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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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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男子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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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0:10 |只看該作者
  那黑衣壯漢一句話沒說,轉身往裡行去。
  走了沒多久,那黑衣壯漢停在一戶住宅之前,回過身來冷冷說道:「就是這一家,你叫門吧!」
  李玉翎看得很清楚,這一戶住宅瓦房五六間,那氣勢一看就知道是這小小『李家集』的大戶。
  他問了一句:「沒錯麼?」
  那黑衣壯漢冷冷說道:「錯不了的,我在你眼前,錯了你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現在你可以為我通報了。」
  那黑衣壯漢呆了一呆道:「姓李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明白麼!」
  那黑衣壯漢盯了李玉翎一眼,轉過頭去邁步就要往那戶宅門口走,李玉翎突然說道:「用不著你了,裡頭已經有人來開門了。」
  話聲方落,「砰」然一聲,那住宅兩扇門大開,趙大海當門而立,衣裳都還沒穿,他寒著臉,瞪著眼道:「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趙二當家的好敏銳的聽覺。」
  那黑衣壯漢一欠身道:「稟二當家的……」
  趙大海轉臉怒喝說道:「沒用的東西,再帶你就把他帶到我房裡去了,給我滾一邊去。
  那黑衣壯漢一句話沒說,頭一伸退向後去。
  李玉翎笑笑說道:「趙二當家的好不威風。」
  趙大海轉過臉來冷然說道:「姓李的,你少廢話,深夜找到『李家集』來,你的神通不小,有什麼事,說吧!」
  李玉翎緩緩說道:「聽說三位正愁找不著我。」
  趙大海濃眉一聳,道:「不錯,正愁要踏破鐵鞋,不想來得全不費工夫!」
  李玉翎道:「那麼趙二當家的就不該再問我有什麼事,是麼?」
  趙大海一怔道:「這麼說你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李玉翎道:「事實上並沒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趙大海陰森森的一笑,點點頭說道:「好吧,我接下了!」
  轉眼向那黑衣壯漢喝道:「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進去取我兵刃去。」
  那黑衣壯漢忙答應一聲邁步就往住宅走,趙大海卻堵在門口,那黑衣壯漢遲疑了一下又停了步。
  趙大海冷哼一聲,抬腿邁了出來。
  那黑衣壯漢一溜煙般奔了進去。
  李玉翎笑笑說道:「二當家的,有道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你我既然見了面,拚鬥那是在所難免,不過在你我還沒動手之前,我想請教二當家的一件事,還望二當家的據實相告。」
  趙大海一翻眼,冷然說道:「什麼事?」
  李玉翎道:「二當家的還記得樹林前那一場拚鬥麼?」
  趙大海道:「忘不了的。」
  李玉翎道:「那最好不過,請問二當家的。二當家的那高絕的一招刀法,是那兒學來的,是那位高人教的。」
  趙大海一怔道:「你問這個?」
  李玉翎道:「是的,二當家的。」
  趙大海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李玉翎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趙大海道:「你有什麼道理,我記得那天你也問過我,現在你又問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不瞞二當家的說,二當家的所施那招刀法,跟我一個朋友的師門絕藝極為神似,我懷疑二當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師習武,藝出一門。」
  趙大海哈哈大笑道:「姓李的,你別想套交情吧!你儘管放心,咱們套不上交情,我那招刀法是無師自通。」
  李玉翎道:「二當家的,我無意跟誰套什麼交情,我只是……」
  步履響動,那黑衣壯漢捧著趙大海那口大刀走了出來。
  趙大海劈手奪了過來,把革囊一褪一拋,然後把大刀往身前一橫,望著李玉翎冷然說道:「姓李的,弄鬼施詐只有那麼一次,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今晚上你要能走出『李家集』,趙某人從此江湖除名,亮你的兵刃吧!」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你我之間並沒山仇海恨。」
  「誰說的。」趙大海冷笑說道:「你棄祖忘宗,賣身投靠,咱們之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姓李的,廢話少說,你亮兵刃吧!」
  李玉翎揚了揚眉,從腰間解下了他那柄軟劍,道:「趙二當家的,在動手之前我再問一句,二當家的所施那招刀法,是……」
  趙大海暗暗一笑道:「你只能把劍抵在我的喉嚨上,還怕我不說麼!」
  掌中大刀掄起一個大刀花,由上而下。當頭劈了下來,刀還沒到,那森寒勁道的刀風已然通人。
  李玉翎跟趙大海動過手,知道這位「大刀會」的二當家在他這口刀上確有不凡的造詣。
  李玉翎他未敢輕忽大意,凝神、提氣、滑步、側身、出劍,一氣呵成,軟劍靈蛇般指向趙大海右肩。
  趙大海冷哼一聲刀鋒走偏,帶著一片勁風反削李玉翎持劍右臂,應變之快令人咋舌。
  別看他這刀上去極其笨重,可是在趙大海手裡卻施得上下翻飛,刀光閃閃,輕若無物。
  高手過招,如捷如電,轉眼又是十招過去。
  趙大海突然大喝一聲大刀飛舞,但見刀光閃閃,森寒逼人不見人,一團雪亮的刀光直向李玉翎罩去。
  乍看之下他這一刀沒什麼出奇處,但李玉翎卻覺得這一刀施得勢如驚濤駭浪,排山倒海,那刀風明陰令人有窒息之感,確有攝魂奪魄之力。
  李玉翎猛提一口真氣,右臂功凝十成,軟劍毒蛇出洞,閃電一般往那迎面而來的刀光中點去。
  趙大海刀法特異,造詣不淺,但他內功修為究竟比一身集幾十年修為的李玉翎差了一大截。
  只聽「噹」地一聲,那圈刀光頓時不見,趙大海一柄大刀被震斜斜飛起,人也踉蹌退了幾步。
  李玉翎得理不讓人,如影附形,跨步欺到,軟劍一抖,三朵劍花飛向趙大海胸前三處重穴。
  趙大海陡然一驚,他體大人不靈,猛提一口真氣,一式「雪裡翻身」飛快向後翻了出去。
  李玉翎沉腕變招,「翻雲覆雨」,軟劍飛遞,「唉」地一聲血光崩現,趙大海左大腿添了一道口子,血絲立即順腿流下,他立足不穩,高大身軀一晃,往後便倒,只見他大刀往後一插,刀尖柱地硬把那高大身軀撐住。
  撐住了身軀是撐住了身軀,然而李玉翎一柄軟劍閃電遞到,那鋒利劍尖正抵在趙大海那咽喉上。
  那黑衣壯漢大驚失色,閃身就要動。
  李玉翎冷然說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那黑衣壯漢被這句話震住,硬沒敢動。
  趙大海肩頭一晃,提起了大刀,但那柄大刀離地還不到半尺卻又落了下去,他眼一閉,半句話沒說。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當家的,我遵囑把劍抵在了二當家的咽喉上,請告訴我那招刀法的出處。」
  趙大海聽若無聞,閉著眼沒說話。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趙二當家的不愧是條硬漢子,我要看看趙二當家的究竟硬到什麼程度。」
  軟劍一翻,往趙大海左耳削去。
  驀地一聲霹靂大喝劃破夜空。
  「閣下,手下留情。」
  忽地一道黑光從那住宅敞開的兩扇門中射出,勢若閃電,帶著一股勁風襲向李玉翎石肋。
  這道黑光攻人所必救,來勢既快又猛,李玉翎若不回劍封架,右肋非傷在這道黑光下不可。
  沒奈何,李玉翎回劍一格「噹」地一聲,火星四射,李玉翎只覺虎口一震軟劍立時向上蕩起。
  趙大海趁人之危,抬手出刀,大刀由下而上捺向李玉翎「下陰」。
  這一招十分狠毒,出人不意,攻人無備,趁人之危,李玉翎被這一刀捺中,非被劈成兩半不可。
  而匆忙間李玉翎確實來不及躲閃,重回劍格封架,那是絕對來不及的,沒奈何之時,他暗暗一橫心,一咬牙就要走險出腿去踢。
  一條人影從那民室敞開的兩扇門中射出,一把抓住李玉翎格飛的那道黑光,沉腕一橫,「噹」地一聲,火星四射,趙大海哼了一聲,刀尖頓時落空。
  李玉翎根據這一霎良機,抽身飄退,一下縱出了近丈,躲是躲開了,卻出了一身冷汗。
  定神凝目再看,趙大海身邊多了個人,耳目銅髯,魁偉高大·一條獨腿,右手一根鐵拐正壓在趙入海的大刀上。
  李玉翎忙道:「莫非榮大當家的當面。」
  榮奇一點頭道:「不錯,正是萊奇」
  李玉翎重劍一抱拳道:「多謝大當家的。」
  榮奇道:「閣下不必客氣,我也該謝謝閣下手下留情。」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這話讓我汗顏。」
  榮奇道:「閣下就是那位『神武營』的李領班麼?」
  李玉翎道:「李玉翎特來探望大當家的。」
  「好說。」榮奇深深一眼,道:「難道秦天祥命喪『承德』,連腦袋都丟了,今夜你我初會,榮奇頓感榮幸。」
  李玉翎沒說話,榮奇已接著說道:「聽說李領班憑腔中一顆鐵膽,掌中一柄軟劍,單槍會榮某人兩位兄弟於古廟之中,接走了那位皇族親貴,榮某人未能趕上這場盛會,也見識此班的絕世身手,也深覺遺憾。」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的當知道,李玉翎是取了巧。」
  趙大海冷哼一聲道:「你怎麼不說你卑鄙施詐。」
  榮奇道:「二弟還能走麼?」
  趙大海道:「一點皮肉傷算得了什麼,別說走,就是跑又何妨。」
  榮奇道:「那麼別等我讓他們攙扶你,進去歇息吧!」
  趙大海道:「大哥,我剛說過,一點皮肉傷,算不了什麼。」
  榮奇濃眉一聳,道:「來人,扶二當家的進去。」
  那黑衣壯漢恭應了一聲過來。
  趙大海道:「我自己能走,用不著人扶。」
  轉身就往住宅走去,他走得還算平穩,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強撐的,這趙大海的確硬得可以。
  等趙大海那高大身影陷入住宅敞開的兩扇門裡不見,萊奇望著李玉翎緩緩開口說道:「趙二弟學藝不精,閣下不必耿耿於懷。」
  李玉翎道:「我一時失手,這在拚鬥中在所難免,還望大當家的包涵。」
  「好說。」榮奇話鋒忽轉道:「閣下一再追問我趙二弟的刀法來處,不知是何緣故。」
  李玉翎道:「我剛才對二當家的說過,我有位朋友……」
  榮奇截口說道:「閣下這話我聽見了,但不知閣下這話是否屬實。」
  李玉翎道:「我沒有必要欺瞞幾位。」
  榮奇一點頭道:「那就好,看閣下也不是那擅長謊言欺人的人物。」
  李玉翎只覺臉上一熱。
  榮奇道:「閣下那幾位朋友今在何處?」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問這……」
  榮奇道:「既然是閣下的朋友,必然也是位不凡的人物,有道是:『英雄惜英雄』,榮奇那有不想認識的道理。」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樣,也是個讓諸位痛恨的人。」
  榮奇「哦」地一聲道:「這麼說閣下那位朋友,也是個吃官糧,拿官俸的人。」
  李玉翎道:「不錯。」
  榮奇道:「人各有志,相強不得,閣下怎麼說痛恨,閣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承德』,還是在那『北京』城裡?」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樣,原供職『承德』『神武營』,前不久奉調京裡……」
  榮奇道:「這麼說閣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那『北京』城裡了?』
  李玉翎道:「正是。」
  榮奇道:「京去禁旅八旗,但不知閣下那位朋友奉調那一營。」
  李玉翎道:「聽說是『親軍營』。」
  榮奇道:「聽說。」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該知道,這一類的事列為機密。」
  「說得是。」榮奇一點頭道:「閣下那位朋友的師爺是……」
  李玉翎腦中電旋,微一搖頭道:「這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從關外來。」
  榮奇目光一凝,道:「關外。」
  李玉翎道:「東北。」
  榮責臉色陡然一變,很快時間又恢復平靜,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可以告訴閣下,閣下弄錯了,我那趙二弟出身大西南一帶。」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我聽說趙二當家的出身東北,在東北一帶是位叱吒縱橫一時的人物。」
  榮奇兩眼一睜道:「閣下是聽誰說的。」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不必問我是聽誰說,只請大當家的告訴我,我聽說的正確不正確。」
  榮奇道:「閣下要知道,趙大海是我的兄弟,他是什麼出身,該不會有人比我清楚。」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說得是,我看大當家的也不是屬於謊言欺人的人物。」
  不知道榮奇是世故,老練,還是他說的是實情,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點異狀。
  李玉翎話鋒一轉,道:「這麼說,趙二當家的師爺也在西南了。」
  榮奇微一點頭道:「不錯,確是如此。」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世上有這麼相似的兩種武學麼?」
  榮奇道:「只怕是閣下看走了眼。」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訴大當家的,我心裡明白。」
  榮奇道:「閣下既然這麼說,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只是,閣下,那又如何?」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問得好,我既然有位來自東北的朋友,假如趙二當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師學武,藝出同門的話,趙二當家的豈非也是我的朋友。」
  榮奇倏然一笑道:「閣下這話說得更好,只是閣下該知道,我兄弟沒有吃官糧,拿官俸的朋友,即便是同門又如何,再說一個門裡出來的人,也不可能走兩條路的。」
  李玉翎道:「那可不一定,正如大當家的所說,人各有志。」
  榮奇哈哈大笑道:「閣下這話說得好,說得好,不錯,人各有忐,相強不得。」
  李玉翎道:「一母能生九子,何況一個同門裡出來的人。」
  榮奇再度哈哈大笑道:「閣下這話深刻我心,簡直跟我的想法一樣。」
  話落忽然一頓,凝目問道:「夜深霧重,閣下可願進去坐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顯然是把我當成了朋友。」
  榮奇道:「閣下跟『大刀會』之間是教是友,現在還難下斷,要等閣下進去坐坐,跟榮某人作一席會談之後才能肯定。」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這話令人難懂,我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尤其是我放倒大當家的一位得力臂膀。」
  榮奇道:「這可以暫擱一邊,只要閣下點個頭,這些都可以撤過不提。」
  李玉翎道:「只要我點個頭,大當家的明教。」
  榮奇道:「我既然暫時把閣下當朋友看待,便不敢失禮。」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不必客氣,凡事都要退一步想,作退一步的打算與其萬一話不投機談不攏,讓大當家的幾位把我趕出來,倒不如就站在這兒別動,大當家的以為然否。」
  榮奇濃眉一聳,哈哈大笑道:「閣下是個趣人,想得也真夠周到,既如此,我不便強邀。」
  頓了頓,臉色一變,接著說道:「『大刀會』求才若渴,榮某人更愛才如命,凡我輩有志書,有血性的忠義豪雄,『大刀會』一概歡迎,絕不怕多,榮某人一片誠懇,請閣下留下共圖大事,榮某人願在總舵之上多添一把椅子,他日倘有所成,仰與閣下同學共嘗。」
  李玉翎絕沒想到榮奇會有這種打算,會有這麼一句,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說道:「大當家的看重,讓我感動也感激,只是……」
  榮奇道:「閣下,我要直說一句,是教是友全在閣下一句,倘若閣下跟『大刀會』是敵非友,只怕今夜閣下走不出這『李家集』。」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剛才說得好,人之有志,相強不得。
  榮奇道:「我毫不勉強,是敵是友,全在閣下抉擇,『大刀會』雖然愛才,求才,但那也要兩廂情願。」
  李玉翎道:「大當家的好意……」
  榮奇道:「好意我不敢說,本一片誠懇,絲毫不假,只有閣下的答覆如何了,我無意脅迫閣下,但『大刀會』從今後絕不放過一個是敵非友的人。」
  一頓鐵拐,四周住宅後立即閃出無數人影,一個個全是背插大刀的黑衣壯漢,柳青琪為首,團團地圍個水洩不通。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我說怎麼遲遲未見三當家的出來,原來三當家的另有任務。」
  榮奇道:「事關閣下,閣下幸勿玩笑視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訴大當家的,在找到『李家集』來的當初我就定了心意,『大刀會』三個當家的只有一個在,我絕不離開『李家集』。」
  榮奇臉色陡然一變,仰頭哈哈大笑,裂帛穿雲,震天懾人,他似乎有意炫他那驚人的內功修為。
  「好,好,好,閣下快人快語,算得上乾脆二字,令我榮某輕佩服佩服,我倒要看看是你閣下躺在這『李家集』,還是榮某人三兄弟躺在這『李家集』。」
  鐵拐一揮,喝道:「大夥兒跟這位李領班親熱親熱。」
  叱喝聲中,柳青琪跟五個壯漢正閃身揀了過來,離李玉翎一丈一起落了地,十二道銳利目光密集一點,虎視眈眈,躍躍欲動。
  李玉翎抬眼一掃那五個漢子道:「想必這就是大當家的五位堂主。」
  榮奇冷然說道:「閣下知道得不少,榮某人愛才、惜才,在此再給閣下一個……」
  李玉翎截口說道:「李玉翎倘若棄明投暗,放著官兒不干向投身所在叛逆一夥,豈非世上一等愚人,大當家的不必再……」
  柳青淇陰陰一笑道:「好話,李玉翎,你到陰間地府當官兒去吧!」
  他首先發難,掌中長劍一抖,跨步欺到,長劍斜指李玉翎小腹,上手就是狠招辣著。
  李玉翎揮出一劍格開了柳青琪的長劍,道:「六對一,這在江湖上倒是少見。」
  柳青琪陰笑道:「對於鷹爪狗腿子,『大刀會』向來是深痛惡絕,殺之務盡,還講什麼江湖道義,江湖規矩。」
  挺碗一劍刺了過來。
  他這第二劍一發,那五個漢子也閃身而動,兩柄長劍,三把大刀,一起從四下裡向李玉翎要害招呼。
  李玉翎一見這情勢,心知『大刀會』今夜是非把他留在這『李家集』不可,眼前七位高手當面,他若不全力一拚,只怕真難出這『李家集』。
  心中念轉,一提氣,正要發招出劍。
  忽聽幾縷破風之聲帶著輕微異哨向鬥場打到。
  這幾縷破風之聲來勢極快極猛,李玉翎剛自驚覺,一陣「噹」,「噹」連響,柳青琪跟那五個漢子的掌中兵刃全被擊中,震得一斜一蕩,與此同時,幾個黑忽忽之物掉在地上,今夜微有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六個麥穗。
  以麥穗當暗器,這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稀奇事。
  六個小小的麥穗竟能震斜六名高手的掌中兵刃,那發暗器之人的心眼,手法,腕力內力嚇人,更令人咋舌。
  李玉翎這裡心神震動,適時榮奇跟柳青琪也都看清楚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也都震驚得不可言狀,只聽柳青琪厲聲喝問道:「那位高人架這段樑子,趟這場渾水。」
  只聽一聲冷笑,夜空中傳下一個話聲:「大膽叛逆,竟敢糾眾行兇,殺害官差,還不給我縛手就擒,聽候發落。」
  李玉翎聽覺敏銳,略一辨別,立即聽出這話聲是來自附近一處民住宅上,而且聽這口氣,也居然一派「官腔」,這是誰。
  他這裡心念轉動,暗暗詫異,柳青琪霍然轉過臉來望向了他,冷笑說道:「姓李的,你真是個漢子。」
  李玉翎心中一動,道:「對你們這種莠民、叛逆,就更沒有以江湖道義的必要了,柳三當家的,你說是不是。」
  榮奇怒喝一聲,獨腿跳動,掄拐劃向李玉翎。
  李玉翎橫劍一封,「噹」地一聲,拐劍拍出,榮奇的鐵拐向上盪開李玉翎的虎口一震,熱辣辣的,掌中軟劍險些把握不住,李玉翎心中不禁暗暗震驚,小禿子沒說錯,這獨腿榮高不愧是一方霸主,他的一身修為較諸趙大海跟柳青琪又不知高出多少,「大刀會」能這麼安穩,果然有它的道理。
  只聽榮奇喝道:「三弟對付屋上那個,這個我來收拾。」
  話落他剛要再撲,適時那住宅屋上傳下適才那話聲:「榮奇,你怎麼不往上看看。」
  榮奇沒有回頭,卻聽柳青琪驚聲說道:「大哥,糟了,二哥……」
  榮奇一聽柳青琪這聲二哥,身軀一震,震然轉了過去,一看之下,他怔住了,也傻了眼。
  趙大海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看就知道是讓人制了穴道。
  李玉翎不禁暗暗驚異!這是誰?竟然這般輕易制住趙大海,是了,以他剛才所露那手麥穗震兵刃的驚人功力,制一個趙大海自是輕而易舉。
  榮奇一頓鐵拐,大喝聲中騰身而起,直上夜空。
  柳青琪大驚失色,他要攔可惜為時已晚。
  隱身在住宅那人冷喝道:「榮奇,你是要你這把兄弟的命了。」
  榮奇聽若無聞,人似行空天馬,鐵拐挾千鈞之威直向那住宅撲了過去。
  只聽一聲冷哼,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不要他的命我還要呢!下去。」
  挺立不動的趙大海身後突然閃出一人,雙掌一翻猛向榮奇劈去,榮奇的一身修為李玉翎剛才試過了,可是如今的榮奇當然抵不住那人雙掌排空的一擊,悶哼一聲一個滾翻摔了下來,果覺他身手不弱,半空裡一個「鷂子翻身」四平八穩地落了地上。
  榮奇腿站實地,鬚髮賁張,望之嚇人,一頓鐵拐,就要二次騰撲,柳青琪如飛掠到,一把抓住了他:「大哥,冷靜點,使不得。」
  榮奇如遭電殛,機伶一顫,威態倏斂,面如死灰,木然不語。
  只聽屋面上那人冷哼說道:「就憑你這點道行也想造反,簡直是癡心妄想,不自量力。」
  李玉翎凝目打量現身那人,李玉翎的站立處離那座宅屋正稍微遠了些,而且那人的站立處恰好背著偏斜的目光,不容易看清楚。
  縱然李玉翎有上好的目光,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出那人是個身穿黑衣,年紀大約五十多歲的瘦老頭兒。
  他這裡站在低處打量那瘦老頭兒,適時那站在高處的瘦老頭兒一雙精光四射的銳利目光也望向了他。
  「老弟台就是來自行宮『神武營』的李領班麼?」
  李玉翎揚聲說道:「不錯,我就是李玉翎,尊駕是……」
  那瘦老頭幾道:「老朽從職『犢策營』,奉格格之命特來迎接。」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原來尊駕是『犢策營』的,格格平安抵京了。」
  那瘦老頭兒道:「格格早就抵京了,老朽等前來『密雲』迎接格格,護送格格到了『北苑』就奉格格之命回了頭。」
  李玉翎一抱拳道:「有勞尊駕了。」
  那瘦老頭兒道:「往後還要共事,老弟台不必客氣,老弟台如果方便的話,請往我立身這民宅下站一站。」
  李玉翎不知道瘦老頭兒為什麼讓他站過去,卻明白瘦老頭兒必有用意,答應一聲邁步走了過去。
  一名施劍漢子一橫長劍想攔他,李玉翎抖手一劍把那名施劍漢子逼退了幾尺。
  他到了那民宅下,只聽上面瘦老頭兒沉聲道:「榮奇,你們還不縛手就擒麼!」
  「匹夫住口。」榮奇怒叱說道:「我姓榮的從不懂得這四個字,要我姓榮的縛手就擒,你那是癡人說夢。」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孩子們,站出來讓他們看看。」
  話聲方落,四下裡幾處民宅屋面現出幾個黑衣人來,算算共是四個,每個人手裡拿著一根黑忽忽的棒狀物,不知是何物。
  榮奇冷笑一聲道:「老匹夫,你就憑這四個人麼?」
  瘦老頭兒冷冷說道:「我帶的人不多,可是他們個個能以一當十,你可知道他們手裡拿著那是什麼?」
  榮奇冷笑說道:「無非是什麼歹毒的兵刃……」
  瘦老頭兒冷然說道:「兵刃兩字不要,歹毒兩字你算是用對了,說出來也好讓你見識見識,站穩了,別讓我嚇癱你,這是我臨出京的時候,向『火槍營』借來的火器,只要我一聲令下,你這『大刀會』的人轉眼就要躺一地,你要自信是鐵打金剛,銅燒的羅漢就強硬到底。」
  李玉翎聽得心神一震,心想:敢情這就是那歹毒霸道,當眾披靡,捍衛京畿令人不敢輕越雷池一步的火器。
  忍不住向四個黑衣人手上多看了兩眼,看來看去仍只見是一根黑色的棒狀物,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
  榮奇沒說話,想必他也震懾於火器之威。
  只聽柳青琪高聲說道:「老人家怎麼說好。」
  那瘦老頭兒冷然說道:「老夫的姓名你還不配問,對你這姓柳的老夫是久仰,『大刀會』三大叛逆之中,論狡猾詭詐數你為最,你少在老夫面前弄鬼,老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柳青琪毫不在意,居然還含笑點頭。
  「那是,看老人家的年紀跟剛才顯露那一手絕世功力,可知老人家定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
  瘦老頭兒冷哼一聲道:「你算是說對了。」
  柳青琪道:「老人家既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怎麼跟我們這些少不經事的年輕後輩一般見識。」
  「好話。」瘦老頭兒冷笑一聲道:「你果然是夠狡猾詭詐的,你少在老夫面前,玩心眼兒,老夫不妨告訴你,老夫若如今身在武林,那是連看也懶得看你們一眼,如今老夫身在官家,吃官糧,拿官俸那就另當別論,如今老夫軟硬都不吃,你明白麼!」
  柳青琪臉色變了變,輕笑一聲道:「聽老人家這話,就可知老人家是位何等英雄的人物。」
  只聽一聲冷笑,正東屋面上那黑衣人開口說道:「姓柳的,你祖上開過帽子鋪麼?」
  這話夠粗薄的,然而柳青琪當沒在意,道:「柳某人說的是實情實話,並不是給誰戴高帽子,在柳某人的眼裡,軟硬都不吃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瘦老頭兒冷冷一笑道:「謝了,老夫懶得多說,你也可以少廢話了,老夫任職『親軍營』多年,對你們這些莠民,叛逆是向不容情的,你可以四下裡打聽打聽問一問,凡是被朝廷裡列為莠民、叛逆的,那一個不恨老夫,又那一個不怕老夫,今夜你這『大刀會』的精銳都在這兒,老頭兒正好來個一網打盡,孩子們……」
  他那余話尚未出口,柳青琪抖起「喪門劍」,一揮,厲聲喝道:「弟兄們,衝出去,走!」
  有他這一聲厲喝,「大刀會」的五個堂主與那些黑衣壯漢立即縱身騰掠,從四下裡往「李家集」衝去。
  榮奇眼見趙大海受制,似乎不願捨了這位把兄弟,柳青琪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難道你要讓「大刀會」的精銳全毀在這兒。」
  榮奇鬚髮賁張,一頓鐵拐厲聲叫道:「榮某人那二弟暫時交給你們了,他要是少一根汗毛,榮某誓必殺盡你們這些『狗腿子』。」
  一掄鐵拐獨腿,直躍外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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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0:45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只聽那瘦老頭兒大喝說道:「休要放走了叛逆,孩子們,進!」
  這一聲「進」是凝足了內功真力而發,震得人心跳耳鳴,四下屋面上那些黑衣人當然聽見了,他四個人也人人一陣叱喝吶,然而,聽見歸聽見,吶喊歸吶喊,卻都站在多處民宅屋面上沒動一動。
  李玉翎看在眼裡,正覺納悶,只聽那瘦老頭兒哈哈一笑道:「兔崽子們走遠了,孩子們,過來見見李領班吧!」
  瘦老頭兒伸手挾起趙大海,躍落李玉翎身邊,別看他挾著個身材魁偉高大的趙大海,落在地上仍跟四兩棉花一樣,半塵未染,這瘦老頭兒的一身輕功造詣!
  四個黑衣人相繼縱落李玉翎身前。
  李玉翎跨前一步衝著瘦老頭兒欠欠身說道:「卑職李玉翎,見過……」
  瘦老頭兒骨架子頗足,「嗯」了一聲援手說邊:「老弟少禮。」
  最左一名黑衣人「哈哈」地兩聲道:「你老人家也不怕折了他。」
  瘦老頭兒一怔瞪眼說道:「我還沒說呢!你倒先洩了底,好快的嘴。」
  李玉翎一聽這話不由呆了一呆,他詫異地轉望著最左那名黑衣人,最左那名黑衣人伸手拉下了覆面物,嘴一例道:「大爺,不認得算卦的了麼?」
  可不是麼,猥瑣的長像,殘眉小眼,大黃板牙朝天鼻,不是那位算卦先生,鐵嘴落拓生是誰?
