一雙玉手快如風,轉眼之間已摸遍了黃衣人的身軀,她的臉色也白了,脫口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金少秋眉宇間冷肅煞氣大盛,抬眼一掃,冰冷說道:「怪不得你們都坐得那麼穩,原來是想看我金少秋的笑話,告訴我:是哪一個干的?」
  在場的「酒客」一個個都瞪大了眼,半張著嘴,怔在那兒,敢情誰也沒想到黃衣人早已斷了魂!
  金少秋唇邊泛起一絲驚人的冷酷笑意,一雙逼人目光緩緩移動,落在附近一副座頭上一個紫衣漢子身上。
  那紫衣漢子倏然警覺,機伶一顫道:「金少主,不是我……」
  猛裡竄起來就往外跑。
  金少秋冷哼一聲,腳下沒動,一揮掌,竟然隔六七步遠距離,一把揪住了那紫衣漢子的後領,硬生生地把那紫衣漢子揪了過來。
  那紫衣漢子心膽欲裂,魂飛魄散,揮舞著雙臂大叫:「少主饒命,小的冤枉……」
  金少秋手一撥,那紫衣漢子人打了個轉,金少秋手往前—遞,鋼鉤般五指落在紫衣漢子的脖子上:「你冤枉麼?」
  那紫衣漢子臉白得沒一點血色,顫聲說道:「少主饒命,小的真……真冤枉……」
  身子一軟,往下滑去,他要跪下。
  金少秋一隻手扣在他咽喉上,他跪不下去,臉一仰,氣—憋,忙又站了起來,道:「少主,我是真的……」
  嘴一張,兩眼猛睜,臉馬上紅了。
  顯然,金少秋五指用了力。
  只聽金少秋森冷道:「你坐的最近,你告訴我,你看見是誰?」
  只聽—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我知道是誰。」
  金少秋抬眼望向臨窗那俊逸白衣客,兩眼寒芒外射,道:「我料準你不會坐視!」
  手一揚,那紫衣漢手離地飛起,直摔了出去,砰然一聲正砸在一張桌子上!
  桌子壞了,幸好是張空桌子,那紫衣大漢爬起來抱著脖子狂奔而去。
  沒見金少秋動,他已然繞兩張桌子到了那俊逸白衣客身邊,玉樓雙嬌跟葛元等忙跟了過去。
  金少秋打量那俊逸白衣客一眼,道:「你知道?」
  俊逸白衣客看也沒看他一眼,兩眼望著窗外一點頭道:「不錯。」
  金少秋道:「他是誰?」
  俊逸白衣客微一搖頭道:「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金少秋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金少秋可不是任人耍的。」
  揮手緩緩抓了過去。
  他這—抓很緩慢,乍看也平淡無奇。
  其實俊逸白衣客的週身大穴無不在他這隻手掌的籠罩之下,而且他那隻手隨時能到達俊逸白衣客的任何一處穴道。
  俊逸白衣客抬了抬手,作勢肅客:「坐下來喝一杯。」
  俊逸白衣客這一招呼看似肅客,更平淡無奇。
  其實,玉樓雙嬌跟葛元看得出,金少秋自己更明白,俊逸白衣客這一抬手,立時全封死了他的攻勢,使得他根本無從下手。
  一隻手伸出去了,而且要不收回來,隨時都有遭受襲擊的可能,他只有忍著震驚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儘管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但雲夢世家威震武林,金少秋自己也不是那麼輕易服人的人,他收回的手沒垂下去,就舉在胸前,五指微曲著,似乎待機而發。
  俊逸白衣客伸手抓起了他那雙筷子,但並沒有去夾菜,只拿在手裡,兩根筷子尖端微微上翹著,一動不動。
  兩個人就這麼對峙著。
  當然,可以想得出,金少秋不出手便罷,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只是他這一擊遞出能否克敵致勝,金少秋就不敢說了。
  只因為俊逸白衣客以—雙竹筷子護住了他週身每一寸肌膚,無懈可擊,滴水難進。
  突然,那年紀略長的姑娘笑了:「哎唷,二位這是幹什麼呀,劍拔弩張地,在此時此地那有多殺風景呀,我看算了吧,金少主還是坐下來叨擾這位一杯吧。」
  手中那香羅帕一揚,向著俊逸白衣客那雙筷子拂了過去。
  只聽俊逸白衣客淡然說道:「幫忙不是這麼個幫法的,尤大姑娘,別讓我傷了你那隻玉手。」
  那位尤大姑娘眉目皆動,嬌笑一聲道:「哎唷,瞧你說的,我可是一番好意啊。」
  口說手不閒,一方香羅帕仍然往俊逸白衣客手中那雙筷子搭去。
  俊逸白衣客哼地一笑道:「尤大姑娘,我可不懂憐香惜玉,得罪了!」
  只見他拿著筷子的右手一閃,掌中一雙筷子閃電遞出,正點在尤大姑娘那皓腕之上。
  尤大姑娘連想的念頭都沒來得及轉,便覺右腕一麻,心裡一驚,立即鬆了那方香羅帕往後退去。還好,俊逸白衣客只是輕輕點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金少秋那舉在胸前的右手五指箕張,迅捷如電,挾千鉤之威地向著俊逸白衣客抓了過去。
  俊逸白衣客「哈」地—笑道:「想不到堂堂雲夢世家的金少主,動起手來還要一個女流幫忙。」
  說話間他那雙筷子已收了回來,一搖遞出,剎時只見十幾雙筷子一下罩住了金少秋那隻手。
  金少秋絕沒想到俊逸白衣客會那麼快,剛見他筷子一搖,便覺一縷縷的勁風齊襲右手。
  他大吃一驚,匆忙間便要沉腕使招,卻忽覺手背上微微一涼,筷子影剎時俱斂,他手背上多了一道油污痕,分明是讓俊逸白衣客拿筷子在他手背上輕輕觸了一下。
  幸虧俊逸白衣客手下留情,要不然金少秋的這只右手……
  金少秋脹紅了臉,繼而變青,最後一片煞白,眉宇間那股子冷肅煞氣嚇人:「金少秋技不如人,只有暫時退出這場爭奪,容我臨走之前請教……」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金少主這是折我,我怎麼敢當?武林末流,江湖小卒,姓名麼,不提也罷。」
  金少秋臉色一變道:「閣下太看得起金少秋了,你我後會有期。」
  轉身行了出去。
  他一走,葛元跟那四個黑衣人自然連忙跟了去。
  可是尤家姐妹沒動,看樣子還沒走的意思。
  俊逸白衣客灑脫的抬眼,淡然說道:「二位姑娘莫非等我相送?」
  尤大姑娘微一搖頭,眉目傳情,嬌媚四溢:「不,我是要謝謝你手下留情。」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尤大姑娘不必客氣了,也請別再打擾我酒興,請吧!」
  人家根本就沒把那絕代姿容看在眼裡,硬下了逐客令,夠難堪的。
  哪知尤大姑娘不在乎,不但不在乎,便連臉色也沒變一變,白了俊逸白衣客—眼,嗔道:「你這個人幹嘛這麼不近人情啊,我是……」
  俊逸白衣客—雙眉梢兒揚了揚,道:「尤大姑娘,我可是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人了,要是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別在意。」
  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轉向尤大姑娘那張如花嬌靨,作勢要噴。
  他這一口酒要是噴出去,那還得了,尤大姑娘她非來個滿臉麻子不可,縱然十個麻子九個俏,尤大姑娘她可不願意在那花兒一般嬌嫩無比的臉蛋兒上添上那麼多坑兒。
  愛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尤大姑娘這種女人,她寧可讓人殺了,也絕不願讓人在她臉上添一個麻坑兒。
  尤大姑娘臉色大變,嚇得機伶一顫,碎咬貝齒,—跺腳,拉著乃妹咒罵著跑了。
  俊逸白衣客笑了,—抿嘴,把—口酒嚥了下去,道:「我還捨不得這口酒呢。」
  只聽一個蒼老話聲從身後響起:「嗯,的確,在正經人眼裡,一口酒可比尤家這姐妹倆值錢!」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在閣下眼裡的正經人可不多,我甚感榮幸。」
  那蒼老話聲「哦」地一聲道:「聽你的口氣,好像知道我是誰?」
  俊逸白衣客道:「替人背了黑鍋,還要人不知道是誰,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也太冤了,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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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04:51 |只看該作者
 話落,身軀一閃,他已站在幾步外擋住了一個人的路,那個人是個一身鄉下人打扮的瘦小老頭兒。
  俊逸白衣客抬了手,灑脫一笑道:「我做東,請閣下喝兩杯。」
  那瘦小老頭兒呆了一呆道:「你夠快,可是我沒想到你竟能快過我。」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那只能說閣下好酒貪杯,愛佔小便宜,情知我會請閣下喝兩杯不想走。」
  那瘦小老頭兒兩眼一直,道:「你替我留臉了。」
  沒再說二話,轉身走到靠窗那副座頭坐下。
  俊逸白衣客跟著走到坐了下去,抬手招來了夥計添了一副杯筷,然後親手為瘦小老頭兒滿斟了一杯,道:「在這兒能碰見閣下不容易,不過我知道像這種盛會閣下是不會輕易放過的,我已經替閣下背了黑鍋,彼此已不算陌生,來,我敬閣下一杯。」
  話落舉起了面前杯。
  瘦小老頭兒也舉起了酒杯,皺了皺眉道:「施於人慎勿念,給人這麼一點好處,幹嘛老念著啊,年輕人,我可沒讓你替我出頭啊。」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算我愛管閒事,好不?來,先乾了這一杯再說!」
  一杯盡飲,瘦小老頭兒放下酒杯凝了目:「年輕人,你真知道我是誰?」
  俊逸白衣客道:「扯旗兒道兒上(扒手)的頭一把好手『千手千眼』黃不空黃老人家。」
  瘦小老頭兒道:「我一向不輕易在武林中走動,武林之中能一眼認出我的人可真不多,年輕人,你也報個名號。」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師父複姓東門,兩個字長青……」
  瘦小老頭兒黃不空兩眼一睜,臉色微變,道:「弄了半天你是那吃公事飯的東門長青的徒弟,年輕人,你不會無緣無故替我背黑鍋吧?」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那當然,黃老,我也是個吃公事飯的,謀財害命這種事我不能不管,是不?」
  黃不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說誰謀財害命?」
  俊逸白衣客道:「這不很筒單麼,把在場的人身上搜一搜東西在誰身上,不就是誰謀財害命麼!」
  黃不空輕輕一拍桌子,道:「年輕人,人命關天你可別冤枉人,扯旗兒道兒上的規矩是我訂的,除非萬不得已,只許拿東西,不許傷人,你既然知道我,難道還不知道……」
  俊逸白衣客道:「我知道,奈何人死在當場,東西在你黃老身上,你黃老百口莫辯。」
  黃不空道:「年輕人,我摸他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
  俊逸白衣客道:「或許,但黃老這話別對我說。」
  黃不空道:「你讓我對誰說去?」
  俊逸白衣客道:「每個縣城都有講理的地方,是不?」
  黃不空—咧嘴,笑了:「年輕人,說吧,你想分幾成?」
  俊逸白衣客道:「黃老,賄賂辦案的公差,是要罪加一等的。」
  黃不空道:「年輕人,扯旗兒道兒上這麼多年,我見過的吃公事飯的多了!」
  俊逸白衣客道:「奈何黃老今天碰上的是我!」
  黃不空目光—凝,道:「年輕人,你當真要……」
  俊逸白衣客道:「我可以放黃老一馬,可是那東西,黃老一定得留下。」
  黃不空眼一瞇,又笑了:「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年輕人……」
  俊逸白衣客道:「這是規矩,黃老,你也應該知足。」
  黃不空沉默了一下道:「年輕人,你可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麼?」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一把鑰匙,一張地圖,可是?」
  黃不空道:「你可知道那把鑰匙跟那張地圖是幹什麼的麼?」
