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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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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千里會故人        第 二 章 金 蟬 脫 殼        第 三 章 — 去 難 回
第 四 章 赤 魔 邪 教        第 五 章 內城顯身手        第 六 章 另 有 隱 情
第 七 章 鬩 牆 之 爭        第 八 章 佳人訴衷情        第 九 章 誤 中 迷 香
第 十 章 身 世 之 迷        第十一章 險 處 逢 生        第十二章 赤 魔 顯 形
第十三章 利迫套口供        第十四章 擒賊逢故人        第十五章 愛 極 生 恨
第十六章 再 劫 證 人        第十七章 單 刀 赴 會        第十八章 化干戈為玉帛
策十九章 殺 人 滅 口        第二十章 龍 闖 虎 穴        第廿一章 府 裡 藏 奸
第廿二章 安 然 脫 險        第廿三章 驚 疑 故 人        第廿四章 詐 死 誘 奸
第廿五章 大膽擒貝子        第廿六章 惡 夜 奇 襲        第廿七章 新 仇 舊 怨
第廿八章 緊 迫 釘 人        第廿九章 抽 絲 剝 繭        第三十章 功 成 身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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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1:42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千里會故人
    日落,黃昏,暮色低垂。這座八角小亭孤零零地座落在暮色裡。
    八角小亭的亭頂塌了一邊,塌的地方有塊瓦露出半截,搖搖欲墜,只要有陣稍微大點兒的風吹過,準能把它吹下來。
    亭子的幾根柱子跟欄干,原來都是漆的一色朱紅,可是現在那朱紅的漆只能看見幾片,其他的地方都慘白慘白的,是朱漆全剝落了。
    這麼一座破亭子,跟亭子裡的五個人大不相稱。亭子裡這五個人,衣著講究得氣派。
    坐在那兒的那一個,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胖老頭兒,皮白肉嫩,臉色白裡透紅,顯見得他平素保養得很好。身上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微小面兒長袍,外頭罩件團花黑馬褂,都挺合身的,他手裡拿著把製作精細的鼻煙壺,手指頭沾著鼻煙不住地往鼻子上摟,摟一下,吸一下,挺過癮的,鼻煙不住的往鼻子上摟,兩眼不住地往西北看,一臉的焦急神色。
    西北方遠處是條大路,近處是條小路,大路在幾十丈外拐了彎兒,歪出這條小路通往這座殘破的小亭。
    胖老頭兒身邊站著四個人,清一色的四十上下壯漢子,一邊站兩個,穿的都是一色天藍的緞子面兒長袍,腰裡頭鼓鼓的,跟塞著什麼東西似的。這四個中年漢子個頭兒壯,腰桿兒挺得筆直,一個個都是太陽穴高高鼓起,兩眼之中精光四射,隱隱逼人。
    緊靠胖老頭兒左右的兩個壯漢,一個手裡捧著一隻上好景德瓷的小茶壺,外頭用棉套套著,一個捧著一個圓圓的漆木盒子,有蓋兒,不知道裡頭盛的是什麼。
    兩三丈外是一片稀疏疏的柏樹林,樹林裡停放著一輛馬車跟三匹高頭駿馬。
    坐著坐著,胖老頭兒忽然一挺腰站了起來。
    左邊那壯漢上前一步雙手捧上小茶壺,「大人,參茶。」
    右邊那一個跟著上前一步,雙手捧上了那漆木盒子:「大人,點心。」
    胖老頭兒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道:「那封信是誰交發的?」
    左邊把頭一個壯漢上步躬身,道:「回大人,是奴才。」
    胖老頭兒道:「你沒告訴他們用八百里的加快傳送?」
    那壯漢哈著腰道:「回大人,奴才交待了,奴才守在那兒親眼看著他們送出去,信到人走,一點兒也沒耽擱!」
    胖老頭兒皺著眉道:「那就怪了,算算日子該是今兒個未時到,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眼看天都快黑了,還不見人影兒。」
    那壯漢遲疑了一下道:「這個……許是路上耽擱了,您知道,遼東離這兒路不近。」
    胖老頭兒冷哼一聲道:「廢話,我要是不知道,幹嗎用八百里加快傳遞!」
    那壯漢應了聲「是」,沒敢再說話。
    右邊把頭那壯漢忽然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大人,奴才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胖老頭兒冷冷掃了他一眼道:「什麼話?」
    右邊壯漢道:「北京城裡論官咱們有好幾個營,論民咱們也掌握著不少龍虎,難道說就沒一個可用的,非把一個退休了多少年的人搬出來不可。」
    胖老頭兒冷冷一笑道:「好話,這件事兒你能辦麼?」
    右邊壯漢道:「奴才不敢,奴才有自知之明,可是官家的幾個營,外加北京城中這些黑白二道的龍虎……」
    胖老頭兒又冷笑一聲道:「你真機靈,這件事兒要能嚷嚷開,我也用不著跑到這荒郊野地挨渴挨餓等人了,再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把馮七找來密商過,連他都不敢接,換個別人行麼?」
    右邊壯漢沉默了一下道:「奴才是怕楚三爺退休這麼多年了,這種事兒他不會管!」
    胖老頭兒道:「不會的,記得當年他臨走的時候我跟他說好了的,往後可能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到時候還得他出來走走,他也親口答應過我,只要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他是隨傳隨到的!」
    右邊那壯漢道:「楚三爺名滿南七北六,威震一十三省,當年他是功成身退,江湖上走腿闖道能有他這種成就的不多,奴才怕他不會把大半輩子得來不易的聲譽往這件事上押!」
    胖老頭兒臉色變了一變道:「你看他真會這樣麼?」
    右邊壯漢道:「奴才是這麼想,要不他未時就該到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兒?」
    胖老頭兒冷笑一聲道:「楚三他所以能有這種成就,大部份也靠一個官字,當年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待他不薄,他要是這麼無情不管我的身家性命,那就別怪我無義把這頂帽子扣在他頭上交差……」
    忽聽左邊壯漢道:「大人,有人來了。」
    胖老頭兒精神一振,忙住口不言移眼往西北望去。他看見暮色裡,遠處那條大路上有個人往這邊走了過來,暮色低垂,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胖老頭兒馬上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頹然地說道:「不是的,這麼遠楚三怎麼會走路來?」
    右邊那壯漢道:「不像,是個年輕人!」
    胖老頭兒搖搖頭道:「那就更不是了。」
    轉身坐了下去,急躁地沾起鼻煙來又是一陣猛吸。他剛吸了幾下鼻煙,忽聽得左邊壯漢又道:「大人,他上小路了。」
    胖老頭霍地站了起來,抬眼一看,可不,來人走得不怎麼快,可是剛才遠在大路上,這當兒已然上了小路了。
    右邊壯漢雙眉一揚道:「來人恐怕是個練家子,要不然腳下不可能這麼快捷,截住他!」他跟左邊那壯漢一步跨了出去,雙雙併肩站在小亭一丈開外。
    轉眼工夫,來人近了,這時候也可以看清楚了。來人二十多歲年紀,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穿一件合身的黑衣,顯得相當瀟灑,還帶股令人說不出是什麼的勁兒,說是說不出,可是任何人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再多看他幾眼。
    小伙子長得好俊,劍眉星目,膽鼻方口,皮肉比胖老頭兒還白還嫩,可是在他眉宇間有股逼人的冷意,讓人老遠就覺得出來,他的年紀不大,可是看他的神態表情,似乎他所經歷的,他所知道的遠超過他的年紀。
    兩個壯漢並沒有喝令他停步,然而他卻在離亭一丈外兩個壯漢的跟前站住了,帶著冷意的眼神往小亭裡掃了一下,然後落在跟前的兩個壯漢臉上:「我從遼東來。」
    兩個壯漢一怔,左邊壯漢道:「遼東?」
    年輕黑衣客道:「遼東老龍溝!」
    左邊壯漢叫道;「楚三爺!」
    年輕黑衣客道:「我是老爺子的七徒弟,我姓凌。」
    左邊壯漢上下打量了年輕黑衣客一陣道:「我們大人有封信……」
    這是要證明,年輕黑衣客探懷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左邊壯漢伸手接過那封信,不用多看,只一眼就夠了,他抬眼說道:「楚三爺人呢?還沒到?」
    年輕黑衣客道:「見著韓大人之後,我自會詳稟。」
    胖老頭兒在亭子裡聽到這兒,忙道:「讓他進來。」
    兩個壯漢恭應了一聲立即退向兩旁。年輕黑衣客看也沒看他倆一眼,邁步走了過去。
    這時候胖老頭兒已落了座,儘管是便服簡從,他還是不忘擺派頭,講享受,隨身不但帶著參茶跟點心,而且還帶了個緞子面兒的墊子放在那既硬又涼的石凳上供他坐停。
    年輕黑衣客進亭略整衣衫,微一欠身道:「楚震東七徒弟凌燕飛見過韓大人。」
    胖老頭兒招了招手,什麼都沒說,劈頭便問:「你們怎麼這時候才到,楚三人呢?我在這兒等了他好幾個時辰了!」
    年輕黑衣客凌燕飛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老爺子他不能來了,草民幾位師兄弟商議的結果,特地派草民來給大人請個安!」
    胖老頭兒雙眉豎了起來道:「怎麼說,楚三他不能來了,為什麼?」
    凌燕飛雙眉軒動了一下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老爺子已經過世了。」
    胖老頭兒一怔,霍地站了起來,鼻煙壺掉在地上,道:「怎麼說,楚三他……他已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燕飛道:「到今天剛滿七七。」
    胖老頭兒臉上變了色,砰然一聲坐了下去,他也不管人家是怎麼死的,連慰問也不慰問一聲,喃喃地說道:「糟了,糟了,這可糟了,這麼一來這件事……我的前程,我的身家性命……這下……這可怎麼辦,這……」他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說著說著頭上就見了汗。
    凌燕飛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草民的大師哥派草民來,一來是讓草民代我們老爺子給大人請安,二來是看看大人有什麼用得著楚家的地方。」
    胖老頭兒急躁地擺手說道:「不行,不行,你們都不行,除了楚三誰都不行,要能用你們我早就用別人了,唉,楚三怎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節骨眼兒……」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大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都不願意死,誰也沒有辦法挑時候死!」
    這句頂撞話相當重,誰都聽得出來,胖老頭兒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凌燕飛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句話聲:「楚三爺當真過世了麼?」
    說這話的正是剛才推測楚三爺不會復出的那黑衣壯漢。
    凌燕飛兩眼寒芒暴射,可是一轉眼工夫那懍人的寒芒又隱斂了,他頭也沒回,淡然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他目光一凝,望著胖老頭兒道:「世上沒有兩個楚震東,既然大人認為大人的事非我們老爺子不能辦,草民不敢再多說什麼,就此告辭了!」他一欠身,轉身要走。
    胖老頭兒突然抬手說道:「慢著。」
    凌燕飛緩緩轉回身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胖老頭兒千咳了一聲道:「你等一等,我有幾句話問你。」
    他一抬手,那手捧景德瓷小茶壺的壯漢忙放下小茶壺,探手入懷摸出個黃絹小包,雙手遞了過去。
    胖老頭兒接過黃絹小包打了開來,黃絹小包裡包著幾樣東西,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一朵純銀的小花,一隻象牙雕成的小手,還有一把金光四射的小劍。
    他道:「有個人死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他身邊放著這四樣東西,你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看出什麼來路?」
    凌燕飛往那黃絹小包上掃了一眼,臉上仍是沒有一點表情,微一搖頭道:「草民胸蘊淺薄,閱歷不夠,看不出什麼。」
    胖老頭兒臉上浮現了一片失望之色,擺擺手道:「好吧,你走吧。」這位做官的可真現實啊。
    凌燕飛沒再說話,微一欠身,轉眼出亭而去。
    望著凌燕飛走遠,那拿信壯漢上前一步道:「大人,您看……」
    胖老頭兒呆呆地望著亭外,跟沒聽見似的,一直到凌燕飛走遠了,隱入低垂的暮色裡看不見了,他才如大夢初醒般忽然站了起來叫道:「快,叫住他,追他回來。」
    那拿信壯漢怔了一怔,道:「大人……」
    胖老頭兒跺腳叫道:「混帳東西,還不快去。」
    那拿信壯漢沒敢再問,偕同另一壯漢飛掠出亭追了過去。
    口    口    口
    這是家小茶館兒,挺雅致的小茶館兒,有人對坐下棋,有人戴著老花眼鏡看書,也有人拉著胡琴清唱那麼兩段兒,茶館兒雖小,可卻挺熱鬧的。
    清唱的這一桌三個人,操琴的是個頭戴瓜皮小帽兒的瘦漢子,站那兒唱的是個皮白肉嫩的小胖子,另一個坐那兒閉著眼聽,手指頭在桌上打板,腦袋還不住的晃來晃去。
    一段白門樓唱完了,聽戲的睜開了眼,把目光往不遠處一張桌子上一投,笑問道;「七爺,您聽胖哥這段二六怎麼樣?」
    不遠處那張桌子上坐著個五十上下的瘦老頭兒,挺精神個瘦老頭兒,長眉細目瘦削臉,穿的是一身黑綢褲褂兒,袖子捲著,露著雪白的兩段。
    只見他倏然一笑揚起拇指,道:「胖哥最近恐怕很下功夫,天生的一副翎子生嗓子,清剛遒健,裂帛穿雲,運腔咬字,氣口吞吐雖內行也不過如此,胖哥唱的好,瘦哥的胡琴也好,嚴絲合縫,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聽戲的也一揚拇指道:「七爺不愧是位行家。」
    唱白門樓的小胖子沖瘦老頭兒一欠身,陪笑說道:「您誇獎,我們倆這是井邊打水江邊賣,孔聖人面前賣詩文……」
    就在這時候,門簾兒一掀進來個人。
    瘦老頭兒的座頭正對著門兒,有人進來他頭一個看見,只見他兩眼一睜,脫口叫道:「唷,是小七兒……」
    掀簾進來的是凌燕飛,他一步便到桌前,恭恭敬敬的一欠身,道:「七叔,燕飛給您請安來了。」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到家裡去過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剛到,臨來的時候告訴我,到這兒來找您準沒錯。」
    瘦老頭倏然笑道:「他算是料準了我了,你知道,我沒別的嗜好,就好泡茶館兒,怎麼樣,你師父跟大夥兒都好麼?」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師父讓我找您吵架來了。」
    瘦老頭兒眉鋒一皺道:「小七兒,你不知道這檔子事有多扎手,他們找上了我,我自問不靈,沒奈何,這才推到了你師父頭上。」
    凌燕飛道:「七叔,您不知道,這兩年他老人家的身子大不如前了,整天躺在床上,很難得下床走幾步!」
    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咱們別在這兒聊,有什麼話回去說去!」
