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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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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血滴神刀][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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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03:09 |只看該作者
  蕭淒悟冷冷地道:「難道讓我帶你去偷人家的東西,當年娘是為什麼離家的,難道你不知道?」
  南宮海天道:「小妹,娘是娘……」
  蕭棲悟怒道:「我是她老人家的女兒,我跟她老人家一樣。」
  南宮海天道:「小妹……」
  蕭棲悟冰冷地道:「你能跟爹一樣,我為什麼就不能跟娘一樣?」
  南宮海天道:「別忘了,你也是爹的女兒。」
  蕭棲悟道:「難道你就不是娘的兒子?」
  南宮海天道:「小妹,爹是一家之主。」
  蕭棲悟道:「不錯,爹是一家之主,可是娘老人家並不是世俗女子,爹的作為不對,娘就可以不聽他的。」
  南宮海天臉上微現厲色,道:「小妹,顧念兄妹之情,我可是好話說盡了!」
  蕭淒悟雙眉陡揚道:「沒人讓你顧念兄妹之情,也沒有人讓你對我說好話,我老實告訴你,我不會幫你去奪人家的東西,這個人我也絕不會交給你,你有什麼手段只管對我使出來好了!」
  南宮海天臉上厲色頓濃,可是突然間他又笑了,陪著一臉笑道:「小妹,瞧你說的,我怎麼會,不管怎麼說,我總是你的胞兄……」
  蕭棲悟忽然她笑了,道:「你要是一定要我把人交給你也可以……」
  南宮海天忙道:「多謝小妹,不管小妹有什麼條件……」
  蕭淒悟微微地搖頭道:「我沒有任何條件,你一個對時之後再來,到時候我一定把人交給你。」
  南宮海天臉色大變,道:「小妹,我顧念兄妹之情,一再容忍,沒想到你……你以為我憑真木事制不住他?」
  蕭棲悟道:「沒有啊,那怎麼會呢,我能蔑視南宮家的家學麼?你接爹的衣缽,現掌南宮家,一身武功自是無匹,誰不知道你南宮少主有一身紮實的本事呢!」
  南宮海天冷冷地說道:「你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誰知道你弄個小白瞼在船上是什麼用心?」
  蕭棲梧勃然變色,美目中厲芒暴閃。但是,在一剎那間她那如花的嬌榃上又堆滿了笑意,她嬌笑著說道:「那是我的事兒,你管得著麼?」
  南宮海天兩眼厲芒暴閃,騰身掠起,但他剛剛騰離船頭卻又落了下去,咬咬牙說道:「好,好,好,我看你能不能護們他一輩子,有辦法你就寸步不離的跟他,或者是別讓他離開你這條船,走!」
  他一聲「走」,二條快船動了,轉回頭如飛而去。
  蕭棲悟望著二一艘快船遠去,嬌靨浮現起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轉身緩步地進入船艙。
  翠吟嬌岱含瞋,叫道:「姑娘,你真太好說話了。」
  蕭棲悟輕抬皓腕,擺了擺手,道:「不要說了,去搖船吧!」
  翠吟沒再說話,轉身往後走去。
  蕭棲悟一雙目光落在江山臉上,緩緩地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我為什麼有南宮家的解藥了吧!」
  江山道:「無論如何,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蕭棲悟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他就是我的一母同胞親哥哥:「江山安慰著她,說道:「一母能生九子,人性本善,令兄只不過是受了後天環境的影響……」
  蕭棲悟道:「謝謝你,我娘也曾這麼說,她老人家一直很後悔當初沒帶我哥哥一起走,也每每以此自責,可是當初她老人家也是有意把我哥哥帶走的,無奈我爹不肯放他,而他自己也不願意跟我們走。」
  江山抬眼兒望著蕭棲悟,緩緩地說道:「姑娘,別再憂愁了,任何人都會有明白的一天的,不過是遲早而已。」
  蕭棲梧對江山的安慰很是感激,輕輕地歎了一聲,道:「但願如此了,也希望我爹跟我哥哥別明白的過遲才好。」
  話鋒微頓,遲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對手,要不然他不會用這種手法對付你,以後要是再碰見他,遠望你能手下留情,我知道我這是不情之請,我不該對你說這話,可是他總是我的哥哥。」
  江山暗暗地感動道:「姑娘放心,除非萬不得已,我絕不輕易傷人,我一向如此,對任何人都一樣,怕只怕我不是令兄的對手。」
  蕭棲悟道:「你不用客氣了,我知道他有多少斤兩,我也知道你的修為,他絕不是你的對手。」
  江山道:「姑娘看高我了!」
  蕭淒悟道:「我請你高抬貴手,但也希望你今後加倍提防,他這個人我清楚,他要是想要一樣東西,不拿到手絕不甘休,而且不擇手段,這是從小養成的,他是長子,我爹又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人縱容他了,也太慣他了。」
  江山道:「謝謝姑娘,我會小心的,也請姑娘放心,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不惜兄妹反目相護,衝著姑娘,除非萬不得已,要不然我絕不傷他就是。」
  蕭淒悟道:「謝謝你,我娘和我都會感激你的。」
  江山微微笑道:「這是應該的。」
  蕭棲悟話鋒一轉道:「你在我這艘船上至少要待上一個對時,時候還早,你歇會兒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說著,她就要往後頭去。
  江山忙道:「謝謝姑娘,別麻煩了,我不餓。」
  蕭淒悟道:「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怎麼行,沒什麼麻煩的,我跟翠吟也要吃,不多你一個人。」沒容江山再說話,她逕自往後付去。
  江山想再攔,可是沒來得及,而且他多少也有點餓了。
  再說,人家是一番誠意,他也不便過於客氣,人客氣就變成虛假了,他怎麼好以虛假對人家一番誠意。他閉上了眼,靜靜地躺著。
  南宮家的這件事,他從蕭棲悟剛才跟南宮海天的對話中,已明白了八九分。
  錯在那對父子,不在這封母女。
  做丈夫的,不在乎賢妻跟愛女,一意孤行,執迷不悟。
  而做兒子的、做長兄的也沒把母親跟幼妹放在眼裡,施虛玩詐,其行可誅,不過看來他並不怎麼敢惹這個妹妹。
  其實江山明白南宮海天絕不是真的怕,而是另有其他原因的。
  或許他的武功方面,不如他這位妹妹:也可能是「邪不勝正」那種心虛;也或許他幼妹有強硬的後盾……
  而這母女倆卻還顧念母子與兄妹之情,要不然蕭淒梧不會背著南宮海天要江山日後手下留情。
  在這種情形下,蕭棲梧既救他在先,護他在後,這是相當難得的,這份情既讓人感動,也讓人感激!
  也許是一夜奔波,再加上水中浮沉過於疲累,江山想著想著竟睡著了。









第07章 情思難消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山醒來了。他醒來便見艙中燭影搖紅。
  他身上多了一條毛氈,蕭淒梧坐在燈下看書,聽不見櫓聲了,但是汨汨水聲異常清晰可聞。
  他一驚要動,論棲梧聞聲抬起了頭,嬌榕上是一抹甜笑:「你醒了,給你送吃的來,看你睡得很香,沒敢叫你,誰知道你一睡這麼久,餓了吧!我給你煮了一點八寶粥,還有幾塊桂花糕,都是甜的,不知道你愛不愛吃,還在火上溫著呢,我這就給你拿去。」她放下書站了起來。
  江山一陣激動地道:「姑娘……」
  蕭棲梧眼波微凝,美目清澈而深邃,充滿了柔和的光芒,還有一種令人說不出是什麼的東西:「怎麼了?」
  江山想要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口齒啟動了幾下才道:「姑娘讓我不安,真是人謝謝姑娘了!」
  蕭棲悟道:「別這麼說,也只不過是一頓飯而已,你現在在我的船上,我還能不給你飯吃嗎?」
  江山現在知道他該說什麼了,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忍了下去。
  他知道蕭棲悟所給與他的絕不僅僅是一頓飯,一頓飯根本沒有什麼,可是這頓飯跟世人吃的飯硬是不同。
  八寶粥也好,桂花糕也好,都是甜的,能甜到人的心裡去。
  他知道,他心裡明白,可是,他不能說!
  蕭棲悟裊裊往後去了,留給他一陣淡淡的幽香。
  這陣淡淡的幽香還沒有散盡,蕭棲梧又來了,纖纖玉手端了個漆盤,漆盤裡一碟桂花糕,一碗八寶粥,都是熱氣騰騰!
  蕭棲梧搬來漆兒,把兩樣吃的東西放在江山身邊,雪白的幾塊桂花糕每塊上頭都沾著幾點桂花,放在一個小玉碟上,不但甜還帶著清香。
  那碗八寶粥,細瓷小碗兒,還有一把小銀匙,小紅豆加米煮成粥,裡頭還摻著蓮子、桂圓、栗子等。
  美餐、美輪、色香味俱佳,別說是吃了,看看,都讓人垂涎。
  江山看直了眼,腹中也直翻騰,他喃喃地道:「姑娘,謝謝,真是人謝謝姑娘你了。」除了這,他似乎沒有別的話說。
  其實,他有很多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便啟齒。
  只聽蕭棲梧柔聲說道:「幹嘛老說謝,先吃糕,還是先吃粥?」
  江山道:「都行,我恨不得一塊兒吃。」
  蕭棲梧淡淡她笑了。
  她笑得好甜,好美,瞟了他一眼,道:「那就喝一口粥,吃一口糕吧!」
  她搬過一把椅子生了過來,端起那碗八寶粥,拿起那把小銀匙,雪白的玉手,雪白的細瓷碗,要多美就有多美!
  江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就在這時候,那隻玉手以小銀匙舀起了一匙濃濃香香的八寶粥:「張嘴呀!」
  江山定過了神,忙道:「不,這叫我怎麼敢當,我自己來。」
  他抬了抬手,手能抬了,可是他自己知道那隻手有多麼乏力。
  蕭棲悟把眼波投注在他臉上,道:「你能自己吃喝麼?」
  江山苦笑一聲,把手放了下去,道:「姑娘,這怎麼好?」
  蕭棲悟凝望著他道:「我打白天一直把它溫到現在,你要讓它涼了麼?」
  鐵石人也不忍心,江山只好張開了嘴。
  一匙八寶粥入了口,香而且甜,淡淡的甜,但能甜到人的心裡去。
  嚥下了這口八寶粥,又是一塊桂花糕,一小塊,兩根玉指掐下一小塊,入口鬆鬆的,而且一股清香。
  「還可口麼?」蕭淒悟輕問了一句。
  江山忙道:「何止可口,簡直世上第一等美味,只是……」
  蕭棲悟道:「只是什麼,太甜了,還是不夠甜?」
  江山道:「不,姑娘,我感激!」
  蕭棲悟垂下了目光,道:「我不要你感激。」
  江山忍不住還待再說,蕭棲梧已輕輕又道:「別說了,快趁熱吃了吧!」
  江山沒再說話。就這麼默默地!
  一切似乎都是靜的,只有燭影在動,隱隱還可以聽見燭蕊輕爆!
  休道甜糕、八寶粥,這銀匙玉人手,一口口,默然相對燭影動,已令人夢魂繚繞,終生難忘。
  小瓷碗空空了,小玉碟只剩下幾點桂花,蕭淒悟展顏面笑,望著江山說道:「飽了沒有?」
  江山陪著笑,是那麼的不自在道:「飽了。」
  蕭棲悟道:「你躺著一會兒,我收拾收拾,馬上就來。」她端起了漆盤。
  江山道:「姑娘,什麼時候了?」
  蕭棲悟道:「快二更了,怎麼?」
  江山微微一怔,道:「我怎麼睡這麼久,姑娘該歇息了。」
  蕭棲梧搖搖頭道:「我不累,也沒有睏意。」她端著漆盤往後去了。
  望著那晃動的燭影,江山心裡又起了一陣激動,他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番遇合,怎麼也沒想到!
  帶著那陣熟悉的淡淡幽香,蕭棲悟又來了,她又坐回燈下。
  江山道:「姑娘該歇息了。」
  蕭棲悟道:「剛才我不是說過了麼,我不累,也不睏。」
  江山道:「我睡足了,我不能讓姑娘這麼陪著我……」
  蕭棲悟道:「我不是陪你,我愛這湖上夜色,也怕錯過了碧湖清曉,幾天來我常常一個人熄了燈,打開窗戶這麼坐一夜,一直坐到日頭老高才去睡會兒。」
  或許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抬手熄了燭火,站起來支起了兩邊的窗戶,今夜有月色,銀白的月光立即由窗口瀉了進來。
  月光的映掩下,蕭棲悟更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只聽她道:「看,在睡夢中的人,誰能享受到這個?」
  江山由衷地說道:「這湖上月色的確美。」
  蕭棲梧又坐下來,就坐在窗前。她靜靜地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地說道:「我知道我是不該有這麼一問,可卻又忍不住想問,你真叫江山麼?」
  江山的心頭震動了一下,道:「我不該瞞姑娘的,我不是姓江,也不叫江山。」
  蕭棲悟道:「能把你的真姓名告訴我麼?」
  江山一咬牙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給與我良多,我本不該隱瞞姑娘,可是我有不得已苦衷,還望姑娘原諒。」
  蕭棲悟道:「我本知道我不該問……」
  江山忙道:「姑娘……」
  蕭棲悟道:「你別誤會,我一點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每個人都有他的隱衷,就拿我來說吧,要不是我哥哥白天趕來鬧那麼一陣,我絕不會讓你知道我也是南宮家的人,你我都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有些事是必須要隱瞞的,這一點我知道得很清楚,你沒有對我隱瞞你身上帶有一頁三招『軒轅刀法』,我已經很知足了。」
  江山道:「我很抱歉,也很不安。」
  蕭棲梧微微搖頭道:「別這麼說,你這麼說反倒是我會感到不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要知道,想奪這三招刀法的,絕不止我哥哥一個人。」
  江山道:「謝謝姑娘,我知道。」
  蕭棲悟沉默了一下,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能告訴我麼?」
  江山道:「我只是不願意我的真名實姓出現在武林中而已。」
  蕭棲梧點頭道:「我明白了,我不再問了,我知道你叫江山也就夠了。」
  江山道:「謝謝姑娘曲諒。」
  蕭棲悟看了他一眼,道:「你幹嘛老把這個謝字掛在嘴上?」
  江山窘迫她笑了笑,沒說話。
  蕭棲悟緩緩地轉望窗外,也沒說話,艙裡一時又陷入了靜寂之中,似乎彼此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不知道為什麼,江山覺得有點不安。
  過了片刻忽聽蕭淒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真快啊!二更都過了。」
  江山道:「夏日本來夜短書長。」
  蕭棲悟道:「我在這兒,過了不少個夏日了,從不覺得時間過得像今夜這麼的快。」
  、她凝望著窗外,看不見她瞼上的表情,但她這句話是包含著令人迴腸蕩氣的幽怨。
  江山心頭跳動了一下,沒接話,他不敢接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好。
  沉默了一下之後,蕭棲梧又道:「等你中的毒完全怯盡,體力恢復了之後,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江山一咬牙道:「是的,姑娘。」
  他不忍承認,可是他不能不承認。
  蕭棲悟道:「你原打算到哪兒去,能告訴我麼?」
  江山道:「我打算到嘉魚去。」
  蕭棲悟輕「哦」了一聲,道:「離這兒不遠嘛,你到嘉魚去有什麼事兒?」
  江山道:「我要去訪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
  蕭棲悟道:「這麼說,你在嘉魚有一段時日的停留了!」
  江山道:「不一定,那要看我是不是能夠順利的找到我那個朋友了。」
  蕭棲悟道:「你原是那門派的弟子,住在什麼地方?」
  江山道:「我也不知道我該屬哪個門派,應該說我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至於我住的地方,我沒有一個固定的地方,因為我沒有家,我總是東瓢西蕩……」
  蕭棲悟道:「你的家,你的親人呢?」
  江山道:「家破了,人也沒了。」
  蕭棲悟道:「你不願你的真名實姓出現在武林中,恐怕跟你的家和你的親人,有很大的關係。」
  江山微微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蕭棲悟道:「照這麼看來,你可能身負血海深仇,而不願意讓你的仇家知道你已出現在武林中了。」
  江山道:「是這樣。」
  蕭棲悟道:「這麼說,你進入江湖還沒多久,江湖上的人和事,我知道的可能比你多一點,告訴我你的仇人都是些什麼人,也許我能幫上你的忙。」
  江山苦笑著,道:「多謝姑娘,事實上到現在為止,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仇家都是些什麼人。」
  蕭棲梧轉過了臉,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你怎麼找他們?」
  江山黯然地說道:「我正在找一個人,只能找到這個人,我就知道我的仇家都是些什麼人了。」
  蕭棲悟道:「就是現在在嘉魚的那個人?」
  江山道:「不,不是他。」
  蕭棲悟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方便告訴我麼?也許……」
  江山道:「多謝姑娘,我不能說,不是我信不過姑娘,而是當世之中只有他知道我的仇家是什麼人,設若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這血海深仇……」
  蕭棲梧說道:「我明白了,你不要再說了,這個關係這麼重大,你片不應該隨隨便便告訴別人。」
  江山不安地道:「姑娘千萬原諒。」
  蕭棲悟搖頭,說道:「別這麼說,我不會怪你的,換了我是你,我也會這樣……」頓了幁,又道:「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麼?」
  江山道:「並不知道,不過不要緊,只要我能找到另外一個人,自有人會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
  蕭淒悟目光一凝,訝然說道:「你這話……」
  江山道:「有一個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不過這個人要我代他找另一個人,如果我能幫這個人找到他要找的那個人,這個人就會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
  蕭棲悟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這是條件嗎?」
  江山道:「不錯。」
  蕭棲悟道:「這麼說,你現在是為別人找人。」
  江山道:「也等於是為自己找人。」
  蕭棲悟道:「你現在要找的這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姓什麼,叫什麼?應該可以告訴我吧,我長年在江湖上走動,我剛才地說過,對於江湖上的人與事,我知道的也許比你多一點兒,說不定我知道你現在要找的這個人在什麼地方。」
  江山道:「我要找的這個人是個殘廢老人,瞎眼、無舌、兩隻手毀了、滿臉疤痕……」
  蕭棲悟美目微睜,輕叫道:「怎麼會是這麼個人!」
  江山道:「我也不知道,是那個人這麼告訴我的。」
  蕭淒悟道:「你要找的這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江山微一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是被什麼人傷的。」
  蕭棲悟道:「什麼人這麼狠,手段這麼辣?」
  江山道:「真正心狠手辣的恐怕是這個賤廢老人,他奪人愛妻、毀了人家的家,以他過人的心智,使得被害人一薵莫展……」
  「誰是被害人?」
  「就是要我找他的那個入。」
  「原來如此,那個人自己為什麼不找他?」
  「他找過,而且找了不少年,可是他始終沒能找到他這個仇人」。
  「你能找得到?」
  「我勢非找到他不可。」
  「萬一他已經死了呢?」
  「不要緊,只要我能證實他確實已經死了,就算找到他了。」
  「我常在江湖上走動,卻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哪兒有這麼一個殘廢老人,不過以後我會留意,只要一有發現,我馬上會想辦法通知你。」
  「謝謝姑娘!」
  兩個人就這麼聊著,忽然一線金光跳進了艙中,蕭棲梧嬌軀震動了一下,道:「天亮了,這麼快……」她吁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
  窗外,緊貼著湖面湧出一個金輪,金光萬道,連湖水都被染成一片金黃,像無數條金蛇在水面迷薄霧中竄動。
  蕭棲梧生了一夜,等的就是這一刻。
  但她此刻沒望著窗外,一雙與晨霧一樣迷的美目望著江山,道:「差不多已經一個對時了,你還有你的事,我不敢多留你,你起來走動試試吧!」
  江山這才猛然想起一個對時的確已經到了,他忙挺身站起來,伸伸手,抬抬腿,暗中再運氣一試,什麼不適之感也沒有了,完全跟往日一樣。
  蕭棲梧香唇浮起了一絲笑意,本是笑,不知怎的,看來卻讓人心酸:「你中的毒已經清除淨盡了,可以走了,我這就去讓翠吟把船搖到岸邊去。」
  她沒容江山說話,逕自行進艙後。
  江山想要說話,可是他要張口時,蕭棲悟已經進了艙後,他不得已只好把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
  他望著蕭棲梧美妙的身影,心中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受,很清晰,可是他卻說不出那是什麼。
  只有一點他知道,他胸口像是塞了一塊東西,塞得他有點透不氣來。
  望望眼前的一切,一搴一動好似作了夢一般,有一點痕跡,但卻摸不著。
  船動了,櫓聲哎呀,但卻沒有看見蕭棲悟到艙裡來,一直到船近岸時,才見到她婚姆地行了進來。
  江山忙抱拳道:「姑娘,大恩……」
  蕭棲梧嬌面上堆著笑,但眸子裡那迷的霧卻比剛才還濃了幾分,她道:「你我都不是世俗中人,能不提這個麼?」
  江山道:「那麼只好把姑娘給與我的記下了!」
  蕭棲悟道:「別記著這個,你該記著你身上帶著一頁三招「軒轅刀法」,還有我那哥哥隨時都會再找你!」
  江山道:「謝謝姑娘,我記得,我會小心的。」
  船靠岸了。蕭棲悟道:「你走吧!我不多耽誤你了。」
  江山想說的話很多,但一時卻不知道怎麼說,他上身移動了一下,只說了一句:「姑娘,珍重,異日再謀後會。」一抱拳,飛跳上岸走了。
  他沒回頭,也沒敢回頭,他怕那雙眸子。
  事實上這當兒那雙眸子裡的霧更濃了,蕭棲悟橋面上的笑意也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幽怨,令人望之心碎的幽怨口「你就這麼讓他走了?」翠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
  蕭棲梧緩緩地道:「不讓他走又怎麼辦,他還有正事。」
  翠吟道:「婢子知道,婢子也看得出,你從沒這樣對人過,怎麼也該讓他知道一下,怎麼也該讓他留下旬話。」
  蕭棲悟微微搖頭,剛剛要說話,只聽一個清朗的話聲傳來:「以找看來,姑娘這番心意恐怕要白費了。」
  蕭棲悟與翠吟霍地轉眼望夫,只見左後方靠船尾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一個唇紅齒白、俊俏異常的白衣少年。
  這白衣少年是夠俊俏的,只是眉宇間帶著迫人的冷意口翠吟雙眉一揚說道:「你這個人怎麼鬼鬼祟祟的……」
  蕭棲梧輕叱道:「翠吟,不要無禮!」
  目光一凝,望著那白衣少年道:「你剛才說……」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我說姑娘你這番心意恐怕要白費了!」
  翠吟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年抬手往江山逝去的方向一指道:「他叫江山是不?」
  翠吟微微一愕,說道:「你認識他?」
  白衣少年道:「我何止認識他,我跟他的關係還不淺呢!」
  翠吟輕「哦」了一聲,說道:「那你是他的……」
  白衣少年道:「我妹妹是他的未婚妻,你說我是他的什麼人?」
  翠吟臉上卻變了色,叫道:「你妹妹是他的,他……訂過親的?蕭棲梧微微一怔。」
  白衣少年道:「訂過親有什麼稀罕,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在我們那兒像他這個歲數早為人父了。」
  翠吟轉過臉來,道:「姑娘,他怎麼沒告訴……」
  蕭棲梧嫣然笑道:「傻丫頭,他說這個幹什麼,那不是交淺言深麼?翠吟道:「交淺言深,你……」
  只聽白衣少年冷冷地道:「我不管你跟他是什麼交情,一大早他從這條船上下來,難免瓜田李下之嫌,我告訴你,從現在起你跟他一刀兩斷則還罷了,如若不然,我頭一個不會答應。」
  他一蹬腳,船板上「噗」地一聲,船身也震動了一下,隨見他飛身掠起,往江山逝去的方向飛射而去。
  翠吟厲聲喝叫道:「站住,你給我站住。」
  她要追,但她身軀才動便被蕭淒悟攔住了。
  翠吟可氣白了臉,氣呼呼地說道:「姑娘,這種人你還容他,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誰稀罕他這個妹夫……」
  「他稀罕!」蕭棲梧平靜地說道:「這是人之常情。翠吟,他沒說錯,江相公一大早從咱們這條船上下去,難免會招人動疑,換了我,我也會打翻醋罐。」
  翠吟道:「你怎麼還替他……」忽地她一怔,笑笑地說道:「你怎麼說換了你是他,你也會打翻醋罐子?他吃的是哪門子醋?」
  蕭淒悟微微她笑了笑,說道:「她瞞過了你,但是卻沒能夠瞞住我,其實她也是個紅粉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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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吟為之一怔,詫聲地說道:「你怎麼知道呢,剛才那個……他是個紅粉女兒之身?」
  蕭棲悟道:「她約五官,她的手,還有她扎的耳孔,這都瞞不了我。」
  翠吟兩眼發了直,道:「嗯,聽你這麼說婢子也……」
  兩眼猛地一睜,道:「姑娘,這麼說她是江相公的……」
  蕭棲悟道:「她是個紅粉女兒是沒錯,是不是匹相公的末婚妻恐怕還不一定,江相公告訴過我,沒有成家,也沒有親人,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翠吟道:「那這個丫頭是……」
  蕭棲悟道:「這還用問麼?是怎麼回事想想就知道了!」
  翠吟兩眼又是一碀,說道:「婢子明白了,原來……是個不要臉的皮厚丫頭,姑娘,你就這麼讓她……」
  蕭棲悟神色一點,道:「翠吟,咱們出來的時候,谷主是怎麼交待的,難道你忘了,我要沒有點頭答應,咱們能出來麼?」
  翠吟眉梢微揚,還待再說。
  蕭棲悟道:「不要再說什麼了,把船搖開吧!」轉身進艙而去。
  紅日銜山,霞光萬道。
  長江岸,那峻拔千丈、奇陡如削的赤壁上,衣袂瓢瓢站著個人,一身白衣,俊逸挺拔。他就是江山。
  江山站在赤壁上往下望,滾滾長江東逝水,帆影來往,盡在腳下。
  他看見了,赤壁下確有個洞。
  以整座赤壁的高度看,那個洞的所在離江面有三分之一,離壁頂卻有三分之二,這三分之二約莫有五十女高低。
  壁上沒有樹、沒有籐,更沒有路往下去。
  洞口方有一點凸出,但那塊凸出來的不過尺餘,要想從上頭跳下去,踏上那一塊凸出的地方,希望恐怕只有百分之一,萬一失足非掉進波濤洶湧的大江中不可。
  以江山的輕功造詣,他有十成把握從那處洞口掠土來,但他沒有一成把握從上頭跳下去,落在洞口那塊凸出的石頭上。
  江山站在赤壁上往下看了一陣之後,他皺了皺眉,眉鋒鎖得深深的。
  他後悔沒帶根繩子來,當然,縣城裡到處可以買到繩子,可是江山不願意跑個來回,他急著到洞裡去見那個可能是他離奇失□多年的父摯的殘廢老人。
  那怎麼辦呢?這一帶連個繩子頭也找不到。
  江山正在思索著該如何從赤壁墜下,到達洞口。
  突然,他發現眼前不遠處是一片矮樹林,他飛身掠了過去,軟了十幾棵小,樹,把那小樹的樹皮全削了下來,再把樹皮一條條接起來,赫然就是一條繩子。
  當然,要是常人單憑這條繩於是禁不住的,可是江山有一身高絕的輕巧造詣,只要有一線可攀緣的東西,他就能墜下百丈赤壁。
  江山掠了回來,把繩子綁在一塊巨石上,把另一頭擲了下去,然後他抓著繩子縱身躍下。
  只在石壁上蹬了兩三蹬,他使落在洞口下方凸出的石塊上。
  這個洞穴入口處只有半人高,江山凝目往裡看,洞裡黑黝黝的,難以見底,再凝神聽聽,洞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提一口氣凝功護佐週身要穴,矮身鑽了進去。
  江山腳下放得異常緩慢,一步步地往裡走,走了約莫三、四丈遠,洞勢忽然變寬,而且逐漸下降。
  往下走了約莫五、六丈,忽然一陣嘩嘩水聲傳入耳中。
  江山略一辨別,立刻聽出了水聲來自下方,就在聽見水聲的同時,一陣腥味鑽入鼻中,腥味之中,還帶點臭。
  江山心頭震動了一下,加快步履往下付去,走沒有兩步,下方居然騰起一條光亮。
  就在這時候,一縷勁風破空襲到,這縷勁風來勢極速「而且相當強勁,風中還帶著適才那股腥臭。江山早就防著了,身子往石壁上一貼,那縷勁風帶著一絲輕微的異嘯從面前射過,「叭」地一聲打在丈餘外石壁上,然後落了地。
  江山沒心情思忖那是什麼暗器,他現在心裡泛起了一陣激動,剛才他聞見了那股強烈的腥臭,他本以為他要找的人已然陳屍洞底,現在既有這麼一宇暗器襲來,那就證明洞中是有活人的,也就是說他要找的人還在人世。
  江山心中剛泛起激動,又聽洞底方向傳來一陣悉簌異響,很矩促一陣,旋即就歸於寂然,如今能聽見的只有那不絕於耳的嘩嘩水聲。
  江山略一凝神傾聽,突然揚聲發話說道:「容我請教,洞底可是齊九皋齊老人家?」
  洞中響起陣陣嗡嗡回音,但卻聽不見任何反應。
  江山提氣又道:「齊伯伯,我是雲秋,你還記得小秋麼?」
  這句話剛說完,洞底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話聲急急說道:「你是小秋?」
  江山猛然一陣激動,不覺全身熱血往上一湧,他閃身撲了下去。
  撲下雨三丈,眼前大亮,他看見洞底又是另一個洞穴,內寬外窄,窄處通壁外,江水陣陣內湧,光線也是從那個既窄又低的洞口中射進來的。
  這個洞,不但是內寬外窄,而且也內高外低,江水湧進來了五、六尺遠近,便又自動地退了回去。
  被江水沖擊過的地方,石色發黑,扔滿了魚骨魚刺,還有一堆堆既腥又具的死魚。就在那堆堆的死魚之中,靠著石壁,坐著一個長髮披散、衣衫破碎幾難蔽體的老人。
  這長髮的老人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之外,到處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寸完膚,兩條胳膊還是好好的,但兩條腿齊膝以下全沒了,那張臉,色呈慘白,自得沒有一點血色,但看瞼上的長眉、鳳目,想當初必是位不幾的俊朗人物。
  此刻只見他右手一指指著心窩,似乎蓄勢待發,兩隻眼直瞪江山。
  江山心中瞭然,忙收住撲奔之勢,道:「齊伯伯,真是我,小秋,你看看」那長髮老人右手緩緩垂了下去,瘦弱的身軀突然泛起了一陣顫抖,只見他嘴張了張,顫聲說道:「小秋,真是你……」
  江山一步跨到長髮老人跟前,曲膝跪了下去,伸手抓住了長髮老人一雙皮包骨而且滿是疤痕的胳膊,急急說道:「齊伯伯,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怎麼會這個樣子,是誰……」
  長髮老人抬起慘白而青筋畢露還帶著顫抖的雙手,反抓住江山的胳膊,啞聲說道:「小秋,先別問這些了,沒想到齊伯伯還能見到你,而且竟含在這個鬼地方見著你,雖然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但是齊伯伯從你臉上還能找出你小時候的模樣,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江山匆匆忙忙的把他邂逅郭桐夫婦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急不可待地道:「齊伯伯,你……」
  長髮老人歎了一口氣,打斷了江山的話,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沒想到我一把匕首遞出去,竟把你給召來了,這也許是天意……」
  江山忍不住道:「齊伯伯……」
  長髮老人倏然而笑,笑得淒楚,道:「你的性子怎麼這麼急,好吧,讓我告訴你,我怎麼會……」
  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堆江山忙道:「小秋,離我還一點兒,我一身都是腥臭,我自己聞了都噁心。」
  江山抓著長髮老人的一雙胳膊沒有松下手來,說道:「齊伯伯,您這是什麼話,我還怕這個嗎?」
  長髮老人道:「小秋,聽我的……」
  江山截口說道:「齊伯伯,你是我的父摯,在我的眼裡你就是我的親人,今天要是換了我是你,你會不會嫌我?」
  長髮老人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拗,你總不能這麼半跪半蹲的聽我說話啊,後頭有塊乾淨的地方,你過去坐著吧,也好讓你齊伯伯安心的說。」
  江山遲疑了一下後,鬆了長髮老人的胳膊,向後走去坐在一塊石頭上。
  他生走後,長髮老人看了看他,搖搖頭說道:「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我在這鬼地方,一直覺得渡日如年,現在竟然覺得日於過得不慢,小秋,你今年多大了?」
  江山道:「算了,齊伯伯,你……」
  長髮老人抬手攔住了江山的話,道:「記得我最後見著你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咱們已有五年沒見了。嗯:五年,我在這鬼地方已待了五年,這段日子可真不矩……」目光一凝,望著江山道:「小秋,你問我為什麼含在這兒,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麼?」
  江山忙點點頭道:「是的。」
  長髮老人道:「沒有人告訴你麼?」
  江山一怔道:「沒人告訴我,誰會告訴我,你這話……」
  長髮老人哼哼一笑,道:「看起來我這心意是白費了,不,我不該怪他,這是我答應他的,他不這樣怎麼能騙得過他們,嗯,他沒有錯。」
  江山詫然地說道:「齊伯伯,你說什麼,你說該怪誰,不答礁誰……」
  長髮老人笑笑搖頭道:「沒什麼,我是說我一個朋友,不提他了,小秋,這些年來你爹可好,他知道你到這兒來找我嗎?」
  心中一點,道:「齊伯伯,你不知道,我爹爹已經過世了……」
  長髮老人兩眼一睜,道:「怎麼說,你爹已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山道:「五年前,就在你失□後不久,他老人家就是在這個地方道人圍攻,身中亂刀之後從上頭掉下了江裡。」
  長髮老人兩眼睜得老大,半晌才道:「你說什麼?小秋,你爹是在赤壁上道人圍攻,身中亂刀之後從上頭掉下了江裡?」
  江山悲痛地點點頭道:「是的。」
  長髮老人兩眼發直,喃喃地說道:「竟會有這種事,看來我這番心意的確是白費了,他仍沒能逃過他們的毒手。」
  江山道:「我爹爹他當初的情形你是知道的,那些白道上的俠義之士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長髮老人突然向著自己腿上猛聲一拳,說道:「只怪你爹他自己也太不小心了,為什麼還讓他們找到他。」
  江山道:「我爹的脾氣別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麼?他老人家根本就沒躲、沒避的打算,當天晚上只交待了我幾句之後就去赴約了,其實您是知道的,他們既然找上了我爹,也不容我爹躲避。」
  長髮老人忽然間滿臉詫異之色,望著江山道:「小秋,當天晚上你爹交待了幾句之後就去赴約,那天晚上,你可記得是哪一天晚上?」
  江山點頭道:「我記得,我不會忘記那一天的,那是七月十五晚上。」
  長髮老人為之一怔,道:「七月十五晚上,你爹到赤壁上赴約?」
  江山點點頭道:「是的,齊伯伯。」
  長髮老人的臉色變了,詫異欲絕地道:「有這種事,有這種事,先聽你說你爹遭到他們毒手,我還當他們後來又找上你爹了呢,如今看來……這不對啊,你爹要是在七月十五夜到赤壁來赴約,我怎麼會不知道?再說,當初他要是打算赴約,又怎麼沒去找我,這,這究竟是……」
  江山說道:「齊伯伯,你這話……難道我爹在赴約之前有去找過您?他當初沒有打算要赴約……」
  長髮老人目光一凝,道:「小秋,這件事離奇,我本不打算讓你知道,可是現在咱們倆勢必得對一對不可了,你說你爹根本沒有躲的打算,當天晚上交待了你幾句之後,就到赤壁來赴約了!」
  江山道:「是啊!」
  長髮老人道:「後來你爹就身中亂刀,從赤壁上掉進了江裡!」
  江山道:「是有位前輩到家裡去告訴我的,他還把我帶到赤壁上來燒過紙呢。這位前輩自稱「世間傷心人」……」
  長髮老人道:「「世間傷心人」嗎?他沒有告訴你他性什麼,叫什麼?」
  江山道:「沒有,我問過他,但是他不肯說!」
  長髮老人皺眉沉吟說道:「是誰呢?是武林中的哪一個……」
  抬眼望了望江山,又道:「小秋,把這位「世間傷心人」的相貌描述一遍,讓我聽一聽。」
  江山道:「他有四十多歲,長眉、鳳目,人很清煙,也很俊朗,是個相當不凡的人物,個子跟我差不多高……」
  長髮老人道:「說話什麼地方口音,可有什麼特徵?」
  江山想了想,說道:「江南的口音,好像江浙一帶,至於特徵,我已不記得他有什麼特徵。」
  長髮老人道:「江南口音,江浙一帶,這就奇怪了,我怎麼想不出江浙一帶有這麼個人!」
  江山道:「齊伯伯,你想知道這位前輩是……」
  長髮老人目光一凝,道:「這件事咱們待會兒再說,小秋,你可知道,你齊伯伯也是五年前七月十五那天晚上,在赤壁上遭一些白道俠義圍攻,身中亂刀,從上面掉進長江的!」
  江山為之一怔,道:「齊伯伯,您也是……這,這是怎麼回事?」
  長髮老人道:「先別問我是怎麼回事,聽我說,你可知道,你爹在赴約的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四跑到我那兒去找我,在我面前流著淚說他很害怕,他不願意去赴約,他想帶著你遠走高飛,隱姓埋名躲往別處……」
  江山霍地站了起來,道:「齊伯伯,您這話……」
  長髮老人道:「小秋,不是我誣蔑你爹,也沒有誣蔑你爹,事實上你爹那種怕並不是真的怕,而是夫妻、父子之情絆住了他。」
  「他說得很明白。他說你娘臨終的時候,一再叮囑他無論如何要把你撫養長大成人,他也曾親口答應過你娘,在你沒長大成人之前絕不遠離你一步,所以他並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你明白麼?」
  江山道:「可是後來……」
  「後來?」江山淒然她笑道:「後來我答應第二天晚上代你爹到赤壁來赴他什麼都沒說,給我磕了頭就走了。」









第08章 赤壁遺恨
  江山的父親五年前沒有來赤壁赴約,來赴約的是這位長髮老人,他的父親,因為他的父親是為了他,他是自責!
