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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婆婆叱道:「胡說……」
李存孝冷冷道:「我用一張『藏寶圖』換得了令狐姑娘,小翠是姬婆婆親口答應她跟令狐姑娘走的。」
姬婆婆道:「可是,可是……」
寒星夫人突然說道:「婆婆,您是什麼身份?自己的人要辦就辦,誰也管不了。」
她這一燒燒得姬婆婆火冒三丈,目現厲芒,冷哼一聲道:「給我拿,拿。」
兩名黃衣童子遲疑了一下,邁步要動。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姬婆婆要辦小翠也可以,把那張『藏寶圖』還我,要不然的話就是流血五步,出手傷人。」
姬婆婆氣得發抖,厲聲說道:「小後生,你,你未免太猖狂了,你把『藏寶圖』給了我,我把孫女兒給了你,本不願再跟你爭奪,難道你非逼我下殺手不可。」
李存孝道:「姬婆婆,『冷月門』威震武林,你更是個有身份的人,應該知道凡事要講一個理字。」
姬婆婆道:「我怎麼不講理了。」
李存孝道:「小翠是我的人,你『冷月門』無權辦她。」
姬婆婆道:「我偏要辦她。」
李存孝道:「話我剛才說過了,姬婆婆要辦小翠可以,可是姬婆婆咬牙說道:「小後生,我只是不願無端跟『大雷音』以及『天外神魔』結仇,可並不是怕誰。」
寒星夫人道:「婆婆幹什麼生這麼大氣,憑咱們『冷月』、『寒星』二門,就是招惹枯心跟獨孤長明又如何。」
冷凝香突然嬌笑一聲道:「我久仰『寒星門』的威名,可不知道『寒星門』的人只會站在人背後說話。」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目射厲芒,叱道:「小輩大膽,就算是冷無垢在此,她也不敢這麼對我說話。」
冷凝香笑哈哈地道:「未必,家母生平最看不起只會動嘴讓別人出頭的人。」
寒星夫人臉色煞白,閃身欲撲,但一眼瞥見李存孝昂然卓立在冷凝香之前,她又硬生生地收住撲勢,咬牙說道:「且讓你逞一張利口,柳公子毒發身死,看姬婆婆饒得了你不?」
冷凝香笑道:「姬婆婆是否饒我,那是姬婆婆跟我之間的事,用不著寒星夫人你操心。」
寒星夫人恨得牙癢癢的,真恨不得撕了冷凝香,可是她震懾於李存孝絕學之威,卻不敢上前一步。
只聽姬婆婆冷笑著說道:「冷無垢的好家教,好家教。」
冷凝香上前一步,淺淺一禮道:「姬婆婆,您老人家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怎麼也聽任別人激……」
姬婆婆怒聲說道:「我聽任誰激?在『金華』一手交圖,一手交人,我以為從此沒事了。誰知道這姓李的小後生食言背信,不但唆使我的孫女兒來竊取那張『藏寶圖』,自己更且跟上『苗疆』冷凝香道:「姬婆婆誤會了,令狐姑娘回到您身邊竊取那張『藏寶圖』之舉,跟他完全無關,並不是他教唆的,他所以找到『苗疆』來,為的是另一件事。」
姬婆婆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冷凝香道:「再晚說的是實情實話,姬婆婆可以問問令狐姑娘,也可以當面問問小翠……」
寒星夫人冰冷說道:「兩個人一對兒生心向外,當然會幫著外人說話。」
冷凝香看都沒看她一眼,接著說道:「其實,再晚以為姬婆婆信與不信已經無關緊要……」
姬婆婆道:「那麼什麼才關緊要?」
冷凝香道:「再晚剛才說,他所以找上苗疆,為的是另一件事,這件事才算緊要。」
姬婆婆道:「他為的是那一件事?」
冷凝香道:「姬婆婆何不問他。」
姬婆婆轉眼望向李存孝,道:「小後生,你說。」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看見,那張『藏寶圖』上除了山川形勢之外,還畫著一個人像。」
姬婆婆說道:「我都看見了,那是一個老婦人,怎麼?」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留意,畫中那老婦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比平常人多了一根手指?」
姬婆婆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倒未曾留意,那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我自會告訴姬婆婆……」
猛吸了一口氣,兩眼之中頓現懾人厲芒,逼視著姬婆婆,緩緩說道:「那張『藏寶圖』原藏在一對『血結玉鴛鴦』之中,那對『血結玉鴛鴦』原是『洞庭』『君山』,『聽濤山莊』莊主韓世傑所有。二十年前某夜聽濤山莊夜遭賊寇,老少近百口無一倖免,只有一名重傷老家人命大不死,攜出那對『血結玉鴛鴦』,並在『藏寶圖』上畫下那老婦人之像。我以為那位老家人當夜看見了行兇之人,特意把兇徒之像畫下來俾欲面交韓莊主的親友做為覓仇的線索。在『金華』『冷月門』我以圖換人時候,你出手突襲,我看見你的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姬婆婆臉上變了色,道:「當時你一怔神就是為這個麼?」
李存孝道:「不錯。」
姬婆婆道:「你以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我?」
李存孝道:「事關重大,我可不敢斷言,所以我在傷癒之後,找上『苗疆』,特意來當面問一問……」
寒星夫人冷笑一聲道:「這才是天大的荒唐。世上右手長有六個指頭的人不只一個,只憑那『藏寶圖』上的一個人像就當面指人,姬婆婆何等身份,豈容你含血相噴……」