  李玉翎猛然就是一怔。
  落拓生又一咧嘴開了口道:「行了,大夥兒把臉上的『尿片子』拿下來透透氣兒吧!」
  那另三個黑衣人相繼取下覆面物,這三個,在李玉翎眼裡都很陌生,年紀都在三十以上,落拓生身邊那個大光頭,圓胖臉兒,長眉細目,臉上似乎永遠堆著笑意。
  再過去那個長得很壯,黑黑的臉,濃眉大眼,可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瞎了,只見他那只獨眼之內精光閃爍,異常懾人。
  最右邊一個長得好看點兒,白淨臉兒,鼻正口方,頗為英武,眉心裡有一顆豆大的黑痣。
  「李大領班,您發的哪門子楞呀!」落拓生開了口。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原來是諸位……」
  「你當真是『親軍營』的爺兒們不成?」落拓生笑道:「京裡離這兒不遠,可也不能算近,遠水救不了近火,從那兒派人往這兒來,那兒趕得及呀!再說誰又知道你單槍匹馬獨個兒來斗『大刀會』來了。」
  李玉翎有點啼笑皆非,一抱拳道:「多謝諸位伸手。」
  「別謝了。」落拓生道:「您在我們這一夥兒人裡可是大紅人兒一個,我幾個能伸手幫幫您,那是我幾個的造化。」
  瘦老頭兒突然輕輕地咳了一聲。
  落拓生一咧嘴道:「瞧,我三師叔等得不耐煩了,上前見個禮吧!」
  敢情是「八異」中的三先生,怪不得他一身功力這麼高絕深厚。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神州八異』中的第三位前輩。」
  躬身施了一禮。
  瘦老頭兒一雙老眼精光閃耀,上下直打量李玉翎。
  「你這一禮我受得,小伙子,他們都說你是我們趙二的徒弟,我特來看看你。」
  李玉翎道:「不敢當,晚輩學藝五年,不知道家師的名諱,所以無法肯定家師究竟是不是『八異』中人。」
  瘦老頭兒深深看了李玉翎一眼道:「以我看去有點像,只有你才配列入我們老二門下了,也只有我們老二才配收你這種徒弟。」
  李玉翎道:「謝謝前輩誇獎,不管我是不是八異中二先生的傳人,我都把諸位當成我的師門長輩。」
  瘦老頭兒一點點頭道:「我說是這一趟,小伙子這話聽得我心裡舒服,別說是這一趟,就是再跑個幾趟我也心甘情願。」
  「好嘛!」落拓生笑道:「我三師叔的一顆心又讓你弄去了,閣下,你可得留心我們這幾個晚一輩的捻酸吃醋啊!」
  李玉翎道:「諸位前輩抬舉我,諸位連對我施援手,讓我感激,尤其閣下更為我攔截榮奇而受了傷,更讓我不安……」
  落拓生笑道:「我比三叔還要舒服,混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大張,連骨節兒都酥了,謝謝閣下,皮肉破了點兒,在刀口甜血的江湖生涯裡,算得了什麼?」
  李玉翎道:「大先生安好。」
  「謝謝。」落拓生神色一肅,道:「他老人家安好。」
  話落,一咧嘴,又道:「我那位妹子更好。」
  李玉翎臉一紅,直覺臉上好燙好燙。
  瘦老頭兒輕咳一聲道:「小伙子,我姓董,兩個字無忌。」
  李玉翎忙道:「懂三先生。」
  董無忌道:「你倒不如叫我一聲前輩。」
  李玉翎道:「是,三前輩。」
  童無忌一指那圓胖臉漢子道:「這是我的徒弟,姓黃,叫百川,比你大幾歲。」
  李玉翎一抱拳道:「黃大哥。」
  黃百川忙抱拳答了一禮道:「不敢當。」
  落拓生道:「他有個渾號叫『胖子』,你不如叫他一聲胖哥。」
  董無忌接著為李玉翎介紹另兩個,那黑眼濃眉獨眼大漢叫龍飛,是「八異」老四的傳人,那白淨臉年輕漢子叫岳填,是「八異」老五的徒弟。
  李玉翎—一見過之後道:「三前輩見過那位多倫格格麼?」
  董無忌搖頭道:「沒有。」
  李玉翎道:「那麼前輩說那格格早安抵京……」
  董無忌道:「我是聽小禿子那小鼻涕鬼兒叫的。」
  李玉翎四下看了看道:「小禿子沒來呀!」
  只聽不遠處夜色中有人接口說道:「小禿子在這兒呢!我師父交待過,不許我往大人跟前湊。」
  「好嘛!」落拓生笑道:「敢情給我抖出來,還真不耐跟你說話,你大叔是自己人,不要緊給我滾過來吧!」
  「滾?」遠處夜色中小禿子道:「你沒教過我。」
  落拓生道:「你小子要不怕挨打就再說一句。」
  小禿子道:「我這怯木匠,就那麼一句(鋸),第二句殺了我都不敢再說了。」
  矮小人影一閃,小禿子已笑嘻嘻地到了跟前。
  李玉翎道:「小禿子,謝謝你。」
  「您別謝。」小禿子道:「就仗著這點功才敢跟我師父耍了句貧嘴,罪已抵功,您用不著再謝了。」
  落拓生眼一瞪道:「鬼臉,給我往後站,鼻涕鬼兒似的,瞧著就討厭。」
  小禿子兩眼又一瞪,揚手就往禿頭上拍。
  小禿於機靈,禿腦袋一縮人已到了董無忌身後:「三叔祖,您可最疼小禿子的?」
  董無忌輕笑一聲道:「別鬧了,談正經事要緊。」
  目光一凝,注著李玉翎道:「小伙子找『大刀會』這三個,究竟為了什麼?」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不敢瞞您,這趙大海幾招刀法像是從家師絕學裡演化出來的!」
  童無忌「哦」地一聲道:「你師父除了你之外,還另收的有徒弟麼?」
  李玉翎道:「我上頭還有八位師兄,家師花了四十年心血造就了他們,只希望他們兼師門絕藝能為我漢胄盡點心力,誰知他們八個一離開家師就全沒了音訊,全迷失在滿虜的名利誘惑之下,家師命我出來找他們,替他老人家清理門戶。」
  董無忌為之動容,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四十年心血非同小可,師恩深厚,一離師門便全部忘了,斷了志,白白糟蹋你師父四十年心血,這種人還留著他幹什麼?」
  一腳把趙大海踢了過來。
  落拓生突然說道:「兄弟,這趙大海是個鬍子出身,沒錯麼?」
  李玉翎道:「他那幾招刀法瞞不了我,我會問個清楚的。」
  揚掌就要去拍趙大海的穴道。
  「慢著。」量無忌伸手一攔道:「小伙子,還用問麼?難道你不知道你那八個不肖的師兄姓什麼,叫什麼?」
  李玉翎苦笑說道:「正是,前輩,家師沒有交待,也許是家師認為他們已改名換姓。」
  董無忌呆了一呆道:「這倒是,他們那裡還敢用真名實姓,天底下也沒有這麼傻的人,小伙子,那就問他吧!」
  李玉翎答應一聲拍開了趙大海的受制穴道。
  趙大海兩眼一睜,震地站了起來,這猛一站牽動大腿上的創傷,疼得他悶哼一聲,身軀也為之一晃。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
  趙大海兩眼一環掃,立即叫道:「這麼多個問我姓趙的一個。」
  李玉翎道:「你盡可以放心,找你說話的只我一個。」
  趙大海道:「剛才我姓趙的穴道可是那一個制的?」
  董無忌冷冷說道:「老夫。」
  趙大海破著腿轉身一看,道:「您老兒是……」
  董無忌道:「老夫供職『親軍營』!」
  李玉翎聽得一怔,但轉念一想,這位董三先生到如今還冒充『親軍營』的人必然有他的用意。
  只聽趙大海道:「好啊!連營裡的都出來了。」
  「姓趙的,你給我住嘴!」龍飛冷喝一聲,掌中那黑布包著的「火器」掄起,當頭抽了下去。
  龍飛這一抽非招式,可是相當快,趙大海沒能躲過關,肩頭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悶哼起處,身軀一晃倒了下去,趙大海挨了一下沒說話,可是地瞪著龍飛的那一雙目光怕人。
  龍飛冷然說道:「看什麼,不認識了麼!留神我挖出你一對眼珠兒來當炮踩,告訴你,我們老爺子專整你們這些人,犯在我們老爺子手裡就沒好受的,李領班現在要問你話,問你一句你最好實說一句,要不然我會整得你死去活來。」
  趙大海咬牙說道:「沒想到我姓趙的今兒栽在你們這些鷹爪孫子手裡。」
  龍飛道:「你他媽的還狠。」掄起那一根又要抽。
  落拓生一伸手,道:「死了他李領班就沒辦法問話了。」
  龍飛收手冷哼:「便宜這狗養的。」
  這是個渾人,當著長輩嘴裡還帶這個。
  落拓生望向李玉翎道:「李領班,您請吧!」
  李玉翎望著趙大海道:「趙二當家的,我還是那句話,你那招刀法的出處。」
  趙大海倏然而笑道:「這倒好,又是那一句,敢情你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我不想說,你拿我怎麼樣!」
  龍飛怒喝說道:「我他姐娘摘了你的瓢兒。」
  掄起那一根向著趙大海當頭抽下。
  他這一下好猛,要真讓他抽著腦袋非開花不可,趙大海可不敢讓他抽著,身子一翻往在躲去。
  龍飛可不是庸手,也冷笑說道:「摘了你的飄兒李領班就沒法子問話了,我讓你吃點苦頭。」
  掌中那一根走偏,一下碰在趙大海的左胳膊上,趙大海一條左胳膊硬生生地被碰斷了,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龍飛道:「少跟我裝死。」
  起手又一下敲在趙大海的腳脖子上,趙大海又大叫了一聲醒了起來,他望著龍飛惡狠狠地道:「狗娘養的狗腿子,你就別死在趙二爺手裡,有一天你要死在趙二爺手裡,你家趙二爺要十倍償還。」
  龍飛道:「你他娘的投機會了,連你那兩個把兄弟都把你撇下跑了,你還有什麼機會。」
  趙大海道:「你們哥們就別放你家趙二爺。」
  「放你?」龍飛「哈哈」地笑了道:「做你娘的清秋大夢,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們會放你,你等著吧!你不是罵了我一句麼?行,我再砸斷你一條膀子,再有第二句就小心你的狗腿子。」
  說著,揚起那一根當真又要砸下去。
  趙大海怕?不,他還真怕,左胳膊已經完了,要是右胳膊再毀在龍飛手下,這輩子他就是廢人一個。
  趙大海就算能僥倖保住一命也沒用了,還想報仇,還想幹別的,當即他忙道:「你打吧!打死了我還想問話,屁你都別想聞一個。」
  龍飛道:「我手下有分寸,你死不了的。」
  掌中那一根連頓都沒頓地落了下去。
  落拓生突然伸手了,他手裡的那一根,「膨」地一聲架住了龍飛手裡那一根,別看花飛勁大力猛,他手裡那一根便被落拓生手裡那一根震了上去。
  李玉翎入耳那一聲「嗡」,為之一怔。
  落拓生一咧嘴道:「木棍四根拿來充充殼子,沒想到還真管用,會嚇得魂飛魄散只恨爹娘少去兩條腿。」
  李玉翎聽了這話又是一怔。
  落拓生隨即轉眼望趙大海道:「不想挨打那麼就自己說。」
  趙大海道:「說了怎麼樣,能救我麼?」
  落拓生道:「那可難說,李領班心裡一高興,說不定他會殺了你。」
  趙大海一咬牙,一點頭道:「好吧!我認栽了,那幾招刀法是我那位把兄教的,我大哥說那幾招刀法用來救命,萬無一失。」
  落拓生道:「一條腿的榮奇他沒說錯,那幾招刀法真管用,連李領班問的話
  都擋了回去,榮奇的師承!」
  趙大海道:「不知道,你何不當面問他去。」
  落拓生道:「實話。」
  趙大海道:「我說都說了,還留個什麼?」
  落拓生一點頭道:「說得是,好吧!我聽你的,讓李領班留著問那一條腿的榮奇了吧!」
  話落棍落,一棍又閉了趙大海的穴道,然後,他抬眼望著李玉翎道:「兄弟,聽見了麼?」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沒想到他那幾招刀法是榮奇教的,早知道我剛才當面問榮奇多好。」
  董無忌說道:「用不著問了,以我看那獨腿榮奇準是你那八個不肖的同門師兄裡的一個。」
  李玉翎眉鋒微皺,沒說話。
  「兄弟。」落拓生道:「您愁沒機會碰見榮奇麼,我教你個法子,准讓榮奇自己找上門來。」
  李玉翎抬眼望向落拓生,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落拓生道:「兄弟,我這個姓怪一點,姓池,兩個字樂無,是偷那白居易的。」
  李玉翎道:「池兄明教。」
  「好說。」落拓生道:「兄弟要這麼說就見外了,兄弟你押著這個叛逆黨魁往京裡去邀功領賞去,以我看這樁功不小,再加上那位美格格替你說上一兩句話,包管他們會在那功勞簿上大大記你一筆,你只管帶了你的,用不著張揚喧嚷一通,這『李家集』准有人馬上盯住你。」
  李玉翎抬眼向四下望去,道:「多謝池兄指點!」
  落拓生道:「不用看,兄弟,榮奇跟那柳老三是跑遠了,可是干他們這一行的有個習慣,尤其趙大海落在咱們手裡,他們一定會留個人躲在暗處看個究竟,你只管走你的,在你到京之前榮奇不自己送上門來,你砸我的卦攤兒。」
  李玉翎看了地上趙大海一眼道:「他兄讓我扛著他走麼?」
  落拓生笑道:「那怎麼行,瞧他這個頭兒,扛著他走不了幾里路準能累趴那兒,怎麼說也得弄輛馬車。」
  李玉翎道:「這時候,這地方上那兒僱車去。」
  落拓生笑笑說道:「我有,兄弟,這用不著你操心。」
  轉過臉去道:「小禿子,辦你的事兒去。」
  小禿子答應一聲轉身如飛而去,一閃沒入了夜色中,沒多久,蹄聲響動車聲起,小秀子趕著一輛車套高蓬馬車笑嘻嘻地到了。
  李玉翎由衷的佩服,道:「多謝池兄。」
  落拓生一擺手道:「兄弟,你怎麼老見外,說不定咱們還是一家人呢!」
  小秀子跳下馬車接口說道:「瞧你說的,現在不就是一家人麼!」
  落拓生道:「小禿子,你跟師父我當了這麼多年徒弟,只有今兒個這句話讓我聽得很舒服。」
  小禿子樂了,咧著嘴直笑。
  落拓生轉望董無忌,道:「三叔,您還有什麼事兒麼?」
  董無忌道:「我想的都讓你說了,我還有什麼事兒,讓他走吧!」
  落拓生一咧嘴,轉回來望著李玉翎道:「兄弟,我們不能送你了,你知道我幾個手裡是黑布包著的木棍,榮奇可以拿它當火器,要是有我幾個送你,榮奇他連近都不敢近,別說來找你了。」
  李玉翎道:「我知道,大先生處還請代我問候。」
  落拓生道:「你放心,這個好,我一定帶到,還有我那位妹子,要不要我順便問一聲!」
  李玉翎又臉紅了。
  只聽董無忌道:「人家的臉皮可沒你那麼厚,少逗了,把人弄上車吧!」
  落拓生答應了一聲,動手的是龍飛,他俯身抓起趙大海碰然一聲硬摔在了車裡,這位勁大得驚人。
  只聽落拓生帶笑說道:「大個子,輕點兒,摔死了可就沒人要了。」
  向著李玉翎一抬手道:「請吧!兄弟。」
  李玉翎向著董無忌欠身施了一禮,又跟黃百川,龍飛,岳琪三個打了個招呼隨即登上了車轅。
  李玉翎這裡抽鞭控韁,下頭落拓生笑問道:「兄弟,趕車行麼?」
  李玉翎笑道:「山窩子裡長大的,怎麼不行。」
  左手抖緩,右手揮起一鞭抽了下去,馬車箭一般地衝破夜色馳出了「李家集」。
  剛出「李家集」,李玉翎就想起了一件事。
  現在他又落單了,他可得一個人對付榮奇,柳青琪,還有「大刀會」那五位堂主共是七名一流好手。
  董無忌率落拓生等幾個趕來「李家集」,怕的就是李玉翎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吃了虧,怎麼如今卻叫他一個人落單,難到現在就不怕他吃虧了。
  但轉念一想,董無忌等不會那麼糊塗,絕不會!
  落拓生頭一個就不是糊塗人,他所以讓自己一個人趕車上路,必然有他的道理,必然有他的打算。
  李玉翎想到這裡,心裡也就松坦了,定神收心趕著馬車順大路往前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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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0-6-15 1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半夜折騰天已過四更,幾里過後東方天邊已現魚肚,晨間微有薄霧,但這薄霧要比那黝黑的夜色好。
  黝黑的夜色裡,像李玉翎這麼好的目力,也只能看出個十丈遠近,而在這種薄霧裡,李玉翎卻能看出幾十丈去。
  走著,走著,他看見幾十丈外路中間有一樣東西在隨風飄動,紅紅的一塊,一時還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又進了十丈,看清楚了,那是一柄大刀硬生生地讓人插在路中央,隨風飄動的是刀柄上那塊紅綢。
  這時候李玉翎更是佩服落拓生料事如神了,該來的已經近在眼前,刀插在路中央,怎麼個過法?
  就是打從上繞過去都不行,「大刀會」的大刀既然出現在眼前,附近就絕不會沒有人在。
  事實上李玉翎沒料錯,馬車剛進大刀插處十丈內,從那大刀插處路邊上抬合圍大樹後閃出一個人。
  是個黑衣壯漢,背後沒刀,兩手也空空,只見他老遠地一抱拳高聲說道:「李爺請停車。」挺客氣的。
  李玉翎沒理他,趕著馬車直馳到大刀插處三丈內他才開始收韁,馬車恰好到大刀前停住,沒多一尺,也沒少一尺。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著車前黑衣壯漢道:「閣下是……」
  那黑衣壯漢含笑說道:「李爺何必明知故問。」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閣下人刀攔路,這是什麼意思。」
  那黑衣壯漢一抱拳道:「奉敝會總瓢把子之命,特來請李爺駕到一會。」
  李玉翎道:「貴會大當家的要見我。」
  那黑衣壯漢道:「正是。」
  李玉翎道:「貴會怎麼知道我走這條路。」
  那黑衣壯漢抬手往車後一指道:「不瞞李爺說,李爺一出『李家集』敝會就有弟兄盯在車後了。」
  李玉翎扭頭一看,只見車後十丈外站著個身背大刀的黑衣壯漢,他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貴會高明。」
  其實高明的是落拓生。
  那黑衣壯漢道:「事非得已,還請李爺海涵。」
  李玉翎道:「閣下不必客氣了,貴會大當家的現在何處。」
  那黑衣壯漢道:「就在這邊不遠處,容我帶路。」
  一抱拳,拔起地上那柄大刀往腰後一插,轉身馳離大路,往來路那一片荒郊曠野中馳去。
  李玉翎沒遲疑,抖韁揮鞭趕著馬車跟了過去。
  馬車跟在那黑衣壯漢之後馳動,李玉翎抬眼打量眼前這片荒郊曠野,只見這片荒郊曠野頗為空曠。
  除了遠近幾片樹林之外就是一望無垠的半人高野草,根本看不見人煙,他心想,大概榮奇等藏身在那片樹林裡……
  他這心念轉動,果然,前面奔馳中的那黑衣壯漢已然掉轉方向,往最近處一片樹林奔去。
  這片樹林立在五十丈外,轉眼工夫已然馳到,而那黑衣壯漢並沒進入這片樹林,卻從這片樹林邊上繞過去往樹林後奔去。
  李玉翎心中詫異卻沒開口問,轉眼間繞過這片樹林,他立即明白了,敢情這片樹林後座落著一座殘破不堪的土地廟,這片樹林恰好把它擋的死死的,站在大路上往這邊看,是絕對看不見這座殘破土地廟的。
  只見這片殘破土地廟四周,隔十步一個,站了一圈身背大刀的黑衣壯漢,卻不見榮奇,柳青琪跟「大刀會」那五位堂主的人影兒,想必是在土地廟裡。
  果然不錯,馬車剛馳到,「土地廟」裡首先快步走出了柳青琪。
  柳青琪很快地向著馬車一瞥,然後沖李玉翎一笑抱拳:「李領班請稍候,我大哥馬上出來迎接。」
  李玉翎暗暗一怔,心想,這柳青琪怎麼這麼客氣。
  心中念轉,當即也抱拳答了一禮,道:「不敢。」
  說話間,「土地廟」裡柱著鐵拐走出了獨腿榮奇,他身後還跟著「大刀會」的五個堂主。
  榮奇出廟門抱起雙拳:「李領班,榮某人迎接來遲。」
  李玉翎高立車轅答了一禮,道:「豈敢,總瓢把子言重了。」
  榮奇道:「這地方不是談話處所,李領班請廟裡坐坐如何。」
  李玉翎心中思忖,這座土地廟不大,馬車進不去,自己若是進廟裡去豈不得把馬車跟趙大海留在外頭,那就等於把趙大海交在榮奇兄弟手裡了。
  一念及此,他當即說道:「我要事在身,不敢過於打擾,大當家的有什麼教言,在這兒賜告也一樣。」
  萊奇微微一笑道:「李領班太客氣了,既然這樣榮某人不便相強,三弟。」
  柳青琪答應一聲喝道:「拿過來。」
  一聲答應「土地廟」裡步出兩名黑衣壯漢,兩個人拉著一捆毛氈出廟,把那個毛氈打開了鋪在廟門口。
  榮奇向著車轅上一抬手道:「李領班請下來坐坐吧!」
  李玉看看距離,鋪氈處離馬車不過丈餘遠近,萬一「大刀會』有什麼行動,自己騰起阻攔絕對來得及,當即他一抱拳道:「多謝大當家的。」
  雙方在那張毛氈對面坐下,榮奇跟柳青琪依肩而坐,那五個堂主站立在榮奇身後。
  坐定,萊奇遲疑了一下,抬眼凝目開了口:「李領班,你我都是明白人,看你們兩個的年歲,榮某人我叫李領班你一聲師弟應該沒有錯。」
  李玉翎心中猛然一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榮奇會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說這麼一句,他心中念轉,久久未能答話。
  只聽榮奇又道:「李領班可是藝歸老爺嶺那位老人家。」
  李玉翎心中又一陣猛跳,他笑了笑:「不錯。」
  萊奇道:「趙二弟大概已經告訴李領班了他那幾招刀法是我教的。」
  李玉翎道:「不錯。」
  榮奇道:「那麼我叫你一聲師弟就沒有錯了,當師弟你問趙二弟之當初,我就懷疑咱們是同門,後來你一再追問,我更斷定咱們是藝歸一門了,老人家安好。」
  李玉翎神色一肅道:「老人家安好。」
  榮奇道:「師弟是什麼時候下山的?」
  李玉翎道:「有不少日子了,算算該有半年多了。」
  榮奇輕輕一歎道:「我拜別老人家已經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來,老人家的慈顏,以及『老爺嶺』上的一草一木無不時刻在我眼前,老人家的教誨我一刻也未敢或忘,只是這二十多年來一事無成,深感有負師恩對老人家五年心血栽培,如今見著師弟,對老人家及『老爺嶺』上的一草一木也倍增思念。」
  李玉翎不由暗暗詫異,榮奇怎麼會說這種話,是真是假,看來他得小心應付。
  有此一念,他立即提高了警覺,道:「師兄創立『大刀會』,打的是反清復明旗號,怎麼說一事無成。」
  「不錯。」榮奇微一點頭道:「『大刀會』是我手創的,我也花了不少年心血,而且賠上了一條腿,可是到現在我做了些什麼了?有什麼成就,『大刀會』仍是『大刀會』,我也只不過是『大刀會』的總瓢把子而已。」
  李玉翎道:「匡復大業並不是一天可就的。」
  榮奇強笑搖頭道:「那是師弟你安慰我,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二十多年來我都做了些什麼?究竟有些什麼成就。」
  李玉翎沒說話。
  只聽榮奇又道:「師弟,我是老人家第四個徒弟,你呢?」
  李玉翎道:「我是老人家第九個徒弟,也是老人家的關門弟子。」
  榮奇道:「做爹娘的最疼麼兒,做師父的也是一樣,據我所知,老人家授徒只授十之七八,想必對師弟你,是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吧!」
  李玉翎道:「慚愧得很,我天資有限,也只學了老人家十之八九。」
  榮奇道:「師弟客氣了,以我看怎麼著師弟也比我幾個要強。」
  李玉翎突然問道:「四師兄可知道大師兄他們七位現在何處麼?」
  榮奇道:「老人家沒有告訴師弟麼?」
  李玉翎道:「八位師兄自拜別老人家之後就全沒了音訊,老人家怎麼知道八位師兄的所在。」
  榮奇道:「師弟是奉老人家之命,找尋我八個麼?」
  李玉翎道:「不敢瞞師兄,正是。」
  榮奇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讓師弟代他老人家清理門戶的吧!」
  李玉翎道:「並不盡然,那也得看八位師兄的作為怎麼樣。」
  榮奇道:「不瞞師弟,大師兄、二師兄跟三師兄三位一下『老爺嶺』就迷失在滿虜的名利誘惑之下,我下山的時候,老人家也接我大責重任,要我代師行誅,可是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沒能找著三位,甚至於連他三位的一點音訊也沒有,到現在為止,我只碰上了九師弟你一人。」
  李玉翎道:「老人家可曾把大師兄三位的姓名面貌告訴四師兄。」
  榮奇搖頭說道:「沒有,就是告訴我也沒用,他們不會再用真實姓名的,老人家想必也知道這一點。」
  李玉翎道:「四師兄這兩字姓名是真是假。」
  榮奇倏然一笑道:「四師兄我一來不為名利所誘,二來不做愧對師門之事,為什麼要改名換姓,師弟你呢?」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我是老人家最後一個關門弟子,無論作為如何都用不著改名換姓,我並不怕再有人代師行誅。」
  榮奇哈哈一笑道:「說得是,說得是,沒想到九師弟你是頗為風趣之人。」
  李玉翎道:「四師兄,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榮奇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問道:「師弟可知道我為什麼跟師弟你開誠相見麼?」
  李玉翎道:「請四師兄明示。」
  榮奇道:「九師弟客氣了,那一來是為表示我所行無愧,二來為免得咱們師兄之間同室操戈,同時也為便於向九師弟你進言幾句逆耳忠言。」
  李玉翎道:「四師兄對我有什麼指示。」
  榮奇道:「好說,師弟言重了,師弟該知道,師弟你是奉命代師行誅,清理不肖,而四師兄我除了奉帥命找尋三位師兄外,對師弟們不肖的也該有權處置。」
  李玉翎道:「四師兄說得是。」
  榮奇輕咳了一聲道:「所以我要勸勸九師弟你……」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我明白了,四師兄是指我的身份。」
  榮奇微一點頭道:「不錯。」
  李玉翎道:「四師兄是要我……」
  榮奇說道:「我要九師弟你跟你四師兄並肩站在一處。」
  李玉翎道:「我若是不聽四師兄的,不答應,四師兄就要不念同門之誼,代師行誅?」
  榮奇濃眉雙揚,猛一點頭道:「事實如此,四師兄我不願否認,就是這個意思。」
  這倒好,敢情他搖身一變,反賓為主了。
  李玉翎心裡暗暗冷笑,他沒說話,就他所見所聞,不說別的,單這強奪民女一事就知道「大刀會」不是什麼正派幫派。
  也足見榮奇這是對他的弟兄有縱容之罪,要不然趙大海跟柳青琪絕不敢明目張膽,胡作非為。
  由這一點,也足證「大刀會」掛的是羊頭,賣的卻是狗肉,八異的說法並不是無中生有,血口相噴。
  現在榮奇雖然反賓為主這麼一招,足證他是受了高明指點,在玩心眼兒,而且顯然是有什麼意圖。
  好在李玉翎早就把警覺提得高高地,腸子裡盤旋了一陣之後,他道:「四師兄的好意我很感激……」
  柳青琪突然站了起來。
  榮奇仍坐著沒動,緩緩說道:「九師弟,記得在『李家集』我對你說過,我愛才、惜才,如今咱們之間更多了一層同門之誼……」
  李玉翎道:「我記得,四師兄,只是四師兄也應該記得,我是這麼答覆四師兄的,人各有志。」
  榮奇微一揮手,含笑說道:「那是在『李家集』時你給我答覆,如今我並不要你即刻作答,四師兄我願意給你一個長時間考慮,把我趙二弟留下,你可以就此上京裡去,我等你一個月!」
  李玉翎道:「多謝四師兄寬容,只是把趙大海留下一事,我不能答應。」
  榮奇道:「九師弟,我是你的四師兄,而趙大海是我的把兄弟。」
  李玉翎道:「這個我清楚。」
  榮奇道:「那麼九師弟就該把我趙兄弟留下。」
  李玉翎道:「四師兄原諒,我不能從命。」
  榮奇道:「九師弟,你四師兄的把兄弟,也是你的兄弟。」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四師兄,有道是:「君子不擋人財路』。」
  榮奇道:「九師弟是說四師兄我擋你的財路。」
  李玉翎道:「四師兄要知道,我若帶趙大海進京,把他往上一送,可是我的大功一樁。」
  榮奇道:「難道九師弟要踩著自己兄長的背脊往上爬。」
  李玉翎道:「四師兄,人各有志,我既然選中了這條路,我就顧不得別的了,常言說得好,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不得不為自己打算。」
  榮奇臉色不變,微一點頭道:「那麼好吧!九師弟既然這麼說,我只有任憑九師弟了。」
  李玉翎也站了起來,柳青琪突然含笑伸手一攔,道:「李領班可願聽我說幾句話。」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只管說,我洗耳恭聽。」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言重了,李領班你既然這麼絕情,可就不能怪我這位把兄無義了。」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這話……」
  柳青琪含笑說道:「記得我這位把兄弟剛才說過,李領班是個明白人,而我這位身為『大刀會』總瓢把子的把兄也不是糊塗人,李領班你要是不肯留下我趙二哥,『大刀會』隨便派個人把你李領班的底往『北京城』裡一送,到那時候恐怕你李領班不但無功,反而會……」
  嘿嘿一笑,接道:「我不說李領班你諒必知道那不堪設想的後果。」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這話我不懂。」
  柳青琪笑了笑道:「不管李領班是不是真懂,我願意為李領班作一番解說,我這麼說吧!有人說『大刀會』掛的是羊頭,賣的是狗肉,我卻說李領班你掛的是狗頭,賣的是羊肉。」
  李玉翎道:「我仍不明白三當家的何指。」
  柳青琪哈哈一笑道:「李領班,你太客氣了,李領班你表面上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當的是讓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切齒痛恨的差,暗地裡幹的事卻跟『大刀會』一樣,這,李領班明白了吧!」
  李玉翎心神震動,道:「我明白了,只問三當家的把握是……」
  柳青滇道:「這個你李領班就不必管了。」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該知道,凡事都要個證據。」
  柳青琪抬頭說道:「李領班你做的高明,『大刀會』拿不出證據,但這證據就讓官家去找去。」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真金不怕火。」
  「那是。」柳青琪點點頭道:「怕火的不是真金。」
  李玉翎說道:「三當家的,我立得穩,站得穩,並不怕誰來惡意中傷,血口誣害。」
  柳青琪道:「我是不是惡意中傷,血口誣害,李領班你自己心裡明白,李領班要是不怕的話,那是最好不過。」
  李玉翎道:「有一件事恐怕三當家的還不知道。」
  柳青填道:「什麼事?」
  李玉翎道:「我不但不受恐嚇、威脅,不吃這一套地把趙大海留下,我反而要把大當家跟你三當家的兩位一併帶走。」
  柳青琪「哦」地一聲道:「是麼?」
  李玉翎道:「是真是假,三當家的可以證諸稍時。」
  柳青琪道:「這不是滅了呢?」
  李玉翎道:「隨三當家的怎麼說都可以,不過我要把『大刀會』的三魁首帶到『北京城』裡去,這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是可想而知的,我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也該是意想中的事。」
  柳青琪道:「算起來我三個都是你的兄長。」
  李玉翎道:「我剛才說過,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既然擒得一個,自然也就捨不得三個。」
  柳青琪哼地一笑道:「我常以為自己是夠高明的,沒想到李領班你比我還高明,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話鋒頓了一頓,接著又問道:「只是,就憑你李領班一個人麼?」
  李玉翎道:「應該足夠的,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把『李家集』那幾位不速之客也帶來了。」
  柳青棋神情一震,連忙抬眼四下搜索,施即他笑著道:「沒想到李領班也會玩這嚇人的一套,現買現賣,李領班可真快啊!李領班可知道我大哥為什麼挑在這兒跟李領班你會面麼?那是這兒地方空曠,視野遼闊。」
  「不錯。」李玉翎道:「任何人都比不過此處的視線。」
  柳青琪道:「這就是了,這『土地廟』周圍遍佈樹林,四面空曠,視野遼闊,任何人想近這座『土地廟』都瞞不過他們那一雙眼,而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見有那一個?」
  趁柳青琪說話工夫,李玉翎也目光掃射四下裡看了一遍,的確,他也沒發現一個不屬於『大刀會』的人,他暗暗地皺了眉。
  就在這時候,榮奇忽然拉著一雙鐵拐站了起來,道:「我看九師弟還是把我那位趙二弟留下吧!免傷咱們同門之誼。」
  李玉翎道:「四師兄,咱們這同門之誼是非傷不可的,因為我要把四師兄跟柳青琪一齊帶走。」
  榮奇濃眉一軒道:「既然這樣,九師弟你就別怪我這做師兄的翻臉無情了。」
  掌中鐵拐一頓,柳青琪欺身而至,「喪門劍」出鞘,靈蛇般當胸捲到。
  李玉翎未摘銳鋒,閃身往馬車邊上退去,就在這時候兩名黑衣壯漢撲向了馬車,這也許是『大刀會』的安排,柳青琪出手纏住李玉翎,讓李玉翎無法分身兼顧,然後再以兩個黑衣壯漢上車救人。
  可是李玉翎趕了個巧,正好比兩個黑衣壯漢早一步地退到馬車邊上,連腰抖腕,直劍遞出,匹練般襲向兩名黑衣壯漢。
  兩個黑衣壯漢那裡提防,李玉翎這裡閃身出劍,迎個正著,兩個黑衣壯漢就像是往劍尖上碰一樣,被李玉翎一劍一個點倒了。
  柳青琪冷叱一聲,「喪門劍」抖起朵朵劍花,連人帶劍橫了過來。
  柳青琪在劍上造詣本不凡,他這一含怒出手更見威力,劍花朵朵滿天花雨般向李玉翎當頭灑下。
  無奈他究竟比不上李玉翎一身集幾十年內力真力,李玉翎軟劍輕揮,只一震便逼退了柳青琪。
  榮奇火了,鬚髮賁張,一頓鐵拐領著五個堂主撲到,剎時間一柄喪門劍,一對鐵拐,五柄紅綢飄揚的大刀圍住了馬車。
  李玉翎倒沒把柳青琪那柄「喪門劍」跟五柄大刀放在眼裡,讓他耽心的只有榮奇那對鐵拐。
  在「李家集」,李玉翎試過榮奇這對鐵拐的威力,榮奇天生神力,一雙鐵拐在他手裡有泰山壓頂之勢,可以說是李玉翎自出道以來的唯一勁敵。
  當然,這並不是說榮奇功力最高,而是在跟李玉翎動過手的人當中,該以榮奇一身功力為最。
  單刀獨鬥,他絕不會在乎榮奇,可是如今除了榮奇,一雙鐵拐之外,只聽榮奇說過還有一柄「喪門劍」跟著大刀。
  「九師弟,畢竟咱們是同門,我最後再勸你一句。」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我仍是那句話。」
  榮奇臉色一變,怒頓鐵拐。
  鐵拐頓處,攻勢發動,榮音一雙鐵拐跟柳青琪一柄「喪門劍』招呼李玉翎,那五個「大刀會」堂主則照顧了馬車。
  多了榮奇這雙鐵拐,威力又自不同,一招攻出使得李玉翎立即無法兼顧身後的馬車。
  眼看著那五個「大刀會」堂主就要登上馬車,就在這個時候,兩聲悶哼傳來,噗通連響!