  突然,江山走過去跪倒在地。
  長髮老人一怔,忙道:「小秋,你這是幹什麼?」
  江山淚下,若聲說道:「齊伯伯,小秋罪重,小秋該死!」
  長髮老人扶住了他的頭道:「沒這回事,快起來,快起來!」
  江山抬起了頭,道:「不,齊伯伯,您代我爹受了這一切,您是人,請您受我……」
  長髮老人正色說道:「小秋,你這是什麼話,你爹是我的生死至比親兄弟還要親,從來就沒有分過彼此,他的事跟我的事沒什麼兩樣是看得起我這個朋友、信賴我這個朋友,知道是有我這個朋友才能在生死關頭給他幫助,土為知己者死,我有這麼一個朋友,夫復何求?小秋,這是我的光榮,你懂麼?」他說他的,江山還是給他磕了二個頭寸站了起來日長髮老人急得直拍腿,道:「唉:你這孩子,好吧!伯伯我受了,衝著我跟你爹的交情,我受你三個頭也不為過!」
  江山望著他,道:「齊伯伯,照您這麼說,我爹根本沒有來赴約,那位前輩所說身中亂刀掉下長江的是您而不是我爹?」
  長髮老人道:「應該是這樣。」
  江山道:「可我爹並沒有回家,七月十五晚上他告訴我要到赤壁來赴約,出門之後就沒再回去!」
  長髮老人皺眉說道:「所以找說這件事離奇,你爹既沒來赴約,也沒回去接你,他一個人上哪兒去了?」
  江山道:「我不知道,我以為他老人家已經……」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長髮老人道:「你爹所以沒來赤壁赴約,就是為了你,他絕不會去下你不管,一個人躲了起來;對了,小秋,七月十五以後,你有沒有再聽到什麼?」
  江山道:「沒有,七月十五之後,武林平靜了一陣。」
  長髮老人道:「那就表示你爹沒出什麼事,怪了,真是奇怪你爹會……」
  江山道:「頭一天他去找您的時候,有沒有告訴您……」
  「沒有」長髮老人搖頭說道:「他只告訴我說他很害怕,他不願赴約,他打算帶你遠走高飛躲起來,別的沒說什麼!」
  江山道:「那他老人家究竟……」
  長髮老人道:「小秋,這個謎一時不容易解開,用不著再費腦筋了,你只要知道你爹當初並沒有來赤壁赴約,如今他可能還在人世就行了,慢慢的找吧,總會找出一個端倪來的。」話鋒微頓,略一沉吟按著又道:「倒是你說的這個「世間傷心人」,我……聽你描述他的相貌,斷定他並不在圍攻我的那些人之列,當時也沒有別人在場,他怎麼會知道「神手書生」楚凌霄身中亂刀掉進了江裡,又為什麼特意跑到你家去告訴你,還帶你到這兒來燒紙呢?」
  江山兩眼猛地一睜,說道:「齊伯伯,您看他會不會是……是個經過易容化裝的人……」
  長髮老人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過了,不可能,你爹不擅此道,當世之中除了你齊伯伯這個「千面神君」之外,還沒有一個人能易容化裝不露半點破綻的,不然你齊伯伯也不會瞞過那些人,讓他們真把我當成「神手書生」楚凌霄了,再說你爹所以不赴約為的就是你,他既然回去了,焉有不帶你走的道理。」
  江山道:「我記得那位前輩說,他跟我爹雖然末謀過面,但神交已久……」
  長髮老人道:「那就不對了,既是這樣,他明知你爹已傷在人手,你成個沒家沒親的孩子,他就該把你帶走……」
  江山道:「您錯怪那位前輩了,那位前輩也提過,可是他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以他那時的處境,不允許他帶個孩子在身邊,我曾經問他是不是知道圍攻我爹的都是誰,他說他知道,可是他說我不應該找圍攻我爹的那些人,因為我爹的所作所為已經天怒人怒,他們若不聯手對付我爹,我爹的殺孽、武林的劫數,將永無休止,他說我應該找那誘使我爹加入「殘缺門」,學「殘缺門」那「左手刀法」的人,那人才是罪魁禍苜,他們才是殺我爹的真正兇手。」
  長髮老人截口說道:「這麼說,你爹當初加入「殘缺門」,不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而是有人誘使他加入?」
  江山道:「那位前輩是這麼說的。」
  長髮老人點點頭,說道:「嘿嘿,此人的想法倒跟我不謀而合,別看我在這個鬼地方一待五年,靠這些臭魚爛蝦苟延殘喘,受盡了痛苦的煎熬,我並不恨圍攻我的那些人,因為他們是以殺止殺,他們是為救這個武林。要是當初你爹加入「殘缺門」,真是有人誘惑你爹的話,那麼這些人確實是罪魁禍首、是殺你爹的真兇:只是這位「世間傷心人」,他知道這些人是誰麼?」
  江山點點頭道:「他知道,當時我就問了他,可是他沒告訴我,是因為那時候我年紀小,所學的也有限,他說他不能讓我去自送一條命,他給了我一面「百花城」的信符,讓我去投名師下苦功,若是有成,五年後可以到「百花城」去找他,到時候他自會告訴我一切的……」
  長髮老人訝然道:「「百花城」?「百花城」是個什麼地方?我怎麼沒聽說過世上有這麼一座「百花城」呢?」
  江山道:「據我所知,「百花城」是一個神秘的人物創建的,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也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自從武林中人知道「雲夢」有這麼座「百花城」以後,不過短短幾年工夫,它的聲威已凌駕於諸大派之上……」
  按著他就把去「百花城」參加「實刀會」,以及見「百花城」城主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長髮老人沉聲說道:「照這麼看來,這座「百花城」該是才崛起武林不久,要不然我不可能連聽也沒聽過「百花城」這三個字,這位百花城主確也夠刁的,讓別人替他找什麼仇人,萬一你替他找到這個仇人之後,那位「世間傷心人」已不在人世了呢,你豈不是白替他找了?」
  江山道:「蒼天對楚家不會那麼苛刻吧!」
  長髮老人道:「但願如此了,唉!沒想到才五年工夫,武林之中竟有這麼大的變化,這位百花城主又不知道是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了,像這麼雄才大略的人物倒不多見。」
  「唉!提起來我又想起你爹了!憑他「神手書生」的名頭在武林中已是數一數二的聲威,要是走正道好好幹,三五年後的今天,他不照樣也是個領袖群倫、聲威凌駕於諸門派上的英雄翹楚?而今……唉,不談也罷,談了還真是痛心。小秋,我不知道你是從當今哪位人物學的藝,我也沒有見過你的身手,不過你能從赤壁上下來,到這兒找我這一點來看,你的身手足列一流,足夠睥睨江湖了江山道:「您誇獎了,我是剝下樹皮當繩子垂下來的。」
  長髮老人道:「這個我知道,打古至今,除了一葦渡江的達摩之外,恐怕還沒有人能夠什麼都不藉從上頭跳下來。用繩子墜到這兒來,那身手已屬難得了!」
  江山道:「對了,齊伯伯,您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這時候想必天已經黑透了,千頭那個通長江的洞已不見光亮,但江山一直在這兒待著,加以他目力超人,他仍能看得見長髮老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長髮老人指著下頭那個洞口,說道:「憑我已斷的兩條腿,跟當時渾身的傷,我怎麼也沒辦法從江面躍到上頭那個洞裡,我是從這兒爬進來的。」
  江山道:「這些年來您為楚家受盡了罪,吃盡了苦,現在總算讓我找到您了,我要好好的孝順您……」
  只聽長髮老人道:「你要好好孝順我?小秋,你打算幹什麼?」
  江山道:「這你還用問嗎?自然要把您帶出去……」
  「慢著,小秋!」長髮老人忙道:「你有這個心就夠了,你可千萬別真有把我帶出去的念頭,我不願意出去。」
  江山呆了呆忙道:「您不願意出去嗎?這是為什麼?」
  長髮老人道:「你不知道,小秋,我雖然咒罵這是個鬼地方,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已經過慣了,甚至有點甘之若飴,而且仔細想想,這個地方有很多外頭比不上的好處。第一,這地方隱密,誰也不會想到這兒來,武林中的血腥廝殺永遠輪不到我頭上來,也不會有俗人跑到這兒來打擾我。」
  「第二,這地方不愁吃,不愁喝,只要長江在世一天,我的吃喝就不虞斷絕,用不著我拚了老命去掙去賺了,這地方更不愁穿,在外頭穿得寒酸人家會笑你、會瞧不起你,在這兒我就是光著身子也沒人笑……」
  長髮老人這幾句話很有趣,可是江山沒笑,反之他倒想哭!
  江山明白,長髮老人所說的話,有一半顯示他的豁然,可是此時此地這種豁達,卻是讓人感到難受。另一半也因為他知道江山是個沒家沒親的人,江山還有很多事要辦,他不願意給江山添這個累贅。
  是故,長髮老人話說到這兒,江山立即截口說道:「齊伯伯,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可是不管你怎麼說,我絕不能讓你在這種地方再待下去……」
  「不,小秋」長髮老人忙道:「你若一定要帶我出去不是為我好,你是害我……」
  江山道:「齊伯伯,你不用再說什麼,我剛說過,你的心意我明白,現在我就要把您帶出去,外頭天已經黑了,您不用怕什麼。」
  他邁步要走過去。只聽長髮老人沉聲道:「好吧,你帶吧!」
  隨聽他悶哼一聲,身子跟著就泛起了顫抖。
  江山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大驚失色,心瞻欲裂,急急一步跨過去抓住了長髮老人,叫道:「齊伯伯,您……您怎麼能……」
  長髮老人嘴角流下一縷鮮血,抬起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身子一軟,頭一低,不動了。江山心如刀割,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他竭力地叫道:「齊伯伯,您這是為什麼,您大難末死,這麼多年來雖然受盡了罪,受盡了苦,可是您仍是健在,而我跑到這兒來找您,反倒成了您的催命符?齊伯伯,楚家欠您的,您叫楚家怎麼報答,您叫楚家怎麼報答……」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難怪江山難過,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人兒也會潸然淚下。
  半晌,江山緩緩地站了起來,長髮老人臨終指指自己又指指地,這,他明白,那是說長髮老人願意長眠此處。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長髮老人所以會突然咬舌自絕,就因為江山要帶長髮老人出去,如今他怎麼能再違背長髮老人的意思?、望望長髮老人的遺體,江山突然抬起手,連指如飛在長髮老人身後石壁書上了二十四個大字。他寫的是:「頂天立地一俠義,震古鑠金此完人,千面神君齊九皋埋骨處。」然後,他仰面一聲悲愴長嘯,震得石洞嗡嗡作響,聲如躊雷,嘯聲中,他轉身向外撲了出去。
  出了洞,四野無聲,陣陣的江風拂面,江山猛吸一口氣,轉身往洞中投下最後一瞥,抓住那條繩子騰身而起。
  他攀緣上升,剛上去約莫二十女,忽聽上頭傳來一個帶著得意的熟悉話聲:「姓江的,我這個故人恭候多時了,你怎麼不上來?」
  是南宮海天。江山心頭猛震,立刻停止了攀升,而且馬上思忖對策。
  他知道,眼前的情勢對他極為不利,他完全處於挨打的地位,別說還手了,連個照面的機會都沒有。他心念電閃轉動著。
  只聽上頭的南宮海天又道:「姓江的,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江山道:「南宮海天,你可真除魂不敬啊!」南宮海天嘿嘿她笑道:「我南宮某人就是這個脾氣,我要是想要一樣東西,不到手絕不甘休,我也有這個能耐,你跑到哪兒我也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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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05:24 |只看該作者
  「現在咱們少說廢話,言歸正傳,你知道我要什麼,我現在另放下一條繩子,你乖乖地把我要的東西給我綁在這條繩子上,要不然我拿刀割斷你這條樹皮,你不是姓江麼?我就讓你到江裡去。」
  跟南宮海天說話時也好,聽南宮海天要價時也好,江山絕不放過任何一刻可以思忖對策的機會。
  然而他沒有想出一個辦法,除非他趕快再墜下去,回到那處洞口去。
  可是若南宮海天在上頭把繩於一收,他要不從不願那個洞裡贖出去碰運氣,就得跟齊九泉一樣,在洞裡待下來,不知道待到何年何月,而南宮海天會不會客他再墜回那處洞口去還是個問題。
  這條樹皮只要動一動,在上頭的南宮海天就會發覺,南宮海天一旦一發現自己沒希望得到那三招「軒轅刀法」,十之八九會一刀割斷這根樹皮。
  江山這裡正自思忖,一條細小的麻繩已墜到眼前,隨聽南宮海天說道:「姓江的,看見這條麻繩了麼,以你的身手騰出一隻手來綁綁東西應該不是難事,快點兒,別讓我等得不耐煩了,也別打什麼主意,你知道你現在是怎麼個處境。」
  江山也知道,只要那三招「軒轅刀法」在他身上一刻,南宮海天就絕不會割斷這根樹皮的。他若是聽了南宮海天的話,把那頁「軒轅刀法」綁在這條細麻繩上,交給了南宮海天,那可就很難說了。
  他這裡沒動,也沒說話。
  南宮海天在上頭又陰陰她笑道:「姓江的,你可千萬別以為那頁「軒轅刀法」在你身上,我就不會割斷你這條樹皮,我不妨告訴你,我在下游已經派了好幾條船,等你掉到江裡去,我一樣可以截住你得到那頁「軒轅刀法」,不過買到那時候你就要把命也賠上了,你年紀還沒我大,那多划不來,是不是?」
  江山道:「我要是把東西交給你,就不暗這條命了?」
  南宮海天道:「那當然,你放心,這是我們幹這一行的規矩,要財不要命,傷命不要財,這你總該聽說過吧」江山知道,這確實是幹這一行的規矩,可是這規矩不適於南宮家的人,他現在不能死,也不能讓「軒轅刀法」落進南宮海天手裡。
  他悄悄橫心咬牙,他打算冒掉進長江之險,再墜回那處洞口去。
  就在這時候,該聽南宮海天發出一聲驚叫:「是誰……」
  只聽一個清朗冰冷的話聲:「我認識你,你不認識我。」
  一頓,緊接著又道:「下頭的,這個機會可能稍縱即逝,你要把握住它。」
  旋聽南宮海天又一聲驚叫。
  江山心頭一陣猛跳,提一口氣如飛昇了上去。
  江山攀升的速度奇快,轉眼工夫離崖頂已只剩五、六丈,卻見一個黑衣漢子揮刀向著那條樹皮砍下。
  江山猛吸一口氣,大喝聲中鬆了那根樹皮騰身拔起,就在他騰起的那一剎那,那根樹皮應刃而斷。江山看得雙肩陡揚,雙手齊發,數個凌厲擋風彈了出去,只聽黑衣大漢慘呼一聲,張口噴血,往後便倒。
  就在這時候,一片白影飛了過來,耳邊並聽得一聲朗喝:「抓住!」
  江山無瑕多想,也無瑕多看,伸手抓住了那片白影,白影入握,他立即覺出那是塊綢緞。
  他抓住了白影,白影猛然地往回一帶,就藉這一帶一力,他落到了崖頂上,真是好險啊!
  抬眼看,崖上躺著三個黑衣漢子,站著一個人,赫然是「血無痕」黃君,南宮海天卻已不見了影兒。
  江山呆了一呆道:「是你?」
  握在黃君手裡的,是她那襲白長衫,此刻她披衣上身,一邊穿衣一邊道:「怎麼,不行麼?」
  江山定神一抱拳道:「大恩不敢言謝,姑娘……」
  「哎喲」黃君皺眉輕輕地叫道:「酸死了,我還是欣賞你在「百花城」那種玩世不恭、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江山笑道:「人總該有個正經的時候!」
  黃君穿好衣裳,一揮手道:「好了,不提了,大黑夜裡你跑到赤壁下幹什麼去了,尋寶麼?」
  江山遲疑了一下道:「我不瞞姑娘,但請姑娘為我保守此一秘密。」
  他告訴黃君,他聽說赤壁下那個洞裡住著一個殘廢老人,他懷疑這個殘廢老人是他失多年的父摯,所以他到赤壁來下去看看。他見著那個殘廢老人,果然就是他那位失多年的父摯,不過那個殘廢老人在他沒來之前已死了曰靜靜聽完了江山這番話,黃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你是下去尋寶呢,人死不能復生,我希望你節哀別太難過。」
  她居然沒問別的,沒問江山那位父摯是何許人,也沒有問江山那位父摯是怎麼失棕的,怎麼會到了赤壁下的古洞裡。
  顯然,這位姑娘不但聰明而且善解人意。
  江山要是願意說,自會告訴她,用不著她問;江山沒告訴她,就表示江山不願意說,問了豈不讓人為難麼!
  江山又何嘗不知道,他禁不住對這位姑娘產生了一份好感,人家救了他,他卻沒完全對人家說實話,儘管是不得已,他心中也有一份歉疚。
  他感激地看了黃君一眼,道:「謝謝姑娘!」
  黃君道:「謝我什麼,只為我安慰了你一句麼?」
  江山道:「姑娘,你明知道不是。」
  黃君又深深看了他一回,嫣然而笑,這一笑流露出女兒家的嬌媚和動人:「別在這兒待了,走吧!」
  江山邁步要走。忽然,他又停了步,說道:「姑娘要到哪兒去?」
  黃君道:「我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到處逛,你要是覺得我不碠事,我願意跟你做個伴兒。」這姑娘好會說話,一句話先扣住了江山,這叫江山怎麼說?江山能拒絕嗎?那豈不表示人家姑娘磚事嗎?
  他悄悄一皺眉,只好說道:「那怎麼會……」
  黃君道:「不會就好,走吧!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江山沒動,說道:「姑娘,我東奔西跑累得很,也苦得很!」黃君瞟了他一眼道:「別把我當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閨閣大小姐,剛沒聽我說麼,我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到處逛。」
  江山道:「姑娘也該知道,我身上帶著一頁三招「軒轅刀法」,隨時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
  黃君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小看我了,要怕我也不會跟你做伴兒了。」
  江山還待再說,黃君目光一凝,冷冷地說道:「你後悔了是不是,你要是後悔了,可以說一句,我馬上就走。」
  江山連忙說道:「姑娘誤會了,我怎麼會……」
  黃君瞟了他一眼,道:「不會就好,那就什麼都別說,像剛才那樣兒,你怎麼能沒個伴兒,有我這麼一個伴你也不會吃顧的,走吧!」逕自擰身邁步行去。
  江山悄悄地皺眉,卻只有邁步追了上去,道:「姑娘……」
  黃君轉過頭來含情地看了江山一眼,道:「別老是姑娘姑娘的行麼?我這麼一身打扮,你偏偏口口聲聲叫我姑娘,讓人家聽見了豈不是不倫不類,這樣吧!我比你小兩歲,你叫我一聲兄弟好了。」
  江山道:「這……」
  黃君道:「這什麼,叫我一聲兄弟你會吃虧?」
  江山道:「那倒不是,只是……」
  黃君眉鋒一皺,說道:「你是怎麼了,「百花城」的你上哪兒去了,前後沒幾天,你怎麼像完全變了個人兒?」
  江山倏然而笑,點了點頭說道:「好吧!要叫兄弟就叫兄弟吧!能有這麼一個兄弟倒也不錯。」
  黃君的嬌榃上掠過了一絲喜意,她也笑了笑,說道:「這還差強人意,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
  江山道:「我是問問,那位悔恨天,沒追上你麼?」
  黃君微愕道:「什麼時候,他追我幹什麼?」
  江山笑笑地說道:「就在遇見「桐柏五虎」之後,他覺得他跟你很投緣,想跟你交個朋友。」
  黃君眉梢兒一揚,道:「他覺得跟我投緣,想跟我交朋友?他想幹什麼?」
  江山道:「別冤枉人家,他根本不知道你是個女兒身。」
  黃君道:「你沒告訴他麼?」
  江山道:「沒有,我告訴他這個幹什麼,我還沒那麼快的嘴。」
  「那還好。」黃君瞟了他一眼道:「我不許你告訴任何人,我只讓你一個人知道。」
  江山心頭震動了一下,道:「悔恨天這個人本性不錯,而且也稱得上是年輕這一輩裡的俊彥。」
  黃君目光一凝,道:「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他本性不錯,是個俊彥,那是他家的事,你幹嘛要告訴我。」
  江山道:「沒有什麼,我只是這麼說說。」
  黃君道:「他覺得跟我投緣,也得看我是不是也覺得跟他投緣,他想要跟我交個朋友,我要是不想跟他交朋友怎麼辦?」
  江山沉默了一下,緩緩地說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他的身世很可憐,有一段很悲痛的遭遇……」
  他把悔恨天告訴他的告訴了黃君,並且把自己的發現也告訴了黃君。
  最後他說道:「他所以有今天這種性情,錯不在他,他這個人要任他這麼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毀滅了自己,那不但可惜而且讓人心痛,我認為要是有個知心的朋友跟他在一起,隨時阻攔他,隨時規勸他,或許能使他有所改變,從而拯救了他。」
  靜靜聽畢,黃君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沉默著。
  過了半晌,她才說道:「你有這份悲天憫人的胸懷固然很好,也讓我很敬佩,可是這種事不是普通的事,尤其我是個女兒身。我也想救他,我也不忍看著他這麼下去,直到有一天親手毀滅了自己,可是我不能為他犧牲了我的一輩子……」
  江山道:「你……」
  黃君道:「你的用意或許不是這樣,可是你不能否認將來的結果必然是這樣,我要不佳這條路上走,我所做的不但白費而且會適得其反,對他一定是個大打聲,我豈不是反而害了他麼?」
  江山默然,他不能不承認這是實情。
  黃君又說道:「我認為真誠的友情一樣能影響他,那就是說你也能救他,你既有悲天憫人的胸懷,為什麼你不想法子去救他呢?你要知道,你怎麼能讓一個女兒家犧牲她一輩子為其一個人,尤其她的心已有所屬,那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你為了救一個人而害了一個人,你忍心麼?這也不能算悲天憫人啊!」
  江山聽得心神連震,沉默了一下之後,他肅容說道:「謝謝姑娘,我受教了,要不是姑娘,我險些做錯了事,差一點讓我自己抱恨終生!」
  黃君唇邊泛起了一絲淒楚苦笑,道:「我沒讓你抱恨終生,我自己恐怕要抱恨終生了呢!」
  江山一怔,道:「姑娘這話……」
  黃君道:「你剛才聽見了麼,我說我的心已有所屬。」
  江山道:「聽見了。」
  黃君道:「你可知道我把心交給誰了?」
  江山心頭一陣跳動,道:「這個……我不清楚。」
  黃君目光一凝,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江山暗中一咬牙,說道:「真的不知道。」
  黃君美目中閃漾起幽怨的神色,道:「好吧!讓我告訴你,在「百花城」的時候,我已經把心交給你了。」
  江山心神震顫,道:「姑娘……」
  黃君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說了,你讓我去救悔恨天,這不是已經很夠了麼,我把我的心交給你,你卻把它推向別人,我不是要抱憾終生是什麼?」
  江山走了定神,忙道:「姑娘別誤會,你我相識才不過幾天,前後也不過見過三面而已……」
  黃君道:「對你或許不夠,可是對我來說已經很夠了,你知道「桐柏五虎」追上的時候,為什麼我也趕到了?你知道你剛才遇險的時候,為什麼我又適時地趕到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剛才我厚著臉皮,要跟你做伴兒,是想讓你慢慢知道我的心意,誰知道,你……」
  她這番話,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聽得江山好不難受,他忍不住吶吶地說道:「姑娘我……」
  黃君微微一搖頭,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知道這種事無法勉強,就像我不能把心轉到悔恨天的身上一樣,事到如今我地無顏再跟你結伴同行了,江湖險惡,你要小心,也多保重。」
  她那滿含幽怨的美目,忽然湧現淚光,頭忙低,轉身飛掠而去。
  江山大急,忙抬手叫道:「姑娘,姑娘……」
  黃君去勢極快,兩個起落已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江山沒再叫,手緩緩地垂了下來,胸口像塞了塊什麼,塞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知道他傷了一個人的心,一個多情姑娘的心。
  他沒想到那幾面之緣,黃君就對他產生了情愫。
  他更沒有想到,他的幾句話會引來黃君赤裸裸的表白。
  他知道自己錯了,也不能否認他對黃君有好感,可是黃君沒有給他機會解釋,也走得太快了。
  其實,他應該想得到的,姑娘蕭棲梧呢?緣不過一面,相處也不過一天一夜,又對他怎麼樣了?
