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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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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飄香名劍斷腸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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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12:06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不知道這座莊院的主人究竟是誰,但是卻知道他對這座莊院一定刻意經營過,花了不少
心思與心血。
  江南的林園之勝,庭院之美,是天下聞名的。
  這座莊院的後院雖然比不上一些江南名園,但是庭園之美也是夠迷人的,尤其是如今的
夜景,美得寧靜,美得脫俗。
  「聽雨軒」就在這座莊院的後院,顧名思義,可知道它是個相當雅致的地方。
  事實上確是如此。
  它座落在後院一角,林木圍繞,深邃清幽,窗外是一排芭蕉,綠葉濃密,雨來時,的確
可收聽雨之效,尤其是寂靜時分。
  過了那排芭蕉,是個一泓碧水的池塘,朱欄小橋臥波,八角涼亭倒映,在這寧靜的夜
晚,真是美景如畫,令人留連,令人陶醉。
  如今,西門飛霜就留在這小亭中。
  陶醉在這如畫的夜景裡。
  她陶醉得都入了神,是麼?似乎應該是。
  微有月光的夜色裡,更顯得冰肌玉骨,令人有衣衫不勝單薄之感,吹彈欲破的清麗嬌靨
上,沒有一點表情。
  一雙似蒙有輕霧的眸子凝注處,是亭外池塘裡的那彎鉤月。
  水面是平靜的,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她整個人也是平靜的,平靜得就像一尊石雕成的
女神像。
  她是這麼入神,甚至連小紅進了小亭,到了身後都不知道。
  小紅乖巧,似乎不敢驚擾,但似乎又不能不說話。
  既然是不能不說話,卻又唯恐話聲劃破了這份寧靜的美,是故,她的話聲好輕好輕,輕
得幾乎沒驚動夜色裡的任何一樣:「姑娘,夜太深了!」
  既然沒驚動夜色裡的任何一樣,似乎也沒驚動西門飛霜,她坐著一動沒動。
  小紅又道:「憂愁傷身,您不能再愁了!」
  許是一個「愁」字驚動了西門飛霜,她說了話,但是身軀仍沒動:「我沒有愁,有什麼
好愁的。」
  小紅望了望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惜,幾分同情:「您瞞得了別人,可
瞞不過婢子,您的愁已然感染了夜色,感染了這兒的每一樣,連婢子都覺得心裡頭酸酸的!
西門飛霜沒說話,但一雙美目裡的輕霧,卻突然濃了三分。
  小紅遲疑了一下道:「想李相公?」
  西門飛霜那宛如玉雕石像的身軀突然顫動了一下,人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是在
想,他現在到那兒了,『九華宮』之行,會不會有什麼收穫?」
  沒承認是那一種「想」,但對「冷面素心黑羅剎」來說,已經很夠了,從沒有一個人像
這樣的在她腦海中,心靈的深處停留過。
  她也從不多看任何一個鬚眉男子一眼。
  小紅道:「婢子斗瞻,您可以不要回去。」
  西門飛霜道:「我可以不聽任何人的,但是我不能違抗老主人的『金牌令』,它是西門
家傳百年的令符,也是西門家傳百年的家法,除非我不承認是西門家的人。」
  小紅道:「你沒有想到,一旦屈服的後果?」
  西門飛霜道:「我想過了,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只要我抵死不答應,我想老主人跟老
夫人總會有一念不忍,除非他們兩位老人家真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小紅還想說什麼,但是她不敢再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聽雨軒」裡傳來了西門飛雪的話聲:「小妹,時候不早了,明天一早
還要趕路!」
  西門飛霜嬌靨神色為之一冷:「你可以去安歇,我還不想睡,明早耽誤不了你的事就是
了!」
  話聲方落,衣衫飄飄,踏著朱欄小橋,走過來了西門飛雪,他手裡還端了個細瓷蓋碗,
滿臉堆笑。
  小紅忙上前見禮:「見過少主!」
  西門飛霜道:「你去歇著吧!我跟二姑娘有話要說!」
  小紅不願意走,可卻又不敢不聽少主的,西門飛霜也沒有阻攔,只好恭應一聲,又施一
禮,踏過朱欄小橋走了。
  西門飛雪邁步進了小亭,臉上的笑意多了三分:「小妹,你可別誤會,我可沒說你會耽
誤事,我怎麼敢?你能跟我回去,我就已經很知足了,我是怕夜深露重,路上又要奔波勞累
──」
  西門飛霜冷然道:「謝謝你的好意,武林世家,江湖兒女,還怕什麼奔波勞累,再說我
坐在小亭子裡,也不怕什麼露重。」
  西門飛雪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脾氣,也料定了你不會聽我的,所以,我給你送點心
來了,冰糖銀耳,你最愛吃的。」
  西門飛霜看也沒看,道:「再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吃,你拿走吧!」
  西門飛雪上前一步:「小妹,幹嗎跟我這個做哥哥的這麼大仇?不管怎麼說,咱們總是
一母同胞親兄妹,我這個做哥哥的還是一樣關心你,照顧你──」
  西門飛霜冷然道:「是麼,怎麼這時候想到你我是一母同胞親兄妹了?」
  西門飛雪道:「小妹,你怎麼這麼說,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啊!我所以要促成東方跟西
門家的親事,也是一番苦心,一番好意──」
  西門飛霜冷然截口:「你支開小紅,如果是為跟我說這些,我勸你最好不要說,我不想
聽,聽了會作嘔。」
  西門飛雪忙道:「好,好,好,我不說,那麼就喝了這碗銀耳,我這個做哥哥的親手給
你端來的,你怎麼好不喝?」
  「我不想喝。」
  「嘗一口也是你的意思。」
  「我一口也不想嘗。」
  西門飛雪還待再說。
  西門飛霜忽然站了起來:「我想去睡了,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吧!」
  西門飛雪忙道:「小妹剛還說不想睡,怎麼現在又──」
  西門飛霜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因為現在這兒的夜景,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她不等西門飛雪再開口,帶著逼人的冷意,走出了小亭。
  踏過朱欄小橋,裊裊行去。
  她沒有再望西門飛雪一眼,但西門飛雪卻緊盯著無限美好的身影,瞼上泛起一種令人難
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口口  口口  口口
  「聽雨軒」中,燭影搖紅。
  紗帳玉鉤,繡褥錦被,牆角一隻金猊之中,正裊裊冒著一縷檀香,雅致的擺設之中,憑
添了幾分旖旎氣氛。
  小紅、小綠都不在,想必已睡去了。
  西門飛霜本不想睡,所以回到「聽雨軒」來,是為了躲西門飛雪,但是,許是畢竟血肉
之軀,有幾分累。
  要不就是逆旅之中,這麼一個舒適臥房引人困意,她剛坐沒一下,就覺得有點倦意,和
衣往床上一躺。
  又覺得眼皮好重,合眼沒一會兒,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儘管她心裡覺得她不該那麼快有困意,也不想睡,事實上地卻這麼快睡著了,而且睡得
那麼沉。
  連「聽雨軒」來了人,她都一點也不知道。
  「聽雨軒」的來人是兩個,一個是西門飛雪,一個是東方玉琪。
  西門飛雪臉上仍帶著那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東方玉琪則目射異采,玉面發紅,
一襲衣衫無風自動。
  他連話聲都帶著顫抖:「沒想到你們西門家的獨門『離魂香』有這種妙用,我看該政名
為『月下老人香』,等明天之後,我要把它供起來,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
  只聽西門飛雪道:「如今我把現成的人交給你,我是不是可以──」
  東方玉琪沒等他說完,急急擺手道:「可以,可以,你去,你去,別誤我春宵一刻千金
了。』
  西門飛雪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玉琪,飛霜到現在還是處子身?你可要憐惜。」
  東方玉琪兩眼緊緊盯著床上的西門飛霜不放,聞言身軀一顫,喉結動了兩下,道:「我
妹妹也是一樣。」
  西門飛雪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東方玉琪身軀顫動,一步跨到床前,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別有用心,他竟一任紅燭高
燒,也對,今夜洞房花燭嘛!他玉面更紅,兩眼之中異采更盛,心顫,手顫,伸出顫抖的
手,輕撫著那清麗絕倫的嬌靨。
  只聽他道:「往日我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行,今夜─今夜我要從頭到腳把你撫摸個夠,想
怎麼樣就怎麼樣,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然後……然後我要一口吞了你──」
  那只顫抖的手從清麗絕倫的嬌靨滑下,落在領口上,不是輕解盤扣,或許是因為手抖得
太厲害,解不開,而是猛地一扯。
  只聽「嘶!」地一聲裂帛響,西門飛霜一襲衣衫,由領至腹一分為二,滑嫩肌膚連衣衫
都留不住,倏然向兩邊滑落。
  大紅的肚兜,雪白的酥胸立即呈現。
  搖紅的燭影下,肌膚羊脂般,也欺雪賽霜,晶瑩如玉。
  一聲低低的呻吟從東方玉琪喉間發出,他身軀劇震,雙掌十指如鉤,就要二次伸手到西
門飛霜身上──
  忽聽一聲冰冷話聲起自身後:「東方玉琪,你是人還是禽獸?」
  東方玉琪一驚旋身,「聽雨軒」裡,搖紅的燭影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赫然
是那英俊、瀟灑、威武兼而有之的於奇威。
  東方玉琪脫口道:「你──」
  他這麼一旋身,於奇威的一雙目光正落在床上西門飛霜的嬌饜之上,先是一怔,繼而脫
口道:「不是令妹東方姑娘?」
  東方玉琪也一怔,旋即色現激怒:「你把我東方玉琪當成了什麼?不要耽誤我的好事,
滾!」
  於奇威沒動,也沒在意,很快的收回目光。
  只聽他道:「縱然不是令妹東方姑娘,但是這乘人之危的淫惡卑鄙行徑,於某既然碰上
了,也不能不管。」
  東方玉琪抬手戟指:「你管,你憑什麼管,你知道她是誰?她是衡陽西門家的西門飛
霜,她哥哥都願意,你憑什麼管?」
  於奇威呆了一呆,再望床上的西門飛霜,只一瞥,又很快的收回目光:「她是『冷面素
心黑羅剎』西門飛霜?」
  「不錯。』
  「西門飛霜也願意?」
  「也不錯。」
  於奇威道:「我沒有見過『冷面素心黑羅剎』,但是我久仰『冷面素心黑羅剎』,或許
乃兄西門飛雪願意。
  要是西門飛霜她是個清醒的人,任你們窮形惡狀,我也可以不管,但是現在,我要知道
她本人願不願意!」
  東方玉琪如今是因氣急而發抖:「你,你既然知道『冷面素心黑羅利』是個怎麼樣的女
人,你又怎麼知道她不願意?」
  於奇威道:「她若願意,不會是在這種受制的情形下,我知道西門飛霜是個怎麼樣的女
人,但至少她對你應該是不願意。」
  東方玉琪玉面變色,沒再說話。
  突然跨步前欺,揚掌便劈。
  於奇威側身讓過,飛起一指,點向東方玉琪手肘曲池穴。
  東方玉琪急怒獰笑,旋身出招,閃電般連綿八掌,一氣呵成,掌掌指的是於奇威胸前重
穴。
  於奇威矯若游龍,瀟灑揮手,力拚八掌。
  第八掌四手接實,砰然震動聲巾,各自衣袂飄拂,夠步後退,於奇威只退了一步,東方
玉琪卻退了兩步有餘。
  東方玉琪益見猙獰,挫齒咬牙,就待三次出手。
  人影閃動,「聽雨軒」中奔進了小紅、小綠。
  兩個人一見眼前情景,不禁失聲驚叫。
  小綠奔過去拉被蓋住了西門飛霜,小紅卻急得驚望東方玉琪跟於奇威:「東方少主,你
們──你是什麼人?」
  於奇威還沒來得及答話,小紅、小綠的一聲尖叫又引來了人,宮無忌已帶著兩名護院如
飛掠到。
  東方玉琪一指於奇威,道:「此人想害西門二姑娘,給我殺!」
  宮無忌一句話沒說,帶著兩名護院撲向於奇威。
  於奇威抬掌震退宮無忌,冷然道:「東方玉琪,沒想到你顛倒黑白,竟敢血口噴人─
─」
  東方玉琪叫道:「你們聽我的,還是聽他的?給我殺!」
  宮無忌怒喝聲中,二次撲向於奇威。
  於奇威再度出掌震退宮無忌,道:「東方玉琪,我救了令妹東方姑娘,保全了她的清
白,你為掩飾自己罪行,竟不惜恩將仇報。
  於某恥於跟你們言武,公道自在人心,是非黑白也自有公斷,要是有誰信不過於某,盡
可以找上『震天堡』,於某隨時候駕!」
  話落,穿出「聽雨軒」,劃破夜空,疾射而去。
  東方玉琪道:「還不快追!」
  宮無忌恭應一聲,帶著兩名護院疾射出去。
  東方玉琪也跟著一跺腳,飛掠出去。
  都走了!小紅、小綠忙定過了神,急忙轉身撲向床上的西門飛霜。
  口口  口口  口口
  東方玉琪飛掠出了「聽雨軒」,他並不是畏罪要跑,有個西門飛雪做他的靠山,他怕什
麼?他怕誰?何況,這又是一樁交易。
  他去了堂屋。
  這時候的堂屋東耳房裡,燈還點著,但是不亮,黯淡的燈光顯得很柔和,堂屋外頭的院
子裡,看不見一個人影,也顯得很靜。
  東方玉琪掠勢如電,往院子裡一落,一步跨進堂屋,再一轉身跟著便急急走進了東耳房
去。
  不算大,但佈置華麗的東耳房裡,正值一片春暖。
  柔和的燈光下,紗帳低垂。
  椅背上搭著一堆衣裳,床前鞋兒兩雙。
  東方玉琪的撲勢驚動人,紗帳一掀,一個人探出了頭,那是西門飛雪,他看見來的是誰
剛一怔。
  東方玉琪已帶著一陣疾風到了床前,猛一把掀起紗帳,綿被之下,鴛鴦枕上,人兒兩
個。
  一個是光著上身,已經坐起的西門飛雪,一個是他的妹妹東方玉瑤,姑娘她烏雲蓬鬆,
鳳釵斜落枕畔,仍自酣睡未醒。
  他來遲了!遲了何止一步?這邊生米已煮成熟飯。
  他那邊,卻是連火都沒點著。
  東方玉琪他猛跺腳,然後甩下紗帳,霍地轉過身去。
  西門飛雪還挺快,他剛轉過身,西門飛雪已披衣到了他面前,沉聲道:「玉琪,你這算
幹什麼?」
  東方玉琪霍地再旋身,臉煞白,眼赤紅,劈胸一把抓住西門飛雪:「是啊!我算干什
麼,你好事已成,將要入夢,我卻落了個空,我算什麼?」
  西門飛雪一怔,驚詫叫道:「怎麼說?你落了空,難道說『離魂香』失了靈?」
  東方玉琪恨得咬牙切齒,道:「『離魂香』沒失靈,是那個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的於
奇威──」
  他把「聽雨軒」裡的情形,說了個明白。
  他這裡剛把話說完,那裡西門飛雪反手一把抓住了他:「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
種事?」
  東方玉琪揮手甩開,激怒冷笑道:「你問我,我又去問誰,你的好事成了,你得給我一
個交待,要不然,我可不會輕易善罷干休。」
  西門飛雪也猛一腳跺了下去,可是他一腳跺下忽又猛抬頭,道:「玉琪,你說於奇威已
經跑了?」
  「不錯。」
  「你說我妹妹還沒醒?」
  「不錯。」
  「你說『聽雨軒』裡如今只有小紅、小綠在?」
  「不錯。」
  西門飛雪伸手拉住了他,道:「走!飛霜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我給你來個亡羊補牢─
─」
  東方玉琪一怔:「亡羊補牢?小紅、小綠已經──」
  西門飛雪道:「別擔心她們兩個,她們兩個得聽我的,必要的時候我有辦法對付,你外
頭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東方玉琪臉色已不白,不但不白,已轉熱紅,兩眼也血絲已退,代之而起的,又是那興
奮淫邪的異采,一聲:「你要快!」
  轉身走出去了!口口  口口  口口
  夠快了─閃電飄風也不過如此。
  西門飛雪、東方玉琪撲進了「聽雨軒」。
  但,一進「聽雨軒』,兩個人都怔住了。
  「聽雨軒」裡不是沒人了,還有人,而且是三個,西門飛霜、小紅、小綠,一個不多,
一個不少。
  只是,不該醒的人已經醒了!小紅、小綠雙雙站在床前。
  西門飛霜坐在床上,臉色煞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神色木然,也不帶一絲兒表情,一
雙玉手緊抓著胸衣破裂衣裳。
  小紅、小綠雙雙施禮,一聲:「少主!」
  這一聲,驚醒了西門飛雪臉東方玉琪,西門飛雪不由脫口急問道:「小妹,你怎麼醒
了?」
  小紅、小綠欲言又止,不敢說。
  西門飛霜卻冰冷開了口,聲音恍若發自冰窟:「聽她們倆說,我中的是『離魂香』,
『離魂香』是西門家獨門迷香,她們倆是西門家的人,自然知道解法。」
  不錯,這一點忽略了。
  西門飛雪心頭為之一震,臉色也為之一變。
  只聽西門飛霜那冰冷的話聲又起:「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做哥哥的在這個情形下
趕到,怎麼就不知道先問問我這個做妹妹的有沒有受到傷害?」
  西門飛雪忙道:「小妹,我正要問──」
  西門飛霜道:「也許我錯怪了你,東方玉琪既把你找了來,就應該已經告訴你了,我並
沒有受到傷害。」
  西門飛雪忙又點頭道:「是的,玉琪──」
  西門飛霜似乎不讓他說話,又截了口:「你們兩個來得正好,我要問問你們,這是怎麼
回事?』
  西門飛雪忙又道:「是那個該死的於奇威,小紅、小綠剛才也在這兒,難道她們沒告訴
你?」
  「『震天堡』的於奇威?」
  「就是他。」
  「於奇威怎麼會來了這兒?」
  「他是送玉琪的妹妹玉瑤回來的,玉瑤一個人趕夜路,中了『狂蜂浪蝶』的暗算,於奇
威救了她,玉瑤見夜已深,留他在這兒住一宿,沒想到他──」
  「如今於奇威人呢?」
  「跑了,小妹你放心,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於奇威他膽大包天找死,只等天一亮,我
馬上帶人追上『震天堡』──」
  「不用,要是該找他,我自己會找他。」
  「小妹──」
  「聽小紅、小綠說,於奇威會在『震天堡』等著,我不怕找不到他,只是,我中的是西
門家獨門的『離魂香』,如果是他,他那來的『離魂香』?」
  「這──許是這該死的東西,什麼時候從咱們家偷的──」
  「是麼?我記得爹娘曾認為『離魂香』不是什麼好東西,早在幾年前就命你連同那一紙
秘方一起銷毀了,這種東西連咱們西門家都沒有了,他是從那兒愉去的?」
  「這──」
  「還有,你認為,論姿色,在你們男人的眼裡,我跟東方家的玉瑤,兩個人比起來孰強
孰弱?」
  「小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答我問話!」
  「這──應該是春花秋月,難分軒輊。」
  「那麼,於奇威他既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東方家的玉瑤,他為什麼要救東方家的玉瑤在
前,害我西門飛霜於後?」
  「這──」
  「我不是三歲孩童,你也不應該把我當成三歲孩童,就是再傻,我也知道要害我的人是
誰?」
  「小妹──」
  「就是站在你身邊的東方玉琪,對不對?」
  西門飛雪、東方玉琪雙雙臉上變色。
  只聽西門飛霜接著又道:「你們兩個來到『聽雨軒』,也並不是他趕去告訴了你,你趕
來看我的,而是你們還不死心,希望我還沒有醒過來,所以你一過來才會問我怎麼醒了,對
不對?」
  西門飛雪驚聲道:「小妹──」
  西門飛霜霍地站了起來,一雙美目之中閃現著凜人的殺機:「你可以不把我當一母同胞
親妹妹,但我不能不認你這個同胞兄長,我不能拿你怎麼樣。
  這件事情看你日後怎麼跟爹娘交待,相信他們兩位老人家自會處理,可是對東方玉琪我
不會放過他,我非殺他不可。」
  話落,玉手忽揚。
  只見一線銀光,電襲東方玉琪。
  東方玉琪一驚後退。
  「小妹,你不能!」
  驚喝聲中,西門飛雪橫裡跨步,擋在東方玉琪身前。
  西門飛霜臉色一變,皓腕微頓,銀光倒射飛回,她冷喝道:「你閃開──」
  西門飛雪叫道:「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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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24: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只聽東方玉琪道:「你們都住口!」
  他一步跨前,神情激動,怒笑連聲:「西門飛霜,我中意你,喜歡你,甚至於為你癡迷,不能自拔,難道這是罪過?
  這本是你這個一母同胞親兄長想出來的好主意,把我妹妹給他,他把你給我,如今他已得到了我妹妹,叫我吃虧落空,我如何能甘心,他是你哥哥,你不能奈何他,我這個吃了虧落了空的人,又為什麼要承當一切?武林中誰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什麼人都能給,甚至傾心那個來歷不明,沒有出身的姓李小子,為什麼就不能給我——」
  西門飛霜嘶聲喝道:「住口!」
  厲喝聲中,她輕揮玉手。
  只聽「叭!」地一聲脆響,東方玉琪晃身暴退,半邊臉五道指痕鮮紅,腫起老高,一縷鮮血順嘴角流下。
  他驚怒厲喝道:「西門飛霜,你——」
  西門飛霜已霍地轉過煞白嬌顏,一襲衣衫無風自動,連話聲都起了顫抖:「哥哥,他說的可是真的?」
  西門飛雪驚道:「這——」
  西門飛霜突然仰天嬌笑:「好一對哥哥,好一對做兄長的,東方玉瑤留住了於奇威,卻沒想到於奇威救了我,沒能救她,這是她的命麼——」
  話鋒一頓,冰冷望著東方玉琪:「告訴我,你為什麼中意我?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為我癡迷,不能自拔?」
  東方玉琪剛挨了一下,正自驚怒,沒想到西門飛霜會突然有此一問,呆了一呆,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只聽西門飛霜道:「是不是因為我這張臉長得好看,又是衡陽世家的人?」
  東方玉琪定過了神,雙眉揚處,毅然這:「我不否認,這是原因之一——」
  西門飛霜再次仰天縱聲嬌笑,但誰都聽得出,這笑聲,令人心酸:「沒想到,一個女人生在衡陽西門家,是罪過。有一張好的瞼,也是罪過,這兩樣,已經對我造成了莫大的傷害,而如今竟幾幾乎毀了我一輩子。」
  話落,抬手,一隻纖纖玉手猛往臉上一抓。
  不知道是因為她那水蔥般工指利如刀刃,還是她手裡藏著什麼?剎時,血花四濺,一張清麗如仙,吹彈欲破的嬌饜,變得血肉模糊,難辨五官。
  西門飛雪跟小紅、小綠心膽俱裂,失聲尖叫:「小妹!姑娘……」
  叫是叫了,但都忘了動。
  西門飛霜嬌軀劇額,向著東方玉琪啞聲道:「你還中意我,喜歡我,還為我癡迷,不能自拔麼?」
  東方玉琪沒有答話,瞪目張口,驚駭欲絕地後退了一步。
  只聽西門飛霜啞聲又一句:「哥哥,請你回稟爹娘,從此不要再承認有我這個女兒,也不要再找她,西門飛霜她已死在這間『聽雨軒』裡。」
  話落,閃身。
  帶著一陣寧願是哭的長笑,穿窗而出,直上夜空。
  小紅、小綠驚叫:「姑娘——」
  兩個人也穿窗而出追了去。
  西門飛雪整個人像個木頭,一句話沒說,也一動沒動。
  東方玉琪又猛然跌了腳:「西門飛雪,這兒的事你來善後,話說在前頭,除非我妹妹她認命,她願意跟你,否則,只她有半點好歹,我東方家就跟你西門家沒完。」
  帶起一陣疾風,他也走了。
  西門飛雪仍然沒說一句話,仍沒動。
  口口口口口口
  天快亮了!
  天亮前的一刻,夜色特別濃,也顯得特別黑。
  這座小山頂上的一座小亭子裡,站著一個人,只看見是個人影,身材頎長,相當挺拔個人影。
  這個人影,站在小亭子裡,面向東方,一動不動。
  一陣輕風飄過,吹動了他的衣袂。
  他是在幹什麼?等日出?
  如果是為等日出,他站的地方未免顯得太低了些?
  那麼他是在幹什麼?
  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個人影,一動不動,周邊的夜色,也寂靜無聲,一切都好像凝住了似的。
  是麼?不!有動的。
  不但有,而且快捷異常,那是另一條人影,相當美好的一條人影,從小山下飛掠而過,一閃沒入了黎明前的夜色中。
  這麼快,而且是一閃而逝。
  剎那間之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卻已驚動了小亭子裡的挺拔人影,輕「咦」了聲,他飛掠出亭,頭下腳上,疾撲剛才那條美好人影逝去處。
  他身法高絕,夠快,再不就是因為那條美好的人影停住了,轉眼工夫之後,他就看見那條美好人影背著身,停在山腳一片樹林前。
  那的確是夠美好的一個身影,站在樹林前,儘管是背著身,衣袂飄飄,依然風姿若仙,普天之下,像這麼美好的身影並不多見。
  他急忙收勢停住。
  剛停住,那美好的身影冰冷發話,儘管冰冷,依然動人:「不管你是什麼人,我無意擾你,你最好也別來擾我。」
  那挺拔人影道:「芳駕誤會了,我只是立身山頂,見有夜行人過,一時好奇——」
  那美好人影道:「跟來看看是誰,要幹什麼?」
  那挺拔人影毅然點頭:「不錯!」
  那美好人影道:「現在你已經看見我了,並不一定非要知道我是誰,至於我要幹什麼,
  那是我的事,你更管不著!」
  那挺拔人影道:「芳駕說的不錯,但是芳駕的衣著跟髮型讓我覺得很眼熟。」
  那美好人影追:「你的眼力很好,足證修為不差,但是這幾句話俗了些,我聽的太多了!」
  那挺拔人影道:「芳駕又誤會了,我不是登徒子一流,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這幾句話我也聽的不少,要在以前,今夜之前,我不屑理會,但是如今,今夜之後的如今,我饒不了你們這種人,因為我恨透了你們這種人。」
  話落,抬手後揚。
  夜色雖濃,仍可見一點銀光直奔挺拔人影打到。
  挺拔人影一閃躲過,剛要發話,而那點銀光竟似有人控制似的,射勢一折,如影隨形,又自打到。
  挺拔人影一驚,勿忙間硬演最俗的「鐵板橋」。
  這一式是俗,可是俗招俗式未必就不能保身救人。
  那點銀光一閃擦身射過,挺拔人影不敢稍慢,翻身挺腰,右腳跟著踢出,「叭!」一聲正中銀光,使得銀光激盪斜飛。
  只聽那美好人影道:「果然修為不差,但是可惜了你這身修為。」
  銀光斜飛之勢一頓,又自射來。
  疾若流星,比前兩次更快。
  此刻挺拔人影已站直身軀,只聽他冷怒笑道:「視我於奇威為登徒子一流的,芳駕你是頭一個。」
  話落,他就要凝功出掌,硬迎銀光。
  而,那點流星般疾射而來的銀光上射勢一頓,倒射而入,一間沒入美好人影玉手之中,只聽她還:「你是『震天堡』的於奇威?」
  挺拔人影點頭道:「不錯!」
  美好人影道:「那麼是我魯莽,我賠罪,也謹此致謝,謝謝你救過我。」
  話落,她閃身要動。
  於奇威腦際靈光一閃,揚聲急喝:「慢著,芳駕是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美好人影這:「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世上再也沒有那個人了。」
  於奇威道:「不,西門姑娘,我剛覺得眼熟——」
  美好人影霍地轉過了身來:「你修為不俗眼力好,應該看得見我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於奇威是看得見,他看見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他一怔驚住。
  就在他一驚怔的當兒,那美好人影已轉身投入林,不見蹤影。
  於奇威倏地定過了神,驚詫欲絕,叫道:「這怎麼會?這是——」
  只聽一陣悲淒欲絕的呼喚「姑娘」之聲傳來。
  他心頭一震,急忙轉眼望去,兩條嬌小人影踉蹌奔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那座「聽雨軒」中,奔近、驚呼,然後忙去照顧西門飛霜的兩個小姑娘,他當然也猜得出兩個小姑娘跟西門飛霜的關係。
  就在他心念轉動的一瞬間,兩個小姑娘小紅、小綠已然奔到。
  兩個人都是淚然滿面,神情悲淒焦急,先是一怔,繼而一陣失望,小紅道:「不是姑娘!」
  小綠急道:「你是『震天堡』於堡主,你有沒有看見我家姑娘從這兒過去?」
  於奇威想先問個究竟,可是一見小紅、小綠的模樣,他不忍,道:「西門姑娘剛剛從這兒過去。」
  小紅、小綠一喜一急,就要動。
  於奇威忙伸手攔住:「西門姑娘究竟是——」
  小紅、小綠聽若無聞,閃身硬衝。
  於奇威情急沒奈何,一把抓住了一個,急急還:「告訴我,我替你們二位追上西門姑娘!」
  小紅急叫道:「你放手!」
  小綠飛快的說了個大概。
  於奇威聽得心頭震顫,不由鬆開了手。
  小紅、小綠悲淒一聲:「姑娘!」閃身飛撲入林。
  那聲悲淒呼叫,使得於奇威定過了神,他雙眉高揚,兩眼奇光暴射,道:「沒想到她是這麼一個孤傲高潔,剛烈奇女子,天下武林該死,於奇威該死!」
  他仰天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上夜空,嘯聲中,他一個頎長身軀陡然拔起,然後向著那片樹林疾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天亮了很久了。
  再有一個多時辰就到晌午了。
  儘管離晌午還有一個多時辰,可是日頭毒得已經能曬出人的油來了。
  這種天兒,只要是走在太陽底下,沒有一個不愁眉苦臉,汗流浹背的。
  不,不能說沒有一個。
  因為這兒就有這麼一個。
  路,是一條黃土路。
  一陣風過,黃塵滿天,讓人覺得熱上加熱。
  人,是一個年輕人,裝束平常,穿著樸素的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一身行頭平常,可是他這個人卻讓人覺得很不平常,不過要是問這個年輕人究竟怎麼個不平常法,卻又沒人說得上來。
  或許,他身材頎長,個子挺拔,或許,他俊逸,或許,他是個書生,可又沒書生那麼文弱。
  或許,他頎長挺拔的身軀上,隱透著一種令人說不出是什麼的什麼。
  或許,他沒有愁眉苦臉,他平靜安詳。
  或許,他沒有汗流浹背,臉上就連一點汗星兒也沒有。
  對了!大概就是因為這些,所以,他看上去讓人覺得根不平常。
  不,還漏了一樣,那就是——
  年輕人,他就在這條黃土路上走著。
  他走的不算快,步履之間跟常人沒什麼兩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腳底下塵土不揚,一點塵星兒也不揚起。
  而且,剛看見他的時候,他還在那株小樹旁,如今不過一轉眼工夫,他離這株大樹已不足十丈了。
  而那株小樹離這株大樹,至少也在五十丈以外。
  好在這條路上只他一個,沒別人,
  要是有人看見,非拿他當「白蓮教」不可。
  不,這條路上有別人,不但有,還不止一個。
  這株大樹,座落在這條路拐過彎去的那一邊,由於它樹幹高大,枝葉茂密,像頂平蓋,所以即使在這一邊,甚至在老遠地方都看得見。
  那不止一個的人,就在那大樹下。
  其實,要有人,也應該在那株大樹下,因為那兒是這條路上唯一有陰涼的地方。
  年輕人還在沒拐彎的這一邊,他看得見那株大樹,看不見那大樹下不止一個的人,不過他的步履已經慢了下來,真正的慢下來。
  不知道他是因為聽覺敏銳,聽見了拐過彎去的那一邊大樹下有人,還是「聞」見了,鼻子聞見了。
  怎麼說鼻子聞見了?
