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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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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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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40: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2)

  過一十一個時辰,本空大師前來稟報師兄,說是已把客人送走。唐曉瀾笑道:「你可有失掉什麼東西麼?」本空大師道:「我也知道這是妙手神偷,早加防備了。我只帶他們觀光幾座大殿和一些不緊要的地方,藏經閣可不敢讓他們進去。姬曉風那對賊忑志的眼睛好不厲害,到了每一處地方,都好像非常留意,哎呀,呀……」

  痛禪上人道:「怎麼了?」本空大師歎口氣道:「想不到我那麼小心防備,還是著了他的道兒!」痛禪上人道:「失了什麼東西,可關緊要麼?」本空大師道:「是一枚古玉戒指,雖然無關重要,卻是我心愛之物。我戴在右手的中指上,這臨走之時,回頭向我一揖到地,我為了還禮,扶了他一下,想不到我給他偷去了,現在才發覺。」言下悶悶不樂。原來本空大師是喪妻之後,才半路出家的,這枚古玉戒指,乃是他妻子的遺物。

  唯識禪師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身外之物,失去了也就算了。倒是今日之事,孟神通既然易地約戰,卻要請兩位師兄,多費心思,另作一番佈置呢。」

  要知孟神通這次,雖然只是向唐曉瀾單獨挑戰,但與兩方面有關係的人,以及聞風而來的正邪各派高手,為數極多,到時難保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故此在事前必須有周密的佈置。

  痛禪上人沉吟半晌,說道:「本空師弟,你和達摩院的四位長老以及大雄大智大通等一干弟子留在本寺。內三堂僧眾,也留下一半在本寺內外戒備,餘下的隨我到千幢坪去。至於各派弟子,則由他們的掌門人自行分派。」

  計議既定,當即傳下方丈法論,半個時辰之內,諸事已經佈置停妥,少林寺弟子將近千人,雖有一半人去了千嶂坪,仍然足夠防衛本寺。至於各派弟子,差不多人人都想著這一場百年罕見的比武,只有青城派畿個女俠,邙山沛的程、林、路、白四大弟子,和天山派的李沁梅願意留下來,陪伴曹錦兒和谷之華。馮琳本來想與女兒一同留下來的,但捨不得不著這場熱鬧,終於還是去了。鍾展是唐曉欄的弟子,不能不去,也只好與李沁梅暫時分手。曹錦兒在彌留的狀態中,隨時都可能死去,邙山派的眾弟子本來不忍離開她,可是孟神通乃是他們的一派的公敵,因此商議再三,最後仍然決定了只留下谷之華和四大弟子,其他的人都由翼仲牟率領,到千嶂坪給唐曉瀾押陣。

  一行人等,浩浩蕩蕩的開到千嶂坪。正是中午時分。孟神通的人早已在那裡等候了,他的左右,除了陽赤符、姬曉風、符離漸、陵霄子和剛才到過少林寺的那兩個番僧之外,還有好幾個陌生的人,各派掌門都不知道他們的來歷。痛禪上人再問過預先留在干嶂坪巡視的少林弟子,知道孟神通這班人也是剛來了一會兒,並無什麼特別的佈置。當下各擄一方,兩陣對圓,孟神通與唐曉瀾、痛禪上人三人,緩步走出場心。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與孟神通先見過禮,說道:「兩位都是當世的武學大師.,今日駕臨嵩山,本寺恭為地主,同感榮寵。但老吶亦心有所危,有幾句話不得不說。」孟神通道:「但說無訪。」痛禪上人道:「以兩位的造諧,今日之會,足令武學大放光芒,可無疑義。但望兩位止於以武會友,免至名山罹劫,同道遭殃。」痛禪上人的意思,明白的說,就是希望這場比武,僅僅是他們兩個人的較量,最好不要發生大混戰的事情;同時也希望他們在武學上一決雌雄便了,不必傷及性命。

  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我願聽從孟先生的意思。」

  孟神通道:「方丈慈悲為懷,孟某佩服得很。但只怕不能盡如方丈所願。一來,今日捧場的朋友極多,這些人不是我的部屬,我可不能約束他們:二來,我今日向唐掌門請教,當然是希望他毫不藏私,令我得窺天山絕技,一開眼界;而我當然也不敢藏拙,縱然相差甚遠,也必然要盡獻所能,如此一來,殊難「點到即止」。著來只有各安天命,要是我要在唐掌門劍下,死而無怨,萬一我勝了一招半招失手傷及唐掌門,也得請老禪師饒恕。不過,我的原意卻是和老禪師相同,今日只是想向唐掌門請教而已,與他人無關。要是我輸了而又未喪生的話,我一定從此永遠退出武林,事後決不尋仇,即使有其他人向我尋仇,我也僅限於與尋仇者周旋,決不多事。」

  孟神通雖然不能依照痛禪上人的意思,但他已矢誓敗即認輸,亦即是這場比武,只是他和唐曉瀾兩人之間的事情,即算中途演成混戰,他也只是對付唐曉瀾一人,而不會亂打胡來,傷及其他人的了。痛禪上人預料唐曉瀾大半可操勝算,只要孟神通不亂打胡來,也就可以放心了,當下說道:「既然尊意如此,老納不再多言。如何比武,就請兩位自行定奪吧。吉日罷徐徐退下。

  唐曉瀾道:「孟先生,你是客人,請你劃出道,我奉陪便是。」

  孟神通早有成竹在胸,故意作態想了一會,然後說道:「我想武學之道,精深奧妙,方面甚廣,並不僅限於「武學」一樣,而且以我二人的修為,豈能一上場便即抬拳動腿,論刀鋒劍,效那魯莽匹夫所為?」

  唐曉瀾道:「孟先生說得是,那麼以你的意思可是要文比麼?」心內暗暗納罕:孟神通剛才還說要與他生死相搏,各安天命,怎麼一下子又改了口風了?

  孟神通淡淡說道:「不僅是文比,也不僅是武比,今日難得有此機緣,要比嘛,就得咱們的平生所學,盡都較量一番,判個孰優孰劣!」

  唐曉瀾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茫無涯際,若要全面較量,不知當如何比法,還請孟先生指示。」

  孟神通道:「武學之道雖然包羅甚廣,但依我愚見,不出這三個方面,一是對武學的識見,二是習武者的勇氣和膽量,第三才是本身的武技。我想就這三方面各出一個題目來比試,不知唐大掌門以為合否?」

  唐曉瀾心中想道:「識見和本身的武技都是同等重要的,這個他說得不錯。但對於勇氣和膽量,他卻說得有點含混不清,武學的最高境界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絕不畏死的那種膽量,而是沛然莫之能御的一股浩然正氣。但這卻不足為孟神通道了。」

  不過,唐曉瀾雖然不盡同意孟神通的見解,但以有言在先,而且他所說的大部份也還合理,因此便只好點點頭道:「那麼就請孟先生出題吧。」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學究天人,本來孟某不該偕越出題,但既承推讓,恭敬不如從命,我也只好不怕見笑了。」頓了一頓,接道:「三項比試,誰勝了兩項,便算得勝。我知道曹大掌門胸襟曠達,勝負未必放在心上,但也得言明在先,免得旁人議論。」唐曉瀾拈鬚徵笑道:「孟先生說得是,誰勝誰負,不必介懷,要是我先輸了兩場,那第三項當然不必比試了。」

  唐曉瀾同意了他這三項比試,各正派的掌門人盡皆震動,心內暗暗嘀咕,要知若是比試武功本領,大家都認為唐曉瀾贏面較大,但若要比試什麼「識見」和膽量,卻不知孟神通要出些什麼刁鑽的題目,勝負就難以預測了。

  孟神通道:「好,那麼我現在就出第一個題,請唐掌門派一個最得意的弟子出來,與小徒一較武功!」

  唐曉瀾詫道:「不是說第一項是比對武學的識見麼?」孟神通道:「不錯,但正如唐掌門所說,武學浩瀚無邊,若是你我二人,就武學的精義,互相詰難,三天三夜也未必談得完,旁人也未必歡喜咱們的高談闊論。不如讓你我的弟子,各以本門武功較量一樣,然後咱們就他們所演出的武功,指出其優劣的地方,你說一項,我就跟著說一項,這樣也就等如你來評論我這門的武功,我來評論你那門的武功了。看誰說得中肯,指出的優點缺點更多,便算得勝。這不是比空談奧義更有實際的根據麼?」

  唐曉瀾點點頭道:「這辦法是效古人論劍之舉,卻又不盡相同,倒也別開生面。」孟神通道:

  「唐掌門既然同意,就請派一位高足出來吧。這位是小徒姬曉風,唐掌門和痛禪方丈都是見過的了。」

  唐曉瀾見孟神通派出的人是姬曉風,眉頭一皺,心中想道:「此人輕功超妙,只怕鍾展應付不了。」要知道這一場實在是「雙重的比武」,雖然勝負取決於唐曉欄與孟神通對對方武學的識見,但要是代表本門的弟子輸給人家,那到底是不光采的事。

  唐曉瀾的大弟子是鍾展,雖說劍法已得真傳,火候究嫌末夠,唐曉瀾正在禱曙,唐經天走過來道:「爹爹,就讓我向孟先生的高足領教領教吧。」

  孟神通哈哈笑道:「得少掌門親自出場,那真是太過抬舉小徒了。你就小心向少掌門請益吧!」唐經天是天山派少掌門身份,且又成名已久,威望比之許多正大門派的掌門人還高,與姬曉風比武,實是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剛才唐曉瀾未曾想到要地出場,就是為此,但現在事已加斯,也只好讓他出馬了。

  姬曉風笑嘻嘻的道:「請唐少掌門亮劍!」唐經天面色一沉,道:「你用掌我也用掌!」孟神通笑道:「唐少掌門,你有所誤會了,這一場是我與令尊比試對武學的識見,用這個辦法比試,正是要見識對力的武學精華,然後才能據以評論。實派以劍法馳譽武林數百年,少掌門若然捨劍不用,等下我從何論起?」

  唐曉瀾道:「經兒,你就用劍吧!」唐經天無奈,只得將游龍寶劍拔了出來,姬曉風一聲笑道:「這把劍光華焰焰,倒是好玩得很!」一伸手,猛地就向唐經天的手腕抓來。

  唐經天大怒,一招「橫雲斷峰」,反製出去,他的劍法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倏然間一劍製出,恍如驚雷掣電,姬曉風叫聲:「吸喲,不好!」一飄一閃,轉過頭又笑道:「還好,沒給剔著!」使出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話聲末了,早已繞到唐經天背後,一伸手,仍然要搶它的寶劍。

  姬曉風情知自己的真實本領還不及唐經天,因此有意將他激怒,好乘隙下手,唐經天果然中計,開首幾招,由於心浮氣躁,有一次竟給姬曉風的手指觸及劍把,幸而害經天的根基極好,一覺不妙,內家真力立即隨念而發,姬曉風的手指有如觸電,給反震得倒退三步。

  唐經天定了定神,收斂了浮躁的意念,一聲長嘯,展開了天山劍法的「追風十八式」,一招緊接一招,瞬息萬變,端的有如大海潮生,一渡末平,一波又起!

  姬曉風的身法也端的是快到了極點,他以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居然在唐經天的劍光穿插縫中,鑽來鑽去。但見劍光人影,重重疊疊,在場邊觀戰的人,也覺得眼花撩亂,頭昏目眩,好像要跟著姬曉風旋轉起來。

  唐經天一聲叱哇,劍招越展越快,劍光的圈子越擴越大,竟似織成了一片光網,將姬曉風罩在當中,姬曉風雖然還勉強可以應什得來,但這「追風十八式」奇幻無比,若然稍有不慎,便要血濺塵埃,而且他的內力也不似唐經天能夠持久,這樣下去,只有捱打的份兒,姬曉風何等機靈,瞧出不妙,忽然冒險進招,欺到唐經天身前,雙指一彈,一縷寒風,竟似無形的冷箭一般,逕射唐經天的雙目。

  姬曉風使的是「玄陰指」功夫。這門功夫是喬北溟當年從修羅陰煞功演變出來的,不過修羅陰煞功用的是掌力,威力當然比指方大得多,可是修羅隱煞功難練,.而玄陰指易練,孟神通為了使他速成,取得秘笈回到了中土之後,立即便教姬曉風先練這門功共。

  姬曉風此際的玄陰指力,約相當於第三重的修羅陰煞掌功力,木來是不可能傷得了唐經天的,但他現在仗著輕靈的身法,用險招來襲擊唐徑天的眼睛,唐經天雖然內功深厚,這眼睛卻是內功練不到的地方,幸而他也機警,一覺不妙,急忙閉了雙目,一個盤龍繞步,轉過身去,饒是如此,額角也給姬曉風彈了一下,再張開眼睛時雙眼已是又紅又腫,迎風流淚。

  姬曉風笑道:「少掌門,我不過輕輕打了你一下,想來不會怎樣疼痛,可用不著哭呀!」唐經天大怒,使出殺手,一招「大漠風砂」,劍光橫捲過去,一口劍登時好似化成了數十百口,從四面八方向姬曉風攻來,但聽得嗤、嗤、嗤一片聲響,姬曉風身上的衣衫被劍尖撕破了五六處,但仍然沒有傷及他的身體。

  姬曉風也真大膽大,在漫天劍影之下,居然又再欺到唐經天身前,重施故技,發出玄陰指力,這回唐經天已有防備,一口內家真氣吹將出去,有如春風解凍,把它的玄陰指力盡都消解。

  可是如此一來,唐經天以內家真氣來抵禦玄陰指力,也免不了影響到他劍招的速度,姬曉風又漸漸可以穩住陣腳了。

  剛才雙方都受到驚險,一個雙目紅腫,一個衣衫破碎,算是扯了個直,但以唐經天的身份,卻感到羞愧難當,心中想道:「我若容他逃出百招之外,尚有何面目封在場的眾多前輩?」他在武學上的造諳遠比姬曉風高明,想了片刻,立即有了一個主意。

  唐經天的武學造諳甚高,深知要克敵致勝,必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當下劍法一變,從極快而變為極慢,劍尖上墜了千斤重物似的,慢騰騰的東刺一劍,西刺一劍。姬曉風心頭一震,只感到重重壓力,從四面八方向他擠來,饒他步法輕靈,身手矯捷,竟是再也不能近得了唐經天。

  在唐經天的周圍八尺之內,便似布起了一道鐵壁銅牆一般,而且這一道鐵壁銅牆還不斷的向外擴張,將姬曉風也包圍起來了。

  原來唐經天已是使出了天山劍法中最奧妙的「大須彌劍式」,全身內力貫注劍尖,表面著來,還不及「追風劍式」的凌厲田!是,但卻是勁力深藏,有若暗流泛湧。姬曉風的輕功比唐經天高明,內功的造諸則還相差甚遠,這一來被「大須彌劍式」困住,儼如在急流激湍之中掙扎,縱然善泳,也難以脫身,稍一不慎,便有滅頂之禍!

  姬曉風暗呼不妙,心想:「我輸了不打緊,但束手待擒,師父的面子上須過不去,我輸也要輸得光採一些。」

  唐經天正在步步迫緊,姬曉風忽地向他劍衝來,竟似豁出了性命不要似的。唐經天怔了一怔,要知雙方有言在先,這一場比試,只是各自代表本門,與對方印證武功,雖說兵刃無情,死生由命,但姬曉風罪不至死,要是不慎將他殺了,總有點說不過去。

  唐經天的劍術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心念一動,劍尖立即往旁一滑,那知姬曉風正是要他如此,趁此時機,所受的壓力稍輕,立即施展「一雞沖天」的絕頂輕功,騰身飛起,同時使出了「陰陽抓」的功夫。

  這「陰陽抓」的功夫,雙掌發出的真力一剛一柔,兩股力道,互相激湯,也捲起了一個漩渦,正足以抵消大須彌劍式所發出的潛力,要是姬曉風的功力能達到師父約五成,那就不但可以消解所受的壓力,而且可以將敵人的力道借為己用,將唐經天置於死地了。

  唐經天立即知道上當,左掌一按,往下一引,使出七分真力,好個姬曉風,一面展出絕頂輕功向上衝去,同時就在這剎那之間,同唐經天攻出了三招,這三招都是喬北溟秘笈上的邪派武功,一是陰陽指,一是摧心掌,一是玄陰指,唐經天以寶劍護身,本身的功力又遠勝於他,不至於遭受暗算,但卻也有點應付不暇,轉眼之間,已給姬曉風逸去。

  姬曉風正自憂幸,剛要回頭說幾句嘲諷的話,哪知身形尚未落地,忽聽得極強勁的暗器破空之聲,姬曉風在半空中陡地一個翻身,饒是他閃避得快,也中了唐經天的一枝天山神芒,登時跌落塵埃。正是:

  非為除魔施辣手,師門榮辱最關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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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1)

  這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幸而唐經天手下留情,而姬曉風又是掠出了七八女外才給他射中的,因此小腿雖給神芒刺入,卻還沒有傷及骨頭。

  這場比試,唐經天勝是勝了,卻也勝得甚為吃力,心中暗叫:「慚愧。」

  唐曉瀾道:「經兒,把一顆碧靈丹給他。」姬曉風一躍而起,說道:「不用你給,我已經自取了。」說罷,拿出了一個小玉瓶,裡面有十多顆丹丸,他取出了兩顆,便將瓶子向唐經天擲去,笑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我不敢多要,剩下的還給你吧。」原來他剛才與唐經天貼身換掌之時,已將他的玉瓶掏去。當時,唐經天全神貫莊,應付他的怪異武功,卻不料已著了道兒。當下接過玉瓶,做聲不得。

  孟神通淡淡說道:「你們兩人都已各盡所能了,現在輪到我向唐大掌門請教武學的精義了。」

  唐曉瀾道:「孟先生不必客氣,便請你對小兒的武功,先予指教吧。」

  孟神通道:「也好,我先來拋磚引玉。先說令郎的內功,依我看來,他已練成了神與氣合,卻還末至三象歸元的境界。」唐曉瀾吃了一驚,想不到他對本門的正宗內功心法,竟然也瞭如指掌。

  原來喬北溟當年曾與天山派的祖師霍天都辯論內功奧義,這一番談話,喬北溟曾錄在武功秘笈之中。不過正宗的內功,必須從根基紮起,要練成最高境界,最少也得三十年功夫,還不及邪派內功的易於速成,故此孟神通雖從秘笈上知道正宗的內功心法,但僅僅三年,休說他沒有耐心,即算肯練,也難以精純,不過他用來談論,卻是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唐曉瀾點點頭道:「孟先生所指出的,正是小兒不足的地方,唐某佩服。」孟神通道:「請唐掌門也不必客氣。」唐曉瀾道:「依我看來,令徒的內功,似乎是過份注重洗毛伐髓的功夫,霸道有餘,王道不足。」唐曉瀾只是憑著本身的武學修養來評論對方的武功,不及孟神通說得精到,但也算得抓著了癢處,孟神通心裡也暗暗佩服,點了點頭。

  按著孟神通便談論唐經天的天山劍法,要知喬北溟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後來他在荒島上潛心苦學了幾十年,假想敵便是張丹楓,天山劍法是霍天都得張丹楓的指點而創,雖然不盡相同,而且經過了兩百多年天山派傑出人物的增益,內容已豐富得多,但到底與張丹楓的劍法,還是屬於同一流派。

  但聽得孟神通滔滔不絕,竟似不假思索般的信口道來,一口氣就把唐經天劍法中的破綻說了十三處之多,跟著又把他劍法中的精妙之處說了十一項,聽得唐經天也不禁目瞪口呆,暗暗佩服。孟神通頓了一頓,徵微一笑,然後再道:「令郎的劍法雖然有十三處破綻,但其中有九個破綻是自己還末練得到家的原故,真正屬於貴派劍法的缺點,卻僅是四個而已,在天下咎家各派的劍法之中,還應數貴派第一!」

  唐曉瀾聽了他的稱讚。心裡更是愁煩,姬曉風所用的那幾種功夫,都是他從末見過的,憑著他本身的武學修養,將優點缺點勉強湊上,最多也只不過能說得出十項,與孟神通所說約二十四項比來,那是相差一倍有多了。

  孟神通笑道:「小徒僅僅在我門下三年,武學尚未窺藩籬,破綻定必更多,遠望唐大掌門不吝指教,使孟某亦得聆高論。嗯,唐大掌門何故疇曙?喏,對啦,咱們這場比試,還缺少評判,是否要請幾位武學大師出來,對咱們的評論也評論一番?」

  唐曉瀾沉聲說道:「不必了。孟先生武學淵博,識見過人,唐某遠遠不如,這場比試,我認輸便是。」

  此言一出,全場失色,許多人為他暗暗不平,真正的比武,是他兒子贏了,口頭上的比武,卻是他輸了,這豈不是孟神通大佔便宜?但他們有言在先,講好了是如此比法,眾人雖然心有不忿,卻也無可如何。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謙抑自下,孟某惶恐,謬承讚譽,愧不敢當,只好在此多謝你讓了這一場了。好吧,現在可以開始第二場的比試了吧?」

  唐曉瀾道:「請孟先生出題。」心裡暗暗嘀咕,.不知他又要出生什麼刁鑽古怪的題目。

  孟神通呼道:「陽師弟,你準備好了麼?」

  陽赤符應道:「好了!」只見他捧著一個托盤,越眾而出,盤中有一個大汗,兩個小杯,大杯裡盛滿了水,小杯則是空的。眾人都覺古怪,不知這些道具是要來做什麼的。

  孟神通掏出一個小紙包,當眾撕開,將裡面所包的曲色藥粉煩人大林之中,搖勻之後,再注入兩個杯中,那兩個小杯的容量剛好等於一個大杯。孟神通做好了這些事情,然後緩緩說道:

  「這包藥粉,乃是最厲害的七種毒藥合成的,服下之後,立即七竅流血而亡!這一傷比的是勇氣和膽量,不知唐大掌門可有此膽量,暗我同盡一杯麼?」

  孟神通提出這樣的比試辦法,當真是誰也料想不到,登時以煮開了一鍋水,沸沸揚揚,全場喧鬧,「好不要臉,分明是想暗害唐大俠!」「不要上當,他定有解藥!」「他是知道死期將至,難逃公道,所以要拉唐大俠陪他同死!哼,哼,真是異想天開!士哪有這樣比試的道理。要快生死,何不乾脆在武功上判個強存弱亡!」有罵孟神通的,有勸告唐曉欄的,罵聲勸告聲雜成一片。

  孟神通冷冷說道:「諸位別鬧,請先聽我一言。」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似金屬敲擊一般,送進耳鼓,登時把全場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孟神通嘿嘿冷笑道:「要說到解毒的藥物麼,天下沒有哪一樣能賽得過天山雪蓮了,唐大掌門身上便有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若說要愉服解藥取巧,我豈能帖得了唐大掌門的便宜!」

  按著又道:「這一場是比試膽量,並非比試解毒的本領,唐大掌門固然是望重武林,孟某也非無名之輩,試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誰敢在飲了毒酒之後,眼望對方死去,而自己卻愉服解藥求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這幾句話說得厲害之極,將唐曉瀾可能求生的後路也切斷了,眾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只聽得孟神通又哈哈大笑道:「其實諸位的多疑都是杞憂,我更明白的對各位說了吧,我這包藥粉,乃是孔雀膽、鶴頂缸、金蠶蟲、蝦蛇涎、斷腸花、腐骨草、黑心蓮七樣至毒的東西合成,倘只是其中一樣,有天山雪蓮之類的解毒靈藥,立即服下,或者還可以保得一時;七樣合成,再溶化在鴉酒之中,那天下是無藥可解的了!所以這是一場最公平的比試,我與唐大掌門同飲毒酒,同時死亡,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唐曉瀾與他有言在先,由他出題,而他提出的辦法,雖然荒唐得難以想像,但聽起來卻又是公平得很,唐曉瀾這一邊的人,心中都似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落,人人都現出驚惶的神情望著唐曉瀾,心中暗呼:「糟了,糟了!」試想唐曉欄是何等身份,有言在先,豈能反口?