  也好,這樣可以專心辦正事了,這時候本不該涉及兒女私情。
  他一咬牙,猛吸一口氣,轉身飛掠而去。
  江山消失在夜色裡,適才他站立處白影一閃又多了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黃君。
  只見她淚流滿面,望著江山逝去處喃喃地說道:「我這是為什麼,我這是為什麼啊,難道是我前世欠他的?」
  她閃身欲動,忽然抬袖急急地擦去了滿面的淚漬。
  一陣衣袂破風聲由遠而近,黑影疾閃,她身後落下了兩個人,赫然是「雙鳳門」的兩個護法。一個是黑臉紫袍長髯老者,一個是紅臉紫袍矮胖老者。
  他二人落在黃君身後,立即恭謹躬下身去。
  只聽黑臉長髯老者道:「囑下斗膽,請公主回駕……」
  黃君連頭都沒回,雙眉一揚,冰冷地道:「住嘴,你們兩個願意跟就跟,不願意就先回去,我不信沒你們我就沒辦法在江湖上走動。」
  騰身掠起,向著江山逝去的方向飛追而去。
  那紅臉矮胖老者閃身欲動。
  黑臉長髯老者抬手攔住他,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要知道公主是咱們倆保著出來的,萬一出了差錯咱們倆可擔當不起。」
  紅臉矮胖老者道:「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公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黑臉長髯老者說道:「我看不如這樣,你帶著人跟去暗中保護,我趕回去稟報門主一聲,在門主面前報個備!」
  紅臉矮胖老者遲疑了一下,說道:「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主意了,你就看著辦吧,我走了!」他騰身起,去勢如飛。
  只見遠處夜色中,十幾條黑影隨著他往同一方向掠去。
  黑臉長髯老者轉身而去,幾個起落就不見了。
  天下之大,要找一個殘廢老人談何容易?
  江山現在並不急於找那殘廢老人,他現在把殘廢老人列為了次要,他要找的是他還在人世但卻離奇失的父親。
  他認為只要能找到他父親,同樣可以知道他所想要知道的,同時也要查明白,他父親為什麼離奇失了。
  他父親的失,也是毫無蛛絲馬跡可尋,並不見得比那殘廢老人好找,可是找兩個人總比找一個人容易些,他可以在我父親之餘順便找那殘廢老人。
  要是首先找到那個殘廢老人,從而得知他想知道的,然後一一把那些罪魁禍首找出來,應該也是一樣的,說不定他父親的失琮跟那些罪魁禍苜有關。
  儘管他答應過「百花城主」要找那殘廢老人,可是,那是條件交換,即使他不找殘廢老人也無愧於心,何況他並沒有放棄!
  這一天,他到了漢陽,就順便一遊第一大禪林「歸元寺」。
  「歸元寺」在漢陽山西麓,以所雊五百羅漢馳名。
  我國寺院以五百羅漢馳名的,還有浙江的「淨慈」,廣州的「華林」,但不若「歸元寺」的雕工更細,栩栩如生,堪稱絕世之作。
  江山到了「歸元寺」前正是上午時分,這當兒香客正少,江山一個人背著手進了「歸元寺」。寺裡的院子空蕩寂靜,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江山四干看了看之後,邁步往大殿付去,他剛要登上大殿前石階,只聽一聲低佛號傳了過來:「阿彌陀佛,施主要燒香?」
  江山停步,循聲望夫,只見東邊廊下走來一名中年僧人,等中年僧人走近,江山便說道:「我是來拜訪寶剎方丈的,可否麻煩大和尚引見?」
  中年僧人看了他一眼,道:「施主認識我們方丈麼?」
  江山道:「我有位父摯是方丈的方外至交。」
  中年僧人道:「原來如此,施主貴姓?」
  江山道:「有勞大和尚轉告,我姓江,江河的江。」
  中年僧人道:「原來是江施主,請隨貧僧來。」他微一欠身,轉身付去。
  江山一聲「有勞」,邁步跟了上去。
  中年僧人在前帶路,繞過兩重大殿進入後院。
  但見這「歸元寺」後院花木處處,曲徑通幽,寧靜安詳之中帶著肅穆氣氛,令人俗念為之一減。
  踏進一條長廊,中年僧人停在一間禪房之前,回過頭來道:「施主請稍候!」轉身推開門行了進去。
  有頃,兩扇門又開了。
  中年僧人當門而立,合掌微一恭身,說道:「施主請進。」
  江山謝了一聲,行了進去。
  他剛進禪房,只見一個清贖老僧迎了出來,單掌立胸向江山一欠身,道:「這位想必就是江施主了。」
  江山忙一禮答道:「正是江山,打擾大和尚清栘,還望原諒。」
  老和尚忙道:「豈敢,江施主太客氣了,請坐!」
  眼前就是一個小客瞟,陳設很簡單但不失雅致。
  左牆角下一隻矮几上放著一方棋盤,兩邊牆壁上懸掛著幾幅字畫,居然都是出自名家的手筆,顯見這位方丈是位「雅僧」!
  賓主落座後,中年僧人獻上香茗,老和尚含笑說道:「老衲眼拙,施主以前沒來過「歸元寺」吧?」
  江山欠身道:「這是我頭一次朝拜「歸元寺」,不過,以前我常聽我一位父摯提起過,我這位父摯對大和尚的胸蘊備加推崇。」
  老和尚微一欠身道:「施主誇獎了,若衲冒昧,敢問施主這位父摯是…江山道:「就是美號「神手書生」的楚凌霄楚大俠。」
  老和尚微微一怔,道:「原來楚大俠是施主的父摯輩,楚大俠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說起來彼此就不是外人了。」
  江山道:「以往常聽楚大俠說,他經常到「歸元寺」來跟老和尚作竟日之談,或書畫,或琴棋,自大和尚處獲益匪淺!」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那是楚大俠過獎,承蒙楚大俠這位當今奇人,不以老衲庸俗見棄,折節下交,若衲每每引以為榮,楚大俠胸羅鸄世之才,所學浩瀚如海,豈是老衲這庸俗老僧能及萬一的。」
  江山道:「大和尚謙虛了。」
  老和尚收斂了笑容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若衲的方外之交不少,但楚大俠才是老衲敬佩的第一人。」頓了頓又道:「施主來得正好,若衲一事不明,正可向施主。請教一下,誠如施主所說,楚大俠以往經常到「歸元寺」來作竟日的盤桓,可是如今已有好幾年沒來了,要是老衲沒有記錯,他上一次到「歸元寺」來至今已有四、五年了,不知是什麼原因,施主可否賜告?」
  顯然這位方丈還不知道他那位方外至交出了事。
  江山點點頭道:「不瞞大和尚,家父也有四、五年沒見楚大俠了,日前特著我往楚大俠府上探望,不料楚府已成了一座空宅,我突然想起楚大俠是大和尚的方外至交,以前常到「歸元寺」來,所以找不揣冒昧特來拜訪大和尚,原以為可從大和尚這兒打聽到楚大俠的行止,不料大和尚也有四、五年沒有見著楚大俠了!」
  老和尚輕「哦」了一聲,道:「原來楚大俠已經舉家遷往他處去了,那也就難怪沒他的消息了。」
  江山說道:「想見得,楚大俠上一次到「歸元寺」來時,並沒有跟大和尚言及他遷之事!」
  老和尚搖頭道:「沒有,要不然老衲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江山沉默了一下,說道:「這件事看似平常,其實仔細推敲起來,並不平常,乍看起來楚大俠似乎是舉家他遷了,但以找看來……」
  老和尚忙道:「如何?」
  江山道:「以找看楚大俠大概不是搬了家,即便真是舉家他遷,也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原因。」
  老和尚道:「施主何以見得?」
  江山道:「大和尚請想想」寶利是他經常作竟日盤桓的地方,大和尚是他的至交好友,家父也是他的莫逆之交,他若是舉家他遷,焉有不讓這兩處知道的道理」老和尚眉鋒微微一皺,沉聲說道:「這倒是,施主說的是理,乍聽施主說起,若衲本以為楚大俠是搬了家,如今聽施主這麼一說,若衲也覺得事有蹊蹺,以施主看……」
  老和尚突然肅容合什道:「我佛保佑!」
  江山道:「大和尚知道,楚大俠是武林中人,武林中的事那就很難說了!」
  江山目光一凝,說道:「大和尚可還記得,楚大俠上一次到「歸元寺寺」來是什麼時候呢?」
  老和尚點點頭,道:「記得,若衲記得很清楚,因為楚大俠那一次來曾經把一樣東西寄放在老衲處,那一天正是七夕!」
  七夕是七月十五以前,沒什麼,可是,若和尚所說的那樣東西卻引起了江山的注意了。
  他忙說道:「但不知楚大俠寄放在大和尚虛的那樣東西是……」
  老和尚道:「那是一幅女子的畫像,而且是畫中人送給楚大俠的……」
  江山呆了一呆,道:「是幅女子畫像?而且是畫中人送給楚大俠的?」
  老和尚道:「老衲原不知那是一幅女子畫像,只因它裝在一個檀木盒裡,捲起來長不過尺餘,還是老衲第二天收拾東西把那擅木盒碰掉了地,那幅晝從盒裡滾出來展開了,老衲才知道那原來是一幅女子畫像。」
  江山道:「那怎麼得知是晝中人送給楚大俠的?」
  老和尚說道:「老衲發現是一幅女子畫像,當時就是一怔,忍不住再一細看,又發現那幅晝上款寫著楚大俠的大名,下款署名兩字含煙,上端並有題詩,若衲已經記不清楚那詩句了,不過從那些詩句中,若衲看出那畫中女子含煙,應是楚大俠的紅粉知己。」
  含煙?紅粉知己?江山暗暗地忖思了一下,他母親雖然在他襁褓中便過了世,但他知道他母親並不叫台煙,顯然的這是另外一個女子。
  江山望著大和尚,道:「大和尚可否把那幅畫拿出來讓我看看?」
  老和尚輕「哦」地一聲,說道:「那幅畫像楚大俠已取去了,是楚大俠托人來取回去的。」
  江山微微一愕,道:「大和尚可記得是那一天麼?」
  老和尚道:「老衲記得,那一天正是八月中秋。」
  江山呆了一呆,道:「五年前的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是七月十五一個月以後,這就不對了!
  江山心頭一陣跳動,道:「大和尚,那幅畫像不是楚大俠自己來拿的,是他托人來拿的?」
  老和尚道:「正是。」
  江山急急問道:「那個人可曾告訴大和尚,楚大俠為什麼自己不來,他當時在什麼地方呢?」
  老和尚道:「老衲記得,那人說楚大俠有事自己不能來,卻沒有說明楚大俠到底有什麼事,也沒有說楚大俠當時在什麼地方!」江山道:「那人可曾帶著什麼憑藉之物,譬如楚大俠的親筆信,或者是其他什麼信物……」
  老和尚說道:「這倒沒有,因為楚大俠把東西寄放在老衲這件事,應該只有楚大俠和老衲知道,既有人來取,而且明言是受楚大俠所托,若衲自不疑有他!」
  江山暗暗皺了眉,道:「那個人可曾告訴大和尚他性什麼,叫什麼,跟楚大俠是什麼關係?」
  老和尚說道:「也沒有,他來去甚為匆忙,不過趕巧了,正好那天有位進香的施主在他離去時看見了他的背影,老衲聽那位施主說:『這位爺怎麼跑到漢陽來燒香了?』等那人山寺以後,若衲曾問那位施主,據那位施主說那人是揚州地面上一個江湖人物,姓樂,叫什麼老衲記不得了,外號好像叫什麼「拚命三郎」,跟水滸傳上的石秀一樣。」
  江山道:「拚命三郎,姓樂,大和尚可記得這個姓樂的長得什麼模樣?」
  老和尚道:「三十多歲年紀,個子不高,同稱得上是短小精悍!」
  江山又問道:「大和尚可否再告訴我,那位名叫台煙的書中女子長得是個什麼模樣兒?」
  老和尚道:「施主該知道,晝畢竟是晝,跟本人多少有點出入,不過老衲可以告訴施主,那畫中女子長得極美,若是那女子的本人跟晝上的妯一模一樣的話,她可以當之天下第一美人而無愧。」
  江山心中盤算了一下,道:「大和尚,自從那幅晝被姓樂的取走之後,這幾年中,有沒有人再來找大和尚要晝呢?」
  老和尚搖頭道:「沒有,想來他確是受楚大俠之托吧!」
  江山點點頭,道:「大和尚說得是。」
  頓了頓,他站了起來,抱拳說道:「多謝大和尚,我不虛此行,倘若藉大和尚的指點能找出楚大俠,大和尚功德無量,打擾了,告辭!」
  老和尚跟著站起來,道:「施主請在「歸元寺」用些齋……」
  江山道:「謝謝大和尚,盛情心領,武林中事詭譎難測,能早一點找到楚大俠,要比遲一天找到他好,我不敢多耽誤,大和尚請留步。」
  這句話說完,他人已在房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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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06:26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揚州名伶
  難怪他急,這條線索不啻是天上掉下來的,事隔五年了,誰知、事情有沒有變化,他如今是恨不得插翅飛到揚州去。
  江山走了,等到老和尚和中年僧人追出禪房,江山已然走得沒衫了。
  中年僧人說道:「這位施主走得好快啊!」
  「的確!」只聽一個陌生口音接道:「這小子輕功不俗,走得當然快!」
  中年僧人和老和尚忙循聲望去,兩個人看得俱都一怔!
  長廊上,兩個人的身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多了幾個人。
  一個華服胖漢跟幾個神情驃悍的黑衣漢子。
  中年僧人訝然注目,說道:「施主幾位是……」
  華服胖漢英吟吟地道:「和尚,別問我什麼,只答我話就行了,告訴我,姓江那小子到你們『歸元寺』幹什麼來了?」
  中年僧人聽對方的口氣不對,一時沒敢貿然答話,當即轉望老和尚。
  老和尚畢竟鎮定些,低誦一聲佛號,上前一步,合什躬身道:「老衲『歸元寺』主持悟靈,請教施主高名大姓,怎麼稱呼?」
  華服胖漢依然笑吟吟地道:「你沒聽我說麼,不要問我什麼,只要回答我的問話就行了。」
  老和尚道:「適才那位『歸元寺』的施主當然是來禮佛的。施主請想,施主們到「歸元寺」來,還能幹什麼?」
  華服胖漢英笑地道:「和尚,你們這座『歸元寺』建有多少年了?」
  老和尚道:「有好幾百年了,施主問這……」
  華服胖漢微微點頭說道:「不愧是漢陽第一大禪林,和尚,我如忽然放把火把它燒了,是不是人可惜了?」
  老和尚不禁瞼色一變,道:「施主這話……」
  華服胖漢含笑著說道:「老和尚,答我的問話,姓江的那小子到你『歸元寺』來,是幹什麼來的?」
  老和尚道:「老衲剛才已奉知施主……」
  華服胖漢一抬手道:「給我準備!」
  一名黑衣漢子探懷摸出一個火摺子打著,抬手舉到了窗戶上,再近一點非點著了窗戶不可。
  老和尚神情一肅,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佛門清靜地,『歸元寺』迄今已數百年了,廣納十方香火……」
  華服胖漢英笑道:「和尚,我不信這個,幹我這一行的也不能信這個,要是信這個我就只有改行了,再說我本不願意這麼幹,是你逼我的,要有什麼罪過該是你的,不是我的,懂吧!」
  老和尚低誦一聲低號道:「只要施主能心安理得,那就焚燒吧!」
  話落,他閉上了兩眼。
  一名黑衣漢子忽然冷冷地說道:「我倒要看看你這老和尚一身骨頭有多硬。」他邁步就要逼過去。
  可是他腳下剛動就被華服胖漢攔住了,只聽華服胖漢輕喝道:「大膽!怎麼能對出家人無禮。」
  轉望那舉著火摺子的黑衣漢子說道:「『歸元寺』的香火不夠旺盛,咱們給它添點兒好了。」
  黑衣漢子舉著火摺子就往窗紙上一碰,眼看人摺子就要碰上窗紙,突然黑衣漢子叫一聲,撒手丟下火摺子,左手抓著右腕,右手背上鮮血直往下滴。
  一眾黑衣漢子勃然變色,怒叱聲中就要撲向老和尚。
  華服胖漢抬手一欄,叱道:「笨蛋:就憑你們怎麼能不吃虧,找錯人了!」
  他緩緩轉身向後,一眾黑衣漢子也忙轉過身,兩三丈外,長廊盡頭,站著一個白衣少年。
  華服胖漢兩眼精芒暴閃,道:「又是你,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
  那白衣少年冷冷地道:「彼此彼此,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華服胖漢道:「你跟姓江的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每每專壞我的事?」
  白衣少年道:「我麼,我是江山的朋友。」
  華服胖漢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白衣少年冷冷她笑道:「當然知道,專門乘人之危、怕硬欺軟的鼠輩。」
  雨聲怒叱,兩名黑衣漢子閃身撲了過去。
  白衣少年臉色一寒,道:「憑你們也配跟我動手,給我滾回去。」
  只見他一揚手,冷電般銀光兩閃,兩名黑衣漢子大叫捂臉,踉蹌暴退,鮮血順著指頭縫兒流了下來。
  白衣少年拍拍手冰冷地道:「你們沾了『歸元寺』的光,要不是因為這是佛門清靜地,我就讓你們兩個躺在這兒。」
  誰也沒看清楚那閃了一閃的銀光是什麼,這一手鎮住了其他的黑衣漢子,沒一個敢再輕舉妄動。
  華服胖漢臉色大變,道:「你究竟是哪條線上的,報個萬兒……」
  白衣少年冰冷地道:「憑你們這些專門乘人之危、欺軟怕硬的鼠輩還配問我的姓名?」
  華服胖漢仰天厲笑道:「好,好,好,朋友,你也太狂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道我南宮某人的厲害。」
  話雖這麼說,卻不見他動。
  白衣少年的臉色忽地一變,只聽他冷冰地叱道:「好卑鄙的東西,你居然施起毒來……」
  華服胖漢冷冷地道:「什麼叫卑鄙,我向來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現在你知道厲害了吧!」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你是作夢,彫蟲小技難登大雅,這些下五門玩意兒豈能傷得了我,留神你那只下流卑鄙的爪子。」
  他一揚手,銀光一閃,直奔華服胖漢右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華服胖漢顯然怕了這個不知是什麼的玩意兒,他不敢輕攫銳鋒,一驚之餘只有連忙閃身躲避。
  別看他胖,他動起來還真靈活,一步便跨出數尺去。
  他躲得不能說不夠快,哪知那線銀光像長了眼似的,方向忽地一變,也跟著追了過來,一剎那間使到了眼前。
  華服胖漢大鷩失色,如今那線銀光襲的是他的門面,匆忙之間他只有低頭躲避,他一低頭,「噗」地一聲,那線銀光正打在他髮髻之上,縛頭髮的絲帶斷了,頭髮立即披散了下來。
  華服胖漢心膽俱裂,厲嘯一聲騰空飛射而去。
  他這一跑,那些黑衣漢子哪還敢多停留,喪家之犬般也跟著跑了。
  一轉眼間,連影兒都看不見了。
  老和尚走了定神忙走了過去,衝著白衣少年肅然合什躬身,道:「施主義伸援手,使得這座數百年古剎得免毀於一日一,功德無量,若衲跟『歸元寺』施眾俱皆感激,我佛也當庇佑。」
  白衣少年臉上冰冷之色一掃而淨,忙答一禮道:「舉手之勞,同足掛齒,再說我也是江山的朋友,若禪師別客氣了,請告訴我那位仁兄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和尚道:「自當奉告,江施主往揚州去了。」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旋即拱手說道:「多謝老禪師,我還要追趕我那江兄去,就此告辭了。」
  他轉身要走,忽又轉回身來,遲疑了一下,道:「老禪師可否告訴我,我那江兄到「歸元寺」來幹什麼來的?」
  老和尚也遲疑了一下,但他旋即肅容說道:「這座數百年的古剎以及老衲等的性命都是施主救的,再說施主也是江施主的朋友,老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當即他就把江山的來意概括地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衣少年滿臉都是訝異之色,容得老和尚把話說完,他立即接道:「有這種事,我早料他……這麼說老禪師以為他是趕赴揚州找那姓樂的去了?」
  老和尚點點頭道:「是的,施主不以為然麼?」
  白衣少年忙道:「不,我也這麼想,多謝老禪師,告辭了。」
  老和尚怔了怔,旋即閉目合什:「阿彌陀佛,願吉人天相。」
  在中國歷史上,揚州佔有很重要的地位,與蘇州齊,玉樹瓊花,綠楊明月,人已傳誦海內。
  經典上原說:「淮海皆揚州」,爾雅上更說:「江南曰揚州」。
  當時的揚州包括江蘇、安徽、江西、浙江及福建諸省,直到隋唐以,改置揚州於江都,唐後直稱江都為揚州,當時的揚州不亞於蘇杭,而其金粉之皿則遠過於秦淮。
  由唐以迄於清嘉慶以前,揚州最為繁榮,東南數百萬漕舟浮江而上,此其咽喉,商旅畢集,有十里長街及二十四橋之勝。
  在話中有「綠楊城廓是揚州」之句,也有「瞟綞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之詩句,風流的杜牧更有:「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麼一首膾炙人口的話,由此可見揚州金粉之盛,地由此可見揚州是多麼的誘惑人。
  在揚州南大街有這麼一座酒樓,飛簷狼牙,富麗堂皇,美輪美奐,門口那對朱紅的巨柱上掛著一對筆力勁遒、鐵劃銀釣的對聯:「春風閩苑二十客,明月揚州第一樓!」
  這座酒樓就叫「揚州第一樓」,漆金的招牌掛得高高的,老遠就看得見。
  揚州是個金粉極盛的繁華所在,歌台舞榭,酒樓茶肆多得不可勝數,而且都具相當的規模。
  為什麼這座酒樓敢誇「揚州第一樓」,自然有它的道理。
  第一:「揚州第一樓」不但大而且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第二:名廚、名酒、名菜。
  第三:歌妓眾多出色,南國紅粉也好,北國胭脂也好,都是「揚州第一樓」主人千挑百選,不惜重金聘來的,因之她們人美,歌佳,個個色藝雙絕。
  當然,士「揚州第一樓」擺桌筵席也好,小酌一番也罷,卻貴得嚇人,稍微差一點兒的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問津,只有站在遠處聞聞酒菜香、聽聽歌聲的分了,有錢的巨賈富紳卻一擲千金,毫無吝嗇。
  因之「揚州第一樓」賺的是這些有錢大老爺的白花花銀子,久而久之,「揚州第一樓」成了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去的地方。
  每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水漲船高,這麼一來無形中抬高了「揚州第一樓」的身份。「揚州第一樓」也就更出名了。
  當然,魚幫水,水也幫魚,去揚州沒有比上周「揚州第一樓」更為光彩的事兒了。
  誰要是到揚州沒有上周「揚州第一樓」吃頓飯、喝杯酒,那就等於沒去揚州,也就表示你榩裡稀鬆,沒什麼身份,沒什麼地位,商場也贖,官場也好,准永遠抬不起頭來。
  這當兒正是華燈初上,「揚州第一樓」前停滿了車馬,「揚州第一樓」每晚喧鬧達九霄,足把整座「揚州城」都震動了。放眼望去,「揚州第一樓」坐滿了當紳巨賈,一個個衣著鮮明,紅光滿面。
  四、五十張大大小小的桌子是弧形排列著,正對著一座上鋪紅氈、兩尺多高的半圓的怡子。
  台上兩邊是絲竹管絃各種樂器的伴奏,靠裡垂著一幅珠簾,簾後如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高挽著雲髻,細束著柳腰,餐影釵光,極為動人。
  滿樓的酒客幾百道的目光都盯在那幅珠簾上,停杯的停杯,放箸的放箸,目光中都帶著焦急。
  而最焦急的一雙目光則屬於離怡子最近的一位年輕青衫客。
  這位青衫客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長眉鳳目,唇紅齒白,俊俏風流,手裡一把玉骨摺金扇,扇穗兒上墜著一顆小拇指大小的明珠,左手還戴著一杴玉板指,一副富家公子哥兒模樣,只是油頭粉氣濃了些,而且目光還有點兒邪而不正。
  這當兒,絲竹管絃奏了一個段兒,突然間一個清脆甜美的歌聲傳出,緊接著珠簾掀起,裙角微揚,水袖瓢瓢,出來了一位風情萬種、嬌媚無限的唱歌人兒。
  但見她美目微瞟,秋波流轉,滿樓酒客似乎都被單在了這雙龍蝕入骨、銷人魂的目光裡。
  有錢的大老爺為的就是這個調調兒,驀雷般的一聲當頭彩,震得「揚州第一樓」為之一晃,喊叫聲中酒客紛紛向台上舉起了杯。
  怪的是只有那俊俏青衫客沒喝彩,他不但沒有喝彩,反而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抬手就叫夥計。
  這種主顧夥計哪敢怠慢?三腳並兩步地跑了過來,近前欠腰暗笑,小心翼翼地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俊俏青衫客生了下去,皺著眉兒,道:「怎麼回事,今天晚上雪豐芳雪姑娘又不出場了麼?」
  那夥計忙陪笑著說道:「這個小的不清楚,小的只聽說雪姑娘生病了,大半是不能夠出場了。」
  俊俏青衫客道:「我知道她病了,我不是頭一回來,這半個月來我每天都到「揚州第一樓」來喝酒,只為聽雪姑娘一曲,我來的第三天她就病了,到今天都已十幾天了,她的痛還沒有好麼?」
  那夥計陪著笑臉道:「公子爺你千萬見諒,大半是雪姑娘還沒好,要不然她不會不出場的。」
  夥計說的是理,奈何俊俏青衫客也聽不進去,皺著眉焦躁地一擱手道:「叫個說得上話的來。」
  夥計連聲答應,轉身要走。這當兒,恰巧一名瘦高中年漢子往道邊走了過來,夥計忙道:「三節,你來得正好,這位公子爺有事找您。」─瘦高中年漢子臉上沒一點表情,大剌剌地向夥計擺擺手,夥計走了,他上前兩步馬上換了一張臉,滿臉堆著笑容欠聲說道:「公子爺,你找我麼?」
  俊俏青衫客道:「你是管事,管不管這些唱歌姑娘的事?」
  兒,是這兒的管事,你有什麼吩咐?」
  俊俏青衫客看了他一眼,抬了抬玉骨摺金扇。
  金三忙稱謝坐下。坐定之後,他猛然又道:「公子爺,你問雪姑娘……」
  俊俏青衫客說道:「聽說雪姑娘病了?」
  ,金三道:「是的,姑娘家身子弱,著了點兒涼,躺在床上有十幾天了。」
  俊俏青衫客道:「這個我知道,我來聽了她三回歌她就病了,一病就是這些日子,它的痛好點了麼?」
  金三道:「承蒙您關注,已經好了。」
  俊俏青衫客一喜忙問道:「好了嗎?既然好了,今天晚上為什麼沒出場?」
  金三看了他一眼,笑道:「公於爺,病剛好總得歇息兩天呀,剛好就出場,萬一再躺下去那可怎麼辦,您不知道,雪姑娘是我們這兒的頭牌大紅人兒,有多少客人就是為聽她唱歌來的,她要是連著幾天不出場,我們第一樓的損失可就大了……」
  俊俏青衫客吁了一口氣,道:「你只知道你們第一樓的損失,恐怕你還不知道,我的損失也不小……」
  金三忙道:「是,是,是,你天天來捧場,花的……」
  俊俏青衫客淡然笑道:「金管事,你太小看我了,對這個,我不計較花費,我一擲萬金毫不吝嗇,這不算我的損失,根本也就不值一提,我是說這些日子來寢難安枕,食不甘味,卻快把兩隻眼睛盼瞎了……」
  金三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哦」了一聲道:「原來您是指這個,我失言,我失言,您千萬多包涵。」
  看了看青衫客,又道:「聽您這麼說,您對雪姑娘似乎……」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俊俏青衫客剎時間意興飛揚,將玉骨摺金扇在左手心敲了一下,道:「我不瞞你,我歷盡擅板,閱人良多,這位雪姑娘卻是我生平僅見,她不但人長得不同,而且歌藝也是一流,她的歌讓我如醉如癡,她的人讓我夢魂縈繞……」
  金三節唇邊又掠過一絲笑意,這種笑意帶著一種詭異:「公子爺,你真是個內行人,但我們這些主顧們,想一親芳澤的可大有人在啊!」
  俊俏俏青衫客眉梢微微一揚,「哦」地一聲,道:「是麼?」
  金三道:「別的不提,提起來也不勝提,我只跟您提一位,雪姑娘這十幾天不是沒出場麼,可是,有位大爺照樣每天來,而且每天必定有賞,只是雪姑娘不在場,我們沒敢代姑娘收下……」
  俊俏青衫客突然笑了,一口牙好自好自,說道:「金管事,你可知道那位客人是誰來了?」
  金三道:「不知道,我沒見過,聽說是位金陵來的傳公子。」
  俊俏青衫客玉骨摺金扇向胸口一指,道:「金管事,金陵的傳公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金三兩眼一舒,「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您就是那位金陵傅公子啊?哎呀,失敬,失敬,我金二兒有眼無珠,簡直太失敬了……」
  身子往前一探,滿臉是笑,笑得有點邪。
  只聽他輕聲地又說道:「傅公子,你也別想這個、怨那個了,金三兒給您送藥方兒來了,你只要照方兄抓藥,准保您的相思病霍然而愈。」
  說著,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張摺壘紙,是一張薛濤松花小箋,雪白中透著一陣陣的淡淡幽香。
  俊俏傅公子一怔,鳳目猛睜,忙伸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看,滿臉驚喜,一陣的激動。
  小箋上面寫著:「蒙君關愛,承君厚賜,妾私心甚為感激,為酬知音,敬備水酒,望席散撥冗,妾當剪燭以待。
  雪艷芳。」
  俊俏傅公子看完了,笑道:「好極了,好極了,簡直太好了,請代我答覆雪姑娘一聲,我准到,我准到。」
  金二一起來微一欠身道:「那……我就告退了。」
  俊俏傅公子一抬手道:「慢著。」抖手一片金葉子落在桌上。
  金二一忙伸手拿了起來,千恩萬謝地退著走了。
  俊俏傅公子沒聽見他謝什麼,也沒看見他差點把頭碰到了桌子,兩手捧著那薛濤小箋就近鼻端深深一聞,閉上了眼:「得蒙姑娘垂青,傅怡紅願長侍妝台,永為不貳之臣!」
  俊俏風流的博怡紅只那麼一個人,想什麼時候席散就什麼時候席散,可是薛濤箋上那兩字席散指的不是傅怡紅一個人,而是指整座「揚州第一樓」席散!
  前後沒多久,傅怡紅卻像過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席散了,傅怡紅迫不及待地下了「揚州第一樓」。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三已在門外候駕了。
  金三的身旁是輛單套黑篷馬車,金二滿臉堆著笑意,哈腰擺手,說道:「傅公子,您請上車。」
  傅怡紅微微一怔,道:「怎麼嗎?雪姑娘不是住在……」
  金三陪笑道:「不跟您說過麼,雪姑娘是我們「揚州第一樓」的頭牌大紅人兒,我們東家難道讓她住在樓後那幾間破房於裡?告訴您吧,雪姑娘的住處可氣派著呢!」
  傅怡紅「哦」地一聲,道:「在什麼地方?」
  金三道:「瘦西湖。」
  傅怡紅微微一愕,旋即點點頭道:「對,「瘦西湖」,只有她配住「瘦西湖」,也只有「瘦西湖」才配得上她,美人名湖,相得益彰。」
  他撩去登上了馬車。
  馬車在夜色中疾駛,約莫頓飯工夫後,停了下來,車簾掀起,金三哈腰恭請下車。
  傅怡紅下車一看,只見置身處已在「瘦西湖」畔,幾棟珠樓晝閣依山面水,燈光徹透,朱瀾翠檻,美輪美奐。
  金三在前帶路,踏著青石小徑到了兩扇小小朱門前,金二輕叩珠門,一陣輕盈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兩扇朱門開了,一名青衣少女向著金二盈盈一禮:「三爺!」
  金三忙道:「這位就是傅公子,快見過。」
  青衣少女當即轉向傅怡紅,又是一禮:「小婢春喜見過傅公子!」
  傅怡紅一片金葉遞了過去,道:「這算是我的見面禮,姑娘拿去買花戴吧!」
  青衣少女剛自一怔,金三在旁說道:「還不快接過去謝賞。」
  青衣少女雙手接過,施禮再三稱謝。
  金二一旁哈腰陪笑道:「傅公子,讓春喜給您帶路吧,我不暗您了。」
  他哈著腰往後退,傅怡紅則跟著青衣少女進了兩房小小朱門。
  不大的一個院子,走過花問小徑到了一間晝閣裡,小巧的一間晝閣,但卻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紅氈鋪地,紗燈高懸,小小一張方桌,精美小菜幾樣,銀壺、牙箸、琉璃盞,沒有一樣不氣派,沒有一樣不講究。
  但這些都不及桌旁站的那個人兒。
  這些名貴的東西跟這個人兒一比,俱都黯然失色了。
  蟬翼般的雪白衣裳,淡淡地一絲兒笑意,人蛾眉淡掃,脂粉不施,渾身上下淨透得不得了。
  雪白的肌膚、窈窕的身材,豐長的臉蛋兒配著一副俏麗甜淨的肩眼,素淨、淡雅、還帶點兒逼人的冷艷,就跟案頭花瓶裡的蘭花一樣。
  雪艷芳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她的美是與眾不同的。
  它的美中帶著點憔悴,帶著點瘦弱,眉梢兒也挑著些淡淡的憂鬱,這就是她長得與眾不同的地方。
  而且她多少還帶著些病容,但無損她的姿容,反而益發顯出了她那與眾不同的美。西子捧心不最美的麼?