  「大刀會」的五個堂主,不知受到了什麼襲擊,突然躺下一對了。
  這一來,榮奇、柳青琪,跟「大刀會」的另三個堂主立即被震住,也就在這時候,李玉翎身後那輛馬車底下人影一閃鑽出個中年身材的黑衣人,只聽他道:「李領班,弟兄都到了,休教叛逆走脫一個。」
  李玉翎一聽就聽出是落拓生池樂天,心裡一鬆道:「那當然,這是我的天大功勞呢!」
  人影連閃,「土地廟」競相繼竄出三個黑衣人來!
  李玉翎一怔之後立即明白是黃百川,龍飛、岳琪到了,但他一時沒法想通這三位怎麼會從「土地廟」裡出來。
  事實上情勢也不容他多想,榮奇鬚髮賁張,霹靂般一聲大喝。
  「姓李的,我姓榮的跟你拚了!」
  掄動鐵拐,當頭砸下。
  人影一閃,上空天馬般來了龍飛,只聽他叫道:「李領班,把這個使劍的三賊頭讓給我了。」
  他照顧了柳青琪,黃百川跟岳琪剛掠向落拓生。
  李玉翎終於有機會跟榮奇單打獨鬥了,閃身避開那威力千鈞的當頭一擊,抖手一劍遞了出去。
  落拓生、黃百川、岳琪對付「大刀會」的三個堂主,那是輕而易舉,轉眼工夫三招不到,「大刀會」的三個堂主躺下了一對。
  那些黑衣壯漢一個個都是機伶人,樹要倒時,自然得趕快散,一個個腳底下抹油落荒逃去。
  偌大一個實力雄厚,讓江湖側目的「大刀會」就在這片刻工夫中只剩下榮奇跟柳青琪兩個。
  柳青琪一柄喪門劍造詣不凡,可惜他碰上的是臂力驚人,手使單腳銅人,「八異」四先生的傳人龍飛。
  十招剛過,柳青琪掌中喪門劍被龍飛那重有幾百斤的獨腳銅人磕飛,化成一道青光飛上了半天。
  龍飛跨步欺近掄起鋼人就要砸下,誰吃得住這一個,就是泰山也有崩手不及。
  落拓生及時一聲。
  「別讓李領班的功勞毀在你手裡。」
  龍飛冷哼一聲道:「便宜了他。」
  掌中銅人走偏,一下落在柳青淇的左膀上,龍飛這一下有分寸,柳青棋左肩粉碎,別處無傷,也絕要不了命,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這一來慌的是榮奇,他沒忘了柳青琪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二十招大喝出手,猛力攻出一拐,逼得李玉翎腳下退一退,他轉身騰起。
  無奈龍飛就在左近,他冷哼一聲道:「今兒個要是走得了你,我姓龍的就銅人擊項,目擊天靈。」
  大步奔至,掄起鋼人橫掃千軍。
  榮奇沉哼一聲遞出鐵拐,「噹」地一聲大響,震得在場幾人無不心跳耳鳴,力對力,硬碰硬,豈非小可。
  榮奇畢竟力比龍飛雄渾,他不過身軀落地。
  龍飛卻踉蹌暴退,掌中銅人脫手欲飛,榮奇他得理不饒人,右掌鐵拐一遞直往龍飛當胸點去。
  龍飛身在退中無法躲閃,銅人高高揚起,也無法四手招架,眼看就要傷在榮奇這把鐵拐之下。
  李玉翎人劍合一,如飛而至,直取榮奇左肋。
  榮奇果不等閒,獨腳立地,左拐橫出硬截李玉翎手中軟劍。
  李玉翎不跟他硬纏,一沉腕,手中軟劍閃電劃下,正點在榮奇那條獨腿上,立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萊奇只這麼一條腿,吃這麼一劍擊中如何還站得住,身軀一晃,推金山,倒玉柱,碎然一聲倒了下去。
  他右掌鐵拐僅差毫髮便點中龍飛胸口重穴,好險,龍飛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適時,李玉翎掌中軟劍已抵在榮奇咽喉上。
  榮奇兩眼一閉,沒動,也沒說話。
  龍飛定過神來陡然一喝道:「讓我砸斷他那條獨腿。」掄銅人欺上。
  落拓生閃身而至,抬手一攔道:「人不是你的,往後站。」
  龍飛聽落拓生的,乖乖地收住銅人往後退去。
  落拓生轉望李玉翎道:「行了,李領班,即刻解他們上京吧!」
  李玉翎還沒說話。
  榮奇突然睜開了兩眼,道:「九師弟,我榮奇也只是讓兩個把兄弟說動了心,實際上我的所作所為仍然是對付滿虜。」
  李玉翎一怔,一時沒說上話來。
  的確,榮苛沒說錯,不管他是不是私心太重,自己想登上九王,當當皇帝,他的作為的確仍沒離對付滿虜。
  要照這麼看,他罪不該死。
  只聽榮奇又道:「九師弟,我可以告訴你大師兄跟二師兄的所在,這是不是可以抵我一點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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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2:36 |只看該作者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你說吧!」
  榮奇道:「榮奇並不怕死,可是我罪不該死,我要聽九師弟你一句。」
  李玉翎道:「我留你一命就是。」
  榮奇吁了一口氣,道:「多謝九師弟,榮奇永誌不忘。」
  頓了頓接道:「九師弟,大師兄跟二師兄你都見過。」
  李玉翎「哦」他一聲忙道:「怎麼說,大師兄跟二師兄我都見過。」
  榮奇道:「是的。」
  李玉翎急道:「他兩個是……」
  榮奇道:「他兩個現在都在熱河。」
  李玉翎遍尋記憶,他想不出在熱河見過的人裡,那一個是他的大師兄,那一個又是他的二師兄。
  李玉翎道:「想不出來。」
  榮奇道:「我這麼說九師弟就明白了,大師兄在『天威牧場』,二師兄現任職承德行宮『神武營』。」
  「無威牧場」,「神武營」,那是……」
  「天威牧場」是他的出身處,「神武營」是他「紅」的地方,這兩個地方他都待過不少日子,居然當面錯過,失之交臂。
  李玉翎心裡一陣猛跳。
  李玉翎道:「但不知在『天威牧場』的是誰,在『承德』行宮『神武營』裡的又是誰?」
  榮奇道:「在『無威牧場』的是大師兄呂良滄,在『承德』行宮『神武營』裡的是二師兄師九洲。」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天威牧場』跟『神武營』裡,我沒聽說過這兩人。」
  榮奇道:「九師弟忘了,他們不會用真名實姓。」
  李玉翎道:「那麼他們所化用的姓名是……」
  榮奇道:「九師弟,呂良滄就是那『天威牧場』的場主宮天鶴,師九洲就是那『神武營』裡的兩大領班黃和。」
  李玉翎猛然一怔,道:「這麼說,宮天鶴跟黃和就是大師兄跟二師兄。」
  榮奇道:「是的,九師弟。」
  李玉翎道:「據我所知,宮天鶴出身少林蘇海宗,那黃和則原是『金陵鏢局』的總鏢頭。」
  榮奇道:「他們不這麼說怎麼說,難道說是藝出『老爺嶺』不成?」
  李玉翎道:「沒有錯麼?」
  榮奇道:「不會錯的,九師弟遲早總會找上他們的,只有動手逼一逼,試一試,立即就知道真假,要是我所言不實,九師弟隨時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榮奇道:「老人家收徒為求速成,找的都是已然在江湖上成名了的人物,既然都是成了名的人物,誰都還不認識誰了。」
  李玉翎沒說話,半晌之後他說了聲:「謝謝四師兄。」
  突然一指點了下去,榮奇兩眼一閉,寂然不動。
  落拓生一旁抬了頭,道:「沒想到『天威牧場』的場主宮天鶴.「神武營』的兩營大領班黃和,竟是兄弟你的兩個師兄,怪不得他兩個一個能位居『神武營』的兩營大領班,一個能掌『天威牧場』。」
  李玉翎道:「我當面錯過失之交臂,要是就此折回『熱河』去。只怕會誤了上京報到的日期。」
  落拓生咧嘴一笑道:「兄弟,要不要算卦的代你想個主意。」
  李玉翎忙道:「請池兄指教。」
  落拓生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不必折回熱河去,且帶著這三個上京邀功去,只要你在京裡得了勢,一紙下去還怕他兩個不乖乖地到你跟前來。」
  李玉翎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說道:「多謝他兄指點。」
  落拓生道:「兄弟你這是見外,『大刀會』至此已經完全瓦解了,樹倒猢猻散,他們的徒眾也完全跑得沒了影兒,據我所知在那『錫兒山』上的『大刀會』總舵裡還有一部份殘餘在,那就不用兄弟你操心費神了,時候不早了,別誤了上京報到,我幾個幫忙抬人,兄弟你上車吧!」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池兄,要帶我預備帶趙大海跟柳青琪兩個。」
  落拓生道:「這個一條腿的呢?當地廢了他?」
  李玉翎道:「以他的所作所為,罪不該死,同時我剛才也答應了他將功抵過,留他一命。」
  落拓生道:「那麼兄弟打算把他怎麼辦?」
  李玉翎道:「池兄已經知道我藝出『老爺嶺』了,是麼!」
  落拓生一咧嘴道:「不差,我剛才躲在馬車底下就已經都聽見了,兄弟你瞞得人好苦呢!」
  李玉翎道:「事非得已,還要請諸位兄長原諒!」
  頓了頓接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幾位已經知道我藝出老爺嶺,必然會遠赴老爺嶺去探個究竟,看看家師究竟是不是八異中的那位二先生,是不。」
  落拓生笑道:「兄弟料事如神,那是一定要去的,兄弟莫非有意把榮奇寄托給我幾個押到老爺嶺去?」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他罪不該死,我不敢擅做主張,只有請家師明判作裁了。」
  落拓生點了點頭說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兄弟,你的事那是一句話,別說是順便,就是專程給你跑趟腿也義不容辭。」
  李玉翎一抱拳道:「那就偏勞諸位兄長了。」
  落拓生道:「兄弟怎麼老是這麼客氣。」
  向著龍飛一擺手道:「兄弟,伸個手把姓柳的弄上車去。」
  龍飛答應一聲,縱身大步走向柳青琪。
  李玉翎忙道:「這點小事怎麼好麻煩龍兄,我自己來。」
  他就要趕過去。
  落拓生伸手攔住了他道:「自己弟兄客氣什麼!瞧他那個頭兒,弄個人上車還能累著他,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李玉翎道:「他兄請吩咐,我洗耳恭聽。」
  落拓生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兄弟,老這麼見外。」
  李玉翎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落拓生神色一肅道:「老人家要我轉告兄弟。」
  李玉翎心裡一跳,忙也一肅神色道:「老人家有什麼吩咐?」
  落拓生道:「別以他老人家跟芸妹為念,好好兒干,這裡事要想有所作為,非爬上高技掌握重權不可……」
  李玉翎臉上為之一熱,他心裡明白,賴大爺別以他為念是假,別以芸姑為念是真,也就要他別以念兒女私情誤了正經大事,他紅著臉道:「謝謝地兄,我知道,也會記住。」
  落拓生道:「老人家說,兄弟只管放心幹你的,我們這幾個,連同七位老人家在內,隨時為你的後盾,隨時聽從兄弟你的差遣調度。」
  李玉翎道:「池兄,這我不敢當。」
  落拓生正色道:「兄弟,這不是客氣的事。」
  李玉翎道:「那麼請代我謝謝老人家。」
  落拓生道:「這才是,我幾個要走了,兄弟也請上車吧!兄弟多保重。」
  李玉翎謝了一聲,跟龍飛、黃百川、岳琪三個告個別之後登上車轅,抖韁把鞭趕車而去。
  他趕著車走了,落拓生幾個也沒停留,帶著榮奇隨後也走了。
  好快,李玉翎趕著馬車在第三天日暮時分已然馳抵了「北京城」外。
  這時候的「北京城」已然上了燈了,望著那雄厚的地池,望著那滿城的燈火,李玉翎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北京城」他聽說過不少次,可是他卻是頭一遭兒到「北京城」來,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
  不過他是到「親軍營」來報到的,而且身上帶的有「神武營」調職的公文,他不愁找不到地方。
  守城的是步軍統領轄下的步軍,另外還有兩個穿著長袍的漢子跟守城的步軍站在一起,李玉翎何等服力,一看就知道那兩個便服漢子是身手不俗的練家子。
  馬車剛抵城門口,兩名穿長袍的漢子低低說了幾句,然後雙雙走了過來,往馬車前一攔,一名漢子開了口。
  「尊駕可是姓李。」
  李玉翎忙道:「不錯,二位是……」
  那名漢子道:「『承德』行宮『神武營』的李領班。」
  李玉翎道:「正是李玉翎。」
  兩名漢子雙雙跳上車轅,那跟李玉翎說話的漢子伸手要過韁繩跟皮鞭,道:「我兩個是奉命來接李領班的,咱們這就進城吧!」
  拉韁揮鞭,趕著馬車往城裡馳去。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趕車的漢子道:「我在七貝子跟前當差,在『萬樹園』裡見過您,這位是『親軍營』的。」
  李玉翎「哦」地一聲忙轉過臉去問道:「貴姓?」
  那漢子臉上堆著笑,道:「姓趙。」
  李玉翎道:「我初到京裡來,人生地不熟,往後不論營裡營外還望趙兄多照顧。」
  那姓趙漢子道:「好說,對李領班您,我是久仰了,您人還沒到大名已然傳遍了『親軍營』。」
  那趕車漢子也接上捧了李玉翎幾句。
  車轅上說著話,馬車已經馳抵了「正陽門」。
  忽聽有人叫道:「李領班。」
  一名身穿長袍的漢子從城門邊跑過來攔住了馬車,李玉輕記得,是多倫格格身邊的一名親隨。
  只聽他道:「小的奉格格之命等在這兒接您.小的在這兒等了好幾天了。」
  「不敢當。」李玉翎道:「讓你受累了,請歸稟格格,我到『親軍營』報了到之後馬上就去看格格。」
  那漢子站在車邊在望望,右望望道:「兩位是……」
  李玉翎道:「這兩位一位是玉爺身邊的,一位是『親軍營』的。」
  那漢子道:「格格有說,讓您先見過格格後再去『親軍營』報到。」
  那趕車漢子道:「這怎麼行,眼看就要到『親軍營』了,報到的手續很快,報到過再去見格格不也一樣麼!」
  那漢子道:「格格是這麼交待的,你要是讓李領班先去『親軍營』報到,你去跟格格說一聲去。」
  那趕車的漢子道:「老兄,報到是公事,誤了報到不是鬧著玩兒的。」
  那漢子道:「我知道,當了這麼多年的差.找還能不知道報到是公事,只是格格讓李領班先去見她,要有什麼事自然是格格把待。」
  那趕車漢子還待再說,李玉翎已然開了口:「請歸稟格格,我一報到定馬上就來,萬一格格要有什麼責怪,有我擔待就是。」
  只聽趕車漢子冷笑說道:「這不就是了麼,你老兄請吧!」
  猛然一鞭趕馬車馳進了「正陽門」。
  李玉翎一見那趕車漢於沒客套說話便趕車硬跑了,他心裡開始有點不安,可是他也沒好說。馬車進「正陽門」左拐,在那平坦乾淨的石板路上一陣疾馳之後,沒多久到了一處,李玉翎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宏偉高大的門頭座落在眼前,兩扇巨大鐵門大開著,守著的是四名服飾鮮明,腰裡掛佩刀的親軍。
  門口兩盞大燈好亮,照耀得門前十丈方圓裡纖細景況,裡頭一根旗桿高可摩天,頂端也挑著一盞燈,在夜空裡直搖晃。
  這地方車馬進進出出大概是常事,大門旁邊另有一處敞門供車馬進出,那趕車漢子說了一句:
  「李領班,這就是『親軍營』。」
  趕著馬車從那處敞門裡弛了進去。
  馬車馳進一個空曠的大院子,大院子裡停放著不少馬車,還有幾十匹健馬,馬車停穩後,那姓趙漢子跳下車轅道:「走吧!李領班,我帶你報到去。」
  李玉翎道:「我車裡還有……」
  那趕車漢子截口說道:「李領班,您只管放心報到去,車裡無論有什麼,在這兒絕丟不了的。」
  李玉翎道:「車裡是我在任上緝獲的兩個叛逆。」
  那趕車漢子忙揭開車蓬一看,回過頭來就揚了拇指。
  「真有您的,帶著功勞報到,這只一報上去怕不馬上就是大功一樁,您只管報到去,我在這兒給您看看。」
  李玉翎不便再說什麼,一聲「有勞」跳下車轅跟那姓趙的漢子走了。








第25章
  這個院院子似乎是專用來停放馬車的,姓趙的漢子帶著李玉翎過了一扇半掩著的門來到另一個院子裡。
  這個院子更大,像個大廣場似的,到處是燈光,卻很難得看見幾個人,那姓趙的漢子帶路,東彎西拐地走了好一陣之後到了一間小矮屋前,這間小矮屋門是開著的,黑黑的兩扇,看上去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姓趙的漢子把李玉翎讓了進去,點上燈。
  這間小矮屋佈置得很簡單,可是挺乾淨的,一張小茶几,兩把椅子,那盞燈就放在小茶几上。
  李玉翎正打量這間屋,姓趙的漢子滿臉堆笑開了口。
  「李領班先請這兒坐會,我去往上報一聲去。」
  李玉翎忙道:「有勞了。」
  那姓趙的漢幹道:「李領班到了『親軍營』,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何用客氣,請坐坐。」
  扭頭往外行去,剛出小矮屋,他一個轉身砰然一聲關上了兩扇門,緊接著外頭「卡」地一聲像是上了鎖。
  李玉翎一怔,一個箭步到了門邊,道:「趙兄這是什麼意思。」
  「卡」他又一聲,那兩扇門上開了一個半尺寬窄的小洞,李玉翎只能看見那姓趙的漢子的一張臉。
  只聽那姓趙的漢子在外頭說道:「對不起,別怨我,我這是奉命行事,你在這兒等候吧!待會兒自有人來告訴你個明白。」
  「卡!」地一聲那扇小門關了,隨聽一陣步履由近而遠。
  李玉翎怔在了那兒,定過神來之後,他抬手推那兩扇門,很沉重,一動也沒動,同時他發現這兩扇門是鑌鐵的。
  回身再四顧看看,這間小屋連扇窗戶都沒有。
  這間屋未必出得住他,可是他不能莫名其妙,糊里糊塗地亂動手,他明白,只他一衝出這間屋,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倒不怕誰判他什麼罪,至少他不能在「北京城」再待下去了,同時也更別談什麼爬高位,掌重權了。
  他退向後坐了下去.他開始想這是怎麼一回事。
  怪不得七貝子玉鐸身邊的人會同「親軍營」的人在城門口接他,怪不得不讓他去見多倫格格,敢情是連哄帶騙地把他弄進「親軍營」來關了起未。
  這是誰的主意,難道是毛病出在七貝子玉鐸身上。
  不該,自己冒殺身之險救過他,他怎麼會以怨報德,恩將仇報。
  先把他騙到這兒來關在這間小矮屋裡,而不派人埋伏著拿他,大概是知道他有一身不俗的能耐,怕他反抗,怕他拒捕.更怕他跑了。
  正思忖間,忽聽雜亂步履響動,由遠而近,他忙站了起來,轉眼間那雜亂步履已到門口,來的似乎遠不只一人二
  「卡!」地一聲.那扇小門又開了,姓趙的漢子一張臉堵住了那扇小門。
  「李領班,我們領班來看你來了。」
  他退向一旁,李玉翎看見門外遠遠地有張臉,那是個中年人,長眉細目,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
  只聽那中年小鬍子輕咳一聲,哈哈地開了口。
  「你就是『承德』行宮『神武營』來的李玉翎麼?」
  李玉翎應道:「是的。」
  那中年小鬍子道:「你知道你為什麼一進『親軍營』就被扣了起來麼?」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還請領班明示。」
  那中年小鬍子微微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會給你明白,聽清楚了,有人告你在來京報到途中勾結莠民,私通匪類,你明白麼!」
  李玉翎呆了一呆,訝然說道:「我在來京途中勾結莠民,私通匪類,這是誰……」
  那中年小鬍子道:「你別管告你的是誰,我只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李玉翎道:「領班要這麼問我的話,我只能說沒有。」
  那中年小鬍子道:「冤枉麼?」
  李玉翎道:「可以這麼說。」
  那中年小鬍子冷笑一聲,道:「你嘴還挺硬的。」
  李玉翎道:「領班,我說的是實情實話,無關嘴軟嘴硬。」
  那中年小鬍子沉聲說道:「你敢跟我頂嘴。」
  李玉翎道:「我不敢,只是我無罪。」
  那中年小鬍子道:「這兒是京裡『親軍營』,不是『承德』行宮『神武營』,你要放明白點兒。」
  李玉翎道:「領班,只要我無罪,在那兒該都一樣。」
  那中年小鬍子怒聲說道:「你沒罪,難道是人家誣告你不成。」
  李玉翎道:「誣告我不敢說,只是領班要知道,凡事得有個證據。」
  「證據?」那中年小鬍子冷笑一聲道:「有人親眼看見你跟個什麼『大刀會』的莠民在一起。」
  李玉翎一怔,道:「領班提的是大刀會。」
  那中年小鬍子道:「不錯。」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那就好辦了,七貝子遭『大刀會』人劫擄,我冒殺身之險把七貝子要了回來,領班只要去問問七貝子。」
  「問七貝子。」那中年小鬍子冷笑道:「那告你的人就是七貝子跟前的親隨,他告你勾結莠民,私通匪類,劫擄七貝子,你知道,說起罪來這是要殺頭的。」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麼說,告我的是七貝子的親隨。」
  那中年小鬍子道:「不錯,就是剛才在城門口接你的那個。」
  李玉翎又復一怔道:「原來是他。」
  那中年小鬍子道:「你認識他麼?」
  李玉翎道:「不認識,他說他在『承德』行宮『萬樹園』裡見過我,可是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他。」
  那中年小鬍子道:「他認識也就夠了,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李玉翎道:「七貝子知道這件事麼?」
  那中年小鬍子道:「這個我不清楚,我也不管那麼多,我只問你認罪不認罪。」
  李玉翎道:「領班,我是趕著一輛馬車來的,那輛馬車停放在那邊院子裡,馬車裡有兩個人,是我在路上緝獲帶到京裡來交到上頭法辦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大刀會』二當家,一個是『大刀會』的三當家的,我要是勾結『大刀會』劫擄七貝子的話,斷無把他倆帶到京裡來的道理。」
  那中年小鬍子「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李玉翎道:「領班派個人到那邊院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見那中年小鬍子股轉向一旁,說道:「去一個。」
  「喳」他一聲答應,一人飛步而去。
  從這間小矮屋前到那個大院子並不遠,只一會兒工夫,去的那個人就飛步奔了回來,李玉翎人在小矮屋裡,外頭的話聲他聽得清清楚楚。
  「稟領班,馬車倒是有一輛,只是沒見車裡有人。」
  那中年小鬍子一雙細目裡暴射兩道厲芒喝道:「李玉翎,馬車近在咫尺你竟然還敢騙我?」
  李玉翎剎時已明白了幾分,他暗暗咬了咬牙道:「領班,有位趙兄也知道這件事。」
  以聽中年小鬍子又喝問道:「趙龍標,你看見過那兩個人了麼?」
  陡然那姓趙的漢子恭聲應道:「四領班,屬下聽李領班說車裡有兩個人,可是屬下並沒有掀開車蓬往裡看看。」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
  中年小鬍子道:「李玉翎這就是你的人證。」
  李玉翎道:「但不知七貝子那位親隨是不是還在馬車上?」
  只聽一人說道:「在,還在那兒。」
  那中年小鬍子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馬車裡沒有人,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想也不必了。」
  只聽一陣步履聲如飛而至,陡見有一個人附在那中年小鬍子耳朵邊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那中年小鬍子臉色一變,掉頭走去。
  隨即「卡」地一聲,那扇小門又關上了。
  李玉翎聽得清清楚楚,步履聲由近而走遠了。
  怎麼那中年小鬍子突然臉上變色,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玉翎知道那是附在那中年小鬍子耳朵邊上報信那人報的信使然,至於那個人報的究竟是什麼信,他不清楚。
  可是有一點李玉翎他清楚,他是鑽進了一個預設的圈套裡,被扣得死死的,想掙都掙不開。
  他沒有請求中年小鬍子讓他出去,讓他自己到那院子裡看看去,因為他明知那中年小鬍子絕不會放他出去。
  就算那中年小鬍子點頭答應,放他出去,讓他自己去看看,在開門之前,可以派個人去移走趙大海跟柳青琪,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當然,也有可能那趙大海跟柳青琪早就被人移走了,那院子裡放著的只是一輛空馬車。
  這是誰設的圈套,李玉翎心裡明白,一個親隨沒那麼大膽.這種事也不會出在親隨的頭上。
  這樣七貝子未免太陰、太狠、太卑鄙了。
  李玉翎在腦海裡正在尋思著,只聽又是一陣雜亂步履聲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他聽得出,這回來的人比剛才還要多。
  在這陣步履聲之中,他隱隱約約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話聲,這熟悉的話聲使得他精神為之一振!