冷凝香道:「溫夫人沒聽見麼,事關重大,不敢斷言,他只是當面問問。」
寒星夫人冷笑著,說道:「有道是:『拿賊拿贓』,等有了證據之後再問也不遲啊!姬婆婆何等身份,豈是任人這麼問的。別說那藏寶圖上的人像不是姬婆婆,即便是,他又能拿姬婆婆如何。」
冷凝香道:「事關重大,溫夫人說話可要小心。」
寒星夫人道:「話是我說的,『冷月』、『寒星』是一家,我的話就是姬婆婆的話。」
冷凝香轉眼望姬婆婆道:「姬婆婆……」
姬婆婆早就被寒星夫人燒得冒了火,冷凝香剛叫了她一聲,她立即冷然說道:「不錯,溫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她說得已經夠清楚的了。」
李存孝雙眉倏地揚起,道:「這麼說姬婆婆是承認了?」
寒星夫人道:「是又如何?」
冷凝香嬌笑一聲道:「這是什麼事,溫夫人你一再想挑起兩方面的爭端,究竟不知是何居心,實在令人費解。」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叱道:「小輩,你少逞利口,要知道『冷月』、『寒星,二門幾代世交,不是你所能離間得了的。」
冷凝香含笑說道:「溫夫人,是我存心離間呢,還是你蓄意挑撥?『冷月門』跟我之間起了爭端,對你『寒星門』有什麼好處?是你『寒星門』能獨佔那批藏寶呢,還是姬婆婆會改變心意,把她那愛孫女給你那位好兒子?」
寒星夫人臉色已變煞白,顫聲說道:「婆婆,您聽聽,這是什麼話,難道您容兩個乳臭未乾的小輩一再在您面前猖狂撒野?」
姬婆婆滿頭白髮根根豎立,望之嚇人,怒笑說道:「我何等身份,豈容他們一再在我面前撒野!李存孝誘拐我的孫女,冷凝香毒殺我的孫女婿,這兩筆帳我要一倍算。來人,給我殺。」
別人沒動,她榻前四婢聯袂飛出,錚然幾個一起長劍出鞘,眼看一場血戰一觸即發。
募地一聲怪笑從空中傳下,一條黃影如飛射落在李存孝與『冷月』四婢之間。
那是個身穿豹皮的老婦人,這老婦人長得好怕人,瘦瘦高高的,膚色黝黑,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
滿頭白髮長可及腰,披散著,眼眶深陷,鼻樑高聳,一張老臉象曬乾了的桔子皮,鼻子下頭的那張嘴卻縮成了一團。
兩手指甲長有數寸,赤著腳,身上披的那張豹皮猶鮮血淋淋,顯然是剛從豹子身上撕下來的,她身上也沾滿了血。
這麼怕人個老婦人,縱是『冷月四婢』見多識廣,幾經大陣仗,也嚇得連連後退。
小翠更是驚叫一聲,翻身躍起躲到了冷凝香身側。
只見那老婦人乾癟老嘴一陣翕動,道:「小姑娘,我不想跟你們見面,你偏偏跟我見面,一旦見了面,你卻嚇成這個樣子,這是何苦。」
小翠聞聲一怔,驚聲說道:「老人家,是你啊。」
老婦人道:「是啊,你以為是誰,世上還有比我這副模樣兒更嚇人的麼!其實,小姑娘,你不該怕我,要怕,你該怕她們……」
抬起鬼爪也似的手,一指寒星夫人道:「別看她生得風華絕代,嬌艷動人,其實,她的心比我這外表還可怕。」
冷凝香一笑點頭道:「老人家說得好。」
只聽寒星夫人驚聲喝問道:「瘋婆子,你是何人,竟敢……」
「敢什麼。」老婦人轉過臉去道:「溫夫人,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別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最清楚你。忘了我這個故人了麼,『白髮重顏陰玉嬌』。」
冷凝香一怔。
寒星夫人失聲說道:「怎麼,你,你,你是陰……大姐……」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你沒想到我還在人世吧。陰玉嬌號稱『白髮童顏』,如今白髮依然,童顏麼,哼哼,可以說這都是你夫婦所賜啊……」
只見寒星主人嘴唇動了兩下,「寒星四使」繞向一旁,悄無聲息地撲向老婦人,聯手一擊,威力千鈞。
冷凝香一眼瞥見,忙說道:「老人家小心,有人偷襲。」
老婦人一笑說道:「多謝姑娘,老身我眼瞎耳不聾,憑他們這種身手還傷不了我,滾。」
只見她雙手一抖,「寒星四使」如遇千鈞重擊,各個慘叫一聲倒射飛起,砰然幾聲摔在丈餘外,一個滾翻便寂然不動。
老婦人好高的功力,這一手立即震懾全場。
只聽她說道:「溫夫人,你想殺我滅口麼,談何容易……」
姬婆婆忽然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老婦人話鋒忽轉,道:「姬老妹子,我成名在你之前,年歲也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妹子該不為過。你是個明白人,怎麼受這種小人的蠱惑,事關人血海深仇,也關係你『冷月』一門的存亡,這種事你怎麼能逞強好勝,隨便點頭……」
寒星主人夫婦帶著他夫婦那愛子跟八衛,悄悄地往林中退去。
冷凝香看見了,檀口一張,就要說話。
只聽老婦人道:「姑娘,讓他們走,他們出不了『苗疆』的,且聽我把該說的說完。」
冷凝香本來是要喝止寒星主人夫婦的,一聽這話也就閉上了檀口,沒再說話。
老婦人轉向李存孝,道:「年輕人,你挺聰明個人,怎麼也這麼糊塗,要不是我躲在一旁聽見你們的談話,你豈不冤枉了好人,跟『冷月門』這一場火拚如何得了……」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那張『藏主圖』上畫的老婦人,不是姬婆婆。」
老婦人道:「本就不是她。」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似乎也知道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誰?」