  傅怡紅自稱歷盡檀板、閱人良多,但此刻他看直了眼!
  倒是雪艷芳,一雙眸子裡飛閃過一絲兒奇亮的光芒。然後她笑了,是那一絲淺淺她笑:「我算著公子該到了,果然不錯,您請坐吧!」
  傅怡紅定過了神,但一雙目光仍盯在雪艷芳那張清麗的嬌榕上,他的目光本來就有點邪而不正,怪的是現在居然一點邪意也沒有了。
  他上前致意道:「姑娘好點兒了麼?」
  雪敷芳道:「謝謝公子,已經好了,一點小病勞公子這麼關注,真是感到不安,您請坐。」
  傅怡紅仍站著沒動,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恕我唐突直說一句,姑娘身子不適,我覺得比我自己書場大病都讓我難受。」
  雪艷芳嫣然而笑,說道:「公子真會說話。」
  傅怡紅道:「雪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雪艷芳沒說什麼,淺淺一笑,輕抬皓腕再肅容。
  傅怡紅似乎這才發現雪豐芳讓他坐下,輕「哦」一聲,忙走了過去。
  坐定,雪艷芳親手拿起銀壺斟了兩杯酒,然後凝眸舉杯道:「千里知音難遇,蒙公子不以風塵見薄,這麼的愛護我,芳無以為謝,僅以一杯水酒略表甘心,我先乾為敬了。」她舉杯就要就唇。
  傅怡紅抬手一欄道:「姑娘別喝,還是讓我喝吧!」
  雪艷芳微愣說道:「這是為什麼?據我所知,在這種情形下,客人都會想盡辦法讓我們多喝點兒……」
  傅怡紅正色說道:「姑娘鬻歌生涯,最好別喝酒,酒最是傷嗓子,而且姑娘病體初癒也不宜喝酒,我把姑娘當成朋友,希望姑娘也別把我當客人。」
  雪艷芳美目閃過一絲異采,道:「公子把我當朋友,真的麼?」
  傅怡紅一陣激動道:「不瞞姑娘,我家世居金陵,是武林中有數的幾個世家之一,金陵是個怎樣的地方姑娘該清楚,金粉之勝不下於揚州,我仗著父母的寵愛以及家裡有錢,一直很荒唐,歌台舞榭、青樓妓院無不涉足。
  我閱人良多,什麼樣的女子我都見過,可是雪姑娘你,卻是我生平僅遇,姑娘的歌聲不同凡響,姑娘的風度氣質也跟一般鬻歌女子不同,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著姑娘,不但使我毫無邪念,而且使我深悔過去的荒唐……」
  雪敷芳嫣然笑道:「公子使我引為無上榮寵。」
  傅怡紅正色道:「我這都是肺腑之言,希望姑娘不要把它當成花言巧語。」
  雪艷芳斂去了笑容,道:「我沒想到公子對我這麼抬愛!」
  傅怡紅歎了口氣,道:「說出來不怕姑娘見笑,半個月前見姑娘頭一面就使我夢魂縈繞不能自己,這半個月來姑娘身罹微恙不能出場,吏便我寢難安枕,食不甘味,幾乎盼瞎了這雙眼。」
  雪艷芳清麗嬌榕上飛快掠過一絲感動神色,道:「公子既是這麼抬愛我,就不該天天到「揚州第一樓」去!」
  傅怡紅連忙說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雪豐芳道:「公子,「揚州第一樓」跟銷金窟沒什麼兩樣,府上縱有金山銀山也會花光的。」
  博怡紅苦笑一聲,道:「我剛才不是告訴姑娘了麼,我已無法自制了,再說只為了能見姑娘一面,我能不惜一切。」
  雪艷芳嬌榃上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道:「聽了公子的話,使我深悔邀約公子到這兒來……」
  傅怡紅臉色微變,道:「姑娘這話……姑娘難道沒把傅怡紅……」
  雪艷芳道:「事實很明顯,公子,你這樣下去只有一條路可走,可是以公子的家世,不會容許公子跟我這麼一個身在風塵的鬻歌女子……」
  傅怡紅急迫:「姑娘……」
  雪艷芳鄭重地說道:「公子,你的家世你清楚,以前你只是逢場做戲,老人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日一你真要個風塵女子進門,就截然不同了。」
  傅怡紅眉一揚道:「我不能否認姑娘說的是實情,可是在下以為只要在下沒把姑娘當成風塵女子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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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08:32 |只看該作者
  雪艷芳道:「公子!」
  傅怡紅忽然站了起來,激動地道:「只要姑娘將來不嫌傅怡紅,我可以棄一切於不顧,我這話神人共鑒,倘有半句虛言,日後倘有負姑娘,有如此酒。」
  他伸手抓起了酒杯。
  雪艷芳霍地站起,伸柔荑按住了他的手,急道:「公子,這杯酒喝不得」
  傅怡紅目光一凝,道:「為什麼呢?姑娘。」
  雪豐芳遲疑了一下,旋即一整臉色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告訴公子了,杯酒公子要是喝下去,公子的神智就會完全受人控制,公子明白了麼!」
  傅怡紅臉色大變,兩日精芒暴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只當「揚州第一樓」是座尋常酒樓,原來骨子裡……請姑娘告訴我,他們是個什麼組織,幹的是什麼勾當?」
  雪托芳收回手去,微微搖頭道:「公子不要問了,他們的勢力很大,公子一個人客居揚州,犯不著招惹他們……」
  傅怡紅道。。「姑娘的意思我懂,只是姑娘有一點還不明白,傳家乃武林世家,傅怡紅憑一身家學,自己也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姑娘也該聽說過「武林六公子」之名吧?」
  雪豐芳美目微睜道:「聽說過,難道公子……」
  傅怡紅道:「姑娘既知「武林六公子」,怎麼不知道金陵傅怡紅這「花花公子」名列第一。」
  雪艷芳輕叫一聲道:「原來,公子就是名列「武林六公子」之苜的「花花公子」……」
  傅怡紅道:「從今夜起,傅怡紅要一改過去荒唐,洗面革心重新做人,這「花花公子」名號不要也罷!」
  雪艷芳道:「公子,我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我只知道他們專下手富家或是在武林中有成就的,利用我們這些唱歌的人制住對方之後,就把他們送往一個秘密處所,我只知道這些,現在我就叫春喜讓公子從後門出去……」
  傅怡紅道:「可以,請姑娘收拾收拾,跟我一塊走!」
  「不!」雪艷芳忙道:「我不能跟公子一塊兒走……」
  傅怡紅道:「難道姑娘不願意跟我走?」
  雪艷芳微微搖頭道:「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傅怡紅道:「姑娘不必怕什麼,天塌下來自有我頂著。」
  雪艷芳道:「公子誤會了,我不是怕什麼,我是……反正,我不能跟公子一塊兒走就是了。」
  傅怡紅道:「我不知道姑娘為什麼不能跟我走,可是姑娘要知道,姑娘這麼放走了我,他們不會饒了姑娘。」
  雪艷芳臉色一變,道:「這個不要緊,我自有辦法應付。」
  傅怡紅點點頭道:「也好,那我就留下來跟姑娘一塊兒應付他們。」
  雪艷芳忙道:「公子,你何必……」
  傅怡紅一陣激動,道:「在下不妨告訴姑娘,在下已把姑娘當成了我的人,從現在起,哉絕不離開姑娘一步。」
  雪艷芳面泛焦急之色,道:「好吧!我就告訴公子吧!我也是武林兒女,我哥哥的情形跟公子一樣,但是他沒碰上一個像我這樣別有用心、並不是真為他們所用的人,我的爹娘為這件事因急成病,雙雙病歿,我是出來找我哥哥,為兩位老人家報仇的。」
  博怡紅突然伸手向雪艷芳當胸抓了過去。
  雪托芳一怔道:「公子,你……」她抬皓腕就去擋。
  傅怡紅手腕倏沉,閃電再探,雪艷芳沒能擋住,而傅怡紅的手就在要觸著雪芳的酥胸的一剎那間收了回來。
  他淡淡地說道:「艷芳!我直說一句,你這身所學不足以應付他們,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險地,尋兄報仇的事包在我身上,無論如何我要你跟我一塊兒走。」這句話剛說,院外頭突然傳來幾聲鳥叫。
  雪豐芳臉一變,道:「他們在問我是不是已經得手了。」
  傅怡紅道:「幾個人?」
  雪艷芳道:「最多不過兩個,但外頭還有安排,預防萬一以便接應的。」
  傅怡紅道:「讓他們進來。」
  雪艷芳道:「公子……」
  傅怡紅道:「我若不走你不能給他們答覆,他們若是遲遲得不到答覆,照樣會起疑闖進來,真要那樣,反而不好」雪姑娘一咬貝齒道:「好吧!春喜,你去。」
  春喜答應一聲,拿起桌案上一盞燈走了出去。
  傅怡紅道:「你這個侍婢……」
  雪艷芳道:「不要緊,她是我帶來的,原就是我身邊的丫頭。」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進來。
  傅怡紅道:「春喜進來之後,叫她站到你身邊來。」
  抓起了面前的酒杯把酒倒進了菜湯裡,然後生了下去。
  春喜舉著燈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是金三,另外一個是剛才那車把式。
  雪艷芳向春喜遞了個眼色,小丫頭很機靈,逕自走了過來到雪艷芳身邊。
  金三一進門就滿臉堆著笑,道:「雪姑娘,說起來你是頭一功,一場假病把這小子的魂都勾走了。」
  雪艷芳道:「那還是你三爺足智多謀,我交差了,你把人帶走吧!」
  金三轉望傅怡紅,道:「公子爺,酒足了,飯飽了,您請跟我走吧!」
  傅怡紅緩緩地站了起來,冰冷說道:「金三,你可真是有眼無珠啊!」
  金三卻也機靈,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妙,瞼色一變,往後就退。
  傅怡紅雙手並出,左手玉骨摺金扇點倒了那車把式,右手同時扣住了金三的左「肩井」。
  金三臉色大變,他還想動,傅怡紅手指一用力,他使悶哼一聲矮了下去。
  傅怡紅冰冷地道:「金三,你找錯人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找傅怡紅!」
  金三兩眼一睜,脫口叫道:「你,你是「花花公子」……」
  傅怡紅道:「你明白了,可惜,你明白的人晚了,別的我一概不問,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把雪姑娘的哥哥弄到哪兒去了?」
  金三一怔,兩眼睜得更大,望著雪芳道:「怎麼著,雪姑娘你……」
  雪艷芳道:「我哥哥叫薛空群,武林人稱「玉面劍客」。」
  她這句剛說完,金三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跟著身子軟了,慢慢往下萎下,雪艷芳看得一怔。
  傅怡紅左手把玉骨摺金扇往後領一插,伸手捏開了金三的嘴巴,他的臉色忽地一變道:「他服毒自絕了。」
  雪艷芳震驚說道:「他嘴裡藏約有毒藥?」
  傅怡紅道:「怕是,想不到這個組織還真不簡單啊!」
  他鬆了金三,金三倒在地上。
  這一轉眼工夫,金三已臉容泛紫不動了,他道:「艷芳,跟前沒有活口了,先收拾收拾離開這兒再說吧」雪芳道:「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帶幾件換洗衣裳就行,你等等。」
  她帶著春喜往裡去了。
  當她出來時,已換上了一襲勁裝,從頭到揤一身黑,益顯冷艷逼人。
  春喜提著個包袱跟在後頭。
  傅怡心看得呆了一呆,道:「蒼天待博怡紅真厚……」
  雪敷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蒼天待我也不薄,走吧!」
  傅怡紅道:「讓春喜緊跟著你。」轉身行了出去。
  出了門,來時所乘的馬車還在,正好派上用場。
  傅怡紅讓雪艷芳帶著春喜坐進車裡,他自己登上車轅,抽起插在車轅上的鞭剛要抖韁。
  只聽夜色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話聲:「三哥,得手了?」
  一條人影掠了過來,傅怡紅根本沒容他近車,抖手一鞭抽了過去,一聲脆響,一聲慘叫,那條飛掠而來的人影倒了下去,一連滾了好幾滾。
  傅怡紅探鞭再抖韁,趕著馬車飛馳而去,只聽車後傳來幾聲叱喝。
  傅怡紅三不管,趕著馬車沿著「瘦西湖」往前奔馳。
  隨聽車裡的雪艷芳道:「公子,他們追來了。」
  博怡紅道:「幾個?」
  雪艷芳道:「十幾個。」
  傅怡紅道:「你身上帶有暗器麼?」
  雪豐芳道:「沒有,我從來不用暗器。」
  傅怡紅道:「那你不用管了,跟著春喜生前點兒。」
  雪艷芳答應了一聲。
  馬車又往前奔了一段路,十幾條人影騰行若飛,車後越來越近。
  傅怡紅道:「你們什麼都別管,只坐穩了就是。」
  就這一句話工夫,一條人影已挨近車後,猛然躍身掠起,就要撲上馬車。
  傅怡紅霍地站起,半轉身抖手一鞭往後抽去,一聲大叫,那條人影翻了下去。
  只聽後頭有人扯著喉嚨叫道:「用暗青子招呼他。」
  傅怡紅聽得心頭一震,他不怕暗青於傷了他,他是怕傷了雪艷芳,他一橫心,一咬牙,拉著馬車轉了一圈停了下來。
  他這一停,倒把後頭的人弄糊塗了,那幾十條人影也忙著剎住撲勢停了下來,成半圓形地面對著馬車。









第10章 大鬧睹場
  夜色太濃,看不清那幾十個人,但卻能看出那十幾個一式黑色動裝,身上都帶著兵刃。
  雪艷芳冰雪聰明,她知道傅怡紅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也知道傅怡紅為什麼把馬車掉過頭,心裡不由一陣感動。
  她不願坐在車裡,她要列車轅上去,可是她剛動便聽得傅怡紅道:「這是我的事,你在裡頭坐好,聽我的,別讓我分心。」
  雪誰芳一聽這話,沒敢再動,她不能讓傅怡紅分心。
  只聽傅怡紅冰冷地又道:「哪個不怕死的就過來吧!」
  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傳了過來:「我們走眼了,沒想到,傅公子是一位高明人物。」
  傅怡紅冷冷她笑道:「你們何止走眼,簡直就是有眼無珠,連金睖的博怡紅都不認識。」
  一聲驚「哦」,陰惻惻地話聲說道:「原來是名列「武林公子」之首的金陵「花花公子」,那可真是人失敬了。」
  忽聽另一個冰冷話聲道:「傅怡紅,車裡是什麼人?」
  傅怡紅道:「雪艷芳姑娘,雪姑娘不甘為你們所用,她要跟我一塊兒走。」
  那冰冷的話聲道:「姓傅的,你把我們當成了二歲孩童。」
  傅怡紅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
  冰冷的話聲哼了一聲:「信不信無關要緊,我不妨告訴你,不管車裡是誰,也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人物,今夜你們都休想離開「瘦西湖」一步。」
  傅怡紅仰天狂笑:「匹夫,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傅怡紅踏進武林這些年來,想上哪兒上哪兒,受上哪兒上哪兒,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憑你們這麼幾個跳樑小丑就想把你家少爺擱在這兒……」
  他這裡仰天狂笑著,一條人影騰騰而起,一聲不響地撲了過來,一個起落已到馬車前了。
  傅怡紅突然一轉話鋒,冷冷地道:「你是頭一個。」
  他抖手揮鞭,脆響聲中那人影大叫倒地到處亂滾,嚇得套車馬連連嘶鳴,四蹄一陣的踢彈。
  只聽那陰惻惻的話聲道:「點子扎子,我們聯手剁他。」
  有他這一句話,十幾條人影騰躍著撲了過來。
  傅怡紅雙肩揚起,兩眼閉起冷電,掌中長鞭連連探出,雨聲脆響倒下一對,第二一鞭揮出卻被一名黑衣人一把扯住,傅怡紅為免受牽制,只得棄鞭應敵,那名黑衣人在獰笑聲中跟另外兩名黑衣人三把刀立即攻向傅怡紅。
  這一來傅怡紅就吃虧了,有長鞭在握,他可以不讓對方攻近馬車,可以穩穩當當的護佐馬車,如今一日一短兵相接,他勢必躍下車轅與對方拚鬥不可,對方人多勢眾,他一離開馬車難保不顧此失彼。
  果然,他剛躍下車轅逼退那二一名黑衣人,另幾名黑衣人則由兩側無聲無息地撲向了馬車。
  傅怡紅發現了,可是他明白他一個人無法分身,而且前三名黑衣人又揮刀攻了過來,也根本不容他再顧別處。
  他不得已,只好揚聲叫道:「艷芳,小心兩邊。」
  這句話剛說完,忽聽一連幾聲悶哼,從兩側撲向馬車的那些黑衣人一個個突然踉蹌暴退,有幾個甚至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而出奇的變化,立即看怔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傅怡紅都包括在內。
  就這一怔神問,馬車旁多了一個白色人影。
  只聽白色人影道:「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吵得人不能睡覺,『瘦西湖』是揚州最佳風景所在,你們也不怕熬了風景。」
  這白色人影就在馬車旁,離馬車最近,傅怡紅看著雖不怎麼真切,倒也能看見個七八分,那是個很英挺的年輕白衣客。
  只聽一名黑衣人冷冷地道:「尊駕是哪條路上的朋友,怎麼稱呼,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英挺白衣客道:「別管我是那條路上的,怎麼個稱呼,我也不管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只知道你們吵了我的睡覺,我不得不伸手攔攔。」
  那黑衣人道:「這好辦,請朋友往一邊站站,等我們把這件事了結之後再給你朋友賠罪……」
  英挺白衣客截口說道:「不行,要打你們到別處去打,我的睡覺地兒在這兒,就不准你們在這兒吵。」
  黑衣人冷聲笑道:「朋友,真人面前何必說假話,光棍眼裡也揉不進一粒砂子,你在揚州地面上就該把點子放亮點兒,你管錯了閒事出錯頭了。」
  一頓又道:「剁他,一併剁了。」幾個黑衣人閃身撲向了英挺白衣客。
  只聽英挺白衣客淡淡笑道:「怎麼,要跟我打是嗎?可惜你們這幾個還不夠我打的。」
  沒見他怎麼出手的,連傅怡紅都沒看清楚,只見他運閃了幾閃,那幾個黑衣人就每人挨了個嘴巴捂著瞼退了回去。傅怡紅看直了眼。
  適才那名黑衣人驚聲道:「怪不得你敢逞強出頭,朋友,你報個萬兒。」
  英挺白衣客又回到了原處,很沒勁一樣,微微一擺頭道:「你們不配。」
  那黑衣人道:「揚州地帶我從沒見過朋友你,看來朋友你是外來的,請交待一句,你要在揚州待多久?」
  英挺白衣客淡淡笑道:「這個我可以說,你放心,三兩天之內我不會離開揚洲的,你們只管找我就是。」
  那黑衣人道:「今夜這件事全衝著朋友你了,咱們走。」
  一聲走,十幾個黑衣人齊動,一轉眼間全沒了影兒。
  英挺白衣客轉了過來,望著傅怡紅說道:「行了,兩位請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話落,他轉身就走。
  傅怡紅跟車裡的雪芳同聲說道:「閣下請留一步。」
  雪艷芳隨話帶著春喜下了車。
  英挺白衣客轉過了身,道:「二位有什麼見教?」
  雪艷芳道:「多謝閣下援手,容我二人請教……」
  那英挺白衣客似乎也驚於雪艷芳的絕代風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姑娘這個「謝」字我當之有愧,二位剛才沒聽我說,我是為了我自己。」
  傅怡紅道:「恕我直言,閣下是位高人奇士,怎麼……」
  英挺白衣客轉望過來道:「傅公於這「高人奇士」四個字更使我惶恐。」
  傅怡紅道:「閣下知道傅怡紅?」
  英挺白衣客道:「仰名已久,惜一向福薄緣淺,剛才因傅公子自報大號,才知道名列「武林六公子」之苜的金陵傅公子已來到揚州。」
  傅怡紅倏然晏笑道:「我明白閣下為什麼不願示下尊姓大名了,我可以告訴閣下,今夜以前的「花花公子」已經死了,今夜以後的傅怡紅又是一個人,我也願意讓閣下知道,要不是傅怡紅浪子回頭,洗面革心,也不會獲得這位雪姑娘的青睞,得到這麼一位使得傅怡紅能傲誇當世的終身伴侶了。」
  英挺白衣客輕「哦」了一聲,轉望雪艷芳。
  雪艷芳當即毅然把今夜事毫不隱瞞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英挺白衣客笑了:「二位眼光都高人一等,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倒是我的眼光差點讓我錯過了這麼一對足以讓武林留傳一段佳話、羨煞天上、柘煞人間的神仙眷屬。」一孢拳道:「江山恭喜二位,賀喜二位。」
  雪芳落落大方,含笑答禮:「謝謝江大俠。」
  傅怡紅目光一皺,道:「江山?」
  江山道:「不錯,江山;長江的江,山河的山。」
  傅怡紅道:「在「百花城」獨佔鰲頭、囊括諸獎的江山?」
  江山微微一怔,道:「閣下也參加「賽刀會」了?」
  傅怡紅道:「我原打算去的,可是到了揚州就留了下來。」
  江山倏然而笑,道:「閣下留對了,這趟揚州所獲,雖傾天下之所有,也應不換的。」
  雪芳道:「謝謝江大俠。」
  傅怡紅道:「聽說閣下身上帶著一百三招「軒轅刀法?——
  江山呆了一呆,道:「武林中傳事可真快,怎麼,閣下有意思伸手麼?」
  傅怡紅笑道:「倘若我在今夜以前遇見閣下,我一定會搶,今夜以後麼,我已擁有一切,別無他求了。」
  雪艷芳笑道:「你也不問問是不是江大俠的對手。」
  傅怡紅輕笑一聲,道:「我沒好意思說嘛!」
  雪艷芳也笑了。她仍是淺淺的一笑,永遠那麼動人!
  江山忽然一凝目光,說道:「雪姑娘既存揚州待了很久,有個入或許雪姑娘知道的。」
  雪艷芳道:「江大俠說是揚州的哪一個?」
  江山道:「這個人姓樂,號稱「拚命三郎」。」
  雪艷芳一怔道:「江大俠問他……」
  江山道:「我在查一件事,這個人是個關鍵人物,我這趟到揚州來,就是為了要找他。」
  雪艷芳道:「江大俠你問對人了,「拚命三郎」樂無畏是「揚州八怪」之一,「揚州八怪」在揚州一帶本是婦孺皆知的人物,可是,如今誰要是問起他們來,一般揚州人都會搖頭說不知道。事實上他們的確不知道,因為「揚州八怪」從四、五年前在揚州地面上就看不到他們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只有「揚州第一樓」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是「揚州第一樓」的後台東家……」
  傅怡紅道:「怎麼,芳,「揚州八怪」是「揚州第一樓」的後台東家?據我所知,雖然他們在揚州一帶頗有名氣,但充其量不過是幾個混混兒……」
  雪托芳微微搖頭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在他們不是揚州地面上混混兜了。他們發了跡,如今儼然已是揚州地面一方之霸,徒眾很多,黑勢力也很大,他們除了擁有一座揚州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之外,青樓、妓院、賭場十九都是他們的,而且過往的商客想要平安無事,無不得先孝敬他們,因之他們的買賣越做越大,越做越旺,簡直遠超過昔日的悔家。」
  傅怡紅道:「揚州梅凌煙悔家?」
  雪托芳道:「是的,揚州梅家跟你金陵傳家一樣,也是武林中有數幾個世家之一,跟你金陵傳家唯一不同的是,梅家除了在武林頗負盛名之外,他們還擁有揚州所有的大生意,因之梅家在江南一帶可算是首富,甚至在當世也數得著,可是曾幾何時,梅家遭逢突如其來的慘變,一夜之間什麼都完了,幾年後的今天,卻由「揚州八怪」取而代之了……」
  傅怡紅點點頭,道:「我也聽說梅家遭逢了突如其來的轉變,梅家的人一個也不見了,因之列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當初梅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家跟梅家頗有來往,我爹當年也曾到揚州來過幾次,但始終查不出一點眉目……」
  江山道:「雪姑娘,梅家遭變是什麼時候的事?」
  雪艷芳道:「聽說是十年前。」
  江山道:「「揚州八怪」發跡又是在什麼時候?」
  雪艷芳道:「聽說是匹、五年前,江大俠莫非是在懷疑他們,不太可能的,十年前「揚州八怪」還是幾個混混兒,縱然他們一個個都是三頭六臂,也難動得梅家的毫髮,他們也沒那個膽。」
  傅怡紅道:「這倒是,當時的梅家,何等聲威,何等勢力,休說是「揚州八怪」,就算是「揚州八十怪」,也不敢輕碰梅家。」
  江山道:「雪姑娘可知道這位「拚命二郎」樂無畏現在在什麼地方麼?」
  雪艷芳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這就要去問「揚州第一樓」那有數的幾個人了,自從四、五年前揚州地面上就看不見「揚州八怪」的人影了,或許他們現在身份不同,一向深居簡出的緣故!」
  江山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得趕快去「揚州第一樓」去,就此別過了,異日再謀後會。」
  他沒容傅怡紅跟雪艷芳說話,一抱拳一掠而去。
  雪艷芳要說話,但她剛抬起頭江山已沒了影兒。
  傅怡紅道:「艷芳,咱們走吧,我先把你跟春喜安置在一個安全地之後,再想辦法找你的哥哥。」
  雪艷芳點了點頭,傅怡紅體貼地扶她上了馬車,雪艷芳微微她笑著,心裡真是感到歡喜。
  江山趕到了「揚州第一樓」。
  只見門前空蕩寂靜,「揚州第一樓」剛要門上最後一扇門。
  江山一腳垮了進去,那上門的夥計道:「客倌,我們已經上門了。」
  江山道:「我知道,我並不是來這兒喝酒的,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掌櫃的,他在這兒麼?」
  夥計道:「我們掌櫃的早回去了,客倌有什麼事麼?」
  江山道:「你們掌櫃的住在那兒,我要找他商量明天酒席的事兒。」
  夥計道:「就在後頭,客倌請等等,我上好門到後頭叫他去。」
  說話間,他已上好了最後一扇門,提起桌上那盞燈道:「客倌隨便坐坐,我現在就去叫他。」他提著燈往後走去了。
  江山跟上一步道:「乾脆我跟你一塊兒到後頭去吧!」
  夥計提著燈在前帶路,過了一條走道進了一個大院子,相當大的一個院子,東西兩廂和上房總有好幾十間,但卻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
  夥計輕「咦」了一聲,道:「都睡了?今天怎麼都睡這麼早。」
  他提著燈直奔上房,到了房門口,他叫了雨聲沒人答應。一堆門,門開了,他「咦」了一聲,提著燈走了進去。
  江山沒跟進去,就在房門口站著,他料到了幾分,想八成他遲來了一步。
  雪芳跟人走了,一定會洩他們的底,一定會有麻煩的,他們不得不先躲一陣。果然,很快地夥計又提著燈出來了。
  他一臉的詫異還陪著笑,說道:「客倌,我們掌櫃的跟帳房都不在,請明天再來吧,真怪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都出去了。」
  江山道:「有勞你了,這家酒樓是你們掌櫃開的?」
  夥計道:「是啊,怎樣?」
  江山什麼也沒再問,他知道這個夥計所知道的少得可憐,再問他也是自問的。
  揚州西大街有一座大宅院,兩扇朱門,一對大燈,門前光如白晝,停滿了馬車,宅裡燈光上騰,徹夜不熄。
  當揚州城其他地方熄燈關門的時候,這個地方最熱鬧。
  這座大宅院跟別的宅院不同,別的宅院有廂房有上房,這座大宅院進門卻只見一座大廳,特別大。
  這當兒大廳裡燈光處處,纖細畢現,十幾張大桌子坐滿了,給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有錢的老爺們。這些人個個衣著鮮明氣派,有的甚至帶著下人在身旁伺候。
  冉看大廳的擺設,一桌一幾無不考究,無不豪華,這個地方也不是沒錢人能來玩的。
  十幾張桌子,骰子、牌九、押寶,應有盡有,要什麼有什麼。
  很顯然的,這是一座賭場,而且是一座相當大的豪華賭場。
  這在揚州算不了什麼。
  揚州本是民貧地瘠之區,但卻富甲天下,這跟鹽官鹽商有很大的關係,而且也和文士結了不解緣。
  所以「揚州」到處不但晝舫歌樓、優娼舞妓,供此輩每無虛夕地征歌逐舞,而精研食譜、招妓傳花也成了一時風尚。
  因之,鄭板橋的「揚州」竹枝詞云:「千家養女皆教曲,千畝栽花當作田」。
  揚州是鄭板橋故鄉,連他仕官時都常懷念揚州。
  他常說:「我夢揚州,便想到揚州夢我,第一是隨堤綠柳,不堪煙鎖,潮打三更似步月,兩荒十里紅橋火,更鮮紅冷淡不成圓,櫻桃顆,同日向江村躲,同日上江樓臥,酒人個個,花徑不無新點綴,沙鷗頗有閒功課,將白頭供作折腰人,將毋左。」
  眼下這座賭場裡,千之八九都定是富商,且都是能作豪賭、一瑜千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皺的富商。
  看,那十幾張桌上,不管是贏家也好,輸家也好,無不是咧著嘴笑嘻嘻的,兩隻手不但忙桌上還得忙身旁,幾乎每個人身旁都有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頭。
  大廳裡背著手、邁著瀟灑的步伐進來了個人。
  他,正是江山。
  江山的衣著不如廳裡的任何一人,連那跟在身後伺候的人都不如。
  他一進廳,一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迎了過來,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找人嗎?哪位是你家老爺?」敢情他把江山當成跟人來的下人!