  俊逸白衣客道:「地圖是找地方的,鑰匙是開大門的,別的我就不想多說了。」
  黃不空看了他一眼,道:「年輕人,你可是個公門中人?」
  俊逸白衣客道:「就是因為我是個公門中人,所以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黃不空笑笑說道:「年輕人,光棍眼裡是揉不進一粒砂子的。」
  俊逸白衣客眉梢兒一揚,道:「黃老……」
  黃不空兩手搭上了桌沿兒。
  俊逸白衣客伸手按住了桌面,道:「黃老,掀了這張桌子,你還得賠這些東西,那未免太划不來。」
  黃不空伸手抓起筷子,手臂往前一揮,一雙筷子變成了兩條出洞蛇,直往俊逸白衣客咽喉點去。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抬了手,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手一閃,那雙筷子又從黃不空的手裡跑到了他手裡。
  他笑道:「黃老,我要是不行,我師父也不會那麼放心放我出來了。」
  黃不空臉上變了色,先是紅,後是白,一點頭道:「好吧,年輕人,我認栽,扯旗兒道兒上這麼多年,這是我頭—回栽跟頭!」
  探手往懷裡摸去,這一摸不要緊,懷裡像藏條蛇咬了他—口,他的臉色變得更白了,一雙老眼瞪得老大,久久沒抽出手來。
  俊逸白衣客道:「黃老,雞要賣,頭朝外,別捨不得。」
  黃不空尖叫一聲道:「小子,你……我可真走眼了,你幹嘛這麼整人,東西已然到了你手裡……」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黃老,我,知法犯法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可別血口相噴啊。」
  黃不空突然間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人變得無精打彩,有氣無力,頹然一歎道:「年輕人,別說了,我認栽就是,扯旗兒道兒上混了這麼多年,還允稱頭一把好手,沒想到今天陰溝裡翻船,竟……我白混了!」一下子像老了幾十歲,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要走。
  俊逸白衣客伸手攔住了他,道:「黃老,聽我一句話再走,信不信在你,我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鍋。」
  黃不空一怔道:「怎麼說,年輕人,你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鍋?」
  俊逸白衣客點了點頭道:「不錯,黃老,我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鍋。」
  黃不空兩眼猛睜道:「年輕人,你知道是誰?」
  俊邊白衣客道:「我知道,剛才我看的一清二楚,怎麼會不知道……」
  黃不空忙道:「年輕人,是誰?」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可把那個人的長相告訴黃老,不過黃老是不是能先一步地找到他,那就要看黃老的運氣怎麼樣了……」
  頓了頓道:「剛才金少秋整的那個紫衣漢子……」
  黃不空失聲叫道:「會是他……」
  「不,不是他!」俊逸白衣客道:「黃老幹嘛這麼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是說剛才金少秋整的那個紫衣漢子身後坐著個人……」
  黃不空老眼一睜道:「瘦瘦的、矮矮的,穿一身黑衣,跟個猴兒似的……」
  俊逸白衣客笑道:「不錯,就是他,黃老留意過他?」
  黃不空道:「他能從我懷裡把東西摸去……」
  俊逸白衣客道:「此人貌不驚人,不過提起他的名氣來,倒是相當的大……」
  黃不空「哦」地一聲道:「年輕人,他是……」
  俊逸白衣客道:「黃老聽過這個名兒麼?赫連天佐!」
  黃不空臉色大變,脫口叫道:「那不正是『渤海二凶』中的老大,連金少秋跟玉樓雙嬌都沒認出他來。」
  黃不空沒說話,半天才道:「年輕人,我很倒霉了,只是像這檔子閒事管錯了,雲夢世家、玉樓雙嬌都是有來頭的人物,他們以為東西在你身上……」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他們都沒錯,那兩樣東西到最後確實會在我身上!」
  黃不空呆了一呆,深深地看了俊逸白衣客一眼,道:「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扭頭往外行去!
  俊逸白衣客笑了,一招手,道:「夥計,再給我添壺酒來。」
  黃不空走出了幾步,聞言一怔,忍不住回過頭來向俊逸白衣客望了過去。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謝謝黃老的關注,我並不急!」
  黃不空道:「年輕人,我算是服了你!」
  掉頭急步而去,走得真快!









第 六 章 玉琢手
  夥計給俊逸白衣客桌上又添了一壺酒。
  夥計走後,俊逸白衣客從左衣袖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四角方方的小檀木盒,做得小巧玲瓏,手工異常精緻。
  輕輕一按小檀木盒上的彈簧,小檀木盒開了。
  小檀木盒裡放著一樣東西,是一隻手。
  小檀木盒還不到半個巴掌大,裡頭放的那隻手當然不可能是只真手。
  那是只玉琢成的手,潔白、晶瑩,沒一點瑕疵,五指尖尖,手形修長,看樣子像只女人的手。
  雕琢這只女人手的手藝,恐怕是當世之最,一定是出自當代名匠!
  因為它除了比真人的手小之外,簡直就跟真人的手一模—樣,大拇指向前直伸,其他四指彎曲著,小指指尖微微上翻,簡直就是只「栩栩如生」的動人玉手。
  俊逸白衣客兩眼之中閃過了兩道奇光,跟著他微微皺起了一雙眉鋒,臉上浮現一種困惑神色。
  他知道這只「玉手」極其名貴,要論它的價值,恐怕一如連城璧。
  可是他從沒聽過世上有這麼一隻「玉手」,也不知道這只「玉手」的出處。
  皺著眉鋒想了一會兒之後,他把盒蓋輕輕蓋上,然後把小檀木盒放在他的右手側,拿起酒壺斟了—杯酒。
  他放下酒壺,拿起酒杯,剛要就唇。
  竹棚子裡突然多了個人,沒人看見他是怎麼來的。
  這個人是個身材瘦小的黑衣漢子,除了他穿的是人穿的衣裳,腳上穿的是人穿的鞋之外,他簡直就是一隻大馬猴。
  那張臉,活脫脫的一張猴臉,兩頰之上毛茸茸的,那毛是金黃色的,看上去閃閃發亮。
  兩隻手手背上也是毛,那毛也是黃色的,不知道的準會把他當成一個成了精的大馬猴。
  這個人一進竹棚,一雙圓眼滴溜溜的一轉之後,停在俊逸白衣客桌上那隻小檀木盒上,一雙圓眼之中陡現凶光,望之嚇人。
  他那一雙圓眼出現凶光的同時,身軀也微微閃動了一下,再看時,他已到了俊逸白衣客桌前。
  俊逸白衣客跟沒有看見他一樣,仍然自斟自飲,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他站在俊逸白衣客桌前也沒說一句話,上下打量了俊逸白衣客一眼之後,伸出那毛茸茸的右手便向桌上的小檀木盒抓了過去,出手如風,極快!
  俊逸白衣客卻比他還快,伸手按住了那隻小檀木盒,中指上翹,指向那只毛手的掌心。
  那大馬猴一般的黑衣人一驚,忙把手縮了回去。
  適時俊逸白衣客抬跟開了口道:「赫連天佐!」
  那大馬猴一般的黑衣人微微一怔,陰森森地道:「不錯!」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以為只要這只檀木盒還在這兒,你就一定會折回來,用不著我去找你,果然被我料中了。」
  赫連天佐道:「這只盒子是你從我懷裡摸出的?」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相信麼?」
  赫連天佐道:「我不相信,可是事實不容我不信。」
  俊逸白衣客笑道:「這倒是實話。」
  赫連天佐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山還有—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這兩句話,你懂麼?」
  赫連天佐一雙圓眼深深盯了俊逸白衣客一眼道:「你從我懷裡摸出這只檀木盒,只在表示你比我高明!」
  俊逸白衣客搖搖頭,道:「三代以下有幾個好名者,可是我例外,我不好名,不過我好利。」
  赫連天佐道:「好利又如何?」
  俊逸白衣客道:「很簡單,我只要問你一句話,這隻小檀木盒裡的東西,你還想要麼?」
  赫連天佐道:「我可以不要,可是我不能不要,這句話你懂麼?」
  俊逸白衣客笑道:「可是,這個人丟不起,這口氣嚥不下!」
  赫連天佐道:「不錯,還有一點,我可以不要它,可是我不願讓人從我身上把它拿走,在這種情形下不要,這件東西我可以送給你,但必得等我把它拿回來之後。」
  俊逸白衣客笑道:「閣下是個頂要面子的人,那容易,拿你懷裡那兩樣東西來換。」
  赫連天佐目光一凝,道:「你要那兩樣東西?」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
  赫連天佐道:「這我就不懂了,你既然有能耐從我身上摸走這隻小檀木盒,為什麼不一起把那兩樣東西摸走,豈不省事?」
  俊逸白衣客道:「要是你,我相信你會這樣做,可是我不願這麼做,對任何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是不是?」
  赫連天佐道:「你想我會把這兩樣東西,換回這隻小檀木盒裡的東西麼?」
  俊逸白衣客道:「那在你,我只是給你個不吃虧的機會。要是你願意留下那兩樣東西,連這小檀木盒裡的東西一併送給我,我更是歡迎,也一定笑納。」
  赫連天佐笑了,那只是毛茸茸的唇邊泛起的一絲笑意,這絲笑意好冷,陰森森還帶著驚人的殺機,說道:「玩這一套,你也該先看看人。」
  突然一掌向俊逸白衣客當胸拍去。
  俊逸白衣客笑道:「要不是你赫連天佐,我還不會玩這一套呢。奪人的東西已經夠了,居然連人家的命一塊拿了去,你做的也太過了。」
  右掌一抬,五指微拂,直向赫連天佐的右腕掃了過去。
  赫連天佐陰陰一笑道:「你不錯啊!」
  右腕一偏,仍向俊逸白衣客當胸拍去。
  俊逸白衣客笑道:「那當然,差一點兒還敢招惹你渤海二凶麼!」
  五指如影附形跟了過去。
  赫連天佐臉色一變,右腕又是一偏,一偏之後攻勢變了,閃電般地一連向傻逸白衣客拍出八掌,掌掌拍的是傻逸白衣客胸前要害。
  俊逸白衣客道:「你已經拿走一條命了,還想連我這條命一塊兒拿去麼?那恐怕不容易!」
  右掌一搖,掌影八個,一一化解了赫連天佐攻來的八掌,恰好一掌不多,一掌不少。
  赫連天佐臉色又是一變,左掌一併遞出,雙掌前探,十指如鉤,帶著逼人勁氣猛然抓了過去。
  俊逸白衣客雙眉一揚,也遞雙掌,往外一翻一抖,砰然一聲,赫連天佐血氣翻騰,踉蹌後退,他趁著退勢,一個翻身便要往外竄。
  白影一閃,俊逸白衣客又站在他面前,道:「要走可以,把東西留下。」
  赫連天佐臉色大變,一雙圓眼中凶光暴射,右掌一抬,就要探腰。
  但是他不及俊逸白衣客快,他的手剛抬到腰際,俊逸白衣客一隻左掌已落在他右肩井上,他心膽欲裂,機伶一顫正待塌肩掙脫,奈何他又慢了一步,猛覺右半身一陣酸軟,軟了沒了氣。
  俊逸白衣客那裡伸出了左手,道:「拿來吧!」
  赫連天佐沒動。
  俊逸白衣客道:「你是要東西,還是要你這身功力,任你選。」
  赫連天佐機伶暴顫道:「你留我一身功力……」
  俊逸白衣客道:「以後還可以找機會把東西奪回去,可是?」
  赫連天佐道:「你要怕,就現在……」
  俊逸白衣客一笑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要怕我也就不惹你了。」
  右掌像靈蛇一般地探進了赫連天佐懷裡,一閃而回,左手往外一抖道:「走吧!」
  赫連天佐幾個踉蹌之後一閃便沒了影兒。
  俊逸白衣客攤開了右掌,右掌裡有一個小小的革囊,一把黃絲繩兒紮著口,革囊鼓鼓的。
  他解開了那把黃絲繩兒,打開了革囊,然後從革囊裡取出兩樣東西:一塊折疊著的羊皮,一把純金打造的鑰匙。
  再打開那塊折疊著的羊皮一看,他剎時怔住了!