  陽赤符將盤子托到他們的面前,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要是無此膽量,現在認輸也行。那麼,以後孟某的事情,就不必再勞唐大掌門多管了!」唐曉瀾已經輸了一場,若再認輸這場,第三場根本就不用再比了,按照武林規矩,他就該立即回轉天山,故此孟神通有此言語。

  唐曉瀾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方始說道:「不必多言,我奉陪便是!」聲音鎮定如常,神態莊嚴之極!

  痛禪上人口宣佛號,低聲讚道:「唐大俠當真是人慈大悲,大仁大勇。雖然未經剃度,卻已是菩薩心腸!」

  唐曉瀾的心情正是這樣,他深知自己若然認輸,孟神通將無人能制,是以甘願與這大魔頭同歸於盡,挽救武林的浩劫。

  唐曉瀾毫不疇蹈的應允了同飲毒酒,孟神通似乎頓感意外,面色徵微一變,但隨即便恢復正常,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便開始吧。唐大掌門,這兩杯毒酒都是一樣,但為了避免別人多疑,還是請你先揀一杯吧。」

  唐曉瀾道:「我當然信得過孟先生。」隨手便拈起了面前的一杯。

  孟神通跟著拿了那另一杯,兩人對面而立,孟神通道:「唐大掌門,現在請你指定一個人發號,數到「一」字,咱們一同舉杯;數到「二字,將杯貼到唇邊;數到「三」字,咱們便同時將毒酒傾入口中,你看這可公平了吧?」

  唐曉瀾道:「令師弟現在場中,由他發號便了。」心想:「要是讓我的朋友發號,只怕他們未必叫得出聲。」

  陽赤符雖然早就知道師兄所定的這項比試辦法,但卻想不到唐曉瀾竟會同意,這時也嚇得面青唇白,他返到場邊,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方始顫聲叫道:「一!」

  兩人同時舉杯,唐曉瀾這邊的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聲哭泣。

  陽赤符再叫道「二」!唐孟兩人都把毒酒貼到了唇邊,唐經天心頭大震,幾乎就想取出天山神芒,將那盛滿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力動,忽見他的父親雙眼炯炯,眼光如電,正向自己射來!

  唐經天不覺心中一凜,無可奈何的低下頭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觀的不下千人,這時卻靜寂得有如死谷,簡直是一根針跌在地下都會聽得見響!

  「萬木無聲待而來!」終於來了,陽赤符用低沉的聲音叫出了一個「三」字!

  就在這剎那間,忽見孟神通抬起左手,雙指一彈,「嗆哪」聲響,唐曉瀾手中的酒杯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濺,發出藍色的火焰,沾著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時枯萎。

  唐曉瀾喝道:「這是怎麼?」話猶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遠遠的摔了出去,苦笑說道:「唐大掌門果然好膽量,這一場算我輸了!」

  孟神通本來是博唐曉瀾不敢服毒酒的,到了這生死關頭,他想到自己已先贏了一場,終於軟了下來,寧可與唐曉瀾決個最後勝負,卻不敢以性命再睹下去了!

  這場比試,孟神通一直來勢泛洩,極盡虛聲恫嚇之能事,旁觀人眾,人人心上都似壓了一塊千斤大石,直到此刻,聽清楚了孟神通親口說出認輸的說話,方始呼了口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

  唐曉瀾道:「我以為不用比第三傷了,想不到孟先生讓回一場,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討教了。」

  孟神通強笑道:「孟某正是為了想見識唐大掌門的絕世武功,方可死也無憾;要是剛才咱們二人同死,就沒有這個眼福了。」這話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卻也顯露了他飲與唐曉瀾一拚的

  唐經天道:「爹爹,游龍劍給你。」唐曉瀾笑道:「也好,我已有將近二十年不用劍了,今天就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請賜招。」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潛越。」孟神通道:

  「如此,有偕了!請---指---教---」這三個字拖長了聲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錐,一下又一下的刺進耳膜一般,這是邪派中的一種怪異功夫,名為「厲聲奪魄」,雖然比不上佛門的「獅子吼功」,但卻最能擾亂對方的心神。作壁上觀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的已是禁受不起,連忙用手指塞著耳朵。

  唐曉瀾的內功、定力,都是當世一人,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當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可是他卻也要凝神應付,孟神通說到最後的那個「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緊接著平推出去,表面著來,是他禮儀周全,在動手之前,還末忘記要向唐曉瀾施體,實則已是暗中用上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而且是雙掌齊發,比起上次,威力強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流泛湧,突然間田,酌無息的捲來!

  唐曉瀾心頭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撫劍還揖,身形不變,向後退了三步,這一瞬間只見他長鬚飄拂,目閃精光,冷冷說道:「孟先生不必多禮,唐某還招!」游龍劍嗓的出銷,緩緩刺出。

  這一劍來勢雖緩,其中卻藏著極為複雜微妙的變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動,對方的利劍便會如影隨形的跟著刺來,索性兀立不動,橫掌當胸,含笑說道:「孟某已先獻拙,請唐大掌門不必客氣,儘管賜招便是。」舉止似是傲慢,其實卻是探得武學的訣要,以不變應萬變。

  要對付唐曉瀾這種最上乘的劍法,捨此之外,也實在別無他法了。

  除了痛禪上人、金光大師這兩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的人都著得莫名其妙:四暗納罕,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的說了出來:「這樣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裡說得客客氣氣,眼睛睜得燈籠一般,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好像鬥雞似的,卻又不肯爽爽快快的動手,老是你推我讓的,這算是什麼門道呀?」旁邊幾個峨嵋派的女弟子給他逗得笑出聲來,陳天宇橫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麼,快別胡說!」其實陳天字也瞧不出什麼門道,他是怕江南越說越不像話,容易給別人誤會是對唐大俠不敬。

  場中唐孟二人卻是聚精會神,對旁人的議論恍如不聞,唐曉欄紋絲不動,寶劍停在孟神通胸前三尺之處,劍尖微顫;孟神通也仍然橫掌當胸:神色沉重之極。約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唐曉瀾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徵露快意,陡然間一劍便剌出去!

  要知他們攻守雙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學,先動手攻擊的這一方若非算得非常準確,一開首就取得壓倒的優勢,那麼攻勢一發,己方約守勢他定然相因而削弱,對方就可以乘虛而入了。

  唐曉欄的劍術當真靜如處子,動如脫免,但見他的游龍釗揚空一閃,登時幻出漫天劍影,在這一招之內,他已通龔了孟神通約三十六處大穴。但聽得嗤嗤嗤一件聲響,緊接著極為清脆的「叮」的一聲,這回竟是連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也未曾完全著得清楚,只見孟神通已是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唐曉瀾跟蹤急上,白光如練,緊緊貼著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塵砂滾滾,似是給陡風捲了起來。登時把兩人都罩在風砂之內!

  痛禪上人定了定神,呼了口氣,對金光大師道:「好險,好險,不過,畢竟還是唐大俠佔了上風了!」

  原來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來對付天山劍法的,好在唐曉瀾使的這招是他師祖凌未風所自創的新招,那已是喬北溟死後多年的事了,唐曉瀾再加以變化,趁孟神通稍露快意的時候,突然使出。果然殺得他措手不及,這一劍便削去了他領下的長鬚,又在他的長衫上刺破了七處之多。不過孟神通也真了得,他雖然不識此招,卻懂得天山派劍學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擬於一發的俄頃之間,竟給他用「天羅步」的身法配台上「登雲蹤」的輕功脫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際,還能夠使出「玄陰指」的功夫,在唐曉欄的劍背上彈了一下。這一彈雖然奈何唐曉瀾不得,但他那柄游龍寶劍已是凍得有如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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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2)

  唐曉瀾也禁不住心頭微顫,原來孟神已練成了邪派中最厲害的「隔物傳功」的本領,他以玄陰指發出修羅陰煞功,彈中了游龍劍,登時便似有一股寒流,從劍上傳來,衝擊唐曉瀾握著劍的右手的寸關尺脈。

  脈門是人身要害之處,僅次於心臟,唐曉瀾的內功雖然精純之極,也不能不運氣防禦。

  這一戰在孟神通來說,乃是死裡求生,因此雖然在游龍劍的極大威力的鎮壓之下,仍然拚命搶攻,各種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層出不窮,當真似是駭浪枉濤,一個浪頭緊接著一個浪頭的卷撲過來,痛禪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曉瀾可以穩佔上風,但看了這一場從未有的惡戰,也不禁有點心弦顫抖。

  唐曉瀾這時卻採取了孟神通剛才的戰略,以不變而應萬變,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敵我雙方都籠罩在劍光之內,任孟神通如何旺攻猛撲,他腳步也未曾移動半分。孟神通的各種奇招怪著雖是層出不窮,卻無法突破他的護身劍光。而且唐曉瀾的內功之深,當世無二,孟神通在劍光外層施展的邪派神功,潛力觸及他的身體,便即給他化解,有如投石人海,縱能湯起確漪,不足造成災害,神通狂攻不逞,心裡暗暗膽寒。本來,他這次安排的三個比試辦法,已是用盡心機,第一場由姬曉風來斗唐徑天。便是一個雙管齊下的妙策,一力面可以在武功的評論上勝過唐曉瀾,另一力面又可以從旁細心窺察天山劍法,所以這第一傷他實即是為第三場的真正較量作準備的。哪知他雖然從喬北溟的秘笈中,獲得了對付天山劍法的秘方,臨時又作了實地的觀察,但一動起手來,仍是感到難以應付。這不但是由於天山劍法已有增益變化,而且由淤唐曉瀾以精純的內功來運朋這千變萬化的劍術,每每一招尋常的劍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準備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強招架,焉能談到破解。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聾響,孟神通的長衫又穿了幾處,按著肩頭又中了一劍,幸而他早有準備,知所趨避,天羅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僅僅是皮肉受了一點輕傷,便即閃過了。孟神通又驚又急,心裡想道:「如此纏鬥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終須喪在他的劍鋒之下。」惡念旋生,以排山掌力,稍稍湯開唐曉欄的寶劍,疾如電閃的欺近身前,錚、錚、錚:又在他的劍柄上彈了三下!

  這一招用得險極,但見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給削去了一大片,幾乎變成了禿子!陽赤符和姬曉風都不禁失聲駭呼,剛才雙方激戰的時倏,唐曉欄的寶劍已曾經給孟神通彈中了四五次,但每次的間隔都有些少時候,脈門雖然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以唐曉瀾的內力,尚還不覺什麼,這回是接續的運彈三下,饒是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也禁不住心頭一震,手腕徵微感到麻木失靈。

  說時運,那時快,孟神通雙臂箕張,和易使撲土來,唐曉瀾喝聲:「來得好!我便試試你的修羅隱煞功吧!游龍劍脫手撤出,一道銀光,直上達至,眾人方自驚駭,但聽得「蓬,蓬!」雨聲,他們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見唐曉瀾寶劍脫手,無不相顧失色。殊不知唐曉瀾乃是自行葉劍,有意和他比拚內功的。要知他的脈門不斷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手腕已感到有些徵麻木,要是仍然使用天山劍法,不能靈活如初,便有可能給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純的內功與他硬拚,更能穩操勝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內功不及唐曉瀾,可是它的修羅陰煞功卻最能耗損對力的真氣,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或者還可以徹幸圖勝;而且即算不敵,到了最後,他還可以施展最厲害的邪派神功,與敵人同歸於盡。

  過了片刻,只見唐曉瀾的頭頂,好像蒸籠一般,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在場的幾個武學大師知道他正在以絕頂內功,把孟神通玫進體內的邪氣驅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擔憂。

  孟神通已練成丁正邪合一的內功,雖然不若唐曉欄的精純深厚,但卻霸道得多,這時已是雙方快生死、定存亡的時候。孟神通加緊施為,內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從掌心發出,直攻過去!唐曉瀾長鬚飄拂,頭頂上白氣越來越濃,可是唐曉瀾發出的內力雖然是柔和之極,卻堅韌非常,任孟神通如何衝擊,他總是防禦得了,腳步依然未曾移動分毫。不但如此,孟神通旺攻過去的內力,還竟似給他化解於無形。這兩人一正一邪,各以絕頂神功相拚,一個有如嚴冬肅殺,一個有如春日和熙,肅殺的寒氣終於在春風中溶解。

  可是這等微妙的變化,連在場的幾位武學大師也未能看得出來,他們只著得出是一攻一宇,而且是唐曉瀾主守,孟神通主政。

  連痛禪、金光這兩位武學大師都著不出其中的微妙變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說。他們起初都看好唐曉瀾,以為只要一比真實的功夫,唐曉瀾便能穩操勝算,現在著到兩人較量內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曉瀾還似乎略處下風,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擔憂。要知比試別的,敗的一方,或許還能逃命,只有比試內功,卻絕難繳悻,勝負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了!若然勢均力敵,更可能兩敗俱!而且這兩大高手,都挾著絕世神功,一交上了,天下無人能夠化解!

  眾人都在凝目注視,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緊張之極的氣氛中,痛禪上人溟目細聽,忽似聽得地下有「滋滋」的聲響.痛禪上人吃了一驚,急忙問道:「道兄,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金光大師凝神一聽,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麼東西向這邊鑽過來。」痛禪上人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師道:「不像。聽那滋滋聲響,倒像是燒著了紙媒似的。」

  這聲音極為微細,除了這兩位大宗師,誰都沒有發現,痛禪上人越聽越疑,正想出聲示警,忽聽得孟神通那邊的人嘩然驚呼,但見一倏人影,疾如鷹集,突然竄入人叢,挾起了一個人便跑,凌霄子、陽赤符、金日禪、符離漸等眾多高手,竟然都攔阻不住!

  馮瑛叫道:「咦,妹妹,你著,這人就是那日惡鬥孟神通的那個人!」馮琳睜大了眼睛,卻不作聲,心裡想道:「幸而沁兒今日留在寺中。」

  這人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動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個鬼魅出沒一般,除了馮琳之外,別人都不知道是誰,但卻認出了他所挾著的那個人,正是御林軍的統領司空化日司空比的本領是大家都知道的,雖然算不得頂兒尖兒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躋身第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來,而且來去自如,加入無人之境,這等怪事,當真是誰也料想不到,連痛禪上人在內,個個皆驚!

  就在眾人嘩然大呼的嗜雜聲中,那人已從山坡上疾馳而下,少林派畿個大弟子急忙上前攔阻,那人忽地沉聲說道:「你這件傢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羅漢」之首的大悲禪師的方便鏟搶到手中。他挾著一個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矯捷,少林源的眾弟子列陣阻攔,一竟是連他的衣角都沾不著!

  這時唐經天也認出了這人就那口救走厲勝男的那個人,生怕他對父親不利,一揚手便連發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提著方便鐘,正從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來得有如閃電,他腳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石一般俯衝下來,正跌落在下面流泉飛瀑所淮成的水潭!

  登時喝采聲與嘩叫聲亂成一片,有些人是為了他剛才那美妙的身法,現在才喝出尖聲,有些人則是為了他跌落水潭而驚呼!

  痛禪上人大感意外,心道:「這人武功卓絕,和唐曉瀾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說他可以把這枝天山神芒也一舉打落,同至於弄得如此狠狠?」

  就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那人已從潭中跳起,全身水淋淋的,仍然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提著方便撞,如飛下山!

  江南見這人沒有受傷,方始呼了口氣,抹了一額冷汗,陳天宇道:「江南,你怎麼啦?剛才為何叫唐少掌門不可出手?」江南調調說道:「我看這人九成是、是---」陳天宇道:「是誰?」江南道:「是金大俠!」陳天宇道:「你又來胡說八道了,金世遺已被海中的鯊魚吞了,天山馮女俠親自到過蛇島,拾回了他的遺物,還有假麼?他豈能還活在人間?」江南道:「你不信,你再仔細瞧瞧,他雖然戴了面具,身材和步法卻是不會變的,你看不出麼?」金世遺剛才只是沉聲說一句,陳天宇沒有怎麼留意,現在睜眼仔細打量,這人的身材果然極似金世遺,不禁也自起了疑心。這時,采聲叫聲,仍然末絕,他們兩人的談話,被淹沒在聲音的海洋中,誰也沒有注意他們說些什麼,好一會兒才靜止下來。

  這時金世遺挾著司空化已到了谷底,金世遺在他耳邊喝道:「快說,火藥埋在什麼地方?」餅指在他脅下一戳,這是金世遺的拿手好戲,一戳之下,司空化登時感到好像有千萬條毒蛇在體內亂喃,當真是慘過受世上的任何毒刑!金世遺放開了他,在眉膊上再輕輕一拍,稍稍減輕他的痛苦,喝道:「你快帶我去,將那藥引熄掉,否則還有更好受的滋味讓你嘗!」

  地底下「滋,滋」的聲響,已然越來越近,原來這是寇方皋和司空化所定下的毒計,預先在谷底埋了大量的火藥,在地下鑽開了一條只有三寸來寬的窄槽,安放信管,藥引則接到谷外一個秘密處所。待谷中激戰正酣之時,谷外所埋伏的人便點燃藥引。這「千蟑坪」乃是群峰環抱下的一塊盆地,約有里許方圓,乃是一個沒有逃生之路的「死谷」,若然火藥爆炸,可以把整個千幢坪炸得翻轉過來,在谷底的人,甚至在山坡上較低處的觀戰者,都要被炸得骨無存!

  他們勸孟神通改換地點,到千幢坪來與唐曉欄決戰,所持的理由是:少林寺乃是敵人的大本營,在少林寺決戰,於己不利。孟神通聽他們說得有理,再想到女兒在少林寺中,他也怕在決戰之時見到女兒會影響心情,而千幢坪又的確是一個良好的比武場所,便接受了他們的建議:不過他們另一個建議,建議孟神通率領黨羽,和少林寺這邊的人,在谷中來一場大混戰,孟神通卻沒有接納:孟神通已經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想不到他們還更很毒,竟然要把連孟神通在內的武林人物都一網打盡,金世遺一直在暗中窺伺司空化和寇方皋的行動,探聽到了這個秘密,卻不知藥線埋在何處,因此只好現出身形,在現場將司空化捉來,威迫他去發掘火藥。

  其實這時無須金世遺再用毒刑,司空化也要趕快去弄熄藥引了,要知這時他己身在「絕地」,火藥認不得人,一旦爆炸了,豈非連他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司空化跑到一塊大石旁邊,用力撇開石頭,金世遺立即揮鏟鏟土,只見下面果然了一層厚厚的炸藥,再鏟開去,只見一倏燃燒著的火線,似小蛇般蜿蜒而來,金世遺急忙一腳踏熄,呼了一聲:「好險!」藥線距離火藥,已是不到一丈的距離!

  驚魂未定,忽聽得「蓬」的一聲,一枝火箭在半空中爆炸開來,挾著一溜火光,軌向他們的面前落下,金世遺一記劈空掌打去,將那團火光打了回頭,說時運,那時快,第二枝,第三枝火箭相繼射來,金世遺脫下了濕淋淋的上衣,往那層火藥上一蓋,按著就點了司空化的穴道,將他也擲到火藥的上面。

  抬頭一看,只見寇方皋那班人在山坡高處,將火箭密集射來,好在他們為了避免波及,據在山坡上較高的所在,除了寇力皋和幾個大內高手所發的之外,其餘的火箭未到谷底,便在半山腰處落下了。登時驚叫之聲四起,正邪各派,都有許多人被火箭燒傷!這一個突然發生的意外事件,登時令到全場大亂。正邪各派高手,都是又驚又怒,紛紛向寇力皋那班人攻去!

  寇方皋率領有四十個大內衛士和御林軍將領,盤踞在一個山頭,位置在眾人之上,居高臨下,仍然不停放箭!

  這時,唐曉瀾和孟神通正到了緊要的關頭,雙方都在全神貫注,應付對方的進攻,誰若稍一鬆懈,便要給對方的內力震斃!周圍儘管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兩人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有幾枝火箭落他們的身邊,已把野草燃燒起來,差幸還未燒到他們的身上。那火藥堆也是火箭的目標,金世遺沒法分身,眼見唐曉瀾就要給火箭射中,地下熔熔的火光也正向著他們捲來,再不過去救援,便將是玉石俱焚,唐曉欄與孟神通都要喪身火海!金世遺當機立斷,馬上離開火藥堆,滾進了火光之中,滾到了他們的旁邊,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連了全身功力,雙掌當中一插,左右一分,就在這時,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那火藥堆已給寇方皋的火箭射中,登時爆炸!正是:

  為邀功才上賞,傷殘同黨又何妨?