  風是從前面吹過來的,是輕輕的微風,儘管是輕輕的微風,卻已經把那股子香氣吹過來了。
  香,不是酒香,不是菜香,也不是茶香。
  而是一陣陣似花又像麝的幽香。
  普天下的香味很多,多得不勝枚舉,人們也各有所奸。
  但是,這種幽香,敢說沒有一個人不愛好,也敢說一定都認為唯有這種幽香最為醉人。
  說慢,那也是跟常人的步履一樣,即便是常人的步履,有這麼一陣工夫,也該拐過彎去了。
  年輕人現在已經拐過彎了,看見了整株的大樹,跟樹底下的人。
  他曾經聽見有人,也曾經聞見那陣風飄來的幽香,雖然如此,大樹下那不止一個的人,還是看得他一怔。
  人的確不止一個,是一支隊伍。
  一支能到處引起騷動,到處令人側目的隊伍。
  仔細算算,人共有九個,都是女子,都是姑娘家,還都是一個賽似一個嬌,一個賽似一個美的姑娘家。
  有這麼多一個個賽過花兒似的姑娘家,就難怪風送陣陣醉人幽香了。
  事實上,這支隊伍是由九個人比花嬌的姑娘家,跟一頂杏黃色的軟轎所組成,九個姑娘,八個裝束相同,都是一身杏黃色合身褲褂兒,例落打扮,八個裡,又有四個肩後斜插長劍,連劍穗兒都是杏黃色。
  另外那一個,在九個姑娘裡不但最美,而且是國色天色,風華絕代,一身杏黃色的官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
  尤其,她還有一種雍容華貴氣度。
  這麼一支隊伍,停在大樹陰涼下,是為歇息乘涼?
  不只是為歇息乘涼,因為軟轎旁還擺著一付製作精巧,一色杏黃的小巧几椅,几上擺的是幾色精美點心。
  小椅子上放著杏黃絲緞做成的飾墊,那位官裝人兒就坐在錦塾上。
  這支隊伍是令人驚異,令人側目,但人家畢竟是姑娘家,年輕人一眼看見,為之一怔之後,很快的定過了神,很快的收回目光,然後繼續行走他的路。
  他是不願多看人家,免得落個兩字輕薄。
  可是人家卻沒有那麼多顧忌,九個人十八道目光立郎盯上了他,尤其是那位官裝人兒,一雙鳳目中更閃現異采,檀口之中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輕「咦」。
  也就在她發出輕「咦」的同時,一聲脆生生的嬌喝,從一名肩插長劍的姑娘口中發出:「站住!」
  隨著這聲嬌喝,兩名肩插長劍的姑娘閃動嬌軀,帶著一陣香風到了路中間,攔在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一怔停步,看了看兩個姑娘道:「兩位可是叫我?」
  左邊一位姑娘冷然道:「這條路上,除了你之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不是叫你是叫誰?」
  這倒也是。
  年輕人道:「那麼,兩位有什麼見教?」
  右邊姑娘也冷然道:「你這個人怎麼走路躡手躡腳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要拐過彎來,也不知道事先出個聲,打個招呼?」
  這是從何說起?
  年輕人微微一怔道:「我走路躡手躡腳的?不會吧!有這個必要麼?至於後者,我又不知道這兒有人,就算知道,又為什麼要事先打招呼?」
  這是很平常,而且合情合理的一番話。
  但是,兩個姑娘入耳這番話,吹彈欲破的嬌靨上卻一起變了色。
  一個道:「好大膽,居然敢跟我們頂嘴!」
  另一個道:「我們說你躡手躡腳,你就是躡手躡腳,我們說你該事先打個招呼,你就是該事先打個招呼。」
  年輕人那番話合情合理,奈何他碰上了不講情理的。
  他聽得雙眉為之一揚,但旋即,他又淡然拱起了雙手,道:「那度,是我的錯,我賠不是!」
  話落,他側個身,要走。
  「慢著!」
  輕喝聲中,兩個姑娘又問身擋在他面前。
  一個道:「就這麼就要走了,沒那麼便宜!」
  另一個道:「你既然知道錯,這件事可不是賠個不是就算了的。」
  年輕人又揚起了雙眉,道:「兩位,我走路不必躡手躡腳,事先打招呼,也沒這個必要,我所以認錯,只是不為己甚,兩位不該咄咄相逼。」
  兩個姑娘臉色再變。
  一個道:「想不到你的膽子真不小,放眼天下武林,還沒一個敢當著我家姑娘的面,跟我們這麼說話的——」
  另一個道:「咄咄相逼!這還算便宜,論罪就該剜下你的一雙眼。」
  年輕人揚眉而笑,笑得淡然,而且帶點冷意:「我明白了,我總算明白了!姑娘好大的口氣,就算你們是當今的皇家,也應該有個不知者不罪,何況,我並沒有特意的看你們——」
  左邊姑娘道:「不看也不行,武林之中多少人巴不得看看我們姑娘的絕世容顏,甚至情願被剜下雙眼,你不看就是有意羞辱我們姑娘。」
  年輕人斂去了笑容:「看了不行,不看也不行,你們究竟講理不講理?」
  「我們當然講理,我們的這個規矩,天下武林,沒有人不知道。」
  「我不是你們武林中人。」
  「不是武林中人會這麼大膽?」
  「姑娘,你們小看別人了,武林之中,怯懦之輩比比皆是,但是武林之外,不乏不屈於威武的昂藏丈夫。」
  突然一個無限甜美的話聲傳了過來:「說得好!」
  顯然,這一句是出自官裝人兒之口?
  年輕人霍地轉過了臉,冷然這:「芳駕大概是這幾位姑娘的主人,既然身為主人,為什麼任這幾位不講情理,任意欺人?」
  他面前那兩個勃然色變。
  左邊一個怒聲沉喝:「你找死!」
  玉手一揚,就要劈下。
  只聽官裝人兒一聲輕喝:「住手!」
  這一聲還真管用,左邊姑娘恭應聲中,立即垂手躬身。
  官裝人兒一雙清澈的目光轉注年輕人:「你,貴姓,怎麼稱呼?」
  年輕人道:「素昧平生,沒有互通姓名的必要。」
  右邊姑娘怒聲道:「你——」
  只聽官裝人兒淡然道:「我都聽了,你們又有什麼不能聽的?」
  右邊姑娘恭應一聲,也躬下了身。
  官裝人兒再度轉望年輕人:「你既然不願意告訴我姓名,我也不願意勉強,你不是武林中人,有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才引起這個誤會——」
  話鋒微頓,接道:「家父母只我這麼一個,很溺愛我,也認為我長得不錯,所以自小就給我蒙上了面紗。
  除了我家的人,任何一個看不見我的真面目,要是那個外人看見了我的面目,就要被剜去兩眼,除非我願意蒙著他。
  今天我從這兒路過,在這株大樹底下歇息乘涼,天大熱了,我把面紗取下來涼快一下,原想聽見有人來的時候再蒙上,因為我有把握,十丈之內飛花落葉絕瞞不過我,沒想到我竟沒聽見你過來,使我來不及蒙上面紗,讓你看見了我的面目——」
  原來如此!
  官裝人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聲到此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道我家的這個規矩,我不能怪你。
  你不是武林中人,我居然沒聽見你過來,我想這也是緣份,基於這兩點,我不能拿我家的規矩對你,也就是說,我不能剜去你雙眼。」
  官裝人兒總算把話說完了,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說話說累了,香額之上竟然現出了汗跡。
  她身邊一名肩插長劍的姑娘,忙從軟轎之中取出一方杏黃羅帕,小心翼翼,為她輕輕擦去汗跡。
  那方羅帕本來就香,如今恐怕更香了。
  聽了這番甜美輕柔兼而有之的話,再眼見官裝人兒不勝嬌弱,就算是鐵石人兒也不忍再有一點兒氣。
  何況,年輕人他不是鐵石人兒,只聽他道:「謝謝芳駕不罪,不過有幾句話我還是要說一說!」
  官裝人兒道:「你有什麼話直管說,我願意聽。」
  年輕人道:「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沒有不疼愛子女;這是天性,絕不是過錯,更不是罪惡。但是,做父母的無論如何疼愛子女,那總是自己的事,不能訂立任何規矩以對外人,貴府上這麼一個規矩,不但有悖情理,而且姑娘想傷害某一個人,那豈不是太容易的事麼——」
  官裝人兒截口道:「你錯了,也又誤會了,從小蒙覆面紗,珍惜容顏面目,使我把容顏面目看得重似清白與名節。別說我從不願也沒有傷害過誰,就是我想傷害誰,我盡可以用別的方法,也絕不難,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清白與名節去換取,事實上,這個規矩有等於無,你是頭一個碰上的,恐怕也是最後一個。」
  年輕人道:「但願如此,那是我多慮,告辭!」
  話落,他.抱拳,要走。
  官裝人兒這:「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
  年輕人收勢停住:「芳駕還有什麼教言?」
  官裝人兒道:「我是還有話要對你說。」
  年輕人道:「芳駕請說!」
  官裝人兒這:「你認為我長的怎麼樣?」
  年輕人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怔了怔,道:「這個——」
  「不好看?」
  「不——」
  「那是好看?」
  「芳駕風華絕代,國色天香。」
  官裝人兒道:「家父母也是這麼說,事實上,武林中確有不少人千方百計,甚至不惜冒被剜目之險,想看我的面目一眼。而為什麼,你有這麼一個別人夢寐以求能多看我幾眼的機會,你卻視若無親,輕易的放過?」
  年輕人道:「人好好色,惡惡臭,千古不易,我不是上上人,也不是草木,我只是知道非禮勿視,也還不至於不惜冒被剜目之險,只求看芳駕一眼。」
  官裝人兒道:「這麼說,我的容顏面貌,對你,產生不了那麼大的魔力?」
  年輕人道:「如果我承認,那是自欺欺人,我只是知道,也還能控制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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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官裝人兒美目中再現異采,深深的看了年輕人一眼,道:「你很實在,你也是我頭一個所碰見這麼實在的人,我頭一眼看見了你,就覺得你跟別的人不一樣,事實上我並沒有看錯!」
  年輕人道:「謝謝芳駕,我自己倒不覺得,現在我可以走了麼?」
  官裝人兒道:「你這麼急著走麼?」
  年輕人道:「不錯。」
  「你要上那兒去,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兒?」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恕我不便奉告。」
  官裝人兒道:「我仍然不願意勉強你,你既然不是武林中人,或許你不知道,我叫柳楚楚,是『紫雲宮』的人,你呢?可以告訴我麼?」
  年輕人又遲疑了一下,或許是官裝人兒柳楚楚的那雙目光令他不忍,遲疑了一下之後,他道:「李玉樓,告辭!」
  他再次抱拳,轉身要走。
  官裝人兒柳楚楚沒再說話。
  但是,卻突然一聲呻吟,一個嬌軀竟然搖搖欲倒。
  旁邊兩名肩插長劍的姑娘急忙扶住了她道:「姑娘,姑娘——」
  已經走出兩步去的李玉樓,當然聽見了,他停步回望,見狀一怔,一步便已到了近前,
  他原站立處離柳楚楚坐處,少說也在丈餘之外,他情急之下一步便已跨到,好在姑娘們都在留意柳楚楚,沒有留意他。
  只見柳楚楚嬌靨顏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人似也昏過去。
  他忙道:「柳姑娘是——」
  一名肩插長劍的姑娘憂形於色,道:「我家姑娘有病,隔不多久就會發作一次——」
  李玉樓道:「柳姑娘是什麼病?」
  那名姑娘道:「我們不清楚,宮主延請多少名醫給看過,但都看不出是什麼病來。」
  李玉樓道:「柳姑娘隨身可帶有藥物?」
  那名姑娘搖頭道:「沒有,看不出是什麼病來,大夫們不敢開藥。」
  李玉樓道:「那麼柳姑娘每次發作——」
  那名姑娘道:「姑娘每次發作都臉色蒼白,出冷汗,而且總要昏迷一陣子,昏迷多久不一定——」
  李玉樓道:「既有這種病,又沒有藥可以治療,為什麼還要出來?」
  那名姑娘道:「我家姑娘從來沒有出來過,這是頭一次出門,她想出來到處走走,就是因為她有這種病,所以我們官主不忍過於阻攔。」
  李玉樓道:「跟出來的就你們這幾位麼?」
  那名姑娘道:「我懂李相公的意思,可是大夫們都看不出這是什麼病,也不敢亂投藥石了。
  就算我們官主親自跟出來,又有什麼用?何況我家姑娘不讓官主跟出來,甚至多派些人手都不讓。」
  這倒也是實情,為人父母者,疼愛子女,一旦碰上這種情形,其心中之悲痛可知,恐怕也都只好如此了。
  李玉樓再看柳楚楚,嬌靨顏色依然蒼白,人也仍在昏迷中,而且香額之上已見了污跡,恐怕這不是熱得出汗,而是冷汗。
  他空有一身高絕修為,此刻也束手無策,一籌莫展。
  只聽那名姑娘道:「李相公,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你要是有事,你就請吧!也許我家姑娘一會兒就會醒來了。」
  按情論理,萍水相逢,緣只這麼一面,李玉樓他既幫不上什麼忙,是可以走,當然了,如果不走,也自必是情份。
  偏偏李玉樓他不忍走,道:「我不差這一會兒工夫——」
  頓了頓道:「我看柳姑娘不適宜在這兒待了,附近可有莊鎮?應該找個合適的地方,讓柳姑娘躺下來多歇歇!」
  那名姑娘道:「這附近恐怕沒有什麼村鎮,倒是剛剛我們來路上,離這兒不遠處有座廟。」
  李玉樓道:「那也比這兒好。」
  那名姑娘沒再多說,立即招呼同伴把柳楚楚抬進了軟轎,略作收拾之後,由那四名未帶長劍的姑娘抬起了軟轎。
  她們剛剛的來路,正是李玉樓如今要走的去路,加以李玉樓不忍離去,自然也就跟著她們去。
  果然,不過里許之遙,離這條路十餘丈外有一片樹林,就在那片樹林裡,座落著一座廟,久無香火,年久失修的破廟。
  一不為遊覽,二不為禮佛參禪,廟破不破無關緊要,只要能歇息就行了。
  軟轎抬進破廟,在僅有的大殿內停下,四名帶劍姑娘從軟轎底下取出一條毯子及一張涼席鋪好,然後小心翼翼的從軟轎裡扶出了柳楚楚,讓她躺下。
  此刻的柳楚楚,仍在昏迷中,嬌靨仍是那麼蒼白,面見冷汗比剛才更多。
  八個姑娘家是夠心焦的,李玉樓一點忙也幫不上,是以誰也沒有說話,破廟裡靜得隱隱令人窒息。
  就這樣,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地上的柳楚楚突然呻吟出聲。
  四名帶劍姑娘忙齊聲呼叫:「姑娘,姑娘——」
  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眨動,柳楚楚緩緩睜開了一雙鳳目,她頭一眼就看見了李玉樓,微一錯愕道:「你——」
  一名帶劍姑娘道:「李相公見您又犯了病,所以他還沒有走!」
  柳楚楚一雙失神的鳳目為之一亮,也為之飛閃異采,望著李玉樓道:「你——這是為什麼?」
  李玉樓道:「不只是對姑娘,也不只是我,對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人,只要碰上這種情形,都不會不顧離去。」
  柳楚楚道:「只是這個理由麼?」
  「是的。」
  柳楚楚蒼白的嬌靨上,神色有點異樣,她沉默了,但旋即又說了話:「畢竟是萍水相逢,緣只是一面,我怎麼想,那是我的事,我不能勉強你也跟我一樣,你走了是本份,沒走是情份,我該知足了!」
  入耳這番話,不知道李玉樓心裡有什麼感受,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來的,或許他根本就沒聽懂。
  只聽他道:「姑娘現在覺得好點了麼?」
  「好點兒了,謝謝你!」
  「那麼我可以走了——」
  柳楚楚忙道:「你就不能再多留一下?」
  李玉樓道:「逆旅相遇,姑娘突然犯病,任何人都會留下照顧,俾能盡一已之心力,如今姑娘已醒過來了,我也該走了!」
  柳楚楚這:「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閉著眼裝一會兒,別醒過來。」
  這回,李玉樓神情震動了一下,但他沒說話。
  柳楚楚又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兒?」
  李玉樓道:「關於姑娘的病,有位姑娘已經告訴我了。」
  柳楚楚道:「一個女兒家,年輕輕的得了這種怪病,自己甚至於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連治都沒有辦法治,你不覺得她可憐麼?」
  李玉樓道:「我沒能為姑娘盡一點心力,感到很不安。」
  柳楚楚這:「你也別這麼說,我這種病,連那麼多名醫都束手無策,何況是你,不過只要你能留下來多陪我一會兒,也就算盡了心力了。」
  李玉樓沉默了一下,他並沒有表示否認願意多留一會兒,只道:「姑娘既然得了這種病,實在不該離家出門。」
  柳楚楚這:「就是因為我得了這種病,所以我才要出來走走。」
  李玉樓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柳楚楚道:「這是我心裡的秘密,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我爹娘都沒有告訴,現在我願意告訴你。
  我得了這種群醫束手,難投藥石的病,將來不知道會怎麼樣,也不知道那一天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要趁有生之年,還活著的時候,出來到處走走,到處看看,走到那兒算那兒,能有多少算多少。」
  這番話,柳楚楚說得很平靜,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也不帶一絲兒楚楚可憐。
  但,李玉樓卻聽得熱血上湧,胸氣激盪,他為眼前這位人兒叫屈,為眼前這位人兒不平任何一個人得了這種病,都是不幸,何況這麼一位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年輕輕姑娘家,上天豈非太以刻薄,造物豈非太以弄人?
  他脫口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不相信世上就沒有一個人能治好姑娘的這個病?」
  柳楚楚道:「但願能如你所說,不管我這個病是不是真沒人能治,有你這句話,我就很高興了。」
  李玉樓道:「姑娘——」
  柳楚楚截口道:「其實,自從我知道得了這種病之後,對生死,我已經看得很淡了,每個人對自己的生命、將來,都充滿了希望與憧憬,尤其是我,但是上天要隨時奪去我的生命,不讓我有將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只要能讓我一番心願得償,到了我臨死的那一天,我會死得毫不留戀,也不會再有一點遺憾。」柳楚楚仍然是那麼平靜,但她身邊得八個姑娘都美目湧淚,紛紛低下了頭。
  李玉樓胸中又一陣激動,道:「姑娘不要這麼想,我剛說過——」
  柳楚楚道:「我聽見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只是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這樁心願是什麼?」
  李玉樓道:「姑娘的心願是——」
  柳楚楚道:「我跟世上每一個女兒家一樣,都憧憬著情愛,但是我的心願又跟她們有點不一樣。
  她們期盼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廝守終生,我不敢奢望,我只求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陪伴著我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在還活著的有生之年嘗試情愛,享受歡樂,到了該死的時候,我就死在他身邊,死在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
  這,就是我唯一的心願,能讓我了了這樁心願,我就是死,也會死得含笑瞑目,心滿意足了!」
  她蒼白的嬌靨上浮現了酌紅,鳳目中也閃現出令人心神震顫的異采。
  那八位姑娘,都已經哭泣出聲。
  這是一種期盼,每一個女兒家的期盼。
  這是一種心願,每一個女兒家的心願。
  這也是一種最誠摯的吐露,只有感人,沒有人會視之大膽,更沒有人會視之為不知羞恥
  李玉樓難言感受,道:「希望姑娘早一天能找到如意郎君,也祝姑娘能早一天達成這個心願。」
  柳楚楚道:「謝謝你,我已經找到了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只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幫助我達成這個心願?」
  李玉樓有點明白,但又不便自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默然。
  柳楚楚又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我找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誰?」
  李玉樓道:「姑娘——」
  柳楚楚道:「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李玉樓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緣只不過一面?」
  「夠了!」柳楚楚道:「若是有緣,一面也就夠了,除了家裡的人,任何人沒見過我的容顏面目,你是頭一個。
  我一身所學不俗,聽得見十丈之內的飛花落葉,但是我卻沒聽見你,而讓你看到了我的容顏面目,難道說這不是緣?
  我也告訴過你,凡是看到我容顏面目的外人,都得剜去雙目,除非我願意,我願意把身心交付給他,也就是說把他當作我的如意郎君,我未來的伴侶,而對你,我願意,這還不夠麼?」
  儘管李玉樓已經明白,可是聽完這番話,也還是免不了心神震顫,他道:「萍水相逢,緣只一面,姑娘對我究竟知道多少?」
  柳楚楚道:「我由來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我不會看錯你,這,換個任何人都會求之不得,而你卻不是,再加上這些,就已經很夠了。」
  李玉樓強笑一下,道:「姑娘言重,我至感榮寵,無如,我恐怕不能幫姑娘達成這唯一的心願。」
  「為什麼?」
  「我還有事,我也跟姑娘說過。」
  「不要緊,我願意陪你去辦。」
  「謝謝姑娘的好意,這件事我不願,也不能假手他人!」
  「我可以只是陪著你,何況只要你願意接受我,我就不算是別人了!」
  「姑娘原諒,這件事非我自己辦不可。」
  「能不能告訴我什麼事?」
  「我說過,不便奉告。」
  「那麼,你辦這件事要多少時日?」
  「我不敢說,也許十天半月,也許三年五載,當然,我希望越快越好。」
  八個姑娘猛抬頭,沒一個不是滿面淚跡。
  一名肩插長劍的姑娘道:「李相公,我家姑娘從沒求過人,今天她這麼求你,你居然還——為了我家姑娘,說不得我們要用強!」
  柳楚楚轉眼輕叱:「大膽,誰叫你跟李相公這樣說話的。」
  那名姑娘道:「姑娘,婢子是——」
  柳楚楚這:「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是我不許你們這麼做!」
  那名姑娘道:「姑娘——」
  柳楚楚道:「你們什麼時候學會不聽我的話了?」
  那名姑娘立即低下了頭:「姑娘別生氣,婢子們不敢。」
  柳楚楚轉眼望李玉樓道:「我相信你不會嫌我,也可以想見,你的事一定很重要,不管十天半月,不管三年五載,我都願意等你把你的事辦完——」
  李玉樓道:「謝謝姑娘!」
  「不過!」柳楚楚道:「但願我能等那麼久,等你把你的事情辦完,真要是等不到那一天,那也就是我的命了!」
  話落,她閉上了一雙鳳目。
  李玉樓忍不住一陣激動,脫口叫道:「姑娘——」
  只聽柳楚楚輕輕說道:「你走吧!」
  李玉樓看了看輕閉雙目的柳楚楚,忍了忍心中的不忍,毅然這:「我告辭!」
  他轉身行去,沒再回頭。
  柳楚楚沒有睜開一雙鳳目,兩串晶瑩的淚珠,卻從眼角流出,滑過雲鬢,無聲的落在草蓆之上。
  那名姑娘悲聲道:「姑娘——」
  柳楚楚道:「你們什麼都不要說,我相信這是緣份,而且我也情難自禁,只能讓我碰見他,蒼天對我已很仁厚了。」
  八名姑娘又低下了頭——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一口氣走出了好幾里去,激動的心情才逐漸平復。想想自已,總覺得忍心了些,可是再想想自己身上背負的使命,卻又覺得這也是無可奈
  何的事。
  猛吸一口氣,把剛才的事暫時置諸腦後,他又邁步急行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歷史上描述巫山峽的詩很多,如白居易三峽絕唱四首,亦均以描述巫山峽為主。
  所謂巫山十二峰,望霞、翠屏、朝雲(即神女)、松巒、集仙、聚鶴、浮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聖泉,此等志上峰名,難詳知其誰為何峰。
  因為兩岸山多且高,所以巫山峽一帶光線陰暗,杜甫詩云:「巫山巫峽氣蕭森」,看日,看月,非過午刻不見,山猿甚多,擾山長嘯,其聲甚哀。
  李玉樓如今就站立在巫山之前,仰望十二峰,挺拔俊秀,雲封霧鎖,再邊聽見的是陣陣猿啼。
  九華官究竟在什麼地方?
  他想起了對西門飛霜說過的話,只要踏遍巫山十二峰,不然找不到九華官。
  對!他雙眉一揚,身軀拔起,直如一縷輕煙,隨風直上巫山。
  他身法高絕得令人咋舌。
  不過頓飯工夫,他已踏遍六七座山峰,來到了「神女峰」前。
  「神女峰」形勢之美,稱最於十二峰,相傳赤帝之女瑤姬,死葬於巫山之陽,戰國時楚襄王夢遊高唐,遇神女,守玉乃作「高唐賦」以紀之,所謂「朝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風流韻事,流傳千古。
  就這座靈秀的「神女峰」,看得李玉樓不禁駐足長吟:「青天小立玉英蓉,秀絕巫山第一峰,我欲細書神女賦,薰香獨贈美人峰……」
  他這兒叫聲未落,忽聽一聲輕「咦」傳了過來。
  這一聲極其輕微,但卻沒能瞞得過他敏銳超人的聽覺,他略一分辨上即聽出這聲輕「咦」是從峰側一片松林內傳出。
  自入巫山以來,一直沒見過人跡。
  如今突聞人聲,應該跟九華宮有關。
  他心念動處,身軀已然飄起,電光石火般,疾射那片松林,十幾丈距離,一閃便至。
  但,當他進入這片松林時,四周卻是寂靜空蕩,別說是人了,就是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難不成是他聽錯了?
  不可能!