  那塊折疊著的羊皮,上面並沒有畫著山川形勢。
  也就是說,那塊羊皮不是一張地圖。
  那塊羊皮上寫著幾行字跡幾句話:
  「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徒招殺身之禍!
  奉贈純金鑰匙—把,應知足,也應知止。
  黃金城第六十代城主!」
  俊逸白衣客皺了眉,唇邊泛起了—絲苦笑。
  你爭我奪,白爭了一場。
  羊皮不是地圖,那把鑰匙也不是開啟黃金城大門的鑰匙。
  不過從這句話裡可以看出兩件事來。
  第一,世上確有這麼一座黃金城。
  第二,黃金城也確有引人垂涎的大批財富。
  這個面如淡金的黃衣人確是來自黃金城,可是他是不是病西施所說的那個人呢?
  如果是同一個人,怎麼他身上帶的全是「假東西」,怎麼他是個男的?
  如果不是同一個人,那另一個帶著「真東西」的人又在何處?
  心念轉動著,俊逸白衣客回身走回了座頭,坐下來又想了半天,然後他把那張羊皮跟那把金鑰匙放進懷裡。
  他目光落在那隻小檀木盒上,伸手拿起了它,突然,他覺得它輕了不少。
  他忙按彈簧掀開了盒蓋,盒蓋開處,他怔住了。
  盒子裡空室如也,那只「玉手」已然不翼而飛了。
  這是誰?
  他不用四下看,因為這時候竹棚子裡的「酒客」早已走光了,偌大一個竹棚子裡就只剩他一個人。
  什麼時候丟的?
  也用不著想,一定是剛才他離座攔赫連天佐那一轉眼工夫。
  誰能在這一轉眼工夫中,絲毫沒驚動他,把這小檀木盒裡的那只「玉手」拿了去?
  放眼當今,具此功力的恐怕挑不出幾個。
  那人從什麼地方得手?
  沒別處,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那撐開的窗戶上。
  他一步跨到窗戶邊,用不著四下看,那人早走遠了。
  他往窗戶外地上一看,要換個常人絕看不見,他就不同了,他馬上就看見地上有一雙淺淺的腳印。沒錯,那人是從這兒下的手,探身進來伸手打開盒蓋拿走了那隻玉手,還把盒蓋又蓋上了。
  相當的從容,也足證此人有極其快速的身手。
  看那雙腳印,不太大,像是女人的腳印,可是說它是女人的腳印,卻又比一般的女人腳印大了些。
  這會是誰?
  突然,他把空盒子揣進懷裡,往桌上丟下一塊碎銀,轉身走了出去。
  口  口  口
  竹棚子的左邊,是一片空曠的草地,難以看見什麼。
  竹棚子的右邊,是一片枝頭剛抽嫩芽的柳林,一株柳樹的一把柳條上,掛著一個白白的東西。
  柳條青青,那東西是白的,相當的顯眼。
  那是一隻手。
  那是一隻真人的手,不是那只「玉手」,血還順著指尖往下滴!
  俊逸白衣客站在兩三丈外皺了眉。
  他沒往前去,因為他不知道這隻手是不是一個餌,在這隻手的附近是不是有足以致人於死的陷阱、埋伏。
  站在兩三丈外,他可以清晰地看出,掛在柳條上的那隻手,是只男人手,不是只女人手。
  指節很粗,手背上還長著長長的寒毛。
  女人的手不是這樣兒的!
  女人的手白皙細嫩,指頭尖尖,根根似玉。
  這隻手跟那雙腳印,應該不是一個人的。
  那雙腳印要是男人的腳印,那麼這個男人的個子一定不大。
  而看這隻手,卻應是從一個個子不小的男人腕上砍下的。
  看著看著,突然他又發覺柳林裡十幾丈處,另有—個白白的東西掛在柳條上隨風搖蕩著。
  他有過人的目力,馬上就看出那是另一隻手,眼前這只是左手,十幾丈外那一隻卻是右手。
  而且看形狀、大小,跟前這一隻跟十幾丈外那一隻,應該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他略一遲疑,騰空而起,掠上了—株柳樹梢。
  這是他的經驗與歷練,無論有什麼陷阱與埋伏,絕不會設在柳樹梢上。
  他一個起落便到了那第二隻手附近的—株柳樹梢上。
  剛站穩,他又看見十幾丈外一株柳樹梢上掛著另一樣東西。
  那是顆人頭,凸准隆鼻,四十上下,長相兇惡,死相猙獰。
  這顆人頭是齊頸而斷,整整齊齊的,像是被什麼利器砍斷,而且是—下砍斷的。
  還在滴血,顯然剛砍下不久。
  這是什麼意思,引他往圈套裡鑽?
  他雙眉—揚,立即提一口氣又掠了過去。
  他知道,離這顆人頭不遠處—定還有別的。
  果然,他剛近那顆人頭便發現十幾丈外有一條腿。
  這條腿不是掛在柳條上,已經出了柳林,橫放在一塊大石頭上。
  看見了腿,他也看見了腳,看得他一怔。
  那隻腳很小,比男人的小,比女人的大,分明就是竹棚窗外地上留下腳印的那雙腳。
  一個大男人家,怎麼長著這麼一雙腳。
  再往前去,又是一條腿。
  最後是個沒腿沒頭,只帶著兩條斷臂的軀體,被一柄長劍穿胸刺過,硬生生地釘在—塊峭壁上,離地足有十丈高低,慘不忍睹。
  有什麼深仇大恨?
  殺了一個人還肢解了他的身體,分了他的屍。
  殺人那人的心腸,該是天地間第一等狠毒的!
  俊逸白衣客眉宇間浮現—股懍人的冷肅之氣。
  這地方在一處山腳下,山勢成半圓,跟個谷地似的,別說人了,連一隻飛鳥也看不見。
  這人是誰?
  殺他的又是誰?
  很顯然的,這人從竹棚裡竊止了那隻玉手,剛竊得那隻玉手,便遭了毒手,恐怕那隻玉手也落進了殺他那人手中。
  突然,他有所驚覺,霍地一個大旋身。
  眼前,近十丈處,站著—個黑衣人。
  這黑衣人頭上戴著一頂大帽,帽沿兒壓得好低,把整張臉都擋住了,給人看不出他的長相,甚至無法分辨出他是男是女,只覺他全身透著一種涼意,真似是從冰窖裡來的。
  俊逸白衣客雙眉一揚,便待發作。
  那大帽黑衣人卻先開了口,語氣十分柔和。
  「年輕人,不可再找那隻玉手了,那是個不祥之物。」
  年輕人,他既然稱俊逸白衣客為年輕人,想來他是個不年輕的老人。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知道我在找那隻玉手?」
  那大帽黑衣人道:「我眼見他拿著那隻玉手從竹棚後跑出,又眼見你追出竹棚,循著這些肢體來到此處,我怎會不知道你是來找那隻玉手的!」
  俊逸白衣客道:「這麼說,這個人是閣下殺的?」
  大帽黑衣客搖頭說道:「人命關天的事,你怎麼好亂指,這個人不是我殺的,那殺他之人已經走了,那隻玉手是不祥之物,我是怕你再招殺身之禍,所以現身勸你。」
  俊逸白衣客道:「萍水相逢,緣僅一面,閣下竟如此關注,足見熱心腸,令人好生感激,我並不計較那隻玉手的得失,我根本不知道那隻玉手的出處……」
  大帽黑衣客道:「你只要不計較那隻玉手的得失,它的出處就無關緊要了,不說也罷。」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可曾看見那行兇之人?」
  大帽黑衣客道:「你既不計較那隻玉手的得失,又何必問那行兇之人?」
  俊逸白衣客揚了揚眉道:「我可以不計較那隻玉手的得失,可是我不能不管一個活生生的人這麼慘死……」
  大帽黑衣客笑道:「年輕人,你是個少見的寬懷大度的人,這個人偷走了本該屬於你的玉手,你不但不怪他,反而要替他出頭報仇雪恨,甚是難得啊,只是我可以告訴你,論這個人的所作所為,他死有餘事。」
  俊逸白衣客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知道他是誰?」
  黑衣客道:「我當然知道,其實又何止我知道,普天之下,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年輕人,他就是那到處欠人情債,而使世間紅粉對他人不屑一顧的惡魔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猛然一怔道:「閣下怎麼說,他就是李三郎!」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他就是那惡魔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怎麼知道他是李三郎!」
  大帽黑衣客道:「我聽得清清楚楚,是他親口說的,可惜李三郎三個字並未能嚇住那個人……」
  俊逸白衣客點了點頭道:「這麼說親,他的確是該死。」
  一抱拳,道:「多謝閣下,那隻玉手本不是我的東西,得失無關緊要,告辭了!」
  說著,他邁步要走。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了一件奇事,這件奇事使他心神震顫,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他發現他的兩條腿沒一點力氣,舉不起來了。
  也就在這時候,那大帽黑衣客突然笑了起來:「是時候了,你們都出來吧!」
  隨著這話聲.他身側一連地出現了好幾個人。
  有雲夢世家的少主金少秋、總管葛元。
  還有玉樓雙嬌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
  俊逸白衣客剎時全明白了。
  奈何已經遲了……
  金少秋望著他直笑,但笑得森冷,冷得跟冰窖裡吹出來的一陣風似的,能讓人機伶寒顫:「還神氣不?」
  俊逸白衣客也笑了,他笑得泰然安詳:「雲夢世家金少主整個人居然動用了這麼多人,可真讓人想不到啊!」
  金少秋冰冷說道:「現在你想到了吧。」
  俊逸白衣客道:「那當然,到了這節骨眼兒我要還想不到,豈不成了傻子,只是我不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尤大姑娘笑吟吟地望著他道:「你這個人不傻,可卻愛裝傻。」
  「是啊。」尤二姑娘道:「挺聰明個人兒,幹嘛這麼糟蹋自己呀。」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二姑娘說的是,我是不該這麼糟蹋自己,好吧,我把東西拿出來。」
  他想拍手往懷裡操,可是他有這意思,手卻抬不起來!