  欲知唐曉欄與孟神通性命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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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千重劍氣消魔焰 一片柔情斷俠腸(1)

  金世遺的功力在他們二人之下,按理說縱然是用了全力,也無法分開他們,好在金世遺極為聰明,他用的是武功秘笈中巧妙的卸力功夫,把雙方的力道都卸去了二成,本來仍然不能分開,但恰在這時,火藥爆炸,這爆炸之力,任同武林高手部不能與之相抗,只見三條人影,倏的分開,唐曉瀾給拋出十女之外,孟神通功力稍遜,向後跌進火堆,金世遺早有準備,凌空跳起,腳踝被燒焦了一片,傷得最輕。

  幸虧金世遺已弄濕了上層的火藥,又有一個濕淋淋的司空化躺在上面,雖然仍弄成爆炸,威力已然比原來的預計差得太遠,但這僅及原來預計的百分之一的威力,已是人得驚人,方圓數十丈內的石塊都給拋了起來,而且火藥繼續燃燒,悶雷般的爆炸聲不絕於耳,火光迅速蔓延開去,不消片刻,整個山谷都被包在融融的烈焰之中。至於那倒霉的司空化,則早已被炸得骨無存。

  這一次真是險到了極點,若非金世遺卸去了唐孟二人的三成力道,他們的雙掌膠著,誰也不能撒手,被那猛然的一震拋將起來,火藥爆炸的震力加上對方的掌力,勢必同歸於盡:又倘若火藥未曾弄濕,則更是不堪設想,他們縱有天大的神通,恐怕也要步隨司空化的後塵,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這時,山上山下,都亂成了一片。在千嶂坪觀戰的人,紛紛向高處奪路逃生,在山坡上的人,則紛紛向寇力皋那班人所盤據的山頭攻去。

  金世遺好在曾在水潭中浸濕了身子,首先從火光之中衝出。唐曉欄脫下長袍,使出絕頂內功,將長袍舞得呼呼風響,賽如一面盾牌,將兩邊的火頭撥開,但待他衝出了火場,那件長袍亦已燒成了灰燼!馮瑛與痛禪上人連忙過來接應,給他服下了少林寺秘製的能解火毒的百花王露丸。

  火光中但聽得孟神通一聲怒吼,凶神惡煞般的衝出來,他發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一股陰寒之氣護著心頭,火毒難侵,勝於服百十顆百花玉露丸,硬從濃煙烈陷之中衝出,與唐曉瀾差不多同一時侯。孟神通所受的內傷比唐曉瀾重得多,但因他有修羅陰煞功護體,從火場衝出,表面看來,卻不似唐曉欄的狼狽。

  他與唐曉瀾同時逃出,但卻不同方向。痛禪上人大吃一驚,生怕他趁此混亂時機,胡殺一通。唐曉瀾瞧了一瞧孟神通奔逃的方向,說道:「他已被我震傷了三陽經脈,那邊有金光大師和青城派的辛掌門,縱然他敢胡來,也絕不能討了好去。」

  猛聽得孟神通一聲喝道:「寇方皋你這小子好狠,居然想把我老孟一齊僥死:我活了六十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哼,哼,我若不把你這小子殺掉,豈不教天下英雄恥笑:」但見他這幾句話說完,身形已在數十丈的峭壁之上,他是選擇了最險峻的捷徑,同寇方皋那班人所盤據的山頭撲去!

  唐曉瀾歎道:「這大魔頭也真是驕傲得緊,不肯吃半點虧。他傷得不輕,再這麼動了怒氣,即算他現在即刻閉關療傷,也至多只能再活半年了,他居然還要去和人動手!」

  這時,唐經天等人也差不多攻到了那個山頭,有好幾個大內高手已給他的天山神芒射傷,陣腳大亂。寇方皋本來就要撤退,猛見孟神通衝來,而且聲言要取他性命,更嚇得魂魄不全,哪還敢多留半刻。

  孟神通從峭壁直上,先到山頭,手起掌落,打翻了幾個御休軍統領,那班人發一聲喊,四散奔逃。唐經天朗准了寇方皋,一枝天山神芒射去,寇力皋早已和衣滾下山坡,神芒射到,卻恰懊碰上了孟神通,孟神通冷笑道:「你射傷我的徒弟,好,我也叫你吃我一箭!」雙指一彈,那枝天山神芒竟然掉轉方向向唐經天射來,馮琳在他身邊,連忙將他推開,「嚀」的一聲,神芒從他們中間射過,孟神通哈哈大笑,逕追寇方皋去了!

  山坡裡忽然跳出兩個人,怨聲喝道:「孟老賊,你還想逃命麼?」一個是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一個是青城派的代掌門辛隱農。

  這兩人和孟神通都有深仇大恨,翼仲牟恨他殺死了師兄前任丐幫幫主周驥一孟神通即是因這宗血案,而成為邙山派與丐幫的公敵的):辛隱農恨他打傷了本派的掌門師兄韓隱樵,至今尚未復原。翼辛二人明知不是孟神通的對手,也要和他拚命。他們但求能絆得孟神通片刻,山上高手如雲,只要幾位武學大師一趕到,便可以將孟神通擒獲。

  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剛猛非常,辛隱農更是海內有數的劍術名家,若在平時,孟神通還未曾將他們放在眼內,如今身受內傷,卻不由得心中一凜。

  說時遲,那時快,辛隱農的青銅劍揚空一閃,已然朝著孟神通的胸口刺來,孟神通一個盤龍繞步,避開劍鋒,雙指疾彈,一縷寒風,逕射辛隱農的雙目,辛隱農劍招如電,倏的一矮身子,截腰斬肋,但聽得「刪」的一聲,辛隱農左手的脈門已給孟神通彈中,痛徹心肺,但孟神通的小腹也中了他的一劍,血流如注!就在這同一時刻,翼仲牟的鐵仗也以泰山壓頂之勢,猛砸下來,孟神通大吼一聲,反手一掌,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翼仲牟的鐵拐仗晚手飛出,這一招是伏魔杖法中的最後一招殺手,名為「潛龍飛天」,那是準備與強敵同歸於盡的。

  這一仗正中孟神通的背脊,饒是孟神通已差不多練成了金剛不壞的護體神功,也禁不住雙睛發黑,「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時翼仲牟已給他的掌方震倒地上。孟神通大怒,立即回身掌劈。就在此時,痛禪上人已經趕到,一揚手將一百零八顆念珠一齊發出,孟神通大叫一聲,向後一蹤,倒翻了一個勒鬥,落下山腰,那一百零八顆念珠觸及他的身體,全都給他震成粉碎,但其中有七顆打中他的大穴,也令他傷上加傷,真氣幾乎不能凝聚!

  痛禪上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將翼仲牟扶了起來,好在翼仲牟練過「少陽玄功」,受了孟神通這一掌尚不至於斃命,但也像患了疾病一般,抖個不停。辛隱農末練過少陽玄功,被掌風波及,傷得比翼仲年還童,幸他功力深湛,雖然傷得較重,亦尚無大礙。

  翼仲牟道:「孟老賊似是受了內傷,修羅隱煞功的威力已是還不如前,老禪師為何不趁此機會將他除了?」

  痛禪上人低眉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說道:「孟神通罪惡滿盈,死期將至,居士的仇亦已無須自報了。」要知道孟神通傷了三陽經脈,木來就至多不過龍活半年,如今經過了這場惡鬥。受了翼仲牢一枚,叉十了痛禪的七顆念珠,那是決不能再活十天了。痛禪上人是個以慈悲為懷約有道高僧,本來不欲乘人之危,如今為了救翼、辛二人的性命。迫得施展佛門的「定珠降魔」的無上神功,如促了孟神通的死期,雖然問心無愧,卻也有些不忍。

  寇方皋趁此時機,急急忙忙如喪家之犬,一口氣逃出十多里路,方自鬆一口氣,猛聽得耳邊廂有極為尖利的聲音喝道:「好小子,你逃到天邊也逃不悅我的掌心!」寇力皋這一驚非同小可。

  這聲音明明是孟神通的聲音,但卻不見他的影子。

  寇力皋被孟神通以「天遁傳音」之術,擾亂心神,心慌意亂,雖然使蓋了氣力逃跑,兩條腿卻竟似不聽使喚,不消多久,便給孟神通追到跟前。

  寇方皋叫道:「大敵當前,孟先生何必同室操戈?」孟神通罵道:「放屁,剛才又不見你說這樣的話!你連老夫也要害死,還想我饒恕你嗎?」

  寇方皋見孟神通執意不饒,橫了心陽,便不再哀求,反而冷笑道:「孟先生,你只知責人,不知責己,不錯,我是想令你與唐曉欄同歸於盡,但到底未曾殺了你呀:你說我暗中害你,請問你這一生所害的人還算少嗎?我姓寇的也不過是學你姓孟的榜樣罷了一,」孟神通怔了一怔,急切間竟是無言以對。寇方皋伺機又逃,孟神通忽地大喝道:「寧我負人,毋人員我,好呀,我姓孟的做了一世惡事,今天殺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話聲末了,修羅陰煞功已使出來!

  寇方皋拚了全力接他一掌,但覺血氣翻湧,全身寒戰,但他並未即時倒下,連自己也覺得有點意外。

  寇方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造詰確是不凡。跟跟艙跡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消解了身上所受的勁力,走了定神,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線希望,望著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孟先生,原來你也受了重傷,你殺了我,你也不能活命,何苦來呢?我這裡有大內靈丹。不如咱們講和吧!」

  孟神通何嘗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不但如此,而且他還知道所受的傷任何靈丹也不能救活的。這一點寇方皋卻不知道,孟神通淡淡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你可知道我現在正想些什麼?」寇方皋瞧他神色不對,怔了一怔。孟神通冶笑道:「我橫行一世,只有人家吃我的啞虧,今日我意想不到幾乎喪在你的手上,當真是陰溝裡翻船。呼,哼,我若不在臨死之前殺了你,教我怎能溟目?」

  寇方皋顫聲呼道:「孟先生,你、你不聽良言,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麼?」孟神通笑道:

  「不錯,我正是要你這位總管大人給我墊底!」笑聲末了,寒貶陡起,左掌發出剛猛無匹的金剛掌力,右掌發出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

  這雙掌齊發的至陰至陽、剛柔並重的奇功,乃是孟神通畢生功力之所聚,寇方皋如阿抵擋得了,但聽得一聲裂人心肺的慘叫,寇方皋似一團爛泥般的癱在地上,血肉模糊,顯見不能活了。

  孟神通仰天大笑,忽覺真氣換散,腹痛如絞,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孟老賊,現在輪到我和你算帳了!四十三倏命債,廿餘年的血海深仇,這筆帳該如何算法?你自己說吧?」聲音充滿怨毒,饒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聽了這個討命的想毒之聲,也自不禁心頭顫慄,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厲勝男。

  孟神通回過頭來,說道:「厲姑娘,你苦心孤諧,蓄意報仇,老夫好生佩!我殺了你的一家,只有一倏性命抵償,你要拿就拿去吧!」忽地身形一晃,自行迎上前去!

  厲勝男早有準備,把手中所持的噴筒對準孟神通一按,一團煙霧,疾噴出來,孟神通大呼一聲,躍起三丈來高,說時運,那時快,厲勝男又飛出一倏五色斑欄的綵帶,纏他的雙足。

  孟神通頭下腳上,倒衝下來,執著綵帶一撕,那料這條帶上滿插毒針,登時在孟神通的掌心上刺穿了無數小孔,綵帶本身,又是十幾種毒蛇皮所製成的,在毒蛇液中浸過.毒性可以見血封喉。孟神通有如受傷了的野獸一般,狂嗅怒吼,全身三十六道大穴,盡都麻癢非常!

  原來厲勝男從西門牧野那兒,取必了《百毒真經》之後,已配製了《真經》中兩種最厲害的毒藥,一樣是噴筒所噴發的「五毒散」,另一樣就是這樣「蛇牙索」,這兩件秘密武器使將出來,即使孟神通未曾受傷,也自難當,何況他現在真氣渙散,事先又未曾留意防備?

  孟神通雙眼圓睜,叫道:「好呀,你這小妞兒的報仇手段,比老夫還狠!」猛地嚼碎舌頭,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隨著這口鮮血噴出,孟神通突然一聲大喝,在煙霧之中衝出,俟的向厲勝男撲去,人還未到,掌刀已似排山倒海般的壓下來!

  這是最厲害的一種邪派功夫,名為「天魔解體大法」,一用此法,本身亦必隨之死亡,但卻可以將全身精力凝聚起來,作臨死前的一擊,威力可以平增三倍以上,孟神通與唐曉瀾比拚內功的時候,就曾經想過在到最後關頭的時候,要用此法與唐曉瀾同歸於盡的。

  厲勝男大吃一驚,急忙拔出裁雲寶劍,說時運,那時快,孟神通已撲了到來,面廣勝男的寶劍亦已然剌出。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之間,厲勝男正自給孟神通的掌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忽覺身子一輕,給人拖著,轉眼間已離開了孟神通十餘丈遠。

  厲勝男站穩了腳步,睜大眼睛時,只見孟神通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那柄裁雲寶劍,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孟神通在血泊之中掙扎,忽地生了起來,拔出寶劍,一聲濘笑,叫道:「這條性命償還給你,但卻不能由你動手!」寶劍一橫,一顆頭顱登時飛了出去!

  厲勝男自有知覺以來,即無日不以復仇為念,但如今看了這般景象,也自不禁目瞪口呆,為之心悸!

  金世遺走了出來,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勝男你今日報了大仇。我還望你以孟神通為戒,不可再蹈他的覆轍。」

  救厲勝男脫險的正是金世遺,也幸而孟神通經過連番惡戰,傷上加傷,雖用「天魔解體大法」,功力平增三倍以上,也只不過比末受傷之前略高少許,所以金世遺才能禁安得起。倘若他少受一點傷的話,只怕金、厲二人都要斃在他的掌下了。

  厲勝男呆了半晌,方始定下心神,冷冷說道:「金世遺,你不到少林寺著你的谷姐姐去,來這裡作什麼?」

  金世遺末來得及說話,厲勝男已離開了他,只見她把孟神通的首級拾起,放入革囊之中,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孟神通的屍首走去。

  厲勝男所用的毒藥猛烈無比,不過一枝香的時刻,屍首已經化成一灘濃血,只騰下毛髮和一堆白骨和少許零星物件。饒是金世遺膽大包天,看了也不禁毛骨棟然。

  厲勝男心裡其實也有點害怕,但她卻硬起頭皮,取必寶劍,撥開骨頭,細心檢視孟神通的遺體。

  金世遺道:「不必找了,在我這兒!」厲勝男愕然回首,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金世遺取出孟神通留給他的女兒谷之華再出谷之華送給他的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你不是要找尋這本書麼?」

  厲勝男怔了一怔,問道:「你怎樣得來的?」金世遺道:「你不用管。這本書應該歸你所有,你拿回去便是。」厲勝男道:「你怎麼不要?」金世遺淡淡說道:「我本來無意要喬北溟的任何東西,以前因為我對你有所允諾,要助你報仇,故此才學了那上半部武功秘笈,現在你的大仇已報,我的心事亦了,我還要它作什麼?」

  金世這所得的那上半部武功秘笈早已交給了厲勝男,現在又將孟神通所得這下半部也交了給她,從今之後,就只有厲勝男一人可以學全喬北溟的絕世武功了,可是她聽出了金世遺的話中有話,心中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得書的喜悅,禁不住心頭一震,顫聲問道:「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世遺緩緩說道:「我答應你的事情,都已做了,從今之後,咱們可以各走各的路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咱們還可以兄妹相稱,你要是不願意的話,那也就算了!」

  厲勝男面色大變,厲聲叫道:「好,好!你走吧!總有一天,我要你跑回來,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哀求!」

  金世遺這一番話雖然說得極為平靜,但心中卻是痛苦萬分,這一番話是他經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數十百次思量,才下了決心要向厲勝男說的,現在終於是說出來了!但想不到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之後,仍然是感到這麼痛苦口他不敢再著厲勝男的面色,他不敢再聽厲勝男的聲音,怕的是自己支持不住,決心又會動搖,他拋下了那半部武功秘笈,轉身便走,再也不敢回頭!

  天空中突然響起霹靂,雷鳴電閃,大雨幀盆,金世遺給大雨一衝,稍稍清醒,心道:「這場雨正下得合時,他們不必費氣力去救火了。這個時候,他們該回轉少林寺了吧?」「每一個人都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呢,我現在應該去哪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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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43: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回 千重劍氣消魔焰 一片柔情斷俠腸(2)

  在閃電的亮光中,遠遠望見少林寺最高的建築物---金剛塔,原來不知不覺問他已走近了少林寺了。金世遺猛然省起,他原來是要到少林寺去看谷之華的!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地又向後倒退幾步,心底下自己對自己說道:「不可,不可!沁悔今天沒有在千嶂坪,一定是在寺中陪伴之華,這個時候,我還不宜於見她!」

  金世遺回頭走了幾步,再想道:「我決心和勝男決裂,為的什麼?不是要使之華明白我的心跡麼?她現在一定難過得很,可以安慰她的,只有我一個,我卻為何要畏首畏尾。不敢早去看她?」想到此處,又回過頭來,同少林寺行去,但只不過行了幾步,心中卻又想道:「她正陪著重病垂危的曹錦兒,那曹錦兒恨我切骨,我這一去,她見了我必定生氣,說不定就此嗚呼哀哉,豈不令之華更為難過?而且少林寺人多嘴雜,也不是談心之所。罷、罷、罷,我還是再忍一些時候,待她經過了這場風波,創傷稍愈之後,再去看她!」

  兩下得越發大了,金世遺心中也似有漫天風雨,亂成一片。本來他所想的也很有理由,但在他心底深處,這時不去少林寺似乎還另有一個原因,那是他連想也不敢想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和萬勝男決絕之後,不敢即刻去見谷之華,這究竟是為了谷之華呢?還是為了厲勝男?或者只是由於自己心底隱隱感到的惶恐心情?

  金世遺終於還是向少林寺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在漫天風雨之中了然獨行,但感一片茫然,自從他和萬勝男相識以來,他使一直為了不能擺脫她而煩惱,如今是擺脫了,他似乎感到了一陣輕鬆,但隨即又似乎感到另一樣深沉的煩惱。好像一個人突然不見了自己的影子,禁不住憫然如有所失。

  忽地有一倏黑影從他旁邊數文處掠過,風雨中天色陰暗,那倏黑影又快得異乎尋常,若非金世遺自幼練過悔花針的功夫,目力特佳,幾乎就要給他毫無聲息的溜過。

  金世遺吃了一驚,猛然醒覺,喝道:「姬曉風,是你!」姬曉風不得不停下步來,回頭說道:

  「金大俠,是你!上次多蒙釋放,姬某這廂有禮了!」金世遺道:「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姬曉風道:「我找師父,我知道你們都憎恨他,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師父。他受了傷,我不能不找他。」金世遺道:「想不到孟神通竟有你這個忠心徒弟,他也應該溟目了。」姬曉風驚道:「你說什麼?」金世遺道:「你不必再找了,你師父已經死了!他一生不知殺了多少人,如今被仇家所殺,這正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你也不必為他哀痛了。你趕快走吧。少林寺的人就要回來了,我可以放過你,他們未必肯放過你!」說到這裡,果然已聽到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

  姬曉風急忙溜走,金世遺不願與馮琳這些人碰頭,遙望少林寺歎了口氣,小道:「待之華回轉邙山,我再去見她吧。」加快腳步,也冒著暴風雨走了。

  谷之華在病榻旁邊,陪伴著曹錦兒,心情本已陰沉,更兼風雨如晦,更增傷感,曹錦兒似是迴光反照,忽地掙扎生了起來,靠著床壁,問道:「有消息麼?」谷之華道:「沒有。」曹錦兒歎口氣道:「我只怕等不到好消息來啦,不過,這次有唐大俠主持,我是放心得很。我不放心的只是你……」

  谷之華吃了一驚,道:「師姐不放心什麼?」曹錦兒氣呼呼的咳了雨聲,沉聲說道:「之華,我要你答應兩件事,否則我死難溟目。」谷之華道:「請掌門師姐吩咐。」曹錦兒握著她的手道:

  「第一件,你一定要接任掌門,本派能否中興,全仗望你了!」谷之華道:這個,這---」曹錦兒雙眼一翻:「你,你,你當真要教我失望麼?」谷之華道:「這個,我,我盡力而為,受命便是。」

  曹錦兒方始露出一絲笑意,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師妹。」谷之華扶著她喝了一口參湯,她喘了一會,又再說道:「第二件,這、這,我或者是要強你所難了,你、你、願不願意答應在你,但,我、我卻是不得不說!」谷之華道:「師姐但請吩咐,不管什麼為難之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曹錦兒道:「本派是六個正大門派之一,你既答應接任掌門,我望你重視這邙山派的掌門人身份,不要再與那魔頭來往!」曹錦兒掙扎著一口氣說了出來,睜大了眼睛看她,咳個不停。

  谷之華一聽,當然知道她所指的魔頭乃是金世遺,不禁又羞又惱,橫起了心腸說道:「師姐放心,我這一生決不嫁人!」話是說了,淚卻倒流,心中如割!

  曹錦兒咳了幾聲,含笑說道:「這,我就放心了,不過不嫁人嘛,這也不必……」正要再說下去,忽聽得風雨之中,似有喧鬧之聲。曹錦兒驚道:「出了什麼事情?難道,難道是孟、孟神通殺進來了?不、不會有這樣的事吧?你、你叫沁梅去問問著。」曹錦兒雖說是信賴唐曉瀾,但今日之戰,關係太大,她又病在垂丘,一有風吹草動,便禁不住疑鬼疑神。

  谷之華尚未走出房門,只聽得自英傑已在高呼「師姐」,匆匆忙忙的撞進門來日曹錦兒忙問道:「英傑,甚麼事情?」白英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曹師姐,大喜大喜!」曹錦兒道:「喜從何來?」白英傑道:「那孟、孟神通已是不能活命了,咱們的翼師兄親自打了他一鐵拐!」曹錦兒呆了一某,道:「此話可真?」白英傑道:「千真萬確,千嶂坪已經有人報訊來了,唐大俠他們隨後就到!」這白英傑乃是留守少林寺的邙山派弟子之一,他從監寺那兒聽到了這一個消息,趕忙來報,一時來不及講述詳情,便把翼仲牟打了孟神通一拐之事提出來先說,聽起來,卻似是孟神通給翼仲年打死了。

  這麼一說,曹錦兒反而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道:「真的?真的?」話猶末了,只見馮琳也已匆匆跑來,一進門便哈哈笑道:「曹大姐,貴派的大仇已報,那、那孟神通是再也不能活命的了!」原來馮琳恬念女兒,所以一見大局已定,便先跑了回來,她礙著谷之華的面子,也像白英傑一樣,出口之時,將「孟老賊」三字改成了孟神通。

  谷之華這時心如浪湧,她父親作惡多端,死於非命,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但如今親耳聽到了這個消息,仍是禁不住心頭震動。

  曹錦兒道:「那老魔頭死在誰人手上?」馮琳道:「他被曉瀾震傷了三陽經脈,其後又給翼幫主打了一拐,再又給痛禪上人打了他一串念珠,現在雖然尚未斃命,但決不能再活十天了。曉瀾和痛禪上人都是這樣說的,所以才讓他逃去。」曹錦兒道:「為什麼讓他逃去?」馮琳道:「痛禪上人說,念在地也是一位武學大師,反正不能活了,就讓他自行斃命吧。」馮琳他們都還未曾知道,孟神通已給厲勝男殺死,連屍首也已化成血水了。

  曹錦兒道:「那麼,這老魔頭是死定了?」馮琳道:「死定了!」曹錦兒雙眼一翻,突然哈哈大笑,馮琳聽得笑聲有異,吃了一驚,忙道:「曹大姐,你怎麼啦?」笑聲突然中斷,馮琳上前一摸,已是氣息毫無,曹錦兒竟是笑死了!