  憑他的高絕修為,敏銳聽覺,十幾丈內,休說是飛花落葉,就是蟲走蟻鬧也休想瞞得過他。
  難道剛才那一聲輕咦,不是出自人口,而是出自於巫山猿猴?
  也不可能。
  即便是飛翻騰躍,來去如風的猿揉,也快不過他的高絕身法。
  那麼,人到那兒去了?
  他凝神細聽,十幾丈內,確實沒有人跡。
  他躍身上了最高一株松樹頂,他看見了。
  廿多丈以外,一條嬌小的淡紅人影,一閃而逝。
  有人了,不但有人,而且分明是個身手不錯的練家子,此時此地,當然是跟九華宮有關了。
  他沒動聲色,就在松樹頂騰身,飛射追去。
  那條淡紅色的嬌小人影夠快,但是他快不過李玉樓,轉眼工夫就被李玉樓追近了十丈之內。
  看清楚了!
  是個身穿淡紅衣裙,身材美好的女子。
  李玉樓不再進追,始終保持個十丈距離,一路輕捷跟蹤。
  那穿淡紅色衣裙的女子繞「神女峰」奔馳著。
  片刻之後,忽然進入一處谷口不見。
  谷口是兩塊插天峭壁夾成,寬窄只容一人進出,宛如一線,形勢天成。
  李玉樓飛身跟了進去。
  狹道十幾丈,一閃即過,走過狹道,進入一處谷地,這處谷地卻看得李玉樓不禁為之呆住了。
  谷內細草如茵,流泉飛瀑,景色美極,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但是,那身穿淡紅衣裙的女子,卻已芳蹤飄渺,不知去向。
  谷地不大,一眼可以看到底,是個死谷,四面峭壁如削,滿佈綠苔,滑難留手,猿猱難渡,出入口也只身後這一處。
  那個女子那裡去了,難道她插翅飛了不成?
  定過了神,李玉樓皺了眉,邁步往裡行去,邊行,邊聽,邊看。
  他看到的,是綠草、冷泉、飛瀑。
  他聽到的,卻也是那一條來自峭壁頂端的飛瀑,百餘丈奔瀉而下,注入壁下水潭,激起飛珠噴玉,滿天水露的嘩嘩水響。
  除了這些,他看不到別的,也聽不到別的。
  不,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
  那是水潭旁的一塊圓石,圓石長年經水滑潤,長滿了青苔,而唯獨頂端巴掌大小一塊,露著石頭,一點青苔也沒有。
  可能麼?不可能,要長青苔都沒長,不可能只這頂端巴掌大小一塊不長,這一塊地方照樣也是濕的。
  可是,偏偏他就沒長青苔。
  為什麼?
  李玉樓何等聰明個人?
  馬上他就悟出了道理,心頭為之一陣跳,他從潭邊拾起一顆小石子,揚手直向那條峭壁間奔瀉而下瀑布和去。
  石子去勢如電,「噗!」地一聲打進瀑布,當石子出手之際,他便凝神細聽,而除了石子打進瀑布,那「噗」地一聲之外,他沒聽見別的聲音。
  所謂別的聲音,也就是石子在穿過瀑布之際,打在峭壁上,理應發出的「叭!」地一聲當然!水聲嘩嘩,這要是在常人,即便石子打在峭壁上,發出了聲響,也是聽不見的。
  而,李玉樓不是常人,他既有石子打穿瀑布之能,也聽得見石子打在峭壁上,發出聲響之能,即便是極其輕微的一響。
  他既然沒聽到聲響,便是石子沒打上峭壁,沒發出聲響,石子既已穿過瀑布,怎可能沒打中峭壁,沒發出聲響?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瀑布後是空的,也就是說,至少應該有個洞口。
  淡紅衣裙少女至此不見,潭邊長了青苔的石頭上,只有頂端巴掌大一塊沒有青苔,瀑布後又是空的。
  那麼那個身穿淡紅衣裙的少女那裡去了?似乎不難明白。
  李玉樓提了一口氣,護住了週身要穴,未見他作勢,人已離地飄起,隨即,他橫空平射,直向瀑布撲去。
  只見人影一閃,他便已沒入瀑布中不見。
  身入瀑布穿水而過,他始終睜著眼,不但睜著眼,而且竭盡目力,全神貫注,因為他不知道洞口的大小、形狀、確實位置,一穿過瀑布便要看準落足點,距離近,工夫不過剎那,他不能不作應變。
  而,他一穿過瀑布就看見了,那是個一人多高的圓形洞口,位置不高不低,不偏不斜,任何人只一穿過瀑布,藉著那騰掠的餘勢,便可順理成章,很容易的落在洞口之內。
  如今,李玉樓就已經落身洞口,不但衣衫未濕,就連水點也沒沾一點,那是因為他的身法太快了,快得像電光石火。
  站在洞口往裡看,筆直的一條洞道,幾十丈外,另有一個滿月似的洞口,透著淡淡的光亮。
  他沒有遲疑,閃身便撲了過去。
  幾十丈距離轉眼間,他已到了透著光亮,滿月似的洞口。
  他沒有馬上出去,站在洞口外望。
  這一看,看得他心神震動,暗暗驚訝讚歎不已。
  洞口外,是另一處谷地,圓形的谷地,四周蒼翠絕峰插天,巫山本就是個不但神秘,而且美的地方。
  而這處各地,則更美,更神秘,古人筆下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
  一眼望去,綠草如茵,奇花處處,綠得沁心,異香撲鼻,嫣紅配紫,爭奇鬥艷的花朵,更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谷裡,籠罩著迷濛的輕霧,輕霧之中,座落著一大片宮殿式的建築,紅牆綠瓦,飛簷狼牙,一座連一座,隱約於輕霧之中,樓閣亭台,應該是一應俱全。
  谷裡的景色美,輕霧美,這些宮殿更美而神秘,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簡直就是神仙的居處。
  巫山十二學之間,怎麼會有這麼一處所在?
  莫非就是「二官」之中的「九華宮」?
  真要是,「九華宮」的所在地,難怪就世人皆知「九華」,而不知宮在巫山何處了?
  真要是「九華宮」的所在地,那淡紅衣裙的少女,也必是「九華宮」的人無疑了!
  定了定神,李玉樓邁步前走,這時候他又發現,這處洞口,只是在一塊峭壁的半腰,離地約摸十來丈,沒有石階,也沒有木梯或繩梯。
  其實不必,如果此處真是「九華官」的所在,「九華官」上下進出這個洞口,那一個需要石階或梯子?
  他飄身而下,踏著地氈似的綠草,穿過那些奇花異草,直向那座宮殿行去。
  他沒看見人,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或許,那淡紅衣裙的少女根本不知道有人跟蹤,即便知道有人跟蹤,也絕想不到跟蹤他的人會找到那隱藏在瀑布之後的秘密入口。
  但,沒看見人,沒聽見聲音,那是在轉眼工夫之前,就在這轉眼工夫之後,劃破谷中寧靜,穿透迷濛輕霧,從那座宮殿裡,響起一陣鐘聲。
  鐘聲不算響亮,但在這各地裡,卻能激起四周山舉迴響,蕩起陣陣餘音。
  李玉樓聽得剛一怔,只見霧氣動盪,輕霧之中出現幾條人影,衣袂飄飄,凌波御虛般飛掠而來。
  幾條人影還在輕霧中,李玉樓便已一眼看出,來的是一前四後五個人,都是女子,後四名身穿淡紅衣裙,跟所見那少女一樣,最前面那名,則是個身穿大紅宮裝的少女,一個個都明眸胎齒,秀麗不俗。
  心念轉動間,前一後四五名少女穿出輕霧,在離李玉樓丈前處停住。
  那身穿大紅官裝的少女立即冷然喝問:「你是什麼人?竟敢擅入我『九華官』禁地——」
  果然是「九華官」。
  李玉樓泰然抱拳,從容發話:「煩請代為通報,李玉樓遠來拜望池姑娘。」
  那大紅官裝少女微一怔,然後凝目微注,道:「『九華官』沒有你要找的池姑娘,許是你找錯地方了,無心之過,本官可以不計較,不追究,你就此回頭,出谷去吧!」
  李玉樓微一怔道:「怎麼說,貴官沒有池姑娘?」
  大紅官裝少女道:「不錯!」
  水飄萍就是池映紅,是「九華宮主」的掌珠,這還是東方玉琪跟西門飛霜告訴他的,難道會有錯?
  東方玉琪的話或許不可靠,西門飛霜指點他到「九華官」來追查「無影之毒」這條線索,應當不會錯。
  心念一轉,當即道:「那麼,仍然煩請代為通報,李玉樓拜望貴官官主!」
  大紅宮裝少女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你來拜望池姑娘,我們『九華宮』沒有池姑娘,你又要拜望我們宮主,我們官主根本不認識你,你拜望我們宮主幹什麼?」
  李玉樓道:「據我所知,池映紅地姑娘是貴官官主的掌珠,芳駕說貴官沒有一位池姑娘,我只好求見貴宮宮主。」
  大紅官裝少女道:「我家官主是有位掌珠,但是『九華宮』卻沒有你要找的那個人,『九華宮』一向不見男客,而且一向列為男人禁地。
  你擅入此谷,已經觸犯『九華官』禁忌,但是我剛才說過,無心之過,本宮可以不計較,不追究,所以我勸你還是盡快出谷去吧!」
  李玉樓道:「我遠道而來,有要緊大事,非見貴官官主不可,還請芳犯原諒!」
  大紅官裝少女臉色一沉,道:「本宮念你無心之過,不為已甚,我也一再好言勸你,既是如此,那我只好下逐客令了。」
  話落,她玉手一抬。
  只這麼一抬手,四名淡紅衣裙少女立即閃身而動;四個人衣袂飄飄,帶著一片勁氣飛撲李玉樓,動若脫免,兩手分別點向李玉樓胸前重穴。
  四名淡紅衣裙少女的動作,不能說不夠快,但是沒見李玉樓動,誰也沒見李玉樓動,李玉樓已經從她四個之間穿過,四隻手掌立即落了空。
  大紅宮裝少女臉色微變,輕「咦!」一聲。
  李玉樓道:「芳駕,我以禮求見——」
  他話還沒說完,那四名淡紅衣裙少女已旋風般轉過身軀,四隻手掌疾遞,仍然指向李玉樓身後重穴。
  李玉樓沒回頭,但身後像長了眼睛,仍然沒見他動,他已經又從四名淡紅衣裙少女之間穿過,那四隻手掌又落了空。
  只聽他接著說道:「無意動手拚鬥,還望芳駕能代為通報——」
  話聲未落,四名淡紅衣裙少女也自轉了過去,這回是八掌震出,上下翻飛,立即把李玉樓罩在了滿天掌影之中。
  顯然,這一次出招,較前兩次凌厲,也更具威力。
  而,李玉樓卻仍是那麼未見作勢的又自四女揮出的滿天掌影之中穿過,休說是傷他了,就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沒能碰到。
  很明顯的,這是李玉樓沒有忘記西門飛霜的叮囑,一開始便作了容忍與禮讓。
  三招已過,不但未能把這位來人李玉樓制於掌下,或逐出谷去,便連他躲閃撲擊的身法都沒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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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紅宮裝少女與四名淡紅衣裙少女,何止瞪大的五雙美目,簡直就心裡駭然。只聽李玉樓道:「事不過三,我無意拚鬥,還請幾位不要再出手了!」他未忘西門飛霜的叮囑,真不願拚門,也的確曾一再容忍禮讓。奈何,「九華宮」的這幾位,從沒有受過這個,也似執意不讓李玉樓如願,是以,他這兒語聲方落,那裡嬌叱聲起。四名淡紅衣裙少女齊探腰,錚然龍吟聲中,四把軟劍已握在纖纖玉手之中,寒光耀眼,映目生輝,皓腕齊振。四把軟劍抖得筆直,靈蛇般捲向李玉樓。軟劍不好使,這四名淡紅衣裳少女竟以軟劍作為兵刃,而且能把四把軟劍抖得筆直,出手快如風,劍光如靈蛇,足證他們四個在內力以及劍術上的造詣都不弱。李玉樓揚了眉,兩眼之間門著奇光,在這一剎那間,他不再文弱,他威態懾人,只見他抬右掌掌一抓,一閃而回。
  就這麼一招,誰也沒看清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再看時,他手裡已多了四把軟劍,而那四名淡紅衣裙少女,則織手空空,呆立當場。
  大紅宮裝少女臉色大變,道:「怪不得你敢擅進我『九華官』禁地,原來你是仗著——好吧!明知道攔不了你,但職責所在,我也只好以命相拚了。」
  話落,她也抬手探腰,後腰間掣出一把軟劍,就要振腕抖劍,拚命出擊。
  也就在這時候,宮殿那邊已透過輕霧,傳來一陣鐘聲。
  大紅宮裝少女神色一肅上即沉腕收劍,側身退立,道:「宮主已傳下令諭,命我帶你入官,跟我來吧!」
  她把軟劍往腰裡一收,轉身行去。
  李玉樓微一振腕,四把軟劍脫手飛出,驚然連聲,成一字的各插在四名淡紅衣裙少女面前,劍身劇顫,嗡嗡作響。
  然後,他邁步跟在大紅宮裝少女身後行去。
  四名淡紅衣裙少女則忙探手拔劍,收在腰間,緊跟在李玉樓身後。
  穿過幾十丈的輕霧,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宏偉官殿座落眼前,畫楝雕樑,飛簷流丹,巨柱翔鳳,白玉為階。
  就在那白玉般的高高石階前,兩邊各八的站著一十六名大紅官裝少女,居中則站著一名身穿鵝黃官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的冷艷女子,只有她腰間掛著一把斑斕古劍。
  帶路大紅官裝少女上前兩步,躬身為禮:「啟稟總管,來人帶到!」
  敢情這名冷艷黃衣女子是「九華官」的總管。
  只見冷艷黃衣女子微一抬手,大紅官裝少女帶著四名淡紅衣裙少女,立即退立一旁,然後;冷艷黃衣女子目中冷芒如利刃,緊緊盯在了李玉樓臉上,冰冷發話:「你叫做李玉樓?」
  李玉樓道:「不錯!」
  冷艷黃衣女子這:「你要見我們官主?」
  李玉樓道:「是的。」
  「難道你不知道我『九華官』一向列為男人禁地,絕對不見男客。」
  「我不知道,即使我知道,我也是非來不可!」
  「你有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
  「芳駕做得了『九華官』的幾分主?」
  「官主即然命我傳令,讓宮外巡察帶你來到『九華官』前,由我來見你,自然是全權做主。」
  「既然如此,那麼我請教,前不久我在金陵遭人暗算,險些傷在『無影之毒』下,據我所知,『無影之毒』為貴官所獨有,我就是為止而來,不知貴官何以答我?」
  「這不難答覆,『無影之毒』確是本官所獨有,但是暗算你的,卻不是本官的人——」
  「就憑芳駕這麼一句話,叫我如何能釋然。」
  「能否釋然,那是你的事。」
  「奈何『無影之毒』為貴官所獨有?」
  「我承認『無影之毒』是本官所獨有,但是我也說過,暗算你的,並不是木官的人——」
  「芳駕只憑這句話,就能讓我相信?」
  「信與不信,那還在你。」
  「我要是不信,就非要貴官給我個滿意答覆不可。」
  「呃!要是不能讓你滿意,你打算怎麼辦呢?」
  「芳駕明知,又何必故問?」
  「難道你還想毀我『九華官』不成?」
  「那非我所願,但我非得到滿意答覆不可。」
  「我剛才已經作過答覆了!」
  「但是芳駕的答覆,並不能讓我滿意。」
  「這麼說,你是非毀我『九華官』不可了?」
  「我說過,那非我所願,我是希望在不必動手拚門的情況之下,貴官能給我滿意的答覆。」
  冷艷黃衣女子臉色微變,道:「我知道,你一身修為極其高絕,但是你也要知道,『九華宮』並不怕誰。」
  李玉樓雙眉微揚,道:「除非那用『無影之毒』暗算我的,就是『九華宮』的人,否則芳駕大可不必如此。」
  冷艷黃衣女子道:「我剛說過,『九華官』並不怕誰,也不怕事,如果用『無影之毒』暗算你的,確是『九華官』的人,『九華官』絕沒有不敢承認的道理,但是,既然不是『九華官』的人,『九華官』也沒有理由代人受過。」
  「那麼!」李玉樓道:「『無影之毒』既是貴官所獨有,又怎麼會落入別人手中,可是什麼時候落進了別人手中?」
  冷艷黃衣女子道:「那是本官的事,不便相告。」
  李玉樓聽得目中再現威稜,倏然冷笑:「在我沒來『九華官』之前,一位知己再三叮囑:『無影之毒』雖是『九華官』所獨有,但卻不輕用,要找務必謹慎,以免一念之差,鑄成大錯。
  是的,打從我進入此谷之後,便一再容忍禮讓,卻沒有想到你『九華宮』上下是以如此態度對人?
  不錯,『無影之毒』怎會落入他人之手,何時落入他人之手,是你『九華官』的事,但是一旦有了受害之人,那就不再是你『九華官』的事——」
  只聽冷艷黃衣女子道:「不再是我『九華宮』的事如何?」
  李玉樓道:「實告芳駕,『無影之毒』下,不但受害的是我,不但害了等我二十年的一位友人,而且關係著我一身血海深仇,今天我既然來到了『九華官』,就非查問個明白不可——」
  冷艷黃衣女子道:「要是木官堅認這是本官的事,不願意告訴你呢!」
  李玉樓雙眉一局揚,目中威稜陡增三分,道:「我本無意拚鬥,要是這樣,我被逼出手,不惜毀了你『九華宮』,也要查問明白。」
  冷艷黃衣女子勃然色變,嬌靨上神色更冷,一如寒霜,叱道:「李玉樓,你好狂妄,自我『九華官』立官至今,還沒有人敢跑到『九華官』來說此大話。
  既然如此,我不妨也告訴你,你要是不毀我『九華官』,休想從我『九華官』得到片言隻字。」
  李玉樓兩眼威稜暴射,一點頭道:「好,那咱們都試試看!」
  他這裡話聲方落,還沒有動。
  他也沒有打算要先動。
  那兩邊各八的十六名大紅官裝少女,突然閃動身軀,飛騰疾躍,成一圈的圍上了李玉樓。
  只聽冷艷黃衣女子道:「李玉樓,不要仗著你修為高絕,就欺我『九華官』無人,今天你要是闖不過我『九華官』的『奼女大陣』,我就要你魂斷『神女』,骨拋『巫山』。發動!」
  她那裡一聲發動,這裡一十六名大紅宮裝女子立即移步遊走,衣袂飄飄,輕若御風。
  李玉樓昂然卓立,一動沒動。
  一十六名大紅宮裝女子遊走之勢越來越快,轉眼工失之後已分不清人影,看不清人影,只見一個紅色的圈圈繞著李玉樓飛旋疾射。
  衣袂飄風之聲,獵獵作響。
  冷艷黃衣女子的神色雖然仍是那麼冷,但是冰冷之中已透出凝重。
  李玉樓仍然卓立不動。
  那紅色圓圈不但越轉越快,而且越轉越小,漸漸的,離李玉樓身周已不足一丈,就在繞近李玉樓身周八尺遠近的時候——
  突然,李玉樓正前方紅圈之中錚然龍吟,寒光一閃。
  李玉樓還是沒動。
  他沒動,寒光卻動了。
  一點寒光倏化長虹,橫空疾射,直奔李玉樓的左肋。
  原來,轉勢太快,寒光閃起的時候,是在正前方,但化為長虹,橫空疾射的時候,卻已經到了李玉樓身左方位。
  但是,一剎那之後,這道長虹落了空。
  要說李玉樓沒動,長虹卻已落了空,要說李玉樓動了,他卻是還站在原處,腳底下的站立處,未差分毫。
  不知道李玉樓是有心,還是無意。
  總之,他對了。
  對付這「九華官」威力不亞於「少林十八羅漢陣」與「武當劍陣」的「奼女大陣」,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正是最高妙策。
  適才那寒光一閃,就是一方面為惑人耳目,一方面為誘使陣中人採取應變的行動。
  因為誰都會在入目那寒光一門之後,認為對方已動,而急忙採取應變行動。
  只要陣中人一動,這「奼女大陣」緊接著就是來自四面八方,連綿不斷的劍化長虹,橫空疾射,狂風驟雨般的攻勢。
  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凌厲。
  試問,在那種情形下,誰應付得了,誰逃得過?
  尤其是一十六名奼女之進攻退守,出招補位,配合得天衣無縫,功力再高,修為再深,
  也抵不住十六名一流劍手等於聯手的連環凌厲攻勢。
  如今,李玉樓這看似未動,其實已動的高絕身法,雖未能使得「奼女大陣」的攻勢不能發動,卻已使得「奼女大陣」的攻勢化為斷續的零星出擊,始終無法首尾銜接成為一連串的連接攻勢。
  這麼一來,使得「奼女大陣」的威力,整整打了一個對折。
  威力既然倍減,自然便好應付。
  偏偏李玉樓是只守不攻,只躲閃而不還手,是以盞茶工夫過去,「奼女大陣」絲毫沒有見功奏效。
  血肉之軀,體力有限,尤其是這「奼女大陣」是由一十六名少女組成,女子的體力,在先天上就不及鬚眉男兒。
  再加上沒有見功奏效,難免心浮氣躁,減弱士氣,所以盞茶工夫一過,一十六名少女的遊走之勢漸緩,攻勢也漸緩慢無力。
  就在這時候,忽聽旁立冷艷黃衣女子撮口一聲輕嘯。
  輕嘯起時,發自各個方位的長虹一時俱斂,輕嘯聲落,卻是突然間一圈寒光暴閃,突化長虹,橫空疾射。
  剎時間只見一片光華由外而內,疾若奔電,立時罩住了陣中的李玉樓。
  這是「奼女大陣」之中,最厲害的三招之一「劍幕天羅」。
  現在,李玉樓是真動了,他身軀突作疾旋,恰好跟十六名少女遊走的方向相反,就在「劍幕天羅」即將收口的剎那間,他帶著疾旋沖天而起,直上半空。
  然後,在半空中李玉樓突然折腰翻滾,變為頭下腳上,帶著疾旋,盤旋下撲,逆向盤旋下撲。
  冷艷黃衣少女入目此一身法,臉色大變,不由駭然,她退後兩步,探手出劍,長劍順勢上指,她就要騰空迎向李玉樓。
  就在這時候,一聲嬌喝傳了過來:「玉樓兄,手下留情!」
  喝聲方落,李玉樓身軀疾旋之中,逆向盤旋下撲之勢,正好接觸到那片光幕。
  只聽錚然連聲,光幕剎時收斂,一十六名大紅宮裝少女不但遊走之勢立即頓住;而且拋物似的一個連一個摔了出去,都飛出丈餘外砰然落地,沒一個站得起來,手裡都握著一把軟劍,卻都只剩半截。
  那冷艷黃衣女子也似被勁風掃中,立足不穩,一連退出好幾步,直到以劍支地方始停住退勢。
  再看李玉樓,他已落回了原站立處,雙眉高揚,目射奇光,威態懾人,身週一圈斷劍,
  整整齊齊的一圈。
  任誰都知道,他已是及時收勢,手下留了情。
  不然一十六名大紅官裝少女被震斷的不只是手中軟劍,還有腔中心脈,非一個個狂噴鮮血,摔出三丈之外,落地氣絕斃命不可。
  再看那聲嬌喝傳來處,那白玉般的高高石階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姑娘,一位身著紫衣的姑娘。
  蛾眉淡掃,脂粉未施,嬌靨上還帶著無限憔悴,但卻掩不住她的艷麗秀色,絕美姿容。
  不是那曾經易釵為弁,化名水飄萍,且出手相救,清除了李玉樓體內的「無影之毒」的池映紅是誰?
  李玉樓呆了呆,威態漸斂。
  那冷艷黃衣少女抬手收劍,一十六名大紅官裝少女也都勉強站起,與另外一名大紅官裝少女、四名淡紅衣裙少女,向著石階上的池映紅恭謹躬身,齊聲叫了聲:「姑娘!」
  池映紅像沒看見上雙失神的美目直盯著李玉樓,失色香唇嗡動,輕輕叫了一聲:「玉樓兄!」
  李玉樓定過了神,卻為之心神震動,忙道:「池姑娘!」
  只聽一聲冷叱傳了過來:「紅兒大膽!」
  地映紅身軀為之一顫。
  李玉樓抬眼循聲望去。
  只見池映紅身後那座宮殿之中,凌空御虛般,飛掠出來一位身穿彩色宮裝的中年美婦人。
  美婦人氣度雍容高華,神色冷漠,不怒而威,幾乎令人不敢仰視。
  池映紅低下了頭:「娘!」
  冷艷黃衣女子等再度恭謹躬身:「宮主!」
  敢情中年美婦人是池映紅的母親,「九華宮」宮主?
  中年美婦人「九華宮」宮主也未看冷艷黃衣女子等,冷怒直叱池映紅:「你好大膽,竟敢違抗我的令喻,擅離禁閉!」
  只聽地映紅輕聲道:「紅兒知罪,但紅兒是為攔阻玉樓兄,以免他盛怒出手,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冷艷黃衣女子又躬下了身:「啟稟宮主不是姑娘及時現身阻攔,屬下跟十六名宮外巡察勢必命喪一一」
  她話還沒有說完,「九華宮」官主立即轉臉冷叱:「住口,你不用幫她說情,不管什麼理由,她違抗我令諭,擅離禁閉,就該罪上加罪,倍加懲罰。」
  冷艷黃衣女子躬身低應一聲,沒敢再說。
  「九華宮」主轉臉再向他映紅,叱道:「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回官禁閉去!」
  池映紅忙抬起螓首,叫道:「娘——」
  九華官主沉聲道:「難道你還敢違抗我的令諭?」
  池映紅神色一肅,毅然道:「紅兒情願領受娘的加倍懲罰,但求娘准許紅兒在這兒多留一會兒。」九華宮主勃然色變,歷叱道:「大膽,你竟敢——來人,把這忤逆不孝的東西押進宮去。」
  冷艷黃衣女子忙道:「官主——」
  九華官主一雙鳳目之中突現厲芒:「怎麼,連你們也敢不聽了麼?」
  冷艷黃衣女子頭一低道:「屬下不敢!」
  她邁步就要登上石階。
  李玉樓及時道:「等一等。」
  池映紅跟冷艷黃衣女子忙轉眼望李玉樓。
  冷艷黃衣女子同時收勢停住。
  九華宮中目中厲芒則霍然逼視李玉樓。
  李玉樓視若無睹,泰然安詳,道:「請問官主,池姑娘犯了『九華官』那一條規法,而遭到官主的禁閉?」
  九華官主厲聲道:「這是我『九華官』家務事,你不配過問,就算她沒犯任何規法,我是她母親,我就是要她死,她也不能違抗。」
  李玉樓道:「我無意過問『九華宮』的家務事,也不敢讓池姑娘違抗慈命,我只是想跟池姑娘說幾句話,不知是否可蒙官主見允?」
  九華官主道:「不可以,我『九華官』的規法,凡『九華宮』人,絕不許擅自跟外界有任何交往,也不許擅自跟外界的任何一個人交談,她不認識你,她也沒有什麼話好跟你說。」
  轉望池映紅,冰冷道:「你是自己回官,還是我讓人押你進去?」
  池映紅轉臉望了李玉樓一眼,頭一低,飛奔而去。
  轉眼,沒入了官殿之內。
  李玉樓心中為之一陣難受,但這的確是「九華官」的家務事,他不便阻攔,即便他有所阻攔,一旦真鬧起來,池映紅也未必真不聽她這個母親的。
  只聽九華宮主道:「李玉樓,該說的我『九華宮』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仗技凌人,我『九華宮』自知無人是你的對手,你可以殺盡我『九華宮』的人,但休想讓我『九華宮』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李玉樓道:「官主,我李玉樓跟『九華宮』無密無仇,也從沒有得罪過『九華宮』,宮主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九華宮主道:「一句話,都因為『九華宮』幾代傳下來的規法!」
  李玉樓道:「我遭人以『無影之毒』暗算,一位跟我有二十年之約的前輩,又在『無影之毒』下慘死,事關我李家一門的血海深仇,還望宮主指點二,李家存歿感激不盡。」
  九華宮主冷然這:「那是你李家的事,我只能告訴你,你所中的『無影之毒』,跟你那個前輩的慘死,與我『九華宮』無關,別的沒有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的了,你要是不動手,就馬上離開此地。」
  李玉樓為難了,大感為難。
  別說他受過池映紅的救命之恩,不能真傷「九華宮」任何一個,尤其是池映紅的生身之母,這位九華宮主。
  即使他沒有受過池映紅的救命恩,在沒有任何確實證據,證明下毒手的就是「九華宮」的人之前,他也不能冒然傷人。
  可是眼下情勢很明顯,他要是不下手逼迫,就絕無法讓這位九華宮主告訴他想知道的事情。
  而且,以這位九華宮主的身份地位以及性情,她應該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物,即便是他真動手逼迫,甚至傷及性命,只怕也未必能如願以償。
  他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
  他又能怎麼辦?