  只因為這當兒他發現連他的胳膊也酸軟無力了。
  他苦笑一聲道:「好厲害的毒,只怕這是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的傑作?」
  尤大姑娘嬌笑一聲道:「你錯了,我們尤家擅用毒,但我姐妹遠沒有這麼高的道行,是這位。」
  她抬起水蔥般玉指,指了指那位大帽黑衣客。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望著大帽黑在客道:「這倒頗出我意料之外,恕我眼拙,這位是……」
  尤大姑娘道:「他是我外公的兒子,我娘的哥哥,你說他是誰?」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四川唐家的唐大爺,怪不得能讓人中毒在不知不覺中,我認栽了,東西在我懷裡,麻煩哪位自己來拿吧。」
  葛元跨步就要上。
  尤大姑娘嬌笑一聲,伸手攔住了葛元,道:「雞毛蒜皮小事,怎麼好勞動葛大總管的大駕啊,還是讓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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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06:16 |只看該作者
  她扭動腰肢就要走向俊逸白衣客。
  金少秋伸手一攔道:「大姑娘何等身份,還是讓葛元去拿吧。」
  尤大姑娘媚眼兒一瞟,望著金少秋嬌笑說道:「金少主,難道你還不放心我麼?」
  金少秋淡然一笑道:「大姑娘是不是也不放心葛元?」
  尤大姑娘「哎喲」一聲道:「金少主,你怎麼好這麼說呀,別忘了,咱們現在是站在一條線兒上啊。」
  金少秋道:「既是這樣,誰還會不放心誰麼?」
  俊逸白衣客忽然歎了門氣道:「可惜東西只有一樣,要不然一家分一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大帽黑衣客忽然一笑說道:「你可真不愧是老鷹犬東門長青的徒弟啊,他的那一套你全學來了,你放心,雲夢世家家大業大,是不會看上你懷裡的東西的……」
  俊逸白衣客忽然說道:「金少主,小心跟我一樣啊!」
  金少秋臉色—變。
  大帽黑衣客道:「香琴,你去拿吧。」
  俊逸白衣客一歎說道:「糟了,遲了!」
  金少秋臉色大變,兩眼暴射寒芒,厲聲說道:「唐大鵬,你敢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我!」
  顯然,他已經發現他也中毒了。
  唐大鵬跟沒聽見似的,尤大姑娘尤香琴看也不看金少秋一眼,笑吟嶺地風擺楊柳般走向俊逸白衣客。
  葛元跟他身後那四個黑衣人都沒動,也都一般地臉色煞白,神態怕人,顯然,他五個也動不了了。
  俊逸白衣客歎道:「人心啊,人心,金少主,不必這樣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得這麼一次教訓未嘗不是福,以後別再隨便跟人談合作了。」
  金少秋的臉色由煞白變為鐵青。
  這當兒尤香琴已到了俊逸白衣客眼前,笑吟吟地把一隻玉手探人俊逸白衣客懷中,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你還替別人操的什麼心。」
  唐大鵬輕咳一聲道:「香琴,留著他,我還有用他之處。」
  尤香琴那隻玉手已經摸著了俊逸白衣客懷裡的東西,她把一根水蔥般玉指抵在俊逸白衣客心窩上,她只輕輕一點,俊逸白衣客就要把命留在這兒了。
  唐大鵬這句話算是救了俊逸白衣客一命,尤香琴笑吟吟地把手從他懷裡抽了出來,她手裡多了個小革囊。
  金少秋兩眼都要噴出火來了,奈何他只有眼睜的看著,這當兒他一點兒也不顯俊了,那股子瀟酒勁兒也沒了。
  唐大鵬手一伸,道:「老鷹犬狡猾了半輩子,他的這個徒弟大有青出於藍之勢,不能不防,香琴,把東西拿來我看看。」
  尤香琴可沒把東西遞出去,水靈靈的眸子一轉,道:「讓我來吧,舅舅,我看不也一樣麼?」
  她解開了紮在革囊口上那根繩兒。
  俊逸白衣客忽然笑了:「金少主,親娘舅跟外甥女兒之間都這樣兒,你還有什麼好氣的?」
  大帽沿兒挺大,遮住了唐大鵬大半張臉,看不見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只聽他冰冷說道:「你要是想挑撥我們這一家人,那你可就打錯了算盤。」
  這當兒,尤香琴已匆匆一瞥看過了革囊裡的東西,道:「一張地圖、一把鑰匙,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話落,她就把那小革囊揣進了懷裡,道:「舅舅,謝謝您了!」
  轉望乃妹道:「妹妹,咱們走吧。」
  顯然這位尤大姑娘也防著她這位親娘舅了,要不然她不會匆匆一瞥,根本就沒把東西拿出來仔細看,要不然她不會忙不迭地把革囊藏進了懷裡,而且尤大姑娘是個聰明人兒,她想一句話扣著唐大鵬趕快走。
  尤二姑娘哪能不懂,她沖唐大鵬盈盈一禮道:「舅舅,我們走了,多虧了您幫忙,有空您請常到我們那兒坐坐去。」
  她說完了話,姐妹倆攜起手來就要走。
  俊逸白衣客適時說道:「我不信二位姑娘走得了。」
  唐大鵬乾咳一聲道:「香琴,等等。」
  尤香琴往後撤退一步道:「舅舅,您還有什麼事兒麼?」
  唐大鵬道:「他一句話提醒了我,武林中已經知道這件事兒的人不少,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好不容易把東西弄到了手,不能讓別人在路上截了去,我看我還是護送你們倆一程吧。」
  俊逸白衣客道:「對,畢竟是親娘舅。」
  尤香琴嬌笑—聲,道:「謝謝您的好意,不用了,我們倆武功雖然不怎麼樣,可是施毒的本領是得自我娘的親傳,除了不如您之外,可不稍遜任何人,有了這誰也不敢近我們倆的!」
  轉過臉去一扯乃妹道:「咱們走吧,妹妹。」
  姐妹倆又要走。
  只聽唐大鵬道:「你們倆畢竟年輕不懂事,—山另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我要是不護送你們一程,萬一東西在半路上丟了,叫我怎麼對得起我那位妹妹,走吧,我送你們。」
  允香琴眉鋒剛皺,旋即望著唐大鵬身後,一臉驚喜色道:「不用了,舅舅,我娘來了。」
  唐大鵬忙扭頭往後望去,眼前哪裡有人,他明白了,忙轉回頭來,尤香琴姐妹卻已雙雙走出了兩丈外。
  兩道冷電般寒芒在他帽沿陰影下一閃而逝,他冷哼一聲道:「大膽的丫頭,竟然騙我。」
  他向著尤香琴姐妹揚了揚手。
  唐大鵬這一揚手,奇事倏生。
  尤香琴蛆妹看見身前有條蛇似的,驚叫一聲硬生生地收住了身法,而且腳下後移,一步連一步地退了回來。
  金少秋跟葛元看直了眼。
  俊逸白衣客也不禁為之動容,道:「好厲害的毒啊!」
  葛元脫口說道:「這是什麼毒?」
  俊逸白衣客道:「毒中之最,只有擅毒的人才覺察得出來,咱們都是中了他的『無影之毒』!」
  金少秋口齒啟動了—下道:「這種毒有救麼?」
  俊逸白衣客道:「有,只是解鈐還得系鈐人。」
  金少秋道:「要是他不給咱們解毒,咱們就得永遠在這兒麼?」
  俊逸白衣客道:「只怕是這樣。」
  金少秋臉色大變,還待再說。
  俊逸白衣客已接著說道:「不過我相信他會給我解毒的!」
  金少秋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俊逸白衣客道:「你看著好了。」
  說話間尤氏姐妹已退到近前,姐妹倆花容變色,尤香琴道:「舅舅……」
  唐大鵬怒聲說道:「不要叫我,你們倆眼裡還有我這個舅舅麼?」
  尤香琴笑了,笑得好嬌媚道:「舅舅,我是逗著您玩兒的。」
  唐大鵬冷哼一聲道:「少跟我來這一套,你們倆眼裡既然沒我這個舅舅,我又何必再把你們當成我的外甥女兒,把東西給我。」
  尤香琴臉上嬌媚笑意不減,道:「喲,舅舅,您怎麼跟外甥女兒開起玩笑來了。」
  唐大鵬道:「誰跟你開玩笑,我哪有工夫!」
  他伸左手抓住了尤香琴白皙晶瑩的右腕,外甥女兒都這麼大了,他卻三不管地把右手仲進尤香琴懷裡摸出了那個小革囊,然後把尤香琴的手一甩,騰身飛掠而去。
  尤香琴不笑了,一張嬌靨鐵青。
  俊逸白衣客笑道:「這可真是少見的好娘舅啊。」
  尤香琴一雙妙目之中倏現殺機,望著俊逸白衣客冰冷說道:「他說他還有用你之處?」
  俊逸白衣客道:「尤大姑娘,現在什麼也沒有那個小革囊裡的東西來得重要了,別想殺我了,趕快為自己想想吧,要想奪回那個小革囊只有一個辦法,回去稟知令堂去,而且要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尤香琴妙目殺機倏斂,道:「妹妹,咱們走。」
  她當先縱躍如飛而去。
  望著尤氏姐妹那遠去的身影,俊逸白衣客呼了一口氣道:「好險,要真死在她們倆手裡那才冤呢。」
  金少秋突然說道:「你不是說唐大鵬會給咱們解藥麼?」
  俊逸白衣客道:「我這麼說了麼?」
  金少秋道:「你剛才明明說……」
  俊逸白衣客道:「我記得我說他會給我解藥。」
  金少秋一怔道:「他會給你解藥,為什麼?」
  俊逸白衣客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葛元道:「可是唐大鵬已經走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瞎子,看不見。」
  葛元道:「那你怎麼說……」
  俊逸白衣客道:「他還會折回來的。」
  葛元—怔,訝然說道:「他還會折回來,為什麼?」
  俊逸白在客道:「等他折回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目光忽然往遠處一凝,道:「他已經折回來了,比我想像中的要快。」
  金少秋、葛元聞言忙轉眼望去,空蕩、寂靜,哪裡有一個人影,金少秋不禁問道:「在哪兒……」
  俊逸白衣客道:「你再看看。」










第 七 章 半顆解藥
  就在—轉眼工夫,金少秋、葛元都看見了,—條人影,疾若奔電出現在那片柳樹梢上,剛看見他時還在柳樹梢上,一剎那之後他已然到了眼前,是唐大鵬。
  唐大鵬落在俊逸白衣客眼前,帽沿陰影下兩道冷芒直盯在俊逸白衣客臉上,他沒動,也沒說話。
  俊逸白衣客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唐大鵬也不說話。
  半晌過後,唐大鵬突然開了口:「東西呢?」
  俊逸白衣客道:「什麼東西?」
  唐大鵬道:「你少裝蒜,那張地圖!」
  俊逸白衣客道:「不是你從你那外甥女兒手裡奪去了麼,雲夢世家的金少主跟葛總管都看見了,你怎麼問起我來了?」
  唐大鵬冰冷說道:「他們看見我把那個革囊拿走了,卻不知道你早已把革囊裡的一樣東西掉了包。」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鵬,你可別含血噴人。」
  庸大鵬伸左手扣住了俊逸白衣客的左肩井。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唐大鵬,你最好別動我……」
  唐大鵬冰冷說道:「別人怕東門長青那老鷹犬,我可不怕。」
  俊逸白衣客道:「別人不知道那張地圖的藏處,我可知道。」
  唐大鵬忙道:「你把那張地圖藏到哪兒了?」
  俊逸白衣客道:「把你的手挪開,別髒了我的衣裳。」
  唐大鵬帽沿陰影下又現寒芒,他沒有動。
  俊逸白衣客道:「你聽見沒有?」
  唐大鵬帽沿陰影下那兩道寒芒不見了,他鬆開五指,把手放了下來,道:「在哪兒?」
  俊逸白衣客道:「你想找會就這麼告訴你不!」
  唐大鵬怒哼一聲又要抬手,俊逸白衣客道:「難道你只知道動手麼?」
  唐大鵬道:「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老實。」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跟我師父辦過不少案,審問過不少犯人,有些個小角色,—唬他就怕了,連手都不用動他自己就全說出來了,可是這一套對付大角色不靈,有的人天生—副吃軟不吃硬的硬骨頭,必須坐下和顏悅色跟他談談,他要什麼,盡量給他方便,反正是慷官府之慨,只他招了供,我們就算功德圓滿交了差,何樂而不為?」
  唐大鵬道:「你也想讓我和顏悅色跟你談談?」
  俊逸白衣客道:「這就在各人了,就拿我師徒來說吧,我師徒如果不想定案交差,自不必遷就那些人。」
  唐大鵬道:「這意思就是說,要是我想要那張地圖,就必須和顏悅色跟你談談。」