  谷之華號陶大哭,馮琳道:「你師姐死得歡歡喜喜,人誰無死,難得她死得如此快樂,你還哭什麼?」谷之華半是哭她師姐,半是為她自己的身世兩流淚,馮琳越勸,她哭得越是傷心。

  沒多久,唐曉瀾、翼仲牟、痛禪上人等人都已回來。聽得曹錦兒的死訊,都擠進房來弔唁。

  痛禪上人、唐曉瀾夫婦,和幾位與邙山派交誼甚厚的掌門人,依禮節瞻仰了曹錦兒的遺容之後,房中留下谷之華和邙山派的幾個女弟子,給曹錦兒裝驗,李沁梅雖然不是邙山派的人,但她見谷之華哀痛異常,也留在房中陪她。

  各派首腦人物更換了衣裡,到結緣精舍與痛禪上人叔話。這時,少林寺派出去搜查的弟子,已發現了寇方皋的屍首,回來報訊,眾人聽了,都是喜上加喜。雖然死了個曹錦兒。但武林的大害已除,御林軍統領和大內總管又相繼斃命,各正派中人,都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了。

  可是少林寺幾位護手禪師,卻都是眉心深鎖,非但看不出半絲高興的樣子,卻反而面有愧色。馮琳心中一動,問道:「適才我在途中,見一個人在風雨中疾奔,模樣似是姬曉風,可是這斯乘虛偷入了少林寺麼?」

  監寺本至上人道:「正是。貧僧疏於防守,已給他在藏經樓偷去了三卷經書,正要向方丈師兄告罪。」痛禪上人道:「是哪三卷經書?」本至上人道:「是三卷關於內功心法的。一是練氣的太虛真經,一是練神的太玄真經。」少林最重要的武功秘笈是易筋、洗髓二經,但是這三卷內功心法也是很重要的內家典籍,眾人聽了都大驚失色。

  本空又道:「那姬曉風就是和今早到本寺瞻仰的那兩個西域僧人來的,那兩個僧人已給達座院長老擒獲,請問師兄如同處罰?」痛禪上人道:「含在同是佛門弟子,且又曾是本寺客人,放了他們吧。孟神通已死,姬曉風難成氣候,你替我挑選十六名得力弟子,分向八方緝拿便是。只是經此一役,以後更要多加小心。」各派掌門人見少林寺發生此事。過意不去,也都許下允諾,協助少林寺留意姬曉風的蹤跡。

  原來那兩個西域僧人,早已有到少林寺盜書之責,乘著千嶂坪大混亂,痛禪上人未曾回手之際,說動了姬曉風幫他們盜書。姬曉風正要找尋師父,心想師父或者也可能趁此時機,往少林寺鬧事,便答應了他們,順道到少林寺一探消息。姬曉風是做慣了賊的,每到一處,必定要順手拿些東西,所以他雖然本意不想盜書,結果也把少林寺約三卷內家典籍偷去了。也幸虧有那場暴風雨,要不然他縱有絕頂輕功,只怕也不能在達摩院的長老眼底下溜走。這正是應了那兩句俗話: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議過了姬曉風這件事情,翼仲牟道:「這次全仗唐大俠和各位拔刀相助,殲了武林公敵,敝派亦得以報了大仇。敝派的掌門曹師姐雖然不幸逝世,死也可以溟目了。曹師姐在生之時,已指定了呂師叔的弟子谷之華作為邙山沛的繼任掌門人,待安葬了曹師姐之後,敝派當再擇定吉日良時,舉行典禮,現在先行稟告,到時還望各位長輩光臨。」

  依照武林的傳統規矩,繼任的掌門人要為前任掌門服孝三月,孝服滿後,方始可以正式接位,到時要舉行繼位大典,邀請各派觀禮。

  各派首腦人物聽了這個消息,都采覆邙山派繼位有人。尤其是唐曉瀾和馮瑛更為歡喜,唐曉瀾掀須笑道:「當年我們和呂四娘入宮刺殺雍正,往事如在眼前,如今又著到它的弟子接任掌門了,日子真是過得快啊:我們也都老了!」想起當年和呂四娘的交情,想起少年時候的英雄事跡,不禁又是歡喜,又是黯然。

  時間還有三月,各派首惱人物見少林寺已平靜無事,便自行散去,約定了到時再往邙山道賀,只有天山派因為路途遙遠,唐曉欄便留下了兒子和媳婦,作為天山沛的使者,區時前往邙山觀禮。

  李沁梅本來也想請母親和她留下來,可是馮琳卻不肯答應,馮琳藉口天山派每三年要較考武功一次,今年是考較之年,要女兒回山加緊練劍。馮琳笑道:「天下無不散之聚會,你和你的谷姐姐已聚了多時,終須一別,不如留些末了的情意,以後再來吧,何況你這三年來,久疏練習,連你鍾師兄的劍術也已超過你了,你不怕將來給他欺負嗎?」李沁梅羞得滿面通紅,道:「媽,你好不正經,又來取笑女兒了。」馮琳道:「媽可不是說笑的,縱然鍾展忠厚老實,不會欺負你,但你也該為媽爭一口氣,武功上總得要強過他呀!」這些年來鍾展對李沁梅百依百順,尤其是這次共同患難之後,兩人的感情日益增進,李沁梅也已暗中願意許身他了。所以聽了母親的話,只覺害羞,卻並不生氣了。她是個好勝的人,給母親一激,想想也有道理,而且鍾展也希望她一道回山,李沁梅勸他們不過,只好允從。卻不知母親是怕她知道金世遺還在世上的消息,所以才要催她回出的。

  過了幾天,邙山派的弟子運曹錦兒的靈樞回邙山安葬,唐曉瀾等人回轉天山,李沁梅只得和谷之華告別,臨別依依,自是不須細說。

  臨行分手,李沁梅忽地低聲說道:「谷姐姐,你還記得那位厲姑娘麼?」谷之華怔了一怔,道:「你說的是厲勝男麼?」李沁悔道:「不錯。我知道她以前是跟金世遺出海去了的,可是我的表哥最近卻碰到她,不知何故,她好像對天山派甚有仇恨,搶了我表哥的游龍寶劍,後來才給我姨母奪了回來。這位厲姑娘呀,實是教人難以猜測,有個時候,她好像對我恨好,但有一次卻又騙我。我瞧她對你也似乎不懷好意,她現在已經重現江湖,你可要當心一些。」李沁梅尚未知道,谷之華早已見過厲勝男。谷之華給她挑起舊事,又是一陣傷心,強行忍著,說道:「謝謝你,我會當心的。不過,依我想來,那位厲姑娘大約也不會再找我了。」因為在地想來,她已經拒絕了金世遺,厲勝男當可以稱心如意的和金世遺結合了。

  李沁梅有點奇怪,問道:「為什麼你會這樣想?」谷之華不願向她透露金世遺尚在人間的消息,支吾說道:「不為什麼,我和她已無糾葛,她還來找我做什麼?」谷之華這麼一說,李沁梅想到了另一方面,心道:「不錯,厲勝男和孟神通有仇,以前她恨谷姐姐,大約是因為谷姐姐乃是孟神通女兒的原故,如今孟神通已死,想來她不會再找谷姐姐的麻煩了。」她怕再提此事,會令谷之華難堪,便改轉話題說道:「谷姐姐,恭喜你就要接任掌門,可惜我不能前來觀禮了。百件小小的禮物給你。聊表寸心,望你曬納。」說罷拿出一個匣子,再說道:「這裡面是一朵天山雪蓮,你留下以備不時之需吧。」谷之華見她情意設設,只好受了,當下兩人酒淚而別。

  谷之華回山守孝,精神漸漸恢復正常,要知道以前常覺愧對同門,乃是為了父親的原故,如今她父親已死,雖然一時難免深受刺激,但事情經已過去,有如陰霾散盡,現出晴空,她反而因此下了決心,要重振本門聲威,好為父親贖罪。另一方面,她亦已矢志終身不嫁,愛情上的傷痕雖然仍在,卻不似以前的混亂了。翼仲牟等一眾同門見她一天好過一天,漸漸振作起來,也都暗暗歡喜,深慶掌門得人,邙山派已有了中興之家。

  轉眼過了三月,翼仲牟擇了八月十五這個中秋佳節,作為新掌門正式就任的好日子。事先遍發請帖,各派掌門,有的親來,不能朝來的,也派了專人前來道賀。

  這一日邙山上喜氣洋洋,新掌門的接任大典按時舉行,昭告了上三代的掌門祖師之後,典禮完成,剛好是中午時分。隨即便是接受各派觀禮使者的道賀。

  正在賀聲盈耳之中,擔任知客的邙山派大弟子林笙忽地進來報道:「外面有個黑衣女子要來進見掌門,是否接見,請掌門賜示!」谷之華道:「是哪一派的朋友。你可曾問明來歷?」林笙道:「她說與掌門乃是舊日知交,掌門兒了,自然知道。」

  谷之華心頭一動,說道:「好吧,你請她進來。」她已經知道來者何人,但今日是她舉行接任大典的日子,於理於情,不能拒絕賀客,即算明知她意欲前來鬧事,亦不可示弱。

  片刻之後,林笙帶了一個女子進來,谷之華一看,果然是厲勝男,邙山派中翼仲牟、路英豪、白英傑等人是見過厲勝男的,他們只知厲勝男與孟神通有仇,雖然覺她來得突兀,卻也並不加意提防。

  賀客中的唐經天夫婦可不禁暗暗吃驚,心中惱怒。但因今天他們也是賀客的身份。雖然面對仇人,也只好暗中戒備,隱忍不發。

  谷之華道:「厲姐姐,今日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恕我有失遠迎了。」厲勝男笑道:「今日谷姐姐你榮任掌門,江湖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是特來叨擾你一杯喜酒的,」谷之華見她顏色和悅,言笑自如,心中想道:「此間高手如雲,即使她詭計多端,也未必鬧得出什麼事來。」當下便和她客套幾句道:「小妹何德何能,有勞姐姐蓮駕,這廂還禮了,請上座。」

  厲勝男不坐到賓客椅上去,卻向她走近了兩步,緩緩說道:「今日我一來是向姐姐道賀,二來嘛,也備辦了一件貴重的禮物,給姐姐錦上添花!」

  從來沒有客人自誇自己的禮物貴重的,因此,厲勝男此言一出,邙山派的弟子和一眾賓客都是大大驚奇。谷之華怔了一怔,道:「姐姐蓮駕親來,我已是感激不盡。何必還撓來貴重的禮物?心領了吧!」厲勝男笑道:「不必客氣,別的禮物你可以不收,這件禮物,你卻是非收不可的!」正是:

  口中如蜜腹藏劍,詭計陰謀害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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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賀禮送來成禍害 靈丹難覓費思量

  谷之華疑雲大起,只好說道:「如此,小妹拜領了。翼師兄,就請你將厲姑娘的厚禮收下來吧!」厲勝男卻笑道:「這禮物先得請姐姐過目,非是小妹敢厚顏自誇,這件禮物確是不比尋常,尤其對於實派更加珍貴無比!」

  只見她非常鄭重的捧著一個四方匣於,慢慢揭開,邙山派的弟子都睜大了眼睛。要看裡面藏的到底是什麼貴重的禮物。陡然間,只聽得谷之華一聲尖叫,但見一顆人頭滾了出來,鬚眉怒張,神色如生,竟是孟神通的首級!

  孟神通首級一現,登時全場驚呼。要知在千嶂坪比試之後,雖經唐曉瀾斷定孟神通必死,但未見他的屍首,武林人士究竟未能放心,因此這三個多月來,各派人等都四出搜查,如今突然見著他的首級,焉能不駭異失聲!

  厲勝男笑道:「如何?我送來了貴派仇人的首級,大約沒什麼禮物比這個更好了吧?」

  這一瞬間,谷之華似是靈魂離開了軀禿,呆若木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翼仲牟正要過去扶她,她已不自覺的雙手捧起了父親的首級!翼仲牟道:「師妹,交給我吧,不要看了!」按照武林的規矩,有人送來了仇家的首級,這確實是一件無可比擬的禮物,邙山派的弟子都應該向厲勝男叩謝才對。因此翼仲牟雖然明知道厲勝男是有意來刺激他的掌門師妹,卻也只能這樣講法,不能去責備厲勝男。

  哪知道話聲末了,谷之華突然又是尖叫一聲,人頭落地。她自己也暈倒了。有兩個邙山派的弟子搶上去扶她,觸及那個人頭,也同樣發出了裂人心肺的叫聲,他們非但沒有扶起谷之華,連自己也隨同跌倒了!

  翼仲年這一驚非同小可,賀客中有江南醫隱葉野逸急步上前,大聲叫道:「有劇毒,不可觸這人頭!」

  厲撈男趁這混亂的時機,跑了出來,揚聲呼道:「谷姐姐,但願後會有期!」唐經天眼明手快,一揚手便是三枝天山神芒連珠射出,喝道:「小妖女,你害死了人,還想逃麼?」

  厲勝男拔劍撥落了他的三枝天山神芒,冷笑道:「少掌門,你別忙,我了結了這件事情,以後自會到天山A還曾經見過七陰教主。不過這個邪教當霍祖師在生之日,軌早已被消滅了。以後也沒有復興。」葉野逸道:「七陰教有一種秘製的毒藥叫做五毒散,我祖傳的醫書載有受這種毒的症狀,至於這種毒散是耶五樣毒物合成,如何解法,那卻就不知道了。據古老傳說,士陰教有一本《百毒真經》,後來也是給喬北溟搶去了的。如今喬北溟的武功已由孟神通而再傳人世,只怕那《百毒真經》也已經發現,落在這姓厲的女子之手了!」各派高手盡都面面相覷,心中均是想道:

  「若然如此,豈不是一個孟神通剛死,又一個孟神通出來?」

  翼仲牟聽了這話,更是心頭沉重,可是他又有點疑惑,厲勝男剛才還托他傳話給谷之華,照她的說法,谷之華似乎在短期內不會死去,但照現在看來,連葉野逸也覺得凶多吉少,難道厲勝男是騙他不成?但厲勝男既然存心毒害谷之華,又何必騙他歡喜?

  說話之間,葉野逸已經把天山雪蓮搗爛與麥酒調勻,謝雲真接了過來,撬開谷之華的牙關,給她吃。

  谷之華這時只績下一絲氣息,肌肉也差不多僵硬了,雪蓮塞進了她的口中,她已是不能咀嚼,連吞下去也困難。葉野逸用銀針刺激穴道的辦法,再用參酒灌進她的口中。好不容易才使得谷之華在失掉知覺的狀態中,將「雪蓮糊」咽進肚內。

  可是過了許久,谷之華仍是昏迷不醒,脈息也不見好轉。唐經天道:「天山雪蓮本來是最好的解毒聖藥,怎的會失掉功效?」葉野逸歎口氣道:「不是天山雪蓮失掉功效,這是因為它的生機已差不多停頓,氣血不能運行,縱有起死回生的靈藥,只怕也不能見效了。所以找剛才說,只能姑且一試。」唐經天道:「能不能給她打通經脈,助她氣血運行,發揮藥力。」葉野逸道:「難,難:除非是請得令尊前來,以他的絕頂內功相助,或且還有一線希望。而且即算如此,也只暫時保全性命,要想痊癒,那卻是非得到對症的解藥不可。翼幫主,恕我直言,實派掌門的痛,現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還是請你準備後事吧!」

  翼仲牟神色慘然,心痛如絞,邙山派的那幾個女弟子更是禁不住哭了出來。

  翼仲牟心亂如麻,煩憂交集,槌胸叫道:「三個月中,兩位掌門遭逢不幸,難道是我邙山派氣運當衰?」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人聲鼎沸,腳步聲,吵鬧聲,亂成一片,翼仲年大怒道:「裡的有此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邙山派當真是好欺負的麼?」他只當是又有什麼魔頭,繼厲勝男之後,上門鬧事,不由得氣得面色鐵青。

  金世遺在十分鬱悶的心情下過了三個月,幾次想上邙山,都因時機未到,終於忍住。直到聽得谷之華已經康復,並已發出請帖,定期接任掌門,心情方始稍稍開朗:暗自想通:「風波已過,想來她的心情亦當漸漸恢復平靜了。沁梅與鍾展已回轉天山,我現在即在人前露面,亦已無妨,應該去看看她了!」他也料到自己的出現,必將引起閱動,所以不願在典禮進行的時候,作為一個賀客去見谷之華,他在邙山腳下徘徊了許久,直到日影當頭,聽到了山上舉行大典的鐘聲,這才緩步登山。

  可是他還有一事心中未決,是單獨見了谷之華之後再公開露面呢,還是先行露面,見過了翼仲牟等人之後可去見谷之華?

  金世遺一路上神思憫憫,不知不覺已來到了獨臂神尼墓園下面的銀盞坡,從山腳上玄女觀,到這裡已是一半路程,忽見一條人影,從山坡轉角處疾奔出來,金世遺心頭一震,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勝男,是你?……」

  厲勝男面挾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說道:「金先生,你待怎麼:」金世遺已伸出手來,要想把她拉著,見她這副神情,不覺呆住。厲勝男冷冷笑道:「你呆在這裡作甚?人家在等著你呢,還不趕快上去!」金世遺訕訕說道:「勝男、你、你、怎麼也來了?」厲勝男道:「怎麼,我不龍來嗎?」金世遺急忙問道:「你已經到了玄女觀了?可是剛剛從上面下來?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厲勝男淡淡說道:「你與我已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管我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

  「恩斷義絕」這四個字。第一次從厲勝男的口中說出來,金世遺聽了,有如在頭頂上著了一個焦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說好,厲勝男早已走過了他的前頭,獨自下山去了。

  金世遺幾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趕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來探望谷之華的,走了定神,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我心裡頭只能有谷之華一個人了,勝男,她、她既然不願與我兄妹相待,我還去追趕她作甚?自惹麻煩,自討苦吃麼?」

  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麗日當空,繁花鋪地,邙山上大好風光,可是金世遺的心情卻是慘淡之極,他想起了在荒島上與厲勝男的三年相處,多少軟語溫存,多少設勤呵護:享盡風流,曾經患難,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場!金世遺意冷心灰,心裡想道:「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對勝男只是問心無愧。好吧,只當當初並沒有認識這個人。」

  可是厲勝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搖蔽,最先浮現的是她嬌癡的惹人憐愛的笑容,轉眼之間,這笑容變了,變了怨毒的眼光,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遺地打了一個寒襟,「她到邙山來做什麼?她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滿了嘲笑的、邪惡的、怨毒的、而又快意的目光?」

  這麼一想,寒意直透心頭,金世遺已隱隱感到了不祥之兆,這時,他已再無瑕回憶溫馨的住事,這時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華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做作兩步,箭一般射上邙山!

  守在玄女觀前的邙山派弟子,莓地見金世遺到來,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四年前金世遺曾大鬧邙山,令曹錦兒幾乎下不了台。這幾個弟子恰巧是當時曾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虧的。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盧道磷急忙發出警號,與眾弟子排成方陣,欄在觀前,橫刀喝道:「你這魔頭還沒死呀?到這裡來幹嘛?我們又沒給你發出請帖!」

  金世遺那有心神與他打話,一掌將盧道磷推開,叫道:「我不是來打架的,你們的谷掌門怎樣了?我要見她!」眾弟子大怒罵道:「你還要見她!」淪刀舞劍,一窩蜂的就圍上來!要知金世遺在末出海之前,已與厲勝男形影不離,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許多人甚至已把他們當成情侶。

  如今厲勝男剛走,金世遺就按著來,這幾個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當作了厲勝男的同黨。

  金世遺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著他的人都跌了開去,片刻之間,邙山派弟子所別的方陣已給他沖得七凌八亂,正鬧得不可開交,路英豪白英傑二人已聞聲趕出,金世遺一手一個,揪著他們,「路兄,白兄。快帶我進去,我不是來鬧事的!怎麼,你們瞪眼睛作甚麼?認不得找麼?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們記起了吧?該相信我沒有惡意了吧?」那次金世遺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項鴻郝浩的毒掌之下救了路白二人,白英傑當時就已對他的身份起疑,此刻聽了他這番說話,恍然大悟。

  路英傑叫道:「好,原來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帶你進去。不過,請你把手放鬆一點行不行?」

  原來金世遺一著急,抓著他們的手不知不覺的使出勁來,幾乎把他們的骨頭都捏碎了一翼仲牟唐經天等人。聽得外面喧鬧,不約而同的出來看個究竟,一抬頭便見金世遺氣急敗壞的跑來,翼仲牟吃了一驚,唐經天已拔劍喝道:「金世遺,你想怎麼?」金世遺叫道:「谷之華呢,怎不見她:」唐經天道:「你還問她,你的好朋友已經把她害死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呆若木雞,說時運,那時快,唐經天已一劍向他刺去,冰川天女忙道:「不可!」伸手將他拉住,只聽得「刪」的一聲,游龍劍貼著金世遺的身子穿出,要不是冰川天女這麼一拉,險些就要在身上戳一個窟窿!

  唐經天氣道:「你怎麼還幫他說話?那次在我父親劍底救走了那個妖女的就是位,你難道還不知道?」原來金世遺先後被馮琳唐曉瀾識破之後,他們已告訴了唐經天與鍾展,只瞞著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你瞧他這副神氣,絕不會與那妖女同謀!」金世遺呆了一呆,猛地大叫一聲,衣袖一揮,把唐經天幾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著,呼道:「她在哪裡,趕快帶我去看!」

  翼仲牟老於世故,這時亦已石田了金世遺絕無惡意,心中一動,便道:「隨我來吧,呀,她現在只謄下一口氣了!」

  金世遺走進房內,見到邙山派的女弟子正在替谷之華裝驗,不由得渾身顫抖,眼睛發黑,膝頭一軟,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過,我來遲一步了!」

  翼忡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遺,你靜一靜,之華姐姐尚未斷氣呢!我們已給她服下了天山雪蓮,只是沒法令她氣血運行!」

  金世遺跳了起來,顧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華的胸口,聽她那微弱的心跳聲息,過了半晌,他站起身來,眼睛中射出一線希望的光芒,對翼仲牟道:「快給我準備一間靜室,將之華搬進去.」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從。金世遺進了靜室,便關了房門,鄭重吩咐,不許人來打擾。

  邙山派的盧道磷等好些有地位弟子,都是揣喘不安,圍著翼仲牟問道:「這事有些不妥吧?