老婦人道:「我何只知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多少年來一直形影相隨,寸步不離。」
李存孝心頭一陣跳動,道:「老人家可否能夠告訴我,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究竟是誰?」
老婦人道:「我要不打算告訴你,我就不現身了。年輕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老身我。」
李存孝、冷凝香、姬婆婆等人聽得俱是一怔。
李存孝大感意外,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你?」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還記得我對你說過麼,我原是中原人。想當年在中原一念之差做了一件糊塗錯事,所以才隻身跑來苗疆。當年我在中原做的那件糊塗錯事,就是受人蠱惑,受人收買,參與『聽濤山莊』行兇。」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右手有六個手指頭。」
老婦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輕人,你看看我右手幾個指頭?」
她那隻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個指頭,拇指上多長一個小指頭。
李存孝剛定過神來,立時又怔在那兒。
冷凝香忽然一聲輕笑道:「老人家,不對吧。」
老婦人那深陷雙眼眨動了一下道:「怎麼不對,姑娘。」
冷凝香道:「記得老人家說過,老人家今年六十多歲。」
老婦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這就不對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過三四十多,猶在中年,而那張『藏寶圖』上畫的則是個老婦人。」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見你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既然這樣,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還小幾歲。」
冷凝香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證明,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並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一搖頭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實證明……」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且聽聽我的事實證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冷凝香道:「『白髮童顏』陰老人家。」
老婦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為什麼稱我『白髮童顏』?」
冷凝香美目一睜道:「老人家天生的白髮……」
老婦人笑道:「不錯,老身我天生的一頭白頭髮,褪褓中如此。稚齡時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來仍是如此,『聽濤山莊』遭劫時是在夜裡,夜裡看不真切,但見滿頭白髮,『聽濤山莊』的那個老家人,他不畫老婦人畫什麼。」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說道:「這麼說那張『藏寶圖』上畫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道:「年輕人,當年『聽濤山莊』中除了韓莊主的家人外,還有他的師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爺,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爺了。我說的沒錯吧?」
李存孝臉上變色,雙眉揚起,道:「這麼說那夜襲『聽濤山莊』,殺『聽濤山莊』近百口,最後還放了一把火,燒得『聽濤山莊』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婦人道:「年輕人,我一開始就承認是我,是你們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殺人放火,二十年後挺身自認,這種事還不多見。」
老婦人笑了笑道:「姑娘,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謝『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老婦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這批畜牲這般對我,囚我這多年,使我了無生趣,在那暗無天日的山腹中們心自問,後悔做錯了事,要不是你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顆紅心,義助我出困,使我覺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來,我還未必會自承罪狀,甘願報償呢。」