    他可是說走就走,跟小胖子三個打了招呼,拉著凌燕飛往外就去,出了門他才問道:「小七兒,你師父的身子怎麼了?」
    凌燕飛道:「也沒什麼,上了年紀的人還不都是這樣!」
    瘦老頭兒鬆了一口氣,「哦」了一聲道:「我還當是怎麼了呢,聽說順天府那位韓大人今兒個在城外等著你師父呢,你去見過他沒有?」
    凌燕飛眉梢兒揚了揚,道:「去過了,這位韓大人真是位難得的好官哪,錯非是我師父那種好說話的脾氣,換了我,我一天也跟不了他,我師父身子不好不能來,又怕他窮纏不放,乾脆讓我帶信兒來說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誰知道他只顧自己的前程,只顧自己的身家性命,連問都沒問一句。」
    瘦老頭兒眉鋒一連皺了好幾皺,道:「你師父也真是,什麼辭兒不好編,偏偏編這麼個辭兒?」
    凌燕飛道:「我們哥兒幾個也覺得不好,可是他老人家說在刀裡鑽這麼多年了,還忌諱這個,非讓我這麼說,您說有什麼辦法,這樣也好,疾風識勁草,路遙知馬力,這麼一來倒試出這位官兒是怎麼個人了。」
    瘦老頭兒道:「小七兒,你也別在意這個,說起來這位韓大人多少年來雖不能說對你師父怎麼好,可倒也過得去……」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是怎麼個脾氣您知道,就為這個,接著八百里加快傳送的密函馬上把我派了出來,還怎麼樣?他老人家有報答之心,我也千里迢迢跑了這麼一趟,誰知道沒用,他沒見著我師父,連是怎麼回事都沒告訴我,可真把我瞧扁了。」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怎麼,他沒把這件事兒交給你?」
    凌燕飛道:「不跟您說麼,他連是怎麼回事兒都沒告訴我。」
    瘦老頭兒道:「這麼說,你也打算不管了。」
    凌燕飛聳聳肩道:「人家不把事兒交給我,把我瞧得扁扁的,我還能伸手去要麼?」
    瘦老頭兒道:「這位韓大人一向挺有眼光的,這回他可是走了眼了,明兒個我去見他……」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用不著您去見他,我師父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著,臨來的時候再三囑咐我,不管他怎麼對我,只要有事兒咱們就得伸手接下來,他不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讓我找七叔您問問,當初咱們欠人家的,不管怎麼說,這筆人情債咱們總得還。」
    瘦老頭兒道:「好嘛,既是你師父這麼交待,那你還跟我說什麼,小七兒,你要知道,你師父就是這麼個脾氣,寧願天下人負他,他絕不負天下人……」
    凌燕飛道:「我知道,就是為這,剛才看見那位韓大人對人的態度才讓人心裡不舒服。」
    瘦老頭歎了口氣道:「其實事情說起來也難怪他急,也難怪他只顧自己的前程,只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你不知道,這檔子事鬧大了。」
    凌燕飛道:「七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瘦老頭兒忽然壓低了話聲道:「福親王的格格半個月前一天夜裡突然死了,渾身上下沒一點傷痕,枕頭底下放著四樣東西……」
    凌燕飛道:「一把金光四射的小劍,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一朵純銀的小花,一隻象牙雕的小手。」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怎麼,你見過那四樣東西了?」
    凌燕飛道:「那位韓大人拿出這四樣東西來,告訴我有個人死了,渾身上下沒一點傷痕,身邊放著這麼四樣,問我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看出什麼,我說我看不出什麼,一時間我是真看不出什麼來,我心裡也正不舒服,連想都沒想!」
    老少倆踏著夜色一邊走,一邊說,說話間已抵一處,一條小胡同,兩扇小紅門,門上掛著鎖。
    瘦老頭兒道:「咱們進去再談!」手往口袋裡插去摸摸鑰匙。
    凌燕飛抬眼四下一看,道:「這是我第二回到您這兒來,您這兒還沒怎麼變嘛。」
    瘦老頭兒手探進了兜兒裡,卻半天沒拿出鑰匙來,只見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兩眼睜得老大。
    凌燕飛一眼瞥見瘦老頭兒的異樣表情,忙道:「怎麼了,七叔,鑰匙丟了?」
    瘦老頭兒忽然冷笑一聲道:「鑰匙沒丟,倒是兜兒裡多了幾樣東西,你看看這是什麼?」他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手裡托著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凌燕飛看得楞住了。
    瘦老頭兒臉色有點凝重,道:「進去再說。」
    他把那四樣東西往口袋裡一放,掏出鑰匙來開了門。
    瘦老頭的住處不大,一進小院子又是一變,出手如風,飛快地抓起桌上一張信箋。
    信箋上寫著龍飛風舞的一行字跡:「斷爾一掌,以示薄懲,再管閒事,定取爾命!」沒上款,也沒署名。
    凌燕飛陡然一聲沉喝:「七叔,撒手。」
    他一指點在瘦老頭手肘上,瘦老頭兒手一麻,一鬆,那紙信筏飄落地上。
    瘦老頭兒臉色大變,苦笑一聲道:「看來七叔這個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的還不如你!」
    凌燕飛沒說話,又在瘦老頭兒右臂胳膊肘以下連點了兩指,最後一指頭敲在瘦老頭兒右手腕脈上。
    瘦老頭兒微一搖頭,苦笑道;「小七兒,恐怕沒用,我覺得出,五個手指頭裡熱辣辣的直往上竄,就這麼一轉眼工夫已推到了掌心了!」
    凌燕飛道:「不忙,七叔,等真攔不住的時候再說!」
    瘦老頭苦笑一聲道:「好吧,咱們坐吧,陰溝裡翻船,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我馮七要真這麼自斷一掌,那可真是個大笑話。」
    他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一個親王府的尊貴格格格身邊絕不會有這四樣東西,當初我一看就知道這四樣東西是外來的,現在已經證實了,這四樣東西果然是外來的,八成兒這是怪我不該出主意讓他們去搬你師父……」
    凌燕飛高揚著眉梢兒道:「七叔,這四樣東西是什麼時候讓人放進您兜兒裡去的?」
    瘦老頭馮七苦笑說道:「瞧你問的,你這不是臊你七叔麼,我要知道它們也不會跑到我兜裡去了,這麼看來,人家的身手可真是來無蹤去無影啊。」
    凌燕飛道:「不見得,您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馮七道:「吃過晌午飯睡了一會兒就出去了,晚飯是在外頭吃的,吃完飯就去茶館那兒,我也是為等你師父,誰知道把你等來了。」
    凌燕飛道:「飯莊子、茶館兒,這兩個地方有人挨您的身麼?」
    馮七道;「這個……讓我想想,我去茶館兒的時候人不多,到那兒就坐下了,也沒再動,沒人挨過我的身,至於飯莊子……嗯,進門的時候有人擠了我一下,當時正值午飯時,進去的人多,我也沒在意,許就是那時讓人把這四樣東西放進去的,不管怎麼說,人家的身手好是實,要不然讓人往兜兒裡放進了四樣東西,我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忽然站了起來,道:「不行,小七兒,攔不住了,那熱辣辣的感覺已經到了腕脈了,還在繼續往上竄!」
    凌燕飛跟著站起,剛要說話。馮七抬眼從褲腿裡拔出一把匕首,揚起落下,直砍右腕。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馮七的左腕,叫道,「七叔……」
    馮七正色說道:「小七兒,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認栽,我要捨不得這只右掌,待會兒就得捨去一條胳臂,你說那樣划算?」
    凌燕飛兩眼暴睜,寒芒電射,手一鬆,轉過身去。
    只聽身後馮七悶哼,顫聲說道:「小七兒,過來幫個忙。」
    凌燕飛轉回了身,馮七的右掌已掉倒了地上,斷處烏黑,馮七身上、桌上、地上,濺得到處都是鮮血。馮七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搖搖欲墜。
    凌燕飛眉宇泛起了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他先閉了馮七右臂上的幾處血脈,為馮七止住了血,然後挾著馮七坐下,馮七於此時臉色越見蒼白,頭上都見了粒粒汗珠,他咬著牙道:「小七兒,我屋裡枕頭底下有傷藥……」
    凌燕飛一陣風般撲進了屋,再回來時他左手拿了一個白瓷瓶,右手一塊白布,他很俐落,轉眼工夫已經把馮七的傷處上了藥裹好了。
    馮七剛才還挺精神個老頭兒呢,如今人靠在椅子上,顯得相當虛弱,兩眼都沒了神,直到凌燕飛給他裹好了傷,他才吁了一口氣抬左手擦了擦滿頭汗水苦笑地說道:「鐵掌馮七的這隻鐵掌從今起便算完了,稱什麼鐵掌?練了大半輩子還是肉掌一隻,連這點毒都經受不住……」
    凌燕飛冰冷說道:「七叔,江湖上擅用毒的可沒幾個。」
    馮七道:「小七兒,能用這種毒的,我搜遍記憶都想不出一個!」
    凌燕飛道:「總會找到他的。」
    馮七搖搖頭道:「小七兒,七叔跟你打個商量,出這條胡同往東拐,走不多遠有家車行,你去雇輛車,咱爺兒倆今晚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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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2:07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您是讓我送您上遼東去?」
    馮七苦笑說道:「小七兒,請你師父的主意是我出的,現在我一隻手已經沒有了,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我不能再讓你師父少個徒弟,甚至把老龍溝楚家全斷送了。」
    凌燕飛突然笑了笑道:「七叔,您可真照顧自己人啊,您不能讓我師父少個徒弟,我師父就能讓您少只手,怎麼連您也把小七兒瞧扁了……」
    馮七還待再說。凌燕飛笑容一斂,接著說道:「七叔,您這不是辦法,真要說起來,您這也不能叫顧自己人,您這是拖自己人下水,害自己人,你要是在這時候回遼東去,我師父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我敢跟您賭點兒什麼,他老人家準會帶著大哥他們幾個進關來,那您可就真把老龍溝楚家全斷送了,您要是真顧自己人,不願斷送老龍溝楚家,只有一個辦法,讓我找個地方安頓好您,然後讓我放手跟他們周旋,這樣頂多您少一隻手,我師父只少一個徒弟,您看怎麼樣?」
    馮七道:「小七兒,你有沒有往後想。」
    凌燕飛道:「想了,可是我的想法跟您的想法不同,小七兒我也天生一副不信邪的倔脾氣。」
    馮七道:「小七兒,像七叔又是怎麼一副脾氣?有些事情是不能不信的,你看看人家這身手……你……」
    「七叔,」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我們師兄弟一共七個,您知道師父為什麼單挑上了我?」
    馮七道:「我知道你行,可是你總強不過你師父去,你師父那身功夫雖然比你七叔強,可也強不到那兒去……」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有些事兒您不知道……」
    馮七道:「什麼事兒我不知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本來我是不能說的,師父一向也不讓我說,可是現在我只有告訴您了,三年前我師父救過一個人,這個人是上摩天嶺採藥的,他在摩天嶺上碰見一條大蟒蛇,他把那條大蟒蛇殺了,可是自己也中了蟒毒,經過老龍溝的時候毒發不支,倒在了老龍溝口,可巧我砍柴回來碰見了,我把他背進了老龍溝,他在老龍溝住了七天七夜,師父給他祛除蟒毒,救了他一條命,臨走的時候他說是師父跟我救了他,師父年紀大,不便出遠門,讓我無論如何代表師父到新疆去做幾天客……」
    馮七道:「新疆?」
    凌燕飛道:「不錯,新疆。」
    馮七道:「你去了沒有?」
    凌燕飛道:「去了,不但去了,而且在他那兒整整做了一年的客,他是早安排好了的,就在我到達新疆的同一天,有個人到老龍溝給我師父送了一封信,師父看了這封信不但沒怪那個人事先沒告訴他,反而高興得直掉淚……」
    馮七訝然說道:「這是為了什麼?」
    凌燕飛道:「信上說小七兒我非池中之物,不能讓我就這麼埋沒了,而且我師父跟我救過他,為報答這救命恩,他要把我留在新疆一年,利用這一年的功夫他要把他一身所學傳給我……」
    馮七揚了揚眉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啊,老龍溝楚家是個埋沒人的地方?」
    凌燕飛道:「七叔,這個人的口氣不大,在他看老龍溝楚家是個埋沒人的地方,這一點您從我師父高興得掉淚就可以知道了。」
    馮七呆了一呆道:「小七兒,這個人是……」
    凌燕飛道:「看上去四十多歲個人,一年到頭文士打扮,在天山有座嘯傲山莊,在天山下有一大片牧場,牛羊難數,富可敵國……」
    馮七兩眼暴睜,叫道:「老天爺,這……這不是玉翎雕麼?」
    凌燕飛微微一笑道:「現在您明白師父為什麼派我來了吧。」
    馮七左掌一揮,抓住了凌燕飛,激動地道:「小七兒,你當真跟玉翎雕學了一年……」
    凌燕飛道:「這是什麼事兒,小七兒還能騙您不成?」
    馮七嘴張了幾張才道:「老天哦,這可真是……真是,小七兒,你的福緣可真深厚,造化可真不小啊……」
    凌燕飛道:「現在您是不是放心讓小七兒留下了!」
    馮七沒說話,兩眼暴射寒芒,凝望著凌燕飛一眨不眨。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七叔,您是太不相信小七兒了。」
    他彎腰拾起了地上那張信箋。
    馮七一驚,忙道:「小七兒,毒……」
    凌燕飛含笑說道:「七叔,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的人不怕這個,我早防著呢。」
    他抓著那張信箋往桌子上插去,「篤」一聲,一張信箋竟硬生生被他插進了桌子裡去,他一抬手又把那張信箋拔了出來,往桌上一放,那張信箋還是好好的,桌子上卻多了一個洞。
    馮七看直了眼,歎道:「嘯傲山莊的武學就跟咱們學的不同,拿根筷子我也能勉力把它插進桌子裡去,可是用張紙……」
    凌燕飛忽然又伸手拿起了那張信箋,湊近鼻端聞了聞。
    馮七道;「怎麼了,小七兒?」
    凌燕飛道:「這張信箋帶著淡淡的幽香,不像是一般男人家用的東西。」
    馮七道:「讓我看看。」
    凌燕飛立即把那張信箋遞到馮七眼前。
    馮七仔細地看了一陣,忽然皺眉說道:「怪了,這怎麼會是王府的東西。」
    凌燕飛聽得一怔,忙道:「那個王府?」
    馮七滿臉詫異之色地搖頭說道:「是那個王府的東西我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這確是幾個王府裡用的信箋,這種紙跟一般的紙不同,我在巡捕營的時候曾經往幾個王府裡跑過,我見過這種信箋,不是你說我還沒留意呢,這人用的怎麼會是王府的東西!」
    凌燕飛沒說話,把一雙目光凝注在那張信箋上,過了一會兒之後忽然說道:「七叔,不但這張信箋帶著淡淡的幽香,不像一般男人家用的東西,就連那筆字也不是出自男人家之手,寫字的這個人曾盡量模仿男人的筆跡,可是力道不夠,多少仍帶點纖秀,您說出事的是那家王府?」
    馮七道:「福王府,怎麼?」
    凌燕飛道:「死的是福王的格格?」
    馮七道:「不錯。」
    凌燕飛道:「這格格房裡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馮七道:「據說什麼都沒有!」
    凌燕飛道:「有人詳細看過麼?」
    馮七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凌燕飛忽然站了起來道:「我先安頓好您,然後到福王府去一趟!」
    馮七忙道:「你把我安頓到那兒去?你這樣又怎麼能到福王府去。」
    凌燕飛剛要說話,忽一凝神道:「有人來了,五六個……停在門口!」
    話聲方落,一陣敲門聲傳了進來。馮七忙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您坐著,我先去開門。」