  沒一會兒,步履聲已到了門口。
  只聽那熟悉的話聲在外頭冷冷說道:「把門打開。」
  緊接著是中年小鬍子帶著遲疑的話聲:「稟格格,這人是個重犯。」
  「我知道。」多倫格倫冰冷地說道:「只要跑了他李玉翎,你拿我多倫格格抵罪就是。」
  多倫格格為他,大黑夜裡來到了「親軍營」,李玉翎心裡一陣感動。
  沒聽到中年小鬍子再說話,卻聽見門上「卡」地一聲,兩扇門立時打開了。
  多倫格格身上披著一件斗篷大氅就站在門外,嬌靨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她身後.緊貼著剛才攔車的那漢子。
  李玉翎邁步行出矮屋,躬身禮道:「叩見格格。」
  多倫格格嬌靨上的寒霜沒見消散,可是話聲立轉輕柔:「他們有沒有怎麼樣?」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謝謝您,卑職剛到,這位領班對卑職也十分客氣。」
  多倫格格目光掃向中年小鬍子,中年小鬍子立即低下了頭。
  李玉翎這回看清楚了他,高高的個子,穿一件袍子,頗有一股瀟灑勁兒,也帶著點兒官味。
  多倫格格隨即收回目光,指著身邊一個頭戴帽子,服飾齊全的中年官兒道:「這位是『親軍營』的統帶,上前見見。」
  李玉翎早就看清楚了他,中等身材,胖胖的,一眼就能看穿他,論那一樣他也比那位「神武營」的統帶高得多。
  聽多倫格格這麼一說,李玉翎立即上前躬下身去。
  「卑職李玉翎,見過統帶。」
  也許是礙於多倫格格的面子,那位胖統帶含笑招了招手,可是笑得有點勉強。
  李玉翎見過胖統帶之後,多倫格格望著他開口說道:「有人告你勾結莠民,私通匪類,劫擄七貝子,你知道麼?」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知道,這位領班已經告訴卑職了。」
  多倫格格道:「你知道是誰告你的麼?」
  李玉翎道:「聽這位領班說,是七貝子跟前的一名親隨。」
  多倫格格道:「你怎麼說,有什麼辯解麼?」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冤枉呀!」
  多倫格格道:「這個我清楚,你獨自一個深入龍潭虎穴把七貝子救了出來,可是別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硬要誣告你,陷害你。」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
  多倫格格道:「我這個人生平就看不慣這種事,也最痛恨最不齒,你放心好了,這場官司自有我給你做主,把這件官司打到底,到時候看看是誰倒霉。」
  轉望那統帶道:「哈善。」
  那位胖統帶哈善一欠身忙道:「格格。」
  多倫格格道:「咱們公事公辦,我不要你這個人,可是我想把他保出去,我負完全責任,要是跑了李玉翎,你拿我抵罪,可以麼?」
  胖統帶哈善忙道:「您要保他有什麼不行的,卑職遵命就是。」
  多倫格格道:「那好,就憑這一句話了,在這件官司還沒定之前,你可以先停他的職,他就住在我那兒,有什麼事要傳他李玉翎,你只管派個人到我那裡去,我包管他會隨傳隨到。」
  胖統帶哈善微一欠身道:「稟格格,這件案子可以說已經定了。」
  多倫格格道:「誰說的,你不能只聽一面之辭,不讓被告有個說話的機會,這麼多年的『親軍營』統帶,你就是這麼當的麼?」
  胖統帶哈善低著頭道:「是,是,格格。」
  多倫格格道:「這件官司原告是七貝子府的親隨,如今被告方面我代李玉翎做主,這件官司就不能擱在『親軍營』自己辦,你把這件案子呈到『宗人府』去,李玉翎是我的人,我該可這麼辦。」
  胖統帶哈善忙道:「稟格格,李玉翎是個江湖人出身,這件案子不合呈交『宗人府』。」
  多倫格格道:「我不是說了,李玉翎是我的人。」
  胖統帶哈善道:「稟格格,李玉翎身讓帶有調職公文,是從『承德』行官『神武營』到京裡『親軍營』來報到的。」
  多倫格格道:「可是榮富也交待他護送我來京,他算是我的人。」
  胖統帶哈善道:「您已經平安抵京,而且李玉翎他已經調了『親軍營』。」
  的確,這是實情實話,胖統帶哈善他能站得住腳,這件官司是不合呈交「宗人府」,無論怎麼說都該由他「親軍營」自行審判,自行處理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好啊!哈善.怪不得你們死拉活扯地把他弄進了『親軍營』來.城門口派專人迎接,你『親軍營』對那一個這麼周到過.我問你,你到底受了人多少好處。」
  胖統帶哈吳道:「格格明鑒,這個卑職不敢,卑職更不敢跟您作對,這件官司卑職是秉公處理。」
  多倫格格道:「這麼說你是非把這件案子留在『親軍營』處理不可了。」
  胖統帶哈善退:「回格格.卑職是秉公處理,再說這件案子要不在『親軍營』處理.卑職恐怕將無以服眾。」
  看不出這位胖統帶哈善膽子挺大,也挺會說話的。
  「那好。」多倫格格嬌靨發白,微一點頭道:「你秉公處理,我也公事公辦,這件案子就依你留在『親軍營』處理,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將來你要有點徇私,我可頭一個不依的!」
  胖統帶哈善混身肥肉抖了一抖,道:「卑職不敢。」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敢不敢那是你的事,別以為你有靠山,我就動不了你,你秉公處理,我沒法子,你要是有一點徇私,這件事就是鬧到宮裡去我也要鬧到底。」
  胖統帶哈善那一身肥肉又科動了一下。
  「還有。」多倫格格接著說道:「這件案子到現在為止還不能算是定了,你既然是秉公處理,就該給被告一個辯解的機會,不應該只聽一面之辭。」
  胖統帶哈善道:「格格的意思是……」
  多倫格格道:「給他些時日,讓他替自己洗刷不白。」
  胖統帶哈善道:「卑職遵命,格格要多少時日。」
  多倫格格道:「我要多少時日,別問了,你是『親軍營』的統帶。」
  胖統帶哈善適:「那麼卑職給他十天。」
  多倫格格轉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向著哈善一欠身道:「謝統帶。」
  這意思就是告訴多倫格格,十天夠了。
  多倫格格轉過頭道:「那麼人我帶走了!」
  胖統帶哈善上前一步道:「格格,假如十天期到,李玉翎他仍無詞辯解,提不出有力證據證明他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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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3:42 |只看該作者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卑職願憑統帶處置。」
  多倫格格凝注著哈善道:「行了麼?」
  胖統帶哈善道:「卑職不得已,格格恕罪。」
  多倫格格冷哼一聲道:「玉翎,咱們走。」
  抽身向外行去。
  李玉翎邁步跟了上去。
  胖統帶哈善焉敢不動,連忙送了出去,臨走,他看了那位小鬍子領班一眼,小鬍子唰地一耳括子打得趙龍標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
  「媽的,你真會辦事。」
  趙龍標腳下一個踉蹌,忙俯下頭去,連吭一聲也沒敢。
  李玉翎帶著多倫格格,來到了那大院子裡。
  的確,他那輛馬車空空的,別說趙大海跟柳青琪,就連七貝於玉鐸的那名親隨也不見了。
  李玉翎一句話沒說,隨即跟著多倫格格出了「親軍營」。
  多倫格格的那輛豪華馬車停放在「親軍營」大門外,多倫格格連理都沒理胖統帶哈善便上了車。
  這回地沒讓李玉翎扶,也許人正在氣頭上,忘了。
  李玉翎跟著多倫格格帶來的那名親隨要上車轅,多倫格格在車裡叫住了他,讓他上車裡去。
  這怎麼行,李玉翎不肯。
  多倫格格很堅持,而且說:「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沒奈何,李玉翎只得進了車裡,多倫格格這輛馬車可跟李玉翎趕來的那輛馬車大不相同。
  車裡兩個軟座並著,車裡寬窄也只能容兩個人並肩,李玉翎往那兒一坐,多倫格格的粉臂緊挾著他的膀子,他好彆扭,連讓都沒有地方讓。
  多倫格格倒是落落大方,車行中,她那輕柔的頭一句便是:「玉翎,你辛苦了。」
  李玉翎忙道:「謝謝格格,江湖人個個跑慣了江湖,算不了什麼。」
  多倫格格道:「都是他們一再地催促,要不然我不會先回京裡來的。」
  李玉翎道:「卑職聽德玉姑娘說了,江湖風險大,格格是應該先回京裡來的。」
  多倫格格道:「我留下德玉就是要她跟你一起到京裡來的,誰知道她跟玉鐸一起回來了,可沒把我急死,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兒呢!後來聽德玉一說,我急是不急,可又掛起心來了,你也真是,還折回去接他們幹什麼?」
  李玉翎道:「格格對卑職那麼愛護,卑職不能讓格格臉上沒光彩,同時卑職也認為該肅清這股莠民。」
  多倫格格一張嬌靨嬌艷欲滴,白了李玉翎一眼,含嗔地道:「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官去管,要你這麼多事幹什麼呀!」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可巧多倫格格也沉默著沒說話,一時間這輛既小又窄的馬車裡,靜得令人不安。
  李玉翎不敢讓這靜默再持續下去,他道:「為卑職的事讓您親自這麼跑,卑職很是不安。」
  「別這麼說。」多倫格格微一搖頭道:「怎麼說你跟過我一段路,從『承德』到京裡,你很辛苦,也冒了大風險,你的事我不管誰管,再說我這個人也最看不慣這種事,而且我最痛恨這種事,最不齒這種事。」
  李玉翎笑笑說道:「卑職沒想到玉爺身邊的人會這樣對我。」
  多倫格格道:「你以為是玉鐸身邊的人誣告你麼?」
  李玉翎道:「格格,別的卑職不敢說。」
  多倫格格道:「當著我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李玉翎道:「畢競尊卑有別,卑職不敢逾越。」
  多倫格格道:「你這個人太懂禮,也太厚道了。」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誇獎。」
  多倫格格道:「我沒想到玉鐸會是這麼個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這還叫做人麼?」
  遲疑了一下接問道:「你知道他為什麼陷害你麼?」
  李玉翎心頭跳動了一下道:「卑職也曾想過。可是卑職想不出什麼原因。」
  多倫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
  李玉翎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道:「你不好說我代你說,那是因為我!」
  李玉翎心頭一震,沒敢接口。
  多倫格格接著說道:「我很喜歡你,他不高興,他嫉恨,這我看得出來,他憑什麼嫉恨、嫉恨得著麼?」
  李玉翎道:「玉爺大概是誤會了。」
  多倫格格道:「誤會,他誤會什麼?」
  李玉翎道:「格格對卑職只是關愛,只是器重……」
  「不!」多倫格格搖了搖頭,只說了這麼一個字。
  就這麼一個字,已使李玉翎心頭猛然跳了一跳。
  只聽多倫格格道:「你真把『大刀會』的兩個首領抓來了。」
  她有意轉移話題。
  李玉翎也暗暗鬆了一口氣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道:「你一定跟他們拚鬥好了一陣.是麼?」
  李玉翎道:「格格,那是難免的,」
  多倫格格道:「你以為那兩個『大刀會』的首腦是誰移走的,」
  李玉翎道:「除了玉爺的那個親隨,該沒有別人。」
  多倫格格道:「那麼我這就去找他要去。」
  李玉翎道:「他不會承認的。」
  多倫格格道:「怕他不承認,其實我倒不怕他不承認.我只怕他殺了他們兩個。」
  李玉翎道:「如果玉爺真要害卑職的話.他應該殺了那兩個。」
  多倫格格訝然說道:「那是為什麼?」
  李玉翎道:「留下他兩個一命,教唆他們兩個到時候反咬卑職一口,卑職就百辭莫辯了。」
  多倫格格吃了一驚,著了急,忙道:「玉翎,那怎麼辦?真要這樣那可怎麼辦,哼玉鐸真要敢這樣的話,我就進宮見老佛爺去。」
  李玉翎道:「這個主意是誰都會想得到的,要是打算害人,也一定會這麼做,那兩個大刀會的匪首正恨著卑職,要是玉爺願意饒地兩個不死,要他兩個到時候反咬我一口,他兩個一定願意,只是恐怕玉爺辦不到。」
  多倫格格道:「他辦不到?為什麼。」
  李玉翎笑笑說道:「那兩個匪首的穴道被制住,制他兩個穴道的手法,是卑職的獨門手法,別人恐怕解它不開。」
  多倫格格道:「穴道不解開,便不能動彈,不能說話是麼?」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神色微鬆,吁了一口氣抬玉手撫上心口,道:「可沒把我急死。」
  忽然揚聲說道:「先拐到七貝子那兒去一趟。」
  只聽車轅上那名親隨答應了一聲。
  李玉翎道:「格格真要到玉爺那兒去。」
  多倫格格理直氣壯地道:「為什麼不去,找他要人去。」
  李玉翎道:「格格,玉爺或許會裝作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兒。」
  多倫格格道:「那不要緊,誰告你我找誰,我要玉鐸當面聽聽,看他怎麼說。」
  李玉翎道:「格格,卑職怕萬一弄僵了……」
  「怕什麼?」多倫格格柳眉一揚道:「弄僵了更好,大家一扯破臉,往後就更好說話了。」
  石板路平坦,馬車走起來輕快異常,沒多大會兒,馬車停在『七貝子府』前,李玉翎要下車,多倫格格按住了他。
  多倫格格自己掀開了車簾,『七貝子府』門口那高高的石階上飛奔下兩名親隨,雙雙跑到車前來。
  多倫格格道:「告訴你們爺一聲,就說我來了,讓他出來接我。」
  一名親隨哈腰陰笑道:「回格格,我們爺出京去了。」
  多倫格格一怔:「怎麼說,你們爺出京去了……」
  那名親隨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問道:「你們爺他上那兒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我們爺他上『山東』去了。」
  多倫格格道:「他上『山東』去幹什麼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奴才不知道。」
  多倫格格道:「他什麼時候去的。」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是回京的第二天。」
  回京的第二天,多倫格格道:「王爺的壽辰不是快到了麼,怎麼他剛回來又上山東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奴才不清楚。」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柴榮呢?叫他出來一下,我要找他說話。」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柴榮不在府裡,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兩天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每天天一亮就出門了,不到夜深人靜不回來。」
  多倫格格楊了揚眉道:「真巧。找誰誰不在,告訴柴榮一聲,讓他有空的時候到我那兒去一趟。」
  她放下了車簾,用不著吩咐了,馬車立即馳動了。
  多倫格格輕皺柳眉轉望李玉翎道:「找誰誰不在,你看怎麼辦?」
  李玉翎道:「以卑職看,玉爺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
  多倫格格眨動了美目道:「你怎麼知道?」
  李玉翎道:「格格以為玉爺他上山東去幹什麼去I。」
  多倫格格道:「瞧你問的,他府裡的人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李玉翎笑了笑道:「格格,王爺壽辰在即,玉爺如今到山東去,怎麼也趕不回來的,卑職記得玉爺所以從『承德』急著往回趕,就是為了趕回來給王爺拜壽。」
  多倫格格道:「對啊.那麼你以為……」
  李玉翎道:「格格,玉爺不知道受了那位高明指點。」
  多倫格格兩眼一睜道:「你是說他……」
  李玉翎道:「您想看是不是。」
  多倫格格根本就沒想,猛一點頭道:「對,我剛才怎麼沒想到,與其待在『北京城』裡不好說話,不如乾脆裝不知道躲出去,這麼一來他那親隨就告定了你,好狠啊!」
  李玉翎沒說話。
  多倫格格道:「看來他是非置你於死地不可了。」
  李玉翎道:「卑職沒想到玉爺的心胸這麼狹窄,堂堂一位貝子,對卑職這麼一個人,何至於如此。」
  多倫格格道:「你太看輕你自己了。」
  李玉翎道:「事實上卑職身份卑下,是不敢跟玉爺相比的。」
  多倫格格道:「在我眼裡你的人格可比玉鐸他高得多。」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當。」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不說這個了,玉鐸這麼狠,在京裡你也鬥不過他,為今之計只有我往宮裡跑一趟。」
  李玉翎道:「格格,這件事您交給卑職自己辦可好。」
  多倫格格目光一凝道:「你要自己辦。」
  李玉翎道:「您該知道,您不宜出面。」
  多倫格格神色一黯,搖頭說:「我也知道我這樣是皇律跟家法所不允許,所難容的,別的不說,『宗人府』那些人就要頭一個說話,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為惡勢力陷害,連個還手之力都沒有。」
  李玉翎道:「只要格格肯聽卑職的,卑職是敢於為自己伸冤的。」
  多倫格格兩眼猛地一睜道:「你要跟他鬥。」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言鬥,但是卑職不甘於蒙此不白之冤。」
  多倫格格道:「那麼,你要我怎麼做。」
  李玉翎道:「卑職只請格格站在卑職的背後,在必要時為卑職說幾句話。」
  多倫格格道:「這樣就行了麼?」
  李玉翎道:「卑職認為已經很夠了。」
  多倫格格沉吟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李玉翎道:「卑職認為第一要務得把『大刀會』的那兩個匪首找出來,只要把他兩個找回來,卑職就掌握了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無辜了,只是……」
  多倫格格道:「只是什麼?」
  李玉翎道:「玉爺的那名親隨若是把那兩個藏在玉爺府裡,卑職恐怕就只有望牆興歎無能為力了。」
  多倫格格道:「怎麼?」
  李玉翎道:「擅入七貝子府,非奸即盜,卑職又是一行大罪。」
  多倫格格微一皺眉道:「這就是,我沒想到,除非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誰也不敢擅闖七貝於府翻那兩個人去,尤其玉鐸是宮裡的紅人。」
  李玉翎道:「那兩個是不是被藏在七貝於府,現在還不敢斷言,如若那兩個果真被藏在貝子府,一下能把那兩個翻出來,那還好,要是那兩個不是被藏在貝子府,一下撲了個空,卑職的罪可就大了。」
  多倫格格道:「那怎麼辦,總該有個辦法啊!」
  李玉翎道:「這個卑職會想出辦法來的,那兩個勢必要找回來,那兩個不但可以證明卑職無辜,也關係著卑職的一場功勞。」
  多倫格格道:「你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你根本就不能進貝子府。」
  李玉翎道:「格格,天無絕人之路。」
  多倫格格玉齒一咬道:「玉擇這個人好可惡。」
  李玉翎話鋒忽轉道:「格格可知道玉爺身邊都有那些高明人物麼?」
  多倫格格道:「你是指江湖人。」
  李玉翎道:「不一定是江湖人,卑職要知道玉爺是受了那位高明指點,有時候一個高人遠比一個武夫來得可怕。」
  多倫格格想了一想道:「據我所知,玉鋒身邊的人都夠壞的,尤其他那府裡那個總管吳德明,壞點子更多,可以說是一肚子壞水。」
  李玉翎道:「吳德明,聽起來像是漢人。」
  多倫格格道:「誰知道他是什麼人,我根本就懶得問,反正他就是個狡猾奸詐的傢伙。」
  李玉翎沉吟道:「玉爺可能就是受了這位高明指點。」
  頓了一頓接問道:「您府裡有跟吳德明熟的人麼?」
  多倫格格道:「你要幹什麼?」
  李玉翎道:「我想先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多倫格格搖頭道:「我從不准我的人跟這種人來往,別說沒有,就是有恐怕也難以奏效。」
  李玉翎道:「怎麼?」
  多倫格格道:「吳德明這個人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卑職倒不怕他狡猾,卑職自信有治狡猾的法子。」
  多倫格格突然說道:「我府裡倒有一個人跟吳德明熟一點。」
  李玉翎道:「是那一位?」
  多倫格格道:「他叫隆泰,是我府裡的總管,也許因為都是總管,他兩個較為熟一點。」
  李玉翎道:「格格,您這位隆總管,可靠麼?」
  多倫格格道:「他在我家多少年了,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在我家當差了,我哥哥對他非常倚重,所以把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全交給了他。」
  李玉翎道:「那是老人了,卑職是怕他口氣不夠緊,萬一讓那個吳德明知道了。」
  多倫格格道:「那倒不至於,只要交待過他,就絕不會出差錯。」
  李玉翎道:「稍待到了府裡之後,請格格給卑耿介紹一下。」
  多倫格格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會讓你見見他的。」
  沒多久之後,馬車突然停住,只聽急促步履響動,隨即有人揭開了車簾,車前站著兩名親隨,哈著腰,低著頭。
  李玉翎先下車,車裡多倫格格伸出了皓腕,李玉翎只得伸手把她扶下了車。
  李玉翎抬眼,只見眼前一座府邸,門頭宏偉,圍牆丈高,兩扇大鐵門,門環一對,黑得發亮。
  石階高高的,石階下一對巨大的石獅子,兩盞大燈照耀得十丈方圓裡纖細畢現,門上橫匾黑底金字「怡親三府」。
  李玉翎明白,多倫格格是怡親王的妹妹,也就是一位郡主!
  進了「恰親王府」,多倫格格立即吩咐跟在後頭的兩名親隨道:「去告訴隆總管一聲去,書房裡見我。」
  一名親隨應聲而去。
  多倫格格帶著李玉翎直往後走。










第26章
  經前院進入了內院,李玉翎他記不清楚穿過多少幢房子,走過多少條畫廊,他遊目四顧。
  但見這「怡親玉府」裡面,富麗堂煌,美輪美奐,夜景美得醉人,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真是一點也不錯!
  任何一家的內院也不容外人擅進,就別說堂堂的親王府了,如今這位美格格竟帶著李玉翎直入內院,可見多倫格格她對李玉翎是多麼地看重,她根本就沒有把李玉翎當做外人看待。
  多倫格格的書房,就設在水榭那一泓碧水之旁,過了那朱欄小橋,多倫格格吩咐了另一名親隨。
  「告訴德玉泡壺茶去。」
  另一名親隨答應一聲走了。
  進了書房一看,多倫格格這間書房佈置得雅致已極,而且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一柄長劍掛在東牆上,西牆上的字畫沒一幅不是出自格格的手筆。
  一張小茶几上放著一具玉質古琴,那張紫檀木的書架上,經、詩、子、集,無一不俱備。
  顯然,這位美格格漢學不但好,而且詩、詞、曲、賦、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不但是宦海花英,而巨還是位才女。
  李玉翎他正看得兩眼發直,只聽多倫格格在他耳邊說了聲:「怎麼了,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格格應是紅粉班中博士,蛾眉隊裡狀元。」
  多倫格格的嬌靨上有一份喜色,可是她眼兒含嗔地看了李玉翔一眼:「你這是損我還是捧我?」
  李玉翎道:「卑職這是由衷的敬佩。」
  多倫格格道:「你,我知道,我,我自己更清楚,我承認我的漢學在這個圈子裡稱得上鳳毛麟角,出類拔萃。可是比起你來,我差得多。」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過謙。」
  多倫格格搖頭說道:「你弄錯了,我這個人一向最自負不過了,內城裡的這些人誰都說我微,以一個『謙』字說我的,你是頭一個。」
  只聽外頭有人高聲說道:「稟格格,奴才晉見。」
  多倫格格道:「隆泰來了。」
  隨即轉臉向外道:「進來吧!」
  門外那人恭應一聲,在門口行了個禮,哈著腰走了進來,然後垂著手站在門邊。
  多倫格格道:「這位是「『德』行宮『神武營』來的李領班、過來見見。」
  太凡做總管的人都夠精明,也都夠機靈,否則的話他就做不到總管了,格格帶著這位李領班進內院來到書房。
  可見這位李領班在格格心目中的份量就不輕了,隆泰連抬頭看都沒抬頭看,立即上一步行個禮道:「見過李爺。」
  李玉翎慌了,忙答一禮上前相扶。
  「隆總管這是折我,我怎麼當得起,受得住!」
  隆泰抬起了頭,四十多歲的人,唇上兩撇鬍子,兩眼有神,透著一臉精明相,他沒說話先陪笑。
  「李爺一路上辛苦了,常聽格格說起您來……」
  李玉翎道:「對隆總管我也久仰,剛才在路上格格還跟我提起隆總管。」
  隆泰道:「您不知道,格格一向愛誇自己人。」
  多倫格格笑了。
  李玉翎道:「總有值得誇的地方。」
  「可不。」隆泰道:「自己人怎麼看都比別人強,那怕是個癲痢頭瞧著都是很順眼的。」
  隆泰是個很風趣的人。
  多倫格格笑得更甜,更美了。
  李玉翎也難以忍俊。
  只聽多倫格格道:「咱們都坐下,我有話說。」
  格格有了話,李玉翎跟隆泰都坐了下來,按說這是不允許的,可是隆泰在「怡親王府」當了二十多年差了,是看著多倫格格長大的,等於是「怡親王府」的元老了,有些時候,有些地方他是該被寬容些。
  坐定了,多倫格格道:「隆泰,最近有沒有跟吳德明來往過?」
  隆泰道:「奴才好久沒見他了,您不是不許……」
  多倫格格道:「從今天起,我特派你跟吳德明來往,而且要你多跟他來往。」
  隆泰征了一怔,道:「您這是……」
  多倫格格轉望李玉翎道:「玉翎,你告訴他吧。」
  李玉翎還沒有說話,一陣香風襲人,書房裡進來了美丫頭德玉,德玉一雙手裡捧著剛泡好的一壺茶,進門便叫道:「李爺,您來了。」
  李玉翎站了起來道:「幾天不見了,姑娘好。」
  德玉忙道:「您這不是折我麼,快請坐,快請坐,我給您倒茶,這是宮裡拿來的貢品,您嘗嘗。」
  她忙著倒茶去了。
  多倫格格道:「給隆總管也倒一杯。」
  隆泰忙站起來說道:「奴才不敢。」
  他說他的,德玉還是給他倒了一杯,貢品的確是不同凡響,三杯清香滿室。
  德玉奉上三杯茶後,多倫格格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我們這兒談正事兒,別打岔。」
  知婢莫若主,可讓多倫格格說著了,德玉正預備問東問西的。
  李玉翎跟隆泰落了座,德玉靜靜地站在多倫格格身後,李玉翎把該說的全部告訴了隆泰。
  隆泰一聽馬上說道:「李爺,您可不知道,吳德明這個人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是壞透了。」
  李玉翎笑了。
  多倫格格也笑了。
  隆泰接著說道:「這個人一肚子壞水,要說玉爺是受了他的指點,我頭一個相信,您說要我怎麼效勞,只要能派得上用場,您請只管吩咐。」
  李玉翎道:「倒不需要隆總管幫別的忙,我只希望隆總管讓我對吳德明這個人多知道一點。」
  隆泰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李爺,您想知道什麼?您問就是,我知無不言。」
  李玉翎道:「謝謝隆總管。」
  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我想見這個人的話,除了七貝子府之外,別的還在什麼地方可以見到他?」
  隆泰眉鋒鎖了一下,遲疑了一下道:「李爺,我不便出口。」
  多倫格格道:「說你的。」
  隆泰勉強笑笑說道:「李爺,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
  李玉翎明白了,立即截口說道:「吳德明這個人多大年紀,長得怎麼樣?」
  隆泰道:「五十多歲了,糟老頭子一個。」
  李玉翎道:「總管能不能說明白點兒,他有什麼特徵?譬如說是高是矮?臉上有麻子……」
  隆泰道:「李爺,他有個外號叫吳單瞪。」
  李玉翎道:「吳單瞪。」
  多倫格格道:「一隻眼睛。」
  李玉翎「哦」地一聲笑了。
  隆泰道:「您聽說過吧,瘸毒瞎狠,吳德明就是這麼個人,長得鷂眼鷹鼻,耳後見腮,瘦得皮包骨,像個病死鬼似的,有人這麼說吳德明準不得好死,總有一天他會死在……」住口不言。
  李玉翎心裡明白,道:「隆總管,他經常往外跑麼?」
  隆泰道:「可不,一個月總得往外頭跑個七八趟。」
  李玉翎道:「隆總管可知道他在外頭的交往麼?」
  隆泰搖頭說道:「沒聽說他外頭有什麼朋友,這種人不會在外頭交朋友的,外頭的人他沒一個瞧上眼的。知道他的人也懶得理他,就別說跟他交朋友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隆總管可知道他的出身?」
  隆泰搖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怎麼清楚了,以我看,他這種人也不會有什麼好出身的!」
  李玉翎道:「行了,謝謝隆總管。」
  隆泰道:「怎麼,這些就夠了。」
  李玉翎道:「夠了。」
  隆泰站了起來,他還沒說話,多倫格格又開口道:「李領班暫時住在府裡,你給他安置一個住處。」
  隆泰道:「把水榭邊上那一間收拾收拾,您看怎麼樣?」
  李玉翎道:「請隆總管在前院隨便給我找個地方。」
  多倫格格望著隆泰道:「就是那一間吧.你帶李領班看看去。」
  隆泰一哈腰,衝著李玉翎陪笑說道:「李爺,您請吧!」
  李玉翎望著多倫格格道:「格格……」
  多倫格格站了起來道:「你跟隆泰去吧!有什麼事只管找他,時候不早了,我要歇息去了。」
  帶著德玉往外去。
  李玉翎還待再說,隆泰一邊低低說道:「李爺,格格的脾氣您不知道,您怎麼好拂格格這番心意。」
  多倫格格已然帶著德玉走出了書房。
  李玉翎道:「這怎麼行,王府所在.內院禁地。」
  隆泰道:「李爺,格格沒把您當作外人。」
  李玉翎直皺眉,沒再說話。
  跟隆泰出了書房,隆泰帶著他直往水榭另一方走去。
  那兒座落著一開精舍,進了精舍,隆泰點上了燈,然後望著李玉翎道:「李爺,您瞧瞧,怎麼樣?」
  李玉翎還能有什麼挑剔,擺設考究,佈置雅致,立身處是個小廳堂。左首垂簾一間,雖然看不見裡頭,那考究雅致也在預料中,堂堂的王府.那一處會差,就是柴房怕也比一般人家的住處豪華。
  李玉翎還沒說話,隆泰接著又是一道。
  「您到裡頭看看。」說著他就要往那一間裡讓。
  李玉翎忙道:「不必了,隆總管,我只覺得不安!」
  隆泰道:「您別這麼客氣,你既然到了這兒,往後就是一家人,大家相處在一塊兒,太客氣那就顯得見外了。」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隆總管,剛才你沒說,我也不便問,什麼地方可以見著那個姓吳的。」
  隆泰道:「八大胡同。李爺,他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不正經,整天裡尋花問柳,總有一天他會挺屍在窯子裡。」
  李玉翎道:「他經常去的地方是……」
  「沒一定。」隆泰道:「八大胡同裡那些門兒多得很,他那兒都去。」
  李玉翎道:「這麼說只有碰了。」
  隆泰道:「這老不死快倒霉了,要是讓您碰上了,他那付德性我剛才告訴您了,只要您碰見他,一眼就能認出是他來。」
  李玉翎道:「隆總管,我想出去一下。」
  隆泰道:「怎麼!您現在就要出去?」
  李玉翎道:「這時候不正是時候了。」