李存孝道:「『聽濤山莊』跟你何仇何恨?」
老婦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會這麼愧疚不安了,沒聽我說麼,我是受了人的蠱惑,為人收買,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誰的蠱惑,誰的收買?」
老婦人道:「就是剛才想殺我滅口不成、見情勢不妙、偷偷開溜的寒星主人夫婦。」
冷凝香叫道:「會是他夫婦……」
老婦人道:「收買我的雖是他夫婦,可是據我所知,他夫婦身後還有人指使。至於暗中指使他夫婦的是誰,那就要問他夫婦了。」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
李存孝雙眉高揚,向著老婦人逼近了一步。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年輕人,我既然現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對當年一念之差所做錯的事有所報償。『苗疆八峒』這些畜牲已被我殺盡,我已毫無心事了。這世界不是讓我留戀,年輕人,這筆血債我還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婦要吧。」
騰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還當她要走,騰身要追。他剛動,老婦人忽然自空中一頭栽下,砰然一聲栽進了『弱水湖』裡。
只見水花四濺,跟水沸騰了一般。
忽聽姬婆婆道:「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魚,再有十個她也活不了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髮,甚至連那塊豹皮都沒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駭然,小翠低著頭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著「弱水湖」中,剛剛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著一種異樣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這筆血仇,終於找著了一半,也報了一半了;『聽濤山莊』近百條生命,母親所遭受的一切,也應該稍微得到了報償。
而這一仇字,畢竟是殘酷的,「自發童顏」陰玉嬌成名猶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卻葬身苗疆「弱人湖」魚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魚」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由此可知,一個人一步走錯不得,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一念之差不但害了人,也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
「自發童顏」陰玉嬌隻身遁躲苗疆,她的遭遇,她的身受,誰敢說不是冥冥中的報應……只聽冷凝香在身後輕輕叫道:「李郎,李郎。」
李存孝倏然自沉思中驚醒,定了定神轉過身來,沖姬婆婆一抱拳,道:「姬老人家,李存孝魯莽,謹此賠罪。」
冷凝香微微一怔。
姬婆婆也為之楞楞一怔,道:「怎麼說,你給我賠罪?」
李存孝道:「凡事得講一個理字,理應如此。」
姬婆婆深深一眼,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我也沒想到你身負這麼一段血仇,我更沒想到『寒星』溫家的這一代是這種人。」
冷凝香盈盈一禮,也道:「姬婆婆,再晚也謹此賠罪。」
姬婆婆道:「你也給我賠罪?」
冷凝香道:「再晚借用他一句話,凡事得講個理字,理應如此,不過……」
遲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姬婆婆道:「不過什麼?」
冷凝香雙眉微揚,毅然說道:「再晚自知無禮的是錯認姬婆婆,但對姬婆婆的性情為人及作風,仍是極為不滿。」
姬婆婆竟然沒在意,道:「這話怎麼說?」
冷凝香道:「再晚指的是姬婆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亂點鴛鴦譜……」
姬婆婆突然笑了,道:「你的膽子不小,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你跟李存孝是僅有敢當面指責我的兩個人,兩個後生晚輩。
其實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瑤璣,她沒讓我瞭解李存孝是個怎麼樣的人……」
冷凝香道:「老人家瞭解那柳玉麟麼?」
「行了,姑娘。」姬婆婆道:「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現在把瑤璣交出來應該不算遲,是不?」
冷凝香做夢也沒想到這位煞威寰宇的老魔頭會變得那麼快,怔了一怔,驚喜地說道:「再晚這裡深致謝意。」