    馮七道:「不要緊,我能走,又不是腿斷了,今兒晚上不能待客,我去攔一攔。」
    他走了出去,凌燕飛緊跟在他身後。到了大門,馮七問道:「誰呀?」
    只聽門外有人應道:「是七爺麼,我,朱順。」
    馮七一怔,低低說道:「韓大人府裡的總管,怕是搬你師父不成又來找你了。」
    凌燕飛道:「他來得正好,我正打算見韓大人去呢!」
    他過去開了門,一個身穿長袍,滿臉精明的中年白胖漢子一見凌燕飛,馬上拱手說道:「請問尊駕是……」
    凌燕飛道:「我姓凌,馮七爺是我七叔。」
    白胖漢子「哦」地一聲忙道:「那太好了,凌爺果然在這兒……」
    他進門沖馮七一拱手道:「七爺,我們姑娘來了,她要見見凌爺。」
    馮七聽得一怔,忙道:「怎麼,韓姑娘也來了,在那兒?」
    白胖漢子往外一指道:「在外頭,還沒下轎呢。」
    馮七輕輕跺了一腳道:「朱總管,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讓姑娘到我這兒來……」
    沖凌燕飛一遞眼色道:「小七兒,快進去收拾收拾屋去。」
    凌燕飛當然懂,當即答應一聲轉身往裡行去。凌燕飛收拾得相當快,他剛才聽見那位白胖的朱總管說韓姑娘此來是要見他的,他一邊收拾一邊想,可是他想不通這位嬌貴的宦門千金為什麼突然跑到這兒來見他。
    他這裡剛把屋子收拾乾淨,那裡馮七已經陪著客人走了進來,他看見這位嬌貴的客人,而且看得很清楚,他看得不由為之一怔。
    這位嬌貴的客人可說是人間絕色。她身子稍嫌瘦弱了些,但瘦不露骨,反而更顯得玉骨冰肌,嬌弱動人。
    她穿的是寶藍色高領寬袖小腰身的小褂兒,寶藍色的八幅裙,裙腳下也是,二雙寶藍色的繚蓮鞋。一頭秀髮梳得沒一根跳絲兒,那排整齊的劉海下是雙黑白分明、清澈深邃、充滿了智慧光芒的美目。
    蛾眉淡掃,脂粉不施,小瑤鼻粉妝玉琢;秀檀口鮮紅一點,清麗絕俗,美得芳秀,美得不帶人間一絲兒煙火氣。看年紀,她不過二十上下,但宦門閨閣,大家風範,而且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只聽馮七道:「小七兒,快來見見韓姑娘!」
    凌燕飛定了定神,邁步迎了出來。
    韓姑娘聽馮七這麼一說她抬起了頭,當她看見凌燕飛的時候,也有著一剎那的錯愕,旋即她道:「韓玉潔見過凌爺……」
    她居然嬌軀一矮,跪落塵埃:「請凌爺大義伸手救救家父,救救韓家。」
    凌燕飛神情一震,慌忙避向一旁。
    馮七大驚,忙道:「姑娘,這怎麼好……這不是折……朱總管,快扶起姑娘來。」
    朱總管欠欠身,陪著一臉為難的笑,但沒動。
    只聽姑娘韓玉潔道:「韓玉潔此來為的就是代父求救。」
    馮七急得手足無措,道:「姑娘……」
    凌燕飛那裡揚起雙眉,道:「韓姑娘請起,凌燕飛臨來的時候家師當面交待,無論什麼事一概伸手接下,凌燕飛自不敢有違師命。」
    姑娘韓玉潔猛抬玉首,一雙黑白分明,清澈深邃的美目凝望著凌燕飛,然後顫聲說道:「凌爺,真的?」
    凌燕飛正色說道:「韓大人當年待家師恩厚,凌燕飛理當代師答報。」
    韓玉潔美目中倏現異彩,道;「大恩不敢言謝,容韓玉潔後報!」她站了起來,但剛站起,臉色忽變,嬌軀一晃,往後要倒。
    凌燕飛眼明手快,一步跨到扶住了她的粉臂。
    就在這一剎那間,姑娘韓玉潔一張清麗羞靨蒼白得厲害,她望著凌燕飛勉強一笑道:「謝謝凌爺,我不要緊。」她說話的聲音本來就低,這時候更顯虛弱。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宦門千金,凌燕飛心裡這麼想可未便說出口,當即鬆手退後,站了一會兒之後,姑娘韓玉潔的臉色漸漸好轉了。
    馮七看得清楚,微一欠身道:「姑娘請屋裡坐坐吧。」
    姑娘韓玉潔含笑點頭道:「多謝馮老,我打擾了!」
    她緩緩舉步往屋裡行去。進了屋,落了座,韓玉潔望著凌燕飛道:「家父想再見見凌爺,不知道凌爺什麼時候有空?」
    姑娘韓玉潔落落大方,凌燕飛心裡都有點侷促,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居然覺得有點不敢接觸姑娘那雙目光。
    他定了定神道:「不瞞姑娘說,我正打算去見韓大人,我七叔剛才一時大意為人所乘自斷一掌,為防他老人家再發生什麼意外,我想請韓大人暫時把他老人家安頓在府裡……」
    姑娘韓玉潔訝然凝目,望著馮七道:「馮老這隻手……」
    馮七淡然笑道:「在江湖人來說這是常事,只斷一掌,也已經是天大的便宜,姑娘宦門閨閣,千金之軀,最好不要問聞這些血腥的江湖事。」
    韓玉潔道:「馮老別把我看得太嬌嫩了,我雖然是個弱女子,自小身子也不好,可是我卻有一顆不讓鬚眉的膽……」頓了頓又道:「馮老當年在巡捕營當過差,一般宵小絕不敢輕動馮老,不知道這是誰……」
    馮七苦笑了一聲道:「姑娘既然問了,我也不敢瞞姑娘……」
    他左手從口袋裡摸出了那四樣東西,往桌上一放道:「就是這四樣東西的主人。」
    韓玉潔臉色一變道:「怎麼馮老也……馮老是什麼時候見著這四樣東西的?」
    馮七當即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韓玉沽離座盈盈下拜道:「馮老為韓家遭此無妄之災,韓玉潔……」
    馮七忙離座避開,道:「姑娘千萬別這樣,我剛才說過,江湖生涯本就如此,只斷一掌也已經是天大的便宜,這種事今後也免不了還有犧牲,姑娘要是把這些個都攬在自己身上,那可真是一大筆難還的債,韓大人當初對我三哥恩厚,對我馮七也頗為照顧,我們把兄弟應有所報答……」
    韓玉潔嬌靨上泛起了一絲不安神色,香唇啟動了一下道:「馮老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馮七道:「姑娘不願聽我這麼說,那麼馮七斗膽,也請姑娘別把這件事淨往自己身上攬,天底下沒有這種事……」
    韓玉潔忽然一仰嬌靨,正色說道:「韓玉潔從此不再說什麼了,馮老要是不嫌韓家簡慢,現在就請馮老到舍下去,家父還等著我的信兒呢。」
    馮七有點猶豫道:「這個……」
    轉望凌燕飛道:「小七兒……」
    凌燕飛道:「您就聽我一次不好麼?」
    馮七苦笑一聲,默然未語。
    韓玉潔道;「馮老,凌爺,我有僭了!」她轉身往外走,忽然臉色一白,嬌軀晃動又要倒。
    凌燕飛一步跨到又扶住她,這回他扶住了韓玉潔的一隻晶瑩消膩,柔若無骨的皓腕,當他五指落在韓玉潔的皓腕上的時候,他神情一震,臉色突變,脫口叫道:「韓姑娘,你……」
    就在這一剎那工夫,韓玉潔臉色轉趨正常,淺淺一笑道:「謝謝凌爺,我身子太弱,常這樣,不要緊。」
    她輕輕地從凌燕飛手中抽出皓腕,裊裊的行了出去。凌燕飛怔怔地站在那兒忘了放下來了。
    馮七詫異地道:「小七兒,你怎麼了?」
    凌燕飛望著姑娘韓玉潔那纖美的背影,緩緩說道:「韓姑娘天生的五陰絕脈。」
    馮七神情猛地一震,差點沒叫出聲來,剎時間他也怔住了。
    口    口    口
    一頂軟轎八個人到了韓府,韓大人早在他那書房裡不知道已走幾個來回了,一聽說馮七跟凌燕飛到了,那可真是倒履相迎,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賓主客廳相見,姑娘韓玉潔沒多坐,似乎跟她這位長順天府的父親沒什麼話說,也許礙於一個禮字,說沒幾句話就告辭回後院去了。
    凌燕飛跟韓大人也沒談多少話,他除了要求韓大人給馮七找個安靜地方養傷之外,就是瞭解一下案情,可憐很得,韓大人所知道的並不比馮七多。韓大人巴不得現在就陪凌燕飛上福王府去,可是時候畢竟太晚了,只得改為明天。
    談話間,凌燕飛好幾次想問韓大人知道不知道乃女天生的五陰絕脈,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嚥了回去。這當兒不是談私事的時候,而且這一次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談這個似乎不太相宜。這一夜凌燕飛就陪馮七住在韓府。
    老少兩燈下獨對,又談案情,像馮七閱歷那麼豐富,胸蘊那麼廣博的人,對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夜,馮七因為傷疼,沒能好睡。不知道為了什麼,凌燕飛也輾轉反側難成眠。韓府之中,另外有個人也沒能合眼,而且淚水濕了繡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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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3:05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金 蟬 脫 殼
    韓大人心裡此誰都急,可是他是個做官的,他知道,王府這種地方不能去得太早,去太早那是找罵挨。
    日上三竿了,韓大人青衣小帽坐頂軟轎帶著凌燕飛去了福王府,特地為凌燕飛找了匹健騎代步,一路上韓大人直催轎夫。離福王府還有一段路,韓大人命轎子停下來,自然凌燕飛也下了馬,韓大人沒那個坐騎直趨王府大門的膽,凌燕飛只好跟著他步行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凌燕飛越看韓大人越覺不順眼,他心裡直為姑娘韓玉潔叫屈,那麼樣一位好姑娘,怎麼會有這麼樣一位父親,他覺得韓大人這個人是個做官的,不是個做事的,為了自己頭上那個「頂子」,似乎是戰戰兢兢,對下,他高高在上,對上,卻把自己貶得十分卑賤。或許是凌燕飛不是官場中人,他初見這個,覺得很看不慣,甚至有點兒不齒。
    韓大人在偏門告進,宰相門奴七品官,對個站門的,韓大人居然也躬身哈腰滿臉陪笑。站門的親兵往裡報,轉眼工夫來了個穿戴整齊,跨著腰刀的「戈什哈」(護衛)把兩個人帶進門房。王府的戈什哈遠比站門的親兵神氣,韓大人小心翼翼,唯恐說錯話似的,一句話不敢多說。
    這一來那戈什哈越發的盛氣凌人,橫眼冷冷一掃凌燕飛,道:「你就是來辦案的?」
    凌燕飛淡然說道:「不錯。」
    那戈什哈道:「不是說找的是楚三麼,楚三為什麼沒來?」
    凌燕飛沒理他。
    韓大人反應快,那裡連忙接了口:「楚震東人已經死了,這是他的徒弟。」
    那戈什哈沖韓大人一聲冷笑道:「韓大人,你可真會當差啊,簡直把我們王府的事兒當兒戲,找了半天找個楚三的徒弟來,這種人別說是京裡了,我們王府閉著眼抓也能抓幾十個,還麻煩你順天府幹什麼?」
    韓大人一張胖臉先是一紅,剎時間又白得跟張紙似的哈著腰一個勁兒的應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凌燕飛沒說話,可是他神色冰冷,用兩眼一雙寒芒逼視著那戈什哈,那不是一雙目光,是兩把比電還亮的利刃。那戈什哈不說話了,手抓著刀柄腳下直往後挪,臉上很明顯地流露出怯意。
    就在這時候,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門房裡進來個四十多歲的胖小鬍子,穿著很氣派,身後還跟著兩名親隨。他一進來便衝著韓大人拱起雙手,臉上雖沒有笑意,可是說話很客氣:「韓大人辛苦了,楚老總到了麼?」
    韓大人跟看見了親人似的,急忙迎上前去拱手說道:「哈總管,楚三已經不在了,他的徒弟來了一個!」
    胖小鬍子哈總管「哦」地一聲,轉望凌燕飛道:「這位就是……」
    凌燕飛一抱拳道:「凌燕飛,老爺子的七徒弟!」
    哈總管道:「楚老總什麼時候過世的?」
    凌燕飛道:「就是前些日子。」
    哈總管歎了口氣道:「老天爺怎麼偏偏……好人都是這麼不長壽,楚老總在京裡的時候身子挺硬朗的,我常跟他說就憑他那付筋骨也非活上個八九十歲不可,誰知他……唉,讓人想不到……凌兄弟,我跟令師楚老總,雖不能說是很熟的好友,可是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們常見面,令師是位讓我打心裡敬佩的真英雄,今兒個我見著你就跟見著他一樣,你別拘束,儘管放手辦你的事兒,一切有我。」
    這位王府的總管比這位韓大人都強。
    凌燕飛心裡暗暗感動,一抱拳道:「多謝哈總管,哈總管念舊,楚家存歿俱感!」
    哈總管伸手拍了拍凌燕飛道:「兄弟別說這種見外話,府裡出了這種事,上下心裡都不好受,也都忙得焦頭爛額,幸虧這當兒宗人府還不知道,要不然就更亂了,我不招待你了,咱們現在就辦正事,你打算怎麼辦儘管說……」
    凌燕飛道:「聽哈總管說,這件事宗人府還不知道!」
    哈總管道:「這是福晉的意思,福晉說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明白之後再往宗人府報,福晉根本就不相信官家這些人能辦事,唯恐宗人府一知道嚷嚷開了,官家會派人插手,越幫越忙,其實福晉的意思也對,我在王府多少年了,我清楚,官家這些人根本就沒一個能辦事兒的,平常拿拿小毛賊,嚇唬嚇唬百姓那是綽綽有餘,一旦碰上了大事兒,一個也派不上用場。」
    凌燕飛掃了那名垂手站立一旁的戈什哈一眼道:「據我所知,大內跟京裡的幾個營裡不乏好手,就是王府這些護衛,一個個也是好樣兒的。」
    那位戈什哈臉色變了一變,低下了頭。
    哈總管微微一怔,旋即冷笑說道:「兄弟,你可高抬他們了,深宮大內我或許不清楚,京裡這幾個營裡的,跟府裡這些護衛我可太清楚,他們要真是辦事的,府裡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轉眼望向那名戈什哈道:「這兒沒你的事兒,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那名戈什哈連一聲都沒敢吭,一躬身,乖乖的退了出去。
    哈總管轉過臉來道:「他們一向仗勢傲慣了,要是有什麼得罪兄弟的地方,還請看看我的薄面多包涵!」
    這位哈總管不愧是個精明人。
    凌燕飛一抱拳道:「好說,哈總管這是折我,我想到格格房裡看看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哈總管忙道:「方便,方便,辦案那有不看現場的,我這就帶兄弟進去……」
    轉望韓大人一拱手道:「韓大人這一陣子也夠辛苦的了,現在凌兄弟接了這件案子,您暫時也可以喘口氣了,先請回吧,有什麼該辦的事我會托凌兄弟帶回去。」
    韓大人一邊拱手答禮,一邊連聲答應。
    哈總管可沒張羅送他,擺手一聲:「兄弟請。」帶著凌燕飛出門房往後行去。
    口    口    口
    福王這位格格的香閨在內院西邊一座精緻小樓上,小樓已經上了鎖,顯得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的。
    哈總管一邊掏鑰匙開鎖一邊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府裡的人沒一個敢往這兒來,也難怪,出了這種凶事,誰不怕!」說話間他開了鎖,推開門,帶著凌燕飛登上了小樓。
    樓上有間精雅的小客廳,小客廳裡的一幾一椅都擺得好好的,福王格格的臥房就在這間小客廳的後頭。一進福王格格的臥房,凌燕飛馬上皺了眉。
    福王格格的這間臥房除了一張床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了,地上也乾乾淨淨的,顯然已經收拾過打掃過。
    凌燕飛道:「哈總管,這兒已有人動過了?」
    哈總管點頭說道:「是的,這是王爺的意思,王爺怕福晉睹物思人觸景傷情,所以出事的當天就下令把房裡的東西搬出去毀了,兄弟你不知道,福晉這一陣子可真夠難受的,多少天沒吃沒喝,到今兒個才喝了一碗燕窩湯。」
    很明顯的,福王格格這間臥房裡是難看出什麼來了。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哈總管,格格遇害是在什麼時候?」
    哈總管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是在早上發現的,想必格格遇害的時候是在夜裡。」
    凌燕飛道:「府裡平常一共有幾班警衛輪值巡夜,他們當天夜裡有沒有發現到什麼,或者聽見了什麼?」
    哈總管道:「府裡的護衛倒是不少,每天夜裡總有三四班輪值巡夜,我剛才不跟兄弟說過麼,他們一個個都是酒囊飯桶,他們要能發現什麼,不就不會有事兒了麼?」
    只聽一陣狗叫聲傳了過來,聽叫聲總有十幾條之多。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府裡養的有狗麼?」
    哈總管道:「養倒是養了十幾條,到了晚上也都把它們撒開了,只是這些畜生跟人一樣的沒用,那天夜裡來了生人,它們居然連知道都不知道!」
    凌燕飛道:「哈總管的意思是說,那天夜裡狗沒叫?」
    哈總管道:「可不,連一聲也沒聽見它們叫過,靜的都跟死了似的!」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是誰發現格格遇害的?」