  你信得過這魔頭嗎?」

  要知谷之華現在已是邙山派的掌門身份,翼仲牟讓他們孤男寡女同在一室,要是金世遺能把谷之華救活,也還罷了;如若不能,邙山派就更加多一重恥辱,只怕谷之華死後,也要蒙上不白之冤,翼忡牟聽了眾師弟的話,雖然不禁心頭一栗,但隨即便神色如常,點了點頭,毅然說道:

  「不管旁人怎樣說他,我相信他!」翼忡牟在邙山派的地位僅次於前任掌門曹錦兒,聲望甚至還在曹錦兒之上。他這樣說了,邙山派眾弟子自是不敢多言。

  金世遺關上了房門,定下心神,調勻氣息,默默禱告:「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華妹妹。」當下盤膝而生,雙掌貼著谷之華胸口的「璇璣穴」,徐徐給她推血過宮。谷之華的內功根柢本來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的生出反應,過了半個時辰,只聽得她喉頭咯咯作響,胸口漸漸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經恢復,體內的瘀血亦已有化開之兆。

  金世遺大喜,加緊施為。再過半個時辰,谷之華呼吸的氣息更粗,差不多已與常人一樣了。

  谷之華身上所受的劇毒傳到了她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內功逼聚指尖,他將兩手的中指咬破,擠出毒血,然後以一指禪功連點她週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華的經脈一遍,雪蓮的藥力流貫四肢,終於悠悠醒轉。金世遺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遺又驚又喜,心頭坪坪作跳,緊緊抓著谷之華的雙手,只見谷之華慢慢張開了眼睛,叫道:「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是在作夢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遺忙道:「我是世遺,你不要害怕。」

  谷之華道:「你怎麼在這兒?」眼睛眨了幾下,似乎在追憶前事,忽地甩脫了金世遺雙手,叫道:「不對,不對,厲姑娘呢?呀!你怎麼可以和我單獨相對?你的厲姑娘就在這裡,你怎麼不去陪她!」

  金世遺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來遲了一步!她已經跑了,從今之後,咱們都別再理她!」

  谷之華低聲道:「你說什麼,別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來的?」金世遺道:喜田然不是一同來的!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與地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腸如此惡毒!不過,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之華,你願意和我終生相伴麼?」

  谷之華呆了一呆,身軀微微顫戰,卻坐不起來,金世遺雙手扶她,谷之華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遺,多謝你這次將我救活,但最好咱們今後別再相見了!」

  谷之華似是因為太過激動,喘著氣說了這幾句話,便連連咳嗽,但覺渾身無力,四枝僵硬。

  金世遺垂淚道:「都是我連累了你,害得你幾乎喪命,難怪你不肯饒恕我!」

  谷之華道:「不,我一點也不怨你。說實在的,厲勝男下毒手害我,我反而歡喜得很!」金世遺不覺愕然,谷之華忽地徵徵一笑,說道:「傻子,這個也不懂嗎,你試想想,她為什麼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幾聲,說不下去,臉上泛起一片嬌紅。

  金世遺恍然大悟,要知厲勝男之所以害谷之華,那當然是因為金世遺愛谷之華的原故,而谷之華遭了毒手反而高興,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遺的心意了。

  金世遺在她身邊低聲說道:「你累了,好好躺著吧,我替你把那兩句話說出來。「若是,若是你令她稱心如願,她還會向我下毒手麼?「谷妹妹,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兩句話?」谷之華椅著枕頭不作聲,但她臉上那一絲蒼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認金世遺說得不錯了。

  金世遺道:「妹妹,那你該相信我了吧?為什麼你還不肯答允?」谷之華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天山雪蓮只能令我苟延殘喘,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金世遺抓著她的手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華眼淚盈眶,那是傷心的眼淚,也是感激的眼淚,這利那間,她幾乎就要開口答允金世遺的求婚,可是她說出的仍然是那兩個字:「不成!」

  金世遺道:「為什麼!」谷之華道:「我已答應了曹師姐,今生今世是決不嫁人的了。」金世遺道:「何必讓死了的人攔在咱們中間?」谷之華咬著嘴唇道:「不,我答應了曹師姐在先,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遺,我死了也會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話已說蓋了,你走吧,今後也不必再來看我了!」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已是畢得不堪,說到後來,氣若游絲,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其實,她心裡已是一百二十個願意,但正因為她感激金世遺的摯愛深情,所以才不願金世遺為她犧牲,才不願以殘廢之軀,連累金世遺一生一世,她將對曹錦兒的允諾拿出來,不過是作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遺呆了一會,再仔細咀嚼谷之華的話語:他本來是個聰明的人,漸漸也睛到了谷之華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復如常,這樣她和自己結婚,才不會覺得是拖累了丈夫。

  可是怎樣才能令她恢復健康,這卻不是金世這所能為力的了。

  金世遺給放下紗帳,低聲說道:「過去的是一場惡夢,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會回來喚醒你的。」谷之華微笑道:「我心裡寧靜得很,你不用為我擔憂,如果今夜有夢,那也一定是個好夢。世遺,你讓我把好夢做得長久一些,不必忙著來喚醒我。我想,你也一定會往夢中見著我的,就讓咱們在夢中相見,不更美嗎?」。

  金世遺又是歡喜,又是辛酸,歡喜的是:雨過天青,誤會終於消解;辛酸的是:只怕這果然只是一場夢,縱使惡夢變成好夢,夢也不會成真!

  翼仲年等人正在等得心焦,忽見金世遺面色蒼白,神情萎頓的走出來,不由得盡都呆了。好半晌,翼仲牟才鼓起勇氣問道:「怎麼樣了?」金世遺頹然坐下,道:「她已經活了過來,現在又睡去了。」翼仲牟道:「只要沒有性命之憂便好。」金世遺道:「性命大約是沒有危險了,但要想復元只怕也很難。葉先生,你醫道高明,不妨再去診斷一下。」

  眾人都是武學大行家,見金世遺累成這個樣子,知道他為了救活谷之華已是耗盡精神。唐經天頗感不安,走上前來,施了一禮,說道:「世遺兄,我剛才錯怪你了:」金世遺道:「連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怎能怪得你們。唉,這件禍事都是因我而起!」冰川天女已猜到了六七分,見眾人驚愕,便微笑道:「世遺,你也累了,歇一歇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過了一會,葉野逸走出來道:「脈象和我的預料相同,性命可以無憂,但要想免於殘廢,還必須對症的解藥!這妖女的五毒散太過厲害,她已經全身癱瘓了。」

  這時,翼仲牟已把厲勝男前來鬧事的經過,一一告訴了金世遺,最後歎口氣道:「這樁事情,可真是令人難測。你說那妖女是成心要害死谷師妹吧,在谷師妹中毒之後,她當時便可要了她的性命,著來她好似是故意留下一倏後路,好讓人去向她討解藥的。」金世遺問道:「你們當時向她討過沒有?」翼仲年道:「怎麼沒有?可是她不賣帳,說是要討解藥,須得找個合適的人來。」

  金世遺心頭一震,他當然明白,厲勝男認為合適的人,除了他再無則個!著來一切都已在厲勝男算定之中,她算走了金世遺必上邙山,算定了金世遺s幾次,從未見師兄笑過,今天卻是樂得合不攏嘴來,我敢寫包單,新郎一定聽你的話。」李沁梅也反過來取笑她道:「難道江南就敢不聽你的話嗎?我瞧他服服貼貼的跟在你的背後,一點地不像從前那個蹦蹦跳跳的江南了。我才佩服你的本領呢,不過一年功夫,就把丈夫馴服得好像綿羊了。」鄒緯霞道:「他呀,他哪有鍾師兄那樣老實,我本來不想帶他來的,後來一想,叫他來學學別人做好丈夫的榜樣也好。」

  李沁梅向江南招手道:「江南,你今天怎的變成個鋸嘴葫蘆了?過來和我說話呀!」要知江南向來以多嘴出名,李沁梅想逗他說話,好轉移眾人取笑的目標。江南嘻嘻笑道:「好吧,我先給你說兩句吉利的說話,祝你明年今日,流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李沁悔「呼」道:「一說話就沒正經,我還當你改了脾氣妮。」忽地發現江南雖是堆著滿面笑容,卻似笑得有些勉強,若來它是強打精神,故意插科打譚,引眾人笑樂的。

  李沁梅怔了怔,道:「江南,你有什麼心事?」江南道:「我的心事嘛,就是想早日吃你的紅蛋。」習俗添了孩子就要派紅蛋,有人插口笑道:「天山上又不能養雞。」江南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山雪雞的味道比家雞還好呢,想來雪雞的蛋也一定不錯。」

  李沁梅道:「別胡鬧啦,咱們總算是其過患難的朋友,還記得當年咱們在江南道上的事嗎?

  你是什麼話都肯對我直說的。記得有一次那厲姑娘騙我,還是你把她的謊話戳穿的。」李沁梅是心無塵垢的少女,她一直思念金世遺,即是對未婚夫鍾展也從不隱瞞的,所以一見了江南,想起當年她和江南陳天宇等人尋覓金世遺之事,便不自禁的提起來。豈知這正觸動了江南的心事,原來江南是個最重友情的人,他正是為了金世遺而傷感,李沁梅已經有著落了。金世遺和谷之華卻還是磨難重重。

  鄒終霞也曾叮囑過江南不可胡亂說話,但這時江南給挑動了心事,卻忍不住道:「是呀,我早就看出那個厲姑娘不是好東西,所以不待今天大家恨她我才恨她,我是早已恨她的了!」

  李沁梅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麼,厲勝男又在江湖上出現了麼?」江南省起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難以轉圈,只得支吾說道:「這個麼,這個麼……我倒沒有聽說。」李沁梅道:「不對,你不是說現在有許多人恨她麼?」江南道:「她一向行事狡猾狠毒,當然有許多人恨她。」李沁悔道:「不、不,不對。你剛才說的是著重在「今天」字,不是說她過去。她一定是回來了,不知做出了什麼事情,和人結怨,所以你才這樣說。」

  要知厲勝男當年是和金世遺一同出海的,若然厲勝男已經回來,金世遺就可能活在人間,即使不然,最少也可從厲勝男口中知道他死生的確訊。李沁梅是如此想,馮琳、唐經天等人也知道了她定是如此想。馮琳皺了皺眉,正想編一套說辭,李沁梅已急不及待的問道:「江南,你一定知道厲姑娘的消息,她在哪兒?」最歡喜說話的江南,這時卻是一改故態,別人問到他,他也默不作聲。

  李沁梅按著歎口氣道:「可惜谷姐姐今天沒來。」她這話含有兩種意思,第一,若是谷之華在此,她便可以有人商量,第二,她以為谷之華也像她一樣,尚未知道金世遺生死之謎,所以恨不得早點告訴谷之華:厲勝男已經回來了,從厲勝男那兒便可以追查到金世遺的消息,原來在李沁梅答應鍾展婚事的時候,心裡早已經作了決定:即使金世遺活著回來,她也決意讓與谷之華了。

  就在今天她的大喜日子,她也曾向上天禱告,預祝谷之華與金世遺能成就美滿姻緣。

  李沁梅剛剛說了一句,忽聽得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笑道:「還是你不錯,我以為你只怕記你的谷姐姐呢?卻原來還記得我。我就在這兒!」

  李沁梅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就在這時,只聽得唐曉瀾朗聲說道:「是哪位貴客來了,請恕失迎。」原來厲勝男是用「天道傳言」之術,向李沁梅說話,別的人聽不見,但唐曉瀾的內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他雖不懂「天遁傳音」,卻已發覺到了空氣波動的異狀。

  只見大門外影於一閃,厲勝男格格嬌笑,走了進來。擔任知客的天山弟子,突然見一個美貌的女子出現,竟不知她是從什麼方向來的,都嚇得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馮琳與唐曉瀾已是同時出手,馮琳背朝著她,反手長袖一拂;唐經天亦已拔劍出銷,同她揮去!與此同時,鄒維霞和李沁梅亦都發出一聲驚叫,只見江南一個帥斗倒翻了出去,去勢極急,直撞到了牆邊,才給蕭青峰拉住,險些撞得頭破血流。正是:新房不意來妖女,只為多言幾喪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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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辦燭未殘妖女至 冰峰較技掌門危(1)

  江南十分機警,一見厲勝男進夾,便知她將對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遺教過它的古怪身法,一個肋斗倒翻出去,也幸虧馮琳和唐經天已經攻到,厲勝男本想打他一記耳光的,由於騰不出手來,只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勁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點虧。

  馮琳揮袖拍出,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袖已給撕下一部,唐經天的寶劍疾如電掣,著來就要剌到她的身上,卻不知怎的,溯了個空,腳步不穩,向前衝出了幾步,「擦」一聲,寶劍刺入了李沁梅身旁的茶几,濺了李沁梅滿身茶水。

  厲勝男冷笑道:「這是哪門的規矩,雖然我未接請帖,到來賀喜,這也總不至於就犯了死罪吧?你們為什麼就想要我的性命?」

  唐曉瀾道:「琳妹住手,且先問明她的來意。厲姑娘,你若果真是為他們的婚禮而來,唐某當以禮相待,不管你往日的惡行,今日決不難為於你。你若是想來搗亂的嘛,這天山上可不是件撒野的地方!」

  厲勝男淡淡說道:「哦,原來天山是這樣的聖地麼?今日算是見識了!有唐大掌門在此,小女子焉能撒野?」她直闖到禮堂,天山派弟子始發現,所以她這幾句暗含譏剌的話一說出來,天山門下都覺面上無光。但因礙著掌門人的面子,他們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厲勝男歇了一歇,又再緩緩說道:「你要問我的來意麼,我剛才已經說過,當然定是賀喜來的。沁梅姐姐,咱們雖非知交,當年在孟神通家中,總算是有過同牢之誼,我今天作了一個不速之客,前來道賀,你總不至於拒人千里吧?」

  李沁梅道:「多謝了。」她望了望她姨父和母親的面色,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言。

  厲勝男又道:「不過嘛,也不全是為了道賀!」馮琳忍不住叭道:「你還想怎的?」

  厲勝男冷笑道:「不是我想怎的,你的女兒想見我,她的話我已聽見了,不是看在你女兒與我的交情份上,我還不想來呢!沁梅姐姐,你要見我,可是要向我打探什麼人的消息麼?」

  李沁梅禁不住問道:「聽說你前幾年飄洋出海,是和他同去。現在你回來了,是一個人回來呢,還是兩個人回來?」厲勝男格格笑道:「什麼」他哎、他哎],你做了新娘子不好意思說麼?我替你說了吧,你是想問金世遺的消息是不是!「此言一出,滿堂賓客,面色全都變了。厲勝男笑了一笑,冷冷說道:「你倒好心,還想著他,可惜他早已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過,正是如此,我要向你大大的賀喜。不是我當面奉承你的丈夫,你嫁給他,可要比嫁給那個寡情薄義的金世遺好得多了!」

  馮琳大怒道:「小妖女,你放屁放完了沒有?給我滾出去!」

  厲勝男冷笑道:「呼,我說錯了麼?難道你這位丈母娘現在還認為金世遺要比你那個女婿好嗎?」馮琳給她氣得七竅生煙,鍾展低聲說道:「媽,沁妹想知道金世遺的消息,就讓這位厲姑娘說吧。別人的閒話,我不在乎!」

  厲勝男笑道:「可見我的眼光不錯,到底是這位新郎哥通情達理。沁梅姐姐,對你實說了吧,金世遺是還活著,可是他心裡只有一個谷之華,早已忘記你了。」

  李沁梅大喜,喃喃說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可不知谷姐姐知道沒有?」厲勝男按著便道:「你說好嗎?不錯,金世遺也想得好。可惜呀,可惜---只怕他們的美滿姻緣,今生是無望了!」李沁悔叫道:「為什麼?」厲勝男緩緩說道:「谷之華現在嘛,是生不如死,她既不能做金世遺的妻子,也不能來看你了!」

  李沁梅大吃一驚,魏魏的站起來,正要問她是何緣故,唐經天白英傑已忍不住同時罵了出來,「沁妹,不要問了。谷之華就是這妖女害的!][千刀萬則的小妖女,你唉了我們的掌門,還敢到這裡誇耀!」登時群情泛湧,罵聲四起,人人都不肯放過她。

  厲勝男叫道:「唐大掌門,你怎麼說?說過了的話算不算數?」

  唐曉瀾面色鐵青,擺擺手道:「各位暫且靜靜。厲姑娘,你今日算是我的客人,我不為難你。邙出的谷掌門是我的侄女,她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聽說你有意伸量我天山一派,那麼,過了今日,就請你厲姑娘訂個日期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又驚又喜,驚者是唐曉瀾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不惜自貶身份,與厲勝男約戰:喜者是唐曉瀾這一出頭,厲勝男飛上天去也逃不過唐曉瀾的手心,谷之華的仇是有人報了。

  滿堂賓客寂靜無嘩,大家都在著厲勝男如何回答。只見厲勝男格格一笑,說道:「多謝唐大掌門抬舉於我,我還有一件賀禮,且讓我先拿出來再說吧。」她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都嚇了一跳!

  厲勝男以前曾把孟神通的人頭作為賀禮,令谷之華中毒,此事人人知曉。如今厲勝男又要拿出「賀禮」,眾人想起前事,自不免心內暗驚,不知她又百什麼古怪。馮琳急忙護著女兒,唐經天夫婦也急忙護著鍾展。

  厲勝男嬌聲笑道:「我這件小小禮物,雖非價值連城之寶,卻是唐大掌門求之不得的東西。」

  說罷拿出一個五十來長的羊脂白玉瓶,瓶內有三顆粉紅色的丹藥,厲勝男將瓶子一晃,按著笑道:「這是五毒散的解藥,連服三顆,便可完全復原。唐大掌門,你若將這三顆解藥轉送給谷之華,邙山派可要大大領你的情了!」

  為了這個解藥,曾累得邙山沛的眾弟子和許多武林高手,到處追蹤,想不到厲勝男此際竟然自願獻出。唐曉瀾怔了一怔,說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厲姑娘,多謝你的禮物,從今之後,你與邙山沛的冤仇可以一筆勾銷,我也無須與你算帳了。」

  卻不料厲勝男笑了一笑,按著又道:「這件禮物麼,本來我是誠心送給你的,可惜你們卻不把我當作客人看待,我一進門來,你們就」妖女][魔女「的罵個不休,如今嘛,你要這件禮物,可得拿點東西來交換了。」唐曉瀾沉聲道:「你要什麼東西?」厲勝男淡淡說道:「要你約三記響頭!從今之後,我所到的地方,天山弟子要聞風遠避三十里!」話未說完,滿堂賓客已是怒聲雷動。

  唐曉瀾鬚眉怒張,「哼」了一聲道:「厲姑娘,你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厲勝男笑道:「你不肯向我磕頭也可以,可是你得用自己的本領來拿了。」

  唐曉瀾道:「呼,原來你今天就想與我見個高下?」厲勝男道:「不錯,你贏得了我,我奉送解藥;我若徹悻贏得了你,你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可以轉讓給我了。一物換一吻,這也是公平得很呀!當然,你唐大掌門還怕贏不了我嗎?所以,我揀正這個日子前來,好讓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大顯威風,取得解藥,這正是雙喜臨門呀!」

  唐曉瀾道:「厲姑娘,我不會與你門口,閒話少說,劃出道來!」厲勝男道:「禮堂紅燭高燒,在這裡比武,未免太煞風景,唐大掌門,到對面冷峰之上,我向你一樣一樣領教如何?」

  唐曉瀾道:「隨你的便。」他雖然怒極氣極,仍是不失禮數,當下禁止弟子喧鬧,親自在前帶路,登上對面冰峰。

  一天喜事想不到發生了這件事情,滿堂賓客,顯不得尋常禮節,不待相邀,都跟了出去;就連一對剛剛拜堂成親的新人。也都穿著禮服,追隨在主婚人唐曉瀾之後。江南嘻嘻笑道:「這樣的婚禮倒是自古所無。」鄒維霞道:「你還好笑呢,你的額頭都碰穿了!」江南笑道:「是還有一點兜痛,可是有這樣百年難過的熱鬧可瞧,痛也就不覺得了!哈,哈,你瞧他們這封新人穿著禮服奔跑的怪模樣,待將來他們的孩子長大之後,我還要拿他們取笑呢!」

  鄒緒霞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呀,幾時才能長大成人。你都快做父親啦,還是這樣孩子氣:「江南手舞足蹈,叫道:「真的?真的!哈,哈,你有喜啦!」鄒維霞限很的捏了他一把,低聲喝道:「喋聲,你要嚷得通天下部知道麼?三個月了。呼,賓都是你惹起的,你還開心?」江南也低聲說道:「你有喜,怎麼是我惹的禍了?」鄒緒霞滿面通紅,「碎」道:「胡說八道,我是說你今天惹的禍!」幸虧眾人都在注意厲勝男的行動,沒有留神聽他們的打情罵俏,要不然,只怕江南想取笑別人,卻要反過來給別人取笑了。

  眾人隨著唐厲二人上了冰峰,只見冰塞上已有八名白衣少女相候,見了厲勝男都躬身相迎,口稱「小姐」,看來似是她的丫環。群雖不禁大是驚奇,要知能上到天山絕頂,武功已非泛泛,想不透厲勝男怎的僅在兩年之內,就找到了這樣的八個丫環。

  厲勝男笑道:「今天是唐大掌門約我單打獨鬥,你們站在一邊瞧,不必動手。」轉過身又對唐曉瀾笑道「唐大掌門,你可還有什麼事情要向你的兒子交待麼?」那意思是說:[你和我比武,可得預防不測,還是交待了後事的好!「饒是唐曉瀾涵養極佳,聽了這番說話,也不禁心頭火起,當下強抑怒氣,沉聲說道:「如此說來今日這場比武,厲姑娘是有意與老夫賭上性命的了?」厲勝男道:「不敢。可是拳頭兵刃上沒有眼睛,還是先說開了的好。我是個無名小卒,能夠死在唐大掌門手下,那是死而無怨的。」唐曉瀾道:「好,唐某年過六旬,若能埋骨天山,亦是死無可怨的了。你厲姑娘有這樣的志氣,我這幾根老骨頭,就交給你吧!」

  唐曉欄只是怒在心頭,未曾表露。但賓客們卻已忍不住厲勝男這般囂張的氣焰,登時有兩個人跑出場來。一個是鬚眉皆白的老頭,一個是手提長劍的中年道士,前者是腔恫派的元老烏天朗,後者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首徒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叫道:「殺雞焉用牛刀!唐大俠,請讓我代你料理吧!」烏天朗卻慢吞吞的說道:「唐大俠,你中計了,這小妖女目中無人,你與她單獨較量,贏了她也是抬高了她的身份。老朽最恨狂妄無知的後生小輩,待我教訓教訓她。」

  厲勝男冷笑道:「你這老渾蛋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好了沒有?居然還敢來撩是生非。我最恨倚老賣老的枉妄之輩,好呀,衝著你這幾句話,我就要給你一個教訓,讓天下英雄一笑!」

  烏天朗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中年紀最長,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引為奇恥大辱;但孟神通到底還是與他同一班輩,現在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一頓臭罵,比起以前受孟神通的侮辱更甚百倍。烏天朗氣得七竅生煙,登時怒衝上去,揮掌便攻。

  厲勝男一閃閃開,叫道:「且慢!」話聲末了,突然到了青松道人面前,同他輕輕一拍,說道:「還有你這個臭道士,我瞧著也不順眼,我沒功夫和你們一個一個的打,你與那老渾蛋一齊上吧!」青松道人已盡得乃師真傳。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厲勝男這一拍他竟然沒有躲過,不由得又驚又怒,學武之人受了襲擊,本能的一劍就刺了出去。

  在此情形下,唐曉瀾要想阻止已來不及,頓足暗道:「糟了,糟了!」

  說時運,那時快,厲勝男一聲笑道:「老渾蛋,你要倚老賣老,我先拔掉你的鬍子!」烏天朗雙掌成圈,使出腔恫派的縝山絕技「金環掌」,封住了門戶。這套「金狽掌」法用於防守,最是無懈可擊,加上烏天朗幾十年的功力,雙掌合成的圈內,即算利劍插進,也會給他的掌方震斷!哪知厲勝男忽地欺到身前,烏天朗明明見她伸手來扯胡於,雙掌一台,竟未能挾著它的手腕,厲勝男的手法快得無以形容,待到他雙掌合時,一大把鬍子已經給她硬生生的拔去,鳥天朗頰下登時現出一片血痕!