當即盈盈又是一禮。
姬婆婆的臉色忽然一沉,望著小翠冷然說道:「小翠。」
小翠忙上前一步恭聲應道:「婢子在。」
姬婆婆冷然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你去把姑娘攙出來。」
小翠一怔,驚喜說道:「多謝老神仙開恩。」
小鳥兒.一般地如飛撲向密林中。
轉眼工夫她攙著令狐瑤璣從密林中緩步走出。令狐瑤璣嬌靨蒼白人憔悴,身子顯得虛弱,顯然她是受盡了一個「情』字的折磨。
冷凝香嬌軀一擰,閃身掠了過去,對令狐瑤璣低低說了幾句。只見令狐瑤璣點了點頭,也低低說了幾句。
到了軟榻前,令狐瑤璣由小翠攙扶著,向高座軟榻上的姬婆婆行了一禮。
姬婆婆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起來吧,瑤璣,這些日子委曲你,別讓奶奶難受了。現在我把你交還給李存孝,你過去吧。」
令狐瑤璣抬眼望向李存孝,在那四道目光一接觸的剎那間,令狐瑤璣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掛落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李存孝難言感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裡冷凝香跟小翠一左一右攙扶著令狐瑤璣剛要往前走,姬婆婆突然開了口:「慢著,『冷月』令狐家姑娘出閣,不能沒嫁妝自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這就算是奶奶給你的嫁妝吧。」
那東西不是別的,赫然是那張『藏寶圖』。
令狐瑤璣一陣激動,兩串珠淚已奪眶而出,叫道:「奶奶!」
姬婆婆道:「傻孩子,姑娘家大了那有不出嫁的,這是喜事兒,哭個什麼勁兒。奶奶當年嫁你爺爺的時候,可沒像你這麼哭哭啼啼的,巴不得一步跨進那頂花轎裡。」
冷凝香頭一個忍俊不住。
接著是小翠。
最後令狐瑤璣也笑了。
可是姬婆婆兩眼淚水在眼裡直打轉,只聽她道:「小翠接過去。」
小翠恭應一聲,便要去接。
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這張『藏上圖』再晚不能要。」
姬婆婆白了他一眼道:「這是我給我孫女兒的嫁妝,又不是給你的,你著什麼急。」
「哄」地一聲,「冷月門」的人全笑了,笑得李存孝臉上直髮燙,小翠乖巧地把「藏寶圖」接了過去。
姬婆婆道:「你倒比他還著急啊。」
小翠紅了臉,大夥兒又都笑了,一時間這遍灑血腥,剛才還是劍拔弩張的「弱水湖」邊充滿了笑聲。
笑聲中,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再晚有個不情之請。」
姬婆婆道:「你還要說什麼?」
李存孝道:「先請老人家帶令狐姑娘回『金華』去,再晚辦完事後立刻兼程赴『金華』。」
「好啊,」姬婆婆道:「你都不急我急什麼,我樂得跟我這愛孫女多聚兩天。」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
姬婆婆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冷月門』的嬌客,用不著再客氣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寒星』武學自成一家,詭異莫測,你可要小心。」
馬上就近了,一家人畢竟向著一家人。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明教,再晚省得,就此拜別。」
他欠身一禮,就要走。
冷凝香道:「不要我跟你去了麼?」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不用了,姑娘還是跟令狐姑娘做個伴兒吧。」
令狐瑤璣道:「事情小翠都已經告訴我了。誠如奶奶剛才所說,寒星溫家不是好對付的,你要小心,別讓香妹妹跟我惦念,早些到『金華』去。」
李存孝暗暗一陣激動道:「多謝姑娘,我省得。」
騰身拔起,飛射不見。
姬婆婆搖首歎道:「此子已盡得『大雷音』與『天外神魔』真傳,從今後這天下武林該是他的了。」
令狐瑤璣跟冷凝香都沒說話,兩對美目望著李存孝逝去處,嬌靨上已現出那牽腸掛肚的相思……「白髮童顏」陰玉嬌說,「寒星主人」夫婦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還沒見「寒星門」的蹤影。
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個小鎮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兒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戶有一半是獵戶,有一半是種莊稼的,都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紅日偏西,黃昏時分。
這時候,種莊稼的從田裡回來了,打獵的也從山上下來了,莊稼漢帶回來的是滿足,打獵的帶回來的是應有盡有的獵物,都是滿載而歸。
李存孝望著這幕情景,心裡別有一番感受。只覺得這幕情景跟充滿了血風腥雨的武林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寧可拋棄武林中的一切,來過這種淳樸、平淡、寧靜的日子。
其實,這種日子該是人人所羨慕的。
尤其是武林中人。
可是有幾個武林中人放得下已然背起的包袱,遁隱到這一個世界來?