  俊逸白衣客道:「我只是這麼告訴你,當然,願不願意那還在你。」
  唐大鵬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我跟你談什麼?」
  俊逸白衣客道:「你現在要的是那張地圖,以己度人,你應該知道我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唐大鵬道:「解藥?」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唐大鵬,你很上路。」
  唐大鵬一點頭道:「好,我就跟你做個交易……」
  俊逸白衣客道:「我包你不吃虧!」
  唐大鵬道:「地圖的藏處在哪兒?」
  俊逸白衣客道:「你那解藥是什麼樣兒的,是藥丸還是藥粉?」
  唐大鵬道:「別忘了,你現在掌握在我手裡。」
  俊逸白衣客道:「地圖的藏處卻只有我知道,在你眼裡,那張地圖可比我重要得多,是不?」
  唐大鵬突然冷哼一聲道:「我不信逼不出你的話來。」
  他抬左手又扣在俊逸白衣客右肩井上。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你就試試看吧,只別弄髒了我的衣裳。」
  唐大鵬唇邊泛起一絲森冷笑意,五指用了力。
  凡是練武的人,誰都知道五指扣在肩井要穴上那種滋味兒,金少秋、葛元都禁不住替俊逸白衣客疼。
  俊逸白衣客臉上笑意不減,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唐大鵬冷哼一聲,力道又加上三分。
  金少秋跟葛元心裡一揪。
  俊逸白衣客臉上的笑意卻仍是一絲兒未減。
  唐大鵬突然鬆了手道:「咱們一手交圖,一手交藥!」
  俊逸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就是這意思,我帶你到藏圖處去,你是背我還是抱著隨你。」
  唐大鵬翻腕抬手,掌心中托著一顆豆般大小赤紅藥丸,他兩指一捏把那顆藥丸捏成了兩半,道:「我給你服一半解藥,讓你能走路,等到了藏圖處找到那張地圖時,我再給你另一半。」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誰叫我不是個女多嬌,我要是個女多嬌,就不愁沒人背我抱我了。」
  唐大鵬道:「少廢話了,張嘴。」
  俊逸白衣客道:「這當兒我只有聽你的了。」
  他張開了嘴。
  唐大鵬從懷裡取出個小的玉瓶來,把一半藥丸放進了瓶裡,捏起另一半來就要往俊逸白衣客嘴裡彈!
  突然,他停了手,帽沿陰影下現出了兩道寒芒,道:「或許我可以省下這半顆解藥。」
  他伸另一隻手往俊逸白衣客身上摸去。
  俊逸白衣客笑了,沒說話,任他搜。
  搜了一陣之後,唐大鵬自動停了手,狐疑地直看俊逸白衣客。
  俊逸白衣客笑道:「你這半顆藥丸省得了麼?」
  唐大鵬怒聲說道:「少廢話了,張嘴!」
  俊逸白衣客張開了嘴。
  唐大鵬曲指一彈,把那半顆藥丸彈進了俊逸白衣客的嘴裡。
  俊逸白衣客把那半顆藥丸嚥了下去,搖搖頭道:「你這個人真是奸猾得可以,我領教了。」
  唐大鵬道:「跟老鷹犬的徒弟打交道,我不得不加意小心。」
  俊逸白衣客呼了一口氣搖頭說道:「我簡直不配當我師父的徒弟,要換成是他老人家,絕不會落到這種地步讓人抓在手裡……」
  頓了頓道:「我要等多久才能動?」
  唐大鵬道:「一刻工夫。」
  俊逸白衣客道:「那就等到了一刻工夫之後再說吧。」
  眼一閉,不再說話了。
  金少秋突然說道:「唐前輩,雲夢世家跟四川唐家雖然一直沒有往來,可也一直井河不犯。」
  唐大鵬冷冷說道:「你們也想要解藥?」
  金少秋道:「還請唐前輩高抬貴手。」
  俊逸白衣客閉著眼一笑說道:「雲夢世家的金少主,什麼時候嘴也變得這麼甜了。」
  金少秋—張玉面為之一紅。
  唐大鵬輕咳一聲道:「我可以給你解藥,不過你得答應不再插手這件事。」
  俊逸白衣客道:「對,琢磨琢磨還是別樹這個強敵的好,雲夢世家輕易招惹不得。」
  金少秋厲聲說道:「你別想挑撥……」
  唐大鵬道:「讓他說去,你聽見我的話沒有?」
  金少秋馬上換上了一張臉,道:「聽見了,我答應,其實,我剛才是對尤氏姐妹,早知道唐前輩您有意思,我怎麼也不敢插手……」
  唐大鵬道:「那就好,我話說在前頭,我不怕你出爾反爾,要是再中了我的無影之毒,你可是只有死路一條。」
  金少秋面泛喜色,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我絕不敢。」
  唐大鵬道:「我料你也不敢,你雲夢世家家大業大,武功自成一家,人人都是高手,一向縱橫睥睨,可是這毒你們防不了。」
  他探懷取出那個小白玉瓶,道:「張嘴。」
  金少秋等忙張開了嘴,而且一個個把嘴張得老大。
  唐大鵬從瓶裡倒出六顆解藥來,一顆一顆地彈進了金少秋等六個人嘴裡,然後把玉瓶往懷裡一揣,道:「一刻工夫之後,無影之毒自解,你們等一會兒吧。」
  金少秋忙道:「謝謝唐前輩,謝謝唐前輩。」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武林之中雲夢世家金少主對人這麼客氣的,我是頭一個看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
  金少秋臉色一變,剛要說話。
  唐大鵬已然冷冷說道:「一刻工夫已到,你可以動了。」
  俊逸白衣客睜開了眼道:「我早就可以動了,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帶你到藏圖處去!」
  唐大鵬道:「為什麼?」
  俊逸白衣客道:「我要多等一會兒,看看你這半顆解藥除了能解無影之毒外,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作用。」
  金少秋聽得臉色又復一變。
  唐大鵬道:「你盡可以放心,我要有意思殺你,我就不會給你半顆解藥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所以給我半顆解藥,只是為了免得你背我抱我,並不是你大發慈悲,我看得很清楚,你現在絕不會殺我,不過等到你一旦拿到那張地圖後可就難說了,你用不著動手殺我,只有這顆藥也就夠了。」
  金少秋睜大了眼,額上也見了汗。
  唐大鵬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俊逸白衣客道:「套你一句話,跟你四川唐家的人打交道,我不得不加意小心。」
  他又閉上了兩眼。
  唐大鵬伸手又扣上了他右肩井。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剛才不怕,現在就怕了麼?」
  唐大鵬冰冷說道:「你要是逼火了我,我就不要那張地圖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說道:「會麼?」
  唐大鵬鬆了手,狠狠一跺腳,沒說話,但旋即又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俊逸白衣客道:「到了我認為可以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的。」
  他沒看見唐大鵬的神態,唐大鵬這時候的神態像要吃人,其實,就是看見了他也未必在乎。過了一會兒之後,金少秋突然能動了,接著葛元跟那四個黑衣人也能動了,金少秋抬了抬胳膊、伸了伸腿,可是他並沒有走的意思。
  唐大鵬冰冷說道:「金少秋,你是跟他一樣也要等會兒呢,還是想食言?」
  金少秋忙道:「您別誤會,都不是,都不是,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他帶著葛元等飛掠而去。
  俊逸白衣客突然歎了口氣,睜開了眼道:「我白等了,我還以為金少秋毒解之後會猝然發難,先奪取你身上那把金鑰匙,然後再從你手裡把我奪過去呢,沒想到他真怕了你。」
  唐大鵬聽得一怔道:「原來如此啊,你好厲害,不愧是老鷹犬的徒弟。」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我編這個理由不要緊,可把金少秋嚇壞了。」
  唐大鵬目光一凝道:「為什麼你希望落在金少秋手裡,落在我手裡跟落在他手裡有什麼兩樣?」
  俊逸白衣客搖頭說道:「要是一樣我還費這番心思幹什麼,金少秋的心智遠不如你,比你好對付,落在他手裡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平安脫身。」
  唐大鵬心裡很受用,可是他臉上沒露出來,道:「別忘了,我有解藥,他沒有。」
  俊逸白衣客道:「只要他能從你手裡把我奪過去,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逼你交出解藥來。」
  唐大鵬呆了一呆道:「奈何他已經嚇破了膽,連停留都沒敢停留。」
  俊逸白衣客聳聳肩道:「所以說我白等了,財運不濟,夫復何言。」
  唐大鵬話聲忽轉冰冷,道:「現在你可以帶我到那藏圖處去了吧?」
  俊逸白衣客道:「我已經絕望了,只好走了!」
  說完了話,他緩步向著那片柳林行去,他走得很緩慢,似乎舉步艱難,邁一步很吃力。
  唐大鵬跟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不能走快一點麼?」
  俊逸白衣客道:「半顆解藥能解多少毒,你比我清楚,我能走多快?」
  唐大鵬道:「就是因為我清楚,我才催你走快,我看你是有意拖延!」
  「拖延?」
  俊逸白衣客笑道:「誰會來救我?四川唐家之毒威震天下,誰又敢來救我?」
  唐大鵬哼了一聲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還是防著點兒好!」
  俊逸白衣客道:「我並沒有讓你不要防。」
  說話間已然走進了柳林,俊逸白衣客沒再說話,一路抬手撥動著柳條往外走。
  這片柳林沒多大,走得再慢也有到頭的時候,沒多大工夫眼看就要走出柳林了,俊逸白衣客突然停了步,道:「外頭有人,你聽見沒有?」
  唐大鵬怕的就是這個,正在提心吊膽,聞言心裡一緊,一步跨到俊逸白衣客身側,一隻右手高抬至腰,道:「是什麼人?」
  俊逸白衣客道:「看你問的,這我怎麼知道。」
  唐大鵬凝神聽了聽,忽然一聲冷笑道:「我怎麼沒有聽見什麼動靜?」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是你修為不夠,耳目欠敏銳,我不但聽見外頭有人,而且還能聽出外頭的人不在少數。」
  唐大鵬冷笑一聲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信。」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這是給你忠告,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他邁步往外走去。
  唐大鵬冷哼一聲,邁步跟了上去。
  幾步之後出了樹林,唐大鵬抬眼再看,他臉色大變,連忙伸手拉住了俊逸白衣客。
  柳林外的的確確有人,而且也的的確確不在少數。
  從左往右看,玉樓雙姬尤氏姐妹,中間是一個中年黑衣美婦人,病西施跟她的兩個胖親親,大黃蜂司馬常,霸刀南宮秋冷。
  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全是當今武林中的頂尖兒人物。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唐大鵬,我沒有騙你吧。」
  話鋒一頓,揚聲說道:「區區在下中了唐大鵬的無影之毒,不管哪位從他手裡把我奪過去,務請逼他交出解藥,否則絕難換到那張去黃金城的地圖!」
  司馬常跟南官秋冷臉色陰森冰冷,跟沒聽見似的。
  病西施卻一咧嘴笑問道:「小白臉兒,你是何許人?」
  俊逸白衣客道:「諸位不認識我,我對諸位卻都不陌生,家師跟諸位更熟。」
  病西施「哦」地一聲道:「你師父是誰?」
  俊逸白衣客道:「他老人家是公門中人,前不久跟諸位在關帝廟朝過面。」
  病西施道:「你是東門長青的徒弟,妙極了。」
  司馬常冰冷說道:「老鷹犬功智兩高,他這個徒弟怎麼這麼不濟!」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笑道:「人有失神,馬有亂蹄,你大黃蜂也有險些讓人把刺拔了去的時候,是不是?」
  司馬常臉色一變,閃身要動。
  南宮秋冷伸手攔住了他!