  心念轉動,天人交戰。
  片刻之後,他毅然咬了牙,他天性仁厚,也為的是池映紅,他道:「既然如此,好吧!
  我告辭!」
  再次為了池映紅,他向九華宮主一抱拳,轉身行去。
  冷艷黃衣女子帶著一十六名大紅官裝少女跟了去。
  當然,那應該不是送客。
  而是監視李玉樓出谷而去。
  九華官主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冷然望著,等到李玉樓一行隱入輕霧中不見,他臉上竟突然浮現了異樣神色。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前頭走,冷艷黃衣少女帶著一十六名大紅宮裝少女後頭隨,一直到了谷口,李玉樓頭也沒回騰身而上。
  冷艷黃衣女子抬手止住了身後一十六名宮外巡察,獨自一人飛身跟進了那滿月形的洞口去。
  她跟著李玉樓剛進洞口,李玉樓微一怔,倏然停步回身。
  冷艷黃衣女子立即上前一步,輕聲道:「少俠可願意在此稍候?」
  李玉樓一怔道:「芳駕——」
  冷艷黃衣女子截口道:「等我回去覆命了之後,我再來帶少俠去見我家姑娘。」
  李玉樓又為之一怔:「這是為什麼?」
  「為的是我家姑娘。」
  李玉樓道:「芳駕既然肯為池姑娘,先前為什麼不惜以武相向,非逐我出去不可呢——」
  冷艷黃衣女子道:「職責所在,宮主的令諭,木宮的規法,也不能不遵從。」
  李玉樓道:「那麼多謝芳駕,我在此恭候就是。」
  冷艷黃衣女子沒再說話,轉身離去。
  李玉樓就在洞道裡等上了。
  一邊等,一邊想,九華宮主以這種態度對他,可以理解,或許是因為「九華宮」幾代傳下來的規法,或許是因為「九華宮」從不和外界來往。
  尤其自己是個鬚眉男子,池映紅回到「九華宮」來,所以遭到禁閉,可能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但,九華宮主只告訴他,他遭暗算,金瞎子之死跟她「九華宮」無關,卻再也不肯告訴他別的,甚至不惜犧牲全宮人的性命。
  這是為什麼?卻是他想不通的。
  正在想著,卻又想不通的當兒,洞口外下方忽然傳來幾聲彈指之聲。
  李玉樓他一步跨到洞口,往外一看,只見冷艷黃衣女子站在洞口正向他招手,然後貼著峭壁往右馳去。
  李玉樓當然明白。
  立即飛身掠出,直追過去。
  冷艷黃衣女子選的好路徑,貼著峭壁繞行,由於輕霧迷濛,遮住視線,「九華宮」方向
  根本看不見。
  李玉樓跟著冷艷黃衣女子一陣疾行之後,黃衣女子忽然改變方向奔進了輕霧之中,李玉樓當然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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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27: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約摸前行十來丈,眼前豁然開朗,李玉樓看得一怔。
  原來此地已到了「九華宮」後。
  只見一片林木,花叢連接著一條延迥的畫廊。
  畫廊的那一端,直通宮殿之中。
  那冷艷黃衣女子已穿過林木花叢直上畫廊。
  李玉樓立即飛身掠去。
  走完畫廊,進入官殿,冷艷黃衣女子就停在緊閉著的兩扇門前。
  李玉樓一掠而至。
  冷艷黃衣女子抬手輕輕敲門。
  只聽裡頭傳出了池映紅的聲音道:「誰?」
  冷艷黃衣女子忙道:「啟稟姑娘,屬下來見!」
  裡頭的池映紅道:「進來吧!」
  冷艷黃衣女子帶著李玉樓推門而入,忙又隨手關上了門。
  只見立身處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小客廳,有一扇門垂著珠簾通往裡間。
  此刻珠簾掀動,從裡間出來一位姑娘,不是池映紅是誰?
  姑娘嬌靨上還帶著淚痕,失神的美目泛紅,前後不過片刻,神色竟更見憔悴,人也更顯柔弱,楚楚可憐。
  她一眼看見了冷艷黃衣女子身邊還有個李玉樓,猛一怔,險些驚呼出聲,旋即地一臉驚喜急道:「你怎麼敢——」
  冷艷黃衣女子道:「姑娘不要管那麼多了,請跟李少俠談談吧!屬下告退。」
  她走了,隨即又帶上門。
  地映紅望著李玉樓一陣激動,叫道:「玉樓兄——」
  李玉樓入目那雙眼神,入耳這邊輕喚,心頭為之震動,道:「池姑娘,累及姑娘受罪受罰,我很不安。」
  池映紅道:「不要這麼說,我不怕,只要能見到玉樓兄,就是受再重的懲罰,我也是心甘情願!」
  李玉樓為之一陣感動,心頭也為之一陣震動,道:「姑娘怎好這麼說,蒙姑娘援手相救怯毒,我已經欠姑娘良多,再累及姑娘獲罪受罰,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報答。」
  地映紅道:「我不要你報答,也從沒有要你報答的意思,只要你認定有我這麼一個朋友,也就夠了!」
  說完話,她蒼白憔悴的嬌靨上竟忽泛紅暈;微微低下頭去。
  李玉樓又一陣不安道:「我當然認定姑娘是朋友,池姑娘永遠是我的朋友。」
  沉默了一下,池映紅抬起了頭。
  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趨於平靜,而且就在這一剎那問,人也似有了精神,她道:「都忘了請玉樓兄坐了,請坐!」
  李玉樓沒客氣,兩個人雙雙坐了下去。
  坐定,地映紅嬌靨忽又一紅,道:「玉樓兄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個女兒身的?是霜姐告訴你的?」
  李玉樓道:「不是西門姑娘。」
  「那會是誰?」
  「是東方玉琪。」
  「東方玉琪——」
  李玉樓把再次見到東方玉琪的經過,概略的說了一遍,話剛說完,心中忽動,道:「聽姑娘稱呼西門姑娘為霜姐,姑娘跟西門姑娘很熟?」
  池映紅目光一凝,道:「她沒有告訴你?」
  李玉樓道:「姑娘是指——」
  池映紅遲疑了一下,未語先見嬌羞,隨即把救了李玉樓,為李玉樓怯除體內餘毒之後,如何暗中跟蹤,如何誤會西門飛霜,如何邀約西門飛霜在金陵「莫愁湖」勝棋樓上見面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際,李玉樓心頭不止一次的為之震動。
  等到池映紅的話說完,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西門姑娘瞞得我好苦,她竟然一點口風也沒露。」
  池映紅道:「別怪霜姐,是我不讓她說的。」
  李玉樓沒說話,他現在明白,西門飛霜所以一再叮囑他謹慎行事,應該是又多了一重用意。
  只聽池映紅道:「你怎麼會知道找來『九華宮』問『無影之毒』的,也是東方玉琪告訴你的?」
  「不!」李玉樓道:「這是西門姑娘——」
  他又把西門飛霜告訴他「無影之毒」出處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池映紅這:「既然是霜姐告訴你的,她為什麼沒有陪你來,她陪你來了麼?」
  這一問,問得李玉樓一顆心為之一沉,也為之一疼。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把西門飛霜逼於父母的金牌令,不得不跟乃兄西門飛雪回衡陽世家的經過,也說了一遍。
  這一番敘述,聽得池映紅臉色連變。
  容得李玉樓把話說完,她更是峨眉雙挑,目現煞威,恨聲道:「該死的西門飛雪,為了他自己,他竟跟東方玉琪那個東西沆瀣一氣,連自己的胞妹也不管不顧了——」
  李玉樓沒說話。
  他能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
  話鋒微頓,池映紅煞威倏斂.道:「玉樓兄也不要擔心,霜姐的心性脾氣我清楚,這不是別的事,事關她的一輩子,她絕不會讓東方玉琪他們如願的。」
  李玉樓強笑了一下道:「謝謝姑娘,我知道。」
  池映紅看了看李玉樓,神情一肅,話鋒忽轉:「剛才我跟你說過,霜姐把你跟金瞎子的事告訴我了。
  現在,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所以折回『九華宮』來,也就是為你追查『無影之毒』的事的。」
  這,李玉樓他還是真不知道。
  聞言怔了一怔,他忙道:「姑娘追查的結果——」
  池映紅道:「你已經知道了,『無影之毒』確是『九華宮』所獨有,但那用『無影之毒』害你的金瞎子,以及又用『無影之毒』害了金瞎子的人,卻不是『九華宮』的人。」
  李玉樓道:「這在我剛才臨要出谷之前,令堂也曾告訴我,只是,既不是『九華官』的人,怎麼會有『九華宮』的獨門『無影之毒』?」
  池映紅道:「我問過我娘,她老人家告訴我,早在二十年前,『九華宮』的『無影之毒』曾丟失過。」
  李玉樓道:「我也曾想過,可能是『無影之毒』落入了外人之手,可是,那是什麼情形下丟失的,怎麼丟失的;究竟落入了什麼人手裡?」
  池映紅道:「這我也問過了我娘,可是她老人家說不知道,我認為她老人家是不肯告訴我,而不是不知道。」
  李玉樓道:「令堂有理由不告訴我這個外人,怎麼會連姑娘也不讓知追呢?」
  池映紅道:「當然是怕我告訴你這個外人。」
  李玉樓皺眉道:「這就根難辦了,令堂曾經親口跟我說,就算是『九華宮』上下人全都犧牲了,我也休想知這我想知道的。」
  池映紅微微低下了頭:「她老人家對玉樓兄這樣,我很感歉疚不安。」
  李玉樓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無論如何,我對姑娘只有感激,我只是不明白,令堂為什麼這樣仇視我?」
  池映紅道:「她老人家對外人都是這樣,尤其我告訴了她老人家,我認識你,以及救了你,為了怯除體內餘毒的經過。」
  李玉樓眉鋒皺深了三分,道:「這麼說來,至少在『九華宮』,我恐怕永遠無法追查出『無影之毒』是落入何人之手了,在『九華宮』無法查出,在別處就更難了。」
  池映紅愧疚萬分的看了李玉樓一眼,又低下了頭:「玉樓兄,你知道,無論如何,她老人家總是我生身母親,況且,她老人家一向很疼愛我——」
  李玉樓微點頭道:「姑娘放心,這道理我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池映紅猛抬頭,急進:「玉樓兄,只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問出來。」
  李玉樓心頭一跳,忙道:「什麼地方?」
  池映紅道:「我的奶娘,我是她一手帶大的,『九華宮』裡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家就只有她了,『無影之毒』丟失是『九華宮』的大事,她不會不知道。」
  李玉樓道:「姑娘的奶娘現在——」
  池映紅道:「她比我娘年紀大得多,我娘待她如姐,讓她在後宮靜享清福,她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
  李玉樓道:「姑娘是讓貴宮那位總管帶我去見這位老人家?」
  池映紅道:「不,得我親自帶你去,要不然恐怕她不會告訴你什麼,咱們這就去。」
  她站了起來。
  李玉樓忙跟著站起,道:「姑娘怎好再次擅離禁閉,再說那位老人家也未必會違背令堂的心意,咱們怎好讓她為難,我看算了。」
  「算了?」池映紅道:「那你這條線索怎麼辦?」
  李玉樓雙眉微揚:「我另外再想辦法,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相信天心對我不會那麼刻薄的。」
  池映紅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確是夠仁厚的,事關自己的血海深仇,尤其自己也差一點命喪『無影之毒』下,你還那麼為別人想—」
  話鋒一頓,接道:「我說過,只要是為你,受再重的懲罰,我也是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的。
  我奶娘一手把我帶大,對我的感情絕不下於我娘,看我去求她,只要她知道,她應該會說。
  既有她這麼一個除了我娘唯一可能知道當年『無影之毒』情形的人,說什麼也不能輕易放棄,玉樓兄你不必也不該再顧慮那麼多,就跟我走吧!」
  她就要走。
  李玉樓忍不住一陣激動,脫口叫道:「姑娘!」
  池映紅收勢停住,望著他這:「你還要說什麼?」
  李玉樓道:「姑娘給予我的太多了,叫我日後如何——」
  池映紅目現異采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說過,我不要你報答,也從沒想過要你報答,
  走吧!」
  她低頭轉身,行向那兩扇門。
  李玉樓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邁步跟了過去。池映紅輕輕開了兩扇門,探頭往外看了一下,然後向李玉樓招招手,低聲說道:「走!」
  她先行了出去。
  等李玉樓出來,她隨手帶上了門,才帶著李玉樓疾步行去。
  她帶著李玉樓在官殿之中東彎西拐了一陣,來到「九華宮」的最後面。
  此地緊挨著那片茂密的林木,兩扇門正對著嫣紅奼紫的花叢,她就停在這兩扇門前,抬手輕敲。
  只聽裡頭傳來一個蒼老女子的話聲:「誰呀?」
  池映紅忙應道:「奶娘,是我。」
  裡頭響起了一聲輕「啊!」轉眼工夫之後,門開了,一個清瘦的白髮老婦人當門而立,她看見李玉樓先是一怔,繼而臉色一變。
  池映紅忙道:「奶娘,他就是我告訴您的——」
  白髮老婦人定了定神,道:「我知道,快進來吧!」
  池映紅帶著李玉樓閃身進去,白髮老婦人關上了門道:「姑娘,宮主剛走,你要是早來一會兒,正好碰上。」
  池映紅一驚忙道:「我娘來幹什麼?」
  白髮老婦人道:「姑娘知道,宮主是時常會來我這兒坐坐的。」
  「奶娘,我娘和你說了什麼沒有?」
  白髮老婦人看了李玉樓一眼,道:「剛才宮外的事,宮主都告訴我了,宮主說他已走了,沒想到——」
  池映紅道:「是鳳總管沒讓他走,把他帶到我那兒去的。」
  白髮老婦人道:「想不到鳳總管會為姑娘做這種事。」
  池映紅轉望李玉樓道:「玉樓兄,這是我奶娘!」
  李玉樓肅容躬身,道:「老人家!」
  白髮老婦人答了一禮,道:「老身不敢當!」
  深深的看了李玉樓一眼,這:「姑娘,你們兩位請坐吧!」
  李玉樓道:「謝謝老人家!」
  池映紅道:「玉樓兄,坐吧!」
  三個人坐了下去,李玉樓跟池映紅一左一右,跟白髮老婦人對面坐。
  白髮老婦人不住的打量李玉樓。
  李玉樓心裡有些不自在,表面上卻是一派泰然安詳。
  池映紅道:「奶娘,我帶他來是——」
  白髮老婦人從李玉樓身上收回目光,截口道:「我知道。」
  池映紅跟李玉樓都一怔。
  池映紅道:「奶娘知道?」
  白髮老婦人道:「姑娘前些日子從外頭回來,見過宮主之後,就被宮主下令禁閉,我去看姑娘,姑娘告訴了我很多,我去求宮主,宮主也告訴我不少。
  剛才宮主來告訴我宮外發生的事,宮主走姑娘就來了,而且是帶著這位李少俠,前後一想,我還能不知道為什麼嗎?」
  池映紅道:「那麼——」
  李玉樓道:「事關晚輩一身血海深仇,還望老人家不吝指點,成全晚輩這一點孝思。」
  白髮老婦人道:「李少俠,我是姑娘的奶娘,姑娘是由我一手帶大的,我們名雖主僕,情同母女,甚至我比宮主還疼愛姑娘。
  姑娘既然找我,無論從那一點來說,我都不能讓姑娘開口求我,只是我要先看看,姑娘她這麼做值不值得?」
  李玉樓聽得心頭一跳。
  池映紅忙叫道:「奶娘——」
  白髮老婦人道:「姑娘不要攔我,我必須要這麼做,否則我只有斗膽方命,真要是那樣,姑娘千萬原諒!」
  池映紅又叫:「奶娘——」
  白髮老婦人像沒聽見,轉眼李玉樓道:「少俠的人名,是我生平僅見,譽為人中祥麟,毫不為過。
  少俠的一身所學,我雖然沒有親眼得見,但是我聽宮主說了,也在當世一二人之間,年紀輕輕,造詣如此。
  不僅是絕無僅有,而且來日領袖武林,也必屬少俠無疑,可是我還要問一問少俠的家世——」
  李玉樓忙道:「老人家,晚輩的家世,是不是可以不問?」
  白髮老婦人道:「怎麼?」
  李玉樓道:「晚輩猶在襁褓中,父母便已為人所害,家破人亡,對自己的家世,也只是從師尊口中知道個大概。
  再說晚輩身負血海深仇,不但至今尚無線索,而且自己一度險些命喪『無影之毒』之下,為便於晚輩今後追查線索,以及報仇計,晚輩不敢輕易將身世告人,萬請老人家見諒——」
  白髮老婦人深深看了李玉樓一眼,道:「好吧!既然如此,少俠的身世我可以不問,不過從少俠的人品氣度,以及有人不惜等少俠二十年,有人不惜以『無影之毒』來謀害少俠這兩樣看,少做的出身必不尋常——」
  李玉樓心頭一跳,沒說話。
  白髮老婦人道:「家世既然不問,那就只剩下一樣了,少俠你必知道,我家姑娘為什麼這樣對你?」
  李玉樓心頭再震,道:「這——」
  「少俠!」白髮老婦人道:「事既至今,應該是沒什麼不好說的。」
  李玉樓轉眼望池映紅。
  只見池映紅一雙美目正含情脈脈的望著他,那一雙美目不但失神而且泛紅,再加上那楚楚可憐的瘦弱憔悴,這不都是為了他?
  心裡實在不忍,當即一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白髮老婦人道:「那麼,少俠將何以對我家姑娘?」
  李玉樓遲疑了一下,正色道:「我不會辜負池姑娘,但是我必須讓老人家知道,另有兩位紅粉知已,我同樣的不能辜負。」
  白髮老婦人道:「聽我家姑娘說,好像只有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池映紅跟她這位奶娘,可真是無話不談。
  李玉樓道:「我在來『九華宮』之前,另碰見了一位。」
  池映紅神情一緊,脫口道:「誰?」
  李玉樓道:「『紫雲宮』的柳楚楚柳姑娘。」
  池映紅一怔,輕叫道:「柳楚楚?她絕少出來走動,你怎麼碰見了她?」
  李玉樓毫不隱瞞,把結識柳楚楚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池映紅蒼白、憔悴的嬌靨上,浮現起異樣神色,道:「恐怕這也只有委諸一個『緣』字了。」
  白髮老婦人深深的看了李玉樓一眼,道:「看來天下的靈秀都讓少俠一個人占光了。」
  池映紅轉過臉去道:「奶娘,現在——」
  白髮老婦人道:「我也要先聽聽,姑娘對李少俠這種答覆滿意不滿意?」
  池映紅嬌靨一紅,叫道:「奶娘——」
  白髮老婦人正色道:「姑娘,現在你也是應該沒什麼話不好說的,咱們女人家,如果鍾情於一個人,決心托付終身,只要認為值得,就應該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改變,把他當成自己一樣,否則那就沒有必要作這麼大的付出。」
  池映紅低下了點,再抬頭時,她臉色一片肅穆,已無半點嬌羞之態。
  只聽她道:「霜姐都能容我,我又怎麼不能容別人?霜姐是世間少見的奇女子,池映紅我也不願妄自菲薄。」
  白髮老婦人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姑娘跟李少俠隨我去見宮主吧!」
  她站了起來。
  池映紅一驚。
  李玉樓一怔。
  兩個人連忙站起來!
  池映紅急急道:「奶娘,你怎麼說?去見我娘?」
  白髮老婦人正色道:「姑娘,事既至今,我認為應該把李少俠想知道的告訴他,我也不敢等姑娘開口求我。
  可是,無論如何我認為該由宮主親曰告訴李少俠,而且你對李少俠的堅決心意,以及李少俠對你所作的許諾,也該讓宮主知道。」
  池映紅急道:「可是我娘她怎麼會答應?」
  白髮老婦人道:「這點姑娘儘管放心,我保證可以說服宮主。」
  池映紅還待再說。
  李玉樓已然這:「姑娘,於情於理,於『九華官』的規法,我認為老人家這麼做是對的。」
  池映紅一聽李玉樓也這麼說,到了口邊的話又忍了下去。
  白髮老婦人看了李玉樓一眼,道:「李少俠,只衝著你這句話,我就是磕破頭,也非求得宮主答應不可,走吧!」
  話落,她先向外行去。
  池映紅還有點遲疑,她抬眼望李玉樓,李玉樓臉上是一片肅穆之色,也帶著幾分泰然安詳,她沒有遲疑,毅然跟了出去。
  九華宮主的寢官座落在「九華宮」的正中央,也是「九華宮」發號施令的中樞所在。
  漸近九華宮主的寢宮,陸續出現不少禁衛,都是身穿淡紅衣裙少女。
  一見池映紅跟奶娘,還有李玉樓來到,雖然都免不了震驚、詫異,可卻都恭謹施禮,絲毫未加阻攔。
  他們三人很順利的前行著。
  來到了一座月形門前,沒有門,只垂著五彩紗幔,門前,站著四名淡紅衣裙少女。
  四名淡紅衣裙少女施過禮後,就要通報。
  白髮老婦人攔住了她們,揚聲發話:「啟稟宮主,老身求見!」
  只聽裡頭傳出了九華宮主的聲音:「奶娘,快請進來!」
  「謝官主!」
  白髮老婦人恭應一聲,當先行去。
  池映紅也不再遲疑,與李玉樓一起跟上。
  過了紗幔看,這是一座相當大的宮殿,富麗堂皇,美輪美奐,九華宮主就站在一座大理石雕琢而成,上置五彩綿墊的座椅之前。
  她一見李玉樓跟池映紅,臉色倏變,喝道:「奶娘——」
  池映紅上前跪倒,道:「娘,您不要怪奶娘,是我把玉樓兄留了下來,帶他去見奶娘的。」
  九華官主厲聲道:「你找死!」
  揚掌就要劈下。
  李玉樓要動。
  「宮主手下留情!」
  一聲嬌喝,然後一條淡黃人影疾風般掠進,直落九華宮主之前跪倒,正是那冷艷黃衣女子.
  只聽她道:「是屬下斗膽,將李少俠留下來,帶著他去見姑娘,屬下自知死罪,特來領罰!」
  九華宮主手停在半空:「是你?你這是為什麼?」
  冷艷黃衣女子道:「姑娘可憐,心意作為也至為感人。」
  九華官主怒喝:「大膽,那我就先劈了你!」
  那只欺雪賽霜,手指修長,根根似玉的手掌,就要落下。
  只聽白髮老婦人道:「宮主能否聽老身一句話?」
  九華官主落下的手為之一頓,道:「奶娘,你要說什麼?」
  白髮老婦人道:「宮主要殺鳳總管跟姑娘,就請連老身一起殺!」
  九華宮主一怔道:「奶娘,你這是為什麼?」
  白髮老婦人道:「鳳總管說了老身的一半理由,另一半理由,宮主不知道願不願意聽聽。」
  九華官主垂下了手,道:「奶娘,你說!」
  白髮老婦人道:「姑娘的心意與作為,宮主跟老身都已清清楚楚,再說宮主看李少俠的人品、所學、氣度,沒有一樣不是上上之選——」
  九華宮主叫道:「奶娘,你想幹什麼?壞我九華宮的規法?」
  白髮老婦人道:「老身不敢,但請宮主恕老身斗膽,『九華宮』的規法是幾代傳下來,但是『九華宮』的規法不但既不合情,又不合理,而且扼殺了人性,實在是應該予以廢除了。」
  九華宮主駭然叫道:「奶娘——」
  白髮老婦人道:「宮主請想,老身說的對不對?」
  九華宮主臉色連變,隨即煞威怒態俱斂,道:「鳳翔,你出去吧!」
  冷艷黃大女子呆了一呆,一拜,道:「多謝宮主不罪之恩!」
  她站起來退了出去。
  剎時間,九華宮主似乎顯得虛弱無力,倒退一步,坐在了座椅之上。
  白髮老婦人道:「老身無意冒犯宮主,也絕不敢,老身只是為了『九華宮』今後及宮主與姑娘母女,還望宮主恕罪。」
  九華宮主無力的道:「奶娘,不管怎麼說,你對我有大恩情——」
  白髮老婦人道:「老身不敢!」
  九華宮主道:「我可以不怪紅兒——」
  白髮老婦人道:「我願意替姑娘謝謝宮主的恩典!」
  池映紅驚急之餘,珠淚奪眶,當即爬伏在地:「謝謝娘的恩典!」
  只聽九華宮主道:「紅兒,你起來!」
  池映紅哭聲中恭應,然後站了起來。
  九華宮主道:「奶娘,請坐!」
  白髮老婦人微一欠身:「謝謝官主。」
  她去坐在了一旁。
  九華宮主讓奶娘坐,卻讓自己的女兒站著,這位扔娘在九華宮主心中的份量,可想而知了。
  而白髮老婦人當著池映紅這位姑娘的面,竟去坐下,當然也是她自己知道,此時此地,也該順著點九華宮主。
  隨聽九華宮主又道:「紅兒,娘現在可以告訴你,多少年來,不是娘不近情理,扼殺人性。
  而是遠在當年娘也曾跟你如今一樣,可是娘遭受到的卻是痛苦與煎熬,以及一生一世的悔恨,娘不願這種事情在你身上重演,甚至不願在每一個『九華宮』女兒身上重演,所以娘不得不狠起心腸,變得冷酷無情。
  而如今,奶娘提醒了娘,娘不忍心,也不應該讓你再受娘當年所受的痛苦,這也就是娘為什麼能突然改變心意,不再怪你的道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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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2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池映紅一時沒能聽明白,她只詫異而困惑的叫了聲:「娘——」
  九華宮主道:「娘知道,你一定沒聽明白,娘的當年既然跟你如今一樣,遭受到的卻是痛苦、悔恨。
  為什麼既怕這種事情在你身上重演,反而不再怪你,說起來,都是『九華宮』這幾代傳下來的規法。
  當年,娘結識了一位鬚眉知己,娘傾心於他,不能自拔,雖然生下了你,但礙於『九華宮』的規法,不能結合。
  我懷你、生你,都沒敢讓我的母親知道,直到我的母親過世,我接掌了『九華宮』,才把奶娘跟你接了回來,我受到的痛苦,跟你現在一樣,以己度人,我實在不該,也不忍心再讓你受這種痛苦,所以——」
  她似乎說不下去了,住口不言。
  池映紅聽得淚如雨下,悲聲道:「我知道了,我現在都知道了,娘是一番愛我、疼我的心意,我竟然不能體會,我,我該死——」
  「還有,紅兒!」九華宮主道:「你現在知道的,只是娘為什麼毅然改變心意,還不知道娘為什麼多年來一直嚴厲的執行規法,冷酷無情。
  那是因為我懷了你之後,我那個鬚眉知己並沒有為情力爭.而且我知道那時候他已是使君有婦,他等於是欺騙了我、負了我——」
  池映紅臉色倏變,道:「原來那個人他——娘,他是誰?現在在什麼地方?您告訴我,我情願去——」
  九華官主道:「你也不必想去找他了,也就在我剛生下你不久的時候,他一家三日遭逢橫禍,都死了!」
  池映紅脫口一聲驚呼,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儘管她明知這死的是她的生身之父,她並沒有悲傷,因為她跟她這位生身之父間,沒有一點感情,甚至從沒見過面。
  此刻,李玉樓也完全明白了,他不再怪九華宮主不近情理,冷酷無情,反之,他倒十分同情她的不幸遭遇。
  他忍不住道:「由於晚輩,勾起了前輩的傷心往事,也由於晚輩,使得前輩不得不重新提起,晚輩至感不安。」
  九華宮主臉色忽地一冷,道:「李玉樓,你用不著不安,我雖然不怪我女兒,可卻並不表示我完全贊成你們交往,因為我對你知道的不多。」
  只聽白髮老婦人道:「官主,老身已經問過李少俠了,宮主要是能夠信得過老身的話——」
  九華宮主臉色一轉柔和,道:「奶娘,對你,我還有什麼信不過的,老實說,適才他不願傷我『九華宮』人,而寧願選擇出宮離去,我就知道他心地仁厚,如今又由你帶紅兒跟他
  來見我,想也知道;你一定滿意他的人品——」
  白髮老婦人道:「既然這樣,宮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今,他的事也就等於咱們的事了,就請宮主把當年『無影之毒』失落的事告訴他吧!」
  九華宮主道:「奶娘又不是不知道,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現在告訴他又有什麼用處呢?」
  池映紅跟李玉樓聽得都一怔。
  「不,宮主。」白髮老婦人道:「這一點老身怎麼想不到,只是事隔二十幾年後的今天,『無影之毒』不但重現武林,而且有人用它來毒害人,足見當年的『無影之毒』並沒有跟隨那個人埋入地下,實在有追查的必要。」
  九華宮主呆了一呆,這:「李玉樓,當年那『無影之毒』,並不是從『九華宮』丟失的,而是我給了那個鬚眉知己。」
  地映紅臉色一變。
  李玉樓道:「那麼前輩是否可以賜告,那個人他姓什麼,叫什麼?」
  九華宮主道:「他跟你一樣姓李,他就是二十年前武林的『一府』,中原李家主人李少侯。」
  李玉樓臉色大變,心神狂震,頭一暈,險些昏倒,他機伶暴顫,退了兩步,脫口叫道:「怎麼說,宮主,他,他,他就是——」
  池映紅驚聲道:「玉樓兄,你怎麼了?」
  李玉樓機伶再顫,臉色蒼白,心如刀割,他強忍震驚與悲痛,道:「多謝宮主相告,也請池姑娘從此不要再以李玉樓為念,告辭!」
  他連抱拳都覺得無力抬手。
  話落,轉身就要奔出去。
  人影一閃,池映紅已帶著香風攔在前面,她圓睜美目,顫聲道:「玉樓兄,你,你剛才怎麼說?」
  李玉樓一咬牙道:「池姑娘,令堂那位鬚眉知己,你的生身之父,中原李府的主人李少侯,就是生父。」
  池映紅一聲撕裂人心的驚呼,立即傻在了當地。
  白髮老婦人猛然站起。
  九華宮主一掠到了李玉樓面前,驚急顫聲:「怎麼說,你,你是李少侯的兒子?」
  李玉樓道:「是的。」
  「你也就是二十年前,『百花官』中失蹤的嬰兒?」
  「是的。」
  「你——」
  九華宮主第三句剛一個「你」字出口,李玉樓已電光石火般衝了出去。
  池映紅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紅兒!」
  九華宮主急急伸手扶住。
  只聽白髮老婦人喃喃地道:「天啊!這是什麼事,這是什麼事啊——」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沒辨方向,但他一口氣奔到了出口處,掠上洞口,又一口氣奔過了洞道,穿過了瀑布。
  但當他穿過瀑布之後,他並沒有一掠越過水潭,落在岸上,竟似掠勢不夠,一頭紮在了水潭之中。
  不知道水潭有多深。
  只知道李玉樓一頭紮下去之後就沒了影。
  只知道李玉樓一頭紮下去之後,半晌沒見起來。
  濺起的水花落下了,蕩起的波浪也平復了。
  而,李玉樓卻不見了!