  隆泰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是,只是您初到京裡來,人生地不熟的,我找他們給您帶路。」
  李玉翎道:「隆總管,謝謝,不用了,您只要告訴我怎麼個走法,我總可以自己找得到。」
  隆泰道:「李爺,您太客氣,他們都閒著沒事兒,給您帶路這是應該的。」
  李玉翎道:「隆總管,吳德明並不認得我,可是必定認得『怡親王府』裡的人。」
  隆泰呆了一呆道:「您說得是,我沒想到,那……您這麼走。」
  他把去八大胡同的路告訴了李玉翎。
  聽畢,李玉翎道:「京裡可有宵禁。」
  隆泰道:「有是有,不過很遲,您帶著這個可通行無阻,也好進正陽門。」
  說著,他自腰間解下一物遞給李玉翎。
  那是一面「怡親王府」的腰牌,李玉翎稱謝接過道:「府裡什麼時候關門。」
  隆泰道:「不要緊,您只管去辦您的事兒,我讓他們給您等門,其實門裡有人守夜,您叫一聲就行了。」
  李玉翎道:「我預備走後門。」
  隆泰道:「您幹嘛走後門。」
  李玉翎道:「『親軍營』跟七貝子府很可能派有人在這一帶守著,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的行動。」
  隆泰臉色一變,道:「這還得了,我去派人把他們攆走!」
  「不,隆總管。」李玉翎伸手一攔道:「這樣不好。」
  隆泰遲疑了一下道:「要是讓王爺跟格格知道,恐……」
  李玉翎道:「隆總管,我只敢這麼臆測,知道的也只有你跟我,真要讓王爺跟格格自己發現了,那是他們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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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4:02 |只看該作者
  隆泰笑了,道:「好吧!我聽您的,您去吧!走後門也行,回來時您只管叫門,我叫巡夜的多聽著點兒後門就是了。」
  李玉翎走了,隆泰送他出了後門。
  不到半個時辰,李玉翎照著隆泰告訴他的路線順刊地找到了八大胡同。這地方,使人一進八大胡同就覺得胡同裡跟胡同外的情景大不同。
  來往的人不少,耳朵裡聽進的儘是絲竹管弦之聲,有輕歌.有小調,其音靡靡,全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黃色之調。
  滿眼的五彩燈籠,那朱門一扇扇,送出迎進,忙得很。
  李玉翎站在那兒正在觀望,突然……
  「李領班!」一個深沉的話聲起自身後。
  李玉翎本能地一驚,忙轉身後望,眼前站個人。
  他藉著燈光一看,那是個中年人,中等身材,濃眉大眼,兩撇小鬍子,穿一身短褲褂,褲腿搖著,袖口捲著,衣領敞開,右手裡托著一對鐵球,不住的轉著,五個指頭撥弄,骨碌碌作響,歪著腦袋堆著笑,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李玉翎盯著那漢子道:「尊駕是……」
  那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怎麼?吃了官糧,做了官.就不認識朋友了!」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漢子笑道:「您往這兒跑,也不怕傳到姓古的耳朵裡去麼?」
  李玉翎心頭一跳道:「原來是……咱們沒見過。」
  那漢子道:「不錯,今兒晚上是頭一遭。」
  李玉翎道:「閣下是那一位。」
  那漢子道:「家師行六。」
  李玉翎道:「原來是六先生門下的兄弟,請教。」
  「不敢。」那漢子一咧嘴道:「姓鐵,單名一個字,奎。」
  李玉翎道:「鐵兄。」
  鐵奎道:「別見笑,北京城混字行裡算得上個人物,坐的還是頭一把椅子。」
  李玉翎一抱拳道:「失敬了。」
  「行了,兄弟。」鐵奎一笑走了過來:「別損我了。」
  熱情而豪邁地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頭上:「接大師兄傳令說你要來,我手下那些小弟兄也看著你進了城,可就沒跟你搭腔,正怕你一進去就不出來了,大師兄交待,要我聽候差遣,兄弟就算報到了。」
  讓人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可不是?他那隻手就帶著熱流,剎時間遍入全身。
  李玉翎道:「我怎麼敢當。」
  「算了,兄弟。」鐵奎道:「一家人還客氣個什麼勁兒,就算不是一個門裡的,憑兄弟你幹的這事兒,水裡火裡我也要先跑上一趟。」
  頓了頓道:「閒話少說,言歸正傳,你怎麼一出來就往這兒跑。」
  李玉翎道:「我有事兒。」
  鐵奎道:「你有什麼事兒?」
  李玉翎道:「我找個人。」
  鐵奎道:「找個人,誰?」
  李玉翎道:「七貝子府的總管吳德明。」
  鐵奎道:「吳單瞪?」
  李玉翎道:「鐵兄認識?」
  鐵奎如果連吳單瞪也不認識,怎能稱得上混字號中的大爺。
  鐵奎笑道:「不敢說認識,人家貴為七貝子府的總管,我老鐵只不過是『北京城』的一個混混兒,那來那麼大造化,只能說我知道這個人,『北京城』裡的人,我很少有不知道的。」
  李玉翎道:「鐵兄可知道今兒晚上那兒能找到他麼?」
  鐵奎未答反問:「據我所知,吳單瞪這個人不怎麼樣,兄弟你找他幹什麼?」
  「我有點私事。」
  接著,他把事情全告訴了鐵奎。
  聽畢,鐵奎一咧嘴叫了起來:「好啊,今兒見這個就害這個,明兒見那個就害那個,害來害去竟害到我兄弟頭上來了,我得好好兒整整他,走,兄弟,咱們找他去。」邁步往裡走去。
  走沒多遠,兩個人停在兩扇朱門門口,一塊橫匾,兩盞大燈籠,上面各寫斗大的三個字兒:「迎春院。」
  在那「迎春院」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幾個人,年紀不等,有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的,一個個混家手人物打扮,個頭兒都很壯。
  鐵奎一到「迎春院」門口,那幾個漢子馬上快步迎了上來,一個個躬身哈腰,恭謹異常。
  「大爺。」
  鐵奎一指李玉翎道:「見見,『親軍營』的李爺,我一個門兒裡的弟兄。」
  那幾個馬上轉過來躬下身去。
  「李大爺。」
  李玉翎怔著道:「不敢當。」
  鐵奎一旁說道:「兄弟,這是我手下幾個弟兄,只要在這京畿一帶,要找我隨便找一個吩咐他們一聲就行了,有什麼事也只管找他們,那一個敢慢一點兒,你找我說話。」
  轉過臉去道:「你們的四下挨門給我問,我找吳單瞪,知道他在那兒回來告訴我一聲,別驚動他。」
  那幾個一應而散。
  鐵奎笑道:「瞧,兄弟,神氣不,『紫禁城』裡有他那麼一個皇上,這兒有這麼一個皇上,真要說起來他要跟我換我都不換。」
  李玉翎點頭說道:「『北京城』臥虎藏龍,能在他們之中稱尊,的確不容易。」
  鐵奎道:「多少年了,全是打出來的,換來的。」
  「迎春院」裡快步走出個人來,那德性一看就知道是個嘴吃軟飯的,背頂軟蓋兒的,近前一哈腰,陪上滿臉唯恐不周的笑,「鐵爺,今兒個是什麼風。」
  鐵奎道:「嚇我一跳,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老王,你好嗎?」
  那老王忙道:「好,好,謝謝鐵爺,托鐵爺的福,您請裡邊兒坐坐,喝杯茶。」
  鐵奎搖頭笑道:「我不敢進去,我怕那些姑娘揪著我不放,上回碰見了荷花,她那股熱情勁兒我受不了。」
  老王輕笑說道:「您不賞臉?」
  鐵奎左手一擺道:「忙你的去吧!今兒晚上我有事兒,明兒個我再來叨擾你一杯。」
  那老王答應著道:「您這是那兒話,能請到您,那是我們的造化,我們的光彩,鐵爺,明兒個一定請您賞臉。」他退著走了。
  鐵奎望著那老王進了「迎春院」道:「『迎春院』的王八,姓尤,大夥兒都叫他尤老王,人還不錯。」
  那幾個回來了,近前欠身,一個中年漢於道:「大爺,那老小於軋上了小桂花,在『萬花院』邊賃了一間房子。」
  鐵奎道:「小桂花,小桂花不是老七的人麼?」
  那漢子道:「是的,鐵爺。」
  鐵奎道:「既是老七的人怎麼會姘上了吳單瞪。」
  那漢子道:「不知道。」
  鐵奎濃眉一揚道:「吳單瞪人呢!」
  那漢子道:「在那裡。」
  鐵奎道:「老七呢?」
  那漢子道:「不知道,有些日子沒見他了。」
  鐵奎:「找他去,讓他馬上來見我。」
  那幾個答應一聲,轉身又走了。
  鐵奎轉過臉來道:「行了,兄弟,他惹上咱們了,咱們抓他的理了。」
  李玉翎道:「鐵兄預備……」
  鐵全道:「借這機會好好整他一頓。」
  李玉翎道:「方便麼,鐵兄。」
  鐵奎倏然一笑道:「兄弟.我鐵奎叮不怕官家的人物。」
  李玉翎道:「跟他們斗怕是個麻煩。」
  鐵奎道:「把我姓鐵的抬了出去,看他們那個敢正眼瞧我一下,兄弟放心,這種事,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要是在這種事上鬧出事來,誰自己倒霉,我包管姓吳的那老小子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他只有哆嗦的份兒,就算他敢怎麼樣也不敢明著來,明來的有他的虧吃的。」
  兩個人聊了沒幾句,那幾個回來了,另外帶著個年輕的,那年輕漢子白淨臉,長得挺不錯,很俊,也很秀氣,只是帶著臉的酒意,鬍子都長了。
  他上前叫了鐵奎一聲。
  鐵奎兩眼一掃道:「在那兒找著他的。」
  那中年漢於道:「王老順那兒。」
  鐵奎哼了一聲望著眼前那年輕人道:「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你這一陣子跑到那兒去了。」
  那年輕漢子道:「沒上那兒,我一直待在王老順那兒。」
  鐵奎道:「好出息,你怎麼沒把自己淹死在酒罈子裡。」
  鐵奎又道:「小桂花另外找主兒了,你可知道?」
  那年輕漢子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大爺。」
  「好嘛!」鐵奎道:「你知道也不生氣。」
  那年輕漢子道:「小桂花讓我替她贖身,我拿不出那麼多。」
  鐵奎道:「多少?」
  「五個數兒。」
  鐵奎道:「她又不是個金打的,值得那麼多,你怎麼沒告訴我。」
  那年輕漢子道:「這種事我沒敢讓大爺知道。」
  鐵奎道:「那麼你就縮著腦袋把她拱手讓了人了。」
  那年輕漢子低著頭沒說話。
  鐵奎道:「那麼你就整天喝黃湯。」
  那年輕漢子道:「大爺,我……我心裡悶得慌。」說著說著他先哭了。
  鐵奎濃眉一掀,喝道:「不許哭,哭個什麼勁,為個娘兒你掉淚,值麼?老七,你好窩囊,好大的出息。」
  那年輕漢子硬沒敢再開口。
  鐵奎吁了一口氣道:「我問你,你還要她麼?」
  那年輕漢子囁嚅說道:「大爺,我拿不出那麼多。」
  「呸!」鐵奎一吐唾沫道:「風塵裡沒幾個有情有義的,你跟她泡泡我不管,你要打算要她我不許,你這年輕急什麼,給我找個正經的,到時候你只管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張羅,聽見了麼?噢!對了,三姑娘那邊的小紅是個好姑娘,看你們不是也蠻談得攏的嗎?」
  那年輕漢子低與頭道:「是,大爺。」
  鐵奎道:「把眼淚擦擦抬起頭來聽我說話。」
  那年輕漢子舉袖擦了擦淚,怯怯地抬起了頭。
  鐵奎喝道:「像個漢子點兒。瞧瞧弟兄們,那一個像你這麼窩囊!」
  年輕漢子臉上飛紅立即挺起了胸脯。
  鐵奎道:「這還像點樣兒。」
  頓了頓,道:「小桂花現在住在那兒,你知道嗎?」
  年輕漢子點頭說道:「我知道,就在『萬花院』邊兒上。」
  鐵奎道:「出出氣去,別讓悶壞了你,吳單瞪那老小子,嚇唬嚇唬他,可別傷他,我來收拾。」
  年輕漢子道:「大爺,他是……」
  鐵奎道:「他是誰我清楚,他就是天皇老子也一樣。」
  年輕漢子道:「您讓我現在去。」
  鐵奎道:「問得好,難道等他走了再去。」
  年輕漢子雙眉一揚,轉身而去。
  那幾個轉身跟了去。
  鐵奎轉眼望向李玉翎道:「走,兄弟,瞧熱鬧,看好戲去,我要把那吳單瞪當狗耍,非把他的尿屎都要出來不可。」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
  那是兩扇小窄門兒,就在「萬花院」邊兒上那條小胡同裡,門口沒路燈,黑黝黝的。
  年輕漢子有人給壯膽,也帶著幾分酒意,他如今站得很挺,抬手拍了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臉麻子臉的老太婆,老太婆腦袋剛探出,猛然就是一驚!
  「老七!是你!」
  年輕漢子冷冷說道:「不錯,是你窮七爺,來跟桂花聊聊,怎麼?」
  老太婆道:「剛出去。」
  年輕漢子兩眼一瞪道:「怎麼說。」
  老太婆忙道:「剛回來,睡了。」
  年輕漢子哼了一聲道:「她還真快,那不要緊,老相好了,跟她被窩裡聊去。」抬腿進I門。
  老太婆一驚要攔,老七一招胳膊把她碰得踉踉蹌蹌退出了老遠,老太婆要呼,後頭響起個低沉話聲:「胡二喜,弟兄們全到了,你還想活長點兒不?」
  老太婆一哆咳,硬沒敢吭聲。
  幾條大漢闖了進去,一個小院於,上房屋裡無燈,黑漆漆的,老七肝火冒三丈,一腳就把門踢開了。
  「哎喲!誰呀!」房裡傳出一聲嬌嬌滴滴的驚叫。
  老七隻不管地闖了進去,驚叫由裡向外,房間裡燈一亮,老七手裡揪著一個,只穿著一片紅肚兜,老七「呸」地一聲道:「霉氣。」
  順手抓起一件長衫走過去。
  那娘兒們忙不迭地披上長衫,長得不賴,只是花容變色,粉面沒一點血色兒。
  「老七,是你……」敢情她現在才看清楚來人。
  裡頭屋又闖出一個,是個男的,糟老頭子,瞧他是那吳德明沒別人,他往那兒一站,眼一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老七道:「玩命的。」
  吳德明獨眼睜得老大:「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京畿所在。」
  老七刷地一聲手抽了過去:「閉上你他娘的臭嘴,少跟你七爺來這一套。」
  吳德明往後退了幾步,一下子倚在牆上,手捂半邊臉,叫道:「你,你敢打人……」
  老七道:「打人那叫便宜,七爺,我今兒晚上還要動這個。」
  抬腿抽出一柄匕首,砰然一聲插在桌上。
  明晃晃地,配著老七那滿臉的怒氣,嚇人。
  吳德明反了臉,連那被打紅的耳邊臉都紅了,要叫。
  老七抬手一揚道:「你敢出一聲我先宰了你。」
  吳德明一哆嗦,硬沒敢張嘴,他畢竟奸滑,也畢竟見過幾天世面,強笑一聲道:「這位,咱們恐怕是一場誤會。」
  老七道:「放你娘的屁,捉姦成雙我這叫誤會。」
  「捉姦?」吳德明笑了:「這位,小掛花是我花銀子贖出來的。」
  老七道:「你贖出來的,你知道她是你七爺的什麼人!」
  吳德明道:「這我不知道。」
  老七道:「那你就給我站在一邊少開口,我先宰了這臭貨咱們再算帳。」
  那娘兒們砰然一聲跪了下來:「老七,可不是我不跟你,是胡二喜她要銀子。」
  老七道:「去她娘的,我老七天生的窮命……」猛一把抽起了桌上的匕首。
  那娘兒們瘋了道:「老七,看在過去那段情份,你饒了我吧!我跟你,我馬上跟你走。」
  她要抱老七的腿,老七一腳踢得她滾出老遠。
  吳德明膽子不小,上前伸手一攔,忙點了頭,笑得心驚膽戰:「這位,有話好說,鬧出人命是要賠的。」
  「滾你一邊去涼快!」又是一巴掌,打得吳德明滿嘴冒血,退出老遠。
  「你七爺怕吃官司也就不來了。」邁步向那娘兒們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鐵奎喝了一聲:「老七,站住。」
  老七停了步,鐵奎一個人進了屋,李玉翎站在暗處,他看得見人,人看不見他。
  鐵奎進了上房屋,眼一盯吳德明道:「七貝子府的吳總管,可是?」
  「不敢。」吳德明忙道:「正是吳德明。」
  鐵奎一抬手道:「請坐。」
  吳德明有點失措.忙應一聲道:「請教,您這位是……」
  鐵奎道:「鐵奎。」
  吳德明「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北京城裡頭一號人物鐵大爺.老弟仰名已久,不想今晚上在這八大胡同裡幸遇,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說著,他沖鐵奎拱了拱手。
  鐵奎淡然道:「好說,你老請坐。」
  吳德明似沒動,望了老七一眼道:「這位是鐵大爺的弟兄?」
  鐵奎道:「正是。」
  吳德明道:「久仰鐵大爺仁義過天……」
  鐵奎淡然一笑道:「吳老放心,鐵奎自會給吳老一個公道。」
  吳德明一拱手道:「老朽感激不盡。」
  這才走過來坐了下去。
  鐵奎搬過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道:「吳老……」
  吳德明忙一拱手道:「鐵大爺有話只管說,老朽洗耳恭聽。」
  鐵奎道:「吳老言重了……」
  輕輕咳了一聲道:「吳老在七貝子府供職,對鐵奎弟兄也有個耳聞,那是鐵奎的造化,至於眼前這件事……」
  吳德明道:「這是一場誤會,老朽純然不知道小桂花是鐵大爺這位弟兄的人!」
  鐵奎道:「相信吳老是不知道,否則以吳老的為人,斷不會不給鐵奎面子。」
  吳德明順水推舟,忙道:「那是,那是,老朽這個人生平最喜歡交朋友,雖然沒在江湖耽過,交的江湖上朋友可也不少,老朽受了江湖朋友的熏陶,也漸知一個義字,要知道小桂花是鐵大爺弟兄的人別說給她贖身,連近也不會近她。」
  鐵奎道:「事到如今,吳老也不要解釋什麼了,吳老的為人代清楚不過,我這裡有兩條路任吳老選一條。」
  吳德明道:「鐵大爺請說。」
  鐵奎道:「我們這些人一向是玩命慣了,生就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膽,吳老請想,連命都不要了,他還怕什麼……」
  吳德明強笑了笑,沒說話。
  鐵奎道:「還有,我們這種人很少有是非的觀念,一言不合,一事不對就動刀子,白進紅出,這是家常便飯。」
  吳德明道:「鐵大爺客氣了,據老朽所知,諸位都是『北京城』的英雄好漢。」
  鐵奎抬手攔住了他話頭,道:「這頭一條路,我把吳老留下,『北京城』有的是埋人的地方,我把吳老掘個坑一埋,誰也不知道。」
  吳德明哈哈強笑道:「鐵大爺玩笑了,像諸位這種人物,怎麼會對老朽一個已然入土一半還多的糟老頭子下這種毒手。」
  鐵奎道:「我們這種人向來是睚眥必報,對誰都是一樣。」
  吳德明陪上兩聲乾笑,沒說話。
  鐵奎道:「這是第二條路,我請吳老幫個忙……」
  「幫忙。」吳德明道:「只要是老朽能效勞之處,鐵大爺只管吩咐就是,老朽說過,生平最喜歡交朋友,尤其是江湖上的朋友。」
  鐵奎道:「這麼說吳老是選第二條路。」
  吳德明呵呵笑道:「任何一條路都比那條死路強,鐵大爺逼著老朽往這條路上走,老朽焉敢不急急從命。」
  鐵奎倏然一笑道:「吳老不愧是個明白人。」
  吳德明道:「好說,老朽為人做事還能不糊塗而已。」
  鐵奎道:「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吳老,我要個人。」
  吳德明一怔,道:「鐵大爺要的人是誰?」
  鐵奎道:「這個人剛到京裡來,跟鐵奎兄弟有點過節,可是他深居內城裡,鐵奎兄弟拿他沒辦法。」
  吳德明道:「鐵大爺還沒告訴老朽,這個人是誰?」
  鐵奎道:「他是從『承德』來的。」
  吳德明怔了一怔,眉鋒一皺道:「『承德』來的,這是誰?」
  鐵奎道:「此人姓李,原供「承德』『神武營』,剛被調到京裡「親軍營』來。」
  吳德明道:「有這麼個人,老朽不知道。」
  鐵奎道:「吳老回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以吳老的身份。在內城裡打聽一個人,應該不是難事。」
  吳德明道:「容老朽回去派個人打聽打聽,應該可以問得出來。」
  鐵奎道:「吳老肯幫這個忙,我這裡先謝了。」
  吳德明道:「老朽是一定盡心盡力,只是老朽還沒摸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鐵奎轉臉向裡道:「老七,把她弄出去。」
  老七答應一聲,拖著小桂花走了出去。
  鐵奎轉過臉來道:「這件事我本來不願意說,可是……我這麼說吧,這姓李的在『承德』害了我一個把兄弟,我那位把兄弟原是吃江湖飯的,讓那姓李的做公函私割了腦袋領賞邀功去了。」
  吳德明獨眼一睜道:「原來如此,這姓李的好狠。」
  鐵奎道:「他是夠狠的。」
  吳德明道:「鐵大爺怎麼知道他到京裡來了。」
  鐵奎道:「鐵奎在『承德』有朋友,那姓李的一舉一動無不全在鐵奎那些朋友耳目之中。」
  吳德明道:「鐵大爺既然知道他到京裡來了,為什麼不在半路截他,卻等他進了京,進了內城再費事。」
  鐵奎道:「不瞞吳老說,這姓李的一身好功夫,鐵奎弟兄不是他的對手,不敢輕易動他。」
  吳德明道:「那麼鐵大爺現在向老朽要這個人……」
  鐵奎道:「我是向吳老要這個人,這句話吳老該明白。」
  吳德明獨眼一睜道:「鐵大爺是要老朽先殺了他。」
  鐵奎道:「也行,要是吳老殺了他,我要他一顆腦袋,要是吳老將他弄得人事不醒交給我,那更好。」
  吳德明看了鐵奎一眼笑道:「鐵大爺這是難為老朽,那姓李的現在是『親軍營』的人,老朽焉敢動他。」
  鐵奎淡然一笑道:「吳老太客氣了。」
  吳德明道:「鐵大爺……」
  鐵奎一擺手道:「吳老貴為七貝子府總管,是七貝子面前的紅人,吳老所至也就等於七貝子親臨,對付小小一個『親軍營』的人,以我看不該是什麼難事。」
  吳德明搖頭說道:「鐵大爺不知道,這種事七貝子如何肯聽老朽的……」
  鐵奎道:「他要是看重吳老的話,他該聽吳老的,事實上吳老也非自己想辦法不可。」
  吳德明皺了皺眉道:「鐵大爺,老朽一定盡心盡力,行麼?」
  鐵奎搖頭說道:「吳老,我志在必得,我若不先下手,等他知道我那慘死的把兄在京裡有我這麼一個拜弟的時候,我鐵奎遲早會步上我把兄之後死在他手裡。」
  吳德明吁了一口氣道:「老朽忘了,老朽只有這一條路是生路,條條是死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老朽這個血肉之軀的人,好吧!老朽點頭就是。」
  鐵奎道:「我先謝了。」
  吳德明獨眼一轉,笑道:「容老朽大膽直問一句,鐵大爺是不是早就盯上了老朽。」
  鐵奎道:「事非得已,還請吳老原諒。」
  吳德明笑呵呵道:「這一下鐵大爺算是抓住老朽了。」
  鐵奎道:「事實上吳老也給了人可乘之機。」
  吳德明大笑說道:「不錯,不錯,誰叫老朽老來風流……」
  話鋒一頓,接問道:「鐵大爺,這個忙老朽若是幫成了呢?」
  鐵奎道:「從今後小掛花就是吳老的人了,『北京城』裡有誰敢哼一聲,吳老儘管找鐵奎說話。」
  吳德明道:「鐵大爺這謝不嫌太輕了麼?」
  鐵奎道:「吳老一條命,加上一個小掛花,我看不輕。」
  吳德明臉色一變,站了起來,強笑說道:「鐵大爺說得是,那麼老朽這就回去打聽打聽……」
  鐵奎伸手一攔道:「吳老慢著。」
  吳德明道:「鐵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好說。」鐵奎道:「」我若放吳老回去,他日何處再找吳老。」
  吳德明道:「鐵大爺,事一辦妥,老朽會立即出城相見。」
  鐵奎道:「吳老若是永遠不再出城,鐵奎豈不是偷雞下著蝕把米了,再找吳老恐怕那要比登天還難。」
  吳德明道:「鐵大爺玩笑了,小桂花還在這兒。」
  鐵奎道:「小桂花在吳老的心目中份量固然不輕.可是她不比吳老自己的性命來得重。」
  吳德明強笑說道:「沒想到鐵大爺這麼不相信老朽。」
  鐵奎說道:「記得我說過,吳老的為人我清楚不過。」
  吳德明苦笑說道:「鐵大爺要是不放老朽回去,老朽如何幫鐵大爺這個忙,如何為鐵大爺辦事。」
  鐵奎道:「放你自然是要放的.不過先請吳老吃我一顆藥丸。」
  左手翻起,兩指捏著一顆豆大紅藥丸。
  吳德明道:「鐵大爺這是……」
  鐵奎道:「這是我當年行走江湖時所用的獨門藥物,給它取了個名兒『搜魂丹』,它是一種慢性毒藥,一個對時發作,除了我自己的解藥外,還沒有別的藥物能解它。」
  吳德明臉上變色,沒說話。
  鐵奎道:「吳老要是不願意吃我這顆『搜魂丹』也可以,請吳老親筆寫封信,我找人帶著見七貝子去。」
  吳德明道:「鐵大爺的弟兄進不了內城的。」
  鐵奎淡然一笑道:「有吳老的腰牌,何以進不了內城。」
  吳德明臉色為之一變,沒說話。
  鐵奎道:「吳老怎麼說。」
  吳德明遲疑良久方道:「信上說不明白,這件事還得老朽自己走一趟……」
  鐵奎道:「那最好不過,吳老請張開嘴。」
  站起來把手伸了過去。
  吳德明只有張開了嘴。
  鐵奎曲指一彈把那顆赤紅藥丸彈了進去,隨手飛快一指點在吳德明的喉結上,只聽「咕」地一聲,嚥了。
  鐵奎收手說道:「我把該說的再說一遍,藥稱獨門非我解藥不能解,吳老若是不信盡可等毒性微發時再辦事,吳老也可以試著遍服解藥,只請吳老記住,一個對時毒發,肝腸寸斷,七竅冒血,明天晚上這時候我在這兒等吳老,我怕吳老派人來圍住這地方通我拿出解藥來,我會防著的,言盡於此,吳老請吧!」
  吳德明沒多說,白著臉一拱手出了上房。
  鐵奎淡然喝道:「去一個送吳老出去。」
  一名漢子應聲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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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4:53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送走了吳德明,鐵奎在院子裡跟李玉翎碰了頭。
  鐵奎道:「兄弟,你瞧怎麼樣?」
  李玉翎道:「鐵兄以為……」
  鐵奎道:「這種人最為惜命不過,等他遍服解藥無效時,他自會乖乖地替咱們辦事,只要他一提,他們馬上就會連想到秦天祥,只一連想到秦天祥,他們就會把我當成『大刀會』的人,接下來就會是一場出出精彩的連台好戲,兄弟且等著瞧吧!」
  李玉翎道:「讓鐵兄費心了。」
  鐵奎道:「這叫什麼話,兄弟再要這樣說,我可要不高興了。」
  李玉翎笑了笑道:「那麼,鐵兄,我該怎麼辦。」
  「回去。」鐵奎道:「每晚上出來一趟聽消息,現在這件事我握著,還沒到兄弟你出面的時候,等過一兩天兄弟可以出面,我再把它交到兄弟手裡。」
  李玉翎道:「我道命。」
  鐵奎笑了,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頭。
  李玉翎回到了「怡親王府」夜色已經很深了,整個內院裡都熄了燈,可是他住的那間精舍裡卻還透著燈光。
  李玉翎一看就知道裡頭有人,果然進了精舍一看,多倫格格正拿著一本書坐在燈光下看。
  他看了一看,還沒說話,多倫格格已然抬起了頭:「回來了,這麼晚,上那兒去了?」
  李玉翎道:「您怎麼還沒安歇?」
  多倫格格點頭說道:「沒有,睡不著,躺下了又起來坐坐。」
  李玉翎欠身告罪,坐了下來。
  多倫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我這裡不是一天兩天,別這麼拘謹,別這麼多禮,要是一天到晚是這麼拘謹,那會讓我麻煩,要老是這麼多禮,等你搬出去的時候恐怕就直不起腰來了。」
  李玉翎笑了笑,目光盯在多倫格格手裡那本書上,道:「您在看什麼?」
  多倫格格把書一合道:「維止錄。」
  李玉翎一怔,也吃了一驚,道:「格格,這是禁書。」
  多倫格格道:「你知道!」
  李玉翎道:「這是呂留良的著作,呂留良浙江石門人,字任生,又名光綸,字用晦,號晚村,八歲能詣善文,旋通程朱之學,明亡削髮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號何求山人,能醫,故又號醫山人,著書立說,多具民族正氣,尤以『維止錄』一書對大清朝尤多諷刺,卒後為曾靜文字獄所連毀屍骸,所著有『晚村』文集等,獄發後起均被燒了。」
  「不錯!」多倫格格徽一點頭道:「可是我留下了這一本『維止錄』。」
  李玉翎道:「卑職大膽,您怎麼看禁書?」
  多倫格格道:「看看有什麼關係,難道我還會受它影響不成?」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可是萬一讓人知道……」
  多倫格格道:「讓你知道有什麼關係,你還會去告發我麼?」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也不會。」
  多倫格格道:「這不就是了麼。」
  揚了揚手裡那本「維止錄」,道:「呂留良不愧是明末一位大儒,這本「維止錄」對於清朝雖然極為諷刺,可並不是無的放矢,曾靜文字獄連累了他,破墓屍骸,朝廷不依法未免過份了些,我看這樣不但不能收到震懾之效,反而更引人反感,增人仇恨,你說是嗎?」
  李玉翎心中念轉,欠了欠身道:「卑職不敢置喙。」
  多倫格格道:「跟我說有什麼關係?」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
  多倫格格微有嗔意,看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難道你還怕我。」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格格對卑職恩厚,那怎麼會,可是卑職身在官家……」
  多倫格格道:「別忘了,我是個『黃帶子』。」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格格一定要問,卑職只有這麼說,呂晚村身為前民遺民,遭亡國之痛,他說些什麼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該怪他。」
  多倫格格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不就是了麼,我還會辦你不成?你的看法跟我的想法很相近,當然了,任何一個人當同,都不容有反叛存在,罰,無可厚非,可是破人墓.戮人屍,就顯得太過了,我擔心朝廷這種做法會適得其反,激起更多人的反叛。」
  李玉翎道:「事實上朝廷這種做法,已然加深了百姓的仇恨。」
  多倫格格「哦」地一聲道:「有所見麼?」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百姓將那仇恨兩字深藏於心中,這就夠可怕的了,只有江湖上那些人才會付諸於行動。」
  多倫格格道:「江湖上那些武夫造反,可比那些讀書人秘密行動來得可怕。」
  李玉翎搖頭說道:「書生謀反,難成大事,曾靜、程熊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
  多倫格格看了他一眼道:「看來你對這些事知道得很清楚。」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卑職身在官家,職有專責,對這種事豈能不弄個清楚。」
  多倫格格把手中「維止錄」往桌上一放,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李玉翎道:「格格是問我……」
  「多好的記性。」多倫格格含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問你上那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我在這兒等了你半天。」
  李玉翎道:「格格等卑職有事麼?」
  多倫格格道:「難道非有事才能來找你麼?」
  李玉翎窘迫得低下頭來說道:「那倒不是。」
  多倫格格道:「別什麼是不是,答我問話吧!」
  李玉翎道:「卑職出去了一趟。」
  多倫格格道:「說得好,難道我還不知道你出去了一趟了,我問你上那兒去了?」
  李玉翎道:「卑職找吳德明去了。」
  多倫格格「哦」地一聲道:「你上那兒去找他去了,你知道他在那兒?」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卑職不便說。」
  多倫格格淡然說道:「八大胡同?」
  李玉翎一怔,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怪不得隆泰說他不正經,是隆泰告訴你他在那兒?」
  李玉翎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找著他了?」
  李玉翎道:「找著了。」
  多倫格格瞟了他一眼道:「別等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怎麼個情形,說給我聽聽。」
  李玉翎沒奈何,只得把經過告訴了多倫格格,關於鐵奎那一部份,他想隱瞞,可是他沒法瞞。