  「對了。」俊逸白衣客笑道:「留神四川唐家的毒,沾上一點那就夠受的。」
  尤氏姐妹中間那黑衣美婦人突然冷冷說道:「別說他是四川唐家的人,他不配!」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從親外甥女兒手裡搶東西,他是太過分了些。」
  唐大鵬道:「你少囉嗦,跟我走,我看誰敢伸手。」
  他拉著俊逸白衣客就要走。
  病西施道:「小親親,金少秋沒騙咱們,可不能讓他走啊。」
  唐大鵬聽得一怔道:「金少秋?」
  俊逸白衣客笑道:「唐大鵬,你把那幾顆解藥給我多好,你放了他,他還咬了你一口!」
  唐大鵬咬牙說道:「這個狗娘養的,我不殺他誓不為人。」
  俊逸白衣客道:「恐怕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病西施道:「不,他要是把你交給我,我保他活命。」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鵬,你有機會了。」
  病西施道:「姓唐的,你願意不願意?」
  唐大鵬沒說話,拉著俊逸白衣客往前走去。
  病西施道:「看來你是不願意,那不要緊,想死還不容易,阿大,阿二,他們都等著收拾殘局,咱們就先動手吧。」
  那兩個華服胖漢雙雙答應一聲,把病西施往地上一放,並肩擋住了唐大鵬的去路,他兩人一個已經夠瞧的了,兩個人並肩一塊兒一站,跟堵肉牆似的,占的地方相當寬大。
  唐大鵬冷哼一聲,那抬在腰際的右手動了一動。
  兩個華服胖漢突然同時張嘴吹出了一口氣,別看是一口氣,跟忽然間刮起一陣風似的。
  唐大鵬陡然一驚,拉著俊逸白衣客退向後去。
  兩個華服胖漢渾身肥肉哆嗦,邁步逼了過去,步伐一致,分毫不差,跟一個人似的。
  只聽病西施道:「阿大、阿二,他要是回心轉意,你們倆可以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俊逸白衣客道:「聽見了麼?唐大鵬。」
  唐大鵬冰冷說道:「她是癡人說夢。」
  他的右手就要再動。
  俊逸白衣客低低說道:「你要是不願讓我落進她手裡,我教你個辦法,往令妹那邊退,你兄妹聯手施毒,也許可以掌握勝券。」
  唐大鵬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他的右手隨話揮了出去。
  兩個華服胖漢張嘴又要吹。
  病西施急忙叫道:「親親,留神腳下。」
  兩個華服胖漢同時騰身拔起,然後並肩平射,快逾閃電地撲了過來,人還沒到,一片勁氣已先捲到,讓人的呼吸瞬時一閉。
  唐大鵬怒哼一聲,揚掌劈了出去。
  病西施叫道:「不要跟他對掌,先逼他離開東門長青的那個徒弟。」
  兩個華服胖漢衣袖一抖,一片強烈勁氣撞向唐大鵬。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鵬,你要不鬆開我就快躲。」
  唐大鵬也知道這片勁氣的厲害,他心想躲,可是他一手拉著個只能走無力縱跳的俊逸白衣客,行動起來自沒有那麼方便。
  他躲得稍慢了些,右半邊身子讓一絲勁氣掃了一下,頓時奇痛如裂,人也撞在俊逸白衣客身上,兩個人成一團地摔倒在地上。
  兩個華服胖漢跟著掠到,當頭撲下。
  兩道寒光疾閃,南宮秋冷的刀跟司馬常的劍遞到了,靈蛇般往兩個華服胖漢喉間捲去。
  南宮秋冷、司馬常不但人快,手上也快,「噗」、「噗」兩聲,刀劍齊中兩個華服胖漢的喉結,但卻跟擊在敗革上一樣,沒能傷兩個華服胖漢分毫。
  南宮秋冷跟司馬常的神兵利刃雖沒能傷兩個華服胖漢分毫,卻已使得兩個華服胖漢的撲勢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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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09:14 |只看該作者
 只聽俊逸白衣客叫道;「聽我師父說,他兩個的肚臍是致命所在。」
  南宮秋冷的刀,司馬常的劍往下一落,兩道寒光直往兩個華服胖漢那鼓一般的大肚子上戳去。
  兩個華服胖漢驚叫暴退,倒射而回。
  俊逸白衣客一扯唐大鵬道:「快,往令妹那邊滾!」
  唐大鵬還真聽話,抱著俊逸白衣客滾了過去。
  他快,南宮秋冷跟司馬常也不慢,刀劍跟著捲到。
  而這當兒那中年美婦人已插起了手,一片黑霧,跟張網似的罩向南宮秋冷跟司馬常!
  南官秋冷不擅毒,自是怕。
  司馬常也擅毒,所以他深知毒的厲害。
  兩個人不約而同抽身暴退,硬生生竄出五六丈去。
  他兩個一退,玉樓雙姬尤氏姐妹擰身掠了過來,雙雙撲向唐大鵬跟俊逸白衣客。
  俊逸白衣客在唐大鵬耳邊低低說:「往柳林方向滾,自有人會截她倆。」
  唐大鵬剛才已躲過南宮秋冷跟司馬常的一擊,對俊逸白衣客自是言必聽,計必從,他沒工夫多想,情勢也不容他多想,他抱著俊逸白衣客已向柳林滾了過去。
  事實上俊逸白衣客這一回也沒有說錯,病西施撒出了銷魂萬點梅花帳,當頭向尤氏姐妹罩去。
  只聽中年美婦人驚叫說道:「這是銷魂萬點梅花帳,快退!」
  尤氏姐妹進得快,退得也快,兩個人蛇一般的腰肢一擰,已然雙雙退回中年美婦人身側。
  中年美婦人驚魂未定,望著病西施冰冷說道:「病西施,我母女跟你何仇何怨?
  病西施呷呷笑道:「唐三姑,咱們大家是什麼心,彼此胸中都雪亮,說什麼仇,談什麼怨?」
  唐三姑道:「不管怎麼說,你不該用你那歹毒的東西對付我這兩個女兒。」
  病西施道:「我不管是誰,只要是想伸手奪這兩樣東西的都一樣。」
  唐三姑怒聲說道:「既是這樣,我就先拼了你再說。」
  話落,她就要抬手。
  突然,俊逸白衣客站了起來,一拱手,高聲說道:「諸位可願停手聽我一言?」
  他站起來說話,唐大鵬卻仍坐在地上沒動。
  唐三姑當即停手轉過臉去。
  病西施、南宮秋冷、司馬常一起把目光投射過去。
  病西施道:「小鷹犬,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病西施,你的嘴裡怎麼就長不出象牙來。」
  兩個華服胖漢怒喝一聲道:「你敢罵我的寶貝兒!」
  他兩個閃身要撲。
  病西施兩手一伸攔住了他倆,咧著嘴笑道:「親親,不要緊,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罵,讓他罵吧,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
  俊逸白衣客道:「你身上也得有肉啊。」
  病西施呷呷笑道:「你這小子真不愧是老鷹犬的徒弟,連他那份刻薄,那份兒損都學來了,現在我倒有點喜歡你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無福消受,留神你那兩個親親會吃醋。」
  病西施笑道:「這個你放心,我這兩個親親一向寬懷大度……」
  俊逸白衣客道:「這一點我倒相信,也得有人敢近你呀。」
  病西施樂得直拍手,呷呷笑道:「妙,妙,妙極了,沒想到老鷹犬會有你這麼一個徒弟,真是讓人羨慕死了。」
  南宮秋冷突然冰冷說道:「夠了,你有什麼話快說吧,別讓我們倆等得不耐煩。」
  俊逸白衣客一笑說道:「霸刀的話我可不敢不聽,好吧,我說……」
  他抬起了右手,右手裡捏了把鑰匙,道:「諸位可知道這是什麼?」
  一剎那間八雙眼都蹬圓了,病西施急道:「莫不是開黃金城大門的那把鑰匙?」
  俊逸白衣客還沒有說話,尤香琴突然叫道:「慢著,這把鑰匙怎麼會到了你手裡?」
  俊逸白衣客笑道:「還是尤大姑娘心細……」
  他垂手指了指唐大鵬道:「你們這位親娘舅他睡著了,所以這把鑰匙就到了我手裡,尤大姑娘,你明白了麼?」
  尤香琴聽得一怔,遭:「他睡著了?」
  八個人都看唐大鵬,唐大鵬坐在地上,那頂寬沿大帽早就不在他頭上了,只見他那張瘦削陰鷙的臉上,圓睜著一雙眼,目光發直,整個人一動不動。
  病西施頭一個叫道:「小鷹犬,你點了他的穴道。」
  俊逸白衣客笑道:「尤大姑娘心細;西施姑娘眼力好!」
  病西施道:「好嘛,說什麼中了無影之毒,敢情你連東門長青這一著也學來了。」
  俊逸白衣客道:「不,西施姑娘,我的確中了唐大鵬的無影之毒,不信你可以問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
  詫異讓尤香琴暫時忘了病西施是敵人,她沒等問便一點頭道:「是真的,我親眼看見他中了無影之毒的,他要不是中了無影之毒的話,豈會任我舅舅挾持……」
  病西施道:「那就是他唐家的無影之毒不靈。」
  「不,」俊逸白衣客道:「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嘗過無影之毒的厲害,我可不敢輕易貶這無影之毒,唐家這無影之毒何止靈,簡直太靈了!」
  病西施道:「既是這樣,那你怎麼還能制住唐大鵬?」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本來不打算說,可是我怕人說唐家的無影之毒不靈,也怕人往後對唐家的無影之毒掉以輕心,我只有說個明白,是這樣的,唐大鵬逼我帶他到藏圖處去,他不願意背我抱我,所以只給我半顆解藥,解了我一半無影之毒,只讓我有力走路,無力出手搏鬥,碰巧幾位剛才給了我一個好機會,他抱著我滾翻的時候,我把藏在他懷裡的解藥摸出了一顆放進了嘴裡,第二次滾翻的時候我又把那個裝藥的小瓶子塞進了他懷裡,他一點也不知道,所以嘛……」
  他笑了笑,住口不言。
  病西施哈哈大笑,笑得直拍手,直打顫,笑得前俯後仰的,笑得滿臉是淚,她指著俊逸白衣客笑道:「妙,妙,簡直是廟後頭有個洞,廟(妙)進了,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恨不得摟著你親一個,這一手也是東門長青教的麼?」
  「不,」俊逸白衣客笑了笑道:「這一手我是跟『扯旗兒』道兒上的頭一把好手『千手千眼』黃不空學的,因為我師父在公門中,我不能正式下海,只有偶爾玩上一票。」