  口口日口口口
  「九華宮」裡。
  宮主的寢宮之內,紗幔重重,流蘇低垂的八寶軟榻之上,靜靜的躺著池映紅,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有氣息,但微弱得很。
  九華宮主坐在榻上,面向外,雙手上下翻飛,連連在愛女胸前幾處重穴上拍擊,她臉色凝重,神情肅穆,汗如雨下。
  白髮老婦人就站在榻前,兩眼緊盯著榻上的池映紅,一眨不眨,神色比九華宮主還要凝重。
  片刻之後,榻上的池映紅,雖然仍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但氣息已微轉有力,也漸趨均勻。
  九華宮主收手停住,雙手放在膝上,閉上了一雙鳳目,顯然她是因為真氣耗損過巨,正運功調息。,
  白髮老婦人神情一鬆,微吁一口氣。
  她不由往後退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
  約摸盞茶工夫,九華宮主睜開了一雙鳳目,目光落在池映紅那蒼白、憔悴的兩頰之上,目光之中,滿是關切、憐愛、痛惜,還有幾分愧疚。
  只聽白髮老婦人道:「宮主,姑娘她——」
  「她」字出口,她並沒有再說下去,目光凝視,靜等九華宮主說話。
  九華宮主並沒有馬上接話,沉默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沒想到她用情竟是這麼深,這沉重的打擊,已經傷了她,而且傷得很重,我雖然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要復原,恐怕要等
  很長一段時日了。」
  白髮老婦人道:「怕只怕姑娘她永遠忘不了這個打擊。」
  九華宮主道:「應該還好,這個打擊不同於別的打擊,玉樓只是她同父異母的胞兄,不能結合而已,男女之愛可以轉變為兄妹之情,慢慢的,她應該可以忘掉。」
  白髮老婦人歎道:「造物真個弄人,怎麼會有這種事,又怎麼會這麼巧——」
  九華宮主的臉上,閃過了一陣輕微的抽搐道:「這許是上天的懲罰,可是我並不知道他是個有家的人,我並沒有罪過,即便有,受到懲罰的也應該是我,而不是我的女兒。」
  白髮老婦人道:「真要說起來,應該受到懲罰的是他,他是已受到了懲罰,一個人犯下的過錯,也不該延及他的兒子。」
  九華宮主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髮老婦人接著又道:「宮主,剛才您閉目運功調息的時候,我想過了,整個事情根本不對。」
  九華宮主道:「奶娘是說——」
  白髮老婦人道:「當年,您把『無影之毒』給過李少侯,就算他的妻子發現了他移情變心,二十年前在百花谷中跟他落了個同歸於盡——」
  九華宮主道:「奶娘,當年百花谷的事,怎見得是他妻子下的手?」
  白髮老婦人道:「我是假設,也是唯一合情合理的推測。」
  九華宮主道:「你說下去。」
  白髮老婦人道:「兩個當事人都已經死了多年了,二十年後的今天,不該再有人會阻止追查這件事,更不該阻止他的兒子迫查,甚至以『無影之毒』殺害他們的兒子。」
  九華宮主道:「奶娘,這麼一來,你剛才那唯一合情合理的推測就要推翻了,另一個合情合理的推測,應該是當年害他們夫婦的,另有其人。
  所以二十年後的今天,才阻止他們的兒子追查,甚至斬草除根,以『無影之毒』來害他們的兒子。
  也就是說,當年我給李少侯的『無影之毒』,在李少侯夫婦遇害後,已落在了別人手裡,那個人也就是當年在百花谷害死李少侯夫婦的人。」
  白髮老婦人道:「嗯!這倒是,如果是這樣,那麼下毒李玉樓的人,不是金陵那個金瞎子。
  如果是他,他不必改名換姓,隱於金陵二十年,信守諾言,苦等李玉樓,他大可以改名換姓隱於別處,這件事就成了無頭公案,即使是二十年後的今天,李玉樓現身武林,也無從查起了——」
  「也有可能,金瞎子是為斬草除根,苦等了李玉樓二十年,由後來金瞎子本人也死於『無影之毒』,可知金瞎子本人不是當事人,不過是受人指使而已,再不就是金瞎子跟當年以及如今陰謀害人之人毫無關係。
  他只是適逢其會,看見了,知道李少侯夫婦是被何人所害,救走李玉樓之後,又苦等二十年,確為告訴李玉樓真象,不意仍被那陰謀害人之人發現,殺害李玉樓斬草除根不成,又及時殺害了全瞎子滅了口。」
  「可是,宮主,聽李玉樓說,對他暗施『無影之毒』的,分明是金瞎子。」
  九華宮主道:「那就是前者了,或許,所謂金瞎子看見了當時的情形,知道真象,根本就是騙局,苦等李玉樓二十年,為的也就是斬草除根。」
  「不對,官主!」白髮老婦人道:「金瞎子真要是受人指使,為斬草除根苦等李玉樓二十年,他何如當初就不救李玉樓,或者當初就殺李玉樓斬草除根,豈不是更容易。」
  九華宮主苦笑道:「那麼就該是後者了,金睛子毫無關係,當年陰謀害人,如今暗施『無影之毒』的,是另有其人,而且是同一個人。」
  白髮老婦人道:「那麼,又為什麼非等二十年的今天才殺金瞎子滅口,為什麼對李玉樓暗施『無影之毒』的,又是金瞎子本人呢?」
  九華宮主苦笑道:「這確是一件奇案,到現在竟然理不出一點頭緒來——」
  白髮老婦人目光一凝,道:「最要緊的一點,不知道宮主有沒有想到。」
  九華宮主道:「奶娘是指——」
  白髮老婦道:「不管怎麼說,不管怎麼推測,怎麼理,從當初以至二十年後的今天,咱們也有理由殺害他們唯一的兒子,您說是不是?」
  九華宮主沉默了一下,道:「奶娘,你為什麼不索性說是我?」
  白髮老婦人沒有說話。
  九華宮主道:「奶娘,你明知道不是我,別人不知道,可是你最清楚。」
  白髮老婦人道:「我當然知道,當然最清楚,可是李玉樓遲早會想通這一點,但願他也能相信,但願天下武林也能相信。」
  「奶娘!」九華宮主道:「『無影之毒』已經不是『九華宮』所獨有的了,我早在當年就給過李少侯——」
  「宮主!」白髮老婦人道:「畢竟李少侯已死,也沒了對證啊!李少侯已死了二十年,他不會,也不可能用『無影之毒』加害他自己唯一的骨肉啊!」
  「我不怕!」九華宮主臉色一轉冷肅:「就算李玉樓跟天下武林不相信,我也不怕,我問心無愧!」
  白髮老婦人沒說話。
  九華宮主的一雙冷肅目光落在了橫臥身前的池映紅的臉上,神色忽地一暗,道:「其實,事至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白髮老婦人口齒啟動,似乎想說話,但是她還是忍住了,沒說。
  她什麼也沒再說。
  口日口口口口
  這是一塊大石頭,平平滑滑的一塊大石頭。
  這塊大石頭,在「神女峰」之陽半腰,邊上臨著斷崖,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這地方,除了陣陣大風及松濤之聲外,別的什麼也聽不見,除了滿眼的蒼翠,以及峰腰、澗頂,蜿蜒一帶的雲霧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而如今,就在這塊大石頭上,卻面對斷崖,下臨深淵的坐著個人,一個衣衫俱濕,髮梢帶水的年輕人。
  年輕人不是別人,是李玉樓。
  、他木然的坐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整個人也一動不動的。
  一趟「九華宮」之行,恍若一場夢,一場惡夢,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寧願那是在夢境之中。
  涼冷潭水的一激,使得他冷靜了不少,洶湧澎湃的心情,也已經平復了。
  所以他找了這麼一個地方,這麼一個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的地方,他要靜靜的,好好的想一想。
  他並不會太在意,池映紅會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因為他對池映紅,並不像池映紅對他,已付出太多,太深的感情。
  他在意的只是他的父親。
  知道有,在記憶裡卻找不到一點音容形象的父親。
  記憶裡雖找不到一點音容形象,可是他聽過的不少。
  稱尊天下,領袖武林的「一府」主人李少侯,驚世奇才,絕代天驕,不但人名蓋世,一身所學也宇內第一。
  不然,何以聲威凌駕於「二官」、「三堡」、「四世家」、「八門派」之上,稱尊天下,領袖武林?
  可是,他絕沒有想到,他的父親,「一府」主人李少侯,會是這麼個人?
  英雄本色,名土風流,多一個,甚至於幾個紅粉知己,不是罪過。
  即便是有了家室,再有外遇,也不是不能原諒,萬年武林之中,一修數好的佳話不是沒有。
  但絕不是這樣的偷情,這樣的欺瞞。
  更不是這樣不負責任的薄情寡義。
  他在意的,也是他的母親。
  知道有,在記憶裡也找不到一點音容形象的母親。
  由於在意父親的這種不該有的行為,他更同情母親。
  在被欺騙中過日子,在被欺騙中與父親廝守,人人都羨慕的神仙眷屬,是這麼樣的一對夫妻?
  最後,年紀輕輕的又落得那麼樣一個慘死,夫妻多年,她獲得了什個?死後明白了麼,能瞑目麼?
  他在意的,也是他背負著的親仇家恨,不管父親如何,他身為人子,親仇家恨應該報,義不容辭,也沒有任何的借口推卸這個責任。
  可是,唯一的線索斷於這座「九華宮」。
  「九華宮」唯一外流的「無影之毒」,據九華宮主說,是當年給了他的父親,而如今他父親已身死二十年。
  教他能去向誰查問?
  又如何再去找線索?
  真說起來,父親雖已身死二十年,但二十年後的今天,「無影之毒」曾經一現再現,而且身受其害的是他,追查起來,並不會怎麼受父親已死二十年,二十年久遠之隔的影響,而太過艱難,甚至毫無希望。
  主要的是,這件案子裡的一個疑點,讓他沒辦法理出一個脈絡來,因之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著手,從何查起?
  那個疑點就是,金瞎子既救他於二十年前,為什麼又要向他於二十年後,又為什麼要苦等他二十年?
  那殺金瞎子以滅口的人,又為什麼一直等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才下手?是早就知道金瞎子隱於金陵,還是二十年後的今天才知道的?
  如果說是早知道金瞎子隱於金陵,為什麼早不下手,非等金瞎子害他不成之後才下毒手?
  如果說是二十年後的今天才知道的,怎麼會這麼巧?
  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別師進入江湖,找來金陵,那殺金瞎子滅口之人也同時找來了金陵。
  他別師進入江湖,沒人認得他,就是二十年後赴金陵之約這件事,也只有師父跟金瞎子,還有他自己三個人知道。
  那殺金瞎子滅口之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就這個疑點,使他無法理出一條脈絡來。
  因此.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著手,從何查起?
  他想了半天,苦了半天,沒有理出脈絡,卻勉強得了個結論。
  那就是,二十年前在百花谷下手他的父母,二十年後的今天毒害於他,雖未必是同一個人,但一定是同一個原因,同一件事。
  九華宮主當年給父親的「無影之毒」,在百花谷事後,落進了別人手裡。
  也就是說,那「別人」在百花谷害了他的父母之後,奪走了當年九華宮主送給他父親的「無影之毒」。
  至於那「別人」為什麼心狠害他父母於二十年前,手辣欲斬草除根,以「無影之毒」害他於二十年後,他還不知道。
  不過,顯然這是仇,深仇大恨!
  他父親,「一府」李家主人李少侯得罪過誰,跟誰有如此深仇大恨?
  當年百花谷事後,九華宮主送給他父親的「無影之毒」可能落進了什麼人手裡,應該是「一府」李家主人最清楚。
  「一府」李家,不應該只他的父母跟他三個人,除了他們三口之外,應該還有別人,像什麼總管、護院、丫頭、老媽子等。
  當年百花谷事後,主人夫婦雖已遇害,這些人即便已風流雲散,不知流落何方,但他們應該還在。
  二十年不是短時日,人事的變化很大,即便不是全在,至少也應該有一兩個在。
  百花谷事後,主人夫婦遇害,幼主失蹤,知道這件事的,武林之中,也不只是一兩家,一兩個人。
  那麼,李家僅存的人,二十年來到如今,也一直在找他也說不定。
  他應該從這些人身上著手。
  應該從這些人身上查起。
  人海茫茫,宇內遼闊,那裡去找這些人?
  踏遍江湖,到處打聽,到處問?
  不必,也不必那麼做!
  樹有根,水有源,應該上「一府」李家去,離家二十年了,他也應該回去看看,看看「一府」李家,如今成什麼樣子了。
  一念及此,心意遂決,他就要站起來離去。
  離開這座「神女峰」,離開巫山……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一絲聲息。
  聲息起自他身後,極其輕微,既不是風聲,也不是松濤,而是人。
  他沒有動,就在收勢未動之後,他又聞到了一絲異香隨風飄到,異香,淡淡的脂粉異香。
  也就在他聞到了這絲淡淡異香的同時,一個輕柔、甜美的話聲起自身後:「人,你坐在這兒幹什麼?」
  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老年人、中年人或年輕人?
  人,是「人」的通稱。
  怎麼會這樣稱呼他?
  稱呼他是人,難道說,背後發話的不是人?
  李玉樓微一怔,霍地轉過了身。
  他看見了!
  身後,就在他坐的這塊大石上,站著一個。
  分明是人,不但是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女人一襲雪白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
  女人二十上下年紀。
  女人長得相當美,不但是花容月貌,而且還帶著無限嬌媚,眼波流轉,直能勾人魂,攝人魄。
  他看得又為之微一怔。
  只聽那個女人又開了口,話聲不但較前一句更為輕柔甜美,而且還帶了媚意,道:「我問你話呢!」
  李玉樓知書達禮,他沒再坐著,當即站了起來:「芳駕是——」
  那女人一雙眼波閃漾著妙目,緊緊盯在他臉上,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神色平和,帶幾分詫異,也有一絲極其輕微的笑意:「你還沒有答我問話呢!」
  李玉樓沉默了一下,腦際閃電百轉,然後才道:「我是登臨遊覽到此!」
  顯然,他是沒有說實話。
  那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登臨遊覽到此,為什麼衣衫俱濕?」
  李玉樓道:「不小心,失足掉進水潭。」
  那女人微一搖頭道:「人畢竟是人,你們人說話都不老實,為什麼?」
  李玉樓道:「人?我們人?難道芳駕不是——」
  那女人道:「我是人,只是曾經是人,幾千年前,我是人,可是幾千年前的某一天之後,我就不是人了。」
  天.幾千年前是人。
  可是幾千年前的某一天之後,她就不是人了,那麼她是——
  李玉樓何許人,自然不信這一套怪力亂神之說,淡然一笑,道:「那麼,我應該怎麼稱呼芳駕?」
  那女人道:「看你像個讀書人,讀書人就應該知道,赤帝之女瑤姬,死後葬於巫山,是為神女——」
  李玉樓道:「這麼說,芳駕就是那位神女?」
  那女人道:「是的,在巫山縣裡,有我的廟,可以一早受各方香火,唐時薛濤曾經到廟裡去看過我,還作了一首詩——」
  李玉樓道:「滿猿啼處訪華唐,路入煙霞草木香,山色未能意宋玉,水聲猶似哭襄王,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雲為雨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自門眉長。」
  那女人妙目一睜,異采飛閃:「對,就是這首詩,你不愧是個讀書人,胸蘊豐富。」
  李玉樓微微一笑,沒說話。
  那女人神色忽一黯,眉宇間滿是幽怨之色,接道:「可是我還是經常到巫山來,我喜歡這兒的秀麗景色,也無法忘情這兒的一段往事,奈何自楚襄王以後,千百年來,我就沒有再碰見過多情的有緣人,我才知道,天人相隔,神仙是寂寞的?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碰見了你——」
  這番話,其實沒什麼。
  可是在她來說,簡直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字字,一句句,無不扣人心弦,令人迥腸蕩氣,心胸激動。
  任何人聽來都難免,唯獨李玉樓,他心境平靜得根,平靜得宛如一泓池水,因為他不信,就是信,現在他也沒有那個心情。
  只聽那女人接著說道:「這是緣,你是自楚襄王以來的第二個有緣人,你的人名風度,也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意中人,我不能也不願意當面錯過,還望你跟我相聚朝夕,了卻這段仙緣。」
  李玉樓微一笑道:「芳駕的好意我感激,蒙芳駕垂青,應該也是我的榮寵,只是,神女有情,奈何襄王無夢。」
  那女子微一怔道:「你——」
  李玉樓道:「我出道晚,不知道芳駕是眼下武林中的那一位,為何裝神扮鬼,如此作賤自己?」
  那女人目光一凝,道:「原來你不信我就是當年楚襄王所遇的『巫山神女』?」
  李玉樓道:「我是不信。」
  那女人道:「你不信我不怪你,因為你是個讀書人,中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之毒,我顯些神力給你看看。
  你姓李,你不是登臨遊覽至此;你是去了池家母女的『九華宮』,你也不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是從『九華宮』出來的時候,掉進了瀑布外的那個水潭裡,對不對?」
  李玉樓為之心神震動,脫口叫道:「芳駕——」
  那女人道:「這就是神力,你現在信了沒有?」
  李玉樓當然還是不信,他以為這個裝神弄鬼的女人一定跟蹤了他,再不就是她來自「九華宮」。
  他本打算冷笑一聲予以拆穿,但適時腦際靈光一閃,點點頭:「我信了!」
  那女人笑了,笑得嬌媚無限:「為什麼你們人總是這樣,非等顯現神力之後才肯相信,那麼你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李玉樓道:「既是神女當面,理當敬遵仙諭,只是不知道神女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那女人妙目中忽閃異采,攝人魄,勾人魂,輕聲道:「自然是攜手巫山,共赴陽台,了卻仙緣,跟我來!」
  她探皓腕,伸玉手,直向李玉樓左腕抓去。
  李玉樓立即功凝雙臂,並運氣護住週身穴道,任她抓住左腕,任她拉著飄身躍下了大石。
  那女人拉著李玉樓飄身躍下大石之後,循山腰小徑,直往峰上馳去,馳行之間,步履輕盈,衣袂飄飄。
  此時此地,真有幾分恍若神仙,分明輕功身法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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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2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轉眼工夫之後,她拉著李玉樓到了峰上一座紅牆綠瓦的廟宇之前,只見廟門上
橫額「高唐廟」三個字。
  李玉樓知道,這是附會楚襄王夢遊高唐,遇神女,宋玉作高唐賦以記之所築。
  只聽那女子道:「這就是『高唐廟』,陽台就在廟裡,來!」
  話落,她又拉著李玉樓直入高唐廟。
  這座高唐廟,從外到裡,很乾淨,似乎日常有人來打掃,可是一路所經,就是
不見半個人影。
  過前院,穿殿閣,來到後院。
  後院裡,花木扶疏,曲徑通幽,景色美而寧靜,幾間禪房分散座落,那女人拉
著李玉樓到了正北座落在樹叢中的一間。
  那女人抬另一隻玉手推開了門。
  一間靜雅禪房,窗明几淨,裡頭另有一小間,放著一張被褥整齊的雲床。
  她拉看李玉樓進了裡間,拉著李玉樓坐在了雲床之上,然後,無限嬌媚的望著
李玉樓,吐氣如蘭,輕聲道:「到了!」
  李玉樓假意四下打量:「這兒就是陽台?」
  那女人湊過吹彈欲破的嬌靨,脂粉異香微送,嬌聲道:「好人,陽台不過一方
大石,硬而冰冷,那堪真用?你該有個憐香惜王心,但兩情相悅,何處不能做陽台,
你就——」
  隨話,她抓住李玉樓左腕的玉手輕扯,另一隻手繞過胸前,搭上了李玉樓的右
肩,一扯一推,就想讓李玉樓躺在雲床上。
  但,李玉樓沒動,一動沒動。
  她那一扯一推之勢,沒能動李玉樓分毫。
  她微一怔,力加三分,再度連扯帶推。
  可是,沒用,她仍沒能動李玉樓分毫。
  只聽她輕叫道:「冤家,你——」
  李玉樓淡然截了口:「你帶我到這兒來,讓我有點失望。」
  那女人又微一愣,訝然道:「失望?失望什麼?」
  李玉樓道:「沒想到這兒只有你一個人。」
  那女人再次微一怔,然後笑了,笑得媚蕩:「喲!好大胃口;你還想要幾個呀?
別忘了,巫山神女,千年以來也只有這麼一個,跟你有緣份的也只有我。」
  李玉樓臉色微整,道:「不要再瘋言瘋語了,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悄悄跟蹤看
我?」
  那女人道:「跟蹤你?誰跟蹤你?」
  李玉樓臉色倏地一沉,道:「要是沒有跟蹤我,你不可能知道我姓李,也不可
能知道我進出『九華官』。」
  那女人道:「不跟你說了麼,那是我的神力。」
  李玉樓道:「要是你真是神女,真有神力,你告訴我,我叫李什麼?進出『九
華官』為的是什麼?情形如何?」
  那女人道:「這——」
  李玉樓淡然一笑道:「這就是你的神力?」
  那女人臉色微變,妙目一轉,道:「就算我不是神女,沒有神力,你把我當成
神女,也不吃虧呀!」
  李玉樓道:「你看錯人了,我不喜歡佔這便宜,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暗中跟蹤我?」
  那女人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是麼?」
  「別忘了,你的腕脈,握在我的手裡。」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不能告訴我?」
  「我沒有不能,只是我要等事後。」
  「辨不到!」
  「別忘了,我剛說過,由不得你!」
  「我沒有忘,只是你最好先試試。」
  「我還真是要試試!」
  隨著這句話,她抓住李玉樓左腕脈的玉手用了力。
  她不用力還好,一用力之下不由心裡一驚。
  因為她清晰的感覺出,抓在手裡的,不是一段血肉之軀的手腕,不是一截堅硬
的鐵石,不但絲毫抓不動,反而抓得她一隻手五指生疼。
  她知道要糟,剛知道要糟,那段堅硬如鐵石的手腕,卻突又變得柔軟光滑,柔
軟光滑得像條蛇,只一轉便輕易的脫離了她的掌握。
  隨即,她覺出一隻手掌反搭上了她的腕脈,心中驟然之餘,就待猛然站起,連
揮帶跑,奈何已來不及了。
  她清晰的覺出,那隻手掌一搭上她的腕脈,她半邊身子立即酸麻無力,別說往
起站了,動都不能動一下。
  她一顆心頓時往下沉,沉到了底。
  只聽李玉樓道:「芳駕,如何,是由不得我,還是由不得你?」
  那女人很快的定過了神道:「我走眼了,我認栽!」
  李玉樓道:「那麼,現在你答我問話。」
  那女人道:「我錯了,我不該生出淫心,犯下大忌。」
  李玉樓道:「萬惡淫為首,你的確犯了大忌,可惜你明白得太遲了,已經來不
及了——」
  那女人道:「不,不遲,我還有機會贖我的罪過。」
  李玉樓道:「呃!是麼?」
  那女人沒說話,但一雙妙目中突閃懍人異采,一個嬌軀也跟著泛起了輕顫。
  李玉樓沒看見那閃有一雙妙目的懍人異采,但他感覺出了泛起輕顫的嬌軀。
  急望那女人,那女人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兩人誘人的吞唇,已然色轉蒼白。
  他心神震動,另一隻手閃電抬起,飛快地扣上了那女人的兩腮,捏開了她的嘴。
  遲了!原本鮮紅的口腔,誘人的丁香舌,已然色呈紫黑,緊接看,她兩眼一閉,
嬌軀發軟,往後便倒。
  李玉樓驚急交集,手掌滑落,出指飛點她胸前四處重穴。
  那女人睜開了眼,一雙能勾人魂,攝人魄的妙目,也已黯淡失神,只一句:
「別指望問我什麼,來不及了,我是罪有應得。」
  眼又閉上了,人也躺了下去,一縷色呈烏黑的血液從嘴角流出;淌在了雲床之
上,沒再動一動。
  李玉樓坐著沒動。
  他眼望著已然玉殞香消的這個女人,久久沒動。
  這是一條線索,自己送上門來的線索。
  必然跟對他暗施「無影之毒」,然後又殺害金瞎子有關。
  也必然跟二十年前百花谷殺害父母的陰謀有關。
  這是一條線索,自己送上門來的線索,就在他甫離「九華官」,正不知道該怎
麼辦之際。然而,這條寶貴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前後不到頓飯工夫。
  能不令人扼腕?
  能不令人悔恨?
  而,玉殞香消,回生乏術。
  扼腕、悔恨又有什麼用?
  前後兩個人,金瞎子、還有這個女人,不留一個活口,絕不留一個活口!如此
心狠手辣,那幕後主使人又是誰?
  李玉樓收回目光。
  他站了起來,要走。
  可是,他又停下了!
  人死入土為安,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並沒有對他造成傷害,而且她是奉命行
事,身不由已,何忍令她陳屍此間?
  再說,看這座高唐廟,也不似荒廢無主,而廟中所住,必也是出家修行之人,
那麼他又怎麼能任這麼一具艷屍,陳放在人家禪房之中,雲床之上,給人家帶來的
驚擾,添惹許多麻煩。
  一念及此,他俯身伸手,抱起了那女人的屍體。
  就在他抱起那女人屍體的當兒,「叭!」地一聲輕響,一物從女屍身上落下,
掉在了雲床之上。
  李玉樓聽見了,他騰出一隻手,往雲床上一摸,摸起了一面牌子,沉甸甸的,
約摸有項閒玉珮一般大小。
  這是什麼?
  他抬手拿起來看,真是一塊牌子,玉牌,潔白細緻,沒有一點瑕疵,形式古樸、
呈橢圓,雕有花邊。
  正面雕著一隻翔鳳,背面刻的像是還有字跡,翻過來看,像是兩行篆字,卻又
像是圖案,不知道是什麼?