  這不止是從門縫裡瞧入,簡直是從筆管兒裡瞧人。
  江山投在意,微微搖頭,道:「我不我誰,誰也不是我家老爺,我是來賭的。」他邁步逕往一張桌走去。
  那中年漢子跟了過來,道:「我們這兒賭得很大。」
  汪山道:「我知道,我輸得起。」
  那中年漢於道:「我們這兒,是賭現的。」
  江山翻腕伸過手去,冷聲道:「這個夠麼?」
  他手裡提著幾顆珠子,每顆都有拇指那麼大。
  那中年漢子看直了眼。
  江山到了桌邊,逕自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桌上賭的是骰子,一個大海碗,二一顆骰子叮噹轉,碗邊上擺滿了白花花的、還有黃澄澄的。
  當莊的是個長相猥瑣的瘦漢子,兩撇八字鬍,一對耗子眼,那雙手青筋畢現,十個指甲老長,每一個指甲裡都是黑黑的,瞧著噁心。
  江山往下一坐,他連看也沒看江山一眼,卻冷冷地說了一句:「下注吧!」
  江山微微搖頭道:「不忙,先看看再說。」
  他沒下注,一雙目光盯著那大海碗裡的三顆骰子,看了五、六把,當莊的賠的家數多、吃的家數少,但賠的都是小注,吃的卻是人注,算來算去他還是贏家。
  江山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微一點頭道:「行了,試試手氣吧:「他頭一注下了十兩,桌邊的賭客先是一怔,繼而都笑了,投過來的全是那輕蔑的目光。沒別的,桌面上,最小的注目是百兩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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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10:04 |只看該作者
 當莊的倒沒說什麼,江山頭一把擲了一個六點兒,夠大的,當莊的眼皮也沒抬就賠了他十兩。
  江山的手氣不錯,連贏了八、九把,只這麼一轉眼工夫,他面前堆上了百多兩白銀。
  江山樂了,笑著道:「沒想到我手氣這麼好,看來今晚是無往不利,行了,能押大注了。」
  他捏著顆珠子放在桌面前,笑吟吟地道:「莊家,看看我這個值多少。」
  賭客們又為之一怔,這回沒笑,投過來的目光變成了驚訝。
  莊家抬起了眼,一雙耗子眼還挺亮的,他那雙目光在那骰子上一轉,輕咳一聲:「把這位客人的珠子拿到帳房去估估看。」
  江山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是那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他拿起那顆珠子就走。
  江山忙起一站,兩眼直盯著那漢子。
  只聽當莊的道:「尊駕放心,這種東西我們這兒常見。」
  江山不好意思她笑笑又坐下來,但他兩眼仍盯著那漢子。
  那漢子拐進了廳後一座大屏風後,還好,一會兒工夫那漢子又出來了,江山的神情也鬆了。那雙耗子眼直打量他,他沒察覺。
  那漢子到了,把那珠子往江山面前一放,道:「五百兩。」
  江山道:「才五百兩?」
  當莊道:「願不願任憑尊駕。」
  江山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行,五百兩就五百兩。」
  說著便拿這顆值五百兩的珠子下了注。
  也許是這一注太大,把好手氣嚇跑了,莊家才擲四兒,他卻擲了個二點兒,眼睜睜地看著那顆珠子歸人家手裡。
  江山直了眼兄道:「怎麼回事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剛才手氣還挺好的……」他急了,又下了一顆,莊四他二,這回他比莊家少了兩點兒。
  一顆珠子又歸了別人。
  江山頭上見了汗,直搓手,搓搓手之後他一下子下了六顆,好生緊張地道:「這……都下,行麼?」
  當莊約兩撇八字鬍動了一下,道:「我們這兒只怕小,不怕大。」
  六顆珠子共是二千兩,這回的確不是小注,整座大廳恐怕也找不出比這麼一汪大的。賭客們全直了眼,都忘了下注。
  當莊的這回也沒張羅讓他們下注,道:「行,這回就讓我跟這位豪客一對一擲上一把。」
  他抓起了二一顆骰子,不經意地那麼一擲。
  三顆骰子在碗裡打著轉,江山大叫么二三,那三顆骰子還真聽他,也許是老天爺可憐他,轉了幾轉之後一顆顆地停了下來,居然真是么二三。
  莊家擲了個么二三,得賠上兩倍,也就是說得賠江山六千兩!
  當莊約兩眼發了直,臉色變了,好自,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江山一下子繃了起來:「老天爺,我這是,我這是……我怎麼說才好啊那穿褲褂兒的漢子把莊家面前約兩顆珠子推到江山面前,道:「這是一千兩,請先收著,還有五千兩,勞駕跟我到帳房去拿。」
  江山忙道:「行,咱們這就走,咱們這就走。」
  他抓起珠子往懷裡一塞,跟著那漢子走了。
  繞過了屏風,進了一扇垂著簾兒的門兒,裡頭一小間房中,坐著一個老頭兒跟三、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
  靠裡又有一扇門,那漢子走了過去推門把江山讓了進去,陪笑道:「請先生生,尊駕是要現銀,還是要銀票?」
  江山現在財大,氣也粗了,一擺手道:「都行。」
  那漢子答應一聲帶上門出去了。
  江山打量四周,是個小客廳,很雅致的小客廳。
  正打量間門又開了,那漢子走了進來,後頭跟著四個漢子,最後頭那個漢子隨手關上了門。
  江山忙道:「有勞了。」
  帶他進來的那漢子也滿臉堆笑道:「別客氣,我們都走了眼,閣下真是一位高手啊」他身後一名漢子冷冷地道:「手法相當高明,可惜照子不夠亮。」
  江山訝異道:「這位這話……」
  帶他進來的那名漢子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好朋友別水仙不開花裝蒜,咱們是瞎子吃餛飩,肚子裡有數,居然吃到這兒來了,你這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單手一遍,劈胸就抓。
  江山道:「有話好說,你這是幹什麼啊!」
  他抬手撥開了那漢子的手。往前一遍,在那漢子胸前推了一把。
  就這麼一堆,那漢子站不住了,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一下子撞在門上,砰地一聲,門倒,那漢子躺在門板上沒再動。
  另四個漢子看直了眼,一個道:「沒想到你還是練家子啊!」
  江山淡淡笑道:「照子不夠亮的是你們,不是猛龍豈敢過江……」
  說話間那漢子一抬腿從靴裡拔出一把刀子。
  江山一腳飛過去已踢到他腕脈上,刀子掉了地,江山順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他滿臉開花,一個轉身撞上一座高腳幾,高揤幾倒了,他也趴在高蚪兒上。
  剩下那二個漢子臉上變了色,方待有所行動,江山已伸手劈胸抓住了一個。
  就在這時候,一個蒼勁沉喝傳了過來,道:「住手!」
  門口站著一個人,是那瘦老頭兒,此刻他一雙銳利目光直逼江山。
  江山笑笑道:「要是倒楣的是我,你絕不會叫住手。」
  抓起那漢子往前一送,那漢子離地飛起,直往那老頭兒撞去,既快又猛。
  瘦老頭兒一驚,他居然沒接,慌忙閃身躲避,任那漢子撞飛出去,撞倒了那座屏風。
  瘦老頭兒機靈,他沒接是對的,接了倒楣的準是他。
  屏風砰然一聲倒了地,一座雕花鑲玉的屏風摔得粉碎。
  那瘦老頭兒飛身掠了出去,那另兩個漢子也跟著跑了出去。
  江山在後頭邁著瀟灑步代跟了出去,笑吟吟道:「我這個人到那兒都一樣,贏的銀子見風漲,剛才你們給過我一千兩了,現在麼你們得給我一萬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那瘦老頭兒厲喝一聲欺了過來,閃電般一連攻出三掌!
  江山淡然笑道:「老頭兒,你也差得遠。」
  他閃挪一陣躲過三掌,伸手抓住了瘦老頭兒的腕脈,振臂一送,瘦老頭兒踉蹌後退,砰然撞倒了一張桌子,桌子翻了,桌上的東西灑了一地。
  瘦老頭兒一身骨頭居然夠硬朗,挺腰站了起來。
  驚叫聲中,賭客們流水般往外退,下的注也不敢要了。
  江山笑笑道:「現在又漲了,兩萬兩在兩盞茶工夫內送到我面前,要不然我把你們的買賣一個一個全挑了。」
  他抬頭一掃向著那瘦老頭兒及廳裡五、六名漢子道:「沒我的話誰也不許走,現在給我動手,把廳裡這些東西全給我砸了!」
  沒人動,近廳口一名漢子轉身就往外跑。
  但是他沒龍快過江山,江山俯身拾起一張牌九,抖手打了出去。
  那張牌九變成一道黑光,正打在那漢子的後腦勺上,那漢子連哼也沒哼一聲就趴下了。
  江山笑了笑,道:「看見了麼,要是有人自信龍快得過我,那當然另當別論,現在給我砸吧,別等我動手催了。」
  瘦老頭兒臉色沒一點血色,沖江山一抱拳道:「朋友,你……」
  江山道:「現在又漲了,四萬兩,你們砸不砸。」
  瘦老頭兒沒再說話,他招手揮一下。
  那五、六名漢子動了手,共乒乓乓地砸了起來。
  江山往前走了兩步,道:「別敷衍我,東西不許有一樣是完好的,要不然別怪我拿人充數。」
  這句話還真靈,那五六名漢於都真幹上了,一轉眼工夫廳裡一片狼藉,豪華氣派的擺設全完了。
  有一名漢子繞到了江山的背後,悄悄拔出一把刀子,往江山後心便扎。
  江山腦後像長了眼,往後飛起一揤,正踢著那漢子胸膛上,那漢子吐了一口血趴了下去。
  江山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你們給我賣點兒力,我保證不難為你們。」
  瘦老頭兒哭喪著臉,道:「朋友,這兒一點拿不出這麼多……」
  江山道:「別處想辦法,揚州城裡到處是你們的買賣,還怕湊不出麼?」
  瘦老頭兒連忙說道:「那……那我這就去……」
  江山道:「去吧!要快,別忘了我是見風漲。」
  瘦老頭兒如逢大赦,答應了雨聲撒腿就跑,一溜煙奔出了大廳。
  江山抬眼一掃,道:「你們可以歇手了,記住告訴剛才那老頭兒,把銀子給我送到另一家賭場去。」話落,他邁著瀟灑步代走了。
  那幾個漢子都怔住了!
  夜色裡,瘦老頭兒帶著十幾個帶著兵刃的漢子趕到了東城另一家賭場,進門一看,全都怔住了。
  這一間賭場跟西大街那一家規模一樣大,命運可也一樣,狼藉一片,慘不忍睹,地上躺的躺,爬的爬。
  瘦老頭兒定定神劈胸抓住了一個,急急問道:「人呢?」
  那漢子說道:「他說他上黃花樓」去了,要我們把八萬兩銀子,送到「萬花樓」去。」
  瘦老頭兒一跺腳,著人轉身就跑。
  「萬花樓」是妓院,揚州城最大的妓院。名花之多遠勝過秦淮,其豪華也是江南任何一處風月場所難望項背的。
  瘦老頭兒帶著人趕到了「萬花樓」,門口兩盞大燈的亮著,黑底金字,上書「萬花樓」的橫額卻在地上,裂成了四、五塊。
  衝著這一點就知道來遲了。
  果然一進去一看,燈全亮了,南國紅粉,北地胭脂鶯鶯燕燕縮、了一堆,一個花容失色,一個個不是露著酥胸就是露著大腿。院子裡。屋裡躺的都是人,所有的傢具擺設全毀了。
  從老鴨嘴裡得到一句話,十六萬兩銀子送到「揚州第一樓」去。
  十六萬兩,這哪是要錢,這是要命!
  「揚州第一樓」靜靜地坐落在夜色裡。
  飛薝狼牙依舊,雕樑畫棟也沒掉片漆,招牌還在,一個角也不少。
  兩大門開著,裡頭黑忽忽的,沒點燈。
  瘦老頭兒一揮手,十幾個人圍住了「揚州第一樓」,他站在丈餘外,揚聲發話道:「好朋友,銀子准數送到了,你下來吧!」
  樓上的窗戶門了一扇,出現了白色人影,只聽那白色人影道:「先聽我一句,十六萬兩銀子若少一個子兒,你離不開這兒,而且我還要見風漲一倍。」
  瘦老頭兒咬牙切齒,點點頭道:「行,你下來就是。」
  白色人影穿窗而出,像一片雲似的落到了地上,離瘦老頭兒約莫近丈。
  瘦老頭兒兩眼要噴火,道:「小子,我要剁爛你。」
  兩把刀,從暗裡飛出,疾襲江山背後。
  江山一個旋身,兩把刀飛上半空,兩個黑衣漢子悶哼中倒了地。
  江山緩緩轉了過來,望著瘦老頭兒淡然笑道:「你走不了的,外加二十二萬兩銀子,少一個子兒,我一把火燒了「揚州第一樓」!」
  四名漢子,騰躍而至,撲過來掄刀就砍。
  江山掣出那把小玉刀,只一迎,四把單刀全斷了,江山跟著左手一揚,悶哼聲中四名漢子踉蹌暴退。一聲厲喝傳了過來:「我就不信。」
  一名魁偉壯漢奔到,大刀虎虎生風,一片森寒光芒罩住了江山。
  那瘦老頭兒神色剛一喜,那片森寒光芒倏斂,那把大刀不知怎麼竟落進了江山手裡,江山右手抓著刀背,泰然安詳,還帶著一份蒲灑。
  那壯漢沉哼一聲,振腕撤力,江山沒動,他自己卻站立不穩,往前一衝,江山左手的小玉刀往他腕脈劃去,嚇得那壯漢連連暴退。
  江山把他厚背大刀扔了起來,揚掌往刀上拍了一下,錚然一聲,一把既重又厚的百鏈精鋼斷為兩截,掉在五尺之外。
  那瘦老頭兒不樂了,往後退了兩步,轉身要跑,但他剛要轉過易使停住了,他看見他眼前笑哈哈地站著個人,正是冤家對頭。
  瘦老頭兒機伶一顫,便沒敢再跑,他啞著聲道:「朋友,咱們究竟有什麼過節,有什麼梁……」
  江山搖頭道:「沒有,咱們之間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既無過節,也無梁子。」
  瘦老頭兒說道:「那麼,朋友你為什麼……」
  江山微笑道:「閒著無聊,找點兒樂子。」
  瘦老頭兒氣得七竅生煙,可是不敢發作,他想哭,奈何他哭不出來,他道:「朋友,我也是個端人飯碗服人管的……」
  江山道:「那好辦,找你的主人送銀子來。」
  瘦老頭兄道:「那總得讓我走才能去找啊!」
  江山道:「用不著,你留在這兒,讓別人去,銀子不來,你…瘦老頭兒苦著瞼道:「朋友……」
  江山道:「你且自問,我給過你機會沒有,結果你帶的不是銀子,是人,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你給我到樓上去等著,不要再廢話了。」









第11章 夜探廢宅
  瘦老頭兒當真沒敢再說什麼,轉身要走。一陣衣袂風聲由遠而近,二、三十個著兵刃的漢子掠到了,瘦老頭兒心裡一喜,提一口氣就要騰身。
  哪知他一口氣剛提起,衣領後頭便落上了一隻手,他機伶一顫沒敢再動。
  二、三十個拿兵刃的漢子圍住了江山,江山一手抓著瘦老頭兒的後領笑道:「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只見一名濃眉大眼、滿臉絡腮鬍、兩手空空的大漢越眾而出,他穿得很氣派,只是那身行頭穿在他身上讓人有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之感,一副暴發戶樣。
  他向著江山一抱拳,道:「在下豹子頭郝大金,尊駕是哪條路上的?」
  江山兩眼異采一閃,說道:「「豹子頭」郝大金,敢莫是「揚州八怪」裡的老五?」
  「豹子頭」郝大金一點頭,道:「正是。」
  江山目光一轉,落在一個矩小精幹的瘦削中年漢於身上,那中年漢子原跟郝大金並肩站在一起。
  江山說道:「這位敢情是「揚州八怪」裡的老么「拚命二一郎」樂八爺?」
  郝大金道:「尊駕好眼力,正是郝某的人弟。」
  江山當即鬆了那瘦老頭兒,道:「沒你的事兒了,銀子不怕沒人給,你走吧!」
  瘦老頭兒如逢大赦,騰身一掠到丈餘外。
  江山對著那餖小精幹瘦削的中年漢子,道:「我想私下跟樂八爺談談,樂八爺,請跟我到裡頭來吧!」他轉身往第一樓行去。
  只聽郝大金道:「朋友,你等等。」
  江山聽若無聞,腳下連頓也沒頓一頓。
  隨聽郝大金又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找郝某的人弟有什麼事?」
  這當兒江山已到了第一樓門口,他回轉過身來道:「讓樂八爺進來就知道了,聽清楚,我要跟樂八爺私下談談。」他轉身進入了漆黑的第一樓。
  那短小精幹的瘦削中年漢子騰身一掠到了郝大金身邊,低低說了一句。
  郝大金一搖頭,舉手揮了一下。
  兩個漢子了,一個由左,一個由右,分兩邊撲向第一樓。
  他兩個動作輕鬆,看樣子身手不弱,但是他兩個剛近第一樓,各一聲大叫倒了地,去了兵刃滿地亂滾。
  郝大金兩眼寒芒暴射,濃眉一軒,沉聲說道:「再上。」
  這回是八個,從前、左、右三面撲向了第一樓,可是,他八個跟那兩個一樣,一近第一樓,大叫聲中金都去了兵刃倒了地。
  郝大金蝟髯賁張,厲聲喝道:「朋友,你……」
  只聽江山的話聲從樓上傳下:「我說過,我要跟樂八爺私下談談,「揚州八怪」成名多年,難道樂無畏他連這個膽都沒有麼!」
  那矩小精幹瘦漢子突然上前一步,道:「朋友,你何妨先挑明了,樂某人跟你有什麼過節……」
  江山冷冷說道:「你跟我一點過節也沒有。」
  樂無畏道:「那你為什麼單找樂某人?」
  江山道:「你上來就知道了。」
  樂無畏道:「朋友,你……」
  江山道:「不要再廢話了,我不妨告訴你,你要是再不上來,我可要放火燒這座酒樓了,我燒了這座酒樓之後照樣還要找你,言盡於此,上不上由你。」
  樂無畏退後了一步跟郝大金低低談了幾句,只見郝大金點點頭,隨聽樂無畏道:「朋友,樂某人上來了。」旋見他邁步行向第一樓。
  他身後,郝大金叫過來一名漢子,低低吩咐了幾句,那漢子帶著幾個人騰掠而去。
  樂無畏雙臂凝力,而且運功護佐全身幾處大穴,跨進了漆黑的第一樓,然後又摸黑上樓去,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緩慢。
  上了樓,他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白影坐在居中一張桌上,他沒停,一直走了過去。
  到了那張桌前,他隔桌而立,道:「朋友,樂某人到了,要談什麼?說巴!」
  江山微一抬手道:「請坐。」
  樂無畏拉開一把椅子生了下去。
  江山道:「我不願意多說廢話,廢話說多了沒有用,也會讓樂八爺你不安,我只向你打聽兩件事,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我保證你毫髮無損的下去,而且二十二萬兩銀子一筆勾銷。」
  樂無畏冷冷笑道:「朋友,你這麼做就是為了逼我樂某人出來吧!」
  江山點點頭道:「不錯,樂八爺你說對了。」
  樂無畏冷聲道:「朋友,你費的事太大了……」
  江山截口道:「我不願意跟你多說廢話,希望你也別跟我說廢話,答我這頭一問,四年多以前,你到漢陽「歸元寺」拿走了一幅女子畫像……」
  樂無畏心頭一震,但他旋即淡然地說道:「你認錯人了吧!我沒去過漢陽,根本也不知道「歸元寺」廟門那兒開的。」
  江山道:「樂八爺,你想活著下去,還是你願意讓你七個兄弟傾家蕩產,湊出二十二萬兩銀子給我。」
  樂無畏道:「我說的是實話……」
  他「話」剛出口,江山身子一動,運人帶椅已到了他身邊,那把小玉刀也抵在他喉嚨上,道:「樂八爺,你有今天這個成就可不容易啊!」
  樂無畏大驚,他沒想到白衣少年會這麼快,他想動,那是剛才,可惜機會已經過去了,現在麼,他不敢。
  他揪著心道:「你,你聽誰說我去過漢陽……」
  江山道:「你以為漢陽沒有人認識你,巧得很,「歸元寺」那天有兩個香客認識你。」
  樂無畏道:「好吧!承認去漢陽「歸元寺」拿過一幅圖,只是我那是為別人跑腿的……」
  江山把小玉刀放了下來,道:「這個我知道,你是替「神手書生」楚凌霄跑腿,是不是?」
  樂無畏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我是在為誰跑腿,你就該知道那不關我的事。」
  江山搖搖頭道:「沒人怪你拿那幅畫,為朋友兩肋都能插刀,何況是跑跑腿,只是,你是「神手書生」的朋友麼?」
  樂無畏道:「不錯,我跟「神手書生」是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是人失敬了。」江山道:「那麼,「神手書生」離奇失□有五年了,你是在他失□之後到漢陽去的,請你告訴我「神手書生」現在什麼地方?」
  樂無畏道:「這個……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或許是我把畫交給他之後,他才失了□的。」
  江山道:「不,他是在五年前七月十五那一夜失的□,而你卻是在八月十五那一天到漢陽「歸元寺」去的……」
  樂無畏道:「話是不錯,可是有人見著他,那就不能叫失□。」
  江山「嗯」了一聲道:「這話倒也有道理,這麼說你是認定了他的失□是在你把畫交給他之後。」
  樂無畏道:「事實上是這樣。」
  江山道:「那麼「神手書生」的失□,就跟你有關,你是最後一個見著他的人樂無畏連忙說道:「朋友,你可別含血噴人……」
  江山忽然淡然一笑道:「敢情你們還不死心呢!」
  他向那垂著簾兒的那扇門揚了揚手,那扇門後響起了幾聲大叫,跟著砰然幾聲,似有重物墜地一般。
  江山道:「還有幾個,樂八爺,你下令讓他們躲開這兒吧,要不然他們都得躺在這兒了。」
  樂無畏惱羞成怒,沉喝說道:「是誰在那兒,丟人現眼,都給我滾。」
  江山笑了笑道:「這真是端誰的碗,服誰的管,樂八爺好威風,咱們還是談咱們的,樂八爺,據我所知,「神手書生」失□的時候,身上帶著一樣價值連城的寶物,我打聽得很清楚,你樂八爺幾位只在四、五年前,也就是在「神手書生」失琮之後發的財,這實在讓人起疑。」
  樂無畏怒極欲站,可是江山伸手按在他肩上,他沒能站起來,他急說道:「朋友,你可別亂栽贓,我樂某人在揚州地面上可是有著身份的人……」
  江山道:「樂八爺,你幾位的底,我摸得很清楚,四、五年前,你「揚州八怪」只不過是幾個土混混兒,你們哪兒發的橫財……」
  樂無畏道:「我們發的財是我們正正當當努力賺來的……」
  江山道:「我不信!」
  樂無畏一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吧,我們發的財是我拿那幅畫像換來的。」
  江山微微一愕道:「你們發的財是你拿那幅畫像換來的?這話怎麼說!」
  樂無畏道:「是這樣的,四、五年前有個人找上了我,他對我自稱「神手書生口楚凌霄的朋友,要我到漢陽「歸元寺」找主持和尚拿幅畫像去,條件是百顆明珠,我跑了趟漢陽,把那幅畫像拿來了,他把那百顆明珠給了我,從那時候起我們幾個就發了財。」
  江山道:「那人是「神手書生」?」
  樂無畏道:「那人是不是「神手書生」我不知道,他蒙著面,我連他的臉部都沒看見,不過,從他的穿著跟口音上,我知道他的年紀在四十以上,而且是揚州本地的人。」
  江山「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不是「神手書生」,「神手書生」不是揚州人。」
  樂無畏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江山道:「你在揚州地面上很熟是不是?」
  樂無畏道:「不錯,這是實情,揚州地面上我熟得不能再熬了。」
  江山道:「那麼當你聽出那人是揚州口音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揚州地面的哪一個?」
  樂無畏道:「這個……」
  江山道:「還有一點,這個人既然找上了你,顯見他對你知道得也很清楚了」樂無畏沉吟著道:「我也曾經懷疑過他是揚州本地的一個人,不過不可能,那個人在當時、也就是遠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了。」
  江山道:「也許他沒死。」
  「不!」樂無畏搖頭說道:「揚州城的都知道,那個人家成了一座廢宅,人也死光了!」
  江山目光一凝道:「你說的是誰,莫非……」
  樂無畏道:「莫非什麼?」
  江山道:「我知道你們揚州有位首富,也是武林中的世家,在今天來說,早在十年前遭逢變故,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樂無畏道:「你是說……」
  江山道:「梅家,梅凌煙。」
  樂無畏點點頭道:「對了,我說的就是他。」
  江山吸了一口氣,說道:「恐怕你說對了……」
  樂無畏道:「怎麼見得?」
  江山道:「錯非是富甲天下的梅凌煙,焉能出手就是百顆明珠?」
  樂無畏呆了一呆道:「我可沒從他手上拿百顆明珠。」
  江山說道:「這倒是,我沒想到這一點,只是……誰都知道梅家沒人了……怎麼梅凌湮……」
  頓了幁,又道:「有些人,世人都以為他死了,其實,他是活著,梅凌煙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樂無畏道:「那……現在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不假了吧!」
  江山道:「我原就懷疑讓你到「歸元寺」拿畫的不是「神手書生」,我知道「神手書生口不會有你這種朋友……」
  樂無畏道:「那麼朋友你用這種手法逼我出來問這個……江山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這個你不必管,告訴我,梅凌煙可曾告訴你,那畫中女子是什麼人嗎?他為什麼不惜以百顆明珠的代價換取那幅晝呢?」
  樂無畏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要的是那百顆明珠,只要他給我百顆明珠,我管他那畫中女子是什麼人,我管他為什麼不惜以百顆明珠換取那幅畫。」
  江山點點頭道:「說得是,只要有代價,何必多間其他。」
  頓了頓,又道:「現在你答我第二問,你們把雪艷芳姑娘的哥哥,弄到哪裡去了,你們這樣以女色誘人入彀,又為的是什麼?」
  樂無畏神情猛震,道:「你說什麼,誰是雪艷芳的哥哥?」
  江山道:「「玉面劍客」薛空群。」
  樂無畏驚聲道:「原來你是「花花公子」傅怡紅……」
  江山道:「你錯把馮京當馬涼,傅怡紅是傅怡紅,我是「瘦西湖」畔解他們倆之圍的那個人,我聽雪姑娘提起了這件事,我順便代她問問你。」
  樂無畏道:「原來雪艷芳竟是……朋友,這不關你的事吧?」
  江山道:「這原不關我的事,可是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卻不能不管。」
  樂無畏忙道:「朋友,既不關你的事你何必管,這樣好不,我兄弟願土高價你裝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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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10:36 |只看該作者
  江山倏然笑道:「人沒有不愛財的,但是要看這錢能不能拿,這也就是所謂君愛財,取之有道,我不能跟你一樣,只要有代價,別人的死活一概不問,我看、還是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吧!」
  樂無畏突然一拳擊向江山心窩,出拳既快又猛,顯見得他的拳炓工夫不弱。
  江山笑笑地道:「我早知道你會作困獸之鬥的。」
  按在樂無畏肩上的五指微一用力,樂驚長問哼一聲,擊出來的拳頭硬生生地又了回去。
  江山笑道:「你沒能快過我,是不,樂八爺,認命吧!」
  他五指力加二分,樂無畏受不了,身軀起了顫抖,一咬牙,他咬得格格。
  江山道:「樂八爺,別等我廢了你這條胳膊。」
  樂無畏從牙縫迸出了幾個字,道:「我也不知道我把薛空群弄到哪兒去。」
  江山道:「樂無畏,你真的不要命了麼?」
  樂無畏道:「我說的是實話。」
  江山五指微鬆道:「樂無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樂無畏連喘了幾口氣,道:「朋友,我認栽了,告訴你未必相信……」
  江山道:「說說看。」
  樂無畏道:「我把薛空群扣進了「梅嶺史閣部」祠後的一口大鐘裡。」
  江山一愣道:「樂無畏你這話……」
  樂無畏苦笑道:「朋友,是真的」每當有出奇的人物蒞臨揚州時,我們兄弟都會接到一封信,信裡指示我們兄弟幾個以女色誘此人入彀,然後把他送上「梅嶺」上「史閣部」祠那口大鐘裡,就是這麼回事。」
  江山道:「沒想到揚州城還會有這種事,這麼說還是有人指使你們!」
  樂無畏道:「不錯,可是這麼多年了,我們弟兄始終不知道他是誰。」
  江山道:「有這等事,這人可稱得神秘。這麼多年來,你兄弟以這種手法前後共弄了多少人去?」
  樂無畏道:「算起來也不過三、五個,你知道,武林中的人是不少,可是要出奇的並不多。」
  江山搖頭笑道:「沒想到你們兄弟當初發了那麼一筆大財,之後又做上了這種生意,難怪你們有錢,難怪揚州城的人突然見不著你們了……」
  頓了頓,道:「樂無畏,揚州地面上的江湖人不算少,為什麼當初梅凌煙單找上你,而後那人又找上你兄弟?」
  樂無畏苦笑一聲,道:「以百顆明珠換取那幅畫像的人要真是梅凌煙的話,他找上我就算不了什麼,因為梅家是揚州的世家,必熟知我弟兄,至於後來這個人,我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找上我們兄弟……」
  江山說道:「總有個開端,總有個原因。」
  樂無畏道:「若有原因,那恐怕也是「莫須有」,三年多以前有人給我們送了一封信,信上說我們兄弟做了對不起他的事,要我們兄弟為他做另外一件事以贖前前愆。不過他說做事並不是讓我兄弟白干,有相當的報酬,我們兄弟幾個當時只以為地面上有些人看著我們兄弟幾個發了財眼紅,也就沒在意。」
  「哪知沒幾天信又來了,那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已開了這座酒樓,信上指示我們兄弟以女色誘剛到揚州沒幾天的一個北六省人物,我們兄弟理也沒理他。」
  「哪知第二天,我們兄弟幾個就出了事,每人心口上讓人印上了一個血淋淋的手印,你想,這要是想殺我們兄弟幾個,那還不是易如探囊取物……」
  江山道:「你們兄弟幾個一害怕就低頭聽了他的。」
  樂無畏笑道:「不聽行麼?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為了我們自己這條命,為了我們自己這剛創立的基業,只有閉著眼,咬著牙干了。」
  江山道:「這幾年下來,恐怕你們兄弟幾個也真把它當成了一樁大買賣,越干越有勁兒了,這就叫食髓知味,反正你們兄弟幾個本是只要有錢什麼都干的人。」
  樂無畏道:「天地良心,我們兄弟做事,一向利己是不錯的,可是我們從不損人,唯有這件事,那是沒辦法,其實我們兄弟幾個這些年來沒一天心安過,我們知道,那人手法很高明,到時候背黑攔的是我們幾個,遲早會出漏子的,遲早會有人找上我們幾個,事實上並沒錯,這一回終於出漏子了。」
  江山道:「聽你的口氣你倒還有幾分良知。」
  樂無畏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我現在落在你手裡,要割要剮也只有任你去了。」
  江山忽然站了起來,道:「沒有人說要割你剮你,我說了麼?」
  樂無畏聽了不禁一怔,良久才緩緩地說道:「那麼,朋友,你…江山道:「頭一件事,你以勞力換取代價,看不出傷害了什麼人,無可厚非,第二件事兒,雖說是被逼的,但是情有可原。」
  「不過你剛才說得好,總有人會找上你們,我只是頭一個,以後還會有第一一個、第二個,我不願意手沾血腥,讓他們來對付你兄弟吧,我沒難為你,你要是不願再有什麼損失的話,最好讓外頭那些人也別再攔我,言盡於此,告辭。」他邁步下樓而去。
  樂無畏又怔住了。他作夢也沒想到就這麼了了!