  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得厲勝男哈哈大笑,一個轉身,青松道人的長劍也已到了它的手中。

  厲勝男皓腕一抖,「哪」的一聲,那柄長劍當即斷為兩段!厲勝男大笑道:「老彪蛋,臭道士,還要來教訓我嗎?」

  這一下,登時令到全場震駭,連唐曉瀾也吃了一驚!本來,唐曉瀾已看出了厲勝男的武功怪異,也預料到烏天朗與青松道人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卻想不到他們竟敗得這麼快,這麼慘!要知若將天下武林人物排名的話,烏天朗絕不會在十名之外,當年他與孟神通相鬥,也曾斗了數十招方始落敗,如今又加上金光大師的首徒青松道人,按說可以支持更久,卻不料僅僅數招,便都給厲勝男座描淡寫的打發了,這樣的結果,唐曉瀾雖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亦是始料不及!

  其實,並非厲勝男的功力已高出當年的孟神通幾倍,而是她學會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對各家各派的鎮山絕技,已是心中有數,看出了烏天朗功力雖高,但年紀老邁,身法步法都沒有她的靈活,所以才能夠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舉手便突破了他的防禦。不過,她以內力震斷青伍道人的長劍,卻是絕非取巧的真實本領,唐曉瀾看得出來:現在的厲勝男,單論內功造詰,亦已決不在當年的孟神通之下。

  在場的峨嵋派和腔炯派的門人急忙跑出去救人,只聽得烏天朗一聲大叫,朝天跌倒。原來是氣得昏過去了。

  唐曉瀾道:[厲姑娘好本領,還是由我來領教吧。朋友們對我的情誼,我心領了!「各路英推雖然心頭氣憤,但一來自問武功不及,二來唐曉瀾已是如此說法,因此也就無人敢再上去向厲勝男挑戰。青松道人退下,腔恫派弟子也將烏天朗抬回去。場面從喧鬧而復歸平靜。人人聚精會神,準備看唐曉瀾如何對付厲勝男。唐曉瀾道:「姑娘遠來是客,如何比法?請姑娘劃出道兒。」

  厲勝男道:「唐大掌門昔日與孟神通比武,是三場定勝負;現在我也援例,川二場與大掌門決生死!」說到最後那三個字:「快生死」,特別加重語氣。當真是比當年孟神通的氣談還要咄咄逼人!

  當年孟神通在三場比賽中,有兩場是並非以本身武技決勝負的,唐曉瀾當時幾乎被他的古怪的比武辦法難倒。現在厲勝男依樣盡謗蘆,又要以三場來「決生死」,唐曉瀾還不怎麼,群雄聽了,都不禁暗暗嘀咕。

  唐曉瀾雖不畏懼,卻也心中怒道:「這妖女比孟神通還更狡猾,不知她要用什麼刁鑽的辦法來難我?」

  厲勝另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緩緩說道:「我可不像孟神通那樣,要比什麼膽量呀、見識呀等等,我這三場比鬥,乾脆得很,就是憑著各人平生所學,決一生死!」

  唐曉瀾鬆了一口氣,淡淡說道:「厲姑娘當真是快人快語,那麼請問這三場當如拔比法?」

  厲勝男眉毛一揚,說道:「我這三場是專揀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定能令你稱心如意。第一場我要與你比鬥劍法;第二場我要與你較量內功;第三場我要領教你的暗器功夫,要看一看你的天山神芒到底有何厲害?」

  此言一出,在場的各路英雄均是又驚又喜,要知厲勝男所要比試的這三種功夫,正是天山派壓倒武林的絕技,天山派劍法融會各家各派之長,數百年來,武林公推第一: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當年力抗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尚且毫無傷損,厲勝男僅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女,本領縱能游過孟神通,內功絕不能及孟神通: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厲勝男指定要唐曉瀾用這種厲害的暗器,當真是膽大到了極點!眾人大驚之後,均是暗中想道:「這妖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與唐大俠較量他這三樣武林絕技!饒她本領再高,逃得過唐大俠的游龍劍,也受不了唐大俠的內家真力;何況還有最後一關:那天山神芒的穿喉戳體之災!」

  有人問道:「既然講明了是比試這三種武功,那麼若用毒藥取勝,是否應該禁止?」

  在場的客人以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資望最深,當下說道:「以老納之見,若用毒的兵器和暗器,雖然有欠光明正大,還未超出厲姑娘自走的比賽範圍,若然使用毒物毒藥,則似乎應該禁止了。不知厲姑娘以為如何?」本空這話,表面上似乎對厲勝男有利,其實卻是暗裡幫了唐曉瀾,要如以唐曉瀾這樣卓絕的武功,焉能給厲勝男的兵器暗器研中射中?本空上人擔心的只是厲勝另在比賽中突然使明奇毒的藥物而已。

  厲勝男聽了,嘿嘿冷笑,說道:「本空大師,你也志小覷我了!」

  本空大師合什說道:「這麼說,厲姑娘是不打算使用毒藥了?若然如此,就算是老納出言無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罪,恕罪!」

  厲勝男冷笑道:「當著天下英雄面前,你們若見我出手使用毒藥,我任憑你們亂劍分?非但如此,而且我的兵刃暗器,也決不沾半點毒藥。」

  眾人聽她如此說法,都放下了心頭大石。唐曉瀾卻在暗暗驚奇,心道:「這妖女口氣如此之大,她不用毒藥,憑什麼本領勝我?難道在這短短的兩年之中,她當真已練成了並世無雙的怪異武功?」

  厲勝男拔劍出銷,站在下首,撫劍說道:「請唐大掌門亮劍賜招!」

  厲勝男的劍一亮出來,眾人都不禁吃了一驚,但見那柄劍通體透明,其薄如紙,發出一層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物利器,劍質只怕還在天山派鎮山之寶的游龍劍之上。

  唐經天生怕父親托大,急忙將游龍劍遞過去道:「爹,你就用這把劍吧。」唐曉瀾道:「也好」接過劍來,苦笑說道:「想不到在這兩年之中,我竟然要兩次動用這柄寶劍:厲姑娘,你遠來是客,請先賜招!」

  厲勝男雖然氣談囂張,但在比劍之際,卻還依著後輩之禮,站在下首,撫劍一揖,然後「刪」的一劍剌出。

  這一劍勁道十足,但在唐曉瀾眼中,招數卻也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唐曉瀾是天下第一劍學大宗師,這時一見她如此出手,便知她是想倚仗寶劍之利,削斷自己的游龍劍,當下將計就計,並不避開,橫劍一封,使了個「粘」字訣,便將厲勝男的裁雲寶劍膠著。

  裁雲劍的劍質確實是比游龍劍更勝一彎,若然雙方功力相等,雙劍一交遊龍劍定然斷折,可是如今雙劍相交,但聽得嗤嗤聲響,厲勝男的裁雲劍跟著游龍劍上下翻騰,卻竟然擺脫不開。原來她攻過來的勁力。已給唐曉瀾盡都化解,寶劍雖利,使不出勁來,那也等於無用了。

  唐曉瀾默運玄功,正要把她的劍絞脫,厲勝男忽地纖腰一彎,寶劍往前一探,用了上乘武功中的借力之法,登時反彈起來,解開了唐曉瀾那股粘勁,身形一晃,斜竄出三丈開外,接連打了兩個盤旋。唐曉瀾道:「厲姑娘站穩了,唐某還招?」

  唐曉瀾試了這招,已知厲勝男的功力尚不如他,不過她能夠解開自己的粘勁,與當年的孟神通也不相上下了。

  唐曉瀾勝算在操,顧著身份,等她腳步站穩了才出劍還招,厲勝男冷笑道:「你別客氣,我不領你的情!」唐曉瀾這一招是「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困敵妙招,名為「八方風雨」,若待他劍招用實,敵人就要被困在劍光圈裡,再也不能突圍「可是因為他先打了一個招呼,出手稍緩,厲勝男施展「天羅步法」,一飄一閃,竟似游魚一般從他的劍光縫隙裡「滑」了出來,陡然間啊的一劍,便立即反守為攻,連襲唐曉瀾九處大穴。唐曉瀾徵笑道:「好,你的劍法也可以自成一家了!」舉劍一迎,抖出九朵劍花,將厲勝男!-田一招奇門刺穴的劍法,盡都化解。厲勝男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想道:「喬祖師窮畢生之力,精研個透明窟窪不可,可是厲勝男竟似若無其事,就在游龍劍刺中她的時候,只聽得她一聲嬌笑,倏然間反手一劍,直指唐曉瀾的咽喉!原來厲勝男按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軟玉甲,這是喬北溟所遺留約三寶之一,喬北溟也預防到他的隔世弟子末必能勝得了張丹楓的傳人,故此在秘笈的最後一章傳了一個破敵的妙計,教弟子用他所傳約三寶取勝,即是:先用裁雲寶劍削斷對方的兵刃:若然不能,再用軟玉甲作防身之具,賣個破綻,拚著受對方一劍,然後乘機反擊;若還不能得手,最後才動用那玉弓。孟神通曾得到秘笈的後半部,也知道這個破敵的妙計,可是因為喬北溟約三寶都沼在厲勝男的手中,所以孟神通無法施用。這件寶甲可以抵禦幾問的寶刀寶劍,因此厲勝男被游龍寶劍刺中,雖受對方的內力震撼,卻並未受傷,當下立即依照秘笈所授,用閃電般的手法,反劍疾刺!這一下變出意外,場邊觀戰的群雄,人人都是心頭大震,登時所有的歡呼喝采的聲音盡都止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眾人眼花撩亂之際,忽聽得唐曉瀾一聲喝道:「好很的劍法!」連本空大師也還未曾看得清禁,陡然間只見唐曉欄已脫出身來,游龍劍的劍光已把厲勝男全身籠罩!

  原來幸虧唐曉瀾存著一念之慈,在厲勝男驟然以背相向的時候,他雖來不及立即收勢,但卻收回了七分勁力,劍招因此也就未曾放盡。在唐曉瀾的原意,是不想把全無防禦的敵人斃於劍破天山劍法之道,如今看來,只怕喬祖師復生,在劍術上也末必能輕易言勝。「可是,也正因為厲勝男曾學過喬北溟的秘傳劍法,雖然不能破天山劍法,卻也還可以勉強周旋,但見兩道劍光在冰峰上盤旋飛舞,劍光所至,冰屑紛飛。在陽光下幻出奇麗無濤的色彩,著得眾人目眩神迷!心中均是想道:「怪不得唐大俠要親自出馬,這妖女的劍術果然非同小可!」在場的都是武學行家,一方面固然對厲勝男的劍術嘖嘖稱賞,另一方面也看出了唐曉瀾穩佔上風,時間一長,厲勝男絕非其敵。所以他們看這場比劍,全景帶著「欣賞」的心情,並無一人為唐曉瀾憂慮。

  果然在斗了將近百招的時候,唐曉瀾用了一招「龍門鼓浪」,游龍劍揚空一閃,登時銀光纜地,紫電飛空,將厲勝男的寶劍迫得施展不開,有幾個心急的觀眾已在嚷道:「唐大俠勝了!」

  哪知就在喧鬧聲中,忽見厲勝男一個轉身,背向著唐曉瀾的寶劍,這一來等於大開門戶,毫無防備的任唐曉欄的寶劍戳她的背心,眾人雖然都預料唐曉瀾必勝,卻想不到厲勝男竟會如此應招。都不禁呆了!

  唐曉瀾精通各派劍術,但任何一派的劍術,也沒有自行送死之理,因此唐曉瀾遇此怪招,也不覺陡然一怔,他這一招去勢如電,收手已來不及,只聽得「叮」的一聲,劍尖已觸及了厲勝男的背心!

  意外之事突然發生,按說以游龍劍的鋒利,加上唐曉瀾的功力,這一劍非在厲勝男的背心溯「,卻料不到因此一念之慈,卻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因為它的劍招未曾放盡,後勁也蓄而未發,故此厲勝男突然反擊,他才能夠抵擋,厲勝男圭-四一劍攻到他的胸前,正巧他已撤劍回來。唐曉瀾雖然有點措手不及之感,但究竟他的劍術已是爐火純青,終於在那千鈞一髮之時,將廣勝男的狠招化解了。如今,唐曉瀾重展」八方風雨「的絕招,厲勝男卻因招數已經使老,再想用天羅步法閃開已來不及,只要唐曉瀾劍尖往前一送,立即可以穿過厲勝男的咽喉!唐曉瀾卻忽地哈哈笑道:「承讓了,這一場不必再比了吧?」倏地將劍收回,正容說道:「厲姑娘,你雖然定要與我決死生,我卻只要與你分勝負!」

  厲勝男嚇出渾身冷汗,呆了片刻,說道:「你本來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這一場我是輸了,下兩場憊是要比的。」唐曉瀾點點頭道:「這個當然,說明了要比三場,當然應該比下去。你也不必領我的情,有本事只管施展好了。唐某但求一開眼界,死生並未放在心上。」

  旁觀眾人都有點憤憤不平,覺得唐曉瀾太過寬大,但下一場就是內功的較量,較量內功全仗真才實學,決不能取巧,唐曉欄的功力勝過對方不止一籌,這已經是有目共睹,因此眾人雖感不平,但心中均是想道:[這一場饒了她,下一場比試內功,這妖女仍然難免落敗,縱使唐大俠不取她的性命,她連敗兩場,依照諾言,那解藥就應該獻出來了!「場中有一塊冰巖,約有三丈來高,上面形如圓鏡,厲勝男道:「咱們就在這上面較量內功如何?要是誰支持不住,先摔下來,那也算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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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辦燭未殘妖女至 冰峰較技掌門危(2)

  唐曉瀾道:「主隨客意,厲姑娘請。」兩人躍上冰巖,盤膝而生,各以雙掌相抵,便即較量內功。

  兩人的掌心一接,唐曉瀾立即感到冷得異常,心裡暗自笑道:「是了,她現在亦已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怪不得要選在冰巖之上比試,好加強陰寒之氣。」

  過了片刻,但見冰巖的上層漸漸溶解,兩人盤膝而生的地方都凹了下去,原來是唐曉瀾以純陽的內功反擊,非但將厲勝男的修羅陰煞功抵銷,餘力還傳到了冰層之下。

  再過片刻,厲勝男衣衫盡濕,氣喘呼呼,在場的武學行家,都以為唐曉瀾即將獲勝了,哪知仔細看時,卻發現了唐曉瀾的神色越來越沉重,竟似全神以赴,絲毫也不敢放鬆,在厲勝男周圍那些正在溶化均冰塊,又再凝結起來。

  原來厲勝另在比試之前,服食了大量的阿修羅花,這種花香,中人如酒,武功稍差的聞到香氣,便要昏迷。厲勝另在《百毒真經》中學到了服食奇花、吐氣傷人之法,現在正使用來對付唐曉瀾;她喘氣愈急,阿修羅花的香氣也愈濃。

  饒是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也要分神應付,這樣一來,雙方的距離便拉近了好多。雖然唐曉瀾仍佔上風,但厲勝男亦已可以勉強應付了。

  唐曉瀾當然也察覺到了厲勝男的是在弄鬼作怪,但她剛才說是「決不出手使用毒藥」,所以現在她口吐香氣,不算是違背諾言。而且唐曉瀾的內功已揀到了諸邪不侵的境界,他本來就準備厲勝男使用毒藥:要禁止厲勝男使毒,那只是本空大師諸人的意思。

  當下唐曉瀾屏息呼吸,默運玄功,不消多久,又取得了壓倒的優勢,只見厲卷男面色灰白,嘴角忽地沁出血絲!

  唐曉瀾心頭一軟,正要收回幾分真力,免得將她斃於掌下,心念方動,陡然間忽聽得厲勝男一聲檸笑,從她雙掌攻過來的力道忽地大大增強,唐曉瀾吃了一驚,拚了全力抵擋,兀自有點抵擋不住,登時上身晃了兩晃!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厲勝男的功力本來不及唐曉瀾,而且又分明是已到了氣衰力竭之際,卻突然間會轉弱為強,甚至還超過了唐曉瀾!這一來,不但是在場觀戰的幾個武學大師都感到驚奇,連唐曉瀾也覺得莫名其妙!

  幸而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當下沉住了氣,全神應付,厲勝男的攻勢有如狂虱暴雨,但卻不能持久,過了一會,唐曉瀾漸漸扳平,正要伺機反擊,厲勝男忽地又是一聲濘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一回比上次更為厲害,掌力竟如排山倒海而來,同時,唐曉欄的體內也似乎有一股寒流侵入,凍得他皮膚起粟,氣血難舒!

  原來厲勝男用的是一種邪派中最為很毒古怪的內功,名為「天魔解體大法」,這是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才用的,可以把全身精力都凝聚起來,作雷霆萬鈞的一擊。以前孟神通就曾用過這個邪法,在重傷之後,臨死之前,一舉而擊斃了大內總管寇方皋。如今厲勝男全部通曉了喬北溟秘笈的上乘心法,運用起來,比孟神通更為厲害,等如功力驟然增強了三倍,唐曉瀾至多能應付兩個厲勝男,因此便自然感到招架不住了!

  本空大師著出了苗頭不對,顧不得比賽規矩,叫聲:「不好!」便奔出場去,要想捨出性命,將兩人拆開!

  就在此時,厲勝男忽地一聲長笑,雙掌一收,只見唐曉瀾頭下腳上,一個倒裁蔥從冰巖上直摔下來!厲勝男朗聲說道:「一報還一報,咱們彼此都不必領情。我對你如何,唐大掌門,你自己應該明白!」

  本空大師搶上去扶唐曉瀾,厲勝男擊唐曉瀾那一掌,掌力末衰,本空大師的手指剛觸及唐曉欄的身體,就有如受到雷轟一般,登時跌出一丈開外。

  唐曉瀾到底是當世一人,武功之強,遠非本空大師可比,眼見他就要裁倒地上,一個肋斗就翻了過來,反而搶過去扶起了本空大師。本空大師暗暗叫了一聲:「慚愧!」這才知道,要是自己剛才上去解拆的話,那只有送了性命,仍然無濟於事。。

  唐曉瀾轉過身來,拱手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姑娘內功玄妙,唐某佩服!」

  此言一出,全場人等均是大驚失色!因為唐曉瀾這話,不但承認了厲勝男的內功確是比他高強,而且承認了厲勝另有取他性命的本領,僅僅摔下冰巖,已經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剛才以為厲勝男吹牛的人,都禁不住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唐曉瀾光明磊落,他從本身所感受的對方內力來判斷,確信厲勝男的內功有將他震斃的能耐,因此不惜當眾承認厲勝男手下留情。其實唐曉瀾卻有所不知,「天魔解體大法」最為損耗本身精血,厲勝男朋這種邪派武功,若然發揮到了極度之時,不錯,是可以取了唐曉瀾的性命,但她本人,也必定要當場嘔血而亡!

  厲勝男躍下冰巖,淡淡說道:「比劍那一場你饒了我,這一場我饒了你,剛好扯直,此事不必再提,現在該我來領教唐大掌門的天山神芒了。」

  唐經天見父親目光呆滯,面色灰暗,這是從來所無的現象,如他已是元氣大傷,心中憂慮,上前低聲說道:「爹爹,不如與她改列明天再比暗器吧!」

  唐經天已是盡量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厲勝男卻已聽見,哈哈笑道:「唐少掌門要為令尊向我求情麼?唐大掌門,你若當真已是精疲力竭的話,我也可以不為己甚,讓你再多活一天!」

  唐曉瀾雙眼一睜,精光四射,養然間好像換了個人,朗聾說道:「言明今日比試三場,唐某無論如何,也總得奉陪到底!這一場彼此不必留情,你有本事,儘管要了老夫性命便是!」

  厲勝男的面色這時也是慘白如紙,但她卻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把手一招,只見四個白衣侍女,抬著一把大弓,這把弓通體晶瑩,寶光耀目,原來就是喬北溟所留下的三寶之一---用海底寒玉所造成的那把玉弓!