  李玉樓無暇多看,也無暇多想,只有一件事他能夠肯定,那就是這玉牌應該代
表著這女子的身份。
  眼看已然斷了的線索,至此又連續了起來。
  這應該是他一念仁厚得到的報償。
  他心頭猛跳,一陣激動,抱著那具女屍往外行去。
  出廟循原路下行,半途進入路邊松林。
  巫山都是無主之地,無處不可以葬人,這女人能葬在鐘靈秀絕的神女峰,應該
也含笑瞑目了。
  世間若真有神鬼,說不定她以後真能成巫山神女,也算遂了她的心願了。
  李玉樓就打算把那女人的屍體放下。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身後來了人。
  果然,一個低沉的話聲在他身後響起:「住手!你想幹什麼?」
  一聽這勁道話聲,就知道是個練家子,而且內外兼修。
  他抱著那女人的屍體轉過了身,他看見了,丈餘處,松林外的小路上站著個人,
一個中年人,約摸三十上下的中年人。
  一襲瀟灑長衫,身材頎長,氣宇軒昂,長眉細目,威儀逼人,唇上還留著兩撇
瀟灑的小鬍子。
  他一見李玉樓轉身,目光頭一瞥便投射在那個女人的臉上,只見他微一怔,然
後神情微鬆,道:「答我問話,你這是幹什麼?」
  李玉樓頭一眼對這軒昂小鬍子的印象不惡,當即道:「人死入土為安,尊駕以
為我要幹什麼?」
  軒昂小鬍子道:「我當然知道你要埋她,我還要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李玉樓道:「她是咬破了預藏在嘴裡的毒藥,自絕的。」
  軒昂小鬍子竟似不信,道:「是麼?」
  李玉樓沒在意,他生性仁厚,從不跟人作不必要的計較,再則他對這軒昂小胡
子的印象也不惡,是以他平和的道:「是的。」
  軒昂小鬍子道:「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偷生,她為什麼要咬破預藏在嘴裡
的毒藥自絕?」
  其實,這種事在武林之中屢見不鮮,算不得什麼稀罕事,軒昂小鬍子既是武林
中人,絕不會不知道。
  他所以這麼問,還是因為他不相信李玉樓說的話。
  李玉樓仍然沒在意,仍然平和的道:「她謀我不成,因恐洩漏機密,所以咬破
了預藏口中的毒藥自絕了。」
  軒昂小鬍子道:「她謀你未成,世上這麼多人,她為什麼單要謀你?你跟她有
什麼深仇大恨麼?」
  就是泥人,也有個土性,李玉樓心裡有點不痛快。
  但,也只是心裡有點不痛快,他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這在你,至於她為
什麼謀我,恕我不便奉告。」
  話落,他轉身就要往林深處走。
  他是打算到林深處找一塊地方,埋了這個女人。
  只聽身後傳來軒昂小鬍子的冷冷話聲:「等一等!」
  李玉樓停住了,但是他沒回身。
  隨聽軒昂小鬍子又道:「我看你不像好惡淫邪之輩,但是事關人命,我不能不
問個清楚,你最好說明白了再走。」
  李玉樓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你要是想知道其他的,
我還是那句話,恕難奉告。」
  話落,他就要走。
  只聽身後軒昂小鬍子一聲冷笑道:「那你就別想走!」
  隨著這一聲冷笑,這句話,小鬍子離地飄起,立姿不變,平飛疾射,一掠而至,
探掌往李玉樓肩上抓去。
  他那鋼鉤般五指,抓的是李玉樓肩井要穴。
  李玉樓仍沒回身,身後像長了眼,騰出右手,反手後拋,突出一指,照著軒昂
小鬍子襲來掌心點了過去。
  他這一指,看似平淡無奇。
  但軒昂小鬍子卻一驚沉腕,腳下也硬生生的退後三尺,他一臉驚詫色,道:
「我走眼了,沒想到在巫山神女家,會碰上你這麼一位高人。」
  李玉樓淡然道:「好說!」
  他頭也沒回,又要走。
  軒昂小鬍子道:「不要急著走,讓我再試試!」
  他欺身再進,雙掌並出,一拍李玉樓後心,一拍李玉樓右肋,取的都是要害,
而且都是重手法。
  只要是練家子,任何人都看得出,軒昂小鬍子這兩掌,力能震石開碑,就是銅
金剛、鐵羅漢也受不了。
  李玉樓看不見,但他覺得出。
  忍不住雙眉一揚,冰冷道:「你也太過了!」
  他霍然回身,揮掌硬迎。
  只聽砰然一聲,他這一掌跟軒昂小鬍子襲他後心的那一掌接實。
  他一動沒動,軒昂小鬍子卻衣袂狂飄,身軀晃動,腳下踉蹌,一連退了好幾步
才拿樁站穩。
  站是站穩了,軒昂小鬍子胸中血氣翻騰,一張臉為之發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軒昂小胡於這再次一試之後,他自己明白,他修為
差人太多,不只一籌。
  他為之震撼,為之駭然。
  吸一口氣壓下了胸中翻騰的血氣,他道:「我自知不敵,敢問閣下是那門那派
高弟,高名上姓,怎麼稱呼?」
  李玉樓道:「我不屬於任何門派,至於姓名,素昧平生,緣僅一面,我想就沒
有奉知的必要了!」
  軒昂小鬍子道:「閣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既不願意賜告,我也不能
勉強,但是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說。」
  李玉樓道:「你說就是。」
  軒昂小鬍子道:「我雖然自知不是你的敵手,但事關人命,忝為俠義,不惜生
死,閣下要是不說個明白,我不惜拚個血濺屍橫,閣下你恐怕還要多埋一個。」
  李玉樓原就對軒昂小鬍子印象不惡,剛才所以不痛快;是實在忍不下小鬍子不
相信他,緊逼不捨的口氣。
  如今聽了軒昂小鬍子這番話,知道他是個俠義中人,也不禁為他擇善固執,不
惜生死的作為及豪氣心折。
  有了這一份心折,轉念再想,假設易地而處,在人命關天的情形之下,自己恐
怕也會不輕易相信而緊逼不捨。
  一份心折,再加上有此一念,剛才心裡的不痛快,頓時消失於無形。
  他深深看了軒昂小鬍子一眼,道:「你倒是挺固執個人。」
  軒昂小鬍子道:「擇善固執,有何不可?忝為仗義,理應如此!」
  李玉樓道:「我姓李,你閣下怎麼稱呼?」
  軒昂小鬍子道:「震天堡於奇威。」
  敢情軒昂小鬍子是那位南掌震天堡的於奇威。
  李玉樓微一怔:「一府、二官、三堡、四世家、八門派之中的震天堡?」
  於奇威道:「不錯。」
  李玉樓道:「我所知,震天堡堡主姓于?」
  於奇威道:「震天堡於老堡主是先父,於奇威剛接掌震天堡不久。」
  李玉樓又微一怔,道:「原來竟是震天堡的於堡主當面,失敬!」
  於奇威道:「不敢!」
  李玉樓道:「衝著震天堡,也仲著我對於堡主的仗義作為及豪氣有一份心折,
我願意把於堡主想知道的說個明白。」
  於奇威道:「多謝閣下,於奇威洗耳恭聽。」
  李玉樓把那個女人的屍體放在地下,把他進入江湖的始未說了一遍。
  但是他避開了他的家世出身,避開了結識西門飛霜的那一段,也避開了九華官
主告訴他的那一段當年孽緣。
  靜靜聽畢,於奇威為之雙眉軒動,目閃奇光:「原來如此,原來閣下身負如此
的血海深仇。
  進入江湖之後,閣下又有這麼一番遭遇,那麼此女死有餘辜,是我誤會了閣下,
議此致歉——」
  於奇威還是說致歉,就致歉,立即抱起了雙搴。
  李玉樓答了一禮,道:「不敢,於堡主言重,我剛才想過,設使我跟於堡主易
地而處,恐怕我也會像於堡主一樣,非問明真像不可。」
  於奇威道:「於奇威一向頗為自負,但一見閣下便對閣下的人品氣度心折,如
今更想高攀,拿閣下當位朋友。
  我不瞄閣下,我是追一位紅粉英俠至此,乍見閣下抱一具女屍,誤以為那位紅
粉英俠遭了閣下的毒手。」
  李玉樓「呃」了聲道:「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原因!」
  於奇威道:「閣下比我早來,也在這一帶待了不少時候,不知道閣下有沒有看
見我所說的那位紅粉英俠?」
  李玉褸道:「這倒沒有,離開九華宮之後;我只碰見了這個女子,不過我還不
會馬上離開巫山,我會為於堡主留意,但不知於堡主說的那位英俠是——」
  於奇威箱:「閣下應該知道,就是當今的四世家之中,衡陽世家的西門飛霜,
西門姑娘!」
  李玉樓心頭猛一跳進:「怎麼?就是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於奇威道:「不錯!」
  李玉樓急又道:「西門姑娘也來了巫山?」
  於奇威道:「我追到巫山一帶,便不見了她的蹤影,想來她是進了十二峰之
中。」
  李王樓道:「於堡主為什麼要追趕西門姑娘?」
  於奇威沒覺出李玉樓有什麼不該問,他沒瞞李玉樓,神色悲憤之中帶著幾分黯
然,當即把救東方王瑤的經過,以及追趕西門飛霜的原因說了。
  於奇威這一番敘述,只聽得李玉種悲憤萬分,心如刀割,臉色大變,煞威懍人,
他情難自禁,探掌一把抓住了於奇威,震聲喝問這:「你——怎麼說,西門姑娘自
己毀了她的臉?」
  於奇威也在悲憤黯然中,一時沒覺出什麼,點頭這:「是的,她兩個婢女小紅、
小綠是這麼告訴我的。」
  李玉樓身軀易顯上襲衣衫無風自動,雙目微赤,切齒道:「西門飛雪、東方玉
琪,他們兩個該死!」
  於奇威道:「這兩個滅絕人性,喪心病狂.禽獸不如的東西,何止該死,簡直
該千死萬死!」
  李玉樓顫聲道:「西門姑娘——」
  於奇威猛然想起了李玉樓的言辭神色,也就在這時候,他同時覺出一隻左臂被
李玉樓抓得痛似骨折。
  他怔了一怔,道:「閣下難道認識西門姑娘?」
  李玉樓聞言心中一震,倏然定過了神,忙斂煞威,儘管他是忙斂煞威,心裡卻
無法趨於平靜。
  神色也無法恢復得那麼快,他只有忙鬆了於奇威,點點頭道:「是的,西門!」
娘對我有救命大恩!」
  於奇威「呃」了聲道:「是!」
  李玉樓道:「我剛才曾告訴於堡主,我中了『無影之毒』,不支昏迷掉進秦淮
河中,就是西門姑娘救了我。」
  於奇威臉上泛起了疑惑之色,道:「剛才怎麼沒聽閣下說起?」
  李玉樓道:「也就是因為西門飛雪一再的逼迫西門姑娘答應東方玉琪的婚事,
對西門姑娘的交往頗多誤會。
  因此,我不願再累及西門姑娘,對她造成傷害,所以我不願輕易讓人知道我認
識西門姑娘。」
  於奇威臉上又浮現起一絲異樣神色,凝望李玉樓,道:「閣下人名氣度當世罕
見,尤其一身修為,足列當世之一二人間。
  西門姑娘也是絕代紅粉,當世之奇女子,恐怕閣下對她,她對閣下,都不僅只
於認識而已——」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一雙燜燜目光卻緊緊盯在李玉樓臉上,只是想看出些
什麼來似的。
  李玉樓神色一肅,毅然道:「西門姑娘既已受了這麼大的傷害,我已經沒有再
怕累及她的必要了。
  而且我要是再怕什麼,那我就是十足的人間賤丈夫,有負西門姑娘的一番心意
了,不錯,我跟西門姑娘曾經互許——」
  於奇威臉色一變,道:「我就知道,其實任何人也應該想得到,閣下跟西門!」
娘既是佳侶,那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相得益彰,足為當世武林一段佳話,我在
此先恭賀二位白頭
  偕老。
  只是西門姑娘受此創痛,只怕已是心碎腸斷,萬念俱灰,閣下還是趕快找到她,
好好安慰安慰她吧!就此告辭。」
  話落,他沒容李玉樓再說什麼,一抱拳,身軀拔起,破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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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李玉樓要阻攔時已是不及,不免為之一陣怔神。就在這一陣怔神中,他想起了
於奇威的言語神色,以及如此這般的匆匆離去,也不免有所恍悟。可是如今他已顧
不了那麼多了,懸念西門飛霜,心急如焚,他匆匆埋了那女人的屍體,也急急而去。
上那兒去?巫山十二峰,盡在煙霞雲霧間,況且佔地又是那麼大,上那兒去找?他
顧不了那麼多,他猛提一口氣,施展絕世身法,硬是遍尋巫山十二峰。從神女峰起,
最後又回到了神女峰,饒是他身法疾若來電,再回到神女峰時,紅日西垂,天色已
暗。饒是他修為高絕,足列當世一二人間,再回到神女峰時,已混身出汗,衣衫盡
濕,精疲力竭,幾幾乎站立不穩。
  西門飛霜那兒去了?
  真來了巫山麼?
  於奇威追到了十二峰,西門飛霜始不見了蹤影。
  她到巫山來了,應該是可信的。
  西門飛霜知道他來了九華官,即使此刻她已然不願再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在
內,但她下意識的仍然來了巫山,也是極有可能的。
  只是,她在那兒呢?
  十二峰都找遍了,為什麼沒見到她的蹤影呢?
  李玉樓眼前浮現,他似乎能看見西門飛霜受到傷害及創痛的情景,他痛撒心脾,
不忍看下去。
  他不禁閉目呻吟出聲:「西門姑娘——」。
  就在他閉目呻吟,喃喃自語,話聲甫落之際,突然一絲異響起自峰顛。
  這聲異響極其輕微,但是卻沒能瞞得過李玉樓敏銳的聽覺,即便是他現在身體
疲累,心境惡痛。
  這聲異響不是禽飛獸走,也不是落葉花飛,更不是蟲走蟻鬧,而是一個女子的
哭聲,忍不住,突然哭出了聲,忙又掩口住聲的哭聲。
  他心神一震,猛然睜開兩眼。
  霍地轉臉往峰巔望去。
  他看見了,驚鴻一瞥,一個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在峰巔一片林木之中,一閃
而逝,又消失了。
  雖只驚鴻一瞥,但對李玉樓敏銳的耳目來說,很夠了!
  因為那條無限美好的人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他已經看出,而且十分肯定,
那正是紅顏薄命,令人心痛的西門飛霜。
  他心神狂震,一聲:「西門姑娘——」身軀陡然拔起,直上峰巔。
  而當他上了峰巔急忙再看時,那條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已射落峰腰,飛星殞石
般往峰下馳去。
  他又叫了一聲,提一口氣,加飛趕去。
  那條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起落之間,輕盈輕紗,再加上輕功身法是全力施為,
不能說不夠快。
  但是,李玉樓更是修為高深,身法絕世。
  不到盞茶工夫,便已迫近了三丈內。
  如今他更是看準了,那無限美好的身影;確是西門飛霜沒有錯,他邊追邊叫:
「西門姑娘,是我,李玉樓!」
  他聚氣凝功發話,話聲能傳出老遠,自信能一字、一字的清晰傳入西門飛霜的
耳中去。
  但是,前面的西門飛霜卻像沒聽見一樣,不但疾馳之勢連頓都沒有頓一下,反
而奔馳得更快。
  很明顯了,她不是聽不見,也不是不知道身後追趕的是李玉樓,而是不願見李
玉樓,否則她剛在李玉樓峰巔時,就該現身相見了。
  既不願見李玉樓,為什麼不躲得遠遠的?
  反而跑到了李玉樓身後來?
  那皆因一個「情」字,也是動情女兒家矛盾心境的表現,就跟她天下之大,那
兒都不去,偏跑到巫山來的道理一樣。
  如今的她,不願見,怕見李玉樓,卻又忍不住不見,只有隱身一旁,偷偷的看
李玉樓,那怕只是一眼。
  李玉樓不會不懂這些,但是這時候他無暇多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西門飛霜為
什麼不願見他。
  他一聲:「西門姑娘,你這是為什麼?又何其忍心?」
  他一咬牙、提氣、運功,立也加快了奔馳。
  西門飛霜再快,快不過身後的李玉樓,就在較眼工夫之後,距離開始逐漸拉近,
三丈、兩丈——
  剛近兩丈,前面全力施為,疾速奔馳的西門飛霜突然停了下來,隨聽她喝聲道:
「站住!」
  李玉樓見狀聞言,突然之間如何收得住勢?
  他疾作飛旋,身軀猛然一個飛旋,帶起了一陣疾風,兩腳都已入了地,方始勉
強收勢停住。
  西門飛霜就在丈餘外,凝立不動,沒回過身。
  李玉樓定了定神,道:「西門姑娘!」
  他就要過去。
  只聽西門飛霜冰冷道:「不要過來!」
  話聲雖冰冷,但卻明顯的帶看微微顫抖。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
  西門飛霜截口道:「你認錯人了,西門飛霜早已經死了!」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於奇威追趕你來到巫山,我已經碰見了他,他把姑娘
的遭遇都告訴我了。」
  西門飛霜道:「我告訴過你,西門飛霜早已死了!」
  李玉樓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西門飛霜話聲忽轉:「於奇成怎麼知道我的遭遇?」
  李玉樓道:「小紅、小綠兩位姑娘追趕姑娘,在路上碰見了他,是小紅、小綠
兩位姑娘告訴他的。」
  西門飛霜一襲黑衣無風自動,話聲也顫抖得厲害:「那你還找我幹什麼,西門
飛霜已經不是以前的西門飛霜;你可以不必再以她為念了。」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事皆由我起,你叫我如何:」
  西門飛霜道:「你錯了,就是沒碰見你,我也不會嫁到東方家去,所以你不必
引以為咎,更不必自責。」
  李玉樓道:「可是,西門姑娘,你不能把李玉樓當人間賤丈夫。」
  西門飛霜道:「我沒有,也不會,我只是告訴你,往昔的西門飛霜已死;今大
的我不認識任何人。
  不只是你,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兄長在內,所以你從此不要再以西門飛霜為念,
不要再追趕我,不要找我。」
  話落,她脫身欲去。
  李王樓只見全身氣血往上一湧,一陣激動道:「西門姑娘,你不能走。」
  他提氣閃身,一掠而至,探手一把抓住了西門飛霜的粉臂。
  西門飛霜渾身一震.揚急喝道:「放開我!」
  李玉樓毅然道:「不,我不能讓你走,說什麼我都不能讓你走!」
  西門飛霜驚急一聲:「你——」
  回身揚掌,疾拍而至。
  李玉樓沒動,一動沒動,「砰!」地一聲,那一掌正拍在他的左胸之上,不輕,
打得他一晃。
  他仍然沒動,也沒放手。
  在毫無提防的情形下,這不輕的一掌也打得他胸中血氣翻騰,一股熱血幾乎沖
口而出,但是他硬忍下了,硬生生把一口熱血嚥了回去。
  他看見了西門飛霜,如今正跟他面對面。
  西門飛霜臉上蒙著一塊黑紗。
  但是,他能看見她那張嬌靨的絕美輪廓。
  只聽西門飛霜驚聲道:「你,你為什麼不躲?」
  李玉樓吸一口氣,緩緩道:「只能留住姑娘不走,休說是挨姑娘一掌,就算是
挨姑娘一刀也值得。」
  他說的是實話!
  絲毫沒有虛假。
  他也不擅花言巧語,巧言令色。
  西門飛霜嬌軀再顫,衣衫為之簌簌作響,她顫聲一句:「你——」
  她突然一隻手捂臉哭了,痛哭失聲。
  李玉樓鬆開了她的粉臂,她的雙手摀住了臉,黑紗盡濕,淚水淌下。
  「冷面素心黑羅剎」是從不流淚的,那是因為沒到真正傷心處,她盡情的哭,
盡情的發洩,因為這份悲痛、委屈,在她心中積壓大久了。
  如今,她見著了能哭,可以哭的對象李玉樓,真誠的李玉樓,她實在忍不主,
而哭了起來。
  李玉樓心如刀割,但是他沒動,也沒說話。
  半晌,西門飛霜終於住聲收淚,一塊黑紗已然濕透,她幽幽地道:「李郎,你
這又是何苦」
  李玉樓道:「姑娘,我應該。」
  西門飛霜道:「李郎知我,我不需要同情。」
  「我要給姑娘的,不是同情,姑娘所給予我的,又豈是同情?」
  「李郎,我的遭遇,於奇威已告訴你了?」
  「我也已經告訴了姑娘,不要把李玉樓當人間賤丈夫。」
  西門飛霜嬌軀震顫:「李郎——」
  李玉樓道:「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希望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除非姑娘認為
李玉樓不足以信賴。」
  西門飛霜悲淒一聲,「李郎——」
  她低下了頭,默然不語,沒再說話。
  李玉樓道:「前面有地方坐,咱們過去歇歇吧!」
  西門飛霜柔順地點點頭,跟著李玉樓行去。
  能讓「冷面素心黑羅剎」如此柔順的人,當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一個李玉樓了。
  往前走了不遠,來到一片樹林邊,傍依一條小溪,流水淙淙,落葉片片逐流,
情幽而美溪旁幾塊潔淨大石,兩個人就在石上坐了下去。
  望看眼前的西門飛霜,美好身影,高華優雅氣度依舊,臉上卻多了一塊黑紗,
遮住了清麗絕世容顏。
  分別沒有多久,竟遭逢如此巨大變故,絕代紅顏,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造物
實在太以弄人。
  李玉樓心中不免一陣酸痛,也一陣悲憤。
  只聽西門飛霜道:「李郎,你是在什麼地方遇見於奇威的?」
  李王樓把碰見於奇威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西門飛霜道:「當你遍踏巫山十二峰找我的時候,我發現了你,一
直跟在你左右,又不敢跟得大近。
  我只想看看你,也就知足了,然後我找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終此一生,沒想
到還是讓你發現了——」
  李玉樓道:「這是天意,蒼天待我總算不薄。」
  西門飛霜低了低頭,道:「至於於奇威,我知道他追趕我一陣,可卻沒想到他
會追來巫山,於奇威不失為一個英雄人物,算起來他該是我的恩人——」
  李玉樓心裡又一陣悲痛與憤慨,道:「我聽他說了,他的確是個少有的英雄人
物,我一見他就覺頗為投緣,他能不遠千里的追趕姑娘來到巫山,對姑娘,這恐怕
不只是關切了——」
  西門飛霜道:「我欠他的,終必會有一報,但不可能是——」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李玉樓道:「姑娘為什麼會來巫山?」
  西門飛霜道:「我剛剛說過,只是為了想看看你,我怕見你,可是又想看你的
最後一眼。」
  李玉樓一陣激動,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西門飛霜的玉手,他覺得出,西門飛霜的
手冰冷,旋即又泛起一陣輕顫。
  她沒有躲,任由李玉樓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緩緩低下了頭去,黑紗蒙遮,看不見她的嬌靨,但那雪白嬌嫩的耳根上,
已泛起了羞紅。
  伸手握人玉手,皆因一陣激動,情難自禁,入目西門飛霜的神態,李玉樓他心
頭震動,忙鬆了手,也自覺一陣愧疚不安。
  只聽西門飛霜道:「剛聽你說,那女子想乘機加害你,是一條可以讓你迫查的
線索,可是由於她咬破預藏口中的毒藥自絕了,所以這條線索又中斷了,使我想起,
不知道你找到了華宮沒有?」
  李玉樓入耳一聲「九華宮」,心裡又一陣痛,這陣痛使得他定過了神,道:
「找到了!」
  他把找到九華官的經過,告訴了西門飛霜。
  靜靜聽畢,西門飛霜覆面黑紗後那一雙美目,閃漾起光亮,透過了那層薄薄的
黑紗,她忙道:「怪不得人人知道九華宮座落在巫山,卻不知道它在巫山的什麼地
方,原來它有一處這麼隱秘而讓人想像不到的出入口,怎度樣,你有什麼收穫?」
  西門飛霜的這一問,使得李玉樓想起了池映紅所告訴他的,他道:「姑娘,你
瞞得我好苦!」
  西門飛霜一怔道:「池姑娘都告訴你了?」
  李玉樓遂又把如何進入九華宮,如何見著九華宮主及池映紅的經過,原原本本
的告訴了西門飛霜。
  但是,他沒有提及他的出身來歷,以及池映紅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之事。
  西門飛霜聽畢,道:「九華宮主當年曾把『無影之毒』給了人,給了誰了?」
  李玉樓道:「她的一位鬚眉知己。」
  西門飛霜「啊!」了一聲道:「九華宮主當年有位鬚眉知己,誰?武林中的那
一位?應該是位很不凡的人物。」
  李玉樓道:「是位很不凡的人物,『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
  西門飛霜嬌軀一震,脫口驚叫出聲:「什麼:『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
想不到武林之中還有這麼一段秘聞,『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會曾經是九
華宮主的鬚眉知己——」
  李玉樓難言感受,沒有說話。
  西門飛霜忽地目光一凝,道:「李郎,放眼當今武林,從以前,到現在,沒幾
個人見過九華宮主。
  可是,誰都知道這位九華宮主是位避世幽居的奇女子,何況事關她的名節,她
應該不會無中生有,謊言欺人,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又不能不——你信麼?」
  李玉樓毅然點頭:「我信。」
  西門飛霜道:「九華宮的『無影之毒』既會外流,她是告訴你,暗算你以及毒
害金瞎子司徒飛的,不是她九華宮。
  可是,『一府』中原李家,稱尊宇內,領袖武林,況且自當年百花谷驚變後,
李家主人夫婦慘死,李家等於已沒人了,也不可能——」
  李玉樓點頭道:「不錯,是不可能。」
  西門飛霜道:「那麼,又會是——」
  李玉樓道:「那個不知名,不知來歷的女子,是條線索,可惜已中斷了!」
  西門飛霜沉默了一下,道:「李郎,不管怎麼說,池姑娘對你情琛義重,我對
她也曾經有過許諾,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李玉種心裡一陣痛,再看眼前的西門飛霜,實在不忍再瞞。
  當即使自己激動的心境平靜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可是不可能,池映紅
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西門飛霜一怔,脫口道:「怎麼說,他姑娘是——」
  李玉樓道:「她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九華宮主那位鬚眉知己的女兒。」
  西門飛霜叫道:「什麼,池映紅她是——」
  嬌軀猛地一震,美目中兩道奇光倏透面紗,急急接道:「李郎,那麼你——」
  李玉樓強忍心中悲痛,道:「姑娘,二十年前,百花谷中李家主人夫婦遭逢變
故,受人暗算慘死,我就是那失蹤不見的李家嬰兒。」
  西門飛霜脫口驚叫:「怎麼說,李郎,你,你就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的後
人,你——」
  李玉樓幾幾乎呻吟出聲,道:「是的,姑娘。」
  西門飛霜一陣激動,伸玉手握住了李玉樓道:「李郎,你為什麼早不讓我知
道?」
  李玉樓道:「追查大仇,我不能輕易的讓人知道我的出身來歷,事非得已,還
望姑娘原諒!」
  西門飛霜道:「那麼你後來是被誰救去了,司徒飛又怎麼會改名金瞎子,在金
陵苦等你二十年?」
  李玉樓道:「救走我的就是司徒飛,他看見了別人所沒看見的,也知道了別人
所不知道的事。
  他把我送給家師收養,想把他所知道的告訴家師,家師世外高人,不願聽此血
腥事,因命司徒飛暫作隱忍,等二十年後親口告訴我這個李家的後人,因而司徒飛
答應改名換姓,隱於金陵夫子廟,候我二十年。
  那知道二十年後的今天我來了,他卻以『無影之毒』加害我,又被人以『無影
之毒』滅了口,什麼也沒告訴我。」
  西門飛霜雖然已知道金瞎子,此刻仍不免驚詫欲絕,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怎麼會有這種事——」
  李玉樓沒說話,他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西門飛霜話聲一頓,話鋒忽轉,道:「李郎,害你的是『無影之毒』,殺害金
瞎子以滅口的,也是『無影之毒』。
  而當世之中擁有『無影之毒』的,你我已經都知道,除了九華宮之外,還有一
個你中原李家。」
  「是的。」
  「令尊不可能害你,也不可能殺司徙飛滅口,何況他早在二十年前已跟令堂一
起在百花谷中被害。」
  李玉樓道:「我懷疑,先父所有的『無影之毒』,在先父母被害之後,落進了
別人手裡,那個人也就是殺害先父母及殺司徒飛滅口的人。」
  西門飛霜道:「還有,我本不該這麼想,可是為了你,我不能不告訴你,最可
能殺害令尊、令堂的應該是九華宮主。
  加以二十年後的今天,暗算你以及殺害司徒飛以滅口的,又都用的是『無影之
毒』,九華宮主涉嫌就更大了。」
  李玉種身軀震動:「姑娘——」
  西門飛霜道:「你可以想想看,記恨令尊,遷怒令堂,因而暗下殺手的,是不
是以九華宮主最有可能?」
  李玉樓沒有想,不用想,這個道理不想而知,被他父親始亂終棄,九華宮主她
當然是記恨他父親,遷怒他母親。
  他點頭道:「不錯。」
  「那麼!」西門飛霜道:「暗算你,殺司徒飛以滅口,又都用的是『無影之
毒』,令尊那方面已絕不可能,還有誰擁有『無影之毒』?」
  李玉樓沉默了一下,道:「姑娘,還有一點我想不通,以『無影之毒』暗算我
的既是司徒飛,他為什麼還要救我於二十年前?」
  西門飛霜道:「李郎,那只有一種可能,早在二十年前之後,如今之前,司徒
飛已經被人收買了。」
  李玉樓道:「他絕不敢,絕不敢如此對家師、對我!」
  西門飛霜道:「如果如此對家師、對你,絕免不了一死,是麼?」
  「應該是。」
  「沒有死更讓人害怕的了,司徒飛既然怕死,那麼早在二十年前之後,如今之
前,被人找到,施以『無影之毒』控制,一個是馬上會死,一個是若干年後會死,
你想他會選那一個?」
  李王樓呆了一呆,沒說話。
  「還有!」西門飛霜道:「你說的那個不知名,不知來歷的女人想乘機害你,
那麼你想想,除了我以及九華宮的人,還有誰知道你來了巫山?」
  李玉樓臉色猛為之一變,霍地站起。
  西門飛霜跟著緩緩站了起來。
  只聽李玉樓震聲道:「姑娘,我要再到九華宮去一趟。」
  如今,他的內心,他的外表,都很激動。
  但,西門飛霜卻是相當平靜,平靜得像一泓池水,道:「李郎,事關親仇家恨,
我不反對你再去九華宮,但是還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說!」
  李玉樓道:「姑娘請說!」
  西門飛霜道:「池映紅救過你的命,縱然我所料不錯,兩家的仇恨,是不是可
以扯平了?」
  李玉樓目光一凝,道:「姑娘,父母的兩條性命,中原『一府』李家幾十年的
基業,扯得平麼?」
  西門飛霜道:「李郎,我不會偏袒別人,你雙親兩條性命,中原『一府』李家
數十年的基業,是不錯。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那位九華宮主也付出了她的一生,以及女兒家最為寶
貴的貞操。」
  李玉樓神情震動了一下。
  西門飛霜接著又道:「還有,要不是池映紅為你解了『無影之毒』,保住了你
的性命,如今你還談什麼親仇家恨?」
  李玉樓臉色一變,道:「殺我的是她們,救我的也是她們,故示恩惠以圖消弭
仇恨,這樣的恩惠,我可以不必——」
  西門飛霜截口道:「要殺你的十九是九華宮主,救你的確也是池映紅,但是我
看得出,也信得過,池映紅絕不是故示恩惠,一趟九華宮之行,李郎,你體會的也
應該比我更多,你也應該信得過她。」
  李玉樓臉色又為之一變,凝目道:「給我明教的是姑娘,姑娘又為什麼要告訴
我這些呢?」
  西門飛霜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在我看來,人生在世,最大的需求,應該
是兩字『心安』。
  所以事先我不能不提醒你,以免你日後一旦想到,會落個無窮悔恨,兩字悔恨
能跟定人一輩子,比任何事都傷人。」
  李玉樓神情震動,默然未語。
  但旋即,他又臉色冷肅,高揚雙眉:「姑娘,李玉樓不是個不明是非,不辨黑
白的人,到目前為止,我也確認錯不在九華宮主,她有充份的理由殺我雙親,毀我
李家,池映紅更是無辜。
  但各人立場不同,我也有理由報仇雪恨,親仇家恨,我也不能不加以雪恨;倘
若我做錯了,我也只有一身承當了。」
  西門飛霜低了一下頭,她沒再說什麼,再抬起頭時,她只是說:「那麼,現在
我陪你到九華宮去。」
  李玉樓道:「姑娘,這是李家的事——」
  西門飛霜道:「李郎,除非你還把我當外人。」
  李玉樓一陣激動,他默然了!