  他初來京裡,人生地不熟,不借重外人他沒辦法對付吳德明,他只得告訴多倫,說鐵奎是他江湖上的朋友。
  說畢,多倫笑了道:「整得好,吳德明這種人就怕這個。」
  她沒多問鐵奎那一部份。
  話鋒一頓,她又說道:「有效麼?」
  李玉翎道:「卑職以為應該有效,除非吳德明他不怕死,不惜命。」
  多倫格格道:「人那有不惜命的,尤其吳德明那種人,你那個朋友要你每晚出去一趟聽信兒?」
  李玉翎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他可靠麼?」
  李玉翎道:「卑職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多倫格格道:「那你就每晚上出去一趟吧!」
  這一夜多倫格格在李玉翎房裡待得很晚,幾乎待了一整夜,因為她是聽見外城傳來了雞啼才走的。
  臨走她交待李玉翎,明天沒事兒,他可以多睡一會兒,她不讓任何人來打擾他。
  她走了,李玉翎也躺下了,可沒能睡著。
  第二天。
  李玉翎上燈時分就出去了。
  找鐵奎容易,一進八大胡同了就碰上一個人追上了他,是老七,他老遠便向李玉翎哈了腰:「李二哥您來了。」
  李玉翎含笑打了招呼道:「鐵大哥在裡頭麼?」
  「在。」老七道:「大哥候著您呢!」
  他陪著李玉翎往八大胡同裡走。
  李玉翎問道:「有消息麼?」
  老七搖頭說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以我看不會那麼快。」
  李玉翎道:「怎麼?」
  老七道:「那老小子不吃遍解藥,求遍名醫,不會死心的。」
  「說得是。」李玉翎點頭說道:「照這麼看,今兒晚上是不會有什麼消息了。」
  說話間他們兩個人已然來到「迎春院」門口,只見鐵奎笑著從「迎春院」門口迎了過來。
  「兄弟,來了。」
  李玉翎也笑著說道:「鐵大哥的將令,我豈敢誤卯!」
  鐵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頭上,望著老七道:「老七在這兒等消息,有消息『王老順』那兒等我去。」
  一推李玉翎道:「走,兄弟,咱倆上王老順那兒喝兩盅去。」
  李玉翎忙道:「鐵大哥,我吃過了。」
  鐵奎道:「我知道你吃過了,什麼時候,喝兩盅又不是當飯吃,走,走,兄弟你可不是硬推著李玉翎走了。
  「王老順」酒館兒,就座落在「八大胡同」口兒上,店面不大,可卻是老招牌,老字號,十幾付座頭,也挺乾淨。
  這時候坐了七成座兒,生意不錯。
  鐵奎大跨步一進門兒,掌櫃的親自出來招呼上了。
  「鐵爺,您已經許久沒來了,什麼事纏身哪,八成兒又是三姑娘吧?」
  「別瞎扯。」鐵奎笑著一揮手道:「我好久沒上她那兒去了,是胖了還是瘦了我都不知道,我姓鐵為人就跟這姓一樣,誰也纏不了我,給我來一斤白乾兒,隨便湊幾樣菜,看清楚了麼,我身邊還有一位,兩付杯子。」
  掌櫃的哈著腰忙笑說道:「這位沒見過,是……」
  鐵奎道:「『親軍營』的李爺,我的兄弟,見見,一回生,兩回熟,往後就是朋友了。」
  鐵奎跟「親軍營」出來的人,一樣的受人巴結,掌櫃的忙不迭地見禮奉承。
  鐵奎在角落揀了一付座頭,酒菜上得快,剛坐下就來了,當然,那得看是誰叫的。
  掌櫃親自到桌上來:「李爺是頭一回光臨,有不周的地方,您多包容。」
  「沒說的。」鐵奎道:「你這兒不賴,要賴我也不會帶著我這位兄弟到這兒來了。」
  「那是您二位賞臉。」掌櫃的道:「您二位要什麼,請隨時招呼。」
  掌櫃的走了,鐵奎一捲袖子抓起了酒壺,道:「兄弟,王老順自家釀的酒,北京城裡翹起拇指頭一個,不說別的,單這醬肉就別比別家好,你嘗嘗。」
  酒是一杯一杯的喝,話是不斷的說,鐵奎的酒量,半斤下了肚,面不改色。
  突然李玉翎問了這麼一句:「鐵大哥,掌櫃說的三姑娘是……」
  鐵奎一擺手道:「他扯談,沒那回事兒。」
  李玉翎笑問道:「是麼?」
  鐵奎臉一紅道:「兄弟,不瞞你,那是個小窄門兒裡的人兒,可是為人很好,對我也是一顆真心,讓我沒話說。」
  李玉翎道:「這就行了,咱們要的就是一顆真心。」
  鐵奎一搖頭道:「可是我不能要她,你知道,干咱們這一行的,不能有後顧之憂,我怎麼能抱這麼一個累贅,再說我也不能讓人家過沒幾天就守寡呀!」
  李玉翎笑著說道:「鐵大哥言之過重了。」
  「一點也不。」鐵奎道:「兄弟你明知我不是誇大其辭。」
  老七來了,在門口,張望一會,立即走了過來。
  鐵奎精神一震,道:「有消息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
  說話間,老七已到了桌前,鐵奎一抬手說道:「有話待會再說,先坐下來喝一杯。」
  鐵奎能在「北京城」混字號人物裡稱「最」,兄弟們願意跟他,願意為他流血,願意為他賣命,是有其道理的。
  老七坐了下來,鐵奎把面前酒杯推了過去,道:「先喝一杯,潤潤嗓子。」
  老七沒動,望著鐵奎道:「大哥,不是吳單瞪那邊來了消息。」
  鐵奎一怔,道:「那是什麼?」
  老七遲疑了一下道:「你可別動火兒。」
  鐵奎臉色一變,道:「又是那兔崽子來磨了?」
  老七道:「剛才小紅來送信兒了。」
  「他媽的。」鐵奎一拍桌子,狠聲說道:「惹火兒了我,我可不管他是誰,這窩囊氣我受夠了。」
  李玉翎愕然說道:「鐵大哥,怎麼回事兒?」
  「沒事兒,兄弟。」鐵奎道:「讓老七陪你這兒坐坐,我上去就來。」
  霍地站了起來。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道:「鐵大哥,你把我當做外人。」
  鐵奎忙道:「沒那回事,兄弟……」
  李玉翎道:「那就坐了下來,告訴我個大概再走。」
  鐵奎道:「兄弟,這是我自己的事。」
  李玉翎道:「你叫我一聲兄弟,是麼?」
  鐵奎沉默一下,坐了不來,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干,剛才他沒酒意,可是現在兩眼都泛了血絲。
  「兄弟,『北京城』裡臥虎藏龍,什麼人都有,除我這一幫外還有一個『斧頭會』龍頭有個親兄弟,這小子一天到晚跑到三姑娘那兒去纏,全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為了顧全大局也忍了不少日子,就這麼回事。」
  李玉翎道:「鐵大哥不是不打算要人家麼?既然這樣,幹嗎動這麼大的火兒呀!」
  鐵奎強笑道:「行了,兄弟別損我了。」
  李玉翎轉望老七道:「老七,三姑娘住那兒?」
  老七道:「就在胡同西頭兒。」
  李玉翎道:「帶我去一趟。」
  鐵奎忙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李玉翎轉過臉去道:「我的事鐵大哥管,鐵大哥的事兒我管,挺公平的,是麼?」
  鐵奎道:「不行,兄弟,這是我自己的事兒。」
  李玉翎道:「那麼找吳單瞪又是誰的事兒?」
  鐵奎道:「兄弟,那不同……」
  李玉翎道:「沒什麼兩樣,鐵大哥不讓我管這件事可以,我馬上回內城去。」
  說罷,他站了起來。
  鐵奎苦著臉道:「兄弟,你犯不著。」
  李玉翎道:「誰犯得著,你要拿我當兄弟,就少說一句。」
  鐵奎苦笑一聲道:「好吧,兄弟,咱們走。」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沒你的事兒,你坐在這兒喝你的酒。」
  鐵奎道:「怎麼!不讓我去!」
  李玉翎沒理他,望著老七道:「老七,咱們走。」
  老七答應一聲站起來往外行去。
  李玉翎回望鐵奎一笑說道:「酒給我留點兒,別都喝光了。」
  轉身跟了出去。
  出了「王老順」,老七帶路拐進了「八大胡同」筆直往西,走得很快,李玉翎跟他走個並肩,道:「老七,這位三姑娘是幹什麼的?」
  老七道:「原也是那個門兒裡的,自遇見大哥後就不幹了,人挺好,待兄弟們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樣,對大哥那更沒話說,一腔鮮血全噴在大哥身上了,可是大哥不知道怎麼回事,老這麼拖著不肯說點痛快話,人家是為了大哥不干的,至今還是個清白人兒,單借大哥說句話,正了名份,也就沒那麼多事了,我不知勸過大哥多少次,可是大哥老含含混混的。」
  李玉翎心裡明白,遂說道:「鐵大哥有他的打算,『斧頭會』的那位呢?」
  「您問那小子!」老七道:「別提有多討人厭了,仗著一張小白臉,以為人家都迷他,每次到三姑娘那兒去都賴著不肯走,弟兄們多少次要放倒他,可是都讓大哥攔了,大哥說大局為重,犯不著鷂蚌相爭,讓他人坐收漁人之利,日子一久那小子就以為大哥怕他,咱們這幫人好欺負,仗著身後有『斧頭會』撐腰,就更了不得了。」
  李玉翎道:「『斧頭會』有多少人?」
  老七道:「恐怕有好幾百。」
  李玉翎道:「經常鬧事?」
  「可不經常鬧事。」老七道:「誰要是惹了他們,當天就沒了影兒,過幾天找著,曝屍荒郊,半個腦袋沒了,狠一點兒的,手腳都被砍了,以往他們還不敢到西城來,自從大哥一忍之後,他們就把地盤兒擴展到西城來了。」
  李玉翎道:「他們的地盤兒是在……」
  老七道:「東城,以『承定門』大街為界,可是他們早就過界了。」
  李玉翎道:「他們這樣動不動殺人,官家沒人過問麼?」
  老七一怔道:「對了,您不提我倒沒留意,人命沒了十幾條了,可就沒見那個露過面,那個說句話,八成兒是他們手眼通天,跟官家有來往,要不就是苦主不敢報官。」
  李玉翎道:「簡直是無法無天,跟官家有來往,他們的龍頭。」
  老七道:「不知道呀!誰也沒見過。」
  他突然停了步,道:「二哥,門口有人。」
  李玉翎抬眼往前一看,只見前面不遠處兩扇朱紅窄門之前,抱著胳膊站著兩個穿褲褂中年漢子,個頭兒挺壯,藉著胡同的燈光看,兩個人腰裡鼓鼓的,想必是藏著鈍鋼利斧。
  李玉翎道:「那兒就是三姑娘的住處?」
  老七「嗯」了一聲道:「這兩個八成兒是那小子帶來的。」
  李玉翎道:「要想進去,恐怕非闖過他兩個這一關不可。」
  老七道:「那麼您看……」
  李玉翎道:「咱們過去,你別插手。」
  帶著老七走了過去。
  在十幾步外,那兩個就盯上李玉翎跟老七了,可是李玉翎沒看他們一眼,到了跟前就要敲門。
  「朋友,慢點兒。」一名漢子上來攔住了李玉翎,瞅著李玉翎道:「你要幹什麼?」
  李玉翎道:「找三姑娘,不行麼?」
  那漢子道:「你是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西城混飯吃的,怎麼啦?」
  那漢子道:「沒什麼,三姑娘有客,你從那兒來回那兒去吧!」
  李玉翎道:「你兩個要攔我?」
  那漢子道:「不錯。」
  李玉翎道:「三姑娘是我們鐵大哥的人,你兩個憑什麼攔我?」
  另一個漢子移步走了過來道:「攔你這是客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惱了我兩個就讓你爬了回去。」
  李玉翎「哦」地一聲笑道:「你倒挺和氣的,我試試看。」
  抬手就要去敲門
  後一名漢子冷哼一聲,揮掌便抓李玉翎的胳膊,李玉翎沒留情,反手一掌直拍在他嘴上,嘴破血流,踉蹌後退,差點兒便坐在地上。
  前一名漢子一怔,臉色大變,抬手就要探腰。
  李玉翎比他快,飛起一腳正踢在他小肚子上,他「哎喲」一聲,抱著肚子叫,李玉翎一掌又拍在他脖子上,他沒吭一聲,趴下來了。
  適時,那滿嘴是血的另一名,手揮利斧撲到,雪亮的鋼斧,黑柄,挺亮的。
  李玉翎閃身讓開了一斧頭,五指已留在那漢子手碗上,微一用力,淡然喝道:「撒手!」
  那漢子還真聽話,「砰」地一聲斧頭落了地,李玉翎左手一抬,「叭」地一聲,滿口開花往後躺了下去。
  李玉翎沒看他一眼,抬手拍了門。
  老七在身後說道:「二爺,乾淨,俐落,我長這麼大,頭一回兒見這麼好的身手。」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門開了,一個十八九的俏姑娘探出了頭,看到了老七她先笑。
  老七道:「小紅,這是李二爺,大家一個門兒裡的。」
  俏姑娘一看門外情景,馬上就明白了,兩扇門一開,她往裡讓去。
  李玉翎帶著老七進了門,老七道:「姑娘呢?」
  小紅道:「在裡頭,陪著那小子喝酒呢!」
  老七雙眉一揚,道:「好小子,今兒碰上有你好受的。」邁步就要往裡闖。
  李玉翎一把拉住了他道:「老七,跟在我後頭。」邁步往裡去。
  小四合院兒,堂屋裡亮著燈,看得清清楚楚,上首坐著個年輕人,白淨臉兒,挺俊,可又透著邪氣,長跑馬褂,挺講究,也夠氣派。
  右邊兒坐著位姑娘,二十多,很標緻,瓜子臉,一排劉海兒,彎彎的兩道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懸膽鼻,櫻桃小口,麗質天生,脂未施,美出於自然。
  上身是件翠綠小襖,下身是件八幅羅裙,難怪上首坐的那位不肯走。
  李玉翎、老七、小紅三個一進院子,上首坐的那位震動了一下,可是他坐著沒動,很快地就恢復了平靜。
  小紅人在院子裡先叫了一聲:「姑娘,七爺來了。」
  那位姑娘站了起來,老七快步上前,頭一個進門,欠了身道:「大嫂。」
  那位姑娘毫無忸怩之態,含笑說道:「來了,你大哥呢?」
  老七道:「大哥有事兒,我跟二哥來看看你。」
  姑娘一雙美目轉向李玉翎。
  李玉翎微欠了欠身道:「三姑娘。」
  三姑娘還了一禮,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風範。
  「不敢當,以前沒見過您。」
  老七道:「二哥剛到這裡來,跟大哥親兄弟一樣。」
  三姑娘道:「那就不是外人,二弟請坐。」
  李玉翎沒客氣坐了下去。
  三姑娘請著老七道:「老七你也坐。」
  老七應了一聲,可沒動。
  三姑娘落了座,望著李玉翎道:「兄弟貴姓啊?」
  「李,木子李。」
  三姑娘道:「兄弟以前在……」
  李玉翎道:「我剛從承德來,以前在行宮『神武營』當差,奉調到京裡『親軍營』來。」
  三姑娘道:「這麼說兄弟現在『親軍營』當差?」
  李玉翎道:「是的。」
  那年輕漢子忽然站了起身,道:「你們聊聊吧!我改天再來。」
  李玉翎沒看他,一抬手道:「慢著。」
  年輕漢子臉上堆著笑道:「閣下有什麼事?」
  李玉翎道:「你坐著,沒我的話不許走。」
  年輕漢子臉上仍堆著笑道:「不許!為什麼?」
  李玉翎道:「三姑娘這兒不是任人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
  年輕漢幹道:「閣下,這個門兒我進過不少次了。」
  李玉翎道:「那是以前,現在不行了!」
  年輕漢子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鐵奎的意思?」
  李玉翎道:「都一樣。」
  年輕漢子道:「鐵奎什麼時候學硬了。」
  李玉翎抬手一揚道:「我告訴你,說話留神點兒,要不然,我讓你跟門口那兩個一樣趴在地上。」
  年輕漢子臉色一變,笑道:「朋友,我比門口那兩個要硬些。」
  李玉翎道:「你試試。」
  桌底下出腿,一腳端在年輕漢子的膝蓋上,年輕漢子如何受得住這一腳,砰然一聲,連人帶椅翻了下去。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你不比門口那兩個硬多少嘛!」
  年輕漢子支撐著站了起來,臉色鐵青道:「莫非你是來替鐵奎爭面子的。」
  李玉翎道:「你要知道姓鐵的他怕誰,那你就錯了,姓鐵的是為了顧全大局,奈何你不知道,欺人太甚。」
  年輕漢子道:「鐵奎呢?」
  李玉翎道:「他沒空,有事找我說也是一樣。」
  年輕漢子哈哈笑道:「他沒種。」
  李玉翎一揮手,一隻酒杯飛了過去,正打在年輕漢子的嘴上,「叭」地一聲,杯子碎了,年輕漢子的嘴也破了。
  年輕漢子抬手一摸,滿手是血,道:「好身手,好功夫。」
  李玉翎道:「誇獎了,我還有,你要不要再試試?」
  年輕漢子道:「只要你是鐵奎的人,那就好辦。」
  李玉翎道:「你只管來就是,鐵奎的人隨時恭候。」
  年輕漢子一點頭:「好,姓李的,就衝著你這句話了。」
  腳下一動,就要走。
  李玉翎道:「要走可以,把腰間的斧頭留下。」
  年輕漢子兩眼一睜道:「姓李的,你可別……」
  李玉翎道:「可別什麼?你要不留下斧頭,我讓你拖著一條腿爬回去,在我那是舉手之勞,不信你試試。」
  年輕漢子臉色由青轉白,他沒試,從腰間抽出斧頭,砰然一聲扔在了桌上,差點就砸碎杯盤,然後他肢著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老七道:「您好走,不送了。」
  年輕漢子裝沒聽見,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年輕漢子走了,老七道:「二哥,痛快。」
  三姑娘站起來福了一福道:「李爺,謝謝您!」
  李玉翎忙答一禮道:「三姑娘,我不敢當。」
  老七道:「大嫂,二哥真跟大哥是一個門兒裡的。」
  三姑娘凝目望著李玉翎道:「真的!」
  李玉翎道:「是的,三姑娘。」
  三姑娘道:「我還當是……」
  她坐了下去,目光一凝,道:「兄弟可知道,他們身後有個強有力的靠山。」
  老七道:「大嫂,是誰?」
  三姑娘道:「九門提督。」
  老七臉色一變,叫道:「九門提督!大嫂怎麼知道?」
  三姑娘道:「我聽他說過,可不知道他是唬人還是真個。」
  老七皺了眉道:「要是真的,那可就糟了。」
  李玉翎淡然說道:「不要緊,我能應付。」
  老七怔了一怔道:「怎麼了!二哥,您能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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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6:04 |只看該作者
 李玉翎道:「三姑娘放心就是,我包管『九門提督』不敢說一句話。」
  老七倏然一笑道:「對了,我忘了二哥在『親軍營』當差的。」
  他可不知道「親軍營」裡當差的人,也碰不過權勢顯赫的「九門提督」。
  李玉翎站了起來,道:「三姑娘,我走了。」
  三姑娘頓道:「兄弟頭一回來,多坐會兒嘛!」
  李玉翎道:「不坐了,鐵大哥還在『王老順』等著我。」
  「怎麼!」三姑娘道:「還有事兒?」
  李玉翎道:「是的,我有點事兒。」
  一聽李玉翎有公事,三姑娘不便再留了,一邊往外送,一邊叮嚀常來玩兒。
  送到了院子裡,李玉翎擋了駕,帶著老七走了。
  出了門再看,三個「斧頭會」的,全沒了影兒。
  「二哥。」老七咧著嘴笑道:「什麼叫痛快,今兒這才痛快,總算出了一口氣?」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到了「王老順」,鐵奎一斤白乾兒喝完了,又叫了一斤,他一半兒下了肚,仍沒見他有酒意,好海量。
  李玉翎跟老七落了座,沒等李玉翎開口,老七就搶著把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畢,鐵奎哈哈大笑,道:「行了,兄弟,從今後咱們得留神挨斧頭了,砍著別的地方那還不礙事,要是欲著腦袋,今後就別想坐在這兒喝白幹了。」轉過臉去望老七,道:「老七,記住也告訴弟兄們一聲,隨時自己留神。」
  老七答應了一聲。
  鐵奎忽然窘迫一笑道:「兄弟,見著了吧!怎麼樣?不賴吧!」
  李玉翎道:「我只有兩字難得,同時也告訴鐵大哥,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三姑娘,不該讓人家久候。」
  鐵奎赧然笑笑說道:「兄弟你在那邊兒拿人出氣,我在這兒拿白乾兒出氣,斤半白乾兒下了肚,我想通了,等跟『斧頭會』這件事兒平息了之後再說吧!」
  李玉翎笑了,道:「我這一趟沒白跑,鐵大哥這斤半白乾兒也沒白喝。」
  鐵奎拍了他一巴掌,道:「行了,兄弟,別損我了。」
  又坐了一會兒,看看時候不早了,不可能有什麼消息了,李玉翎推杯而起,要走。
  鐵奎道:「時候不早了,我不留你,明兒咱們再聚。」
  李玉翎走了,臨走還關照鐵奎別忘了在三姑娘那兒作一番佈署。
  跟鐵奎分手,離開「王老順」沒走多遠,李玉翎瞥見前面夜色裡站著兩個穿褲褂的漢子,由於夜色太黑,看不清面貌,可是李玉翎只一想便知道是「斧頭會」的截上了自己了。
  藝高人膽大,他不在乎,別說兩個,再來幾個他也不放在眼裡,他停步都沒停地筆直往前走。
  看看來近,一名漢子突然衝著他抱著拳,道:「尊駕可是『親軍營』的李爺?」
  李玉翎停步說道:「不錯,正是李某人,二位有何見教?」
  那漢子道:「候駕多時,在下兄弟是『斧頭會』的。」
  李玉翎道:「我看出來了。」
  那漢子道:「李爺要是方便的話,請借一步說話。」
  李玉翎道:「什麼地方?」
  那漢子道:「東城。」
  李玉翎道:「夜太深了,我不能耽誤太久。」
  那漢子倏然一笑道:「李爺要是不方便的話,也可以不去,在下兄弟不敢勉強。」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帶路就是。」
  那漢子兩眼一睜道:「李爺是位爽快的人,佩服。」
  一抱拳,偕同同伴轉身前行而去。
  李玉翎毫不猶豫,邁步跟了上去。
  那兩個漢子在前帶路,大街小巷一陣拐彎,越走越偏僻,越走離市區越遠。
  李玉翎看看四周已知來到城郊,可是他不知道眼前是什麼地方,但他也明白,兩個「斧頭會」的漢子帶他到這裡來,用心不善,可是他一點沒在意。
  突然,前面夜色中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站住。」
  前行兩漢子中一個立即停步答道:「斧頭,報龍頭一聲,客人到了。」
  龍頭,敢情「斧頭會」的龍頭在這兒。
  隨朝前向夜色中那人喝道:「叫他候等。」
  好大的架子,李玉翎沒在意,抬眼打量,立見前面二三十丈外是一片樹林,緊靠城牆兒,矮樹旁裡透著幾點燈光,由於矮樹叢擋著,無法看見裡頭的情形。
  正打量間,前面話傳過來了:「龍頭有請。」
  兩名漢子答應一聲,立即又邁步了。
  剛進矮樹叢,李玉翎看清楚了,前面幾丈外有一座殘破的「八角亭」,小亭前懸著一隻燈籠,亭裡坐著幾個人,是個女的,看上去挺年輕,一身墨綠色衣裙,臉上卻蒙著塊黑紗,讓人無法看見她的廬山真面目。
  那三姑娘家挨揍的年輕漢子,就站在她身邊兒。
  亭子外邊兒,緊挨著亭子,一邊兒各地站著六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的卻是一式黑色褲褂。
  另外,離亭子的地方,也就是六名中年漢子之前,雁翅也似排列著十名年紀不等的壯漢子,個個抱著胳膊,人人腰裡露著一段黑色的斧柄,最外邊兩個手裡還各提著一隻燈籠,人不少,但鴉雀無聲,這陣仗挺懾人。
  李玉翎沒把這陣仗看在眼裡,可是對那亭子裡的女子卻留了意,心中訝然暗道:原來這「斧頭會」的龍頭是個女的,一個女的能號令群雄,領導這麼一幫動輒玩命兒的兇徒,足見不簡單,此女若不是心智過人,便是所學出眾,她有那一套。
  心念能動間,前面兩漢子又行近小亭,深深一躬身,恭聲說道:「稟龍頭,客人到了。」
  亭中女子,一揮手,兩名漢了躬身退往兩旁,只聽她道:「沒想到你這麼年輕,還這麼俊,我還當你是三頭六臂的凶神呢!」
  接著是一陣銀鈴般哆笑,清脆甜美,煞是好聽。
  李玉翎昂然卓立亭前,沒說話。
  隨聽那亭中女子問道:「尊駕就是在『親軍營』裡當差,那個姓李的。」
  李玉翎道:「不錯,我就是李某人。」
  那亭中女子道:「我身邊這個人,你認識了。」
  李玉翎道:「剛在西城握別,怎麼會不認識。」
  那亭中女子道:「你那一腳踢得不輕啊!差點兒便廢他一條腿。」
  「好說。」李玉翎道:「我要是有意毀他一條腿的話,他現在不會站在那兒了。」
  那亭中女子「哦」地一聲道:「這麼說你腳下留了情。」
  李玉翎道:「事實如此。」
  那亭中女幹道:「好說,事實如此,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
  李玉翎道:「姑娘在江湖,該知道江湖規矩,像令弟這種行為,要走撞在別人手裡,絕沒這麼便宜。」
  「好說。」亭中女子嬌笑一聲道:「那我就好好謝謝你。」
  話聲方落,雁翅般排列著的十名漢子齊動,團團地把李玉翎圍了起來,個個手裡握著一柄利斧。
  李玉翎連眉頭都沒皺一皺,淡然說道:「這就是姑娘派人把我帶到這荒郊曠野來的真正目的麼!」
  亭中女子道:「以你看呢?」
  李玉翎道:「我既然敢來,我就沒把這陣仗放在眼裡。」
  亭中女子道:「讓我來試試你的身手。」
  她那裡話落,十柄利斧同時砍落,齊集中間李玉翎一身,然而,十柄利斧落了空,李玉翎不知何時已脫出包圍,站在了小亭前,仍然而對亭中女子站著。
  亭前那六名四十多歲漢子大吃一驚,立即排成一字擋住了李玉翎,顯然他們怕李玉翎挨進小亭。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六位,我要進去早就進去了。」
  亭中女子黑紗覆面,讓人看不見她有什麼表情,只聽她道:「他說的是實情,你們讓開。」
  那六名中年漢子一齊閃向兩旁。
  適時,兩柄利斧悄無聲息地從李玉翎身後遞到,一襲李玉翎後腦,一挨李玉翎右肩,都是狠毒殺著。
  李玉翎像背後長了眼,一個旋身,一拳一腳飛起而出,兩聲悶哼,利斧垂了兩柄,人躺下了兩個。
  剩下那八名漢子揮斧就要再挨。
  亭中女子抬起了手,那隻手欺霜賽雪,根根似玉。
  「行了,你們退回去。」
  八名漢子抽身而退,地上那兩個也支撐著爬起來退了回去。
  李玉翎這才緩緩轉過了身。
  亭中女子開了口:「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好的身手,大名是……」
  李玉翎道:「豈敢,玉翎。」
  亭中女子道:「那兩個字兒。」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石的玉,雕翎的翎。」
  亭中女子微一點頭道:「李玉翎,好名字,人長得這麼俊,難怪要佔個玉宇,你剛到京裡來的。」
  李玉翎道:「不錯。」
  爭中女子道:「以前在那兒得意呀!」
  李玉翎道:「『承德』行宮,『神武營』。」
  亭中女子身軀一震,道:「你是從『承德』來的。」
  李玉翎道:「不錯。」
  亭中女子道:「我聽說,『大刀會』讓『承德』行宮『神武營』一個姓李的挑了,難不成那個姓李的就是你!」
  李玉翎道:「貴會的消息很靈通。」
  亭中女子道:「真是你。」
  李玉翎道:「不錯,是我。」
  亭中女子沒說話,沉默了良久始道:「難怪你敢一個人來赴我的約,藝高人膽大,是不,可是我要告訴你,『斧頭會』不比『大刀』。」
  李玉翎道:「我看不出貴會跟『大刀會』有什麼兩樣。」
  亭中女子微一點頭道:「你錯了,往後你就知道了!」
  李玉翎道:「希望如此,姑娘要沒有別的事,我要告辭了。」
  「別忙。」亭中女子抬起了玉手,道:「你請亭裡坐坐,我跟你打個商量,好不?」
  李玉翎道:「我一直都是站在這兒,現在我站在這兒說話也是一樣」
  亭中女子笑笑說道:「你有單挑『大刀會』,獨闖『斧頭會』的萬丈豪氣,如今難道怕我一個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姑娘,這一著算是用對了,我生平最怕激。」
  邁步走了過去。
  進小亭跟那蒙面女子對面坐下,那站在蒙面女子身邊的年輕人,惡狠狠的直盯著李玉翎,李玉翎裝沒看見。
  剛才在亭外,站得遠,倒不覺得什麼,如今跟這位蒙面女子對面而坐,近在咫尺,李玉翎只覺得一陣陣蘭庸異香從鼻子裡鑽,同時,他也看得清楚,對面這位姑娘冰肌玉骨,十分動人。
  雖然她蒙著面,讓人無法看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從她那美好的身材,以及凝脂般肌膚看,這位姑娘應是位神仙中人。
  他這裡正自心念轉動,只聽蒙面姑娘輕笑開口說道:「你的膽子比別人大點兒,你我的立場雖屬敵對,可是我現在競有心折之感了。」
  李玉翎淡然說道:「謝謝姑娘,姑娘有什麼話,還是早說吧!」
  蒙面姑娘道:「你這麼急著回去了?」
  李玉翎道:「身在官家,總不能那麼隨便。」
  蒙面姑娘微一點頭道:「說得也是,好吧!讓我自己再試過你。」
  輕抬皓腕,緩伸玉手,隔著桌子向李玉翎抓了過去。
  乍看,這絕不像出招制敵,而像情侶亭中對坐,她情不自禁要握情郎的手。
  實際上,行家一看便知,蒙面姑娘這一隻玉手已然攻向了李玉翎前身十二處大穴,威力無匹。
  李玉翎心頭暗暗一震,道:「我沒想到姑娘有這麼好的一身所學。」
  他也抬起了左掌,五指微曲,欲迎還拒,隱隱向蒙面姑娘一段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揮去。
  蒙面姑娘嬌軀一震,道:「好功夫,你再試試。」
  玉手往回一收,水蔥般一扣食指伸出,手停在胸前,尖尖玉指徑徑指著李玉翎的胸口,一動不動。
  李玉翎淡然一笑,也收回了手,往面前石桌上一放,兩眼凝注蒙面姑娘那尖尖玉指,嶽峙淵停,跟尊石像一般。
  行家眼裡,一動一靜,蒙面姑娘著勁待發,在找遍李玉翎的空隙,隨時可作閃電一擊。
  而李玉翎處在防守地位,右手放在石桌上,準備隨時拒敵。
  一時之間這荒郊曠野中好靜,那些「斧頭會」的人個個瞪大了眼注視著亭中的變化,那站在蒙面姑娘身邊的年輕漢子,更是連氣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過去,蒙面姑娘那根尖尖王指泛起了輕微顫抖,像是玉指上挑著千斤重物,不勝負荷。
  李玉翎仍然像尊石像般,凝望著那根玉指,兩眼不眨一眨。
  又片刻過去,蒙面姑娘那水蔥般玉指顫抖得越發厲害,就在這時候,李玉翎放在石桌上的那只右掌,也微微動了一下。
  突然,蒙面姑娘皓腕前探,直直前伸的那根五指閃電點出,李玉翎抬起了右掌,直立,恰好封住蒙面姑娘這一指。
  眼看這一指一掌就要碰上,蒙面姑娘皓腕倏沉,又飛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李玉翎那只右掌也跟著落在石桌上。
  李玉翎說:「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蒙面姑娘沒說話,半晌之後才開口,說話有氣無力:「你為什麼不趁虛跟進,在這種情形下,你只要輕輕一掌便可置我於死地。」
  李玉翎緩緩說道:「我跟姑娘無怨無仇。」
  蒙面姑娘搖頭道:「你錯過機會,你不知道:「斧頭會」的人向來是睚眥必報的,不到你躺下,絕不甘休。
  李玉翎道:「那任憑姑娘了。」
  蒙面姑娘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因小故樹強敵,那是大不智,我不願意跟你為敵!」
  李玉翎道:「多謝姑娘。」
  蒙面姑娘道:「我還有後話,我不跟你為敵,可是我有條件,二者任你選一。」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沒有提條件的權利。」
  蒙面姑娘聽若無聞,道:「第一,你加盟『斧頭會』,但可以不離開官家,『斧頭會』總堂之上,我讓你坐在我的下首;第二,你放手別管鐵奎的事,這樣你我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好意,這兩個條件我都不能接受。」
  蒙面姑娘道:「有理由麼?」
  李玉翎道:「本不需任何理由,可是我仍願意說說,前者,我身在官家,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不容私自參加民間幫派,後者,鐵奎是我的朋友,這件事我雖然插了手,便不能虎頭蛇尾,有始有終,而且我更不能背棄朋友。」
  蒙面姑娘道:「你讓我對鐵奎有點嫉妒,為什麼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我。」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蒙面女子道:「你要知道,今天是咱們初會,而且是我邀你來的,我不便為己太甚,錯過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大敵,我會不惜一切,也會不擇手段,非置你於死地不可『斧頭會』不容有威脅存在。」
  李玉翎雙眉微揚,淡然一笑道:「我仍是那句話,任憑姑娘了。」
  他站了起來。
  蒙面姑娘跟著站起來,道:「你為什麼也非跟我為敵不可。」
  李玉翎道:「並不是我非跟姑娘為敵不可,而是姑娘要跟我為敵,姑娘請想想看,三姑娘本是鐵奎的人,兩個人心許情悅,已論婚嫁,令弟不但超越了地盤,犯了江湖大忌,而且纏住三姑娘不放,假如反過來令弟是鐵奎,令弟又會怎麼樣,會像鐵奎這樣一忍再忍麼?姑娘居長,不思管束令弟,反而助令弟尋釁,這不等於助長令弟的氣焰,鼓厲他去尋釁欺人麼?