  病西施哈哈大笑,指著俊逸白衣客道:「哎呀,你這個小伙子是個妙人兒,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妙的人兒,我要好好兒的結交結交你……」
  俊逸白衣客道:「西施姑娘,謝謝你的好意,我卻之不恭,受之有愧,這把鑰匙麼,我是不會給你的。」
  病西施一點也不在乎,咧著嘴只管笑:「這個我知道,能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把整座黃金城給我我都不要了,過來,小伙子,過來,讓咱們倆親近親近!」
  她兩眼射出兩道惹人的異采,拍手向著俊逸白衣客直招。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西施姑娘,你省省力氣吧,這套西天竺的操魂大法對我無效。」
  病西施馬上就不笑了,而且臉色也變了,怪叫道:「你懂的不少嘛。」
  「那當然。」俊逸白衣客笑道:「不看看我是誰的徒弟。」
  病西施一剎那間變得跟鬼似的,厲喝說道:「阿大、阿二,擒他去!」
  兩個華服胖漢閃身要動。
  南宮秋冷跟司馬常向前跨了一步。
  唐三姑母女三人也往前跨了一步。
  俊逸白衣客忙搖手說道:「慢來,慢來,不用搶,不用奪,這把鑰匙我保證大家都有份兒。」
  病西施伸手拉住了兩個華服胖漢,道:「你怎麼說,這把鑰匙大家都有份兒。」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等我把話說完之後,我會找個配鑰匙的配上個百十來把,誰要我就給誰一把。」
  病西施叫道:「你,你瘋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沒有瘋,瘋的不是我。」
  病西施道:「你還說你沒有瘋,有了這把鑰匙,豈不是大家都能進黃金城去?」
  俊逸白衣客道:「我原就是要讓大家都能進黃金城去看看,讓大家自己發現黃金城裡並沒有什麼寶藏,大家豈不都死心了。」
  唐三姑道:「黃金城裡沒有寶藏?誰說的?」
  俊逸白衣客道:「我說的。」
  唐三姑道:「你去過黃金城了?」
  俊逸白衣客搖頭說道:「沒有。」
  唐三姑道:「那你怎麼知道黃金城裡沒有寶藏?」
  俊逸白衣客笑道:「我總不能告訴你們黃金城裡確有寶藏,是不是?」
  唐三姑臉色一變道:「你敢戲弄我們?」
  她抬起了右手。
  俊逸白衣客臉色一整,肅然說道:「你們聽我說,我不瞞你們,黃金城裡確實有寶藏,但我得到的只是一張空白羊皮,這把鑰匙也不是開啟黃金城的鑰匙……」
  唐三姑道:「是這樣麼?」
  俊逸白衣客道:「信不信還在你們,我是為你們好,黃金城第六十代城主這張羊皮上寫著幾句話:「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徒招殺身之禍,奉贈純金鑰匙一把,應知足,也應知止』,這證明世上確有黃金城這麼一處所在,黃金城中也確有一大筆財富,卻不是人人可以得到的,這話你們懂麼?」
  病西施道:「當然懂,只是你的話讓人難信。」
  俊逸白衣客一甩手,一片黃光向著病西施飛去,道:「不信你們可以自己看。」
  那片黃光是飛向病西施,而司馬常騰身一掠,長劍一遞已把那片黃光紮在他的劍上,他閃身又退了回來。
  他騰掠、出劍、退回,一氣呵成,不但速度快,而且勢美極。
  兩個華服胖漢怒喝一聲撲了過去。
  司馬常已把那塊羊皮取在手中,長劍一擺捲向兩個華服胖漢的大肚皮。
  有道是:一著受制,全盤具墨。又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司馬常取的是兩個華服胖漢的致命處,他兩個哪敢逞強,連忙退了回去。
  病西施道:「親親,閃開,讓我來。」
  她要撒出她那「銷魂萬點梅花帳」,就在這一轉眼工夫,司馬常已把那塊羊皮兩面看過,他已確知那不是去黃金城的地圖,抬手丟向病西施,道:「不用搶,給你。」
  那塊羊皮化為一片黃光,閃電也似的直奔病西施。
  左邊一名華服胖漢伸出胖手抄了下來,轉身遞給了病西施。
  病西施接過去一看,旋即抬眼望向唐三姑:「唐三姑,你要看看?」
  唐三姑道:「當然要看。」
  病西施抬手把那塊羊皮丟了過去。
  唐三姑接過那塊羊皮,只一眼,抬手丟給了俊逸白衣客。
  要按唐三姑丟的速度與勁道,這塊羊皮足能飛過俊逸白衣客丈餘去。
  可是那塊羊皮到了俊逸白衣客身前三尺處就落在地上。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相信這塊羊皮上已沾了毒,所以我沒敢接,請原諒。」
  唐三姑臉色一變,沒說話。
  俊逸白衣客目光來回略一掃動道:「你們都看見了麼?」
  司馬常森冷說道:「看見了,可是我們不是三歲孩童。」
  病西施一咧嘴道:「大黃蜂說的話我不知道聽過多少了,可是只有這一句順我的耳,稱我的心。」
  俊逸白衣客轉望唐三姑道:「唐三姑,你信不信?」
  唐三姑道:「我今年四十多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只有由你們,你們自己願意惹那殺身之禍……」
  病西施道:「這種事本采就是非死人不可的,咱們見過的死人都夠多的,難道還怕見死人麼?」
  俊逸白衣客道:「你們以前見過的是別人死,這回不同。」
  病西施道:「廢話,要是見過自己死,現在還能跟你說話麼,武林中的事本就如此,誰有辦法誰活著,是不是?」
  俊逸白衣客微—搖頭道:「暮鼓晨鐘難驚執迷之人,這貪婪兩字不知道害過多少人了,唉,由你們吧!」
  他轉身要走。
  南宮秋冷突然喝道:「站住!」
  俊逸白衣客側轉身望著他道:「南宮秋冷,你要幹什麼?」
  南宮秋冷道:「把地圖及鑰匙留下。」
  俊逸白衣客道:「這麼說,你們還是認為我得了地圖跟鑰匙。」
  南宮秋冷道:「不錯。」
  俊逸白衣客沉默了一下道:「既是這樣,我再否認也沒有用了,地圖只有一張,鑰匙只有—把,你想要,她們也想要,叫我給誰?」
  南宮秋冷道:「給我。」
  俊逸白衣客道:「我可以給你,只不知她們答應不答應。」
  司馬常森冷說道:「誰敢不答應。」
  病西施嘻嘻一笑道:「這小伙子的心智跟老鷹犬一樣,唯恐天下不亂,我頭一個不答應。」
  俊逸白衣客道:「南宮秋冷,你聽見了麼。」
  轉身往柳林裡行去。南宮秋冷騰空而起,刀光一閃,當頭劈下。南宮秋冷的刀的確快。
  可是病西施也不慢,她一拍兩個華服胖漢道:「護住要命的地方,給我打。」









第 八 章 追 蹤
  兩個華服胖漢飛身撲了出去。
  司馬常長劍一揮,兩道寒芒隨劍灑出。
  他這一劍指的是兩個華服胖漢的肚臍。
  他只有這樣,每出劍必指向兩個華服胖漢的肚臍,因為他知道這兩個華服胖漢除了肚臍之外,別的地方是刀槍不入,再好的兵刃也難動他們皮肉分毫。
  兩個華服胖漢已得了病西施的指示,兩個人各出一手護住肚臍,另一手閃電揮出,往司馬常長劍上抓去。
  司馬常不傻,亦不敢讓兩個華服胖漢碰到他的長劍,他連忙沉腕收劍,劍是收回去了,可是他沒辦法再出手,因為兩個華服胖漢除了肚臍之外,別的地方刀槍不入,如今他們一手護住了肚臍,即使是出劍也是白費,眼下他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退。
  他身隨劍動,劍收了回去,人也隨之飄退。
  兩個華服胖漢一招奏效,膽氣大壯,行動如風,停也沒停的又撲了過去,一個撲向司馬常,另一個則撲向南宮秋冷。
  他兩個腦筋動得很快,這一著對司馬常眼見奏效,那對任何人也是一樣的有用,他兩個主要的目的是對俊逸白衣客,一手逼退一個司馬常是沒有用的,所以他兩個在逼退司馬常之後就立即分了開來。
  這當兒,俊逸白衣客已一連躲過南宮秋冷三刀,每一刀都躲得從容不迫,南宮秋冷驚怒之下便要揮出第四刀,可是一名華服胖漢已帶著一片威猛勁風撲到,他只有捨了俊逸白衣客旋身一刀劈向那名華服胖漢。
  那名華服胖漢躲也沒躲,伸手便抓南宮秋冷的掌中刀。
  南宮秋冷冷哼一聲刀鋒走偏,那犀利的刀鋒正劃在這名華服胖漢的腕脈。
  華服胖漢的腕脈只添了一道白印兒,一點兒事也沒有,而南宮秋冷的刀鋒卻斜斜滑向一旁。這名華服胖漢行動快得怕人,沒見他腳下移動,他一個比水缸還粗的身軀突然欺進一尺,五指如鉤閃電般當胸抓去。
  南宮秋冷見過兩個華服胖漢抓死中原雙劍的慘狀,哪敢讓這名華服胖漢的五指碰上,而偏偏是刀斜斜滑向一旁,這時收不回來,同時他想躲也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南宮秋冷就要傷在這名華服胖漢手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忽聽俊逸白衣客道:「眼珠子也是練不到的地方,雖不足致命,可是會瞎眼。」
  南宮秋冷反應非常快,上身往後一仰,硬演通俗的鐵板橋式,借這一仰之勢掌中刀同時收回,刀尖飛快往這名華服胖漢兩眼點去。
  這一著馬上就奏了效,這名華服胖漢急忙將身飄退。
  南宮秋冷適才險些喪在這名華服胖漢手下,這口氣他如何嚥得下,一臉羞怒,自不饒人,挺腰站直,跨步欺進,掌中刀帶著一片森冷寒意往這名華服胖漢臉上揮去。
  司馬常原也被那名華服胖漢迫得連連後退,羞怒之餘,厲嘯連連,這當兒他已反敗為勝,長劍靈蛇也似的專攻對手的兩眼。
  兩名華服胖漢這下吃了癟,雖然—手護臉,一手護臍,仗著一身刀槍不入的皮肉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卻已難以致勝,尤其兩虛弱點已為人所知,心理不免大受威脅,—時反被司馬常跟南宮秋冷迫得連連後退。
  就在這當兒,忽聽病西施叫道:「不要打了,正主兒已經走了。」
  南宮秋冷、司馬常攻出一招之後閃身飄退,回身—看,可不,就在這一轉眼工夫,俊逸白衣客已沒了影兒,便連唐三姑母女也不見了,只見唐大鵬一個人仍然在原來地方。
  南宮秋冷冰冷問道:「你可瞥見他往哪兒去了?」
  病西施道:「看見了,我一直留意著他,怎麼會沒看見,可是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
  南宮秋冷厲聲說道:「唐三姑母女呢?」