  在場的各路英雄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但是這樣的玉弓,卻是從來未有見過,也從來未有聽人說過,登時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把弓上。江南暗自嘀咕道:「這把弓莫非有什麼古怪?」

  厲勝男環目一掃,冷冷說道:「我不自量力,就準備用這把弓來應付唐大掌門絕世無雙的天山神芒?請哪位武林前輩出來一驗!」

  唐曉瀾怔道:「驗什麼?」厲勝男道:「有人疑心我這把弓有古怪,不驗一驗,怎能令各位放口?」

  唐曉瀾皺了皺眉,道:「何必呢?」江南卻叫道:「讓大家見識見識也好。」辛隱農走出場來,說道:「這位小哥的話說得對,老夫不是有所懷疑,實在因為這把弓確是人世罕見的寶物。」辛隱農是青城沛的代掌門,武功之高,猶在本空大師之上,而且精通各種暗器,見識過人,他與唐曉瀾交情甚厚,口中雖說沒有懷疑,其實正是因為放心不下,怕唐曉瀾吃虧,所以要上前瞧一瞧這把古怪的玉弓。

  厲勝男兒唐經天面上也有惶惑的神色,微笑說道:「多兩個人來驗著吧,也不必定是武林前輩,唐少掌門,你們父子相關,不必客氣了,請出來吧。還有你,江南,你也出來吧,著清楚了,免得你再說怪話。」

  江南道:「好呀,既然有請,我也樂得一開眼界。」唐經天也隨著走過去。

  江南伸手一摸,只覺著手生涼,除此之外,並無異狀。那四名侍女忽地齊聲說道:「接穩了!」四人同時放手,那把弓落到江南手上,江南大呼一聲:「壓死我也:「撲通便倒,唐經天大驚,急忙接下,幸而他就在江南身邊,而江南又閃避得快,倒地一滾,一個勒斗便翻出了三丈開外,只是給弓梢碰了一下,饒是如此,他站起來時,已是面無人色,嘴角沁出血絲。楊柳青母女急忙過去,鄒縫霞埋怨道:「都是你好管閒事,怎麼樣了?」江南道:「還好,還好!幸而沒有給它壓下來,要不然就要成為肉餅了。」

  唐經天的功力當然是遠勝江南,但他接下那把玉弓,卻也並不好受,要知這種海底寒玉,比同樣體積的鋼鐵要重百倍,當年金世遺初到火山島的時候,亦只是僅僅拿得起這把玉弓,而不能將它運用。如今唐經天的功力與當時的金世遺大約不相上下,所以做拿起了這把玉弓,時間稍長,額上亦自青筋暴露,氣喘可聞。

  辛隱農吃驚非小,忙道:「待老夫開開眼界。」將玉弓接了過來,它的功力又要比唐經天稍勝一籌,但仍然感到吃力,他仔細驗看,除了覺得沉重異常,太過古怪之外,其他方面,卻無異狀。他也看出了這把弓乃是玉質,任何毒藥若用銀器玉器來試,必現黑點或灰暗之色,如今這把玉弓通體晶瑩,自是可以放心得下。

  厲勝男笑道:「將那三枝玉箭,也一併給辛大掌門驗看吧。」辛隱農見三枝都是一樣,接過一枝,放在弦上試拉,饒他用盡彪身之力,。怎也不能泣滿。嚇得他連忙放下,說道:「厲姑娘神力驚人,能用這樣沉重的玉弓。老夫只有佩服!」

  厲勝男冷笑道:「你們已驗看清楚了?我這副弓箭該不是毒的暗器吧?」辛隱農無話可說,打了個哈哈道:「姑娘取笑了。我們不過是來開開眼界,並非不信姑娘。」

  唐經天可在心裡暗暗擔憂,想道:「弓箭雖然無毒,但卻重得驚人,想來用這把寶弓發箭,威力只怕比天山神芒遠大,我爹爹剛剛與她比拚了內功,只怕,只怕---吱,事已如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願上天保佑,遇難成祥!」

  本來在場的人都以為唐曉瀾可以輕易勝得了厲勝男的,這時也都似唐經天一樣,為唐曉瀾擔驚受怕。

  眾人目光注視之下,只見厲勝男輕掠雲鬢,理好衣裡,從容不迫的緩緩說道:「唐大掌門,咱們彼此勝了一場,這一場是最後決勝負了。上兩場承你讓我先發招,這一場,我該讓回你了。就這樣吧,請你先發三枝天山神芒,然後我再回敬你三枝玉箭。要是我抵擋不了你的神芒,先給你射死,那也是我命該如此,絕無怨言!」

  眾人都想不到在這樣決勝負的重要關頭,厲勝男竟會讓唐曉瀾先發。他們正自擔心唐曉瀾內力未曾恢復。只怕接不了厲勝男的強弓猛箭,若由唐曉瀾先發,那就有取勝的機會了。這時他們都怕唐曉瀾不肯答應,本空大師首先說道:「厲姑娘說得對,禮尚往來,該當如此!」蕭青峰也跟著說道:「不錯,厲姑娘這番好意,唐大俠理該接受,要不然,老是你讓她先發,反而給人誤會你是小覷她了!」

  唐曉瀾心裡甚為難過,想不到自己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要一個年輕的晚輩讓回一場曰但蕭青峰的話說得甚重,唐曉瀾只得說道:「好,既然厲姑娘如此說法,唐某只好從命了。」

  唐經天選懊了三枝天山神芒遞給父親,唐曉瀾吸了口氣,說道:「厲姑娘,老夫有偕了!」雙指一彈,登時一道暗赤色的光華,閃電般的向厲勝男射去!神芒過處,帶著極為強烈的嘯聲!

  眾人見他在剛剛較量了內功之後,神芒發出,威勢還是樣驚人,都不禁為之咋舌!

  厲勝男彎下身軀,拔劍一迎,只聽得「叮」的一聲,一道白光飛起,那道暗赤色的光華給白光一絞,登時中斷!天山神芒竟給她的裁雲寶劍削為兩段!

  天山神芒堅逾金石,這還是第一次給人用兵刃削斷,眾人都大驚失色:但見厲勝男也跟跟跡的倒退了七八步,倚著一棵松樹,呼呼喘氣,臉色慘白如紙!

  唐曉瀾道:「姑娘可要歇歇麼?」話猶末了,只見厲勝男一躍而前,站在場心,淡淡說道:「天山神芒的威力確是並世無雙,但也未必能射得死我,唐大掌門,盡可不必為我擔心,還有兩枝,請快發吧!「說罷,喀的工酌,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唐曉瀾見她吐血之後,精神反而大振,好生怪異,心道:「這種邪門內功,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時,他哪還敢手下留情,當下默運玄功,力透指尖,將第二枝天山神芒發出!

  這一枝神芒挾風呼嘯,來勢比第一枝更為強勁,厲勝男似是為了保存氣力,收回寶劍,待到那枝天山神芒射到跟前,她突然一飄一閃,似燕子般斜飛出去,但聽得「嗤」的一聲響過,她羅裙的下擺給神芒撕去了一幅,按著「上通」一聲,她也倒了下地!

  眾人未曾看得清楚,只道厲勝男已給神芒射傷,紛紛駭呼失聲,眾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矛盾,起初大家都希望唐曉瀾將她除去,後來看她年紀輕輕,便已練成了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因此見她傷在神芒之下,又不禁為之惋惜。

  就在眾人駭呼聲中,只見厲勝男又已翻身跳起,冷冷說道:「還剩下最後一枝了,此時不發,更待何時?」原來她以天羅步法配合最上乘的輕功,避開了這枝神芒,雖然未曾受傷,卻也氣衰力竭,她是因為氣力不支而自己跌倒的。

  唐曉瀾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大行家,這情形當然看得出來,心腸一軟,第三枝神芒幾乎不忍出手。但他深知對方內功怪異,而且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手下留情,待到她發箭之時,只怕自己性命卻未必能保。

  這當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唐曉瀾咬了咬牙,心中默禱:「但願這一枝神芒只是將她傷了!」雖然如此,但因這一箭勝負攸關,他也不敢不全力以赴!

  這第三枝神芒,唐曉瀾用了十成功力,神芒射到,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厲勝男卻也怪,既不拔劍抵禦,也不用輕功閃避,但見神芒射到,她一個轉身,「喇」的一聲,那枝神芒正正射中她的背心,她慘叫一聲,帶著神芒,奔出了幾步,搖搖欲倒!她的侍女急忙將她扶住口這時,在場人等都緊張得不敢透氣。但見厲勝男忽地將侍女推開,反手將神芒拔下,神芒上不沾半點血漬!厲勝男將神芒一拋,冷冷說道:「唐大掌門,現在該輪到我了!」原來她乃是仗著寒玉軟甲之力,便接了唐曉瀾最後一枝神芒,雖因受唐曉欄的內力所震,元氣大傷,但卻還支持得住,厲勝男這幾句話一說,全場鴉雀無聲,只聽見彼此的心跳。到了如今這個局面,唐曉瀾即使不為她的玉箭所傷,至多也不過扳成平手了。

  唐曉欄緩緩說道:「唐某已經獻拙了,只望拋磚引玉,便請姑娘發箭!」

  那四個侍女抬起了玉弓,厲勝男卻並不就接,但見她皺了皺眉,臉上現出一絲苦笑。

  眾人見她如此神情,心中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均是如此想道:「唐大俠固然是元氣大傷,但看這情形。這妖女只怕比他傷得更重,用這樣沉重的玉弓,未必便能得心應手!」

  眾人心急卡已,只見厲勝男雙眼一睜,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了一蓬血雨,倏然間精神大振,接過玉弓,張弓搭箭,尖聲叫道:「唐大掌門接箭!」

  說時運,那時快,只聽得弓如霹靂,箭若流星,玉箭寒芒,已是向唐曉瀾劈胸射到!

  唐曉瀾旋地一聲大喝,游龍劍化成了一道銀虹,破空飛去,而道光華在空中一碰,發出了一片斷金夏玉之聲,震得眾人耳鼓都嗡嗡作響,但見銀光瀉地,劍箭俱墜,插入了冰巖,劍柄箭尾,兀自顫動不休!利那間的異樣沉寂過後,全場爆發了如雷的采聲!

  本空大師、辛隱農、蕭青峰這幾位武學大師卻並不隨著眾人喝采,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唐曉瀾擲劍擊節這手功夫雖然漂亮之極,但比起厲勝男剛才用劍削斷神芒的功夫,已是遜了一籌了。

  唐曉瀾要借寶劍飛出去的衝擊之力,才能把對方強弓猛弩的勁道抵銷,顯見他對本身的功力已失去了信心,不敢等待箭到跟前才舉劍撥落。

  這幾位武學大師暗暗擔心,卻不知厲勝男卻也是吃驚非小。她本來以為唐曉瀾在較量內功、跟著又以全力發了三枝神芒之後,應該已是力竭精疲,想不到他居然還能夠把自己的神箭打落日心中想道:「我是以天魔解體大法來強自提神,而他僅是憑著本身殘餘的功力。這等真實的本領,我再練十年,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曉瀾深深吸了口氣,忽地盤膝坐在地上,說道:「厲姑娘,你的神箭威力,確是世上無雙,我若死在你的箭下,死方可以無怨了。請再發吧。」厲勝男咬了咬牙,沉思片刻,挽起玉弓,拉滿了弦,哩的工酌,第二枝玉箭射出!

  唐曉瀾已無寶劍防身,眼著那枝箭射了到來,他卻仍然坐著不動!

  就在眾人駭叫聲中,只見唐曉瀾雙掌平伸,說也奇怪,那枝節射到他的身前,忽然似受了一重阻力似的,來勢驟緩。唐曉瀾雙掌一招,那枝節落了下來,半平正正的擺在他的掌上,就似有人輕輕擱下去做的!

  唐曉瀾顯露了這手奇妙的功央,登時令得那些駭叫之聲一變而為喝采,可是卻也令得他們大惑不解:唐曉瀾用游龍劍抗擊厲勝男的第一枝玉箭之時,是何等費力,現在接她這來勢更勁的第二枝箭,卻反而這樣輕描淡寫般的,一舉手便接下了?

  這些人哪裡知道,唐曉瀾這時正在暗暗叫苦。在旁人著來,他接這枝箭是毫不費力,其實這卻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接了這一枝箭,他的內功已差不多耗盡了!

  唐曉欄油盡燈枯之象,旁人未曾察覺,厲勝男卻是心中有數,較量了三場,她對唐曉瀾亦已暗暗佩服,當下暗自問道:「我難道當真要把天下第一的武學大宗師斃於箭下?」這利那間,她幾乎心軟下來,但是一轉念間,她想起了喬北溟所留的遺囑,腦海中又掠過了金世遺的影子,心裡又自己回問自己道:「我這一箭,其實射的並不是唐曉瀾!」她咬了咬牙,狠起心腸,緩緩的挽起玉弓,第三枝箭向唐曉瀾射去!

  唐曉瀾仍然盤膝坐在地上,聽她弓弦聲響,心中已是完全絕望:「想不到我唐曉瀾竟會死在一個年輕的後輩之手!」

  就在這弓弦聲響的同時,忽地聽得有大聲喝道:「住手!」厲勝男的手指一顫,但仍然將那枝箭發出!

  陡然間只見一團白影,疾若流星,就在離開唐曉瀾不到十步之處,迎上了那枝玉箭,只見他捷如鷹集,倏的就拔身衝上,「噹」的一聲,那枝箭掉轉了頭,將一塊冰巖射裂,那個人也跌了下來!

  登時有許多人同聲叫道:「金世遺!」江南手舞足蹈大聲喊道:「我早知道金大俠要來的!喂,金大俠,我在這兒!」人聲鼎沸,金世遺哪聽得見他?

  李沁梅是又驚又喜,她想奔上前去抓著金世遺,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這剎那間,她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喃喃說道:「他回來了,他已經到過我那兒了。」原來金世遺用以擊落玉箭的正是他以前所用的兵器---毒龍尊者傳給他的那枝鐵拐。這枝鐵拐由馮琳從蛇島取必,一直就放在李沁梅的臥房裡的。

  金世遺對這些聲音,恍如不聞,他跌了下地隨即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便向厲勝男走去!

  正是:死生爭一著,恩怨末分明。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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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4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卻似反無情(1)

  厲勝男正眼也不瞧他,卻對唐曉瀾冷冷說道:「唐大掌門,這是你的地頭,現在有人攪局,你怎麼說?咱們要不要再來比過?」

  唐曉瀾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厲姑娘,我承認你的武功遠勝於我,還比什麼?」聲音甚是蒼涼,在場各路英雄,人人替他難過。

  厲勝男忽地仰天大笑,說道:「唐大掌門,你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我的喬祖師,你知道麼?我是三百年前喬北溟的隔世傳人!喬祖師呀,我已遵照你的遺言,將張丹楓霍天都的傳人打敗,你心願已還,地下亦當溟目了!」眾人這才知道,厲勝男此戰原來是為師門爭榮,是為喬北溟一雪三百年前敗給張月楓的恥辱!

  金世遺走到了她的跟前,輕聲說道:「勝男,你現在亦已心願得償,成為你久已渴望的武林第一高手了,你還要什麼?我望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厲勝男冷笑一聲,淡淡說道:「金世遺,我也要問你:你要什麼?」

  金世遺道:「谷之華並未得罪過你,你何苦將她弄成半死不活?」

  厲勝男扳起面孔道:「這麼說,你是來向我要解藥的是不是?」

  厲勝男是明知故問,金世遺無可奈何,只好點點頭道:「為了這個解藥,我已經找你兩年了。」

  厲勝男道:「你要解藥麼?行呀,有例在先,你與我也比三場就是!」

  金世遺道:「你這是什麼話?你不看在今日的金世遺的面上,也當看在往日的金世遺的面上,你難道自以為武功蓋世,便完全不念往日的情份了麼?」

  金世遺不說猶好,這一說更如火上加油,但見厲勝男雙眼一翻,眼中真似要噴出別來,她瞪了金世遺一會,卻忽地縱聲狂笑道:「金世遺呀金世遺,原來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還有臉皮跟我講往日的情份?哼,哼,好在我今日的武功已遠勝於你,要不然,只怕你一上來便要打我罵我,還會低聲下氣向我哀求麼?」

  金世遺氣得雙眼翻白,叫道:「你、你、你、你……」一口氣說了幾個「你」字,沒法說得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我怎麼?你早說過與我恩斷義絕,卻還要我念什麼情份?」其實這[恩斷義絕「四字,是厲勝男自己說的,金世遺可從來沒有說過。但是金世遺現在氣怒交並,厲勝男一口反咬他,他也沒有心情反駁了。厲勝男又道:「不錯,你提起了往日,那時候你的確對我恨好,我也在思念昔日的時光,可惜時光不會倒流,現在的金世遺已經不是過去的金世遺了。」她這幾句話用天遁傳音之術說給金世遺聽,旁人只見她嘴唇開合,卻不知道她說的什麼?

  金世遺聽她說得甚是辛酸,忍不住也覺有些傷感,當下也用天遁傳音之術低聲說道:「過去了的已經過去,算我對不起你,咱們兩人走不到一路,這是已成定局的了:但求你賜我解藥,我一生一世都會感謝你的恩德!」

  厲勝男比了三場之後,本來就已面無血色,這時更是慘白如紙,忽地雙眼一睜,拜狠說道:「原來你對這幾顆解藥,竟是著得如此重要麼?」金世遺知道自己說錯了卑,激起了它的妒意,可是他心裡的說話,從來不會向厲勝男隱瞞,而且即算他不說,厲勝男也會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什麼。

  厲勝男這樣責問,金世遺只有默然無語。厲勝男咬牙說道:「好呀,金世遺,你懊!我恨不得殺了你!斑,哼,要是我不念在你往日的情份,剛才那一箭,憑著你的功力,你以為你接得了麼?」金世遺熟悉厲勝男的脾氣,知道事有轉機,急忙說道:「多謝你手下留情。你若當真這樣恨我,我取了解藥之後,任憑你將我如何處置,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情願。」

  厲勝男冷笑道:「說來說去,萬語千言,總是不離解藥。嘿…嘿,也難怪你這樣著急。我這五毒散的毒性日益加深,現在她還只是半死不活,再過一些時日,劇毒侵入她的髒俯骨髓,你就是把所有的天山雪蓮都摘了結她,也無濟於事。你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終須全身潰爛而亡!百,嘿,我為何要取你的性命?讓你瞧著她那樣死去,不更好麼?」

  金世遺知道她是在宣她自己心中的怨氣,但聽她說得這樣狠毒,也禁不住肌膚起粟,只怕她積怨難消,當真說到做到。

  金世遺慘笑道:「若是那樣,這世界上也不會再有我了。讓你一個人痛快去!嗯,勝男,就算我對不起你,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你為何要害及無辜?」

  厲勝男道。「好呀,你既自知對不起我,就這樣空口來向我求取解藥麼?」

  金世遺怔了一怔,不知它是什麼意思,厲勝男道:「你認不認錯?」金世遺道:石田日我在嵩山上,因為一時暴躁,對你無禮,這件事我向你認錯。「心中卻在想道:「至於我歡喜谷之華,這是根本談不上什麼錯不錯的。」

  厲勝男面色稍見緩和,「哼」了一聲道。:「你今天不再倔強了吧?好,你若是有心向我認錯,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自己應該知道該做些什麼!」金世遺茫然重複它的話道:「什麼?」厲勝男冷笑道:「你這樣快就忘記了嗎?」

  金世遺磊然省起,那次打了她一記耳光之後,她一怒之下,與自己絕交,曾有言道:「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想起此話,金世遺登時心頭大震,定了眼睛,四日交投,只覺厲勝男的目光冷酷之極,面上木然毫無表情。

  金世遺生成傲骨,從來不肯下氣求人,當年他有性命之憂,尚不肯向唐曉瀾求取雪蓮,可見一斑。但現在是谷之華有了性命之憂,不由得他不向厲勝男屈服!

  旁人見他們兩個嘴唇開台,說話無聲,神情瞬息百變,一會兒似是在爭吵什麼,一會兒又似是蜜意輕憐,互訴衷曲。眾人看得十分納罕,都在竊竊私議。馮琳低聲對她姐姐道:「金世遺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幸虧沁兒沒有嫁他。」江南也在低聲對她妻子說道:「瞧這模樣,倒像是小兩口子拌嘴,唉,我只擔心金大俠給這妖女迷了!」

  金世遺卻在心裡想道:「我打了她的耳光,這本來是我的不是,兩年來我已一直為此後悔。何況現在是為了之華妹妹?」

  就在眾人竊竊私議之中,忽聽得金世遺大聲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好,我現在向你跪下了,求你高抬貴手,賜予解藥!」

  他是遵照厲勝男的心意,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向厲勝男磕頭認錯!這幾句話並非用「天遁傳言」,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江南大叫一聲,掩了面孔,李沁梅低下了頭,不敢觀望,心中歎道:「可憐的性遺哥哥!」

  在場的各路英雄,都感到氣憤難忍,但都是無可奈何!頓時間,人人都似受了催眠,個個低下了頭,不忍見金世遺受辱。

  金世遺虎自含淚,身軀一矮,雙膝彎下,厲勝男不待他跪倒地上,忽地衣袖一捲,登時將金世遺扶了起來,笑道:「你的大禮我心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不願你受天下英雄恥笑。」衣袖一鬆,金世遺站直了身子,只見厲勝男也正在檢袖向他還了一禮。金世遺顯不得羞慚,連忙問道:「現在你可以將解藥給我了吧?」

  厲勝男冷冷說道:「你向我賠了大禮,咱們之間的梁子已解,我不會向你再報當年那一掌之辱。但亦不過僅僅如此而已,卻與解藥何關?」這幾句話淡淡道來,登時把金世遺嚇得呆了!

  厲勝男「璞嗤」一笑,忽地轉過一副口昭,柔聲說道:「瞧你急成這個樣子!當真是把這幾顆解藥著得比命根子更重要麼?本來我可以給你,只是卻有一樣為難!」

  金世遺怔了一怔,連忙問道:「有何為難之事?」厲勝男道:「你忘了我們萬家的規矩麼?」頓了一頓,重新用「天道傳言」之術說道:「當年你與我到了火山島,我的大伯父為什麼要殺你,你還記得麼?我們厲家決不容許外人得知我家的秘密,更決不容許外人分享我家的東西。為此,他當時幾乎就要把你殺了,至於後來何以饒你,這原故你自己應該明白。」

  這番話話中有話,金世遺當然明白。要如以厲家和喬家的關係,凡是屬於喬北溟的武功典籍,萬家是早已把它當成自己的東西了。那本百毒真經,最初雖然是屬於七陰教主的,但後來給喬北溟搶去,傳之厲家,所以厲家當然更有理由把它當作自己的家傳秘典。現在自己雖然是僅僅向她求取解藥,但這已涉及了百毒真經的不傳之秘,按照厲家的家規,就不能拿給外人,除非是他家裡的人,親自拿解藥去救。

  金世遺做夢也不會想到厲勝男竟會搬出這一條古老的家規!當年厲勝男的伯父不殺他,那是因為厲勝男認他做丈夫:現在厲勝男搬出這條家規,那只能有一個用意,---那就是要金世遺認她做妻子,她才肯交出解藥!