    哈總管道:「格格的貼身丫頭翠喜,她每天早上都進來侍候格格起床,侍候格格梳洗。」
    凌燕飛道:「那四樣東西呢,又是誰發現的?」
    哈總管道:「也是翠喜。」
    凌燕飛道:「哈總管,能不能讓我見見翠喜?」
    哈總管連聲說道:「可以,可以,兄弟你要在那兒見她?」
    凌燕飛道:「就在這兒吧,麻煩哈總管叫她來一趟。」
    哈總管遲疑了一下道:「恐怕她害怕,不敢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有兩個大男人陪著還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她是格格的貼身丫頭,也不應該害怕格格才是。」
    哈總管道:「那……我只有試叫她到這兒來一趟了,兄弟你在這兒等等。」他轉身走了。
    哈總管一走,凌燕飛很自然的把一雙銳利目光上下左右掃動著,他下意識的希望在不可能找到什麼的情形下找到一點什麼,那怕是一絲絲。畢竟他還是失望了,他沒能找到什麼,一絲絲可疑的東西也沒有,他靜吟了一下,轉身走出臥房到了那間小客廳裡,他開始又在小客廳裡找尋了起來。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處,那是小客廳西北牆角一個小小的字紙簍,字紙簍裡有幾片白白的東西,那是紙。他邁步過去從字紙簍裡拾起了那幾片紙,只一眼,他心頭怦然一陣急跳,這幾片紙就是在馮七家見過的那裡一般王府裡才有的信箋,而且也尚略帶著那種淡淡的幽香。
    眼前這種信箋幾個王府裡都有,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眼下這張破紙,顯然是讓人撕碎後丟簍的信箋,也帶著跟馮七家所見的那張信箋一樣的帶著淡淡幽香,可就要另當別論了。他把幾片碎紙攤平,照著撕破的痕跡往一起湊,這張信箋並不完整,只有一半,但這半張信箋上卻有著兩個潦草的字跡,那兩個字寫的是:『斷爾』!看筆跡,跟馮七家所見那張信箋上的筆跡一樣,只不過這兩個字比馮七家所見那張信箋上的筆跡潦草些,而且這半張信箋上沒有毒。
    這情形很明顯,馮七所見那張信箋是某個女子在這兒寫的,先用這張信箋寫了這兩個字,或許是覺得這兩個字過於潦草,或許是覺得這兩個字寫得不太像出自男子手掌,因而把它撕了另換了一張。凌燕飛兩眼之中現了寒芒,他四下再看,一張小芳桌上有現成的筆墨,他過去拉開抽屜看,抽屜裡放著一疊整齊的信箋,一樣的信箋,一樣的香味。
    後牆上有扇窗戶,開著,但是裡頭沒拴。凌燕飛過去打開了窗戶,窗戶外頭緊挨著一棵與樓同高的梧桐樹,枝葉相當茂盛。他看了一陣之後隨手即關上窗戶。
    樓梯響動,有人上來了,他忙走到茶几前一把抓起了那幾片破碎的信箋藏人懷中。步履聲已到了樓上,轉眼工夫哈總管帶著一個青衣婢女走了進來,這位姑娘年約十六七歲,長得挺清秀,可是臉色白白的,帶著些驚怕怯意。
    哈總管進門微微一怔道:「兄弟出來了,我還當你在裡頭呢!」
    當即向那青衣婢女道;「這位就是來查案的凌爺,凌爺有話想要問你,你可要有一句說一句。」
    那青衣婢女怯怯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凌燕飛把一雙銳利目光投注過去,道:「翠喜姑娘,這兒有哈總管跟我在,你用不著害怕,我是來查案的,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格格死得離奇,照目前的情形看,格格是為人所害,我希望你有一句說一句,幫我多瞭解瞭解案情,也好讓我早一天破案,拿住兇手為格格報仇雪恨。」
    翠喜垂著頭低低說道:「婢子知道,婢子絕不敢隱瞞什麼。」
    凌燕飛道:「我先問問姑娘住在那兒?」
    翠喜道:「婢子住在樓下。」
    凌燕飛道:「還有誰跟姑娘住在一起?」
    翠喜道:「格格原來有四個貼身婢女,可是後來格格讓她們都搬出去了,所以現在樓下只有婢子一個……」
    凌燕飛道:「為什麼格格讓另三位搬了出去,只留下姑娘一個?」
    突然間翠喜頭垂得更低了,道:「這個婢子不知道,也許是格格最喜歡婢子。」
    凌燕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在出事的當天夜裡,姑娘有沒有聽見樓上有什麼動靜?」
    翠喜搖搖頭道:「沒有,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我原在樓上陪著格格的,後來是格格讓我下樓去睡的。」
    凌燕飛道:「姑娘下樓之後,格格睡了麼?」
    翠喜搖頭說道:「沒有,這一陣子格格像睡得很晚。」
    凌燕飛道:「格格原來就睡得很晚麼?」
    翠喜道:「不,格格原來沒那麼晚睡。」
    凌燕飛道:「那麼為什麼格格這一陣子睡得很晚?」
    翠喜話聲更低了,跟蚊子哼似:「婢子不知道。」
    凌燕飛道:「姑娘那天晚上有沒有聽見狗吠聲?」
    翠喜道:「婢子記不得了,好像聽見狗叫了幾聲。」
    哈總管沉聲說道:「仔細想想看,到底聽見了沒有,別這麼好像記不得似的。」
    翠喜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婢子想起來了,那晚上沒聽見狗叫。」
    凌燕飛道:「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是姑娘在格格枕頭底下找到的。」
    翠喜道:「是我,是王爺命婢子來收拾東西時在枕頭底下找到的!」
    凌燕飛道:「姑娘以前見過那四樣東西麼?」
    翠喜的身子忽然機伶一顫,道:「沒有,我以前沒見過。」
    凌燕飛道:「真的麼,姑娘?」
    翠喜連話聲都發了抖,道:「真……真的。」
    哈總管冷冷說道:「你怎麼了,翠喜,冷麼?」
    翠喜忙道:「不……不是,婢……婢子害……害怕。」
    哈總管雙道細眉一揚,剛要再說。
    凌燕飛走到那張小方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張信箋,走過來把信箋往翠喜面前一遞道:「姑娘,這種信箋是格格常用的?」
    翠喜怯怯地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道:「是……是的。」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翠喜姑娘,我剛才說過,我是來查案的,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我希望你有一句說一句,幫助我多瞭解案情以便早日破案……」
    翠喜道:「我是有一句說一句。」
    凌燕飛道:「我卻以為姑娘說話有不盡實之處。」
    翠喜猛然抬頭,嬌靨更見白蒼,目中充滿了驚駭神色道:「沒有,我沒有……」
    凌燕飛道:「一個人的習慣不會輕易改變的,要是有所改變一定有它的原因,格格有早睡的習慣,可是這一陣子突然睡晚了,別人或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姑娘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一天到晚在侍候格格,姑娘似乎不該不知道。」
    哈總管沉聲說道:「翠喜,你說,究竟是為了什麼?」
    翠喜嬌靨白得都沒了血色,道:「婢,婢子真……真的不知……知道……」
    哈總管轉望凌燕飛一遞眼色道:「我看不行,這樣好了,我去請王爺或者福晉來……」
    翠喜機伶一顫,失聲叫道:「哈總管,您別,婢子說,婢子說……」
    哈總管臉色一變道:「說了半天你真隱著瞞著,這是什麼事兒你還隱瞞,還不快說!」
    翠喜突然哭了,道:「哈總管,婢子不是不說,是怕福晉知道會打死婢……」
    哈總管道:「那你這樣瞞著又能瞞多久,這位凌爺是以前順天府總捕楚三老的高足,人家什麼沒見過,什麼還看不透,遲早你也逃不過人家的一雙高明的法眼,快說吧,王爺跟福晉面前我會代你求情就是。」
    翠喜突然跪了下去,道:「謝謝哈總管,要是王爺跟福晉能饒了婢子,婢子會感激您一輩子。」
    哈總管剎時慌了手腳,忙伸手去扶:「唉,唉,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他扶起了翠喜,歎了口氣又道:「你也真是,快擦擦淚說吧。」他掏出塊手帕遞了過去。這位哈總管畢竟是位軟心腸的老好人。
    翠喜沒接,道:「婢子……婢子自……自己有。」
    她掏出自己的香羅帕把滿臉的淚水擦了去。
    哈總管忍不住又催了她一句:「快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翠喜這才說道:「格格前這一陣子心情不好……」
    哈總管道:「格格這一陣子為什麼心情不好?」
    翠喜道:「一年多前格格那回上江南去,在江南認識了個人,是個江湖上的人,那個人長得挺好,格格很喜歡他……」
    哈總管剎時白了臉,驚聲說道:「真的,翠喜,你可別胡說啊。」
    翠喜道:「婢子這回說的全是實話。」
    哈總管道:「那……這個人姓什麼,叫什麼,是那兒的人?」
    翠喜道:「這個婢子可不知道,格格不說,婢子也沒敢問,婢子只知道格格從江南回來後那個人也跟來了京裡,從那時候起格格就常出去跟他見面,最近,最近……」本來說得挺好的,她突然吞吞吐吐了起來。
    哈總管道:「最近又怎麼了,你快說呀。」
    翠喜突然低下頭去道:「最近格格有了身孕……」
    「翠喜!」哈總管失聲叫了一句,一把抓住了翠喜的胳膊,兩眼都瞪圓了,駭然說道:「你,你怎麼說,格格……你可千萬別亂說,這可是要命的……」
    翠喜本來就夠害怕的,這一來她嚇得跟什麼似的,瞪著眼,張著嘴半天沒說話。
    凌燕飛道:「哈總管,請放開翠喜姑娘,讓她說下去。」
    哈總管鬆了翠喜,直楞楞地瞪著她道:「翠喜,你,你,你說----」
    翠喜嘴張了幾張才說出話來:「格格又急又怕,為這件事天天夜裡哭,最近格格才下了決心要跟那個人走,可是誰知道格格還沒走就……就……」說著,說著……她又低下了頭。
    哈總管霍地轉望凌燕飛道:「兄弟,照這麼看格格一定是那個人害的……」
    話說到這兒,他沒等凌燕飛說話馬上又轉望翠喜道:「翠喜,格格每次都跟那個人在那兒見面?」
    翠喜搖頭說道:「婢子不知道,格格每回都是自己出去,沒帶過婢子。」
    哈總管當即又轉過來道:「兄弟,你看這……這怎麼辦?」
    凌燕飛未答,反問道:「哈總管,格格身上確實沒有一點傷痕,是誰查驗的?」
    哈總管道:「這個……誰也沒有真查驗,只是這麼看了看。」
    凌燕飛道:「格格學過武功沒有?」
    哈總管呆了一呆道:「兄弟你問這……」
    雙燕飛道:「據我所知皇族親貴差不多都好武,學武也成了一時的風尚,我想知道一下,格格是不是也會武?」
    哈總管道:「格格雖然以前是學過一陣但學沒多久,可是格格人聰明,悟性高,一套劍法,幾路拳掌連府裡的護衛都不是對手……怎麼,兄弟?」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容我再問翠喜姑娘一句話,再告訴哈總管!」
    他轉望翠喜道:「姑娘,你以前也見過那四樣東西吧?」
    翠喜點了點頭道:「見過,是那個人送給格格她的,格格每天晚上都是放在枕頭底下,時常拿出來把玩。」
    凌燕飛一點頭道:「這就對了……」
    哈總管忙道;「兄弟,這個人是誰,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
    凌燕飛微—搖頭道:「我江湖閱歷不夠,我看不出來,不過我有辦法打聽出來的,哈總管,格格的靈柩停在……」
    哈總管道:「靈堂就在後頭,兄弟是要……」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我要查驗。」
    哈總管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兄弟要開棺查驗?」
    凌燕飛道:「不錯,我要開棺查驗。」
    哈總管忙道:「兄弟,你,你要查驗什麼,查驗格格身上有沒有傷……」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要看看格格在不在那具棺木裡。」
    哈總管何止是怔,簡直詫異欲絕,叫道:「怎麼說,你,你要看看格格在不在那具棺木裡?」
    凌燕飛道:「請哈總管稟報王爺跟福晉,就說我的看法是格格並沒有遇害,她只是用了一著金蟬脫殼之計,跟那個人到江湖裡去走了!」
    哈總管瞪著眼道:「兄弟,這,這……」
    凌燕飛道:「哈總管,我有我的根據,王爺跟福晉要是不信,盡可以開棺查驗。」
    哈總管怔住了,但他旋即點頭說道:「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他轉身匆匆跑了出去。
    翠喜頭一低,也快步跟了出去。
    凌燕飛揚起了眉,眉宇間泛起了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他也邁了步。
    口    口    口
    凌燕飛緩步下了樓,他剛出小樓,「嗚」地一聲咆哮,兩頭大黑狗脫弩之矢般從不遠處一片花叢裡竄了過來,竄近躍起便撲。沒見凌燕飛動,他已然從兩條狗中間穿了過去,然後一轉身一隻手抓住了一條狗項圈,硬把兩條半人高的大狗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咆哮聲起,十幾條大狗又從四面八方竄了過來,來勢挺凶的,可是一到近前卻都剎住了竄勢,一個個怒目眥牙,咆哮連連,卻不敢往近撲。敢情狗性通靈,它們也知道碰見了厲害人。
    人狗雙方正這麼僵持著,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畜生,滾開。」
    哈總管氣喘喘的跑了過來,那十幾條大狗立即斂去凶態低頭搖尾地迎了過去。
    凌燕飛放下了那兩條大黑狗,那兩條大黑狗也沒了脾氣,頭一低衝著哈總管跑了過去。
    哈總管既踢又打連聲叫滾的把十幾條狗攆開了,跑過來道:「兄弟,福晉要見你。」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已準備見福晉了,在那兒?」
    哈總管道:「跟我來。」他轉身往來路行去。
    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道:「哈總管,您冤枉這十幾條狗了!」
    哈總管轉過臉來道:「怎麼?兄弟!」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剛才的情形您看見了,那個生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這座福王府?」
    哈總管為之一怔道:「這麼說格格當真……」
    凌燕飛道:「等掀開那塊棺材蓋時,哈總管就知道了!」
    口    口    口
    哈總管帶著凌燕飛穿過兩條迴廊,一條青石小徑,跟一座朱欄小橋,到了一間水榭裡。水榭裡清靜幽雅,地上鋪著紅氈,頂上吊著八寶琉璃燈,富麗堂皇,十分豪華氣派。迎面一個月形門,門上掛著一付珠簾。
    「福晉就在裡頭,兄弟請稍候一下。」哈總管走前兩步躬下身去揚聲說道;「稟福晉,辦案的人到了。」話聲方落,珠簾後不遠處響起了一陣叮噹環珮聲,然後是一陣輕盈步履聲由遠而近。
    哈總管往後退了兩步。轉眼間步履聲已近珠簾,凌燕飛隔著珠簾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旗裝女子帶著兩個青衣侍婢到了珠簾後。他看不見那旗裝女子的臉,但卻看得出這位旗裝女子的身材十分美好,臉的輪廓也很美。
    照這麼看,這位旗裝女子的年紀不會太大。一名青衣婢女搬過來一把椅子。那旗裝女子就在珠簾的那一邊坐了下去。
    哈總管偏過頭來看了凌燕飛一眼。凌燕飛會意,立即揚聲說道:「草民凌燕飛見過福晉。」他上前一步就要拜下。
    只聽一個無限清脆甜美的話聲透過珠簾傳了過來:「你不是官家人,就以常禮相見吧。」
    凌燕飛本就覺得跪拜彆扭,一聽這話馬上一躬身道:「謝福晉。」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他聽見福王福晉說話了,從這位福王福晉的話聲判斷,這位福王福晉的年紀比他想像中還年輕,頂多也不過二十多。這就不對了,福王的格格多大了?這位福王福晉怎麼會這麼年輕,他暗暗覺得詫異。
    只聽福王福晉道:「哈鐸,別讓他站著說話,給他搬把椅子吧。」
    哈總管恭應一聲,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凌燕飛後頭,他低著頭低低說道:「兄弟,你好大的面子,謝恩。」他退走了回去。