  姑娘非世俗女子,這一點應該明白,也應能思及後果利害,為貴我雙方都好,還請姑娘三思而後行,告辭。」
  一抱拳,轉身出亭而去。
  那六名中年漢子與十名持斧壯漢,行動如風,立即圍上來攔住了李玉翎的去路。
  李玉翎停了步,卓立不動。
  只聽亭中女子道:「讓路,送客。」
  一十六名「斧頭會」人馬上閃向兩旁,李玉翎邁步行去,兩名壯漢提燈跟在他身後。
  蒙面女子站在小亭中,一動不動,隔著那層蒙面紗直望著李玉翎出了那片矮樹叢,這時候那年輕漢子開了口,口氣一派不滿意。
  蒙面女子霍地轉過身子冷冷說道:「不放他走怎麼辦,是你能把他留下,還是我能?」
  年輕漢子揚著眉道:「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就不信偌大一個『斧頭會』對付不了一個人。」
  蒙面女子冰冷冷說道:「你有辦法你去,我管不了,都是你惹出來的,你還……告訴你,在這個姓李的沒除去之前,我不許你再到那女人那兒去,你要不聽我的你可會吃大虧,跟我回去。」









第28章
  李玉翎回到「怡親王府」,天已經很晚了,比昨晚上還要晚。
  可是一進後院李玉翎便為之一怔。
  他住的那間精舍裡,跟昨晚上一樣。
  又亮著燈,在這黝黑一片的後院,覺得特別顯眼。
  這是誰?
  難不成又是……推門進去看,可不,又是多倫格格。
  她,一身晚裝,正坐在燈下,俯在桌上寫字兒,滿桌是素箋。
  只不知道她在寫什麼?
  李玉翎心中一陣不安,道:「格格,您怎麼還沒睡?」
  多倫格格放下筆,含笑說道:「等你呀,白天我忙,難得跟你見一面,見了面也說不了幾句話,想晚上跟你聊聊,偏你一去就這麼晚回來。」
  李玉翎更不安了,搓著手道:「這怎麼好,每晚上都讓格格等這麼晚。」
  多倫格格嫣然一笑道:「跟我還客氣?這是我自己願意的,又沒人強迫我。」
  頓了頓道:「反正也睡不著,坐啊!」
  李玉翎落了座,目光落在書桌上道:「格格在寫什麼?」
  多倫格格淺淺一笑道:「夜深人靜,獨坐燈下,該是找尋詩料最好的時候,偏偏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句,只有寫寫李易安的佳句聊以排遣了。」
  李玉翎看的清楚,多倫格格也沒加掩蓋。
  她寫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與「酥花陰」。
  李清照這兩闕詞都是情有所寄,備陳相思的,李玉翎心中正覺得有點震動,只聽多倫格格道:「我對這兩闕有偏愛,尤其這兩句『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玉翎心頭又是猛地一震,他沒說話。
  多倫格格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李玉翎忙道:「是,格格,這兩句是好。」
  多倫格格淺淺一笑道:「李清照這兩闕詞是情有所寄,備道相思的,讀之真會泣然淚下,為之銷魂。」
  李玉翎又沒說話。
  多倫格格話鋒忽轉,道:「怎麼樣,今兒晚上這一趟,有消息麼?」
  李玉翎強笑搖頭道:「今兒晚上白跑了一趟,還惹了禍了。」
  多倫格格神色一緊,道:「怎麼了,惹了什麼禍了?」
  李玉翎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多倫格格吁了一口氣,美目微瞟,儘是少女嫵媚,動人已極。
  「瞧你,嚇我一跳,我當是什麼事呢!你可真愛管閒事啊。」
  李玉翎道:「有道是:「為朋友兩脅插刀』,人家對卑職的事這麼盡心,他有了事,卑職怎的能不管。」
  多倫格格含笑問道:「那位『斧頭會』的女龍頭,美嗎?」
  李玉翎心頭一跳道:「她蒙著面,卑職沒看見。」
  多倫格格道:「你沒看見她,她可看見你了,放心,這件事鬧不起來。」
  李玉翎道:「怎麼?格格!」
  多倫格格道:「那位『斧頭會』的女龍頭,縱不衝著別人也得衝著你呀!」
  李玉翎臉上一熱,道:「格格開卑職的玩笑了,卑職怎麼會……」
  多倫格格道:「你或許不會,可是你怎麼知道人家也不會?」
  李玉翎勉強笑笑說道:「彼此敵對,『斧頭會』恨不得置卑職於死地。」
  多倫格格道:「他們敢動你一指頭,我非把他們都抓起來不可,其實,我很放心,他們那動得了你呀!」
  李玉翎道:「您誇獎了。」
  多倫格格目光一凝,道:「說正經的,這件事把個『九門提督』都牽連了進去,你打算怎麼辦?」
  李玉翎笑笑說道:「卑職有格格這麼一個靠山,難道還怕個『九門提督』不成。」
  「好哇!」多倫格格笑道:「你可真會找靠山呀!誰告訴你我要替你撐腰了。」
  李玉翎道:「這還用誰告訴我呀!格格一向是愛護卑職的。」
  多倫格格道:「你也知道?」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格格對卑職恩厚,卑職永銘五內。」
  多倫格格道:「那倒不必,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李玉翎沒說話,他怎麼說。
  多倫格格眉鋒忽地一皺,道:「我怎麼不知道京裡何時出了個『斧頭會』。」
  李玉翎道:「格格尊貴,平日深居內城,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再說他們也不敢讓這種事傳到內城裡來。」
  多倫格格道:「桂榮跟他們必然有來往,堂堂一個『九門提督』,哼,我倒要問問他這個『九門提督』是怎麼當的,玉翎。」
  李玉翎道:「您請吩咐。」
  多倫格格道:「明兒個你帶著我的信到桂榮那兒去一趟。來個先發制人,看他怎麼說。」
  李玉翎道:「妥當麼?格格。」
  多倫格格道:「沒什麼不妥當的,你只管去你的,信我今兒晚上寫好。」
  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她突然站了起來。
  剛站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哎喲」一聲,嬌軀忽然一晃。
  李玉翎嚇了一跳,連忙站起扶住了她,就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離得好近,多倫格格等於整個人投進了李玉翎的懷裡,兩張臉近在咫尺間,四目交投,那一剎那……兩個人都沒動,一動沒動。
  格格叫了他一聲。
  「玉翎……」聲音很低,還帶著顫抖。
  李玉翎一震而醒,忙挪開了些,道:「您……您怎麼了?」
  「沒什麼,坐得腿都麻了,你歇著吧!我回去寫信去。」
  頭一低,轉身往外行去。
  李玉翎沒動,也沒說話,他說不出什麼感受,良久,他緩緩地坐了下去。
  呆呆地。
  不知道多倫格格怎麼樣,李玉翎一晚上沒睡,他睡不看。
  第二天,送信的來了,是德玉,不是多倫格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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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6:20 |只看該作者
  德玉把信交往了李玉翎手裡,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沒有發覺,格格這兩天瘦了不少,您知道格格是怎麼了麼?」
  李玉翎心裡一陣跳動道:「我沒發覺,不清楚,怕是太累了吧!」
  德玉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李爺,這句話我不該說,可是我不得不說,連大內都來人為格格跟玉爺撮合,可是格格沒答應,你可別辜負了格格這番心意!」
  頭一低,轉身走了。
  李玉翎只覺得猛然被人打了一拳頭,心弦震顫,怔在那兒。
  良久,良久,他才定過神來,皺皺眉,緩緩坐了下去,兩眼直視,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九門提督」衙門頭夠威嚴,夠氣派的高高的石階,一對巨大石獅子,兩扇既厚又重的大門,門前旗竿老高,都快摩著天了。
  那石階上,兩邊各四,站著八名穿戴整齊,跨著腰刀的親兵,還有一個頭戴綠頂的武官帶著。
  「九門提督」掌管內城九門鑰匙,負責京畿治安,權勢兩重,難怪這麼大的氣派。
  李玉翎到了門前,把信往上一遞,道:「我是『怡親王府』來的,麻煩把這封信送進去。」
  那武官一聽李玉翎是「怡親王府」來的,可不敢擺他那身架子,哈著腰雙手把信接了過去。
  李玉翎跟著他進了門房,那武官問清了李玉翎姓名之後,捧著那封信急急忙忙地往裡去了。
  信是寫給「九門提督」桂榮的,而且寫這封信的是多倫格格,誰有那個膽,敢代拆。
  沒一會兒,那名武官出來了,一欠身道:「大人有請,請跟我來。」
  帶著李玉翎出門房往後行去。
  「九門提督」桂榮在前廳接見了李玉翎。
  顯然「恰親王府」的來人,他這個「九門提督」也不敢待慢。
  桂榮穿一身便服,是個五十多歲的瘦老兒,高高的個子,長眉細目直鼻樑,挺有威儀的
  桂榮身後站著個人,三十多近四十年紀,頎長的身材,白淨臉,唇上還留著兩撮小鬍子,算得上是個少見的英挺人物,看他那一雙眼神,一眼就可看出是個好手,在這時候能站立在桂榮身後,分明也是「九門提督」的親信護衛之流。
  按規矩要打個進兒,李玉翎只欠了身:「見過大人。」
  桂榮沒怎麼樣,不給他留面子,也得仰看多倫格格,他盯了李玉翎一眼,捋著鬍子慢條斯理地道:「你就是格格的護衛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大人,是的。」
  桂榮道:「聽說你以前在榮富那兒當差?」
  李玉翎道:「承統帶提拔,卑職剛由『神武營』調到京裡來。」
  桂榮道:「你的案子還沒有結,是不是?」
  李玉翎道:「卑職不知大人何指。」
  桂榮道:「七貝子府有個下人告了你,說你勾結莠民,劫擄七貝子,有這回事麼?」
  李玉翎道:「回大人,那是誣告。」
  桂榮「嗯」了一聲道:「案子在『親軍營』,是非曲直,我這個『九門提督』不願意斷,不過你到了京裡之後就不該再惹是生非。」
  李玉翎道:「大人明示。」
  桂榮一揚手裡那封信道:「格格在這封信上說得很清楚,你在外招惹了一般江湖莠民……」
  「大人。」李玉翎截口說道:「天子腳下,京畿重地,是不容有江湖莠民存在的,肅清莠民,人人有責,大人怎說招惹?」
  桂榮臉色一沉道:「你這是教訓我。」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卑職奉命送信,格格在信上寫了些什麼,卑職全然不曉,大人如果認為卑職無端在外惹是生非的話,請大人親自向格格問話。」
  桂榮怎麼敢,除非他不想戴這頂帽子。
  只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最後轉白,道:「我身為『九門提督』,職身京畿治安,固然不容莠民猖獗,也由不得內城王府的人在外惹是生非。」
  李玉翎道:「卑職回去之後,定把大人的意思轉稟格格。」
  桂榮的臉色更白了,道:「其實,外城有『斧頭會』這麼一個莠民組織,我並不知道。」
  李玉翎道:「那麼請大人查明見教。」
  桂榮道:「你回去稟知格格一聲,我馬上派人去查,只要屬實,緝獲之後一定嚴辦,他們居然敢找官家人的麻煩,也太以無法無天了。」
  顯然,他口氣已經轉變了。
  李玉翎道:「謝大人。」
  桂榮抬手向後一招,他身後那中年小鬍子跨步而出,兩錠銀子遞到了李玉翎面前。
  李玉翎微微一愕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小鬍子淡然一笑道:「這是大人賞你的,拿著買酒喝。」
  李玉翎這才明白了,忽而一笑道:「多謝大人恩賜,卑職不敢收受。」
  桂榮道:「為什麼?」
  李玉翎道:「大人不知道,格格一再嚴諭府裡下人等不許在外擅自收受饋贈,所以卑職不敢領受大人的賞賜。」
  桂榮道:「這是我給的,跟一般饋贈不同,拿著吧!」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卑職心領就是。」
  桂榮好不尷尬,輕咳了聲道:「既然這樣,我就不便勉強了,子儀,代我送李護衛。」
  那中年小鬍子答應了一聲,往外一擺手道:「請。」
  李玉翎一聲:「卑職告辭。」
  向桂榮欠了欠身,往外行去。
  出了前廳,那中年小鬍子緊跨一步,含笑說道:「李兄在『承德』獨挑『大刀會』,神威遠震,小弟仰慕已久,不想今日才得拜識。」
  「好說。」李玉翎道:「兄台誇獎了,請教。」
  那中年小鬍子道:「不敢,小弟姓萬,草字子儀,也是江湖出身,蒙大人賞識收在身邊充任護衛領班,以後還要請李兄多照顧。」
  李玉翎一抱拳道:「原來是萬領班,失敬了,以後還要請萬領班多照顧倒是真的。」
  萬子儀笑道:「小弟這小衙門領班,可不敢跟親王府的護衛比。」
  說話間已到大門,萬子儀忽然壓低了話聲道:「李兄,提督大人心直口快,常得罪人,李兄可別介意啊!」
  李玉翎有何不明白,淡然一笑道:「豈敢,我有幾個腦袋,敢把提督大人的話往心裡放。」
  萬子儀笑笑說道:「李兄,咱們是一見如故,有什麼話小弟就直說了,格格面前,還要請李兄保留一點兒。」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衝著萬領班,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提督大人最好能趕快把這件事查明,要不然的話,格格面前不是我能擋得住的。」
  萬子儀忙道:「自然,自然,李兄放心,我馬上就催下人去查,小弟會親自跑一趟,不出三天,準有回話。」
  李玉翎道:「那我就好說了,就這麼辦了,我靜候萬領班的佳音了。」
  微一抱拳,告辭而去。
  他一邊下台階,心裡一邊暗笑。
  可是他沒看見。
  高站在台階上的萬子儀也在笑,那是泛在唇邊的一抹冷笑。
  李玉翎走得不見了,萬子儀轉身走了進去,在前廳門口,他向桂榮回了話:「大人,人走了。」
  桂榮忙問道:「怎麼樣。」
  萬子儀含笑說道:「您不看是誰辦的事,還會錯得了麼?」
  桂榮神色一鬆道:「跟我進來。」
  背著手轉身進了前廳,他落了座,萬子儀居然坐在他下首,坐定之後,桂榮望著他道:「子儀,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萬子儀道:「大人是指……」
  桂榮道:「『斧頭會』啊!」
  萬子儀沉吟了一下道:「關於這個『斧頭會』,卑職倒是曾有耳聞……」
  桂榮兩眼一瞪道:「怎麼,真有這麼一個莠民組織。」
  萬子儀道:「北京城裡臥虎藏龍,什麼沒有。」
  桂榮道:「我怎麼沒聽你提過。」
  萬子儀道:「您貴為『九門提督』,他們只是些江湖莠民。這些瑣碎小事值得跟您提,真要天天跟您提這些事的話,您會不勝其煩,再說『斧頭會』一向也很安份,要沒人去惹他們,他們是不會鬧事的。」
  桂榮道:「這麼說還是那個姓李的惹了他們。」
  「恐怕是。」萬子儀道:「他仗著多倫格格,跟您都敢那麼說話,眼裡還會有別人麼?在外頭胡作非為,作威作福,那是顯而易見的。」
  桂榮的臉色有點難看,道:「誰叫他是皇族親貴的人,不管怎麼說,天子腳下,京畿重地,我身為『九門提督』,也不能任這種江湖莠民滋事。」
  萬子儀徽一搖頭道:「大人,以卑職看,這件事能不管最好別管。」
  桂榮微愕說道:「為什麼?」
  萬子儀搖頭說道:「大人不知道,卑職很清楚。這些江湖上的人個個是亡命之徒,凶殘毒辣,一無家室之累,二無後顧之憂,而且他們個個是高來高去的能手,尤其徒眾甚多,拿不勝拿,抓不勝抓。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來個一網打盡。要不然走脫一個就是大麻煩,但一網打盡談何容易。大人身為『九門提督』,何等尊貴,祿位日正中天,前途未可限量,家大小也十分美滿,犯不著跟這些江湖亡命之徒鬥。」
  他頓了頓又說:「大人睿智,卑職這話大人該懂。」
  桂榮皺皺眉,半晌才道:「他們不惹事,我可以降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可是他們招惹上了格格之人,而且格格也把這件事交下來了,我怎麼能不辦?」
  萬子儀道:「容易,大人,只要大人肯聽卑職的。」
  桂榮目光一凝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萬子儀緩緩說道:「只不知道大人肯不肯聽卑職的。」
  桂榮道:「對你,我那一回不是言必聽,計必從。你是我的心腹,我怎麼會不聽,快說啊!」
  萬子儀微微一笑道:「大人只有一條路可走。」
  桂榮道:「那一條路。」
  萬子儀道:「往七貝子府走走。」
  桂榮道:「往七貝子府走走,什麼意思?」
  萬子儀道:「卑職請問,那個姓李的是誰的人?」
  桂榮道:「多倫格格的人,怎麼?」
  萬子儀道:「那麼,告那個姓李的勾結反叛,劫擄七貝子的,又是誰的人?」
  桂榮道:「七貝子的親隨啊!你問這個……」
  萬子儀笑笑說道:「這不就是麼,七貝子的人告多倫格格的人,那麼七貝子跟多倫格格交惡這是一定的,眾所周知七貝子是大紅人,您只要能得著七貝子的庇護,還怕多倫格格能拿您怎麼辦?」
  桂榮靜靜聽畢,微微點頭道:「話是不錯,主意也是好主意,只是這兩位都是皇族親貴,大內方面總不會任他們這麼交惡下去。」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一旦出面斡旋,使得他兩家言歸於好。」
  萬子儀笑道:「到了那時候,您更不必擔心多倫格格會拿您怎麼樣,您想想看,對不?」
  桂榮兩道細眉往起一軒,旋即又皺皺眉。
  「子儀,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喜歡參與這些是非……」
  「卑職知道。」萬子儀道:「跟了您這麼多年了,您的為人卑職還不清楚,只是,現在由不得您了。」
  桂榮眉條深了三分,沒說話。
  上燈時候,李玉翎又去了「八大胡同」,剛到「八大胡同」,老七便急步迎了上來。
  「二哥,你怎麼現在才來,都快把人給急死了。」
  李玉翎道:「怎麼,有消息了。」
  老七道:「可不,大哥等了您老半天了,快走。」
  轉身快步進了「八大胡同」。
  在「迎春院」門口,李玉翎見了鐵奎,鐵奎劈頭便道:「兄弟,你可來了。」
  李玉翎道:「鐵大哥,消息怎麼樣?」
  鐵奎道:「想必是吳單瞪求遍了名醫,吃遍了解藥沒用,天一黑就來了,他沒把你交給我,他還沒那神通,不過他有個辦法整你,能把你送上斷頭台去。」
  李玉翎道:「是那回事?」
  鐵奎點了點頭道:「不過,他說了,但有兩個『大刀會』的人在他那兒,人讓你制了穴道,解不開,讓我帶個信給那兩個,只要解了那兩個的穴道,兄弟,你就死定了。」
  李玉翎心頭跳動,雙眉一軒道:「等的是這個,鐵大哥,他要你上他那兒替那兩個解穴?」
  鐵奎道:「一個時辰之後,在『南下窪』,『陶然亭』裡見。」
  李玉翎一沉吟道:「一個時辰之後,時間足夠了,鐵大哥,我回去搬人去,準時趕約,只要在那兩個腦後力旋之間,各點一指,穴道自解。」
  鐵奎道:「怎麼,兄弟,真解他們的穴。」
  李玉翎道:「腦後一指,只能讓他們說話而已,鐵大哥明白我的用意?」
  鐵奎兩眼一睜,道:「我明白了,好主意,兄弟,咱們就這麼辦,你快回去吧!待會兒咱們『陶然亭』裡見。」
  李玉翎唯恐耽誤,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陶然亭」在「右安門」內的「南下窪」,原址為遼金傳代的「慈悲庵」,康熙乙亥郎中江薄在此設亭,探樂天句:「更待菊黃家釀熟,分君一釀一陶然」,而命名為「陶然亭」。
  「陶然亭」很高,木木明瑟,與『黑窯台』相對。
  亭下數畝均為沼澤之地,遍植蘆葦,為京裡平素消暑大好去處。
  鐵奎帶著老七老五,準時赴約,他到了「陶然亭」,吳德明帶著兩名親隨駕著一輛馬車也到了。
  馬車車蓬遮得密密的,沒一點縫隙,顯然吳德明是在極其神秘的情形下來的。馬車直馳到鐵奎跟前,鐵奎攔住馬車一抱拳道:「吳老真是個信人。」
  吳德明自車轅上跳下道:「那當然,老朽並不是江湖豪客,可也懂一帶千金,尤其是跟鐵大哥您約好了,豈敢稍遲。」
  鐵奎抬首一看道:「人帶來了?」
  吳德明道:「就在車裡,鐵大哥是進車裡動手還是……」
  鐵奎道:「車裡嫌小,吳兄,能抬出來還是把他們抬出來吧!」
  吳德明立即招呼兩個親隨把人抬了出來,人抬出了兩個,鐵奎並沒見過趙大海跟柳青琪,可是照李玉翎的描述仔細打量,並沒有錯。
  只聽吳德明道:「鐵大兄,您快動手吧!」
  鐵奎咧嘴一笑道:「動手是可以,鐵奎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動手的,不過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我要看一看吳老有沒有帶著人來。」
  衝著老五,老七一擺手,老五,老七立即向兩邊夜色中縱去。
  吳德明道:「鐵大哥,您可把老朽瞧扁了,老朽一條命還握在鐵大哥手裡,敢跟鐵大哥您耍花招兒麼?老朽可是誠心誠意找錢大哥你合作。」
  鐵奎道:「對了,提起這回事兒,我想起來了,吳老現在那兒疼的,那兒不舒服?」
  吳德明強笑道:「鐵大哥別提了,您告訴我那毒一個對時發一回,昨兒晚上我正在屋裡想對付那姓李的辦法,只覺頭猛然一暈,就不省人事,直到今兒個晌午才醒了過來」醒了之後跟常人一樣。」
  鐵奎道:「我這毒妙就妙在這兒,頭三天只暈要不了命,到了第四個對時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肚子疼,想吐吐不出來,片刻之後,腸子斷,七竅冒血,那就沒救了,吳老,您可冒了大險了!」
  吳德明臉一紅,頭上見了汗,道:「昨兒晚上老朽是要出來了,可是人事不醒怎麼個出來法。」
  老五,老七如飛折回,各向鐵奎遞了個眼色。
  鐵奎笑了。
  吳德明趁勢說道:「怎麼樣,鐵大哥,老朽木是那種人吧!您可以把解藥給了我了吧?」
  鐵奎微微一笑,一探手,掌心裡抓著一粒黑色藥丸道:「看在吳老重諾守信份上。」
  吳德明不愧老好巨滑,他沒接,兩眼瞅著鐵奎掌心那粒黑色藥丸,道:「鐵大哥,這是解藥麼?」
  鐵奎倏然一笑道:「吳老,我鐵奎是個怎麼樣的人,連你吳老都那麼重守信諾,我鐵奎豈會食言背信?」
  吳德明猶豫著接過那粒藥丸,看了鐵奎好幾眼,才猶豫著放進了嘴裡。
  鐵奎笑了,搖頭說道:「吳老真是個小心人。」
  吳德明老臉為之一變,乾笑說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老朽是不得不小心。」
  鐵奎道:「吳老畢竟還是把藥吃了下去。」
  吳德明一怔一驚,旋即笑了,笑得有點心驚膽戰道:「可不是麼,不過老朽相信鐵大哥是個英雄。」
  鐵奎沒再多說,伸手在趙大海跟柳青琪腦後各點了一指,趙大海跟柳青琪倏然而醒,醒是醒了,由於不少日子沒進滴水粒米,顯得很虛弱,連眼都沒神,兩個人嘴張了幾張卻沒能說出話來。
  吳德明道:「鐵大哥,就這麼一指頭就行了?」
  鐵奎道:「吳老沒看見麼,人已經醒過來了。」
  吳德明臉上那神色,大有「早知道那麼容易何必求他之概」,他望了望趙柳二人道:「他兩個怎麼不說話呀?」
  鐵奎道:「一頓不吃還餓得慌呢!何況他兩個有好幾日沒吃沒喝了。」
  吳德明道:「那怎麼辦,先讓他兩個修養兩天。」
  鐵奎道:「不忙,那要等地兩個答應幫忙之後再說,他們兩個要是不答應幫忙。乾脆就地把這兩個扔進這一片沼澤裡,要那樣也就用不著養了,我現在用真氣幫他們兩個一下,吳老最好把話說在前頭,讓他們兩個聽明白了。」
  把趙大海扶著坐起,一掌抵在趙大海後心上,道:「吳老把該說的告訴他們吧!」
  轉眼之間趙大海有了精神,他卻先開了口:「這是怎麼回事?」
  吳德明忙道:「這位壯士,是這樣的,老朽是七貝子的人,兩位不是被那個姓李的送進京裡來的麼!是老朽施計把二位從那姓李的手裡搶過來的,我們七貝子對那個姓李的深惡痛絕,想安個罪名把他給整了,可是沒人證,想讓二位做個人證,不知二位願意不願意。」
  趙大海翻了翻兩隻凶眼道:「你讓我兩個做什麼人證?」
  吳德明道:「我們七貝子想給那姓李的扣個私通叛逆,劫擄親貴的罪名,只要二位咬住那姓李的不就行了!」
  趙大海面泛狐疑之色,道:「真的麼?」
  吳德明道:「要不為這,二位這兩條命留不到今天。」
  趙大海兩眼一睜道:「我兩個跟那姓李的恨比山高,仇比海深,當然願意幫這個忙,而且是求之不得,不過我要弄清楚,我兩個幫了你們七貝子這個忙後,你們七貝子拿我兩個怎麼辦?」
  吳德明拍了胸脯,道:「一句話,老朽作主,馬上放二位走,事實上二位也將功抵罪了。」
  趙大海面泛煞氣,咬牙點頭:「好吧!咱們一言為定。」
  鐵奎手掌一收,趙大海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馬上萎作一堆,鐵奎站起來道:「行了,吳老,功德圓滿,您請回吧!」
  吳德明道:「鐵大哥,這兩位怎麼還不能動。」
  鐵奎施了個眼色,笑道:「吳老要的是嘴,手腳急什麼?」
  吳德明何等聰明,一點就透,一拱手道:「多謝鐵大哥了,鐵大哥,八大胡同裡靜候佳音吧!」
  轉過身就要吩咐兩名親隨抬人,突然,他一怔。
  兩名親隨之後,那輛馬車邊兒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是個很英挺,很英挺的年輕人。
  吳德明定了定神,忙道:「鐵大哥,這位是……」
  鐵奎道:「吳老不認識麼?李玉翎李爺。」
  吳德明大吃一驚:「怎麼,他……他是李玉翎。」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吳老,我就是李玉翎。」
  吳德明後退了幾步叫道:「鐵大哥,這……這是怎麼回事?!」
  鐵奎笑笑說道:「吳老今兒個冤這個,明兒個冤那個,總該讓別人冤一回才公平。」
  吳德明臉色如土,拔腿要跑。
  鐵奎一把抓住他道:「吳老,在我們眼皮底下,你還想跑麼?怕你就是多長兩條腿也不行。」
  話落垂手兩指閉上了趙、柳二人的穴道。
  吳德明叫道:「好啊,李玉翎,這回你總是勾結莠民。」
  李玉翎截口說道:「是非曲直,自有格格跟統帶下判。」
  夜色中走過來三個人,前面是身披風毫的多倫格格,後頭是「親軍營」的胖統帶哈善,哈善身邊還帶著那便衣領班寧世春。
  吳德明頓時面無人色,機伶一顫垂下頭去。
  鐵奎道:「二弟,我見不得官,我先走一步了。」
  把吳德明往前一推,帶著老五老七飛躍而去。
  轉眼間多倫格格等三人到了跟前,多倫格格道:「他怎麼走了?」
  李玉翎笑笑說道:「他怕見官。」
  多倫格格笑笑說道:「這個人真是……」
  轉望吳德明,馬上沉下臉道:「吳德明,你可知罪?」
  吳德明爬俯在地上,混身發顫道:「格格開恩,奴才該死。」
  多倫格格道:「你幫著玉鐸今兒個冤這個,明兒個冤那個,冤來冤去,居然冤到我的頭上來了,按說我可以就地把你斃了,可是咱們公事公辦,你們狀紙遞到『親軍營』,我就把你們交給哈善辦,至於玉鐸,我會在『宗人府』找他說話。」
  轉過臉去望著胖統帶哈善道:「哈善,這兩個就是玉翎押到京裡來的『大刀會』叛逆,我沒騙你吧!你還認為玉翎他勾結叛逆,劫擄親貴嗎?」
  到了這時候,哈善只有連聲唯唯,哈著腰道:「卑職糊塗,卑職糊塗。」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我要擰斷你的頸子,不為過吧!」
  哈善混身一哆嗦,兩腿軟了,就要往下跪:「格格開恩……」
  多倫格格冷然說道:「起來,你告訴我.吳德明你預備怎麼辦?」
  哈善遲疑著道:「回格格,他是七貝子的人……」
  「算了?」多倫格格道:「我的人剛進京你就把他扣起來,玉鐸的人就不敢扣?」
  哈善忙道:「卑職這就把他帶走,卑職這就把他帶走。」抬眼望向寧世春,喝道:「把他抓起來!」
  寧世春「喳」地一聲伸手揪起吳德明,可憐吳德明這時候再想叫也叫不出來了。
  多倫格格道:「這兩個人怎麼辦?我把他們交給你,可是你得給我打個字據,以往我很相信你,現在我不敢相信你了。」
  哈善苦著臉道:「卑職沒帶紙筆,可否……」
  多倫格格道:「不要緊,我帶著呢!玉翎,給他。」
  李玉翎當即從袖裡取出一管筆,一張紙遞給了哈善,沒奈何,哈善只得寫了,寫好了一張字據,畫了個花押,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了多倫格格。
  多倫格格接過來看了看,往風氅裡一藏道:「玉翎,咱們走。」
  她還沒邁步,驀地——
  夜色中有人喊吳德明。
  多倫格格停了步,道:「這是誰!」
  只見夜色中奔來一人影,剛近十丈,一怔停步,忽然又轉身奔了回去。
  李玉翎眼力好,已然認出是那天接他進城,偷走趙柳二人,七貝子府那名親隨,他可不容他跑了,一個起落已追上了他,將他給揪了回來了。
  到了近前,多倫格格立即叫道:「是柴榮,你來幹什麼?你剛到這兒怎麼又跑回去?」