  江山邁著瀟灑步履出了第一樓,街上的那些人立即緊張了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是,沒有一個是真想一試的。
  郝大金急急揚聲叫道:「八弟,你還在樓上麼?」
  樂無畏出現在那扇窗戶口兒,只聽他說道:「五哥,我沒事兒,讓他走。」
  郝大金道:「八弟,他……」
  樂無畏道:「聽我的,讓他走。」
  郝大金沒再說話。他一揮手,他的人立即後退讓出了路來。
  江山邁著瀟灑步走了。很快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江山站在一座很大很大的廢宅前,這座廢宅斷壁殘垣,裡頭的野草足有半人高,不但淒涼,在這深夜裡更駭人。
  從毀壞的大門,以及塌牆的缺口往裡看,院落一重重,亭、台、樓、閣都還在,依舊飛簷,依舊狼牙,偶而還可以聽見一兩聲風鈴聲。
  只是,漆黑一片,沒有一點生氣!
  門口有一對石獅子,栩栩如生。
  而石獅子身上也夠骯髒的,原本白色的石頭都快變成黑的了。
  江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邁步行了進去。這當兒恐怕也只有他這種人敢進去。
  因為這不是一般棄廢不要的宅第,而是一座凶宅。即使是大白天也沒人敢輕易進凶宅,何況是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但是江山進去了,而且是邁著瀟灑步伐進去的!
  江山進了梅家廢宅,緩步地往裡走,一面走,他一面暗凝內功,用他那敏銳的耳目四干搜索。
  他想從這座梅家廢宅裡找出一點兒的端倪,找出當日梅凌煙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端倪來。
  他認為,他如果能找出一點端倪,鍥而不捨,當能明白以百顆明珠換取那幅女子畫像的究竟是不是梅凌煙?
  梅凌煙為什麼不惜以百顆明珠這種駭人的代價,換取那幅女於畫像,多少可以找出一點眉目。
  他緩步往裡走著,單看這梅家廢宅的院,就令人有身入「大觀園」之感。
  現在滿眼是青苔碧瓦堆,但任何人都可以從這些青苔碧瓦堆裡看出梅家昔日的富有,昔日的豪華。
  有道是:「狐眠敗砌,兔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白草,悉屬舊時爭勝之場,盛哀何常,強弱安在!」想想,實在是令人感歎!
  江山在那兩旁長滿野草的青石小徑上,邊走邊暗暗地感歎,就在這時候,一絲異響傳入耳中。
  江山何等修為,一聽馬上就辨出這絲異響來自後院,而且絕不是風吹草動、狐走鼠鬧所發出的聲音!
  從前院到後院,有一個尚稱完好的月形門,江山剛剛踏進月形門,一蓬砂土「嘩」地一聲從旁灑過。
  這蓬砂土灑過之後,月色淒迷,亭台樓榭俱荒廢的後院裡,空蕩寂靜,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江山冷笑一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江某人生平不信邪,也沒見過鬼,今夜倒要開開眼界。」他身隨話動,疾若流星般撲向水榭旁一座敞軒!
  江山帶著一陣勁風撲進敞軒,一條黑影在敞軒後疾閃而逝。
  江山又一聲冷笑道:「閣下何吝讓我飽飽眼福!」
  他落地又起,一陣風般追了出去。
  敞軒後另有一扇門,面對一片已然枯敗的梅林,稀稀疏疏的幾樹枝椏,根本就難以藏人,但如今眼前卻不見人影,也沒有動靜。
  江山停在這個門口,略一搜索,突然揚掌往頭頂薝間擊去。
  只聽薝間一聲驚呼傳了下來:「江山,是我。」
  隨著一聲驚呼,一團黑影,如飛墜地。
  這話聲轉來極為耳熟,而且能叫出那江山二字來,自然不會是陌生人。
  江山一怔,很自然地伸手就接。
  還好,他接住了,軟綿綿的,香噴噴的,簡直就是溫香軟玉。
  其實,也的確是溫香軟玉,他懷裡抱的並不是別人,赫然是那易釵而弁的「血無痕」黃君。
  江山心頭一震,忙把懷裡的人兒放落在地。哪知黃君的炓剛剛沾地,立即皺眉嬌呼了一聲「哎喲」,眼看嬌軀搖晃不定,當場就要倒下了。
  江山忙伸手去扶,他抓住了黃君的粉臂,恰巧這時候黃君身向前栽,一個嬌軀又倒進了他懷裡。
  軟玉溫香本就是誘人的,江山心中怦然,那股淡淡的幽香更是醉人,江山心頭又震,挪身就要後退。
  只聽黃君道:「虧你還說為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呢,嫂溺援之以手,孟子尚且謂從權,你懂麼?」
  不錯,這確如此。江山沒動,他沒好意思再躲開,人家一個姑娘尚且懂得「從權」,他堂堂七尺鬚眉昂藏軀,焉可如此小家子氣。
  只聽黃君又道:「江山,你好狠的心啊!差點兒沒把我的腿打折了!」
  江山沒感到歉疚,反之他倒有點兒氣,道:「我怎麼知道是你,你跑來這兒幹什麼?誰叫你大黑夜裡躲在這個地方裝神扮鬼?」
  黃君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還說呢,你可真忍心啊,還不是為了你,我吃飽沒事兒,哪兒不好去往這個鬼地方跑。」
  江山聽得怔了一怔,道:「為了我,你這話……」
  黃君神色一黯,微微低下了頭,通:「好吧!讓我告訴你,你可記得在赤壁之上我對你說的話?」
  江山心神震動道:「記得。」
  黃君道:「我知道你心裡沒我,臨離去的時候我心碎腸斷好難受,我知道這種事不能勉強,我想永遠不再見你,想忘了你,可是我沒辦法,做不到,所以又暗中跟著你到了揚州,我這是作繭自縛,也許前世我欠你的……」
  江山為之迴腸蕩氣道:「姑娘……」
  黃君似沒有聽見似的,又按著說了下去:「你在「瘦西湖」救傅怡紅跟那位雪姑娘的事我看見了,你逼出「揚州八怪」之一樂無畏的事我也清楚,我想暗中為你查個究竟,所以就趁夜裡來梅家廢宅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沒想到你也來了,至於我灑你一把砂土,那是跟你玩的,你這麼一個大男人,連玩笑都開不起。」
  經此一說,江山心裡的氣沒了。那本該有的歉疚從心底泛起,按著他目光落在黃君身上,說道:「是我不好,姑娘傷著哪兒沒有?」
  黃君低著頭道:「你那一掌打在我腿上……」
  江山知道自己那一掌用了多少力道,在這種情形下,他山掌的用意在擒住人問個究竟,也就是說他意在傷人,而不在置人於死地,所以他相信適才那一掌傷了黃君,而且傷得不輕。
  他忙道:「讓我來看看!」他隨話就要有動作。
  黃君忙微側嬌軀一躲,急道:「不行,不行。」
  江山忽然恍悟,黃君是一個大姑娘,他怎麼能隨便看人的腿,他不禁暗怪自己孟浪欠思考。他遲疑了一下,道:「那你的傷……」
  黃君道,「不要緊,待會兒揉一揉就好了,幸好我躲得快,只掌風掃中了一點,要不然,我這條腿,非毀在你的手裡不可!」
  江山道:「姑娘的腿要真毀在我手裡,那我就死不足贖了。」
  黃君道:「你也別這麼說,我這條腿要買毀在你手裡,那也是我自己找的,誰讓我作繭自縛,非跟你來不可,誰讓我那麼愛管閒事,誰讓我要追你,這不是活該麼?」
  江山心裡的歉疚增添了幾分,道:「姑娘何必這麼……」
  黃君道:「難道這不是實情,我要不這麼的癡,暗中跟著你跑來揚州,又何至於會……」
  江山暗暗一歎道:「姑娘,入非草木,江山更不是鐵石兒,實在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目前不敢也沒工夫談兒女私情。」
  黃君抬起了頭,清澈深邃的目光盯在江山臉上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江山避開了那雙令人心悸的目光,道:「姑娘原諒,我……黃君道:「不能說,是麼?」
  江山咬牙點頭道:「不錯!」
  黃君道:「我不問你那不得已的苦衷,現在也不要你對我怎麼樣,我等你,等你什麼時候能談兒女私情再談,行麼?」
  江山呆了一呆,忙道:「姑娘這是何苦。」
  黃君道:「你不知道,我在江湖上走動的時間遠比你早,我可以說是閱人良多,可是我從沒有動過情,我自己曾經這麼想,這麼決定過,一日一能碰見一個讓我傾心的人,我這一輩子就是他的,絕不作他想。當然,他心裡要是沒有我,那自然另當別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山為之胸氣翻騰,道:「姑娘,你……」
  黃君道:「你用不著多說什麼,只答我一句話兒,你心裡有沒有我就夠了」江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我不能不承認姑娘是個讓世間鬚眉傾慕的姑娘……」
  黃君道:「我不管別人,我問的是你,你心裡有沒有我?」
  看來這泣姑娘也是讓人窮於應付的人兒。
  江山暗暗一咬牙,說道:「我剛才告訴過姑娘,入非草木,江山更不是一個鐵石人兒……」
  黃君道:「這是說你心裡有我,你所以一再抑制是因為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山猛吸一口氣道:「姑娘,我不願自欺欺人,姑娘給我的印象不錯,要不然在「百花城」我不會招惹姑娘,而且姑娘對我暗中相護,數伸援手,我對姑娘也有一份感激,不過要談一個「情」字,那還嫌早些,姑娘不是世俗兒女,應該知道感情定需要經過長時期互相的……」
  黃君道:「你不要再說了,我懂,只要有你這些話我就滿足了,我對你的傾心何嘗不是經過幾度見面才產生的。現在我已經不克自拔了,我告訴過你,現在我不要你對我怎麼樣,我願意讓你對我慢慢產生情愛,我也能夠等。就是讓我等得鬢生白髮,老掉了牙,我也是願意。」
  江山忍不住一陣激動,道:「姑娘這是何苦……」
  黃君微一抬頭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前輩於欠你的。」
  江山道:「姑娘,我感激。」
  黃君道:「我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慢慢地對我產生感情,我只要你慢慢地加重我在你心裡的份量:「江山知道,她如今在他心裡的份量已經不輕了,可是他沒有說出口。
  黃君忽然挪離了他懷裡,嬌軀又突然微微一晃,但她很快地就站穩了。
  江山忙道:「姑娘的腿……」
  黃君道:「不磚事了,現在已經好多了,談正事吧,你到梅家廢宅來,是不是想找出一些梅凌煙遭逢變故的蛛絲馬跡,以便求證百顆明珠換那幅畫像的究竟是不是梅凌煙,以及他為什麼願意以百顆明珠換取那幅畫的原因,是不是?」
  江山神情震動道:「姑娘知道……」
  黃君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麼,我一直在暗中跟□你。」
  江山道:「這麼姑娘也知道我在赤壁之下……」他住口不言。
  黃君道:「我不知道你到赤壁幹什麼去了,但我知道赤壁之下有個石洞,石洞裡有具殘廢老人的屍體,我也知道你在洞壁上題了字,士你的題字我知道那位賤廢老人是失□多年的武林奇人「千面神君」齊九皋,我知道你到過漢陽「歸元寺」,我甚至聽見了你跟那老和尚說的話,而且在你走後我曾經驅走躡你身後而至約南宮海天,使得「歸元寺」免於一場浩劫,但我還不能完全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不願意問,直到有一天你自己告訴我。」
  江山臉色微變,沒說話。黃君看看他,又道:「別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暗中跟著你,只是想多看你一眼。」
  江山微一抬頭道:「我不怪你,即使你是有意的,我也不會怪你,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是我自己不夠小心。」
  黃君道:「人人都有隱衷,人人也都有不得已……不談這個了,你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了麼?」
  江山微微一搖頭道:「還沒有,我剛來。」
  黃君道:「我都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麼蛛絲馬跡,事隔十年了,要想在這兒找蛛絲馬跡,談何容易……」
  江山道:「我也這麼想,可是……」
  黃君道:「我知道,你是想除了這兒別處更無蛛絲馬跡可尋,而且你還抱著一線的希望。」
  江山點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黃君道:「咱們倆的想法不謀而合,我沒找著十年前梅家遭逢變故的蛛絲馬跡,不過我發現一處剛留下不久的可疑痕跡。」
  江山目光一凝,忙道:「一處剛留下不久的痕跡,什麼痕跡?」
  黃君道:「你跟我來看看。」
  邁步進了敞軒,她步履如常,腿大概真不磚事。
  江山跟了進去,道:「在哪裡?」
  黃君道:「在水榭裡。」
  水榭就在敞軒旁,昔日一泓碧水如今已經乾涸了,水榭淒涼地孤立在那個乾池子裡頭。
  進了水榭,黃君掏出火摺子來打著,點上了桌牆邊一張桌上的半截蠟燭,道:「這半截蠟燭我來的時候就在這兒,你看看,像十年前的東西麼?」
  看黃君進水榭直奔桌旁,掏出火摺於打著點蠟燭的情形,一點也不必摸索,江山還以為桌上這半截蠟燭,是黃君帶來的。
  如今聽黃君這麼一說,他當即凝目望向蠟燭。
  蠟燭半截,蠟淚滿桌,桌上佈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但那半截蠟燭卻是相當乾淨,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的確不像是十年前就放在這兒的。
  只聽黃君說道:「你再抬頭看看牆上。」
  江山抬眼一望,他看得微微一怔。
  粉牆上有層薄薄的塵土,也有一片被什縻硬物刮過的痕跡,把粉牆刮掉了一層,刮痕猶新,刮得並不均勻,依稀還可以辨出粉牆上原寫得有字的痕跡。
  刮痕的下方隔半尺遠兩個字跡較為清晰,可以辨出是一個「錯」字,以及一個「瞞」字。
  另外在這片刮痕之旁還有另一道刮痕,那似乎是寫的一行字,也依稀可以看出兩個字沒有完全刮去的字跡。
  最上頭一個似乎是個「含」字,較下方一個似乎是個「凌」字。
  只聽得黃君又說道:「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江山點點頭道:「牆上原有字跡,前不久讓人刮去了!」
  黃君道:「你還看出什麼?」
  江山腦中盤旋,口中說道:「看這些沒有刮乾淨的字跡,似乎牆上寫的是寫陸放翁的「釵頭鳳」……」
  黃君點頭道:「對!我也是這麼看法,旁邊那一行呢?」
  江山道:「那麼該是寫陸放翁這首「釵頭鳳」的人落的歌,下頭這個「凌」字下面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煙」字,要是的話,把陸放翁這首「釵頭鳳」寫在牆上的人,應該是梅凌煙了。」
  黃君道:「這個「凌」字寫在梅家牆上,而且是人名中的一個字,自是梅凌煙無疑,可是他把這首「釵頭鳳」寫在水榭粉牆上,前不久又讓人刮了去,這是為什麼?刮這首「釵頭鳳」的又是誰?他刮這首「釵頭鳳」的用意何在?」
  江山道:「這就費人思量了……不過這首「釵頭鳳」是前不久破人刮去的無疑,刮去「釵頭鳳」的那個人,大半就是點蠟燭的那個人。由此可知他大半是晚上來的……」
  黃君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你看看這首「釵頭鳳」跟十年前梅家遭變故有沒有關連?」
  江山沉吟,道:「一首陸放翁的「釵頭鳳」,會招來滅門之禍,這似乎並不大可能…。」
  黃君道:「不見得,梅凌煙有可能以百顆明珠代價換取一幅畫像,足見梅凌煙跟個「情」字有緣,而陸放翁這首「釵頭鳳」也是為情而作,你知道,古來為一個「情」字殺人的事並不少。」
  江山神情微微地震動了一下,他突然想起牆上那個沒刮乾淨的「含」字,不知道這個「含」字是不是跟那個「凌」牢一樣,也是人名中的一個字。
  他記得「歸元寺」老和尚曾告訴他,那畫中女子名叫「含煙」,這個「含」字下面會不會也該有個「煙」字?
  照說,那畫中女子「含煙」既以畫像送給乃父「神手書生」楚凌霄,應該是乃父的紅粉知己,她的名字不可能,也不該出現在梅家水榭的粉牆上,尤其是出自那梅凌煙之手。
  但是從梅凌煙可能以百顆明珠的代價,換取那幅「含煙」畫像的一事來看,這又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江山原就想不通,梅凌煙為什麼有可能以百顆明珠的代價,換取乃父紅粉知己的畫像,現在他更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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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11:43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凝雲重重
  他這裡沉吟不語,黃君那裡說了話,極其柔婉地道:「你看怎麼樣,是不是碰上什麼費思量的事?要不要我幫你想想?」
  她這話不但柔婉,而且技巧,對江山的事她並不完全清楚,但是她知道幾分,她想到眼前的謎團牽扯到江山那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她並不直問。
  江山何等聰明之人,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黃君既然聽見了他和「歸元寺」老和尚的談話,自然知道他跟「神手書生」的淵源,他之所以化名「江山」,就是不讓武林中人知道他是「神手書生」之後,不願讓武林中人知道有他這個人在查訪「神手書生」當年破人圍攻慘死的事。
  因為一旦讓人知道,那不但會增加查訪上的困難,很可能會招出許多麻煩。
  而如今黃君雖不真正知道他和「神手書生」的淵源,但黃君已然知道他是在查訪「神手書生」失□的事,再瞞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是以他苦笑了一聲,道:「其實告訴姑娘也是不要緊,「神手書生」楚大俠是我的先父。」
  黃君美目一睜道:「這麼說,你是「神手書生」楚大俠的後人?」
  江山道:「不錯,我叫楚雲秋,江山是我的化名。」
  黃君抬手掩口,道:「我知道你跟「神手書生」有淵源,這是你親口告訴「歸元寺」那老和尚的,而且在赤壁之下那石洞裡的「千面神君」齊九泉,跟「神手書生」是莫逆之交。由這一點,可以證明你跟「神手書生」有淵源,可是,我絕沒想到你會是……怪不得你有這麼一副好身手。」
  楚雲秋道:「唉!我這身武功不是家學,我另有名師,我父親不願我習武,從沒教過我一招半式。」
  黃君似乎沒聽見楚雲秋這句話,按著說道:「聽說「神手書生」楚大俠五年前被白道中人圍攻慘……你現在在查的就是這件事,是不是?」
  楚雲秋微一抬頭,道:「不,我並不怪當年圍攻他的白道中人,因為他們是不得已的,他們是為救整個武林,我聽說我父親當日所以捨棄正宗,改習「殘缺門」武功,是有人從旁蠱惑,這才是殺我父親的人,我找的是他。」
  黃君怔了一怔道:「你不我當日圍攻你父親的那些人?」
  楚雲秋道:「是的,我認為他們跟我無怨無仇,反之他們都是些拯救武林有功、值得敬佩的人。」
  黃君睜圓了美目道:「依我看你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楚雲秋勉強一笑,道:「姑娘誇獎了,姑娘知道我的來歷了,也知道我這些日子都到過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事,現在我再告訴姑娘,那幅女子晝像是晝中人含煙送給我父親的,我父親把它寄放在「歸元寺」主持處,沒想到以百顆明珠代價、讓樂無畏假冒我父親好友去「歸元寺」取走那幅畫像的,卻可能是梅凌煙,這件事我百思莫解,姑娘是不是能夠幫我想一想?」
  黃君美目又睜大了一分,道:「有這種事,那幅晝像是畫中女於送給楚大俠的,這麼說畫中那位叫台煙的女子,該是楚大俠的紅粉知己……」
  楚雲秋道:「我也這麼想,也應該是這樣。」
  黃君道:「那梅凌煙為什麼……不,不對,你怎麼知道以百顆明珠代價讓樂無畏去取畫的不是楚大俠自己?噢!我糊塗了,那時楚大俠已經過世了……」
  楚雲秋想告訴黃君當日道人圍攻的不是乃父「神手書生」,而是義薄雲天的「千面神君」齊九泉,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他想了想改口道:「聽樂無畏說那人說話帶揚州口音,而且身材、舉止都像梅凌煙,再說錯非是富有的梅凌煙,誰能拿得出百顆明珠,而且樂無畏連見也沒有見過我父親,我父親怎麼會找他跑腿?」
  黃君眉鋒一皺,道:「這就怪了,那畫中女子含煙既是楚大俠的紅粉知己,梅凌煙怎麼會不惜以百顆明珠代價換取她的畫像?他又是怎麼知道楚大俠把那幅畫像寄放在漢陽「歸元寺」的?」
  楚雲秋道:「這就是我百思莫解的,所以今夜我到梅家廢宅,我希望能找到一點當日梅家遭逢變故的蛛絲馬跡,從而能找到梅凌煙本人打破這個謎團。人戀家,連鳥獸都會留戀它破碎的窩巢,梅凌煙既還在人世,那他必然有可能重返故園探看。」
  黃君美目飛閃異采,忙道:「那麼你認為刮去牆上這首「釵頭鳳」的人,會不會就是梅凌煙本人?」
  楚雲秋道:「當然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相當大,這首「釵頭鳳」是梅凌煙自己寫出,根本不關外人的痛癢,外人也沒理由刮掉它。而且自梅家遭逢變故之後,這兒成了凶宅,等閒人也不敢輕易進來。尤其是深入後院到這座水榭裡、刮去牆上這首「釵頭鳳」的人要不是梅凌煙本人,那便是當日殺害梅家滿門的人,或許這首「釵頭鳳」扯到什麼,他怕日後讓人看見,從牆上這些字跡中看出當日梅家人被害的端倪,因而前不久趁夜裡到來把它刮去,我認為只有這兩種可能!」
  黃君皺眉沉吟,道:「不錯,應該是這樣……」
  楚雲秋道:「姑娘看見那另一行上頭那個沒刮乾淨的「含」字麼,我剛才就是在想這個字,不知道它是不是人名中的一個字,不知道它下面是不是還有一個「煙」字,要有的話,那就證明梅凌煙確實還在人世,以百顆明珠代價要樂無畏跑到漢陽去取那幅晝的也確是他,我希望趕快找到他,我也一定得找到他,一旦找到他,這個謎團就能夠打破了!」
  黃君道:「話是不錯,可是事隔多年,現在上哪兒找他去?」
  楚雲秋道:「應該不太難,我始終認為他不會離開這個破碎的家太遠。」
  黃君道:「但願如此!」話聲方落,忽地一怔,旋即睜大了一雙美目,直直地望著楚雲秋,口齒微微啟動,但欲言又止。
  楚雲秋道:「姑娘有什麼事,請儘管說。」
  黃君道:「我聽說楚大俠當日被圍攻的地方,是在赤壁之上,楚大俠身負重傷,然後墜下了長江。」
  楚雲秋心頭一震,道:「是的!」
  黃君遲疑了一下,道:「那麼,「千面神君」齊九泉怎麼也……」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其實這已經夠了,用不著再說什麼了!
  楚雲秋本不想說的事,終於到不能不說的時候。倒不是說他沒法瞞過黃君,而是一方面他不想再瞞黃君,另一方面他一時也找不出齊九皋為什麼會落個琖廢、跑到赤壁下那個古洞裡去的,沒有一絲破綻、無懈可擊的理由!
  楚雲秋說了,他把前因後果,一點兒也末加隱瞞地全告訴了黃君。
  靜靜聽畢,黃君詫異欲絕,叫道:「有這種事,這麼說楚大俠如今仍健在?」
  楚雲秋點頭道:「應該是這樣。」
  黃君怔怔地道:「原來「千面神君」齊……難怪你說他是「頂天立地一俠義,鼻震古鑠今此完人」,齊神君此行的確感天動地,驚鬼泣神,足可和捨命全交的左伯伯桃媲美。」
  一頓凝目,又道:「既是楚大俠仍健在,那麼以百顆明珠代價、讓樂無畏往漢陽取那幅畫像的,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楚大俠?」
  楚雲秋道:「我曾經想過,按理說那幅畫既是我父親寄放在「歸元寺」,讓樂無畏去取畫像的當然有可能是他老人家,然而照樂無畏的說法,卻又像梅凌煙。」
  黃君道:「那只是樂無畏的說法,或許樂無畏當初是受了楚大俠的告誡,而言不盡實……」
  楚雲秋搖頭說道:「不,以當時的情形說,我以為樂無畏絕不可能騙我,當然,樂無畏當初或許真受過我父親的告誡,不過那告誡絕不會比他現在的一條命來得重要,你說是不是?」
  黃君沒說話。事實上她明白,以當時的情形說,樂無畏的確沒有那個瞻騙楚雲秋,「神手書生」或許真告誡過樂無畏,但那絕不比楚雲秋眼前就要他的命來得嚇人!
  沉默了片刻之後,黃君才道:「這麼看只有找到梅凌煙才能夠將這個謎團打破了。」
  話鋒微微一頓,她點了點頭又按著說道:「現在我總算完全明白你那不得已的苦衷……」
  楚雲秋道:「還希望姑娘仍把我當成江山。」
  黃君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我懂得,你以為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兒家,長舌婦是麼?」
  楚雲秋道:「那倒不是,姑娘知道,這件事對我恨重要,我無意袒護我的父親,可是這些事一旦傳揚出去,那會倍增我查訪的困難……」
  他突然目閃寒芒,抬手熄滅了桌上的蠟燭。
  黃君一怔道:「怎麼,這裡有人?」
  沒聽到楚雲秋說話,卻聽到了一個冰冷的話聲從水榭外傳了進來:「已經來不及了,出來見我。」
  這話聽得楚雲秋微微一怔,他低低地說了一句道:「怎麼是他?」
  黃君道:「誰?」
  楚雲秋道:「悔恨天。」
  黃君也微微一怔。
  忽然,楚雲秋兩眼又閃著寒芒,他一拉黃君道:「咱們出去!」
  他當先閃身掠了出去,黃君也跟著掠了出去。
  出了水榭,兩女多外片影下冷冷站著一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冷意,腰間掛著一口刀,不是悔恨天是誰!
  只見悔恨天一怔,渾身的冷意倏斂,他詫異地說道:「怎麼會是你們倆?」
  楚雲秋跟黃君雙雙來到悔恨天面前。
  楚雲秋道:「你不是也到這兒來了麼?」
  悔恨天目光從黃君臉上掠過,道:「我是來找他的,聽說他來了揚州,我到了揚州之後,一時沒能找到他,聽說這兒這座梅家廢宅相當大,我特意趁夜跑來看看,你們倆到這兒來是……」
  楚雲秋說道:「跟你一樣,也是慕名而來,你可知道,這一座梅家廢宅原是誰的家鄉麼?」
  悔恨天道:「不知道,怎麼?」
  楚雲秋道:「這梅家廢宅原是武林世家、江南首富梅凌煙的家。這個家跟你那個家一樣,十年前遭逢變故,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悔恨天淡淡地道:「那我跟這個梅家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了!」
  楚雲秋道:「不錯,是這樣,不過這個梅家當日遭逢的變故比你家要慘一點,你家兩個人倖免,這個梅家卻只有一個人活著。」
  悔恨天「哦」地一聲,道:「這個梅家哪一個人活著?」
  楚雲秋目光凝住在悔恨天臉上,沒說話。
  悔恨天道:「你怎麼了,沒聽見我的話麼?」
  楚雲秋道:「你想知道麼?」
  悔恨天道:「既是同病相憐,我當然想知道。」
  楚雲秋道:「你真的跟我們倆一樣,也是慕名而來的麼?」
  悔恨天道:「正是這樣,怎麼?」
  楚雲秋道:「我告訴你,你要想聽實話,只有先說實話。」
  黃君猛睜美目,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悔恨天臉色微微一變,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雲秋道:「你已經懂了。」
  悔恨天道:「找吏糊塗了。」
  楚雲秋道:「那就算了。」
  悔恨天沒說話,轉身就走。
  楚雲秋道:「慢著!」
  悔恨天停步回身,一雙冰冷目光落在楚雲秋臉上。
  楚雲秋道:「你當日在「百花城」殺人的勇氣哪兒去了?」
  悔恨天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雲秋道:「站在自己的家裡,面對熟悉的一草一木,為什麼你不敢承認你是這個梅家的人。」
  悔恨天唇邊掠過了一絲抽搐,按著他忽然笑了:「原來如此,你弄錯了,我不是這個梅家的人。」
  楚雲秋道:「我知道,你還要找你的仇人,所以你不願讓人知道你是這個梅家的人,那麼你應該把你的姓名也改了。」
  悔恨天道:「江山!世上姓梅的不止這一家吧!」
  楚雲秋道:「話是不錯,可是,你家的情形跟這個梅家一樣,遭逢變故的時間也鄱在十年前,而今你又趁夜裡來梅家廢宅……」
  悔恨天道:「你們倆不也來了麼?」
  楚雲秋道:「我們倆都不姓梅。」
  悔恨天道:「照你這麼說,姓梅的就不能到這座梅家廢宅來!」
  楚雲秋道:「那倒也不是,可是你這個姓梅的家十年前……」
  悔恨天道:「你不用再多說什麼了,我告訴你我不是這個梅家的人就不是這個梅家的人,我還有別的事要先走一步,失陪了!」話落,他就要轉身。
  楚雲秋道:「悔恨天,我到梅家廢宅來是為查一件事,你要是這個梅家的人,不但對我有幫助,對你自己也有幫助。」
  悔恨天道:「自助助人,這是好事,奈何我不是這個悔家的人。」轉身行去。
  楚雲秋道:「你連梅家為什麼遭逢變故、梅凌煙當日是否真的已遇害,也不想要知道麼?」
  悔恨天身軀震動了一下,但是他並沒有將腳步停下來,依然往前行去,很快地就消失在夜色中。
  黃君道:「他或許真的不是這個梅家的人。」
  楚雲秋道:「不,他一定是。」
  黃君道:「那他為什麼連梅家為什麼遭逢變故、梅凌煙當日是否真已遇害也不想知道?甚至根本無動於衷?」
  楚雲秋道:「他不是無動於衷,只不過他的性情以及他的處境,使他咬著才不承認而已!」
  黃君道:「你這麼有把握麼?」
  楚雲秋道:「我不會看錯他的。」
  黃君道:「既然這樣你就不該讓他走,對梅家的事他知道的一定比咱們多,說不定他就能幫我們打破這個謎團。」
  楚雲秋道:「我知道,只是他已經夠可憐的了,家破人亡,這麼大一個家毀於一夜之間,一家近百口盡遭殺害!加以他報仇自殘一臂學習「殘缺門」左手刀法,將來很可能毀滅了自己,我幫助他都怕來不及,怎麼忍心再逼他?」
  黃君道:「可是……」
  楚雲秋道:「姑娘放心,我的話已經使他動心了,除非他真不是這個梅家的人,要不然他一定會到我面前來點頭承認的。」
  黃君沉默了一下,道:「但願如此!」
  楚雲秋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黃君道:「不再看看別處了麼?」
  楚雲秋道:「不用了,事隔十年,不會再有什麼痕跡可尋,走吧!」
  黃君默默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不久後一條人影如飛射落,就落在水榭前。是悔恨天去而復返。
  他轉眼四顧,揚聲叫道:「江山,江山,你們倆還在這兒麼?」
  楚雲秋和黃君已經走了快一盞茶工夫了,自然不會有反應!
  悔恨天的臉上浮現起焦色,一跺腳踏進了水榭。
  水榭裡,光亮外透,顯然那半截蠟燭叉點起來了。
  沒一會兒的工夫,光亮便消失了,水榭裡又是一片的黑,悔恨天的身影出現在水榭門外。
  他臉上滿是悲淒的神色!
  早晨的陽光照在「梅花嶺」上,給這座「梅花嶺」添上了一片金黃日這不是冬末,也不是春初,要不然「梅花嶺」上將梅花盛開,香聞十里。而如今,只有那一株株鐵骨在晨風裡搖動!