    凌燕飛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欠身道:「謝福晉恩典。」他坐了下去,兩手放在膝上,腰桿兒挺得筆直。
    這時候福王福晉又說了話:「聽哈鐸說,你是楚三的徒弟。」
    凌燕飛道:「草民是楚震東的七徒弟。」
    福王福晉道:「聽哈鐸說,楚三已經不在了!」
    凌燕飛道:「是的,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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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3:25 |只看該作者
福王福晉道:「楚三曾是官家人,也算為官家辛勞多年,我有一份奠儀,待會兒你帶回去。」
    這是受還是不受?受吧,老爺子仍健在,不受吧,福晉的好意賞賜又怎能拒絕?說起來福晉雖也是官家人,可跟乃師楚震東不知道隔了有多遠,人家不賞是本份,賞是好意,這份好意也確實讓人感動。
    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凌燕飛暗一咬牙站了起來:「謝福晉恩典,楚家存歿俱感。」
    「存歿俱感」,這話本不該說,可是他卻不能不這麼說。
    只聽福王福晉道:「你坐下,我要問你話了。」問話剛才就問了,現在這問話當然是指正題。
    果然,凌燕飛坐下之後,福王福晉立即說道:「格格的事哈鐸都已經告訴我了,在你沒有來見我之前,我也已經到靈堂去看過了,棺木裡只有她入殮時穿的一套衣裳,她人並不在裡頭……」
    哈總管上前一步叫道:「福晉,真的?」
    福王福晉沒說話。哈總管馬上有所警覺,頭一低,腰一彎,又退了回去。
    福王福晉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她是怕王爺不答應她的婚事,其實就是王爺想答應,這也是家法所不允許的,從順治爺入關到現在,從沒有一個宦門閨閣下嫁平民的,這種事沒有前例可循,尤其她是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可是她也不該這麼做,她不知道王爺跟我……唉,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好好的,我就知足了,我也不計較這些了……」
    頓了頓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也許你已經從我的說話聽出來我的年紀並不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她的生身之母,我是王爺的繼室,可是我跟她處得很好,我並不敢拿她當女兒,她卻敬我如母親,她跟我無話不談,只有這件事她一點都沒有跟我提過,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經這麼做了,站在我的立場,我也應該成全她,我也會勸王爺成全她,我打算盡快的把那口空棺埋了,宗人府方面我自有辦法應付,你這方面我也希望你不要張揚,這就是我叫哈鐸帶你來見我的用意,你能不能答應我?」
    凌燕飛暗暗好不為難,他沉默了一下,毅然說道:「福晉的意思草民懂,福晉寬懷大度也讓草民敬佩,福晉既有意成全格格,草民當不敢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福王福晉道:「我謝謝你,我知道你們江湖人一諾千金,無論什麼事既經當面點頭答應,便絕不會有所反悔,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要讓宮裡知道,那是欺君之罪,王爺的爵位倒還事小,一旦株連起來那可不得了,所以話我不能不說在這兒,萬一這件事要讓外人知道了,我可唯你楚家你師兄弟是問,甚至我會找個罪名先加在你楚家頭上,我是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凌燕飛道:「草民不敢,不過草民還有下情稟報,也請福晉體恤。」
    福王福晉道:「你還有什麼事?」
    凌燕飛道:「草民可以不張揚,但卻不能不追究。」
    福王福晉詫聲說道:「怎麼說,你要追究?為什麼,我都不追究,為什麼你還要追究?」
    凌燕飛當即把馮七中毒自斷一掌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福王福晉驚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她……」
    凌燕飛道:「草民有根據,或許不是格格,但卻絕跟那江湖人脫不了關連。」
    福王福晉一拍座椅扶手道:「胡說,這,這怎麼可以,你若要找那個人報馮七斷掌之仇,那不就等於……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凌燕飛沒說話。
    福王福晉又道:「一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的一輩子,難道比不上馮七的一隻手?」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草民斗膽,福晉這話錯了,格格是福晉的親人,馮七也是草民的親人,草民是只對事不對人。」
    福王福晉霍地站了起來。
    哈鐸嚇得忙上前一步道:「兄弟,你……」
    福王福晉忽然又緩緩坐了下去,道:「這樣好不,我有個變通的辦法,你別追究這件事,我也不能讓馮七白白少只手,怎麼說他為的是我福王府,馮七他無論要什麼我都給……」
    凌燕飛倏然一笑站了起來。
    福王福晉忽然提高話聲道:「我能體恤馮七,你也應該明白她是不得已。」
    不錯,福王福晉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實話,這件事只要一讓高明人查出來,很可能就斷送了那位格格的一生。
    凌燕飛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他沉默了一下道:「福晉的恩典,但草民身為晚輩不敢擅自代長輩做主。容草民轉達福晉的意思,改天再來回話。」
    福王福晉卻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只聽她道:「這是情,也是理,好吧,我就等你回話了,再不然你叫馮七自己來見我也可以,哈鐸在這兒,馮七來的時候找他就行了,你幫福王府查明了這件事,除了那份奠儀之外我另有份賞賜,你找哈鐸拿去吧!」她站起來帶著兩名青衣侍婢往裡去了。
    步履聲由近而遠聽不見了,哈總管吁了一口大氣道:「兄弟,我真為你捏了一把冷汗,我可從沒見過一個像兄弟你這麼大膽的。」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哈總管誇獎了。」
    哈總管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微一搖頭擺手說道:「兄弟,請吧,跟我去領賞去吧。」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往外行去。到了前頭門房,哈總管讓凌燕飛先坐,然後他轉身又出去了,過不一會兒工夫,他匆匆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紅一白兩個封套,進來便遞向凌燕飛。
    凌燕飛接過了那個白封套,卻擋住了那個紅封套,道:「哈總管,奠儀我拜領了,賞賜我不敢要,格格鬧這麼件事,府裡的弟兄們都受累,請代我轉贈給他們好了。」
    哈總管忙道:「兄弟,這怎麼行,這是福晉的賞賜……」
    凌燕飛道:「我知道是福晉的賞賜,我受之有愧,府裡的弟兄無論那—個都比我累……」
    哈總管道:「他們累什麼,除了輪值站班以外整天沒事兒干,就算是他們受點兒累,吃的是王府的糧,拿的是王府的俸那還不是應該的,兄弟你就不同了,你不是福王府的人,而且也不是官家人,你不來幫這個忙是本份,來幫這個忙是情意,再說要不是兄弟你這位高明幫忙,這件事兒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兒呢,福晉一點心意,我說句不客氣的,這也是兄弟你天大的面子,卻之不恭,我看兄弟你還是收下吧!」
    哈總管這番話是情是理,凌燕飛就是心理再不願拿;也勉為其難接過來了。
    哈總管送他出了大門,哈總管這個人真不錯,不但沒有一點架子,而且對人還挺熱絡,直囑咐凌燕飛有空常來找他聊聊,他是誠心誠意交凌燕飛這個朋友。
    口    口    口
    前程跟身家性命都在凌燕飛這一趟結果如何,韓大人他是最為關心,一聽說凌燕飛回來了,他急急忙忙從裡頭迎了出來,這當兒他是一點架子也沒有,見面就忙問情形。
    福王福晉交待過不許張揚,凌燕飛當面答應了,他自不能把實情實話告訴韓大人,他只告訴韓大人福王府交待不許洩透案情,不過他告訴韓大人,案子已經了了,韓大人的前程跟身家性命算是已經保住了。
    韓大人關心的本不是案情,而是他前程跟他的身家與性命,只要他的前程跟身家性命能平安保住,他還問什麼案情?就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的事了。心裡松坦一樂之下,當即就歡天喜地的回後頭去了,連謝都沒謝,更別說賞了!
    凌燕飛連福王福晉的賞賜都懶得要,那裡還會跟他小小一個順天府計較,他一笑置之,韓大人往後去了,他則逕自去見了馮七。
    馮七被安置在跨院裡,院子雖小但卻挺雅挺幽靜的,有樹有花,還有個葡萄棚。
    凌燕飛見著了馮七,把一趟福王府的經過說得很詳細,靜靜聽畢,馮七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會兒才歎口氣道:「原來是這麼檔子事,這位格格也太那個了,什麼主意不好想,怎麼偏偏想了這麼—個窮主意,幸虧讓你看出來,要不然這亂子豈不是鬧大了,小七兒,不是我誇你,你真行,簡直是青出於藍,這件事要換你師父或者是我,一天兩天絕辦不了,你要是願意吃這碗飯,準是個好樣兒的。」
    凌燕飛淡笑搖頭,道:「我對這碗飯不感興趣,案子已經了了,韓大人的前程跟身家性命也都保住了,總算我代師父還了他的恩情,也沒替老人家砸鍋,倒是我剛才沒跟您提的事兒,不知道您是打算怎麼辦?」
    馮七動了動吊著的右胳膊,道:「你是說我這隻手。」
    凌燕飛「嗯」了一聲道:「一個女流都有成全人的胸襟,我馮七何獨不能成人之義,我不能讓人說姓馮的胸襟不如一個女人!」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您是打算算了?」
    馮七正色說道:「福王福晉說得不錯,撇開福王的格格的身份地位不談,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怎麼說也要比你七叔這隻手重些,再說人家也是不得已,慈悲之心,生生之機,為人胸襟不妨放大些,我不能為我這一隻手斷送了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
    凌燕飛道:「七叔,你的胸襟讓人敬佩,不過你跟福王福晉不同,她所以願意成全這件事,一則是因為她是格格的繼母,二則也因為家醜不可外洩,您不同,您跟他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馮七道:「小七兒,你的意思我懂,你是覺得七叔這隻手毀得很冤,世間的冤事兒不只這一樁,吃虧人長在,要是沒人願意吃點兒虧,要是沒人願意讓一步,這世界就亂了。」
    凌燕飛道:「我總覺得自保無可厚非,損人就過分了些!」
    馮七擺擺手道:「算了,不要再說了,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自己到福王府回個話去,人家話既然已經說出採了,我自己不去一趟不合適,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等我回來之後咱們就跟韓大人辭行,京裡我不願意再待下去了,我跟你一塊兒回老龍溝去。」
    他站了起來。凌燕飛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您去您的,我也要出去一趟,嘯傲山莊有位老人家在這兒,我既然來了說什麼也該去一趟看看。」
    馮七目光一凝,道:「嘯傲山莊有個老人家在這兒?是誰?」
    凌燕飛道:「這位老人家您不知道,是嘯傲山莊老爺子當年收在身邊的一位奇人,從海爺爺起一直到如今,嘯傲山莊都不忘照顧京裡,老爺子派這位老人家長駐京裡,為的是防郭家人再到京裡來,也就是說有這位老人家在這兒,郭家人只一到京裡來,絕瞞不過遠在天山的嘯傲山莊!」
    馮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位老人家住在那兒?」
    凌燕飛道:「就在西城。」
    他沒明說,馮七也沒多問,一擺手道:「那你去吧,咱們誰先回來誰等誰!」
    凌燕飛答應了一聲,但沒動,他遲疑了—下道:「七叔,咱們臨回老龍溝之前,我想為這兒做件事兒。」
    馮七微愕然說道:「臨回老龍溝之前,你要為這兒做事兒,這兒?那兒啊,做什麼事兒?」
    凌燕飛突然之間似乎變得有點忸怩了,他又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件事兒我要不能做,那就算了,我既然能做,我不忍也不能睜眼看著,袖手不管!」
    馮七急了,道:「說了半天什麼不能不忍的,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凌燕飛眨了眨眼,低了低頭,然後才道:「韓姑娘的五陰絕脈!」
    馮七猛然一怔道:「原來是……你是打算……」
    凌燕飛眉梢兒微揚道:「我打算治治她這天生的絕症。」
    馮七忙道:「好哇,這是好事兒啊,你還跟我商量什麼,只是,你會治麼?」
    凌燕飛道:「五陰絕脈固然是群醫束手的絕症,可是只要懂怎麼治,具深厚的內功,那就算不了什麼,只能打通這根絕脈就行了。」
    馮七道:「這個我也知道,治五陰絕脈非有極為精湛深厚的內功不可,你……有這把握麼?」
    凌燕飛道:「要沒有把握我也就不說了。」
    馮七驚喜地一巴掌拍上凌燕飛肩頭,道:「好小子,沒想到你還能治五陰絕脈呢!這一年嘯傲山莊你可真沒白待,這種天生的絕症,一般人別說了,連試都不敢試,要不然也不會被稱為絕症了,行,咱們這就見韓大人去。」
    他可是說走就要走,凌燕飛忙伸手拉住了道:「七叔,不急在這一會兒,還是等咱們出去回來之後再說!」
    馮七猛然抬眼凝注,道:「小七兒,別是你心裡……」
    凌燕飛剎時臉通紅,忙道:「不,七叔,我沒這意思;人家是宦門閨閣,我只是不忍讓這麼一位好好的姑娘這麼命薄,這麼受五陰絕脈的折磨,您是知道的,要不打通五陰絕脈,她活不過三年……」
    馮七道:「我知道,我幹嗎不知道,只是我究竟說什麼了,你這麼急,這麼臊?」
    的確,馮七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
    凌燕飛臉色一紅,苦笑著說道:「七叔……」
    只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著這陣步履聲,跨院裡走進了韓府的總管朱順,他一進門便叫道:「凌爺在這兒麼?」
    凌燕飛邁步走了出去,道:「朱總管有什麼事兒?」
    朱順加快步履走了過來,一近前先滿臉堆笑地衝著馮七一哈腰,叫了一聲,然後轉望凌燕飛陪笑說道:「您有空麼,我們姑娘想見見您。」
    凌燕飛聽得一怔,下意識的臉上又一熱道:「韓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朱順道:「這個我不清楚。」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馮七那裡已然說道:「小七兒,去見見韓姑娘吧,西城待會兒再去不遲。」
    馮七話已經說出來了,凌燕飛自不便不點頭,再說他也並沒有不見韓姑娘的意思,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有點兒怯。
    他當即說道:「好吧,請朱總管帶路!」
    朱順忙道:「凌爺,我們姑娘就在外頭。」
    凌燕飛聽得一怔。馮七「哦」地一聲道:「你怎麼不早說,那快請,快請。」
    朱順答應一聲,一哈腰,匆匆行了出去。
    這裡馮七乾咳一聲道:「小七兒,那我就先走了,你在這兒陪陪韓姑娘吧。」他跟在朱順之後行了出去,根本沒容凌燕飛說話。
    凌燕飛抬手要說話,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把它嚥了回去,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該說什麼?