  柴榮嚇得面無人免,抖著說道:「回格格,奴才來叫吳老回去,奴才……奴才怕……」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你也知道怕?你叫吳德明回去幹什麼,說!」
  柴榮道:「吳老出來太久了,奴才怕出事!」
  多倫格格道:「胡說,你還不說實話麼?你要不說實話,我馬上就斃了你。」
  柴榮突然跪了下道:「格格開恩,奴才說,奴才這就說……」頓了頓,接道:「府裡知道這是個圈套,讓奴才來告訴吳老一聲,沒想到仍是遲了一步。」
  多倫格格「哦」地一聲道:「你們知道這是個圈套,怎麼知道的?」
  柴榮道:「桂提督剛才來見玉爺,奴才在旁邊侍候,聽了個大概。」
  多倫格格微微一怔道:「玉鐸不是出京去了麼?」
  柴榮猛覺說漏了嘴,可是再遮已經來不及了,說道:「爺!剛,剛回來。」
  多倫格格冷哼一聲道:「恐怕是根本就一直躲在家裡吧!好一個玉鐸,你說下去。」
  柴榮道:「奴才聽桂大人說,您府裡這位李爺,今兒個拿了一封信去見他,說外城有個『斧頭會』莠民組織滋事,讓他趕快查明究辦,可是他認為那幫莠民不好辦,又怕沒辦法向您回話,所以求庇護。」
  多倫格格氣得臉色發白,咬著銀牙道:「好一個桂榮……」
  李玉翎突然說道:「這跟知道圈套有什麼關係?」
  榮桂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桂大人身邊帶著個人,聽說是桂大人的護衛領班,他說您是為西城另一幫莠民頭兒,爺一聽這話,馬上明白您跟西城那幫人有關係,所以,所以……」
  李玉翎一擺手道:「我明白,你不用說了。」
  轉眼望向多倫格格道:「格格,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去安歇吧!」
  多倫格格望著柴榮道:「柴榮,你告訴我,當初偷走兩個『大刀會』叛逆的,是不是你?」
  柴榮道:「格格開恩,奴才是奉命……」
  多倫格格霍地望向胖統帶哈善道:「你聽見了?」
  哈善忙道:「卑職聽見了。」
  多倫格格道:「我把柴榮跟吳德明一塊交給你了。」轉身往外走去。
  李玉翎緊邊一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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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28:33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在幾丈外一片蘆葦叢後,李玉翎扶著多倫格格上了馬車,馬車很狹小,多倫格格整個人等於偎在李玉翎懷裡,李玉翎想挪離些,可是沒地方挪。
  多倫格格道:「玉翎,咱們到桂榮那兒去一趟。」
  李玉翎道:「您這是何必,看他怎麼辦不挺好麼?」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氣死我了……」
  回到府裡,已經近三更了,多倫格格沒往後走,隨李玉翎一塊兒進了李玉翎住的那間精舍,她坐在書桌前,往書桌上一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李玉翎道:「您累了。」
  多倫格格微微搖了搖頭:「心裡悶得慌……」一仰臉又問道:「餓不?」
  李玉翎道:「卑職不餓,您餓了?卑職去讓廚房給您弄點兒吃的……」
  「別!」多倫格格皓腕一揚道:「你告訴德玉一聲,去讓她辦,弄點酒菜,咱們也好慶慶功。」
  李玉翎答應一聲出去了。
  過不一會,他回來了,多倫格格道:「德玉回來了?」
  李玉翎道:「正等著您呢!」
  多倫格格道:「你坐啊!」
  李玉翎坐了下來,多倫格格餘怒未息,哼了一聲道:「桂榮這東西,我非整他不可。」
  李玉翎道:「以卑職看,錯不在桂大人」
  多倫格格道:「不在他,在誰?」
  李玉翎道:「以卑職推斷,桂大人那位護衛領班大有問題,他怎麼會知道卑職是代西城那幫人出頭,當然是『斧頭會』那幫人告訴他的,顯然他跟『斧頭會』那幫人有關連了。」
  多倫格格道:「可是桂榮他不該找玉鐸去啊!」
  李玉翎道:「桂大人曾經告訴過卑職,外城有『斧頭會』這麼一個組織,他一點兒也不知道,現在連這個組織都不知道,何來不好對付之語,必然是他那個護衛領班的高明指點,因為他既然跟『斧頭會』有關連,斷不會讓官家查辦這個組織。」
  多倫格格道:「他那個護衛領班你見過,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應該看得出來。」
  李玉翎道:「高手,而且是個高明的人物。」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他的護衛領班勾結江湖莠民,有這麼一個罪名該夠他受的。」
  德玉進來了,把酒菜放在了桌子上。
  多倫格格道:「你去睡吧!別等我了。」
  德玉答應一聲走了。
  德玉走了,多倫格格跟李玉翎小桌對坐,多倫格格親自斟上了兩杯酒,一舉杯,含笑說道:「玉翎,這頭一杯算咱們慶功。」
  頭一杯算是慶功,第二杯多倫格格敬李玉翎,第三杯李玉翎回敬多倫格格。
  一連乾了三杯,多倫格格嬌靨上泛起了酡紅,燈下看,益顯得艷麗動人,嬌艷欲滴。
  放下空杯兒多倫格格噓了一口氣,旋即一笑道:「原想借酒消消這口氣,誰知道適得其反,心裡悶得慌,借酒澆愁愁更愁,看來這句話不錯。」
  李玉翎道:「那您就少喝點兒……」
  「誰說的?」多倫格格美目一睜道:「你沒聽人說,一醉解千愁,今兒晚上我就要嘗嘗醉滋味,看看它能不能解千種愁,你得陪我喝個酩酊。」
  她又斟滿了兩杯,一舉杯兒道:「來,喝!」
  李玉翎皺皺眉道:「格格……」
  「喝啊!」多倫格格道:「難道你這個男子漢,還不如我這個女兒家嗎?」
  她先干了,李玉翎豈能不喝。
  多倫格格一張嬌靨越來越紅,酒意盎然含笑。李玉翎也覺得頭暈暈的。
  三更過了,夜更深,人更靜了。桌上酒沒剩一滴,菜也殘了,多倫格格醉態可掬,一推空杯兒,道:「行了,玉翎,我不能再喝了,咱們聊聊……」
  一頓,接道:「你還記得李清照那兩句佳句麼?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還有,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玉翎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卑職記得。」
  多倫格格玉手摸上秀頰,哼地一笑道:「我只覺瘦了不少,非因病酒,不是悲秋,誰知道為什麼?你知道麼?你知道麼?」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格格……」
  「你聽聽這句。」多倫格格凝睇含笑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叫郎比並看。」
  李玉翎心頭又是一顫道:「格格,你醉了!」
  多倫格格嬌笑一聲道:「我醉了?人家說人醉心不醉,不錯,我心裡也明白得很,玉翎,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會生為皇族,生為親貴,使我不能說出我想說的話,做我想做的事呢?」
  李玉翎道:「格格尊貴……」
  多倫格格道:「我討厭這兩字尊貴,甚至痛恨它,我有什麼尊貴的,得人先蔭而已,尊貴有什麼用,心裡想說的不能說,心裡想做的不能做,我寧可是個平凡的民間女子。」
  李玉翎道:「格格,人生際遇不同,格格的身份,也是天下人民欽慕的,夢寐以求不可得,恨不生在官宦家。」
  多倫格格哼地一笑道:「誰要有這種想法,誰就是天下第一等愚人。」
  李玉翎道:「格格,話不能這麼說,人總是難以滿足的……」
  多倫格格道:「你說呢?你說你的現在滿足麼?」
  李玉翎道:「卑職不求聞達。」
  多倫格格道:「好一個不求聞達,那你圖的是什麼?」
  李玉翎道:「卑職無所圖。」
  「無所圖?」多倫格格抬手一指道:「試問這些身在官家的,不惜逢迎,不惜鑽營,那一個不求飛黃騰達,榮華富貴心?」
  李玉翎道:「卑職一不求飛黃騰達,二不求榮華富貴……」
  多倫格格道:「那你求的是什麼?一輩子就這麼下去?」
  李玉翎道:「做得頭頂天,腳立地,又何求其他。」
  「好。」多倫格格一拍桌子道:「好一個做得頭頂天,腳立地,又何求其他,該浮一大白……」
  拿起酒壺就倒,倒不出點滴。
  「咦!」多倫格格笑了:「酒沒了……」
  一丟手中酒壺,搖晃著站了起來道:「我已不勝酒力,玉翎扶我一把。」
  李玉翎忙起來伸手,可是他也頭暈目眩,腳下踉蹌。
  兩個人倒下了一對,相擁著倒在床上。
  剎時間,兩個人都靜默了……
  突然,多倫格格顫抖著一聲:「玉翎……」
  李玉翎本在震顫,這顫抖一聲,他無法控制自己,只因為那害人的酒……
  桌上,燈焰搖動著,一伸一縮的……
  外頭,似是那麼黑那麼靜……
  人定後,酒醒了,多倫格格嬌靨酡紅已退,如今是蒼白的一大片,淚說無聲地滑落那繡花枕濕了一大片:「玉翎,怎麼辦,咱們怎麼辦?」
  李玉翎手顫、心顫,渾身俱顫。
  「卑職該死……」
  多倫格格道:「這句話無補於事,只要讓別人知道,家法難容,我就是死路一條……」
  李玉翎雙眉突揚,道:「格格,卑職……」揚手抓向自己天靈。
  多倫格格不知那兒來的快捷,不知那兒來的神力,伸手一把抓住了李玉翎的手:「生在皇家已經夠可憐的,你還要我更可憐麼?」
  李玉翎道:「可是格格……」
  多倫格格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格格,卑職的麼?」
  李玉翎沒說話。
  多倫格格道:「告訴你,我自己取了個名字,連我哥哥都不知道,叫雁霜,可是不許當著人叫我……」
  李玉翎道:「是,格格。」
  多倫格格眼圈兒一紅,道:「玉翎,你要是心裡沒我,你就不該…」
  淚珠兒成串地落了下來。
  李玉翎忙道:「雁霜……」
  多倫格格嬌軀一歪,一顆蓬鬆的烏雲玉首埋進了李玉翎的懷裡,道:「玉翎,我剛才說過,咱們倆間的事,為家法所不容,萬一要讓人知道了,擺在我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李玉翎兩眼發紅,緩緩說道:「我絕不會辜負你……」
  多倫格格道:「這是不夠的,玉翎,帶我走,天涯海角,那兒我都跟你去,什麼苦我都能吃,只要能跟你長相廝守,雖苦也甜,帶我走,玉翎,咱們馬上走。」
  李玉翎沒說話。
  多倫格格猛然抬頭道:「你怎麼不說話呀?你不要我麼?」
  李玉翎搖搖頭說道:「不是的,格格,既使是我心裡沒你,事情發生了,我也應負起責任,何況我心裡也有你。」
  多倫格格道:「那你就帶我走呀!你知道,咱們不能再在京裡待下去……」
  李玉翎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我暫時不能走。」
  多倫格格道:「你暫時不能走,為什麼?」
  李玉翎正感難以作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便道:「你知道『天威牧場』宮天鶴的女兒?」
  多倫格格道:「你是說宮無雙,我知道,怎麼?」
  李玉翎道:「她對我不錯,我曾經答應一旦進京,要替她辦一件事。」
  多倫格格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答應替她辦什麼事?」
  李玉翎道:「營救她的父親。」
  多倫格格怔了一怔道:「營救她的父親?怎麼回事?宮天鶴怎麼了?」
  李玉翎搖頭說道:「她不是宮天鶴的女兒?宮天鶴也不是她的生身父親。」
  多倫格格訝然說道:「怎麼說,她不是宮天鶴的女兒,那麼她是……」
  李玉翎道:「她的身世夠悲慘,也夠可憐,她本姓嚴,叫玉華,父親原是吳三桂麾下的一員副將,因不願隨吳三桂降清被執,囚在京裡某處,就在這時候宮天鶴找上了她,告訴她說他可以救她的父親,但是,必須以她的姿色為朝廷延攬人才上百人,否則他也有權殺死她的父親。
  她是個孝女,為救自己的父親犧牲了自己,先失身於宮天鶴,後又跟宮天鶴扮做父女,赴『天威牧場』為朝廷延攬江湖上可用之才,到現在為止,她為朝廷招攬的人才也不止百名了,可是宮天鶴仍不放她父親……」
  多倫格格聽紅了眼,怒聲說道:「這宮天鶴簡直該死!」
  李玉翎道:「宮天鶴是該死,可是官家之中有那一個肯替一個罪犯之女說話,又有誰敢為一個罪犯之女主持正義?」
  多倫格格道:「我。」
  李玉翎說道:「也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肯、你敢、你能!」
  多倫格格恨聲說道:「我非殺了宮天鶴不可,他原屬『侍衛營』的,明天我叫他們調他回京……」
  李玉翎搖了一下頭,說道:「雁霜,他個人的作為,那只是他個人的作為,對朝廷,他有大功,你要動他,恐怕不容易,以我看,目前不是動他的時候,真要說起來,你也不該動他。」
  多倫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難道就任他欺凌一個弱女子不成?」
  李玉翎道:「難得你有這份正義之心,可是,雁霜,在這宦海之中,並不是事事都行得通的,你只要幫忙救出她的父親來,也就夠了。」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她的父親叫什麼名字,囚在那兒?」
  李玉翎道:「她的父親叫嚴重威,囚在那兒就不知道了,據她聽宮天鶴說是囚在天牢,以我看不可能,她父親只是吳三桂麾下的一員副將。」
  「不錯。」多倫格格點頭說道:「這種人多半是囚在一些秘密處所,像『九門提督』轅下的『五城巡捕營』,或是『侍衛營』、『親軍營』……」
  李玉翎道:「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
  多倫格格道:「她這個忙我是要幫的,明天我就去問。」
  李玉翎道:「事隔不少年了,怕只怕她父親已不在了。」
  多倫格格一怔道:「真要那樣,怎麼辦?」
  李玉翎歎了一口氣,才道:「也只好實話實說了,讓她早一天掙脫宮天鶴的脅迫也是好的。」
  多倫格格道:「嚴姑娘真是太可憐了,玉翎,你心裡也有她麼?」
  李玉翎道:「這個?…雁霜,這是不可能的。」
  多倫格格道:「她心裡有你,這一點我看得出,也早就多多少少的聽說過一點兒,只要你心裡有她,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我剛才說過,她先失身於宮天鶴……」
  多倫格格道:「別說了,我知道,就為這你不願意。」
  李玉翎道:「雁霜,你知我不是那種人。」
  多倫格格道:「是她自覺羞慚,不願跟你?」
  李玉翎點點頭。
  多倫格格揚了揚眉道:「一個女兒家愛一個人,卻因某種原因不能跟他結合,不能跟他長相廝守,這是最斷人腸的……」
  她緩緩地低下了頭,旋即又揚起了頭,道:「玉翎,嚴姑娘的父親還在,就救他出來,要不在,就把消息原原本本的送給嚴姑娘,然後咱們就能走了是不是?」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那我明天就去辦,玉翎,你知道,我怕……」
  李玉翎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知道……雁霜。」
  多倫格格輕輕地「嗯」了一聲道:「怎麼?」
  李玉翎道:「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知道我是『藏龍溝』的人。」
  多倫格格道:「我那兒都願意去,只要能跟你廝守在一起……」
  李玉翎道:「雁霜,我不是這意思。」
  多倫格格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不是這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道:「我是孤兒,『藏龍溝』的人沒人瞧得起我,只有一個賴大爺,他視我為己出,待我跟一家人一樣……」
  多倫格格道:「這位老人家是個好人。」
  李玉翎道:「他有個女兒,叫芸姑,從小跟我一起長大……」
  多倫格格道:「我明白了,你心裡有她,是不是?」
  李玉翎道:「賴大爺當面跟我提過親,我答應了,這門親事就憑一句話定了,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
  多倫格格仰著嬌靨道:「現在我知道了,怎麼樣?」
  李玉翎道:「雁霜,我是說……我是說……」
  「你不用再說了!」多倫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誰叫她在我之先,我願意居小就是了。」
  李玉翎搖頭道:「我不是這意思,芸姑也不是那種人,我只是擔心你不願意?」
  多倫格格道:「事到如今,不願意又有什麼法子。」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雁霜……」
  多倫格格白了他一眼,嚏道:「偏你在這時候傻,逗著你玩兒的……」
  李玉翎神色一鬆道:「雁霜,謝謝你……」
  多倫格格微微低下了頭道:「你放心,只要她能容我,我會和她處得很好的。」
  李玉翎道:「這你放心,雁霜,芸姑不是世俗女兒。」
  多倫格格道:「我呢?我就是麼,這時候就偏心麼?」
  望著那嬌態,再想想剛才情景,李玉翎心頭怦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多倫。
  這時候的多倫更溫順,緊緊的偎在李玉翎懷裡。
  良久,良久,多倫輕輕地挪離了嬌軀,仰臉說道:「玉翎,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怕德玉……」
  臉一紅,閉上了小口。
  李玉翎神情一震,忙收回了手。
  多倫格格紅著臉站了起來,理理秀髮,整整衣衫,道:「我走了,別忘了,人前不許叫我雁霜。」
  李玉翎站了起來,道:「是,格格。」
  多倫格格含嗅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突然一皺眉,輕輕地哎喲了一聲。
  李玉翎忙一步道:「怎麼了?」
  多倫格格嬌靨飛紅,害羞地望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李玉翎一怔,心弦為之震顫。
  就在他發怔的時候,多倫格格輕輕開了門走出去。
  天亮了,李玉翎還在睡夢中。
  昨兒晚上他睡得很遲,一直睡不著,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
  敲門聲驚醒了他,睜眼一問,門外是德玉,他連忙披衣下床開了門。
  德玉進來了,看樣子她是早就起來了,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她一進門就拿眼盯上了李玉翎。
  李玉翎「做賊心虛」,心裡剛泛起一絲不安。
  德玉那裡已矮身請了安,這是下人對主人的禮,這一禮施得李玉翎心又一跳。
  德玉開了口:「爺,格格在前廳裡,九門提督府來了人,請您走一趟。」
  連「李」字都免去了,這還不明白麼?李玉翎心頭猛一陣跳道:「謝謝你,我馬上就來。」
  德玉走了,李玉翎忙著漱洗,他腦子沒想是誰來了,幹什麼來了,只想德玉剛才那神情,那一禮,那一聲稱呼。
  進了前廳,「九門提督」桂榮赫然在座。
  多倫格格賞他個座兒,面子不小。
  李玉翎上前先給多倫格格見了一禮,多倫格格受了,接著一抬皓腕說道:「見過桂提督。」
  李玉翎轉身就是一禮,桂榮連忙離座站起,連稱不敢當,一付誠惶誠恐,禁受不住的模樣。
  容得李玉翎往邊上一站,多倫格格開了口:「玉翎,桂提督是來請罪的,你說咱們怎麼當得起呀?」
  桂榮那裡哈下了腰:「卑職該死,格格開恩!」
  李玉翎向著多倫格格遞了個眼色。
  多倫格格輕抬皓腕,淡然說道:「你坐。」
  桂榮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坐了下去。
  多倫格格又開了口:「桂榮,過去的事我不再提了……」
  有這一句話,桂榮如逢大赦,忙又站起哈腰:「謝格格開恩,謝格格開恩!」
  多倫格格道:「你坐。」
  桂榮又是恭恭敬敬一聲坐了下去,不過轉眼工夫,他已是三起三落了。
  桂榮剛坐定,多倫格格那裡開了口:「桂榮,我托你件事兒。」
  桂榮忙欠身說道:「卑職不敢當,格格吩咐。」
  多倫格格道:「你幫我查一查,你轄下的那個『五城巡捕營』裡,可有囚著個叫嚴重威的人。」
  桂榮道:「是,卑職回去後馬上查,只不知格格查這個人是……」
  多倫格格道:「這你就不用管了,查明之後給我回話就是。」
  桂榮又應了聲:「是。」
  多倫格格道:「真難為你起得這麼早,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桂榮離座而起,行了個大禮就要退。
  李玉翎開了口:「大人,我直說一句,還望大人見諒。」
  桂榮忙道:「李護衛有話只管說。」
  李玉翎道:「西城那幫人,都是我的朋友,這回辦案也替格格出了不少的力,還請大人嚴飭所屬,別再讓他們縱容『斧頭會』侵犯了人家的地盤兒,要不然的話,格格可不便不管。」
  桂榮也不知道這是衝著多倫格格,還是衝著李玉翎,忙一哈腰,連聲應道:「是,是……」
  李玉翎道:「多謝大人了,我送大人出去。」
  李玉翎代多倫格格送出了桂榮從前廳到大門這段路上,桂榮揀好聽的說,極力巴結,十分熱絡的邀李玉翎常到他那兒去坐。
  李玉翎含笑稱謝,然後說道:「大人既然今兒個到格格這兒來了一趟,今後就是一家人了,往後大人要有什麼事,只管親自來見格格,或者對我說一聲都行。」
  桂榮樂了,感激得不得了,連聲稱謝。
  出了大門,門外就是一頂四抬軟轎,兩名武官抬轎槓,那護衛班領萬子儀就負手站在軟轎前。
  李玉翎偕桂榮一出去,萬子儀連忙迎上來含笑問好。
  寒暄幾句之後,桂榮上轎走了。
  當著萬子儀,李玉翎什麼話都沒說,可是有他在前廳裡對桂榮說那句話就夠了。
  桂榮走了,李玉翎轉身進了門。
  一白天李玉翎都沒出門一步,整天陪著多倫格格,下下棋,作作畫,儼然燕爾新婚,畫眉之樂。
  上燈時候,李玉翎出了「怡親王府」,多倫格格說得好,人家幫幫忙,不能不謝謝人家的。
  在那八大胡同裡,李玉翎輕易地找到了鐵奎,李玉翎見面便謝,鐵奎瞪了眼,一巴掌落在李玉翎肩上。
  「這是幹什麼?自己哥們兒還來這一套。」
  接著鐵奎問了情形,李玉翎概略他說了一遍。
  閒聊了幾句之後,李玉翎道:「鐵大哥,有地兒麼?咱們喝兩杯兒去。」
  「好啊!」鐵奎道:「『王老順』不就是現成的地兒麼?」
  李玉翎搖頭道:「那地方嫌小了些。」
  鐵奎目光一凝道:「那地方嫌小了些,兄弟,你想幹什麼?」
  李玉翎道:「弟兄們我不一定每個都見過,我邀大夥兒喝兩杯,借這機會彼此也好見見面。」
  鐵奎一咧嘴,道:「兄弟,會說話,自己哥兒們,咱們可別來這一套,要嘛咱們哥兒倆去王老順喝一杯兒……」
  李玉翎笑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弟兄們跟著你上過刀山,下過油鍋,現在有酒有肉,你怎麼的一個兒獨享?」
  鐵奎笑了,道:「吃獨食會長毒瘡。」
  話雖這麼說,他仍是不肯。
  他不肯他的,李玉翎是非請不可,鐵奎拗不過李玉翎,最後他只得點了點。
  地方決定在老七相愛的小紅姑娘那兒,小紅原是跟三姑娘使喚的。這陣子鐵爺點了頭,三姑娘歡歡喜喜的回鄉下去,要陪老媽媽住些日子再回來。三姑娘原住的那兒地兒大些,在自己人家裡也可以盡情熱鬧熱鬧,酒菜在「王老順」叫。
  決定了,鐵奎偕李玉翎先到小紅姑娘那兒,沒多大工夫,酒菜送來了,弟兄們也到齊了,把李玉翎跟鐵奎往上座一按,大夥兒擄胳膊捲袖吃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老七紅著臉到了鐵奎跟前,囁嚅著道:「大哥,小紅她要嫁我,我想請大哥說幾句話。」
  看小紅姑娘,忸怩的站在一邊兒,低著頭直捏衣角兒,不勝嬌羞。
  鐵奎眉鋒為之一皺,還沒說話。
  那裡李玉翎輕咳了一聲,道:「好哇!今兒個不正是機會麼,兄弟們都在,乾脆,今兒個這一頓就算大夥兒叨擾你兩個一杯喜酒了!」
  鐵奎看了李玉翎一眼,李玉翎直笑:「拆散人婚姻,是會打入阿鼻地獄的,既是五百年前注定事,你又何必,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鐵奎道:「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好姻緣。」
  李玉翎一把拿起面前碗道:「鐵大哥,我敬你一碗。」
  一碗仰頭干了,鐵奎轉過臉去,對老七正色道:「今後你是個有家的人了,少惹事,聽見麼?」
  老七馬上雙膝跪地,小紅她伶俐乖巧,走過來也跪下了,兩個人齊聲說道:「謝大哥成全。」
  鐵奎道:「別謝我,謝大媒。」
  兩個人站起來要謝李玉翎,讓李玉翎及時攔住了。
  這一頓吃喝變成了喜宴,大夥兒舉杯稱賀,正熱鬧間,門口來了人,席前一欠身道:「大哥,東城有人下帖子來了。」
  鐵奎一怔道:「下帖子,這是幹什麼?讓他進來。」
  那弟兄應聲而去,轉眼工夫帶著四十多歲的壯漢子來到席前,那壯漢子衝上座一抱拳,道:「鐵大哥,恕兄弟鬧席。」
  鐵奎站起答禮,道:「好說,有勞兄弟跑這一趟,坐下來喝一杯。」
  那壯漢子道:「多謝鐵大哥仁義,敝令主還等著兄弟回話。」
  探懷取出兩張大紅帖雙手遞上,道:「有一張是李爺的,還請鐵大哥轉交……」
  鐵奎接過兩張帖子道:「李爺人在這兒。」
  李玉翎含笑說道:「咱們沒見過。」
  那壯漢子「哦」地一聲,立即轉沖李玉翎抱卷欠身:「恕兄弟眼拙,上回沒能瞻仰李爺的風采。」
  鐵奎打開帖子一看,皺眉說道:「就是今兒個嘛!」
  「正是。」那漢子道:「敝令主請二位一定賞光。」
  鐵奎把李玉翎的帖子遞給了李玉翎,李玉翎一看,可不就是今兒個了,他抬眼凝目,剛要說話。
  鐵奎那裡開了口:「蒙貴瓢把子寵邀,那是看得起鐵奎兄弟,鐵奎兄弟不敢不識抬舉,請兄弟先行一步,鐵奎兄弟隨後就到。」
  那壯漢子一抱拳道:「敝令主的馬車現在胡同口兒,專為接二位的。」
  鐵奎道:「貴瓢把子太看得起鐵奎兄弟了,請門外稍候片刻,鐵奎兄弟馬上就去。」
  那壯漢子很通江湖禮數,衝上座施一禮,然後又衝大夥兒一抱拳,轉身走了。
  另一桌站起了老五,道:「大哥真要去?」
  鐵奎道:「我點了頭還能當玩笑麼?」
  老五道:「大哥,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要去咱們都去……」
  鐵奎道:「胡鬧,你們熱鬧你們的,我跟李二哥去去就來,聽著,不管我們倆什麼時候回來,不許有人踏進人家的地盤兒一步,今幾個是老七的好日子,別招我動火兒。」
  轉身離了桌。
  一名兄弟伸手遞過來一把叉子。
  鐵奎伸手擋了回去,道:「用不著。」
  偕同李玉翎雙雙行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見了,果然,胡同口兒,那燈光下,停著一輛雙套黑馬車,鐵奎道:我這輩子還沒坐過馬車呢!過過癮去。」
  哥兒倆大步行了過去。
  下帖那壯漢子迎了上來,把兩人護進馬車,自己跳上車轅,那另一名趕車漢子「叭」地一聲脆響揮起了鞭。
  車轅上坐的有人,哥兒倆也沒話好說。
  車抵東城,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丈高的圍牆,朱紅的大門一對石獅子,一對大燈,四個站門壯漢。
  鐵奎一下車便道:「比我那破瓦房氣派多了。」
  那下帖壯漢子,一聲客氣往裡讓客,隨即高聲喊道:「西城貴客到。」
  震天的吆喝,一聲聲傳了進去。
  李玉翎跟鐵奎在下帖壯漢子前導下直往裡去。
  李玉翎耽過「承德」行宮,住過親王府,還沒覺得怎麼樣,鐵奎卻只覺得這「斧頭會」所在,簡直是一等一的大戶。
  轉眼間到了大廳,大廳前那位「斧頭會」的令主,站在石階上等著呢!從頭到腳一身墨綠,今兒個她沒蒙面,柳眉杏眼,櫻口桃腮,一雙大眼睛好不水靈。
  剛健中帶著婀娜,美艷中還帶著幾分俏意,看年紀不過二十多,李玉翎沒怎麼樣,鐵奎卻猛覺得眼前一亮。
  她身後除了她那位兄弟外沒別人。
  她含著笑,笑得美而且甜,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輕輕地開了口說:「恕我沒遠迎。」
  「好說。」鐵奎一抱拳道:「令主派車往接,鐵奎兄弟已經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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