  「史可法祠」後有一口大鐘,高有一人,粗得兩人合圍,如今有兩個人站在這口大鍾旁,是楚雲秋和黃君。
  只見黃君望著那口大鐘道:「樂無畏說的就是這口大鐘麼?」
  楚雲秋微微點點頭,道:「應該是了!」
  黃君說道:「這兒會有什麼蛛絲馬跡?你既然打算管這件事,我認為你不該這麼做」楚雲秋道:「姑娘認為我該怎麼做?」
  黃君道:「你要先來個將計就計,讓樂無畏把你往這口大鐘裡一扣,還怕不知道是誰把薛空群那些人弄了去?」
  楚雲秋道:「姑娘這固然是妙計,奈何我知道這件事是在逼問樂無畏之後,姑娘認為樂無畏兄弟八個真會反過來幫我這個忙?」
  黃君道:「你在「瘦西湖」畔見傅怡紅跟那位雪姑娘之後,就知道毛病是士在樂無畏兄弟八個身上了,你為什麼不從那時候便將計就計?」
  楚雲秋道:「姑娘,那時雪芳已跟「花花公子」走了,她既知道「揚州八怪」的底細,樂無畏八個不會不提高警覺,在背後逼使他八個的人更有敏銳的耳目,樂無畏八個都知道提高警覺,他焉有不知道的道理,他又豈會輕易上當?」
  黃君赧然一笑道:「這麼說我這個主意行不通,可是眼前……」
  楚雲秋抬手抵在那口大鐘上,他稍用內動推了一堆,那口大鐘只動了動,他猛吸了一口氣,把內力提到七成,那口大鐘一邊離地揚起,他道:「請姑娘看看,裡頭可能找到些什麼?」
  黃君忙俯下身往裡看,若了一陣之後,她直起腰道:「什麼也沒有。」
  楚雲秋手一鬆,那口大鐘揚起的一邊落了地,震得地皮為之一顫!
  他幁了頓說道:「到這兒夾帶被俘擄的人可能不止一個,要是一個人,他的一身功力已臻一流!」
  黃君看了看他,道:「看來這一趟又白跑了!」
  楚雲秋沉默了一下道:「走,咱們到「史閣部洞」裡……
  黃君訒然道:「你認為「史閣郚祠」裡……」
  楚雲秋道:「「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史閣部與揚州共存亡,大義凜然,一代孤忠,為萬世所敬仰,既然上了「梅花嶺」,焉可不瞻仰「史祠」?」
  黃君點頭道:「說得是,走吧!」
  兩個進了「史祠」,只見滿院紫籐,正面是一進大廳,繞過大廳是史閣部的衣冠塚,上書:「明兵部尚書史可法之墓」,兩旁有聯句,黃君念道:「「萬點梅花,儘是孤臣血淚;一壤故土,還留上國衣冠。」、「萬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好聯句,字裡行間儘是悲壯之情!」
  楚雲秋指著一旁道:「姑娘再看看這兩副,「心痛鼎湖龍,一寸江山雙血淚;魂歸華表鶴,二分明月萬梅花」、「殉社稷,只江北孤臣,剩水殘山,尚留得風中勁草;葬衣冠,有淮南壤土,冰心鐵骨,好伴雙嶺上梅花」。」
  黃君微微點頭道:「灑落有致,沒有一副不是名聯,史閣部孤忠壯烈,鄱在這字裡行間了!」
  話聲方落,後頭一聲「哎呀」響聲傳了過來。像是有人開門。
  兩人對望一眼,快步往後付去。到了後頭一看,一間小屋,門開著,風過處,門板嗡動,又是一聲「哎呀」!
  原來如此!黃君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楚雲秋卻凝日內望,邁步走了進去。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黃君忙跑了進去。
  推開了小屋的門,小屋裡很乾淨,雖不是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最近有人住過!
  屋角有一張木板床,上頭雖然沒被子,但也沒灰塵。
  牆角有張桌子,上頭沒有東西,但卻有一灘蠟油。
  桌下有一片紙,一陣風過便動了動,邊上有點兒發黑,顯然是燒剩的一角。
  楚雲秋就是看到這片紙才走進來的,所以一進屋便俯身拾起了它。
  的確是片沒燒盡的紙。這片紙的質地還很好,不是普通的紙,上頭有墨跡,那應該是字,但燒掉了,只剩下弧麼一筆,看不出是什麼字了。
  這原是很讓人失望的,黃君臉上就浮現了失望神色。
  但楚雲秋臉上並未現出失望神色,因為他在這片紙上看見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不是以筆濡墨寫的,而是隱浮於紙面,若有若無,既像在紙面,又像在紙裡頭,沒有上好目力,不仔細看,絕難看得見。
  這兩個字是「逍遙」。
  這是什麼意思?
  楚雲秋眉鋒微皺,道:「姑娘看見了麼,這片紙上有兩個字!」
  黃君正自失望,聞言不由一怔,道:「有字兒在紙上?哪兒有字兒呀,我怎麼沒有看見呢?」
  楚雲秋把紙片遞給了她,道:「姑娘請竭盡目力仔細看。」
  黃君接過接片紙凝目望去。
  她看見了,脫口道:「逍遙!」
  楚雲秋道:「不錯,姑娘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黃君雙眉微皺,搖頭道:「不知道,一時看不出來……」
  楚雲秋道:「看這兩個字的部位,我倒有這麼一個假設,若它是表示這張紙是出自什麼地方的,就會用某某府用箋、某某人用箋,不知道是不是說得通。」
  黃君美目微睜道:「對,像是這樣,只是,逍遙用箋,這通麼?」
  楚雲秋道:「可能這逍遙兩個字前,或者之後還有字,被燒掉了。」
  黃君「嗯」了一聲,道:「這倒不無可能,跟梅家水榭粉牆上那首「釵頭鳳」是一樣的……」
  目光忽然一直,急道:「我想起來了,武林中,有個「逍遙宮」你聽說過沒有?」
  楚雲秋搖搖頭道:「沒有,姑娘認為這片紙是「逍遙宮」……」
  黃君道:「那要看「逍遙宮」是不是有這種紙了,在沒有證實這片紙是「逍遙宮」之物以前,世上只沾上「逍遙」兩個字的都可能跟這片紙有關連,是不?」
  楚雲秋點點頭道:「說得是,姑娛可否告訴我,「逍遙宮」是個什麼所在?」
  黃君道:「「逍遙宮」已在武林之中存在已久,它跟幾個大門派、大世家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它很神秘,「逍遙宮」的人極少在江湖走動,所以很少人知道它的底細。」
  楚雲秋道:「姑娘可知道「逍遙宮」在什麼地方麼?」
  黃君道:「怎麼,你想到「逍遙宮」去?」
  楚雲秋道:「那倒不一定,不過現在有這件物事,有機會總得去跑一趟,不然怎麼求證這是不是「逍遙宮」的東西?」
  黃君微微搖頭道:「你自問了,恐怕你也去不成,除非「逍遙宮」的人主動來找你,因為武林中根本沒有人知道「逍遙宮」在什麼地方!」
  楚雲秋「哦」了一聲:「真有這種事?」
  黃君道:「不跟你說了麼,「逍遙宮」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它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儘管有很多人都知道武林中有個「逍遙宮」,但卻沒有人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楚雲秋道:「這麼說,「逍遙宮」是在虛無飄渺之間?」
  黃君點點頭道:「對,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逍遙宮」,是再恰當不過了,它就是在虛無飄渺之間。」
  楚雲秋道:「那怎麼知道武桁中確有「逍遙宮」這麼一處所在呢?」
  黃君道:「有人見過「逍遙宮」的人。」
  楚雲秋道:「那些人自稱來自「逍遙宮」?」
  黃君瞟了他一眼,說道:「瞧你問這種話,當然是他們自己說的,他們要不說別人誰會知道?」
  楚雲秋淡淡她笑了笑。突然目光又落在那片紙上,道:「不管怎麼說,以找看從那口大鐘帶走那些人的人,恐怕跟這片紙脫不了關係。」
  黃君道:「何以見得?」
  楚雲秋道:「很簡單,這座「史祠」並沒有人看管,但這兒卻有人住處,尤其這片紙不是一般普通的……」
  一個「紙」字還沒有出口,「史祠」外突遙遙傳來幾聲頗似鳳鳴的奇異鳥聲!
  黃君臉色陡然一隻,但剎時間又恢復正常,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來的。」沒等楚雲秋說話,轉身往外行去。
  楚雲秋一怔道:「姑娘要到哪去?」
  黃君側身瞟了他一眼,帶點嬌羞道:「女兒家的事都能告訴你麼?只在這兒等我就是!」快步走了出去。
  楚雲秋明白了!他有點兒不好意思,目光又回落在那片紙上!
  黃君快步出了「史祠」,騰身一掠使到了「梅嶺」半腰一片樹林前,她收勢停身,遊目四顧,樹林內並肩掠出了兩個人。
  是「雙鳳門」那兩名護法,紅臉矮胖老者和黑臉長髯老者!
  兩人近前雙雙恭謹躬身:「屬下見過公主!」
  黃君臉色一沉,冷冷說道:「又是什麼事,非這時候跑來擾我不可?」
  兩人對望了一眼,遲疑了一下,紅臉矮胖老者探懷摸出一物,兩手高舉過頂,臉上一片肅穆神色。
  那是一面四角方方的金牌,中間一個篆為的「令」字,兩邊,各鐫刻著一隻翔鳳!
  黃君臉色大變,美目一睜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紅臉矮胖老者道:「門主有令,著公主即刻回駕!」
  黃君嬌軀泛起一陣輕顫,怨聲道:「這是誰請來的「雙鳳令」?」
  紅臉矮胖老者道:「不敢欺瞞公主,屬下職責在身,唯恐公主隻身行動有所失閃,日前趕回去稟報了門主……」
  黃君美目暴射寒芒,直逼紅臉矮胖老者,顫聲說道:「潘朋,你好……紅臉矮胖老者道:「屬下迫不得已,還請公主恕罪。」
  黃君美目寒芒漸漸斂去,剎時間她變得虛弱異常,緩緩說道:「雙鳳令不可違背,我身為公主也不能目無法紀,你們在這兒等等,我去對他說一聲。」
  話落,她轉身要走,潘朋上前一步道:「公主,門主著公主見令即回。」
  黃君霍然轉身回來,美目寒芒又現。
  潘朋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
  黃君美目中的寒芒倏又斂去,喃喃一句:「不對他說也好,免得……我跟你們回去,走吧!」她騰身而起,往嶺下掠去。
  潘朋忙收起「雙鳳令」,偕同黑臉長髯老者如飛跑了下去!
  黃君跟「雙鳳門」兩個護法不見了,離適才三人凝立處不遠的地方一塊巨石後轉出了一人。他是悔恨天。
  悔恨天臉上驚訝神色,怔怔地望著嶺下黃君逝去處,口齒啟動,喃喃說道:「原來她是個紅粉女兒,原來她是個紅粉女兒……」
  他兩眼中突現異采,騰身掠起,直瀉嶺下。
  楚雲秋在「史祠」那間小屋裡等著,過了老半天還不見黃君回轉。
  他好幾次想出去看看,但一想起黃君的話跟那嬌羞的神態又忍住了。
  又等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一咬牙,邁步出了那間小屋。
  站在「史祠」外他遊目四顧,梅嶺寂寂,哪裡有半個人影?
  「黃姑娘!黃姑娘!」他忍不住揚聲叫了起來。
  有回音,那是他自己的話聲,卻沒聽見黃君答應。
  他沉不住氣了,翻身掠向「史祠」後面。
  「史祠」後面跟「史祠」前一樣,仍是一片寂靜空蕩。
  楚雲秋又叫了幾聲,當然他是沒有聽見黃君的答應!
  他急了,突然揚起了雙眉,騰身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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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4:12:48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強虜芳心
  正午的太陽高懸,那份炙熱能烤出人的油來。
  在這山野裡,有這麼一支隊伍在進行著。
  兩名玄裝少女提燈前導,燈是燈,但沒點火,後頭是四名背插長劍的動裝少女,這四名動裝少女身後是一頂四名紫衣大漢抬著的八寶軟榻,軟榻上高坐著一位身著紫色玄裝的蒙面少女,榻旁緊緊跟著一名紅臉矮胖老者和一名黑臉長髯老者,榻後是八名高瘦的紫衣人。
  就這麼一支隊伍。這支隊伍,是夠驚世駭俗的,但是在這渺無人跡的山野之間行走,那自然又是另當別論了。
  這片山野之間雜草足有人高,雖也有樹,但卻都是矮樹叢,沒有一棵大樹,也沒有一片可以遮陽的濃蔭。這時候在這一帶行走,是足夠受的。
  這支隊伍二十多個人,沒有一個人不是臉色發紅、渾身大汗,那些少女更是不住地以羅帕擦香汗。
  坐在軟榻上的紫衣蒙面少女,似乎更熱,她用一方羅帕當做扇子,不住地在臉前來回揮動著。
  其實,這麼揮那能有多少風?即使有,那也是一陣陣的熱風,不但毫無一點涼意,反而更讓人發悶。
  真的,走著走著軟榻上的紫衣蒙面少女就發了脾氣,不斷地道:「誰叫你們非這時候趕路不可,就不能夜晚走麼?白天趕路就得走這些鬼地方,曬死人了。」
  那紅臉矮胖老者陪著一瞼不安地笑道:「公主恕罪,是門主慛駕,屬下焉敢有所耽誤呢!」
  紫衣蒙面少女冰冷地道:「我知道是門主催我回去,要不是你多嘴又多舌,門主豈會這麼急慛我回去!」
  紅臉矮胖老者更形不安,低著頭道:「公主明鑒,屬下是為公主好:「紫衣蒙面少女本就煩躁,一聽這話氣起來了,一拍軟榻道:「你不說我還不生氣,我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是二歲小孩兒,我不知道為我好,要你為我矷口」她這一發脾氣,紅臉矮胖老者輕咳一聲道:「公主請息雷霆……」
  紫衣蒙面少女一凝神,急道:「別說話,停下。」
  紅臉矮胖老者忙住口不言,隊伍跟著停下。
  紫衣少女凝神聽了聽之後道:「你們聽聽,這是不是水聲?」
  眾人忙凝目傾聽。
  紅臉矮胖老者點點頭,說道:「稟公主,不錯,這正是水聲」紫衣少女忙說道:「可是在前頭?」
  紅臉矮胖老者道:「正是在前頭」
  紫衣蒙面少女道:「太好了,我渴得喉嚨快著火了,快走!」
  其實,在這個太陽下走路,渾身大汗淋漓,誰不口乾舌燥,又何止她一個人渴,一聽這話無不精神大振,喜上心頭,揤下邁動,步履若飛趕了過去。
  紫衣蒙面少女確沒聽錯,在這般如飛的料程之下,轉眼工夫之後,一個小水潭呈現在眼前。
  這個小水潭在山壁下,緊緊挨著山壁,清澈可以見底,一道山泉自山壁上掛下,直瀉水潭之中。
  水潭旁邊還有棵華蓋般大樹,濃蔭蔽天,涼風習習。
  紫衣蒙面少女歡呼一聲,不等軟榻停下便縱身躍下直撲水潭,到了水潭旁便俯下身去雙手捧水連喝幾日。
  山泉本就涼,在這華蓋般大樹下太陽曬不到,更是清涼,此時此地喝了這種清涼的山泉,那不啻是玉液瓊漿。
  紫衣蒙面少女這麼一喝,其他的人也忙不迭地跟著走過來喝了起來,恨不得把小潭裡的水一口氣喝光。
  喝夠了,解渴了,紫衣蒙面少女一轉身使坐在那棵大樹下,往樹幹上一靠,便喃喃地說道:「太美了,太美了,這地方真讓人捨不得走。」
  可不,若,哪一個不是坐在樹蔭下一動不動,那抬軟榻的四個紫衣大漢更是舉袖擦面不住地喘。
  紫衣蒙面少女說過話後,靠在樹幹上就沒有再開口了。
  過了好會兒,才聽她有氣無力含混地說道:「潘朋,我有一點兒睏,歇一會兒再趕路吧……」
  她恐怕是真睏了,後一句話都沒說清楚,說完八成兒話就睡著了。
  其實又何止她一個人睏,在大太陽下跑了一上午,人本來就夠瘓累了,如今喝夠了清涼的山泉,在這樹蔭下涼風往身上一吹,誰會不生睏意。
  紫衣蒙面少女睡著了,其他的人也一個連一個倒在樹蔭下,全都睡著了。
  這一覺不得了,等紅臉矮胖老者和黑臉長髯老者睜開眼時,日頭已經偏了西。
  兩個人一驚坐起,很自然地頭一眼就望向紫衣蒙面少女生處,這一看兩個人各自為之一怔。沒別的,紫衣蒙面少女不在生處,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看看其他的人,一個不缺,一個不少,但卻還在睡!
  兩個人連忙跳了起來,揚聲就叫。
  他兩個叫他兩個的,不但沒聽見紫衣蒙面少女的回音,更沒看見紫衣蒙面少女的影子兒。
  再看看其他的人,居然還沒有一個人醒過來。這豈像睡?
  眼下這些人沒一個不會武,沒一個不具一副好身手,就是再睏再倦,睡得再熟,兩個人這麼大聲叫喊還能不醒。
  不對,這不像睡口兩個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紅臉矮胖老者騰身一掠到水潭旁,捧起一手水就近鼻端一聞,馬上臉上變色,跺著揤急迫:「該死,該死,剛才怎麼就沒聞出來?」
  黑臉長髯老者一步跨到,沉聲道:「怎麼,真是這水有毛病?」
  紅臉矮胖老者道:「想也知道,咱們這一路不都好好的麼,我說怎麼會那麼的睏,原來……」
  忽然一縱目光,道:「彭老,你看會不會公主整了咱們?」
  黑臉長髯老者搖頭道:「不會,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公主要是有這個心,何必跟咱們跑了這麼遠的路?」
  紅臉矮胖老者點點頭道:「說得是,那麼依你看是……」
  黑臉長髯老者道:「這山泉不會本就有毛病,要是本就有毛病的話,如今不會單少公主一人。走,到上頭看看去。」他當先騰身往山壁上掠去。
  兩個人攀著山壁上橫伸而出的雜樹,一前一後登上了山壁頂。
  一片的樹林呈現在眼前,淙淙的流水聲就在樹林裡,而且那道山泉也的確是從樹林裡流出來的。
  兩個人停都沒停,一頭便撲進了樹林。
  山泉在樹林裡是一條寬窄不過半尺餘的小溪,兩個人一人一邊順著小溪往上走。
  走了約莫丈餘,紅臉矮胖老者突然停下蹲下身去,道:「在這兒了!」
  黑臉長髯老者一步跨過來也蹲了下去。
  他一眼就看見了,紅臉矮胖老者身前溪旁那濕軟的草地上有一雙腳印,相當清晰的炓印,草都踩倒了,而且很明顯的這雙炓即是男人的揤印,因為那是一雙相當大的薄底快靴留下的。
  紅臉矮胖老者按著伸手一指,在那雙腳印前按了一下,在那兒有一點點的白色粉末兒,他放在鼻端聞了聞,立即咬牙說道:「下五門的蒙汗藥!」
  黑臉長髯老者站了起來,日射冷芒寒著臉道:「好東西,我明白了,潘老,咱們下去弄醒他們,叫他們回報門主,咱們去找那姓江的小子去。」
  紅臉矮胖老者一怔,道:「你認為是……」
  黑臉長髯老者冷哼一聲,道:「除了他還會有誰?走!」
  他翻身掠出了樹林,紅臉矮胖老者一定神,忙跟著掠了出去。
  這是一個很大、很乾淨的山洞,洞勢成圓形。
  洞裡鋪著一些乾草,那紫衣蒙面少女就睡在這片乾草上,除了她,洞裡沒有第二人在。
  外邊日頭偏了西,洞裡應該很暗,但事實上這個洞裡並不怎麼暗,因為有一線火光射進洞裡。這線火光並不是來自這個洞口的入口,而是來自洞裡一個圓形的洞穴。
  那紫衣蒙面少女如今不能再稱她為蒙面少女,她那蒙面的紫巾已經掉了下來,就落在她那張吹彈得破的艷麗嬌靨旁。
  突然,紫衣少女那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幾下,然後她睜開了一雙美目。
  美目睜處,她一怔,挺腰就要坐起。但是她沒能生起,甚至沒能一動,她發現她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兒力氣,她嬌靨上的顏色變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輕捷步履聲從入口虛傳了過來,她忙抬眼往入口處望去。
  很快一個人進了洞,是悔恨天,他的左手提著一隻野兔跟一隻山雞。
  她一怔,脫口叫道:「是你!」
  悔恨天倏然一笑道:「你醒了,這麼大工夫你也該醒了,所以找只打了這兩樣就趕了回來!」
  他一扔手中的獵物,走過來盤膝坐在紫衣少女的眼前,含笑道:「餓了吧,該餓了,我馬上把這兩樣烤了餵你!」
  紫衣少女面泛詫異之色,疑惑地望了悔恨天一眼,道:「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麼?」
  悔恨天道:「當然是我,不是我還有誰,你看見別的人麼?」
  紫衣少女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悔恨天道:「群山之中的一個古洞裡,很是隱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個地方來安頓你」紫衣少女道:「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安頓我?」
  悔恨天道:「不錯。」
  紫衣少女看了他一眼,道:「我記得,我行走在一處山野之間,既熱又渴,好不容易碰到一處山泉,一潭清水、一片蔭涼,我喝了幾口山泉,然後,坐在蔭涼下歇息,我覺得好睏,後來,就不知不覺地睡著……」
  悔恨天點點頭道:「沒錯,是這樣,我在那處山壁上等了一個上午了,我知道走那條路既會熱又會渴,我料定你們看見了那潭山泉一定會停下來解渴乘涼,我預先在上游下了些蒙汗藥。事實上我沒料錯,別怪我,不這樣我沒辦法不用搏殺而帶走你一個人。」
  紫衣少女嬌靨上詫異之色更濃了,詫聲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我會覺得那麼睏,你這是什麼意思?」
  悔恨天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因為你是黃君,而黃君不是鬚眉男兒,是個紅粉女裙釵!」
  黃君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悔恨天道:「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
  黃君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裝糊塗,有這個必要麼?」
  悔恨天微微點頭道:「好吧,你既是不懂,那就讓我告訴你,當我誤以為黃君跟我一樣,是個鬚眉男兒的時候,我覺得我跟他一見投緣,想跟他結成生死至交;可是當我知道黃君不是鬚眉男兒,而是紅粉女裙釵的時候,我對她的感情變了,我要跟她結成夫婦,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你懂了麼?」
  黃君美目微睜道:「悔恨天,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悔恨天微微搖頭,道:「我這個人從不跟人開玩笑,也不喜歡別人跟我開玩笑,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麼?」
  黃君臉上變了色,說道。。「我沒有想到你會……恐怕你還不知道,我與江山已經有了婚約。」
  悔恨天道:「我看得出,不過那不要緊,你還沒有嫁給江山,是不是?你還沒嫁給他那還不算是他的人,我可以橫刀奪愛。」
  黃君美目睜大了三分,道:「你怎麼能說這話,江山是你的朋友啊!」
  悔恨天搖頭說道:「他不算是我的朋友,我只不過跟他有幾面之緣而已,我不久他什麼,對他也沒什麼歉疚!」
  黃君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片寒霜,道:「江山可一直把你當朋友,他知道你習了「殘缺門」的左手刀法,有一天終會毀了你自己,他還想救你……」
  悔恨天冷冷她笑道:「那是他的事,我以前不虧欠人,以後也不虧欠人,我不需要他救我。」
  黃君臉色大變,怨聲道:「悔恨天,你怎麼是這種人……」
  悔恨天道:「我就是這種人,你現在或許不習慣,以後你慢慢會習慣的。」
  「你作夢!」黃君叱道:「我會嫁給你……」
  「你會的!」悔恨天道:「你一定會,我只要佔有你的身子,你就不能嫁給別人了,還能夠不一輩子陪著我麼?」
  黃君美目暴睜道:「你敢……」
  悔恨天淡然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愛你,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只有這麼一個辦法,我制了你幾處穴道,而且這地方是在人跡罕至約群山裡,你無法反抗,叫喊也沒有用,我有什麼不敢的,現在我就做給你看。」
  他伸手到黃君領口,解開了黃君一顆鈕子。
  黃君機伶一顫,厲聲道:「悔恨天,你這是逼我……」
  悔恨天那隻手一抬,捏開了黃君的牙關,道:「你還能嚼舌自絕麼?我不會讓你去死的。」
  他把黃君胸前的鈕子都解開了,鮮紅的肚兜跟雪白的酥胸都露了出來。
  他兩眼射出駭人的異采,身子往前一俯,撲過去壓在黃君的嬌軀之上。
  黃君無法反抗,無法掙扎,也無法嚼舌自絕以保全清白女兒身,她嬌榃煞白,嬌軀顫抖中閉上了一雙美目,一串晶瑩淚珠順眼角滾了下來。
  悔恨天的神色駭人,兩眼充滿了慾火。
  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黃君的煞自嬌桎和那泉湧的淚珠時,不知怎地他那兩眼狂熾的慾火突然消斂得無影無□。
  他木然地離開了黃君的身子生了回去,道:「你為什麼哭,我這是愛你啊!」
  黃君猛睜美目,一雙美目中滿是羞怒之火。
  悔恨天道:「你不要這樣看我,我說的是真心話,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你,可是我是真心愛你,我絕不會貞你,真的,我可以發誓!」
  黃君那美目中羞怒之火逼視著他,一眨不眨。
  悔恨天道:「你不信,為什麼你就相信江山會愛你、相信他將來不會貞你,我悔恨天哪一點不如江山?」
  黃君那美目中的羞怒之火,仍直直地逼視著他w悔恨天突然伸手抓住黃君的衣襟,厲聲道:「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那麼相信江山?說啊,說啊,你說啊!」
  沒想到在一剎那間,悔恨天竟變得這麼的粗暴,臉色煞白,兩眼出現了血絲,好怕人。悔恨天不像個人,簡直像個野獸。
  黃君美目中那羞怒之火變成了驚異神色,她怔住了。
  突然,悔恨天頹然地鬆開了手,緩緩地低下了頭,他的身軀泛起了一陣陣的顫抖,抖得竅奸作響。
  良久,良久,他不再抖了。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兩眼的血絲不見了,但很像害了大病似的,臉色蒼白得怕人,而且眉宇有股逼人的冷意。
  他那雙失神的目光落在黃君的臉上,只聽他啞聲說道:「我再告訴你一遍,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這輩子已注定是我的人,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絕不會讓你離開我。從現在起,我絕不會再碰你,也不解你的穴道,直到有一天你告訴我你愛我為止。你願意嫁給我,現在我托上你的牙關,我希望你別再生自絕之念。你盡可以放心,在你沒告訴我你願意嫁給我之前,我也絕不會再去佔有你的身子,你要是在我托你牙關之後再嚼舌,那我只有說聲可惜,然後把你埋在這古洞之內,為你立上一方墓碑,刻上悔恨天愛妻之基字樣,你要是願意我這麼做,那你盡可以嚼舌,我絕不再阻攔。」
  話落,他伸手先拉上黃君的衣裳,然後托上了黃君的牙關曰黃君並沒有再嚼舌,顯然她不願意讓悔恨天為她立上那麼一方墓碑。
  她閉上了美目,半晌才道:「悔恨天,你不要癡心妄想了,我已經把我的心交給了江山,我絕不會嫁給你或任何人。」
  悔恨天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不相信,我父親告訴過我,女人最善變,哪怕她曾經跟你山盟海誓,哪怕她曾經把她的身子給了你,有一天她也會突然離你而去投進別人懷抱的……」
  黃君道:「你父親錯了,你也錯了,世上的女人並不是都一樣的……」
  悔恨天道:「我父親不會錯,我也不會錯,我深信有一天你會把你的心從江山手裡收回來的,放在我手裡,並且對我說你願意暗我一輩子。」
  黃君突然睜開了一雙美目,道:「既然女人都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愛我,非讓我嫁給你不可?」
  悔恨天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說不上來!」
  黃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就等吧,看看我會不會愛上你,會不會願意嫁給你。」她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悔恨天也沒說話。
  過了片刻
  黃君又開了口:「我的那些人呢?」
  悔恨天道:「你不必□心,你醒過來的時候他們也差不多醒了,修為稍微差一點的會遲一點醒,但我向你保證,他們一定會醒過來。他們醒過來之後發現你不在一定會到處找,等到他們找得絕望的時候,他們就會回去的:「黃君又睜開了眼,望著悔恨天道:「悔恨天,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悔恨天搖頭道:「我不關心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叫黃君,是個我愛的女人,這就夠了。」
  黃君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女兒身?」
  悔恨天道:「那天晚上我離開梅家廢宅之後不久,我又折了回去,可是你跟江山已沖走了,第二天一早我打聽得你跟江山上了「梅嶺」,我趕去找你們,哪知在「梅嶺」半腰卻看見你跟那個姓潘的護法在說話……」
  黃君道:「你找我們幹什麼?」
  悔恨天道:「我要告訴江山一句話,問他一句話。」
  黃君道:「你要告訴江山什麼話?問他什麼話?」
  悔恨天道:「我要告訴他,我是揚州梅家的人,我要問他我家當初為什麼會遭逢變故,我父親當初究竟有沒有遇害?」
  黃君睜大了美目,道:「這麼說,你真是梅凌煙的兒子?」
  悔恨天道:「不錯!」
  黃君忙道:「我問你,你父親可認識個叫台煙的女子?」
  悔恨天目光一凝,道:「那是我娘,我爹怎麼會不認識?」
  黃君猛然一怔,叫道:「那是你娘?」
  悔恨天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黃君定定神,道:「你可知道梅家廢宅水榭粉牆上……」
  悔恨天道:「有一首陸放翁的「釵頭鳳」,那是當初我父親寫的,當初我不懂,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寫給我娘看的,當初我也不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把陸放翁的「釵頭鳳」寫在水榭粉牆上給我娘看,現在我有點明白了……」
  話聲到此忽然停住,他沒再說下去……
  黃君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悔恨天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黃君道:「你父親跟你娘的感情定不是不太好?」
  悔恨天雙眉跳動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的?」
  黃君道:「我是從你父親把陸放翁的「釵頭鳳」寫在粉牆上給你娘看的這件事猜的。」
  悔恨天沉默了一下,道:「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妻子,這件事讓你知道也不要緊,我父親跟我娘的感情定不太好,據我所知,自從我出生之後,我父親就一個人搬到了水榭去住,多少年來一直沒跟我們住在一起。」
  黃君道:「你可知道你父親和你娘的感情,為什麼不好麼?」
  悔恨天搖搖頭,道:「這事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不懂事,我也一直沒有去留意過。」
  黃君道:「這些事,為什麼那夜在梅家廢宅你不告訴江山?」
  悔恨天道:「我要報仇,我要找尋殺害我家人的那些兇手,我不願讓人知道梅家有我這麼一個後人還活著,這消息一日一傳揚出去,當初殺害我家人的那些兇手就會躲藏起來,再想找他們就難了,可是後來我想知道我家當初為什麼發生已種變故,找吏想知道我父親當日有沒有遇害,所以找又折了回去。」
  吸了一口氣,按著又說道:「這些事我已經用不著再告訴江山了,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你,江山知道的事,你一定也知道。」
  黃君心念轉動了一下,說道:「我只知道你父親當日並沒有遇害,別的我就全然不知了。」
  按理,悔恨天知道自己的父親如今仍健在,應該是驚喜才對。
  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悔恨天臉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當日為什麼沒有遇害?」
  黃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父親當日並沒有遇害,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悔恨天道:「高興一定要形諸於色的麼?」
  黃君道:「固然不必,性情怪異或者是城府很深的人,喜怒都可以不形於色,可是這是父子親情……」
  悔恨天道:「我跟我父親之間沒有父子親情,他只是我生身之父,從小到大都是我娘照顧我。他很少接近我,甚至不准我到他住的水榭去,而且我娘並沒有什麼錯,他不該也沒理由那樣對我娘,當時年紀小,我體會不出什麼,可是現在想想我娘那十幾年歲月裡實在是夠痛苦的,我常常看見我娘一個人背著人哭,夜裡醒的時候也常見我娘一個人坐在燈下流淚,可是當著下人,我娘卻裝強笑顏,有人要殺梅家的人,我娘跟著一塊兒被害,這已經夠不公平的了,現在身為梅家主人的我父親仍健在,這更不公平。」
  黃君聽直了眼,道:「你說這話不怕遭天打雷劈麼?」
  悔恨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身為人於我又何嘗願意這麼說,天下無不是父母,我父親跟我娘的事本不該過問,可是……」
  黃君道:「你為你娘不平,是麼?」
  悔恨天道:「當然!」
  黃君道:「你父親這樣對你娘,總該有個原因,是不?」
  悔恨天道:「我想不出原因,也沒有看到我娘有什麼地方,使我父親該這麼樣來對待她。」
  黃君道:「你那時候還小,不懂的事很多,不是麼?」
  悔恨天目光一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君道:「剛才聽你說,你父親曾經告訴過你,女人最善變,哪怕她曾經跟你山盟海誓,哪怕她曾經是你的人,有一天卻會離你而去,投入別人懷抱,是麼?」
  悔恨天道:「不錯,我父親曾經這麼對我說過。」
  黃君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為什麼會對你說這種話?」
  悔恨天臉色微變,道:「你是說……」
  黃君忽然笑了,笑得有點冷,道:「我不便多說什麼,你為什麼不自己多想一想?」
  悔恨天兩眼暴射出冷芒,一掌摑在黃君粉頰上,厲聲道:「你敢誣蔑我娘?」
  這一巴掌打得不輕,黃君的粉頰都紅腫了,五個指頭印兒清清楚楚,人都怔住了。突然,黃君睜大了美目,失聲叫道:「你敢打我!」
  悔恨天冰冷地道:「你敢再誣蔑我娘,我就殺了你!」
  黃君叫道:「你殺吧,殺啊,我正不想活呢,你這樣制住我的穴道打我,算什麼男子漢,我誣蔑你娘,你怎麼不去問問江山,你娘把自己的畫送給了誰,你父親不惜花了百顆明珠的代價才把那幅畫換回來……」
  「住嘴!」悔恨天臉色鐵青地大叫,厲喝聲中揚掌欲劈。
  黃君一閉眼道:「殺吧,你最好殺了我,免得讓我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免得讓我時刻面對你這沒人性、卑鄙下流的東西……」
  悔恨天那只左手一翻,劈胸抓著黃君,便把黃君拉到了他面前。
  他神色怕人,厲聲說道:「我用不著問江山,江山知道的事,你都知道,我娘把她的畫送給了誰?你是怎麼知道的?說!」
  黃君堂堂「雙鳳門」的公主,何曾受過這種恐嚇,她悲忿欲絕,恨不得撕碎了悔恨天,奈何她根本無法動彈。
  地想不顧一切把真相告訴悔恨天,給悔恨天一個大刺激,以作報復。
  但她又怕悔恨天去漢陽「歸元寺」找那老和尚,為「歸元寺」出家人以及那座古利帶來浩劫。
  她只有咬著牙道:「我不知道,你去問江山。」
  悔恨天怒聲道:「我要問你,我要你說!」
  黃君道:「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訴你!」
  悔恨天顫聲道:「黃君,你不怕死?你真要逼我殺你?」
  黃君道:「我不怕死,我已經把生死置於度外,我就是要你殺我,你殺吧,殺呀,你快殺啊!」
  悔恨天兩眼忽現奇異光芒,望之嚇人。他一聲厲笑,冷冷地說道:「我不殺你,我不要你死,我要讓你比死都還要痛苦,比死都還難受。」
  他的手猛往下一扯,黃君的衣裳「嘶」的一聲破裂了,連肚兜酥胸都無遮地露了出來!