  這剎那間金世遺呆若木雞,心中亂成一片!厲勝男雙眼朝天,似是自言自語的冷冷說道:「我自小就不信命運,我想要的東西一定要拿到,我想辦的事情一定要辦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盡力挽回!」

  在場諸人之中,李沁梅是最關心金世遺的人,她雖然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但是從金世遺的神情中已隱隱感到有些不對,正自憂疑,忽見金世遺離開了厲勝男,竟是緩焙的向自己這方走來。

  馮琳吃一驚,馮瑛低聲說道:「妹妹,你別擔心,他決不會做無禮之事。讓他們談談,倒可以讓沁梅了卻一重心事。」

  李沁悔眼中滿是淚水,又是歡喜,又是有點心傷。金世遣走到她的面前,說道:「妹妹,你大喜啊!恕我來得遲了。」李沁梅呆了半晌,說道:「你回來了就很好,你什麼話也不用說,我一點也不怪你。」金世遺道:「你今天大喜,我沒有什麼寶貴的禮物給你。幾年來我在海外檢來了一些小玩意兒,聊表心意。」說罷,拿出了一個匣子。

  李沁梅打開匣子,裡面間成一格一格,分別放有貝殼、羽毛、小石子、種籽等等零星玩意。

  金世遺道:「這是翡翠鳥的羽毛,可惜不能捉一隻給你玩:這是海鵲的翎,比大雪山的鶴翎還美,還有我在蛇島所拾的貝殼,各種各樣的色彩都有:這些小石子是在別山口拾的,你摸一摸著,是不是覺得好像還有點燙手呢?這些都是海外奇花的種籽,我也不知道名字,你試在溫泉附近來種,看能不能開花結果?」

  李沁梅和金世遺最初相識的時候,還是個淘氣的小姑娘,最喜歡新奇別緻的小玩意兒,當年他們走過大雪山,李沁梅便常常要金世遺幫她捉鳥兒、摘野花、撿石子。

  李沁悔淚盈於睫,心道:「原來他在海外也末曾有一天忘記我!唉,我在他的眼中,一直是他的小妹妹!」李沁梅捧著這個匣子,雙手徵微顫抖,有幾分傷感,但更多的是感激之情。鍾展看在眼中,心上的愁雲盡去,想道:「我早已看出,他們本來不過是兄妹的情誼。只是沁妹以前年紀太小,是什麼樣的感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沁梅的眼角滴下來,半晌說道:[這份賀禮,比什麼都寶貴,世遺哥哥,多謝你啦!但願過不了多少時侯,我們也可以喝到你的喜酒!「金世遺苦笑道:「你今天便可以喝到我的喜酒!我正是來和你商量---」李沁梅這一驚非同小可,禁不住叫道:「什麼?你,你,你---你今天便要請吃喜酒?」頓然間她明白了,金世遺今天要娶的是厲勝男而不是谷之華!

  金世遺極力抑制激動的心情,低聲說道:「不錯,我今天便要請你吃喜酒。只是這事是剛剛決定,我一時準備不來,所以要和你商量,借你的地方。借你的東西,借你的酒菜,給我行婚禮,宴賓客!」

  李沁梅呆了一會,道:「這是終身大事,你想清楚了麼?」金世遺淒然說道:「想清楚了,你還不知道嗎?除了這條路,我已經是沒有其他的路好走了?」

  李沁梅當然明白,這完全是為了谷之華的原故。她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金世遺與厲勝男結婚,但是,她也像金世遺一樣,更不願眼睜睜的著谷之華死去。

  李沁梅嘴角擒著淚珠,強笑說道:「這麼說,世遺哥哥,我也要恭喜你啦。想不到咱們竟在同一日成婚,你舉行婚禮所需要的東西樣樣都是現成的,新房也立刻可以再佈置一間,你儘管借用。」

  金世遺和李沁梅的談話,人人都覺得清清楚楚,人叢中有人哭出聲來,那是江南。鄒縫霞附著他的耳朵說道:「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你哭什麼?」江南抽噎說道:「我只是替谷女俠傷心。」淚珠如雨,一時之間,哪能止得?鄒縫霞慌了手腳,急忙將他遮住。厲勝男神色漠然,對這一切恍如不聞不見。

  金世遣走到唐曉瀾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我無父無母,又無親人長輩,唐大俠,你願意替我做主婚人麼?」

  唐曉瀾怔了一怔,凝思片刻,說道:「令師在世上的朋友,只怕也只有愚夫婦等有限幾人了。我一向把你當作子侄著待,你今日得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結婚,我稗替你高興,主婚之事,義不容辭!」

  唐曉瀾肯替他們主婚,很出一些人意外。他們哪裡知道,唐曉瀾仍是另有苦心,要知厲勝男現在的武功,已是無人能夠制服,他深知金世遺心地善良,但願厲勝男與他成婚之後,能夠改邪歸正,免至為害武林。

  厲勝男走了過來,檢准施禮,說道:「多謝唐大掌門不念舊惡,賜惠成全。」跟著又對金世遺道:「你好糊塗,怎麼還不邀請賓客?」金世遺就似給她牽著線的傀儡似的,木然毫無表情,轉過身來,面對各路英雄,作了一個籮圈揖,說道:「今日我與厲姑娘成婚,請各位賞面,喝一杯酒。」說了之後,周圍靜寂如死,竟是沒一個人出聲回答。

  唐曉瀾道:「今日我家是雙喜臨門,兩對新人,一對是我的徒弟和甥女;一對是我的金賢侄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哈,哈,這當真是百世難逢的武林佳話,請各位同至寒舍,賀喜新人。」

  眾人一來見唐曉瀾出面,二來這席喜酒,也是李沁梅和鍾展的喜酒,於禮於情,斷無來作賀客,卻不喝喜酒就走之禮:三來,他們也都懷有好奇之心,雖然個個都憎稗厲勝男,卻也想看看這個女魔頭的婚禮。

  當下各人都跟隨唐曉瀾,重回禮堂。但氣像已是大大不同,在賀鍾、李成婚之時,那是喜氣盈門,人入笑容滿面;現在卻是個個沒精打采,尤其邙山派的弟子,更是又憤恨,又悲傷。江南走到禮堂的門口,忽地大哭道:「她就是殺了我,我也不願看著她與金大俠拜堂!」鄒縫霞嚇得面無人色,急急忙忙將他拉下,埋怨道:「你不去就不去,大呼大嚷做什麼?」好在厲勝男似乎毫不注意,她與金世遺手牽著手,走進禮堂,未曾回頭一望。

  禮堂上那對紅燭尚未燒殘,唐曉瀾叫人輔插一對紅燈,厲勝男的侍支上來說道:「請小姐更衣。」她的新房剛在佈置,李沁梅雖然極不願意,也只得常她到自己的房中去換衣服。

  鍾展道:「金兄,你可要換過一身新衣服麼?」金世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用。」

  過了一會,只見那幾個侍女手持輕紗宮燈,在前引路,厲勝男按著一襲白絲輕羅,長裙要地,聘聘媳媳,踏著凌波徵步,宛如仙女下凡。李沁梅道:「我現在才知道厲姐姐不但武藝高強,一手女紅,也是無人能及。你瞧,她自己做的這套衣裙多美!」原來厲勝男早料到有此刻之事,她連結婚的禮服也準備好了。李沁梅表面讚美她的說話,實在是諷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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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卻似反無情(2)

  金世遺那套衣棠,因為曾經在地上打過滾來,沾滿了泥土,這封新人,並肩而立。相形之下,實在是滑稽之極。但在場觀禮的人,人人都為金世遺難過,哪裡還有心情取笑。

  李沁梅冷眼旁觀,只見厲勝男的神情甚為奇異,面上雖有得色,目光卻是一片茫然,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金世遺的神情更為古怪,卻似給人縛上刑場似的,人人都著得出他在極力避開厲勝男的目光。

  旁人只知道金世遺心情痛苦,卻還不知道他已下了必死之心。原來他已和萬勝男說好,拜堂成婚之後,厲勝男就交給他解藥,他馬上便要到邙出去救谷之華,待放了谷之華,然後才與厲勝男做夫妻。其實他所要的不過是解藥,他準備在救了谷之華之後,便即自戕。他實在是拿性命來哄騙厲勝男的解藥的。

  在全無喜氣、舉座寡歡的情形下,這個奇怪的婚禮進行了。交拜之時,金世遺不可能避免面對著厲勝男,只見她肌膚如雲,面如白玉,在紅燭映照之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淒艷」,「美」是「美」極了,卻不似新娘子的「美」,美得不是令人心動,而是令人心悸。

  大禮告成,喜筵早段,侍女說道:「小姐,你和姑爺進房歇歇,再出來敬酒吧。」金世遺默默的隨著她走,卻見厲勝男似是把一個紙團交給了她的侍女。

  金世遺心道:「不管你要什麼花招,我的主意是打定的了。」厲勝男走進新房,將侍女遣開,虛掩上房門,柔聲問道:「世遺,你還在恨我麼?」金世遺不答。厲勝男歎口氣道:「不管你怎樣恨我,我今天總是做成功了你的妻子,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金世遺冷冷說道:「不錯,你是成功了!如今你總應該拿出解藥了吧?」

  厲勝男淒然說道:「早知如此,我真後悔從荒島回來。」金世遺恨恨說道:「你現在不是樣樣都稱心如意了麼?」厲勝男道:「不錯,但是到頭來都是空的。世遺,要是咱們仍在荒島上朝夕相對,那有多好!」金世遺心裡也在暗自歎息道:「誰叫你變成這個樣子?往日的情份,已似大江東去,一去不回了。」心裡是如此想,但卻不得不哄騙她道:「咱們做了夫妻,相對的日子長著呢。你給我解藥,讓我辦了這樁事情,也好早些回來伴你。」

  厲勝男又歎口氣道:「世遺,你不要騙我了!」眼圈紅潤,眩然欲滴,金世遺接觸到她幽怨的眼光,禁不住心中感到有些歉意,在此之前,他是從來也沒有騙過厲勝男的。但此時此際,他卻不得不再硬著頭皮說道:「我騙你什麼?咱們不是已拜堂做了夫妻麼?」

  厲勝男若有所思,過了一會,方始拿出一方玉匣,說道:「解藥在這裡面,還有幾件東西是給你的。」金世遺無瑕問她是什麼東西,連忙伸手來接,厲勝男忽道:「世遺,我盼望你能夠依我幾件事情。」

  金世遺大吃一驚,叫道:「怎麼,你又變卦了?」只道她又要出生什麼難題。厲勝男徵笑道:「不是變卦,你別著慌,你好好聽我的說話,不管我說些什麼,你都不許打岔。世遺,不管如何,咱們總是有過一場情份,難道你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耐心也沒有了?」

  金世遺看她神情非常奇特,心裡驚疑不定,攤開手道:「好,說吧!」

  厲勝男道:「我知道你歡喜谷姐姐,我也願意你們兩人有個仔結果。只望你將來在鴛鴦忱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經有過一個非常愛你的人,那,我就、我就會感激你不盡了!」

  金世遺道:「到了今日這般田地,你還說這些話幹嘛?」厲勝男苦笑道:「你以為我是妒忌她嗎?不,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心裡的話。好了,你講好了不打岔的,請聽我再說。」

  金世遺隱隱覺得她的面色有點不對,驚疑不定之際,只聽得她按著說道:「世遺,答應我一件事情,我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泰然置之,你答應我嗎?」

  金世遺心頭顫戰,暗自想道:「難道她已知道了我有自殺的念頭?難道是之華中毒已深,無可解救了?」

  厲勝男道:「你答應吧,你答應我才放心把解藥給你。」金世遺遲疑半晌,道:「好,我答應你。」

  厲勝男露出一絲笑意,說道:「世遺,我還盼望你在武學上更下苦功,你將來會成為一位超越前人的武學大師的,我曾經是你的妻子,到你成功之日,不論我在什麼地方,我也會同你一樣高興。」

  金世遺聽她說得非常誠懇,心想:「難道地想把喬北溟的秘笈交給我?」金世遺雖然並不稀氨,卻也深深感動,當下說道:「多謝你的好意。多謝你的期望,我盡力做去就是。」話是如此說,其實他還未打消自盡的念頭。

  厲勝男呼了口氣,道:「你是最重信諾的人,你答應了,我就放心了。」金世遺心中抱愧,極力抑制著自己,不讓她看出自己是言不由衷。

  厲勝男道:「好了,這玉匣你拿去吧。」金世遺接了過來,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我要走了!」

  厲勝男道:「你過來,讓我再看你一眼,啊,讓我親一親你!」金世遺本來已是憎恨它的了,不知怎的,這時卻是心情激動之極,情不自禁的親了她一下。

  這剎那間,厲勝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滿了笑意,便似一朵盛開的玫瑰,她低聲叫道:「世遺,你其實也是愛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斂,盛開的致瑰頃刻之間便枯萎了!

  金世遺驚駭莫名,只覺在他懷抱之中的厲勝男已是漸漸僵冷!

  原來厲勝另在和唐曉瀾比拚內功之時,用了「天魔解體大法」,全身精血敗壞,內傷極重,全仗著她的邪門內功,才勉強支持到此時此刻。現在她心事已了,真氣一散,立即便玉娟香銷!

  金世遺猛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勝男、勝男!你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可憐厲勝男卻不會答應他了!

  這利那間,金世遺但覺頂門「轟轟」作晌,眼前金花飛舞,似乎自己的靈魂也脫離了軀殼,沒有了思想,甚至沒有了感覺,哭也哭不出聲!

  房門忽地打開,厲勝男那八個侍女湧了進來,為首的失聲叫道:「小姐果然死了!」原來厲勝男交給她貼身丫鬢的那個紙團,就是吩咐她們替她料理後事的。她預先巴那丫鬢說好,要等待房內有喊聲傳出,才可以將紙團打開。

  金世遺猛地叫道:「勝男,我對不住你!」抱著她的身,不由自已的又吻下去,厲勝男的侍女哭叫道:「都是你這害了我們的小姐!」登時有幾柄長劍指到他的身前。金世遺面對著明晃晃的劍尖,動也不動。他這時眼睛裡有一個厲勝男,對外間的一切,他都沒有感覺了。

  那丫簍叫道:「小姐吩咐,不可殺他。」上前奪下了厲勝男的身,說道:「小姐說,她的事不用你再管了,她叫你遵守她臨終的遺言,你趕快走吧!」

  金世遺槌胸哭道:「勝男,你安心去吧,我如今承認你是我的妻子了!你們將她埋葬,墓碑留空,等我來立。」

  這時,賓客們也知道發生了變故,人聲如沸,紛紛湧來,但見金世遺猛的衝出,排開眾人,如飛而去!李沁悔的呼喚也止不住他!

  谷之華臥病兩年,身體日益衰弱,她已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屈指可數了,她曾經叫過金世遺不必再來著她,但在這病重垂危之際,卻禁不住深深的思念他,渴望能和他見上最後一面。

  這一日已是天山事變之後的第十八天,天山邙山,相隔萬里,谷之華當然還未知道消息,她正在等待派去賀喜的人回來,同她報告李沁梅結婚大典的情況。

  翼仲年在病榻旁邊和她閒話,翼仲牟知道她的心情,安慰她道:「師妹,你不要心急,路途遙遠,白師弟往天山送禮,哪能這樣快回來?唐大俠和你的沁梅妹妹都很恬記你,上次還特別托了蕭青峰送碧靈丹來,大家都盼你早日復原。」谷之華苦笑道:「我只怕等不到白師兄回來啦。」

  谷之華除了金世遺之外,最想念的就是李沁梅。但是在她為李沁梅歡喜的時候,卻又不禁為自己心傷。李沁梅已經有歸宿了,而她自己卻在病床上等死,只怕在臨死之前,也不能見自己心愛之人一面。

  這一日她發了幾次高燒,直到傍晚,方始迷迷糊糊睡去,作了一個惡夢,夢中見金世遺全身編素,血淚交流;她正要將他拉住,忽然厲勝另在他們當中出現,一劍劈了下來……

  谷之華失聲呻道:「世遺,世遺!」就在這時,只覺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它的頭髮,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說道:「之華,之華!不錯,是我來了!」

  谷之華睜開眼睛,只見金世遺就坐在它的旁邊,這剎那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還是置身夢境!

  翼仲牟道:「好了,世遺已經把解藥送來了。他在這裡等你醒來,他已經等了好半天了。」說罷轉過頭來對金世遺道:「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一眾同門,讓他們也都倍喜。」當然,這是翼仲牟有意讓他們單獨會晤。

  谷之華掙扎著用盡全身氣力,捏了一捏金世遺的手掌,她感覺到了,感覺到她所接觸的是一個真真實實的、有面有肉的人,她低低呼了口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輕輕說道:「啊,這當真是你!咱們並不是在夢裡相逢!」

  金世遺道:「我答應過你的,我當然要把解藥給你送來。之華,你別忙著說話,先吃了這幾顆解藥吧!」

  金世遣將她輕輕扶起,倒了一杯開水,送到她的唇邊,谷之華道:「世遺,我真不知道如同感激你才是!」

  蚌見金世遺險上掠過一絲苦笑,谷之華心裡一顫,陡然間憶起了剛才的夢境,但金世遺已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將解藥納入她的口中,叫她用水送下。

  谷之華一連吃了三顆解藥,瘀血開始化開,肚子咕咕作響,金世遺放她躺下,說道:「你運氣吧。我助你將藥力加緊散開。」谷之華只好屏除雜念,依言運氣,金世遺輕輕給她推拿,谷之華但覺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她體內循環往復,鬱悶全消,舒服無比!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分,谷之華的真氣運轉,已是透過了十二重關,金世遺停止了推拿,說道:「我這裡留下一個藥方,你按方吃藥,最多十劑,餘毒便可拔清,你也可以完全恢復如初了。」

  谷之華生了起來,但覺氣爽神情,病容盡去。但是當她接觸到金世遺的目光時,喜悅的心情卻忽似被浮雲遮掩,金世遺的眼光似是合著深沉的悲痛,又似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神情。

  谷之華柔聲說道:「世遺,你現在還擔心什麼?呀,我真想不到還能夠見到你!昨天晚上,我還在想道:是生是死,我倒未放在心上,只要能夠在臨死之前,見你一面,我也就可以無牽無掛的辭別了這個人間了。想不到我不但見到了你,還可以再活下去。世遺,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金世遺道:「是的,我很高興。你的災難消除,我的罪過也可以減輕了。」他嘴裡說高興,眼圈已經紅潤了。

  谷之華怔了一怔,說道:「世遺,你還因為我所受的災難感到抱歉嗎?這不是件的罪過,這都是那位,那位厲姑娘,厲姑娘……。」

  金世遺不待她說出「罪過」二字,便即搶著說道:「不,之華,你不知道」谷之豹道:「不知道什麼?」金世遺道:「她的過錯,就是我的過錯!你不要再怪她了,她所犯的罪,都應該由我承擔!」

  金世遺說得如此認真,如此哀痛,谷之華登時感到一般寒意透上心頭,她呆了半晌,忽地顫聲問道:「世遺,你的解藥是怎麼得來的?是她甘心情願交給你的麼?」

  金世遺點了點頭道:「是的。」谷之華道:「哦,那麼,現在她呢?」金世遺道:「她嗎?她、她、她、她已經死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金世遺的眼角流下來,這剎那間,谷之華什麼都明白了,她雖然不知道厲勝男是如何死的,但她已知道了金世遺對厲勝男實在是有著一份真情!

  金世遺低聲說道:「之華,我一直很敬愛你,以後也永不會變。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一個人,不是當面答應她,而是在她死後,心裡頭答應她了,我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個人了!之華,之華!你,你、你、你可能諒解我這份心情?」

  金世遺含著眼淚,斷斷續續說道:「我是在她臨死之前,和她舉行了婚禮的。那時,我,我並不知道她將死,只是想騙取她的解藥。唉---雖然並非我親手殺她,她總是因我而死!在我和她行婚禮的時候,我也沒有叫她一聲妻子,但在她死後,我要承認她是我的妻子了。」

  谷之華身軀徵微顫戰,但她卻忍住了眼淚,柔聲說道:「大丈夫當童言諾,你既然和她走了名份,又在心裡頭答應了她,那自是該當把她當作妻子著待。世遺,我感激你來著我,也感激厲姑娘終於肯把解藥給我。世遺,我永遠都會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你不必為我擔憂,我安得下的!」

  金世遺道:「之華,你比我堅強得多,要不是你這麼說,我卻幾乎受不了。啊,之華,我永遠永遠都會敬愛你!」他緊緊的握了她的手一下,眼淚滴在她的手背上,隨即便出了房門。

  直到金世遺去得遠了,谷之華方始哭得出來!不錯,她是比金世遺堅強,但是她的傷心,只怕更在金世遺之上!

  一個月後,在一座新墳的旁邊,有一個少年把一塊墓碑安上去。這少年便是金世遺,他為這座新墳立下了一塊「愛妻厲勝男之基」的石碑。

  墳墓裡的厲勝男曾經是他憐憫過、恨過而又愛過的人。在她生前,他並不知道自己愛的是她,在她死後方始發覺了。他現在才知道,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谷之豹,其實那是理智多於情感,那是因為他知道谷之華會是個「好妻子」。但是他對厲勝男的感情卻是不知不覺中發生的,也可說是厲勝男那種不顧一切的強烈感情將他拉過去的。

  他立了墓碑,又在一方玉匣裡取出了兩卷書,在她墓前焚化,低聲說道:「勝男,這是你的東西,你收回去吧。」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就這樣燒掉了。金世遺不是不稀氨它,但一來他不忍睹物忠人,二來他不願留下這種邪派秘笈貽禍人間,他已經通曉了秘笈的上乘心法,他要循著正派武功的途徑,融合秘笈心法,另創一門光明正大的武功。

  他燒了秘笈,燭立基前,宛如一尊石像,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果果的望著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變了厲勝男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擺不開這個影子了。正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憫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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