    馮七出了跨院門,身形讓牆擋住了,他還聽見馮七在外頭跟韓玉潔說了幾句話,旋即,姑娘韓玉潔那美好瘦弱的身影在跨院門口出現了,只她一個人。
    他看見了韓玉潔,韓玉潔也看見了他,剎時間他覺得好不自在,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韓玉潔的嬌靨上仍是跟往常一樣,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可是一雙美目之中卻有一股難掩的異樣光彩。
    韓玉潔走近了,凌燕飛兩手手心都是汗,他含笑叫了她一聲,卻笑得那麼不自在。
    韓玉潔倒是落落大方,含笑說道:「剛回來?」
    凌燕飛道:「是的!」除了這兩字之外,他似乎沒法多想出一個字來。
    韓玉潔道:「咱們進屋坐吧。」她先走了進去,從凌燕飛身邊走過的時候,她微微低下了頭。
    凌燕飛默默地跟著走了進去。進了屋,落了座,韓玉潔嫣然一笑道:「我說過,大恩不敢言謝,但我卻不能不來說聲謝。」
    凌燕飛道:「姑娘太客氣了,我師父當年身受……」
    韓玉潔淺淺一笑道:「凌爺不要說了,家父是怎麼樣個人,我最清楚,想必凌爺你也看出來了,楚家沒人來,是楚家的本份,楚家有人來,是楚家的情意,我身為人女,只有代家父致謝,別的我不便也不能多說什麼!」
    凌燕飛沒說話,他怎麼好說什麼。
    韓玉潔道:「我聽說案子已經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據家父說凌爺沒說,想必福王府有交待,凌爺不便洩露,不過韓家老少幾十口總是凌爺一手救的,有件事我不能不跟凌爺說一說……」
    凌燕飛沒說話。
    韓玉潔接著說道:「當初福王府出事之後,為了不驚動大內,福王爺就把這件事交到順天府,限家父一個月內破案,而且不許外洩,這情形很明顯,要是家父不能如期破案,把兇手交給福王府,重,家父難保身家。輕,家父難保前程。家父接下這件案子之後不只是急,簡直就怕,我身為人女,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無法為家父分憂解愁盡一點心力,只有一連三夜焚香禱告上蒼,誰能協助家父偵破此案,保住家父的前程,救得韓家一家數十口,我願意委身相報……」
    凌燕飛心頭猛地一震,忙道:「姑娘……」
    韓玉潔臉色突然紅了道:「凌爺,我還有一句後話。」
    凌燕飛只得把余話暫時嚥了下去,住口不言。
    韓玉潔道:「我這委身相報是報恩,絲毫沒有情愛成份,當時我也沒有考慮到這些,因為我原本打算終生不嫁的,只是現在我不能履行自己的諾言了,本來男女間我不便明講,因為我發現我對凌爺已經動了情愫,甚至已不克自拔,我不知我為什麼會這樣,我只知我見著凌爺的頭一眼便已情難自禁,二十年來我見過的人不少,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或許是因為凌爺有所不同於我見過的那些人……」
    凌燕飛聽得心神為之連連震顫,他忍不住說道:「謝謝姑娘,我感激。」
    韓玉潔淡然一笑道:「凌爺無須謝我,感激更屬不必,也不當,一般人結合重的是兩字情愛,天下的有情人也莫不盼成為眷屬,只有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嫁,尤其不能嫁給我所愛的人,所以對凌爺我只有許來生,這就是我為什麼到這兒來見凌爺的用意,或許我這麼做是多餘,也可笑,因為凌爺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可是我怕家父跟凌爺提,我不能不先來跟凌爺說一聲,我的來意說明白了,話也說完了,我該告辭了。」她站起來淺淺施一禮,要走。
    凌燕飛忙道:「姑娘!」
    韓玉潔目光一凝,道:「凌爺還有什麼事?」
    事情既經提起,凌燕飛反倒鎮定了,他雙眉一揚道:「我要問一問,姑娘之所以今生不嫁,願許來生,是不是因為姑娘自己天生的五陰絕脈?」
    韓玉潔笑了,道:「凌爺果然已經知道了,是不是在馮七老那兒,凌爺三次伸手扶我,把著我的腕脈的時候知道的?」
    凌燕飛道:「不錯。」
    韓玉潔道:「凌爺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是最好不過,凌爺該知道,照我現在的情形看,我活不過三年……」
    凌燕飛道:「這我知道……」
    韓玉潔道:「凌爺,一個活不過三年的人,能嫁作人婦麼?」
    凌燕飛突然一陣難抑的激動自心底升起,他道:「姑娘別問我,我要問問姑娘,要是有人能治好姑娘的五陰絕脈,姑娘嫁不嫁?」
    韓玉潔倏然一笑道:「凌爺,家父為我請過名醫不少……」
    凌燕飛道:「可是令尊並沒有找對人!」
    韓玉潔嬌靨的笑容凝住了,道:「凌爺知道誰能治五陰絕脈?」
    凌燕飛道:「不錯。」
    韓玉潔道:「誰?」
    凌燕飛道:「我!」
    韓玉潔美目一睜,道:「你……凌爺……」。
    凌燕飛道:「不錯,只問姑娘嫁不嫁?」
    韓玉潔身軀突然泛起了一陣輕顫,她顫聲說道:「那要看你要不要了。」
    凌燕飛道:「我見著姑娘那頭一眼,跟姑娘見著我那頭一眼感受相同,姑娘要不要看看我的心?」
    韓玉潔美目一紅,淚珠兒掛落兩行,道:「不要,只要你這句話就夠了,我相信。」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再來的時候我會……」
    韓玉潔忙道:「不行,你得先治好我的五陰絕脈,要不然我絕不嫁!」
    凌燕飛倏然笑道:「那容易,你坐下。」
    韓玉潔眨眨含淚的美目,兩排長長的睫毛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你真能……」
    凌燕飛道:「除非你那願嫁兩個字也是假的。」
    韓玉潔沒再說話,立即坐了下去。凌燕飛拉過椅子坐在她對面,兩掌豎起平伸了過去,道:「把你的手緊貼住我的手。」
    韓玉法抬起一雙柔荑跟凌燕飛一雙手推在了一起,掌心貼得緊緊的。
    凌燕飛道:「把眼閉起來,我叫你睜眼時再睜開。」
    韓玉潔當即閉上了一雙美目,她剛閉上一雙美目就聽凌燕飛又道:「我現在要開始運功了,等一下不管你有什麼感覺,兩隻手掌一定要抵緊,絕不可以分開。」
    凌燕飛的話聲方落,韓玉沽倏覺兩股暖流從凌燕飛的一雙掌心度入自己的掌心,然後像兩條蛇也似的經由她雙臂經脈往體內竄去,她嚇了一跳,差點沒把雙手挪開。
    轉眼工夫這兩股暖流竄進了體內,在她體內的經脈奇快無比的竄行遊走,一股由左往右,最後會合在一處,一觸即分。
    兩股暖流會合的地方她好像覺得出來是那兒,可又說不出來在那兒,只覺兩股暖流一觸即分,一分即觸,相鬥也似的不住在會合的地方衝撞。
    沒多大工夫,兩股暖流漸漸由暖變熱,變成兩股熱流,而且越來越熱,最後變得奇熱無比。
    兩股暖流剛由暖變熱的時候,她覺得兩股熱流行經的地方奇癢無比,癢得她幾乎想笑,幾乎想收回一雙手去抓,可是她忍住了,一口貝齒咬得緊緊的。
    當兩股熱流變得奇熱無比時,那原來的奇癢變成了酸痛,無比的酸痛,但是她仍然咬緊貝齒強自忍著。
    忍著,忍著,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在她即將忍不住那無比的酸痛的一剎那間,她忽覺兩股熱流連成了一股,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酸痛的感覺突然沒了,全身感到舒泰無比,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得使她想睡。
    就在這時候,耳邊響起凌燕飛的話聲,話聲很輕,輕得像一根游絲:「你可以睜眼了!」
    韓玉潔忙睜開了眼,凌燕飛也同時收回了一雙手掌,韓玉潔美目睜處嚇了一跳,凌燕飛臉蒼白,滿體是汗,渾身衣裳都濕透了,她忙抓住了凌燕飛一雙手,叫道:「凌爺,你,你怎麼了?」
    凌燕飛皺了皺眉,有氣無力地道:「好刺耳,能改改口麼?」
    韓玉潔一怔,旋即紅著嬌靨叫了一聲:「燕飛!」
    凌燕飛笑了,道;「我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香車載得美人歸,這一趟京裡我總算沒白跑,你等著我來接你吧!」
    韓玉潔驚喜地道:「我的五陰絕脈真好了?」
    凌燕飛道:「好在我去來還有一段日子,在這段日子裡,要是你還常常頭暈,到時候你可以拒不上轎。」
    韓玉潔道:「就這麼容易?我,我簡直不敢相信!」
    凌燕飛道:「容易?這是我,換個別人你讓他試試。就算我跟人打架,十架百架也不會這麼累,你說容易不容易?」
    韓玉潔顫聲說道:「燕飛,謝謝你。」她低下了頭。
    凌燕飛道:「別謝我,你我都該謝謝另一個人,等回老龍溝住兩天之後,我帶你到新疆去一趟。」
    的確,該去,沒有嘯傲山莊那整整的一年,他今天得不到這麼一位如花美眷。韓玉潔似乎沒聽見凌燕飛在說什麼,因為她在哭,不是難受,不是悲傷,是高興,是歡悅。
    凌燕飛沒攔她,倏然一笑又道:「師兄弟七個,我居末,我這居末的卻頭一個娶了媳婦兒,老爺子不知道會氣還是會樂?」
    韓玉潔猛然抬起玉首,帶淚問道:「老爺子?」
    凌燕飛一皺眉道:「糟,說漏了嘴了!」
    韓玉潔道:「老人家還健在?」
    凌燕飛點點頭道:「老爺子這兩年身子不大好,怕韓大人不諒解,只有出了這麼一個等而下之的主意,其實,你看,我來要比老爺子自己來好,是不?」
    韓玉潔皺了皺眉,旋即她正色說道:「燕飛,這也許是天意!」
    這時候凌燕飛已精神多了,汗退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他反手抓住了韓玉潔一雙柔荑,目光凝注道:「天意不可違,是不?」
    韓玉潔也望著他,微微地點了點頭,沒說話。兩個人浸沉在一片深情中,只有凌燕飛才知道,他剛冒了多大的險,在沒有第三者守護的情形下,他毅然運功為韓玉潔療治這天生的五陰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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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4:17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 去 難 回
    凌燕飛走出韓府的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馮七也已經回來了,凌燕飛是把他跟韓玉潔的「私訂終身」的經過詳細稟報之後才出門的,馮七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凌燕飛出了韓府踏著初垂的暮色往西走,走不多遠他拐進了一處屋簷下,屋簷下有幾個鶉衣百結的叫花子盤坐在一起,見人便伸手。
    凌燕飛手一伸把樣東西塞進一個中年叫花手裡,那中年叫花滿臉可憐像,點著頭剛要道謝,忽然一怔,雨眼暴睜,兩道寒光一閃即逝,他往手裡看了看,手裡有只純銀打造,展翅欲飛的雕。
    他霍地站了起來,肅容說道:「您是……」
    凌燕飛道:「我來看看駝老,麻煩那位給帶個路。」
    中年花子當即把手裡的銀雕往身邊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花子手裡一塞,道:「小三兒,去。」
    那年輕花子抓起身邊一根打狗棒一躍而起,轉身進了旁邊,一條胡同。凌燕飛沖那中年花子謝了一聲,邁步跟了出去。
    那年輕花子在前頭走,凌燕飛在後頭跟,他始終與那年輕花子保持個五六丈距離。這條胡同走了一半,年輕花子拐進了另一條胡同裡,凌燕飛跟著拐進去的時候,卻見那年輕花子已然敲開了一家的兩扇朱門,跟一個穿黑衣的壯漢低低說了兩句話,然後往那黑衣壯漢手裡塞過一樣東西,轉身走了,頭也沒回。那黑衣壯漢卻轉頭往這邊望了過來,兩道目光如炬。
    凌燕飛離那兩扇朱門還有三四丈距離,他走得不慌不忙,邊走邊打量,他看得一清二楚,兩扇朱門前白玉般的石階有五六級,石階下有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圍牆一圈,門頭老大,相當氣派,儼然北京裡的大戶。
    打量著不知不覺間已到門前,那黑衣壯漢目光一凝,望著他道:「請問,貴姓?」
    凌燕飛道:「凌,凌燕飛。」
    黑衣壯漢一欠身,恭謹說道:「凌少爺請。」
    凌燕飛欠身謝了一聲,邁步登階行了進去。
    黑衣壯漢跟著進來關上了兩扇大門,又一欠身道:「已有人進去通報,駝老在裡頭候駕,容屬下帶路。」他轉身往裡行去,步履十分穩健。
    凌燕飛一聲:「有勞!」邁步跟了上去。
    挺大的—個院子,外頭跟裡頭一樣的氣派,一條石板路直通屋下,堂屋門口垂著簾,燈光外透。
    黑衣壯漢到了堂屋門口躬下身去:「稟駝老,嘯傲山莊凌少爺到。」
    門簾忽然向外揚起,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而立,那是個白髮,錦袍駝背老人,虎目虯髯,威態懾人。幸虧他背上有個駝峰,要不然他的頭非碰著門頭不可。
    他一雙炯炯目光望著凌燕飛道:「老龍溝的凌少爺?」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駝老知道我?」
    駝背錦袍老人一步跨了出來道:「主人已經曉諭各處,說他幾年前在老龍溝遇救,並且收了一位傳人,姓凌,老奴不知道是凌少爺您來了,還當是嘯傲山莊來了誰呢!一直坐在屋裡大刺刺的,真該死!老奴拜見凌少爺。」說著,他曲下一膝就要跪下去。
    凌飛燕忙伸手去扶,道:「我怎麼敢當,駝老這是折我。」
    他扶是扶住了,卻猛覺駝背老人的兩臂如鋼,而且身軀猛然往下一沉。他忙雙腕加力往上一抬,這本是很自然的反應,駝背錦袍老人一個高大身軀立被他架了起來。
    駝背錦袍老人兩眼奇光一閃,道:「凌少爺,主人沒少爺,那一身絕藝全傳給您了!」
    凌燕飛也一怔,剎時明白了,他倏然一笑道:「駝老真好意思,見面就來這個。」
    駝背錦袍老人哈哈大笑,聲震屋宇:「待會兒您罰老奴就是。」拉著凌燕飛往屋裡行去。
    有人掀簾子,是位十八九嬌艷美姑娘,穿一身紅,艷似一團火樣的,杏眼桃腮,一雙眉梢兒微微上揚,眉宇間自然流露著一股子逼人冷意,一雙眼皮霜刃也似的。
    凌燕飛沒想到屋裡還有這麼一位姑娘,不由為之一怔。那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簾子退回後去。
    駝背錦袍老人抬手一招,道:「丫頭,過來見見主人唯一的傳人,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冷艷紅衣美姑娘沒說話,上前就要行大禮。
    凌燕飛忙閃身躲避,道:「駝老,別,請代我攔一攔!」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的禮免了,她這一禮怎麼能再免?」
    說話間冷艷紅衣美姑娘已一拜而起,她始終沒說—句話,駝背錦袍老人一旁又道:「凌少爺,這是老奴打小帶大的義女,隨老奴的姓,也姓桑,當年老奴跟隨主人的時候,主人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傲霜,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話。」
    凌燕飛道:「桑姑娘。」
    姑娘桑傲霜那冷艷的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傲霜不敢當。」
    駝背錦袍老人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別這兒站著,快去給凌少爺倒茶去吧!」
    桑傲霜要轉身,凌燕飛忙道:「不敢當,我又不是外人,讓我自己來。」
    他一步跨過去到了茶几前,先到了杯茶雙手端到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忙道:「凌少爺,您這是……還跟她客氣,您這不是折老奴麼?」
    話雖這麼說,一雙懾人的虎目之中卻出現了讚許之色。
    凌燕飛道:「我不敢以老爺子的傳人自居,即使我是老爺子的傳人,駝老輔隨老爺子多年,也應該是我的長輩。」
    駝背錦袍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難怪主人把一身絕藝都傳給了您……」
    微一抬手道:「凌少爺,您請坐。」
    他讓凌燕飛坐上首,凌燕飛說什麼也不肯,讓了半天之後還是凌燕飛硬把他按在了上首。
    閒聊了幾句之後,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趟到京裡來是……」
    凌燕飛當即把他為什麼到京裡來,以及到京後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當年我在嘯傲山莊叩拜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告訴我駝老長駐京裡,囑我有空時來看看駝老,好跟駝老領些教益。」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主人跟凌少爺抬舉,老奴怎麼敢當,老奴自跟隨主人多少年來,身受主人如海深思,凌少爺您是主人的唯一傳人,見你如見主人,多領教益那是折老奴,凌少爺您要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老奴隨時聽候差遣。」
    凌燕飛道:「駝老您言重,如今京裡的事已經了了,我來看看您,也順便跟您辭個行。」
    駝背錦袍老人道:「怎麼,您要回遼東去了?怎麼不在京裡多待兩天?」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兩年來身子不大好,常鬧病,我不大放心,不願在外頭待得太久。」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麼說老奴就不敢當了,只是……」
    眉鋒微皺,道:「您剛才說的福王府的事兒,恐怕沒那麼單純。」
    凌燕飛道:「怎麼,駝老,難不成這件事另有什……」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件事要換個人他還真不知道,說起來放眼當今知道的人也真不多,要不是老奴當年在興安嶺、黑龍江一帶待過一陣子,現在恐怕也不會明白是怎麼回事,您所說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並不是您想像中的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送給福王格格的訂情物,而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當年信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駝老,那神秘組織是……」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神秘組織遠在三十年前就有了,他們的勢力及活動範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東到烏蘇黑江,西到大額爾古納河。老窩在江東六十四屯一帶,這個組織叫『赤魔教』,教裡充滿了神秘詭異,凡教徒,每個人都有一套怪異的武功,他們有一套異術控制教徒,無論任何人,只要參加了赤魔教,他的心神便會受到赤魔教的控制,稍生一點異心便會莫名其妙的暴斃身死,而且死狀非常的慘,沒人知道他們組這個教的目的,因為他們從不犯人,也就因為它從不犯人,也就沒人去干涉他們的行動,但卻有不少好奇的人想深人他們教裡一探究竟,可是這些人總是一去不回,沒有一個再見出現過,由於是這些人一時好奇侵犯赤魔教,並不是赤魔教四出傷人,所以一般白道俠義也都懶得過問,赤魔教在那一帶活動整整十年,二十年前,也就是老奴離開那一帶的時候,他們突然不見了,那一帶再也見不到任何一個赤魔教徒……」
    凌燕飛道:「照現在的情形看,他們應該是已經轉移了地盤,或者是擴展了勢力。」
    「不!」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老奴打聽過,當時他們是解散了,據說是為首的兩男兩女意見不合分手了,這為首的兩男兩女也就是您所見那四樣東西的主人,每人一樣,骷髏頭、金劍是那兩個男的信物,銀花、象牙手是那兩個女的信物,他四個創立了赤魔教,也就用他四個的信物當了赤魔教表記跟令符,當年凡赤魔教徒,每人身上都有這四樣東西,一樣不能缺,一樣不能少,這四樣東西的任何一樣比他們的性命都還重要,只丟了一樣就永不能回赤魔教,而且得自絕在外頭,有的教徒不想死,可是出不了一個月他就會莫名其妙的暴斃慘死,除非他在這一個月之內能找回丟了的那樣東西!」
    凌燕飛聽得心頭連連震動,道:「我還不知道當年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一帶有這麼一個神秘組織呢,難怪我一直不知道那四樣東西究竟是什麼……」
    頓了頓道:「那麼照這麼看,二十年後的今天,赤魔教是死灰復燃了,而且他們活動的範圍已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了。」