  病西施道:「這我倒可以告訴你,她娘兒三個已經追去了。」
  南宮秋冷兩眼寒芒暴閃,一跺腳道:「司馬常,咱們走!」
  兩個人雙雙騰空而起,破空射去。
  兩個華服胖漢猛然一跺腳,地上現出兩個深近半尺的腳印。
  病西施忙伸手摸兩張胖臉,道:「親親,你們倆怎麼了?」
  左邊華服胖漢轉身說道:「我紀阿二這身功夫別人都不知道,怎麼偏讓老鷹犬師徒倆知道了,要不是這該死的小鷹犬,我紀阿二早把南宮秋冷跟司馬常收拾了。」
  病西施各在兩張胖臉上擰了一下,道:「傻子,收拾他們倆有什麼用,咱們要的是那兩樣東西,對付的是老鷹犬師徒,只要能得到那兩樣東西,咱們就是當世第一豪富,要能收拾了老鷹犬師徒,咱們就是天下武林的總瓢把子,懂不懂?」
  左邊華服胖漢道:「懂是懂,可是那兩樣東西在老鷹犬師徒手裡,要想得到那兩樣東西就得先收拾了老鷹犬師徒,老鷹犬師徒身手都不弱,而且都是一肚子鬼,尤其把咱們的弱點摸得—清二楚,咱們怎麼收拾他倆?」
  病西施道:「傻子,他師徒難對付,可是別人並不難對付,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各人也有各人獨特的一套,那一套每每令人防不勝防,小鷹犬受制於唐大鵬,這不就是個好例子麼?咱們不會等別人制住他們師徒之後再親身露面,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是坐看鷸蚌相爭,等著收漁人之利!」
  左邊華服胖漢笑了,摟著病西施「嘖」地一聲親了一個,道:「寶貝兒,咱們該往哪兒去?」
  兩個人伸手抬起病西施,右邊華服胖漢道:「寶貝兒,咱們該往哪兒去?」
  病西施抬手往柳林方向一指,兩個華服胖漢踏步,去勢如飛。
  口  口  口
  剎時間,這座柳林前只剩了唐大鵬一個人,可憐他還不能動。
  而又一轉眼之後,唐大鵬身前又出現了六個人。
  金少秋、葛元,還有那四個黑衣人。
  金少秋望著唐大鵬直笑,笑得森冷:「唐大鵬,現在你不神氣了吧,不過你那兩樣東西已經是我的了,殺!」
  四名黑衣人跨步上前,一人伸一隻手,那二十根手指一起插進了唐大鵬的胸膛裡。
  唐大鵬連哼都沒哼一聲。
  四名黑衣人手往外一拔,閃身後退,二十股血泉射了出來,滿地都是,腥腥的、熱熱的。
  唐大鵬坐著沒動,可是腰彎了下去。
  金少秋看也沒看唐大鵬一眼,一聲:「走!」頓足掠起。
  口  口  口
  太陽很大,能曬出人的油來。
  這座亭子裡卻很涼快,上頭有亭頂遮著太陽,下面可通風,在這個大熱天裡,誰進了亭子都會捨不得走。
  現在這座亭子裡就有三個人捨不得走。
  三個人兩男一女,兩個男的是兩個青衣大漢,各長著一張陰森馬臉,身上帶著一般子邪氣。
  女的是十二十上下白衣女子,絕美、國色天香、風姿絕代,人嫌瘦了些,但瘦不露骨。
  亭子裡原就涼快,但有她在這兒更顯得涼快,只因為她天生一副玉骨冰肌。
  她美是美,但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神色冷峻,跟布上了一層寒霜似的,那份冷意能冷到人骨頭裡去,讓人從心底裡打哆嗦。
  她,是貪這難得的涼快捨不得走。
  兩個青衣漢子則是因為有這麼一位美人兒在亭子裡捨不得走。
  亭子地處荒郊曠野,本就難得有行人,天這麼熱,更難看見一個人影了。
  白衣女子兩眼望著亭外那大太陽地,一眨不眨,一瞬不轉,目光裡只帶著冷意,別的什麼都沒有。
  兩個青衣漢子的四道目光卻不住在她身上轉,一會兒是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一會兒是酥胸,一會兒是藏在裙子裡的,但風過處裙子緊裡,修長、極美的線條顯露無遺的那雙腿。
  那四道眼光就跟兩隻餓狼躲在草叢裡,從草縫裡偷窺草叢外頭吃草的綿羊時的目光一樣,說多邪有多邪,說多貪婪有多貪婪。
  這位姑娘也真是,貪什麼涼快,還不快走,有兩隻餓狼在身側居然不走,只等兩隻餓狼張牙舞爪撲過來,那可就……
  突然,一名青衣漢子挪身坐在白衣女子坐的那張石凳的一頭,還往近湊了湊,兩眼緊緊地盯著那張嬌靨的側面,長長的睫毛,粉妝玉琢的瑤鼻,輪廓極美的顏面,還有那一陣陣醉人的蘭麝幽香。
  「姑娘,天氣好熱啊!」
  白衣女子跟沒聽見似的,別說轉臉了,便連眸子也沒動一動。
  他又往前湊了一湊:「姑娘,這麼大熱天兒,你一個人上哪兒去呀?」
  只差一發便碰著白衣女子的身子了,她仍沒動,沒反應。
  突然,他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帶著一陣難忍的激動,一雙邪意貪婪的目光往下移,落在白衣女子放在腿上的那雙玉手上,那雙手,白皙、修長,根根似玉,嫩得似乎一碰能碰出水來!
  「姑娘,你這雙手好白好嫩啊!」
  隨著這句話,他的手伸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白衣女子開了口,話聲冰冷:「等一等。」
  青衣漢子的手停住了:「等什麼?姑娘。」
  白衣女子仍望著亭外,假如這時候亭外有人,任何人都會以為她是對亭外的人說話:「你們兩個想幹什麼?」
  青衣漢子道:「這還用問麼?姑娘,」
  白衣女子道:「在這裡光天化日之下。」
  青衣漢子道:「這裡只有咱們三個,再也沒有第四個人了,跟三更半夜、萬籟俱寂有什麼兩樣。」
  白衣女子道:「嗯,你的話也很有道理,可是有句話我不能不先告訴你們一下。」
  青衣漢子接道:「什麼話?」
  白衣女子道:「我是個不祥的女人,誰要是碰了我,不不會有好下場。」
  青衣漢子笑了,笑得激動,道:「姑娘,我們倆不怕這個,沒聽人說過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白衣女子忽然也笑了,她笑起來好美,好動人,話聲一下子也變得極為輕柔甜美:「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再說什麼了。」
  青衣漢子道:「對了,別說了……」
  他兩手一伸,就要抱。他兩手是伸出去了,但是他並沒有抱,因為他竟然停住了,不但停住了,而且他兩手緩緩垂了下去,跟著人往下一栽,倒在石凳下沒再動一動。
  白衣女子仍然沒動一動,不但人沒動,就連眸子也沒動一動。
  「我沒有騙你吧,我是個不祥的女人,你受害得太快,還沒有睡我,就死了。」
  另一個青衣漢子臉色發了白,他沒有看見白衣女子動一動,可是他清楚同伴是怎麼死的,這就夠了,他轉身就要跑。
  他跑出了亭子,可是他摔倒在亭外大太陽下,這一下摔得不輕,他沒有再爬起來,也沒再動。
  白衣女子道:「我告訴過你們,我是個不祥的女人。」
  只聽亭外響起了冰冷話聲:「我就不信這份兒邪。」
  白衣女子神情微微一震,緩緩轉過了臉。
  亭外趴在地上那青衣漢子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個身材矮胖的青衣老者。
  這矮胖青衣老者有一點奇特之處,一張胖臉紅得跟喝多子酒似的。
  只聽他冰冷說道:「我飛龍堡這兩個人,是你殺的麼?」
  白衣女子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看見我殺他們倆了麼?」
  那矮胖紅臉老者冷笑一聲道:「笑褒姒,你這一套可以瞞過別人,可瞞不過老夫,他兩個無福消受,老夫可要好好的享用享用。」
  沒見他動,他已然帶著一片勁風進了亭子,抬手間朝白衣女子抓了過去。
  他這一抓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大半個亭子都在他五指籠罩之下,他的一隻手掌隨時可以遞到任何地方。
  白衣女子臉色一變,抬皓腕伸出水蔥般一根玉指點向矮胖紅臉老者掌心。
  矮胖紅臉老者冷哼一聲,沉腕並指反制白衣女子腕脈!
  兩個人都出手奇快,矮胖紅臉老者站著,白衣女子坐著,一剎那間,互拼了六招,指掌之間攻取的都是對方的要害。
  突然,矮胖紅臉老者五指一翻,奇快無比地抓住了白衣女子的衣袖。
  白衣女子一驚撤手,「嘶」地一聲,一隻衣袖已被矮胖紅臉老者齊肘扯落,嫩藕般一段小臂立即出現眼前。
  矮胖紅臉老者兩眼奇光一閃道:「好細嫩的一身肉,要讓別人拔了頭籌那才可惜。」
  他一扔半截衣袖,右掌再探,電一般抓向白衣女子香肩。
  白衣女子嬌靨煞白,嬌軀往後一仰,人已翻出亭外。
  矮胖紅臉老者道:「對,躺下,讓老夫好好憐惜憐惜。」
  他騰身跟出,雙手並探,抓向白衣女子的一雙小腿。
  白衣女子翻出亭外,還沒來得及騰身,矮胖紅臉老者已然跟到,眼看就要抓上白衣女子的一雙小腿。
  這一下要是讓他抓著,白衣女子的後果可不堪設想。
  就在這當兒,有人從後頭在矮胖紅臉老者肩上扣了一掌,而且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矮胖紅臉老者大吃一驚,騰身往前竄去,竄出近丈,才霍然轉過了身。
  就這麼一剎那間,白衣女子己從地上站起,烏雲蓬鬆,衣衫零亂,好不狼狽,她嬌靨煞白,厲喝一聲:「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她要撲。
  她身邊一位俊逸白衣客伸手攔住了她道:「姑娘,別氣!你不是他的對手,這是自找苦吃。」
  白衣女子道:「我跟他拼了!」
  俊逸白衣客道:「那更划不來,他已經入土半截了,姑娘還年輕,再說他也並沒有碰著姑娘,是不?」
  白衣女子煞白的嬌屑突然一紅,沒說話,也沒再動。
  俊逸白衣客抬眼望向矮胖紅臉老者,帶笑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飛龍堡的總護法東方明老爺子,真是太失敬了。」
  矮胖紅臉老者聞言一怔道:「你認得老夫?」
  俊逸白衣客含笑點頭道:「不錯,我認得老爺子你,可是老爺子你不認得我,是不?」
  東方明道:「老夫的確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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