有的人走不得,卻也有人捨不得。
走不得的是可憐,捨不得的該是愚人。
儘管李存孝出道日淺,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武林人物,那怕他是當世第一人,他的心裡是空虛,而眼前這些最平凡的人,心裡卻是充實的。
他這裡正百念齊湧,五味俱陳,一眼瞥見一個人由對面鎮口進了鎮,手裡提著一包東西,走得相當快。
這個人,赫然竟是張遠亭。
這才是天大的巧事。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叫道:「張前輩。」
張遠亭停步抬眼,一怔,旋即飛步趕了過來。
李存孝也放步迎了上去。
兩個人見了面,張遠亭劈頭便道:「大少怎麼在這兒?」
李存孝當即把別後的一切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張遠亭連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韓莊主的仇,令堂的恨終於得以昭雪了,沒想到竟是「自發童顏」陰玉嬌跟『寒星』溫家這夫婦倆,陰玉嬌這個人以前我聽說過,毒得跟蛇蠍一樣,凶名比現在有數幾個魔頭還大,隻身流落到苗疆幾十年,最後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笑笑接道:「接下來我恭喜大少,賀喜大少了。」
李存孝臉上一熱,顧左右而言他,道:「前輩怎麼在這兒?住在這兒麼。」
張遠亭歎了口氣道:「不瞞大少說,我早就厭倦那種武林生涯了。就因為當年我一念之貪,害得我直到如今才能脫身。您看,這兒多美個地方,鄰居大夥兒處得好,跟一家人似的,有點什麼事誰都搶著來幫忙。可能的話我打算養老此處,埋骨此鄉了李存孝道:「前輩令人羨慕。」
張遠亭道:「說什麼羨慕,過一天是一天。您知道,只要一步踏進武林,再想脫身那比登天還難。還不知道我這種日子能過多久呢。大少,咱們別在這兒站了,家裡坐坐去。」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既然碰見了前輩,我不好不打擾片刻。」
張遠亭答道:「說什麼片刻,我知道大少有事兒,可是天已經黑了,怎麼說先在我這兒將就一宿。」
李存孝可正愁沒地兒住呢,走了兩步他一眼瞥見張遠亭手裡提的那東西是一包藥,當即說道:「是誰不舒服……」
張遠亭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這個家除了張筱蘭那丫頭還有誰?金華別後就不對了,沒兩天就躺下了,一直病到如今。」
李存孝吃了一驚道:「什麼病這麼厲害?」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還不是整天價奔波江湖,受了點風寒……」
說話問到了兩扇柴扉之前,張遠亭道:「到了,大少,您請進吧。」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竹籬一圈,茅屋三間,一明兩暗,竹籬內種花栽竹,有一種淡雅的美,他道:「前輩可真懂得享受。」
張遠亭笑笑說道:「我自己知道,我這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兩個人剛進竹籬,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從茅屋裡傳了出來:「是李兄弟麼,快進來吧,筱蘭說什麼大少來了要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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