  他怎麼會把西門飛霜當外人?
  他絕不會。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帶路,跟西門飛霜經由水潭場布後那隱密的入口,再度進入九華宮。
  站在通道盡頭的山洞口,李玉樓不由一陣激動。
  這一刻,他的心情極為複雜。
  經過了漫長、艱苦的二十年歲月,殘凶終於現形,大仇即將得報,池映紅無辜,
他找的不是她。
  而,畢竟,九華宮主是她的生身之母,尤其池映紅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件事是殘酷的,人間之最悲慘。
  這件人間最悲慘的殘酷事,是上一代造成的,這一代卻必須承擔,因為身為人
的子女,他這樣,池映紅也一樣。
  突然,他猛吸一口氣,壓抑住激動,然後,長眉雙揚,鳳目放光,飄身直落了
下去。
  其間的情緒變化,西門飛霜就在身旁,不會看不見,不會不知道,即便看不見,
也能體會。
  她沒說一句話,跟著騰身落了下去。
  眼前雲霧瀰漫的,就是九華宮。
  九華宮也仍然在迷濛之中。
  進入九華宮,也不過在轉眼之間。
  而,當他跟西門飛霜進入了九華宮的時候,他的心神再一次的震動。
  施展絕世身法,在轉瞬間搜遍全官,他愣在了西門飛霜面前。
  因為,整座九華宮已經沒有一個人了,人去樓空,除了人,什麼都還在,就是
一個人影也看不見了。
  他再次的激動,兩眼之中,威游暴射,望之懍人:「姑娘,沒有錯,是她們。」
  西門飛霜道:「李郎,不是她們,是她。」
  李玉樓憤聲道:「她料到我會有所悟,有所得,還會再折回九華宮來找她,所
以她躲了!」
  話聲一落,激憤轉身揚掌。
  轟然一聲,一根粗可合圍的朱紅巨柱,竟應掌而斷,木屑激揚四射,聲勢驚人,
震得殿宇猛然顫動。
  西門飛霜探皓腕,伸玉手,一把拉住他,騰身倒縱,飛掠而去。
  再次轟然巨震,如天崩地裂,地動山搖,一座殿宇為之頹然倒塌,瓦礫飛射,
塵土飄揚,好半天,才歸於靜寂,趨於息止。
  望著眼前斷壁危垣,一座塌殿,李玉樓冷聲道:「她躲不掉的,天涯海角我也
要找到她!」忽地,他想起什麼,兩眼威稜暴閃,他拉著西門飛霜飛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兩個人的站立處,是巫山巒頂,神女峰上,俯望諸峰,三峽江水,盡在眼底腳
下,仙猿悲啼,聲程可聞。
  但,就是聽不見人聲,看不見人影。
  西門飛霜道:「李郎,或許她們已走遠了!」
  李玉樓道:「怎見得他們不是仍藏身這雲封霧鎖的十二峰之中?」
  西門飛霜微點頭:「當然,不無可能。」
  她話聲方落。
  忽聞人聲。
  人聲來自腳底雲霧之下,聲聲悲淒,一如巫山猿啼,那一聲聲的人聲,一聲聲
的悲淒,呼喚的是「姑娘」。
  西門飛霜嬌軀猛震,脫口驚呼:「小紅、小綠!」
  李玉樓也聽出來了,心神震動:「是她們!」
  兩串晶瑩淚珠從覆面黑紗後,滑過清冷面頰,悠然掛下,西門飛霜道:「兩個
丫頭,這是何苦?」
  李玉樓道:「紅、綠兩位姑娘忠義,姑娘何忍再讓她們千里奔波,聲聲呼喚?」
  西門飛霜嬌軀倏泛劇顫,沒有說話。
  李玉樓道:「天下之大,她們找不到姑娘,絕不會罷休,有一天,當她們聲嘶
力竭,難以支持之時——」
  西門飛霜顫抖悲聲:「李郎,不要說了——」
  李玉樓一把拉住了她,飛身掠起,直往峰下雲霧中落去,掠起之同時,仰天長
嘯,嘯聲裂石穿雲,激盪十二峰,震得滿眼雲霧四散飄飛。
  兩個人飛星殞石般落在峰下,眼前古木參天,綠草如茵,遠遠兩條人影踉蹌奔
來。
  一紅、一絲,入目熟悉。
  西門飛霜珠淚如雨,忍不住震聲悲呼:「小紅、小線!」
  紅、線兩條嬌小,踉蹌人影如遭電極,倏然停住,略一張望,再揚悲喜呼聲,
飛奔而來。
  轉眼奔至,小紅、小綠衣破發散,憔悴虛弱,若不是熟悉,幾乎認不出是她們。
  李玉樓心裡也禁不住為之一酸。
  小紅、小綠失神四目圓睜,臉上的神色,是驚愕,也是悲喜,兩個瘦弱嬌軀劇
烈顫抖,乾裂失色的嘴唇動了幾下,才叫出聲:「姑娘——」
  西門飛霜珠淚狂流,黑紗濕透,叫道:「小紅、小綠。」
  一聲撕裂人心的尖叫,小紅、小綠雙雙撲了過來。
  西門飛霜飛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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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轉眼間,小紅、小綠撲倒在西門飛霜腳下,雙雙失聲痛哭。
  西門飛霜站著沒動,但是她一襲衣衫抖得簌簌作響,香肩也不住聳動。
  李玉樓沒過去,遠遠站著,也陪著濕了一雙鳳目。
  此人間之極忠義、至性情,雖親骨肉,親手足也不過如此,何況親胞兄西門飛
雪遠不如這兩位侍婢?
  觀此能不心酸落淚的,恐怕人世間找不出幾個了。
  良久,良久,小紅、小綠聲嘶力竭,西門飛霜俯身扶起了兩個,兩個人更見虛
弱,站立不穩,一見雙雙靠在西門飛霜身上。
  西門飛霜低聲說話,說了一陣,然後扶起小紅、小線走了過來。
  李玉樓不忍見虛弱、憔悴、步履艱難,忙迎了過去。
  小紅、小綠一聲:「李相公!」就要雙雙拜下。
  李玉樓忙伸手:「兩位姑娘,千萬不可!」
  他攔他的,小紅、小綠還是拜了下去,行的是大禮。
  當然,她們沖的是她們姑娘。
  李玉樓搶步上前,道:「姑娘,請代我扶一下。」
  西門飛霜扶起了她們,兩個人仍然難以站穩。
  望著那憔悴、清瘦的兩張臉龐,四隻哭得紅腫的美目,李玉樓又是一陣不忍,
道:「姑娘,請讓紅、綠兩位姑娘坐下。」
  西門飛霜疑惑地看了李玉樓一眼,旋即讓小紅、小綠就地坐下。
  李玉樓到了他們身後,盤膝坐倒,伸雙掌抵在她們後心之上。
  西門飛霜忙道:「李郎——」
  李玉樓道:「她們兩個心神創傷,體力耗損大大,我要助她們兩位一臂之力,
盡快恢復!」
  西門飛霜知道,心神創傷,體力耗損之下,一旦鬆弛,不受重傷,也得大病,
沒再說話,當即輕喝:「收心定神,配合運功!」
  小紅、小綠又豈有不懂之理,當即神情一肅,閉上雙目。
  李玉樓不再說話,當即也閉上兩眼。
  約摸盞茶工夫,小紅、小綠憔悴、清瘦的臉上,逐漸泛現紅潤之色,身軀輕起
顫抖,額上也見了汗跡。
  李玉樓睜目收手,離地站起,他臉色如常,氣定神閒,竟像個沒事人兒似的。
  西門飛霜一雙感佩目光透射黑紗,道:「李郎,我不言謝了!」
  李玉樓道:「姑娘還跟我客氣,撇開姑娘這份關係不談,單仲她們兩位當日秦
淮對我的照顧,我也應該有所回報!」
  西門飛霜道:「李郎修為之高深精絕,當世罕見,令師是那位前輩高人,是不
是可以告訴我了?」
  李玉樓道:「對姑娘,我不會有任何隱瞞,老人家隱居『天外天』,自號『無
名老人』。」
  西門飛霜神倩猛震,臉色大變:「原來是近百年來當世第一奇人,無名老人家,
那就難怪了。
  老人家功力通玄,技比天人,修為已臻陸地神仙,多少年來,天下武林只聞其
名,而從未見過其人,想不到李郎竟是他老人家的傳人,那就難怪了!」
  李玉樓道:「天外天,顧名思義,遠離塵囂,老人家也嚴試深淺!」
  西門飛霜微點頭:「我僮你的意思!」
  小紅、小綠四目睜開,輕盈躍起,齊聲喜呼:「姑娘!」
  西門飛霜轉瞼投注,極盡愛憐:「還不快謝過李相公!」
  小紅、小綠轉身與道:「婢子們謝過李相公。」
  又要拜下。
  李玉樓抬手欄了兩個,望西門飛霜:「姑娘為什麼還要跟我客氣?」
  西門飛霜當即攔住了小紅、小綠。
  小紅、小綠轉臉再望西門飛霜,嬌靨之上仍然悲喜交集。
  小紅道:「婢子們沒料錯,姑娘真來了巫山。」
  小綠道:「婢子們知道李相公來找九華宮,料想您一定也會往巫山來。」
  西門飛霜微現嬌羞,道:「好了!」
  小紅話鋒忙轉:「震天堡的於堡主於奇威,也追來了巫山,姑娘見著他了麼?」
  西門飛霜道:「我沒見著他,李相公見著他了!」
  小紅、小綠「哦」了聲,轉望李玉樓。
  李玉樓當即把巧遇於奇威的經過說了一遍。
  兩位小姑娘何等靈巧慧黠,聽完了李玉樓的敘述,竟沒多問。
  小綠又移轉了話鋒,道:「李相公來找九華宮,找著了麼?」
  西門飛霜道:「早知道你們話這麼多,李相公就不該助你們恢復。」
  她是不願李玉樓再提傷心事。
  李玉樓懂,心裡也著實感激,但是他道:「這也沒什麼怕她們兩位知道的——」
  當即又把一趟九華官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小紅、小綠驚駭瞠目。
  小紅叫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小線道:「原來李相公竟是『一府』李家的後人,怪不得這麼的眾不同,我們
姑娘真是好眼光。」
  西門飛霜輕叱道:「小綠!」
  小紅忽地目光一凝,忙道:「姑娘,您跟李相公二次再去九華宮;她們已經躲
了?」
  西門飛霜察言觀色,覺出有異,道:「難道你們來的時候——」
  小紅忙道:「婢子們剛進巫山的時候,遠遠看見一支隊伍往西而去,都是女的,
還抬著兩頂軟轎,不知道是不是她們?」
  李玉樓忙道:「兩位在什麼地方看見?」
  小紅道:「婢子們給李相公、姑娘帶路!」
  李玉樓轉眼望西門飛霜。
  西門飛霜道:「應該看看去,小紅、小綠,帶路!」
  二女恭應一聲;轉身馳去。
  不見踉蹌,反見矯捷。
  李玉樓偕同西門飛霜雙雙掠了去。
  口口口口口口
  盞茶工夫不到,小紅、小綠在一座山峰下停住。
  李玉樓、西門飛霜適時來到。
  小紅抬手往西一指,道:「就是那邊!」
  李玉樓、西門飛霜抬眼望去,只見兩邊又是一座山峰,小紅所指處,是緊挨著
峰下的一條小路,繞過峰腳,轉入一處谷地之中。
  西門飛霜道:「李郎,咱們過去。」
  話落,四個人一起騰身掠去。
  到了峰下小路上再看,果然有不少凌亂足跡,個個纖小,一看就知道,都是女
子的足跡
  九華宮裡,上有宮主,下至那每一個人,可都是紅粉裙釵。
  西門飛霜抬眼望李玉樓:「李郎,恐怕是了!」
  李玉樓雙眼揚處,轉眼望那處谷地,只見谷地中綠草如茵,林木一片,間或加
雜著一些嵯峨怪石。
  那片林木相當茂密,遮斷了視線,難以將整個各地盡收眼底。
  他道:「想必這又是十二峰中的一個隱密所在。」
  西門飛霜道:「既然已經發現了她們,只要跟進谷去,不難找到她們。」
  李玉樓道:「只怕大勞累姑娘!」
  西門飛霜道:「你還把我當外人。」
  李玉樓忙道:「不,我是——」
  西門飛霜道:「那就什麼也別說了,走吧!」
  李玉樓沒再說什麼,立即偕同西門飛霜,帶著小紅、小綠,向著谷地中馳去。
  走完草地,進入密林,密林中野草叢生,相當陰暗,卻有一條細若羊腸的小道
直通了進去。
  羊腸小道上,也留著不少凌亂的足跡。
  望著眼前這條羊腸小道,西門飛霜道:「李郎,十二峰深處人跡罕至,這片密
林之中既然有這麼一條小路,足證她們經常從這兒進去!」
  李玉樓道:「姑娘是說,她們經常到這兒來?」
  西門飛霜道:「說不定這兒也是她們為防萬一,預留的一步退路!」
  李玉樓雙眉再揚,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讓紅、線兩位姑娘無意之中看見
了她們!」
  小路細如羊腸,不容並肩,四個人成一線。
  李王樓當先,往裡馳去。
  這片密林佔地相當廣,李玉樓怕身後的小紅、小綠,甚至西門飛霜跟不上,沒
把師門絕世身法施展到極限。
  但是四個人馳進之間已經不能算慢,儘管如此,仍然足足盞茶工夫,才到了密
林的盡頭處。
  密林到了盡頭,小路也已漸寬,四人目光所及,不由一怔。
  站在密林盡頭往外看,眼前仍然是谷地,但卻是一片寸草不成的石頭地,不但
是空蕩寂靜,不見人影,便連地上的足跡也不見了。
  這種地怎麼留得下足跡?
  而且,各地已經到了盡頭;那支抬有軟轎的女子隊伍,那裡去了?
  李玉樓正自錯愕,只聽身後西門飛霜道:「李郎,她們不可能升天入地,必然
還有咱們沒發現的路徑,過去找找!」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李玉樓定過了神,騰身掠了過去。
  四個人一邊在這寸草不生,觸目都是山石的各地中行進,一邊遊目四顧,找尋
有無其他路徑。
  但是,越走越詫異,眼前谷地,三面是山石,兩邊斜陡,一面轟立如削,身後
則是來時所經密林,只要進來,不走原路是絕出不了各。
  可是,眼前沒有別的路徑,小紅、小綠所見,循著足跡找來的那支隊伍那裡去
了?
  難道真升了天,入了地不成?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小紅一聲輕叫:「李相公、姑娘,快看!」
  李玉樓、西門飛霜忙停步,循小紅所指望去,一看之下,不由為之一怔,也不
由為之心頭一跳。
  就在谷地盡頭,盡頭矗立如削的峭壁與左邊斜陡山石的交接處,有一條縫隙,
寬窄可容三個人並肩進出的縫隙。
  這條縫隙,由於山石顏色相同,加以左邊山石擋著,不到盡頭,不經細看,不
容易發現
  只聽西門飛霜道:「在這兒了,我說她們能跑那兒去?」
  李玉樓定過了神,當先掠了出去。
  四個人兩前兩後,疾速的走完那條縫隙,一步跨出,李玉樓跟西門飛霜不禁又
都猛然怔住。
  眼前又是一處谷地,四圍峻峰插天的各地。
  谷地之中,輕霧瀰漫,宏偉官殿一座座,恍若神仙居處。
  只聽小紅道:「沒想到她們會藏在這兒?」
  小綠道:「姑娘沒說錯,她們真預留了退路,還在這兒建了宮殿。」
  李玉樓與西門飛霜互望,不由各自苦笑。
  西門飛霜道:「李郎,想必這兒是她們另一處的秘密出入口。」
  李玉樓道:「應該是了。」
  小紅、小綠聽出了話中蹊蹺,小紅道:「姑娘,您說什麼,另一處秘密出入
口?」
  西門飛霜道:「這兒就是九華宮的所在。」
  小紅、小綠不田為之一怔。
  小綠脫口叫道:「什麼,這兒就是九華宮?」
  可不,這兒就是九華宮?
  不過這條可容三個人並肩進去的縫隙,是在九華宮的後面罷了!
  只聽小紅道:「李相公、姑娘,你們兩位來找過,這兒已經沒人了,她們會不
會是從另一處出入口出去,繞了一周後,又從這兒回到九華宮了?」
  西門飛霜呆了呆,轉眼望李玉樓道:「李郎,不無可能!」
  也就是說,九華宮知道李玉樓會折回來,而虛幌一招。
  應該是,不然小紅、小綠所見那支隊伍那兒去了?
  她們又是什麼人?
  李玉樓雙眉陡揚,眉宇間煞威懾人,道:「走,咱們進去!」
  四個人騰身掠起。
  李玉樓修為高絕,西門飛霜一身所學足列一流,小紅、小綠可就差多了,騰掠
之間不免帶出些聲響。
  四個人剛掠上宮後長廊,只聽一聲女子輕叱從九華宮深處傳出來:「什麼人?」
  李玉樓當即震聲發話:「稟報你們宮主;李玉樓去而復返,三次造訪!」
  他這裡話聲方落,九華宮深處一且又響起那女子話聲,不過這次不是輕叱,也
不是驚叫,而是驚喜嬌呼:「李相公?」
  九華宮人,何以既驚又喜?
  李玉樓、西門飛霜、小紅、小綠聽得都一怔。
  隨著這聲驚喜嬌呼,纖小黃影閃動,兩名帶劍黃衣少女疾掠而至。
  李玉樓不只又一怔,簡直心頭為之一怔,脫口叫道:「怎麼會是你們?」
  可不,兩名帶劍黃衣少女,赫然是「紫雲宮」柳楚楚身邊姑娘裡的兩個,怎麼
會是她們呢?
  兩名黃衣少女入目李玉樓身邊還有別人,不由也為之一怔,四道目光訝然投注。
  只聽西門飛霜道:「李郎,這兩位是——」
  李玉樓定過了神,道:「姑娘,她們是『紫雲宮』柳楚楚柳姑娘身邊的姑娘。」
  西門飛霜、小紅、小綠又為之一怔。
  李玉樓轉望兩名黃衣少女,道:「兩位姑娘,這位是衡陽世家西門姑娘,跟她
身邊的小紅、小綠兩位姑娘!」
  兩名黃衣少女臉色一變。
  其中一個道:「原來是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另一個道:「我們久仰!」
  顯然,神色跟語氣都不大對。
  西門飛露面覆黑紗,看不出她有什麼感受。
  小紅、小綠臉上可變了色,雙雙就要跨前。
  西門飛霜不知是知婢莫若主,還是身後長了眼,輕輕咳了一聲。
  只這一聲就夠了,小紅、小綠沒動。
  也很顯然,西門飛霜是衝著李玉樓。
  只聽李玉樓語氣微冷,道:「西門姑娘是李玉樓的救命恩人,也是李玉樓的紅
粉知己,如果方便,我們想見見柳姑娘!」
  西門飛霜轉臉向李玉樓,感動目光透過了覆面黑紗。
  兩名黃衣少女遲疑了一下,微躬身軀,應了一聲,轉身披了出去。
  李玉樓轉望西門飛霜,道:「姑娘」
  西門飛霜柔聲道:「『紫雲官』柳楚楚,我仰名已久,可是始終沒有見過,不
想今天在這兒碰上,正好見見!」
  她不提剛才的不快,也沒問李玉樓是怎麼認識柳楚楚的。
  李玉樓卻心中坦然,沒有隱瞞一點,藉著往裡走,把結識柳楚楚的經過,毫不
保留的告訴了西門飛霜。
  靜靜聽畢,西門飛霜揚起了輕笑:「原來如此,真是一段奇緣,柳楚楚不但多
情得可愛,眼光也跟西門飛霜一樣好。」
  李玉樓本來心中坦然,這話卻聽得他臉上一熱,道:「姑娘說笑了!」
  說話間,來到一處,李玉樓認得,也來過,正是原九華宮主的寢宮,只見門口
站著兩名黃衣帶劍少女,正是剛才那兩個。
  一見李玉樓來到,一個道:「相公,我們姑娘在裡頭,病已犯了!」
  李玉樓心頭一震,西門飛霜也剛聽李玉樓說過,兩個人忙帶著小紅、小綠,走
了過去。
  可不,柳楚楚仰臥在一張軟榻上,情形跟李玉樓見過的那次一樣,另六名黃衣
少女侍立在榻旁。
  她們一見李玉樓進來,一起施下禮去,叫了李玉樓一聲。
  李玉樓微答一禮,道:「柳姑娘的病,什麼時候犯的?」
  一名芙衣少女道:「進入巫山的時候。」
  李玉樓道:「楚姑娘這麼遠跑來巫山幹什麼?」
  那名黃衣少女道:「我家姑娘一路打聽著來找相公,半路上碰見了震天堡的於
堡主,才知道相公來了巫山。」
  原來,千里迢迢只為了一個「情」字。
  李玉樓心頭震動,難以感受。,
  身邊有西門飛霜在,他也不好說什麼!
  只聽西門飛霜道:「李郎,能不能讓我看看柳姑娘的病?」
  李玉樓一定神道:「姑娘請!」
  轉望八名黃衣少女道:「西門姑娘精醫理,擅岐黃!」
  西門飛霜道:「我那裡精醫理,擅岐黃?不過幸好涉獵,懂得一點皮毛罷了!」
  裊裊行了過去,矮身坐在軟榻之旁,伸玉手搭在柳楚楚腕脈之上。
  嬌靨覆著黑紗,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不過李玉樓跟八名黃衣少女都清楚的看
見,她嬌軀震動了一下。
  李玉樓心頭也一震,八名黃衣少女則臉色微變,可是誰也沒問,誰都知道,這
時候不宜打擾西門飛霜。
  片刻之後,西門飛霜終於收回了玉手,八名黃衣少女急不可待,齊聲道:「西
門姑娘!」
  西門飛霜緩緩站了起來,道:「諸位姑娘,李郎,柳姑娘這病不容易治,可也
並不是沒辦法治。」
  八名黃衣少女神色一黯,隨又為之一喜。,
  李玉樓忙道:「姑娘,柳姑娘是什麼病?怎麼治法?」
  八名黃衣少女齊聲急道:「西門姑娘!」
  西門飛然道:「還是等柳姑娘醒過來,我跟她談談之後再說吧;」
  這話誰不懂,一定有什麼不便啟齒的地方。
  李玉樓跟八名黃衣少女也就沒再問。
  西門飛霜轉望八名黃衣少女:「紫雲宮跟九華宮有往來?根熟?」
  這正是李玉樓想問,還沒有問的。
  一名黃衣少女道:「是的,我家姑娘跟九華宮的地姑娘情同姐妹!」
  原來如此!
  李玉樓心頭一跳,一時難言感受。
  西門飛霜道:「九華宮裡沒人了,姑娘們知道她們那兒去了麼?」
  那名黃衣少女這:「不知道,我們是見姑娘犯了病,才拍著姑娘上九華宮來的,
沒想到九華宮已沒人了!」
  應該是實情實話。
  西門飛霜輕輕的「呃」了一聲。;
  只聽軟榻上的柳楚楚一聲呻吟,秀眉微皺,長長的兩排睫毛微微眨動。
  八名黃衣少女忙蹲了下去,齊聲輕喚。
  一名道:「姑娘,已經找到李相公了!」
  這句話生似仙丹妙藥,柳楚楚猛然睜開了一雙美目,當然,她不會留意別人,
一眼就看見了李玉樓,嬌靨神色一陣驚喜,一聲:「你!」
  她就要坐起來。
  李玉樓忙道:「姑娘請躺著。」
  「不,我已經不要緊了!」
  她抬玉手,由八名黃衣少女扶著坐了起來,凝望李玉樓,道:「兩次見你,都
犯病,真不好!」
  李玉樓道:「姑娘別這麼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也沒有什麼不好。」
  柳楚楚還待再說!.