  黃君猛睜美目:「悔恨天,你……」
  悔恨天帶著獰笑,翻身壓了下去。黃君急急叫道:「悔恨天,你這畜生,你這沒有人性的卑鄙無恥東西,剛才你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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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0-6-15 14:14:17 |只看該作者
  悔恨天忽然間靜止不動了,但是旋即他又跟瘋狂了一般,一連在黃君粉頰直摑了二、四下,然後才翻身坐起。
  黃君緊閉著美目,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如今,她的衣衫破碎,烏雲蓬鬆,兩頰紅紅腫腫,香唇出血,只是她一動也不動,也沒再哭再流淚。
  悔恨天兩眼直直地望著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目光呆癡失神,好像剛才那一連串瘋狂的舉動不是他!
  突然,他俯下身,左手握拳連連撞地,大叫道:「你為什麼逼我這樣,你為什麼逼我這樣……」
  他哭了,放聲痛哭,左拳不住地在地上撞,直哭到聲嘶力竭,一隻左拳皮開肉綻,滿是鮮血。黃君仍然緊閉著美目,仍一動不動。
  悔恨天忽然住了聲,抬起了頭。他臉上滿是淚痕,兩眼佈滿了血絲,伸出滿是血污的左手,抓住了黃君,大叫道:「黃君……」
  只聽黃君冰冷地道:「你放心,我沒有死,我現在不想死了,我要活著等機會,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悔恨天忽然滿臉痛苦神色,搖晃著黃君咬牙道:「你為什麼逼我這樣,你為什麼逼我這樣?」
  黃君睜開了美目,那雙目光充滿了恨意,能令人不寒而慄:「你又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凶,你這樣欺負我,這樣打我,你還哭?還問我為什麼逼你?」
  悔恨天顫聲說道。:「黃君,我愛你,我不願意這樣對待你,我後悔,我的心裡很是難受……」
  黃君冷冷道:「你愛我?你知道什麼叫愛?你種人也配談愛……」
  悔恨天道:「黃君,我是真心,為什麼你還不相信?」
  黃君道:「你這種愛我受不了,我不敢相信,永遠也不會相信,我對你只有恨,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悔恨天舉起了那只滿是血污的左手,道:「要不是因為我還要報仇,現在我就把手砍下來……」
  黃君道:「我不稀罕,你留著吧,萬一我沒有機會,定會有人代我毀了你。」
  悔恨天緩緩地重下左手,呆癡的目光凝在黃君的臉上,說道:「黃君,你真的這麼恨我?」
  黃君道:「你這麼對我,還想要我怎麼對你,是真是假自己等著看吧!」
  悔恨天唇邊掠過抽搐,緩緩地低下了頭。
  半晌之後
  悔恨天又抬了起頭,說道:「黃君,我娘真的把她的畫像送給別人了麼?」
  黃君道:「我跟你娘無怨又無仇,再說她已經死了多少年了,我犯不著誣蔑她。」
  悔恨天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君道:「我聽一個人告訴江山。」
  悔恨天道:「誰?誰告訴江山?」
  黃君道:「我不會告訴你,我不能讓你這種沒有人性的人去找他。」
  悔恨天道:「那麼,我娘把她的晝送給了誰?」
  黃君道:「這你也不用間我,你父親還在人世,他曾經以百顆明珠的代價換回了你娘那幅畫像,去問你父親吧,你只要找著他,這些事你自會明白。」
  悔恨天道:「為什麼你不告訴我,讓我現在就明白!」
  黃君道:「我不想告訴你,你想現在明白,就再打我好了,我都能忍受。」
  悔恨天搖頭說道:「我不會再像剛才那樣對你了,永遠不會了,不管你怎麼對我,我也不會。」
  黃君道:「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你也不會?」
  悔恨天道:「不會。」
  黃君道:「那麼,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試試。」
  悔恨天道:「現在不行,現在我不能讓你殺了我,我還要報仇,等我一一手刃我的仇人,報了仇之後,等那時你還是恨我、還要殺我,我自會毫無反抗地讓你動手。」
  黃君冷冷地道,「那你就等著吧,我愛一個人永遠不會有所改變,我恨一個人也永遠不會有所改變」悔恨天沒說話,站起來行了出去。
  黃君想問他上哪兒去,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片刻之後,悔恨天回來了。這時候火光已無,洞裡已經黑透了,可是黃君還能看見悔恨天,而且看見他拖了一把乾枯枝。
  悔恨天回來後沒說一句話,探懷掏出火摺子點了火,火花升起,洞裡又見光一兄。
  悔恨天只剩下一隻左手,但是他這只左手很靈活,簡直跟兩隻手差不多,他很快把那只山雞剝乾淨烤上了。
  他坐在火旁一隻手翻轉著火上那隻雞,沒看黃君一眼。
  當然,黃君更懶得看他。
  沒一會兒工夫,山雞烤好了,居然香噴噴地。
  悔恨天提著那只烤好的山雞,走過來坐在黃君跟前,往黃君面前一遞,道:「我只有一隻手,撕起來不方便,你自己一口一口的咬吧!」
  黃君把臉轉了過去,沒理他。
  悔恨天道:「你不是說要等機會殺我的麼,不吃東西連三天都挨不過,還想要等到將來麼?」
  黃君把臉轉了回來,說道:「你不能解開我雙臂的穴道麼?我兩隻手能動也跑不了。」
  悔恨天遲疑了一下,把烤好的山雞往腿上一放,伸手在黃君約兩肩各拍了一下。
  黃君的一雙粉臂馬上能動了,她支撐著生了起來,剛才躺著,破碎的衣衫正好蓋住酥胸,如今往起一坐破碎的衣衫馬上垂下,雪白的酥胸又露了出來,黃君忙伸手拉起了衣衫掩上。
  悔恨天道:「現在還怕我看麼?」抬手把那只山雞遞了過去。
  黃君蒼白的嬌榃上泛起一片羞紅,美目中也閃漾著仇恨怒火,但旋即嬌榕上的羞紅與美目中的仇恨怒火俱斂,她伸出一隻手一把奪過了那只山雞。
  悔恨天道:「你吃吧,我去烤那隻兔子去!」他站起來轉身走開了。
  黃君沒理他,逕自咬著山雞吃起來。
  她不餓,在這種情形下也實在難以下嚥,可是事實上她卻不能不吃口悔恨天說得好,不吃東西她連三天都挨不過,還想等什麼將來?
  不吃不是跟悔恨天過不去,是跟她自己過不去。
  只聽悔恨天道:「今天晚上,在這山洞裡過一夜,明天一早離開這兒找我父親去。」
  黃君抬眼望了過去,道:「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悔恨天道:「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帶你一起去,從今天起,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黃君美目中掠過一種異采,道:「你敢帶著我在江湖上到處跑麼?」
  悔恨天道:「這有什麼不敢的,我有辦法不讓任何人看見你,我也不怕你跑掉,其實,就算我現在讓你走,恐怕你也不會走。」
  黃君道:「你認為我不會走?」
  悔恨天道:「除非你打算找別人幫你殺我,要不然你離開我絕不比跟在我身邊能殺我的機會多。」
  黃君聽得為之一怔。悔恨天頭也沒抬,按著又道:「再說,今生今世你也不能再作他想、再嫁別人了,你沒有理由離開我。」
  黃君道:「我為什麼不能再作他想,為什麼不能再嫁入?」
  悔恨天道:「低頭看看,你另一隻手在幹什麼?」
  黃君沒低頭看,她已經明白了,的確,她的身子已經讓悔恨天看了個夠,她還能再作他想,再嫁別人麼?她淚水往外湧,可是她馬上又咬牙忍住了,沒讓它掉下來,她決然說道:「那不要緊,大不了不嫁,將來殺了你之後,我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悔恨天道:「那得等你將來殺了我之後,至少你現在不該離開我。」
  黃君沒說話,她心裡悲痛到了極點,把悔恨天也恨到了極點,只因為眼前個悔恨天,她這一輩子在這一夕之間便全改變了,她怎能不悲痛,怎能不恨?
  悲痛歸悲痛,恨歸恨,但是眼前她卻拿悔恨天莫可奈何。
  悔恨天一隻野兔剝好了,他抬手把那只剝好的野兔架在了火上,沒看黃君一眼,也沒再說話!
  黃君的一雙美目映著火光看上去好亮,有些晶瑩的東西不住地在閃動……








第14章 亭下奇人
黃君是個女兒家,落在那幫用心叵測的人手裡,後果豈堪設想?
  更讓人著急的是,這「逍遙」兩個字日下只能搭上一處「逍遙宮」,而偏偏「逍遙宮」又如同海市蜃樓般,在虛無飄渺之間,叫人上哪兒去找?
  幸好在煩悶中還有那麼一點點希望,一點點安慰。
  那就是,不管「逍遙宮」在何處,它的人目下一定還在江湖之上,而且自從把薛空群那些人弄了去之後,到如今一直沒有停止活動,就憑這點,「逍遙宮」的人應該不難找!
  楚雲秋也就藉著這點希望、這點安慰,踏著滿地的泥濘在梅領上到處跑口這條泥濘路不知道通往哪兒,事實上「逍遙宮」的人如今不知道在哪兒,他也只有這麼漫無目的地到處走。
  這條路似乎特別難走,一腳踩下去就是一銈的呢,楚雲秋揤下的一雙薄底快靴滿是泥污。
  正走著,惱人的事兒又來了。天有不測風雲,剛雨過天晴,就這麼會工夫又烏雲四布下起而來,瓢潑也似的,比剛才那一場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好,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亭子。楚雲秋提口氣,一個起落便掠進亭子裡。
  亭於雖破舊了些,但避雨還湊合,看樣子這場雨一時也沒有停的意思,只好坐下等會兒權當歇息了口楚雲秋這兒剛坐下,從楚雲秋就剛才要去的方向冒雨奔來一條人影。
  雨既大又密,看不清楚是怎麼樣一個人,不過這個人身法相當快,一轉眼工夫便奔到了小亭前。
  這時他突然收勢停住,遲疑了一下,然後一轉身撲進了小亭。
  是個身材瘦小乾癟的老頭兒,殘眉鼠目山羊鬍,偏偏他又頭戴文士巾,炓登福字履,如今淋得落湯雞也似的。
  他進亭沖楚雲秋一拱手,滿臉惶然神色地急急說道:「我的相公爺,你讓我在這兒躲一躲,等劫難過去我給你磕二一個響頭!」話落,閃身,一頭鑽進了楚雲秋生的石凳下。幸顧他身材瘦小,要不然恐怕還鑽不進去呢!
  楚雲秋為之好生詫異,難不成這就是一般所說的修煉的精靈要躲雷劫,找個大幅大貴的人為他擋上一檔。
  楚雲秋正自錯愕,適才瘦小老者奔來方向又奔來一條黑色的影子,快逾飛鳥,看身法要比石凳下這位瘦小老者一口匹明得多。
  他三兩個起落使到了小亭前,也收勢停住,也遲疑了一下,然後轉身掠上亭前的台階上。
  這是個年輕人,若年紀不過二十多歲,從頭到揤一身黑,人是長得白淨,長眉細目也相當清秀,眼神十足,目光銳利逼人,而且還帶著冷意。
  這年輕黑衣客的輕功造詣的確不凡,儘管他一身都濕透了,可是他揤下卻沒沾一點泥,甚至連個泥星兒都沒有。
  他兩道銳利的目光直逼楚雲秋道:「請教,閣下可曾看見有個人從這兒過去?」話說得倒是挺客氣,但卻帶著懍人的冷意口楚雲秋看了他一眼,決然道:「可是個文士打扮的瘦老頭兒?」
  年輕黑衣客兩眼精芒一閃,急道:「不錯,他往哪兒去了?」
  他意,楚雲秋可一點也不急,道:「你追他幹什麼?」
  年輕黑衣客冷冷地道:「這個,你不必過問……」
  「不!」楚雲秋微微一搖頭,截口說道:「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冒這麼大約兩追他,要不然我不能告訴你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年輕黑衣客雙眉一揚,似乎就要進亭,但是他腳下剛動一動就又停住了,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雲秋道:「很簡單,我唯恐一句話害了好人,那是我的罪過。」
  年輕黑衣客臉色一緩,徐徐地看了楚雲秋一眼,道:「原來如此,沒想到我會在這兒碰上這麼一個謹慎而又有趣的人,你可以放心,我追的那個人是武林中最卑鄙、最下流的下五門小丑,你要是讓我追上他,那是你的功德。」
  楚雲秋道:「是麼,我怎麼知道他是武林中最卑鄙、最下流的下五門小丑?」
  年輕黑衣客兩眼精芒再現,臉上變了色,一步跨進小亭,冰冷說道:「本公子從來沒有對人這麼客氣,你可不要給臉不要,別等我動手,那滋味兒不大好受,你照樣得說。」
  楚雲秋忽然笑了,只是他笑得有點冷,道:「看這種態度就知道閣下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好吧,我告訴你,他沒往別處走,就在我生的這石凳下。」
  年輕黑衣客神色一喜,道:「算你識時務。」他邁步就要欺身進來。
  只聽石凳下那瘦小老頭兒一聲怪叫:「好小子,你怎麼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你害苦了我了,我跟你沒完。」
  石凳下人影一閃,瘦小老頭兒竄了出來,撒腿就要跑。
  楚雲秋出手如風,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脈,道:「別忙,別忙,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不遲!」
  瘦小老頭兒停在楚雲秋身邊,直了眼,怔住了!
  ,年輕黑衣客也微微一愣,旋即說道:「好快的手法,好俊的「大擒拿」,怪不得你有這麼一顆膽子,錯過今日,我交你這個朋友。」他伸手就去抓瘦小老頭兒。
  楚雲秋站了起來,把瘦小老頭兒往身後一帶,道:「閣下是個眼高於頂的人物,我不敢高攀,抱歉得很。這個人,我要了。」
  年輕黑衣客冷然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要花槍,你的身手不錯,可惜你碰到的是我。」
  那原本抓向瘦小老頭兒的手一翻,變抓為掌,飛快拍向楚雲秋心窩。
  楚雲秋雙眉一揚道:「就衝你這一掌,我又多瞭解了你三分。」
  飛起一指點了出去,這一指點的是年輕黑衣客的掌心,年輕黑衣客出手快,他鷹變更快,立即把年輕黑衣客這一掌給逼了回去。
  楚雲秋笑了:「閣下,你不見得怎麼樣嘛!」
  年輕黑衣客臉色大變,冷哼一聲:「你再試試這個!」
  他雙掌站出,連掌若飛,利時向楚雲秋攻出了六掌,掌掌均指向楚雲秋前身的各大要穴。
  楚雲秋腳下半步末動,只上身移動,瀟灑而從容地一連躲了六掌,容得年輕黑衣客第六掌攻出,他突然一掌拍了過去。這一掌奇快,正中年輕黑衣客的左肩。
  只聽「砰」一聲,年輕黑衣客踉蹌暴退,跌跌撞撞地退出了小亭,砰然一聲坐亭外泥地上,摔得一身是泥,好不猑狽。
  年輕黑衣客臉色瞬息萬變,最後白煞怕人,他狠狠地看了楚雲秋一眼,一句話,說,翻身騰掠而去,幾個起落便沒了影。
  楚雲秋轉過了身,望著瘦小老頭兒道:「我沒有害苦你吧?」
  瘦小老頭兒不知是福是禍,心旌忐忑,臉上卻陪上一臉的窘笑:「誤會,誤會是小老兒失言,是小老兒失言了,多謝相公爺你的援手大德,小老兒沒齒難忘小老兒沒齒難忘啊!」
  一揚左手拇指,滿臉敬佩神色地按著說道:「相公爺好高絕的身手,小老兒活這麼大年紀,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像相公爺你這種身手卻是生平僅見,小老兒算是開了眼界,這一趟雖然受了一場虛驚,可是值得,人值得了!」
  楚雲秋淡然說道:「你誇獎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
  瘦小老頭兒道:「相公爺,什麼怎麼回事兒?」
  楚雲秋道:「你在前頭跑,剛才那位在後頭緊追,冒這麼大約兩,非逮著你才甘心,就是這個。」
  瘦小老頭兒「哦」了一聲,道:「原來相公爺你問這個啊……」
  一咧嘴,不好意思地按著說道:「相公爺,小老兒這雞肋有點受不了。」
  楚雲秋微微一笑,鬆了扣在瘦小老頭兒腕脈上的那隻手。
  瘦小老頭兒一邊揉著手腕,一邊陪笑道:「相公爺,恐怕你還不知道剛才那小於是誰吧?」
  楚雲秋搖頭道:「面生得很,不認識。」
  瘦小老頭兒道:「我就知道相公爺你不會認識他,像相公爺你這樣的一高,哪會認識他那種歪道上的邪魔?相公爺,那小子是「武林六公子」裡頭的一個,姓冷,叫冷鐵生,外號「無情公子」,相公爺你只聽聽他這外號,就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了。有一回,說起來事情早在三年前,我無意中得罪了他,我沒放在心上,他可記了仇,今個兒冤家路窄,恰好讓他碰見了我,他硬要放倒我,我不是他的對手,只好腳底下抹油了。哪知他心胸可真夠狹窄的,對我這麼個風燭賤年的老頭兒,居然窮追不捨,多虧碰上了相公爺你這位古道熱腸的高人,要不然我這條老命非送在他手裡不可。」
  楚雲秋「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啊,敢情他是「武林六公子」裡頭的一個,怪不得這般狂傲,如此囂張,一點小事睚眥必報,他的心腳也未免太狹窄了。」
  「可不是麼!」瘦小老頭兒滿臉激憤地道:「他就是這麼個人,江湖上也都是這種事,看他年紀輕輕的,我要是有兒子,他跟我兒子年歲怕差不多,本不想跟他計較,奈何他要的是我這條老命。唉!說來說去都怪我自己不行,我要是有相公爺你這種身手,同至於讓人這麼欺負,何至於讓人追得到處跑?」
  楚雲秋道:「你也不用這麼想,江湖上本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劫掠燒殺、偷搶奪騙,各形各色的人都有,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我這點所學照樣也是朝不保夕,誰叫咱們涉步江湖,怪只怪當初咱們就不該學武,當初就不該到江湖土來。不提了,現在提這個已經太晚了,一日一沾上了江湖,再想抽身恐怕比登天還難。我還沒請教,你老貴姓,大號怎麼稱呼?」
  瘦小老頭兒忙道:「不敢當,有勞相公爺動問,小老兒在這大江湖是個藉藉無名、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姓賈單名一個通字。」
  楚雲秋倏然一笑:「我得罪了「無情公子」冷鐵生,樹了這麼一個強敵救了你老,你老怎麼好對我沒有說實話。」
  瘦小老頭兒一怔,愕然說道:「相公爺,你這話」楚雲秋笑道:「我初入江湖,別的人我不知道,有三個人我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你老就是這三個人中的其中一個。」
  瘦小老頭兒訝然道:「相公爺,你的話使得小老兒越發糊塗……」
  楚雲秋道:「「風塵三俠」偷、賭、騙,『神偷』時逸,「賭王」左北斗,「騙仙」莫言,你老姓莫不姓賈。」
  瘦小老頭兒突然笑了:「相公爺,你認錯人了,也冤枉小老兒了,「風塵三奇」大名鼎鼎,稱奇宇內,小老兒要是這三位中的一位,焉有不承認的道理……」
  楚雲秋道:「話雖如此,奈何這位「騙仙」莫言對誰向來都沒有實話,要是說句實話,就好像他會吃多大的虧似的……」
  瘦小老頭兒暗笑搖手,道:「相公爺,你還是認錯人,姓是祖宗傳下來的,豈能擅改……」
  楚雲秋道:「這麼說,你老不是「騙仙」莫言?」
  瘦小老頭兒搖頭道:「不是,當然不是。」
  楚雲秋伸手又抓住了他,道:「那容易,你老跟我走。」拉著瘦小老頭兒就要走。
  瘦小老頭兒忙說道:「相公爺,你這是……」
  楚雲秋道:「想必那「無情公子」冷鐵生還沒走多遠,把你老拉到他面前問上一問也就知道了。」
  瘦小老頭兒臉色一變,旋即暗笑說道:「相公爺,算是我服了你,我認栽了,想不到我這個老「騙仙」騙了半輩子人,如今竟在這上頭栽在一個還不知道是哪路神聖的年輕人手裡,我承認了,相公爺,你高抬貴手吧?」
  楚雲秋倏然亡笑鬆了手,道:「莫老請坐。」
  「騙仙」莫言眨眨眼睛道:「相公爺你是要……」
  楚雲秋道:「如今雨遠大,反正莫老你不能走,坐下聊聊何妨。」
  莫言道:「休說兩大,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怕,怕的是幾事由不得我,我這個人別無所長,但卻有自知之明,識時務,如進退。」說完話,一屁股生了下去。
  楚雲秋跟他隔幾而生,道:「莫若,你想必欠了冷鐵生一大筆債。」
  莫言聳聳肩道:「說句良心話,他的度量也真夠小了,我坑了他一回,他恨我入了骨,碰到這種硬要我命的人,那也只好避著他點兒了。」
  楚雲秋道:「想必他被莫老你坑得相當慘。」
  莫言揉揉鼻子,道:「這不關相公爺你的事兒,還請相公爺你別問,就是問也問不出我的實話來。」
  楚雲秋道:「莫若,你這一句就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莫言為之一怔,楚雲秋笑笑,又道:「據我所知,莫若你騙了半輩子的人,對誰都從來沒有實話,可是偏偏莫老你又是個閱歷極廣、胸蘊極富的「萬事通」,別人不認識的人,你認識,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有這麼回事麼?」
  莫言想必被雨淋得著了涼,鼻子癢,他揉揉鼻子,道:「誰都這麼說,可是誰都不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楚雲秋道:「我不相信莫若對人也有實話,可是,我相信莫老你確是個「萬事通」。」
  莫言聳了聳肩,說道:「既然相公爺你相信,打既打不過你,跑又跑不了,那也只有任你了。」
  楚雲秋道:「今天我碰巧得,算蒼天待我不薄,也算我跟莫老有緣,如今我要在莫若面前請教幾件事,願不願據實告訴我,那還任憑莫老。」
  莫言目光一凝,道:「有這種新鮮事兒?相公爺你是我生平首見,說的話也是我生平僅聞,任何一個人打聽事兒,沒有不想聽實話的,怎麼相公爺你來這麼個岔樣兒的。」
  楚雲秋笑笑道:「我既然跟莫老你打聽事兒,當然想從莫老你嘴裡聽到實話,不過莫若你是聞名於世的大「騙仙,我知道想從莫老你嘴裡聽到實話,那是難比登天,你莫老是位稱奇的人物,所以找不得不出奇制勝。」
  莫言老眼一睜,道:「相公爺,沒想到你是個對我胃口的趣人兒,就沖相公爺你這番話兒,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實就是,相公爺,要問什麼你就問吧!」
  楚雲秋微微地一笑,說道:「那我先謝謝莫老了,我這頭一問,莫老可知道揚州梅家?」
  莫言道:「知道,當然知道,我要是說連揚州梅家都不知道,那末免太假了,可是揚州梅家當年為什麼遭滅門之禍,行兇的是那些人,那我就不清楚了。」
  楚雲秋笑道:「莫老高明,一句話堵住了我的嘴,我問不下去了,只好再換一問,莫老,梅家的人都沒有了麼?」
  莫言道:「據說是這樣。」
  楚雲秋道:「那麼據莫老所知,又是怎麼一個情形?」
  莫言搖搖頭道:「相公爺,知道我不就告訴你了麼?」
  楚雲秋微點頭道:「說得是,那莫老可知道「神手書生口楚凌霄!」
  莫言道:「知道啊,我要是說不知「神手書生」,那末免太假,可是……」
  楚雲秋笑了笑,說道:「可是「神手書生」是被哪些人圍攻而死的,這個莫老也不清楚,是麼?」
  莫言點點頭道:「不錯,相公爺,我並不是真的萬事都通,要是的話我就自己蓋座廟往裡一坐,享受那十力香火去了,還用得著拖著這麼一把老骨頭在江湖上東奔西跑,到處受人欺負。」
  楚雲秋道:「說得更是,那麼我要找一個人,莫老想該知道吧!」
  莫言道:「那要看相公爺你找的是何許人,我知道的那不用說,我不知道的當然還是不知道。」
  楚雲秋道:「那麼莫老就聽聽看,我要找的這個人是殘廢老人,眼瞎、舌無、手毀、面目全非,莫若知道麼?」
  莫言搖頭道:「相公爺,世上沒這個人。」
  楚雲秋道:「怎見得世上沒這個人?」
  莫言道:「這麼個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早一頭碰死了!」
  楚雲秋道:「莫若,螻蟻尚且偷生,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莫言搖頭道:「我認為世上不該有這種人,我也沒見過這麼個人。」
  楚雲秋歎了口氣,道:「看來我又自問了」他探懷取出在「史祠」後院那間小屋裡拾到的那片紙遞了過去,道:「這是我最後一問,莫老可知這片紙的出處?」
  莫言接過看了一眼,道:「逼我知道,這種紙哪兒都有。」
  楚雲秋道:「莫老看見了麼,上頭隱隱約約地有「逍遙」兩個字:「莫言凝目一看,道:「真有,剛才我沒看見,逼我就不知道這張紙的出處了。」他抬手把那片紙又遞還給楚雲秋。
  問了半天全自問,但楚雲秋沒在意,接過那片紙站了起來,含笑道:「既是莫老都不知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冷鐵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誰要他結了仇,他不分個你死我活絕不甘休的,我不怕他,莫若卻只有避著他,我不敢耽誤莫若,我告辭了,莫老你也快請吧!」他一拱手,轉身往郊外行去。
  莫言作夢也沒想到這位還不知道是哪路神聖的年輕人,就這麼算了,呆了一呆,神情一喜,就要往前站。
  可是突然間他臉上變了色,忙抬手叫道:「相公爺,你話慢走一步。」
  楚雲秋剛要下台階,聞言停步轉身,含笑說道:「莫老還有什麼教言?」
  莫言滿臉堆笑道:「雨還下著,相公爺你何必這麼急……」
  楚雲秋道:「不要緊,這點雨算不了什麼,再大約兩我也淋過,我還是走吧,免得找得功拳的朋友來,我又免不了要打上一架,莫若要是怕雨,就請再生會兒吧,失陪了。」話落他又一拱手,就要轉身。
  莫言忙叫道:「相公爺,我算是真服了你,你別走,你問的事我全都告訴你就是了。」
  楚雲秋道:「莫老,免了吧,你既然不知道,我也不能勉強,你也大可不必騙套哄我……」
  莫言苦笑道:「相公爺,你可真厲害,我這麼大年紀了,難不成還要叫你一聲好聽的?」
  楚雲秋道:「那我不敢,君子成人之美,莫老你又同吝對我這伸手拉過你一把的人說幾句實話。」
  莫言忙道:「我說,我說,行了吧!」
  楚雲秋道:「我洗耳恭聽。」
  莫言道:「相公爺,揚州梅家跟「神手書生」這兩件事我不清楚,只因為這兩件事做得太乾淨,人俐落,人秘密。你說的那個殘廢老人,我一個多月前倒是在揚州見過一面,如今他是不是在揚州我就不知道了。至於你給我看的那片紙,我知道,也見過,那是「逍遙宮」的東西,相公爺,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要是還不滿意,那你不如殺了我,別讓我死在冷鐵生那小子手裡。」
  楚雲秋道:「我沒說不滿意,是不莫若?只要莫老告訴我的都是實話,我有什麼不滿意的?我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請莫老告訴我,半年前那殘廢老人在揚州什麼地方?」
  莫言道:「你不是問過揚州梅家的事麼,就在揚州梅家廢宅裡。」
  楚雲秋為之一怔,道:「就在揚州梅家廢宅裡?」
  莫言道:「不瞞相公爺,我走出了各的包打聽,萬事通,可是揚州梅家這件事離奇。事先沒一點風聲,事後沒一點痕跡,這麼大的事我一無所知,心裡未免不是味兒,那也丟人,所以自梅家慘逢這個變故之後,我暗中也查過,而且是鍥而不捨,發誓非弄個清楚不可,可是一連查了兩、二年,卻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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