    駝背錦袍老人點頭說道:「這倒是有可能,不敢瞞您,這些日子以來京畿一帶已三番兩次的發現了赤魔教徒的蹤跡,老奴已經派人暗中監視他們的動靜了,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看出什麼來,老奴也想不明白,二十年後的如今他們怎麼會突然死灰復燃了,而且把活動的範圍移來京畿一帶,他們究竟為的是什麼,既然赤魔教為首的那兩男兩女當初為意見不合分了手,事隔二十年,似乎不該再有合聚的希望,今若不是他們四個已然言歸於好,京裡怎麼會同時出現了那四樣東西,一樣不缺,一樣不少?」
    凌燕飛道:「只怕是他四個已經盡除前嫌,言歸於好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那麼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突然死灰復燃,而且把活動的地方移來京畿一帶,為的又是什麼?」
    凌燕飛道:「這就要駝老手下這些弟兄勞神受累了,不管怎麼說,駝老這兒我這一趟沒白跑,難怪老爺子要我來跟駝老多領教益,我確實增長了不少見識。獲益不淺,至少我現在知道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了。」
    「不,凌少爺,」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赤魔教現在是不是已經改變了作風,老奴不敢說,但據老奴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徒,任何一個也不敢把那四樣東西送給別人;除非他豁出去了,不打算再活了!」
    凌燕飛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說道:「駝老不是說只要能在一個月內找回那四樣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說的,福王的格格是在一年多前在江南認識那人的,那四樣東西遠在一年多前就到了福王的格格的手裡,要照時間計算,一年十二個月,那人死了十二次都有了,怎麼還會跑到京裡來使著這金蟬脫殼計,把福王的格格接走了?」
    凌燕飛道:「你說京畿一帶最近三番兩次發現赤魔教人的蹤跡,他們會不會是找那個人的?」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不,凌少爺,赤魔教殺他們教裡的違規教徒,是根本用不著動手的,老奴剛不是說過麼,他們有一套異術能控制他們教徒的心神……」
    凌燕飛道:「這個我剛才聽您說過了,也許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已經改變了作風,不再用那套異術控制了,也許他們那套異術失傳了,所以赤魔教中人才敢把當年絕不敢離身的東西輕易送了人……」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在還沒有明瞭二十年後今天的赤魔教是怎麼一個情形之前,不敢妄下斷語,不過僅僅二十年,那套異術失傳,似乎不大可能。」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駝老,目下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人,他們的行止動靜,是不是全在您手下弟兄的監視之下?」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不敢說全部,但十有八九是在老奴手下這些人的監視之下。」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駝老有沒有發現福王的格格跟他們有連絡,常接觸嗎?」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只知道最近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徒裡有幾個女的,卻不知道福王的格格在不在裡頭。」
    凌燕飛眉鋒一皺,剛要說話,倏地兩眼暴閃寒芒。
    就在他兩眼暴閃寒芒的同時,駝背錦袍老人急喝道;「凌少爺,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後頭一個恐怕不是!」
    他左掌一揚,門簾突然外揚,接著他右掌抓起桌上的茶杯,抖手打了出去,隨聽夜空裡傳來一聲悶哼,跟著院子裡砰然一響。
    凌燕飛揚眉道:「駝老,後頭一個跑了,他傷得不輕,自己人是帶著傷回來的,怕傷得也不輕。」
    駝背錦袍老人虎目一睜,兩眼怒光如電。就在這時候,門簾掀動,適才開門那黑衣壯漢扶著一名臉色蒼白、滿身是血的黑衣壯漢衝了進來。
    駝背錦袍老人喝道:「傲霜,拿把椅子。」
    桑傲霜一張嬌靨上霜意更濃,眉宇間也泛起了冷肅煞氣,伸手搬過一張椅子來。
    黑衣壯漢扶著受傷的同伴坐了下去,然後伸一掌抵在同伴心窩上,沉聲喝道:「老三,駝老就在眼前,說話。」
    那受傷黑衣壯漢原本是閉著眼的,聞言兩眼暴睜,嘴張了幾張才道:「駝老,屬下沒用,讓他們發現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你二哥他們幾個呢?」
    受傷黑衣壯漢道;「他們幾個那邊是什麼情形,屬下不知道,說起來真可笑,屬下竟不是他們的對手,居然讓他們傷了我……」
    駝背錦袍老人突然出指在受傷黑衣壯漢胸前連點了幾下,受傷黑衣壯漢馬上又閉上兩眼不動了。
    駝背錦袍老人旋即抬眼說道:「傳下令去,叫老二他們統統撤回來。」
    那開門黑衣壯漢恭應一聲,騰身穿了出去。
    凌燕飛道:「駝老,赤魔教?」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鬚髮微張道:「沒想到他們竟敢衝咱們的人下手。」
    凌燕飛道:「以剛才那赤魔教人的身法判斷,他功力確不低,駝老,這位原被派在什麼地方?」
    駝背錦袍老人未假思索道:「他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那兒有赤魔教徒進出。」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去。」
    駝背錦袍老人忙站起來攔住了他道:「殺雞焉用牛刀,怎麼能勞你的大駕!」
    凌燕飛道:「駝老,您這是跟我見外?」
    駝背錦袍老人道:「不,凌少爺,你馬上就要回老龍溝去了……」
    凌燕飛揚揚眉道:「不一定,也許我暫時不回去了!」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您千萬別這樣,那怎麼行。」
    凌燕飛道:「駝老……」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若是一定要去,等他們幾個回來之後看看是什麼情形再說好不?」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桑傲霜突然走過來伸手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腰帶上摸了一把。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怎麼了,丫頭。」
    桑傲霜伸手遞給駝背錦袍老人一樣東西,那是一塊摺疊得很小的羊皮,駝背錦袍老人接過手展了開來,巴掌大一塊羊皮,顏色黑黃黑黃的,駝背錦袍老人只一眼便皺起了眉。
    凌燕飛就在駝背錦袍老人身邊,他也看見了,那塊羊皮上畫著一幅說畫不像畫,說圖案不像圖案的東西,四角畫的則是他見過兩次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
    他忍不住問道:「駝老看得出,這塊羊皮上畫的是什麼嗎?」
    駝背錦袍老人搖搖頭道:「老奴看不出來。」
    凌燕飛道:「想必這塊羊皮是這位赤魔教中人手裡奪過來的,要不然那赤魔教人不會寧犯大忌,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桑傲霜,道:「丫頭,快進去把那瓶藥拿來。」
    桑傲霜轉身進入了左邊一間屋裡,連答應都沒答應。從凌燕飛剛才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這麼老半天工夫,這位冷艷的桑傲霜姑娘只說了一句話。
    她的確太不愛說話了,凌燕飛暗暗有點詫異,他不由地深深看了桑傲霜那剛健婀娜、無限美好的背影兩眼,這時候他發現連桑傲霜那無限美好的背影都透著冷意。
    轉眼工夫之後,桑傲霜又從那間屋裡出來了,她手裡多了個小的瓷瓶,她出屋的時候一雙霜刃般目光恰好跟凌燕飛的一雙目光碰在一起,她當即把那雙霜刃般目光垂了下去,弄得凌燕飛好沒趣,也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桑傲霜默默地走了過來,默默地把手中小白瓷瓶遞給了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似乎是習以為常了,一點也不以為怪,接過小白瓷瓶來拔開瓶塞倒出了一顆綠色藥丸,另一隻手捏開受傷黑衣壯漢的牙關,曲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了進去,然後他一指落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胸腹之間。受傷黑衣壯漢身軀一震,旋即發出了一聲呻吟。
    駝背錦袍老人沉聲說道:「把藥嚥下去,別動。」
    受傷黑衣壯漢喉頭動了一下,駝背錦袍老人立即伸右掌抵住了他的心窩,虎目凝住,臉上一片肅穆神色。凌燕飛知道駝背錦袍老人在運功以真氣渡人黑衣壯漢體內,助那療傷的藥丸藥力擴散,這當兒不能有任何驚擾,他當即一步邁到門邊,面外負手站立,以防任何突如其來的驚擾。
    盞茶工夫過去之後,忽聽身後響起駝背錦袍老人的話聲:「謝謝您,凌少爺,行了!」
    凌燕飛轉過身去,那受傷黑衣壯漢已挺起腰桿兒坐直了,人雖然還有些虛弱,可是嘴裡的血已經不流了,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麼蒼白了。
    只聽駝背錦袍老人道:「過來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剛才要不是凌少爺一茶杯,恐怕你就回不來了。」
    那黑衣壯漢一欠身便要往起站。
    凌燕飛從後頭伸手按住了他,道:「這是什麼時候,駝老還這麼客氣,正事要緊,駝老還是快問話吧。」
    駝背錦袍老人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那老奴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把那塊羊皮往黑衣壯漢眼前一送,道:「老三,這是那兒來的?」
    那黑衣壯漢當即說道:「這是屬下在隆福寺神像腳底下得來的,隆福寺神像腳底下有個洞,有個赤魔教人把這塊羊皮偷偷塞進那個洞裡走了,屬下一時好奇想看看他塞的究竟是什麼,過去剛掏出來看了一眼就讓他們發現了,屬下沒來得及塞回去,既然讓他們發現,也沒打算再塞回去,屬下跟那傢伙斗了二十幾招,讓他在胸前印了一掌,屬下不敢讓自己落在他們手裡,轉身撒腿就跑,誰知那傢伙竟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東西落在你手裡,他自然窮追不捨。」
    那黑衣壯漢道:「駝老,這是什麼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我正想問你呢!」
    那黑衣壯漢道:「怎麼,您也不知道?」
    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凌燕飛道:「駝老,是不是自己人?」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道:「是老大他們回來了!」
    緊接著又聽見幾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起著掠到,凌燕飛聽得清楚,院子裡一個連一個地落下好幾個人來。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響起了那剛才奉命傳令撤人的黑衣壯漢的話聲:「稟駝老,老二他們都回來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都給我進來。」
    院子裡恭應一聲,門簾掀處,由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為首,一連走進七個神態威猛的黑衣壯漢來。
    駝背錦袍老人臉色肅穆,一擺手道:「先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六名黑衣壯漢十二道如炬目光看了凌燕飛一眼,然後一起行下禮去。
    凌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當,諸位辛苦。」
    最右一名年紀最輕的黑衣壯漢咧著嘴笑問道:「凌少爺?您就是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的凌少爺?」
    凌燕飛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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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壯漢笑嘻嘻地道:「屬下叫龍飛,聽駝老說您是主人唯一的傳人,改天您得好好教教屬下幾招……」
    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一巴掌揮了過去,道:「好沒規矩,留神駝老又罰你跪。」
    龍飛抬手一擋,紅著臉笑了:「大哥,人有臉,樹有皮,你怎麼當著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沉哼一聲道:「老八鬧夠了麼?」
    龍飛一伸舌頭,立即住口不言。
    駝背錦袍老人轉望凌燕飛道:「凌少爺,這八個都是當年跟著老奴的,他八個都姓龍,但都不是一母同胞,當年跟著老奴的時候都是半大孩子,現在—個個都三十多了,在一塊兒十幾二十年,比親兄弟都親,他們的名字都是老奴起的,老大叫龍雲、老二叫龍剛,依順下去是龍文、龍武、龍天、龍忠、龍義、龍飛,這八個裡龍飛自小就皮,也數他最沒規矩……」
    龍飛道:「可也數龍飛最機靈。」
    駝背錦袍老人道:「沒羞沒臊。」
    龍飛道:「這有什麼關係,凌少爺又不是外人,剛才您還漏說了一句呢,我們八個是您手下的八條龍……」
    凌燕飛道:「名副其實的八條龍,有點像當年海爺爺的八護衛。」
    龍飛忙一躬身道:「謝謝您,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太抬舉他們了,那兒能比呀。」
    龍飛一張嘴,就要再說。駝老目光如電掃了他一眼。龍飛一縮脖子,一聲氣兒沒敢再吭。
    駝老神色一肅,道:「你們大概已經聽老大說過了,老三跟他們朝過面,而且傷在了他們手下,我一時摸不透他們的實力,所以把你們都撤了回來,現在你們一個個的告訴我,你們那方面的情形是怎麼樣?」
    老大龍雲道:「剛才在路上他們六個已經告訴我了,聽他們說他們六個那方面都來了人,然後就分批都撤走了。」
    駝老道:「可知道他們都撤到那兒去了?」
    龍飛道:「不知道,我們正想跟,可巧你派大哥去把我們都召了回來。」
    駝老眉鋒一皺,轉眼望向凌燕飛道:「以老奴看,他們之所以突然撤走,恐怕跟這塊羊皮有關。」
    凌燕飛剛要說話。只聽幾聲敲門聲傳了過來,先兩下,後一下,很有節奏。
    龍雲道:「老董的人來了,我去看看。」他轉身竄了出去。
    沒多大工夫他匆匆行了進來,道:「老董派小三兒來報,他們都撤出城去了,一個沒剩!」
    龍剛道:「這麼看來他們是真撤了。」
    龍飛哼哼一笑道:「不會吧,為了這塊羊皮,三哥讓他們傷了,而且在後頭窮追不捨,可見這塊不起眼的羊皮對他們是相當的重要,現在這塊羊皮落在咱們手裡,他們豈會這樣一聲不吭的全撤走?」
    駝老雙眉一軒,道:「對,咱們得防……」
    凌燕飛雙眉陡揚,震聲說道:「那位朋友夜訪?怎麼放著大門不走,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打。」
    八條龍勃然色變,七個人要往外撲。
    駝老鬚髮一張,輕喝說道:「渾東西,別動!」
    只聽對面夜空裡傳下了一個冰冷話聲道:「不速之客求見主人,那位是此間的主人,請出一見。」
    駝老冷冷一笑道:「熄燈,掀簾子。」
    桑傲霜玉手一揮,桌上燈立即滅去,龍飛伸手挑起了簾子,駝老一步跨到門口,洪聲說道;「老夫就是此間主人,赤魔教的貴客請下來一會!」
    今夜微有月色,屋裡的燈熄去之後,裡頭能看見外頭,外頭卻難看見裡頭,大夥兒在屋裡對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門頭上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渾身上下像罩在一個黑布袋裡,只有兩眼處有兩個洞洞。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冰冷的說道:「多謝主人雅意,我心領了,主人貴姓?」
    駝老道:「老夫姓桑,赤魔教的貴客有什麼見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放眼當今,知道赤魔教的人不多……」
    駝老道:「老夫是僅有的一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主人知道我赤魔教,那是最好不過,主人既知我赤魔教,應知我赤魔教向不犯人……」
    駝老道:「不錯,據老夫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確向不犯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二十午後的赤魔教也是一樣!」
    駝老道:「那麼你赤魔教二十年後的今天,突然在京裡出現……」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這樣說就不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北京城並不是誰的私產,為什麼我赤魔教就不能來?」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你可知道北京城是什麼所在?」
    那黑衣蒙面人道:「聽主人的口氣,主人似乎是公門中人?」
    駝老道:「老夫不是公門中人,老夫跟貴教一樣,也是江湖中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這樣,主人間我北京城是什麼所在,豈不有點多餘!」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不然,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夫的所有基業就在這北京城裡,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老夫不得不提防一二。」
    那黑衣蒙面人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提防無可厚非,犯人恐怕就不當了。」
    駝老一揚手中羊皮道:「赤魔教的朋友,你指的是這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駝老道:「你此來是想要回這樣東西?」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本教跟主人素不相識,自信一向也井河不犯,敢說本教這趟到京裡來也絲毫未得罪這一帶地面上的朋友,還請主人將手中物擲還……」
    駝老一點頭道:「可以,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有什麼條件?」
    駝老道:「老夫不問貴教這趟到京裡來的目的是什麼,老夫要朋友答應,天亮之前貴教中人全部撤出京城,一個不許留下,老夫在這北京城裡一天,貴教中人也最好不要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洞中寒光一射道:「主人這是什麼意思?」
    駝老道:「誠如朋友適才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寒光忽然斂去,道:「我若答應了主人這一件條件,主人就會將手中物即擲還本教?」
    駝老鬚髮忽然暴張,威態嚇人,道:「不錯,不過老夫話要說在前頭,老夫早在二十年前便熟知赤魔教,你赤魔教人要是有一個留下不走,或是有一個去而復返,絕難瞞過老夫,到那時老夫可是要翻臉出手,格殺勿淪。」