  李玉樓道:「姑娘,這位是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柳楚楚一怔凝目,這才發現李玉樓身邊還有個西門飛霜跟小紅、小綠,她訝然
道:「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
  西門飛霜這:「柳姑娘,正是西門飛霜。」
  柳楚楚並沒有什麼異樣神色,倒是嬌盡微酡,無限歉然:「沒留意還有西門!」
娘在,真不好意思,也很失禮!」
  她這嬌柔羞模樣,立即贏得了西門飛霜帶有憐惜的深深一瞥:「柳姑娘快別這
麼說,西門飛霜不敢當!」
  李玉樓道:「柳姑娘,西門姑娘是李玉樓的救命恩人,也是李玉樓的紅粉知
己。」
  柳楚楚一聲輕「啊!」一臉驚喜,還有一雙感激目光:「那麼西門姑娘也是柳
楚楚的恩人跟知己?」
  她居然一點妒意都沒有,而且不只是沒有妒意,甚至也把西門飛霜當成恩人與
知已。
  西門飛霜暗暗好生感動,道:「李郎也把結識柳姑娘的經過告訴了我,恩人不
敢當,我倒是很願意有柳姑娘這麼一位知已。」
  柳楚楚玉面飛紅,嬌羞欲滴,微微垂下了螓首,輕聲道:「我實在是情難自禁,
也確有那麼一個誓言,西門姑娘不要見笑。」
  西門飛霜更為感動,道:「柳姑娘率真,可敬、可親又復可愛,世間最感人的
也是真倩,西門飛霜怎麼會,又怎麼敢輕言一個笑字。」
  柳楚楚還想再說。
  一名黃衣少女道:「姑娘,西門姑娘精醫理、檀岐黃,剛給您看過了,說您的
病並不是很難治。」
  柳楚楚喜這:「西門姑娘,真的?」
  西門飛露轉望李玉樓,道:「李郎,你跟姑娘們外頭待會兒,我要跟柳姑娘單
獨的談談。」
  李玉樓明白個中道理,什麼也沒說,應了一聲,偕同小紅、小綠跟八名黃衣少
女退了出去。
  退出了這座宮殿,李玉樓跟姑娘們沒什麼話說,跟這些女兒家站在一起,也覺
得不自在,遂一個人信步行去。
  到了宮後長廊外的花圃,他才停了下來。
  面對著滿眼的嫣紅酡紫,不由想起初來九華宮時,見到池映紅的情景,再想想
如今,心裡不由泛起了一種難言的感受。
  正自胸氣翻騰,五味雜陳,耳聽一聲輕喚從身後傳來:「李相公!」
  回頭一看,小紅、小綠並肩站立在長廊上,他道:「紅姑娘,綠姑娘!」
  小紅、小綠雙雙走下長廊,來到眼前。
  小紅道:「李相公,婢子們有幾句話,不能不說!」
  李玉樓不是糊塗人,馬上就想到了是什麼事,但是他還是問道:「兩位姑娘有
話請只管說!」
  小綠道:「這些話,當著姑娘,婢子們絕不敢說,而且姑娘也絕不會讓婢子們
說出來的。」
  李玉樓道:「對我,兩位姑娘盡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顧忌。」
  小紅道:「柳姑娘多情,也誠如我們姑娘所說,她可敬、可親又復可愛,李相
公您認識她,也可以委諸一個緣字,但是婢子們想知道,您打算怎麼對我們家!」
娘?」
  沒料錯,是這件事。
  李玉樓很平靜,答得也毫不猶豫,因為他說的是實話,是他心裡想說的話,他
道:「西門姑娘對我恩義兩重,我絕不會辜負西門姑娘。」
  小紅道:「婢子們信得過您,聽您這麼說,婢子們就放心了!」
  小綠道:「您要知道,在意的、爭的,不是我家姑娘,而是婢子們,您應該知
道我家姑娘的心性為人,她不會在意,不會爭,可是婢子們不能不替她在意,替
她爭。」
  李玉樓道:「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小紅、小綠對西門飛霜的那份忠心。
  千里相尋,不顧自己的安危生死,錯非有一份忠心,一份深厚的主僕之情,誰
能做得到呢?
  小紅道:「你也別忘了,你結識我家姑娘在先。」
  小綠緊接看道:「李相公,我家姑娘為您,可是苦透了,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李玉樓道:「兩位姑娘放心,李玉樓不是人間賤丈夫,西門姑娘所給予我的,
我都知道,其實——」
  他遲疑了一下,接道:「我跟柳姑娘,萍水相逢,緣只一面,她有病在身,甚
至朝不保夕,我實在不忍——」
  小紅道:「您仁厚,我家姑娘所以對您情有獨種,不能自拔,進而死心塌地,
這也是原因之一。」
  小綠道:「我家姑娘既認為柳姑娘可敬、可親又復可愛,那就不會錯了,事實
上,柳姑娘也確是這麼一位女兒家,在這種情形之下,誰要是能夠拒絕他,誰就
是天下第一忍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婢,想不到小紅、小綠也跟西門飛霜一樣,心胸氣度過人。
  李玉樓不由為之暗暗一陣感佩。
  只見一名黃衣少女從長廊上轉了過去,淺淺一禮,道:「李相公,西門姑娘請
三位進去。」
  想必,西門飛霜跟柳楚楚說完了。
  李玉樓帶著小紅、小綠踏上了長廊。
  進了那座官殿,一看,柳楚楚仍然坐在軟榻之上,西門飛霜坐在軟榻前的一張
錦凳上,兩人面對面。
  西門飛霜黑紗覆面,看不見她嬌靨上的表情。
  柳楚楚一雙美目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看她的樣子,哭得還相當傷心。
  李王樓心中疑惑,但他沒問。
  聽見腳步聲,西門飛霜和柳楚楚齊轉頭望過來。
  只聽李玉樓道:「西門姑娘,柳姑娘的病!」
  西門飛霜道:「我跟柳姑娘談過了,不難治,包在我身上。」
  李玉樓不由替柳楚楚一陣高興,轉眼道:「恭喜姑娘!」
  柳楚楚道:「還得感激飛霜姐的重生再造之恩!」
  西門飛霜道:「等病治好了之後,妹妹再說感激也不遲。」
  李玉樓道:「我不通醫道,更不檀岐黃,但是如果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西門
姑娘只管吩咐。」
  柳楚楚突然嬌靨飛紅,嬌羞欲滴,低下頭去。
  李玉樓心頭不禁為之一跳,正自疑惑詫異。
  只聽西門飛霜道:「現在還不必,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的。」
  說著,還沖看他深深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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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30: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聽西門飛霜這麼一說,李玉樓又覺得柳楚楚的病,並沒有什麼不便讓人知道的
顧忌,他心裡的疑惑、詫異減少了些。
  但是,他還是想不通,何以一聽說他願意效些微勞,柳楚楚會有那種嬌羞欲絕
的反應呢?
  只聽西門飛霜道:「李郎,坐下說話!」
  一名黃衣少女立即又搬來一張錦凳。
  李玉樓謝了一聲,坐了下去。
  柳楚楚抬眼望李玉樓,玉面上,嬌羞之態仍未退,她輕聲道:「李郎,到今天
我才算真正瞭解『冷面冰心玉羅剎』,我好生慚愧!」
  李玉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只聽西門飛霜道:「不談這些了,李郎,我剛剛跟楚楚妹妹談起你的親仇家恨,
楚楚妹妹說,她不認為九華宮主是咱們要找的人!」
  柳楚楚道:「李郎,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是中原『一府』李家的後人,飛霜
姐在跟我談病之餘,已經把前因後果,以及結識你的經過都告訴我了。
  我不相信九華宮主會下這種毒手,我太瞭解這位老人家了,也唯有女人才會了
解女人,她絕不會下這毒手,我敢保證。」
  李玉樓道:「那麼九華宮主為什度遷辦九華宮?」
  「李郎!」柳楚楚道:「你跟映紅妹妹的關係,是最使女兒家心碎腸斷的事了,
做為一個母親,還會讓她的女兒在這個傷心地長住下去麼?再說,她自己也不願意
再看見你,勾起她的傷心往事。」
  的確,不能說沒道理。
  李玉樓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既然這麼說,我不敢不信,但是事關親仇家恨,
我也不能就此罷手,還容我找到九華宮主當面求證後,再作定論。」
  柳楚楚道:「事關重大,那是應該的,不過,我希望你能心平氣和的去求證,
以免鑄錯遺恨!」
  李玉樓道:「謝謝姑娘明教,這我做得到——」
  話鋒微微一頓,接問道:「姑娘既然跟池姑娘根要好,也熟知九華宮主,可知
道她們到那兒去了?」
  柳楚楚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
  西門飛霜已然接口道:「李郎,楚楚妹妹幾次來九華宮訪池姑娘,地姑娘都帶
她到一個池姑娘自己愛極,也常去的地方去,那個地方根隱秘,可是楚楚妹妹並沒
有把握,她們一定會在那兒。」
  李玉樓忙站了起來:「柳姑娘,那是什麼地方,在那裡?」
  柳楚楚遲疑著,仍沒說話。
  西門飛霜道:「李郎,今天天色已經晚了,山裡也比外頭黑得快,一切明天再
說,好麼?」
  李玉樓更不忍對西門飛霜說個「不」字,他道:「明天?」
  西門飛霜點點頭,笑笑道:「現成的住處,還挺不錯的,咱們大夥兒今天就在
這九華宮裡住一夜。」
  李玉樓轉眼外望,真的,天色已晚,外頭也已暗下來了。
  只聽西門飛霜道:「柳姑娘就住在這兒了,小紅、小綠跟八位姑娘去替李相公
跟我各收拾一個住處去。」
  小紅、小綠跟八名黃衣少女應聲而去。
  人多好辦事,何況這十位姑娘都是靈巧的女兒家。
  沒一會兒工大,她們十位來回報,兩間住處收拾好了,並且找到了九華宮留下
的糧食等物,她們準備做飯。
  飯不能不吃,那是最好不過。
  十位靈巧姑娘齊下廚,巫山深處九華宮,神女峰下的夜晚,此時此地,能坐在
一起吃飯,真個別有情趣。
  主也好,婢也好,姑娘們個個興致都很高,柳楚楚暫時忘卻了纏身多年的病,
連李玉樓也暫時把找尋九華宮主的事置於腦後。
  一頓融洽,歡愉的吃飯,邊吃邊說邊談笑。
  真要有那麼一天,能長久如此,那該是人間美好之最,連神仙都不羨的事。
  飯後,又談了片刻,小紅、小綠跟八名黃衣少女收了桌。
  等不到片刻工夫之後,她們洗刷乾淨回來,李玉樓、西門飛霜雙雙辭去,帶著
小紅、小綠各去了住處。
  李玉樓的住處,緊挨宮後,窗外就是長廊,長廊之下也就是花圃。
  推窗外望,廊簷之上,星光點點,谷地之內,萬籟俱寂,靜得什麼聲音都聽不
見。
  李玉樓站在窗前,心裡又是一陣難言的感受。
  靜得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但是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一個輕柔的步履之聲,步
履聲起自身後。
  一個人,他聽出了是誰!
  轉過身,西門飛霜已到了眼前。
  他道:「姑娘還沒有歇息?」
  西門飛霜道:「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李玉樓道:「看看,聽聽!」
  西門飛霜道:「也想想。」
  李玉裡心頭震動了一下,沒說話。
  西門飛霜道:「暫時什麼都不要想了,我要跟你談談楚楚的病。」
  應該是本不能說的,現在卻要跟他談?
  李玉樓的心頭又猛然跳動了一下,抬手道:「姑娘請坐!」
  西門飛霜道:「不用了,你坐不住的。」
  李玉樓又為之一怔,凝目望西門飛霜。
  西門飛霜道:「楚楚的病,說難治,真難治,因為這世上能救他的人不多,說
容易治,也很容易治,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願意救她,而她也心甘情願。」
  李玉樓聽出了話中之話道:「姑娘——」
  西門飛霜道:「李郎,能救她的,只有她的意中人,她的丈夫,而這個人必須
是純陽體,而且得修為高絕,定力過人。」
  李玉樓心頭猛跳道:「姑娘,我不懂!」
  西門飛霜道:「楚楚的病,是一種先天的陰虛,得這種病的女兒家,少之又少,
可以說幾百年出不了一個,偏偏出在她身上。
  她得了這種病,治這種病,必須一個純陽體的男子,跟她全裸互擁,身體緊貼,
口對著口,將他的純陽之氣,以高絕的修為渡入她的體內,需要半個時辰不停不斷,
你懂了麼——」
  李玉樓只覺身上泛出了冷汗,半晌才顫聲道:「我懂了!」
  「是不是得是她的意中人,她未來的夫婿?」
  李玉樓不能不點頭,道:「不錯!」
  西門飛霜道:「你懂了,也承認我說的是實情,李郎,現在是你效勞的時候
了。」
  李玉樓機伶一頓,脫口道:「不,不能——」
  西門飛霜道:「不能?」
  李玉樓通體冷汗:「為什麼是我?」
  西門飛霜道:「你這一問,問得多餘,因為當世之中,只有你最適合。」
  李玉台猛然轉臉:「姑娘,你叫我怎麼能——」
  「你為什麼不能?」
  「姑娘,你!」
  「這是治病,是救人,李郎,你應該知道西門飛霜。」
  「可是她——」
  「我當然跟她說過了!」西門飛霜道:「她願意,因為她把你當成她的意中人,
她未來的夫婿。」
  「姑娘!」
  「李郎,你有什麼理由不能?」
  「我——」
  「你心裡有她沒她?」
  「我不忍——」
  「這就夠了,你要不要她?」
  「我——」
  「說!」
  「我不忍!」
  「那你還說什麼?還有什麼理由?」
  李玉樓急了,雙眉陡揚,鳳目圓睜:「姑娘,你叫我對你——」
  西門飛霜道:「你是說,有了柳楚楚,你就不能要西門飛霜了?」
  李玉樓道:「不,李玉樓不是那種人,他寧捨任何人,不會辜負西門姑娘對他
的恩義!」
  西門飛霜嬌軀一陣顫動,道:「李郎,夠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死也心甘情
願了,那你又還有什麼不能的。」
  李玉樓道:「姑娘,我——」
  西門飛霜道:「李郎,你要是有這個心,你就更應該救楚楚,否則你豈不是陷
我於不仁不義。」
  「這!」
  「李郎,我再告訴你,楚楚這種病,每次發作,都有奪去她性命的可能,你就
真能見死不救?」
  李玉樓身軀猛震,心神也為之一陣震顫,他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才好?
  西門飛霜道:「李郎,你還猶豫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不但是你
應該的,也是一樁功德啊!」
  李玉樓仍然沒說話,他低下了頭。
  西門飛霜又道:「為了你,也為了她,我已經制了她穴道,替她也替你做了該
做的,現在她等於是在熟睡中,跟我走吧!」
  李玉樓沒動。
  西門飛霜拉起了他的手,拉看他往外行去。
  玉手相接,李玉樓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只覺腦際很亂,又好似一片空白,甚至連整個人都麻木了。
  西門飛霜拉著他,到了柳楚楚所住那座宮殿門口,門開看,也寂靜無聲。
  西門飛霜輕聲道:「楚楚的八個侍婢都避開了,不會有人來打擾的,進去吧!
我在外面守著。」
  李玉樓沒動,他像沒聽見。
  西門飛霜鬆了他的手,上前輕輕推開了宮門,只見一道微弱燈光從裡頭透射出
來,她把他推了進去,然後又關上門。
  這座宮殿裡很靜,靜得速燈花的輕爆聲都聽得見。
  燈,是幾頭的一盞八寶宮燈,燈焰已經燒得狠小。
  軟榻上,紗帳低垂,但李玉樓還看得見,隱約看得見。
  最要人命的,就是這兩字「隱約」。
  軟榻上,紗帳裡,柳楚楚玉體橫陳,身上只橫搭著一條紗巾。
  紗巾能遮擋什麼?
  可以看得出,她是未著寸縷,全身赤裸。
  女兒家晶瑩滑嫩的玲瓏玉體是誘人的,尤其是柳楚楚的嬌軀玉體,尤其是此時
此刻。
  然而,李玉樓他竟然沒有激動,沒有慾念。
  他閉上了眼,不是不敢看,是不忍看。
  閉上眼以後,他開始脫自己的衣裳。
  沒有衣物可脫了,他閉著眼走過去。
  他看不見,但他聽得見氣息,那均勻平和的氣息,碰到了軟榻,他掀起了紗帳,
他仍然沒有一點激動,沒有慾念。
  扯去了柳楚楚身上的紗巾,他輕輕趴伏下去。
  剎時,溫香軟玉,圓潤滑膩。
  畢竟,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並不是真的麻木不仁,突然之間,他興起了一
股強烈的激動,強烈的慾念,血脈賁張,玉面赤熱。
  然而,他畢竟不凡,畢竟兒定力過人,一剎那之後,他又趨於平靜,平靜得像
一泓一點波紋都沒有的池水。
  他照著西門飛霜告訴他的做。
  似乎,此情此景,應該是滿室春意,風光旖旎,香艷動人,能蝕人骨,銷人魂
的一刻千金春宵。
  事實上,卻是——
  半個時辰終於過去,當宮門又開,李玉樓從裡頭走出來的時候,他通體是汗,
臉色蒼白,神情顯得憔悴、疲勞。
  西門飛霜迎過去,握著他的一雙手,他清晰得感覺出,她一雙玉手帶著輕顫,
手心裡也都是汗,耳邊響起的是她的顫呼:「李郎——」
  李玉樓提一口氣,道:「姑娘去照顧她吧!」
  緊握了那玉手一下,他緩步走了。
  望著那順長、疲累的身影消失不見,兩串晶瑩珠淚從覆面黑紗之下無聲滑落,
西門飛霜轉身閃進了兩扇宮門之中。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回到了住處,和衣躺下,閉上了眼,他什麼都沒想,他太累了,二十多
年來,以至於今夜之前,他從沒有覺得這麼累過。
  不知不覺中,他睡著了!
  西門飛霜輕輕問了過來,輕輕的坐在床邊,隔著黑紗望他,目光之中,滿是感
動,滿是摯愛深情。
  她伸出帶著輕顫的玉手,撫摸他蒼白、憔梓的面頰,然後,緩緩俯身,掀起面
紗,在李玉樓唇上輕輕一吻。
  晶瑩的珠淚,隨著這一吻滑下,滴落在李玉樓臉上,然後她為他蓋上了棉被,
站起身,又輕輕問了出去。
  李玉樓,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口口曰口口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玉樓醒了,醒來就聽見鳥聲啁啾,睜開眼,窗外大亮;日
光已透射瀰漫的輕霧。
  他已經不覺得累了,一點也不覺得累了。
  看看身上的被子,他不記得昨夜何時拉扯開來。
  但是,根怏他就明白了!
  西門飛霜的倩影,進入了他的腦際,接著是柳楚楚,是昨夜的情景。
  他仍然沒有激動,有的只是難言的感受。
  轉臉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洗臉水已經送進來了,想必是小紅、小綠這兩個
慧點的小姑娘送來的。
  閉上眼,又躺了片刻,使自己略為平靜一下,他掀被而起,過去洗臉。
  洗好臉,疊好被子,他站到窗前口
  站在窗前,看輕按,看霧裡的花朵,日裡的露珠,還有不時飛掠而過,帶著清
脆悅耳啁啾嗚聲的鳥雀。
  他應該出去了。
  但是他沒出去。
  他不出去,可有人進來了,步履輕柔,帶著幽幽的蘭麝,到了他身後。
  他不能不轉過身,西門飛霜就站在他眼前。
  透過黑紗的清澈、深邃而滿含柔情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臉上:「李郎,你真氣
恢復了,
  氣色也好多了!」
  儘管力持鎮定,仍然覺得有點不自在,他沒話找話:「姑娘這麼早?」
  西門飛霜道:「還早?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
  李玉樓強笑一下,沒說話。
  「都等著你吃早飯呢!」西門飛霜又道。
  李玉樓心頭一跳,神情也一震,道:「姑娘——」
  「我知道,可是你總不能老待在這兒不出去,就此不見面吧?」
  李玉樓道:「可是紅、綠兩位姑娘,跟她的八名侍啤都知道——」
  「不錯,她們是都知道。」西門飛霜微點頭,肅容說道:「她們都知道你是為
柳楚楚治病,你是救人。」
  李玉樓呆了一呆,只覺一陣羞愧,膽氣豪情自心底泛起,雙眉一揚,道:「是
李玉樓以已度人,走!咱們吃飯去。」
  把住西門飛霜的粉臂往外行去。
  剛到門口,八名黃衣少女一字排列,肅然這:「婢子等叩謝相公。」
  她八個竟一起拜了下去。
  李玉樓沒想到她們會有此一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
  倒是西門飛霜平靜的扶起兩個,帶起了另幾個,道:「走!咱們吃飯去。」
  八名黃衣少女何等聰慧,沒再多說一句,轉身帶路行去。
  人家是如此嚴肅,也絕不再多說一句話,李玉樓感到自在多了,偕同西門飛霜
邁步跟了上去。
  飯還是開在同一個地方。
  豐盛的一桌,當然又是姑娘們的傑作。
  柳楚楚坐在一旁等著,小紅、小綠在一邊陪著。
  李玉樓、西門飛霜來到,柳楚楚站了起來,螓首微垂,嬌靨上看不出什麼,只
叫了聲:「李郎、飛霜姐!」
  李玉樓心中的一塊大石,至此消失得無影無蹤,也叫了聲:「姑娘!」
  西門飛霜上前握住了柳楚楚的手:「好了,大家入席,吃飯吧!」
  吃飯了,居然像什麼家都沒發生過。
  可是,比起昨兒晚上那頓晚飯的歡樂氣氛,總是差了點兒,或許,大傢伙兒不
免有點故作嚴肅。
  吃完了飯,收拾乾淨了。
  柳楚楚道:「飛霜姐,咱們是不是這就找她們去?」
  誰都知道,這「她們」二字,指的是九華宮的人。
  西門飛霜道:「李郎心急查證,如果不是那位九華宮主下的手,也好另覓線索,
當然是越快越好。」
  柳楚楚道:「我說不出那個地方來,我帶李郎跟飛霜姐去吧!」
  說走就走,一行十三人起了程。
  柳楚楚捨軟轎步行,不是因為她坐轎,不好讓李玉樓跟西門飛霜走路,而是她
今天的精神體力已經不同於往昔,可以跟常人一樣了。
  提起這,柳楚楚不免陪向李玉樓投過略帶嬌羞的感激一瞥。
  李玉樓只裝沒看見。
  一行人從宮後原路出了九華宮,走完寸草不生的谷地,來到密林之前,柳楚楚
不進密林
  ,帶路往左折,沿著林緣行去。
  密林邊緣跟山石之間,竟還有一條羊腸小路,路已經被雜草掩遮,李玉樓與西
門飛霜昨天來時經過,居然沒發現。
  小路蜿蜒曲折,約摸盞茶工夫才到盡頭。
  路到盡頭,眼前景色突變。
  一條清溪見底的小溪,從山林深處繞出,水聲淙淙,緩緩而下。
  小溪的兩旁,竟是兩片楓林,尚未入秋,居然月紅滿眼,片片落葉有的順流而
下,有的落在地上,楓紅草綠,美極。
  西門飛霜呆了一呆道:「想不到此處有這麼一個好所在?」
  柳楚楚道:「小溪上游,山林深處,還有更好的呢?」
  她跟西門飛霜並肩在前,沿溪上行。
  楓林越來越密,滿眼的楓紅,把清澈的溪水都染上了紅意。
  越走越令人神清氣爽,她走越令人心曠神怡。
  片刻之後,楓林盡頭,小溪來源,一堵山石欄路,一個人高山洞呈現眼前,溪
水潺潺,
  即是從洞中流出。
  柳楚楚停了步,道:「飛霜姐,咱們要進入這個山洞,得脫去鞋襪。」
  脫去鞋襪怕什麼?眼前唯一的鬚眉男兒是自已的意中、心上之人,何況也正想
在這清流之中濯足一番。
  一行十三個人,都脫去了鞋襪提在手中,女兒家的纖纖玉足水就白嫩好看,柳
楚楚跟西門飛霜的腳更是白嫩好看動人。
  李玉樓看在眼內,卻不禁為之心跳,忙避開了日光。
  伸腳入水,不由輕呼迭起,溪水冰涼,涼得透骨沁心,讓人好舒服。
  一行人涉水進入山洞,溪水很淺,剛到小腿,洞勢曲折,左彎右拐一陣之後,
出口已然在望。
  從洞裡望洞口,已可見滿眼青翠,出了洞口再看,何止令人呆住,簡直令人禁
不住脫口驚呼。
  小溪的源頭,是一條小小瀑布,由山峰掛下,飛珠噴玉,瀉入一個小小水潭。
  除瀑布、水潭、小溪之外,滿眼是如茵的綠草,成蔭的垂柳,柳條兒千百,輕
風中搖曳著。
  這又是一個各地,沒有花的谷地。
  但只有這些飛瀑、水潭、小溪、垂柳、綠草,已經很夠了!
  定過神來,西門飛霜不由歎道:「池姑娘她可是真會找地方,住在這靈秀十二
峰之中,
  人世間還有什麼可求的?」
  李玉樓不是個煞風景的人,他也不願意煞風景,可是他卻不能煞風景,他道:
「柳姑娘,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地方?」
  誰都懂他何以會有此一問。
  但是誰也沒在意。
  因為問話的是李玉樓。
  柳楚楚微頷螓首道:「是的。」
  西門飛霜道:「妹妹,她們沒上這兒來!」
  柳楚楚還沒有答話。
  只聽一聲轟然巨響起自身後,如天崩、似地裂。
  李玉樓、西門飛霜、柳楚楚等急忙上竄丈餘,回目投注。
  一看之下.不由驚怔色變。
  適才來處,那個山洞,已然塌毀,沙飛石走,塵霧彌天,聲勢驚人。
  等到石落塵定,一切歸於靜寂,再看,山洞已被塌毀的山石封死,清澈的溪水
也改了道,空氣中,瀰漫看一股刺鼻的硝味。
  小紅頭一個叫道:「姑娘,山洞讓人炸了!」
  李玉樓騰身一掠,撲了過去。
  西門飛霜、柳楚楚等跟著來到。
  都沒能看出什麼,只看得見成堆的碎石塊,跟陡勢如削的峭壁。
  只聽西門飛霜道:「妹妹,這兒還有別的出路麼?」
  柳楚楚道:「不知道,映紅每次帶我來,都是從這兒進出。」
  西門飛霜道:「恐怕咱們是被困在這兒了!」
  小綠道:「姑娘,這就很明顯了,分明是九華宮主她們幹的!」
  柳楚楚道:「我簡直不能相信。」
  西門飛霜道:「她已經遷離了九華官,但始終沒離咱們太遠,咱們的行動也始
終在她的監視之下,為了斬革除根,永絕後患,所以她!」
  李玉樓道:「所以她不惜犧牲這麼多位無辜。」
  西門飛霜轉過臉來道:「李郎,誰是無辜?楚楚妹妹,還是我?」
  李玉樓沒說話。
  他能說是那一個?
  那一個他也不能說。
  只聽西門飛霜又道:「李郎,至少省得你再費一番工夫查證了,那位九華宮主
已然不打自招!」
  李玉樓揚起了雙眉,眉宇之間也泛現了凜人的煞威。
  柳楚楚道:「飛霜姐,怎麼見得一定是九華宮主?」
  西門飛霜道:「妹妹,我也不願意這麼想,可是,她們遷離九華宮,不知去向
在前,如今這個地方又只有她九華宮的人知道,炸藥分明是事先買好的,十九是她
料定你會帶李郎上這兒來,你還能讓我怎麼想?」
  柳楚楚美目直視,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喃喃地說道:「我幾乎不能相信,我
幾乎不能相信——」
  幾乎不能相信,應該還足相信了!
  李玉樓道:「我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他騰身掠去。
  西門飛霜道:「妹妹,咱們也別問看,分頭找找看!」
  她帶著小紅、小綠。
  柳楚楚地看那八名黃衣少女,分頭找去。
  李玉樓順著柳林找,很快的,他進入了柳林深處,株株垂柳,千百柳條遮斷了
視線。
  他看不見外面。
  外面也看不見他。
  也就在這當兒,他看見柳林深處,人影一閃。
  那條人影閃動得極其快速,恍若鬼魅,尋常一點的人,決看不見。
  但是他沒能逃過李玉樓敏銳的目力。
  李玉樓心頭跳動了一下,沒作聲,立即轉過方向撲了過去。
  那條人影夠快速,李玉樓比他更快,只兩個起落;李玉樓已清楚的看見了他。
  不,應該說是「她」,因為那是一條女子身影,還看不見臉,不過從後影那纖
小的身材看,可以確定她是個女子。
  她一身黑衣,從頭到腳一身黑。
  臉上,似乎還有塊黑巾蒙面。
  就在李玉樓清楚看見她的時候,似乎她也已經覺察到身後有人追趕了,她沒有
回頭看,但奔馳之勢較前更為快速。
  而且,奔走方向忽左忽右,飄忽不定,在千萬條絲絲垂柳之間忽隱忽現,極力
想擺脫身後追趕之人。
  這,用於別人,也許能奏效,也許能輕易擺脫。
  可惜的是,她碰上的是「天外天」無名老人的唯一愛徒李玉樓,她不過剛自左
彎右拐,身後李玉樓便已追到,一聲:「芳罵請留步!」
  右手一抬,探掌就抓。
  這一抓,平淡無奇,也輕描淡寫,而那黑衣女子卻在剎那間連續變換了三種身
法,方始躲過。
  她是連續變換了三種身法,才躲過了李玉樓的這一抓,而李玉樓則是抓勢絲毫
未變,如影附形,緊跟著襲到。
  她沒有工夫再變換身決了,也自知躲不掉了,霍然一個大旋身,帶起一陣疾風,
雙掌並出,迎著李玉樓拍去,襲的是胸腹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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