    駝老這裡把話說完,黑衣蒙面人那裡仰天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上夜空,笑著,笑著。笑聲由半空裡突然一瀉而下,只聽他冰冷說道:「姓桑的,你未免欺人太甚,翻臉無情,格殺勿論,你好大的口氣,你要是以為赤魔教怕了誰,那你就錯了。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諒你也不知道本教的厲害……」
    話聲至此,只見他兩手一揮,前、左、右三面圍牆上一起冒出十幾條黑影來。一個個都是黑衣蒙面人,這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每人手裡都拿著一個黑黝黝的筒狀物。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獰聲說道:「姓桑的,我不妨告訴你。你這座院落已經被本教團團圍住,只要我一聲令下,埋伏在後牆外的人就會在你屋後縱起火來,只等你們受不了煙熏火燎一出屋,我這三面十餘枝五毒斷魂簡便會齊發疾射,這五毒斷魂筒裡的東西都淬過劇毒,見血封喉,中了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姓桑的,現在你答我一句。你是要你們這些人的性命,還是要你手裡那樣東西?」
    駝老鬚髮暴張,震聲說道:「你赤魔教要想要挾老夫,那你們就錯了,老夫天生吃軟不吃硬的倔脾氣,也向來不受人要挾!」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那好,我倒要看你姓桑的這副老骨頭硬到什麼時候!」
    只見他一揚手便要揮下。
    凌燕飛突然喝道:「慢著。」
    那黑衣蒙面人停在半空,道:「什麼人說話?」
    凌燕飛道;「區區在下。」
    接著說:「駝老請讓一讓。」
    駝老威然一斂忙道:「凌少爺,您要……」
    凌燕飛道:「我要出去跟他說話,我要讓他知道。他們那十幾隻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
    駝老低低說道:「凌少爺,他們手裡那東西,老奴當年見過,十分歹毒霸道……」
    凌燕飛道:「我知道,要是不夠歹毒霸道,他們也不拿出來派用場了。不過我有把握它傷不了我,我要讓他們知難而退,我們總不能讓他們逞兇要橫燒房子,是不!」
    駝老道:「凌少爺,老奴知道你繼承了主人一身絕藝,可是此時此地,無論如何老奴不能讓您去冒險,要去老奴去!」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叫道:「姓桑的,適才說話的人是誰,他是什麼意思,再不明說我可要下令放火了。」
    龍剛一聲不響,閃身就要往下闖。凌燕飛眼明手快,抬手一掌把他截了回來,道:「那個硬要輕舉妄動,別怪我動用嘯傲山莊的家法。」
    一頓望著駝老道:「駝老,我以嘯傲山莊主人傳人的身份說話,你聽不聽?」
    駝老頭一低道:「老奴不敢,只是……」
    凌燕飛淡然說道:「那就不要再說什麼了,要等他們放了火,那就亂了。」
    駝老遲疑了一下,還待再說。凌燕飛雙眉一揚,目射威稜,沉聲喝道:「駝老。」
    駝老又一低頭道:「老奴遵命,但請讓老奴……」
    凌燕飛道:「我沒想到駝老是這麼噦嗦個人,我可以自衛,但卻沒辦法顧別人。」
    他抬手一推,駝老立足不穩,蹌踉後退,趁駝老這一蹌踉,他一步邁了出去,又一舉步,人已到了院子中央。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凌燕飛淡然說道:「我就是剛才說話那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出來告訴你,你赤魔教這十幾隻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至少傷不了我。」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聲道:「是麼?」
    凌燕飛道:「不信你可以試試,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得了我,此間主人桑老人家會立即將他手中物交還你們。」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一閃道:「真的麼?」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們那五毒斷魂筒若傷得了我,此莊院沒一個人能逃過烈火跟毒物的夾擊,你還管什麼真假!」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說得是,那我就試試。」
    他那裡話聲一頓,便要下令。凌燕飛及時說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燕飛道:「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又該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要是我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那就表示我沒有辦法奈何此間的人,也無力索還本教的東西,自當立即帶著人撤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太便宜了,我要你們馬上撤離京畿,回轉江東六十四屯,永遠不許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道:「你跟姓桑的一般大的口氣。」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在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的情形下,我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你們就該知足。」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那就等試試看以後再說吧。」
    凌燕飛道:「話最好說在前面,因為我要聽你的答覆,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射,怒笑說道:「你也未免太狂了,我就不信這大羅金仙見了它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聞名莫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好吧,我答應你…—」
    凌燕飛接口說道:「那你就牢牢記住此間主人剛才所說的話,京畿這一帶再有發現你赤魔教人的蹤跡,那就是格殺勿論!」
    手一探腰,一聲龍吟起處,他手裡已多了一把寒光閃動的軟劍。他往上一舉,軟劍筆直豎起道:「好,你下令吧。」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閃,冷笑一聲道:「區區一把軟劍也想擋本教的五毒斷魂筒,你這是癡人說夢。」
    他揚手一揮,喝道:「射。」
    他那裡一聲「射」,正面牆上一聲機簧響,數只五毒斷魂筒裡射出一線烏芒,見風即散似的出筒沒多遠便變為一蓬,五六蓬合成一張天羅般向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不慌不忙,軟劍一抖灑出—片寒光迎了上去。他軟劍灑出那片寒光跟張網似的,只一閃,那滿天的烏芒剎時俱斂,一點也看不見了,不知道跑那兒去了。
    駝老看直了眼,喃喃說道:「想不到凌少爺只在嘯傲山莊待了一年,就有了這種成就,那些歹毒霸道的東西全讓他以內功吸附到劍上去了。」
    經他這一說,大夥兒忙向凌燕飛手中那已然回歸胸前的軟劍望去,可不!剛才還寒光閃動,一泓秋水般軟劍現在已經變成一把「黑」劍了。
    想必那黑衣蒙面人也震住了,這時候才聽他驚聲說道:「原來你會……你會……」
    會什麼,他卻說不上來,旋見他一揮手,左右兩邊圍牆上又傳機簧聲,那滿天的烏芒像兩張大網似的從兩邊向著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抬手揮出了兩劍,這兩劍極其緩慢,而且劍身還帶著輕微的顫抖,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但是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的兩劍揮出之後,那兩片網一般的烏芒卻像碰是著了什麼東西似的,落在凌燕飛身側丈餘處落地,一點也沒能再往近處靠。
    凌燕飛身周丈餘內地上乾乾淨淨,丈餘外地上就是遍地黑,凌燕飛就像站在一個徑丈餘的白圈圈裡似的。
    剛才是吸,現在是逼。一吸一逼之間,既露了他的絕世功力,赤魔教這十幾隻大羅金仙兒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更是聞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一點也沒能傷著他。那黑衣蒙面人驚呼出聲,雙袖一抖就要騰身。
    凌燕飛軟劍一抖,剛才吸咐在軟劍上的烏芒一起離劍飛出,一道黑虹直往黑衣蒙面人頭頂射去。
    黑衣蒙面人嚇得一哆嗦,真氣一洩忙又落了下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剛才說好了的……」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不要緊張,我會放你走的。我只是要告訴你,緊記住此間主人的話,還有,你赤魔教那塊羊皮從現在起轉入我手,你們要是不死心,盡可以找我要,我姓凌叫凌燕飛——」
    忽聽不遠處一處屋脊上響起了一聲女子驚叫,一轉眼間由近而遠。
    凌燕飛聽得微微一怔,旋即淡然笑道:「今夜你們來的人不少,我言盡於此,你們可以走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三面牆頭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一起翻落牆外不見了。
    駝老帶著龍雲等掠了出來,龍飛搶著說道:「凌少爺,說什麼您這一手也得教我……」
    龍雲叱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還胡鬧!」
    凌燕飛把軟劍往腰裡一插,軟劍不見了,連劍把也看不見了,他道:「幾位四下去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人、引火物或者是毒物?」
    龍雲等七人答應一聲,分向四下裡撲去。
    駝老滿臉不安之色道:「老奴慚愧,老奴該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一家人您還跟我客氣,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就請駝老把那塊羊皮交給我吧。」
    駝老遲疑著沒動,道:「凌少爺,老奴熟知他們,以老奴看,他們不會罷手甘休的。」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跟您要那塊羊皮了。」
    駝老道:「您不是馬上要回老龍溝去了麼?」
    凌燕飛道:「我就是要把他們引出京畿去,駝老您另有使命,不能讓他們在這兒搗亂。」
    駝老遲疑了一下,苦笑了一聲道:「您難得到京裡來一趟,卻一手攪了這麼多麻煩!」
    他雙手把那塊羊皮遞了過去。
    凌燕飛接過來藏進了懷裡,道:「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事情卻有個輕重緩急,換了駝老是我,駝老也會這麼做,是不?」
    說話間,龍雲幾個一個一個地掠了回來。他七個先後稟報,四下裡赤魔教沒留下人,也沒留下任何危險物品。
    凌燕飛道:「不管這兒現在的情形怎麼樣,我們知道他們不會罷手甘休是實,駝老這兒最好還是防著點兒他們!」
    駝老道:「您放心,這一點老奴已經想到了。您什麼時候走……」
    凌燕飛截口說道:「您不必問我什麼時候走,也別打算送我。您還有您的事兒,咱們又不是外人,何必講究這個?空一點兒的時候請您帶他七位到老龍溝盤桓幾天,時候不早了,您歇著吧,我走了。」
    駝老也沒再留他,只請他以後有空的時候常來京裡玩玩兒,龍雲七個也不住的這麼說。只有姑娘桑傲霜,她只是香唇啟動了一下,卻沒說什麼,不過她那雙美目裡原本霜刃般冷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一雙目光變得好柔好柔,站在駝老身後直直地凝望著凌燕飛。
    凌燕飛也看了她一眼,但卻沒有發現桑傲霜目光的變化,他假如多看她兩眼,他會發現的,奈何他沒敢多看她,他怕再討沒趣。他走了,駝老率姑娘桑傲霜跟龍雲等送到了大門口。望著他那頎長而英挺的身影,桑傲霜那已然變柔了的一雙目光,又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迷迷濛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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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赤 魔 邪 教
    來的時候剛上燈,走的時候有的人家已經熄了燈了。韓府門口兩盞大燈還亮著,想是大門已經關上了,門口也沒有人了。
    凌燕飛皺了眉,堂堂的順天府韓大人府上,他總不能翻牆進去,沒奈何,只有敲門了。他抬手剛一敲門,兩扇偏門居然應手而開,敢情是虛掩著的,裡頭沒上閂。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進門心頭便是一震。韓府的燈光通明,照得院子裡光同白晝,纖細畢現。院子裡站著幾個韓府的下人,但一個個跟泥塑木雕似的呆站在那兒兩眼發直,一動不動。
    凌燕飛他何許人,一看就知道韓府這幾個下人是讓人制了穴道,韓府的下人怎麼讓人制了穴道?凌燕飛心底泛起了一絲不祥意念,心神狂震,他顧不得解開眼前這幾個人的穴道。天馬行空一般地撲向了東院。
    進東院,馮七住的那間屋門關著,燈亮著,撲到門口推開門。他猛然一怔,屋子裡五個人,一個坐著,四個站著,坐著的是一身便服的韓大人,站著的是韓大人那四個貼身的衛士。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都是直眉瞪眼,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尤其韓大人,他臉上沒一點血色,滿頭是汗,汗珠子還在往下滴,頭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很顯然的,這五位也讓人制了穴道。
    馮七呢?看這情形,韓府的人可能都被制了穴道,既然韓府的人都被制了穴道,那姑娘韓玉潔……
    凌燕飛心膽欲裂,一步跨過去拍開了韓大人的穴道,他不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還好,一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韓大人霍地站了起來,伸手劈胸就抓。
    凌燕飛是何等身手,反應何等快,他一側身已閃了開去道:「韓大人,是草民凌燕飛。」
    韓大人瞪著他,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要不是你我女兒還丟不了呢,還我的女兒來!」
    他追過來又要抓,凌燕飛沒容他近身便一步跨到抓住了他一雙腕脈,急急說道:「大人,玉潔她怎麼了?」
    「住口。」韓大人厲喝說道:「玉潔是你叫的,你放開我,我要拿下你,我要治你的罪,我要殺了你,來人給我拿下他。」他身邊有人,但卻沒一個能動的。
    凌燕飛雙掌一緊一搖,喝道:「韓大人,你冷靜,究竟是怎麼回事?」
    韓大人嘶聲叫道:「我懷裡有留字,你自己拿出來看……」
    凌燕飛這時候可顧不得那麼多了,其實,小小的一個順天府,在他眼裡原就算不了什麼,他騰出一隻手探人韓大人懷裡。從韓大人懷裡摸出一張摺疊著的紙條,他抖開紙條一看,條上寫著兩行字跡,寫的是:「本教以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天亮前到藥王廟以物換人,過時不候!」沒上款,也沒署名,但顯然是赤魔教人寫給他的。
    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不用說,兩條性命是指姑娘韓玉潔跟他七叔馮七,手中物是指那塊羊皮。他怔住了。
    韓大人怒喝一聲道:「現在你明白了麼,是你拿了人家的東西,而人家卻擄去了我的女兒,都是你這……當初我那樣對楚三,今天你楚家人卻這樣對我……」
    他這一喊,凌燕飛定過了神,沒跟他多說一句話,鬆了他,飛快地拍活了那四個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掠了出去。他聽見韓大人在屋裡直叫。
    口    口    口
    經清涼的晚風一吹,凌燕飛馬上恢復了那超人的冷靜,他一邊往藥王廟趕,一邊冷靜的在想。這塊羊皮必然是樣很重要的東西。要不然赤魔教不會三番兩次不擇手段地想把它奪回去。
    赤魔教人到韓府來下手,擄馮七跟姑娘韓玉潔的時間,一定是在他們桑宅鎩羽之後,要不然他們不可能知道這塊羊皮是在他凌燕飛身上,也不會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來脅迫他。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就能脅迫他的?赤魔教人一定知道馮七以及姑娘韓玉潔跟他的關係,要不然絕不可能這麼做!
    他跟姑娘韓玉潔兩心相許這件事,只有他跟韓玉潔知道,赤魔教人所以擄她,或許是因為她是官門閨閣,順天府韓大人之女,並不一定意味著知道他跟韓玉潔的關係,可是赤魔教人擄去馮七,卻是除了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之外,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事實上他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知道他跟馮七關係的,除了韓府的有數幾個人之外,便是福王府的總管哈鐸,丫頭翠喜,還有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而且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也只這麼幾個人。
    凌燕飛想起了在桑宅,當他報出他的姓名之後,那聲突然響起,而且很快地由近而遠的女子驚呼。
    很明顯的,這個女子是赤魔教中人,她是聽見凌燕飛那三字姓名之後才忍不住驚叫出聲的。這表示在凌燕飛沒報姓名之前她就知道凌燕飛這個人,她沒想到,也可以說當時她藏身太遠,沒看清那以神功懾敵的人會是凌燕飛,及至凌燕飛報出姓名之後,她才知道這個人竟然會是凌燕飛,因此她才忍不住驚叫出聲。
    這個女子會是誰?在京城裡知道凌燕飛的女子,扳著指頭算得過來,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丫頭翠喜、韓玉潔,還有桑傲霜。當然,她這四個人當中,韓玉潔跟桑傲霜得除外。因為韓玉潔不諳武功,也是被擄的人,而桑傲霜當時就在他身後上房屋裡。
    那麼,知道他是凌燕飛,而又知道他凌燕飛是老龍溝楚家來人,也就是說知道他凌燕飛跟馮七的關係,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女子,就只剩下福王那位福晉跟福王府的丫頭翠喜了。
    難不成那躲在桑宅不遠處一處屋面,聽見他凌燕飛報出姓名後驚呼的女子會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翠喜不像。福王福晉似乎絕不可能。要是翠喜,這個丫頭就不會裝作了!要是福王福晉,那,那就太可怕了。要是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福王的格格被害的那件案子,就要完全推翻,重新偵查了。
    赤魔教的表記那四樣東西在福王府出現。福王福晉跟丫頭翠喜有可能是赤魔教中的一個。
    翠喜說那不知名的江湖人早在一年前在江南以這四樣東西贈於福王的格格,而據熟知赤魔教的駝老說,凡赤魔教徒只要他丟這四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兩下裡一比較,丫頭翠喜的話就讓人不能相信,再加上她是那可能是赤魔教中人的兩個女子中的一個,翠喜這個丫頭跟福王府這件案子就大有疑問了。
    赤魔教居然能打進福王府去,足見高明。翠喜能瞞過凌燕飛,也足見她擅於演戲,唱作俱佳。
    突然一點燈光映人眼簾,凌燕飛忙定神凝目向前望去,二三十丈外一座黑忽忽廟宇,那點燈光就是從那座廟宇啟著的兩扇大門裡透射出來的。
    藥王廟到了。凌燕飛立即收住身法緩步走了過去。他一邊走一邊用他那超人的目力以及敏銳的聽覺搜查四周。
    藥王廟四週五十丈內沒有人跡。藥王廟裡有燈光,很可能赤魔教的人已經在廟裡等著他了,兩條性命換一塊羊皮,但天亮之前,只在天亮之前把東西送到,在天亮之前這段時間裡無論那一個時辰都行,既是這樣,赤魔教的人,自該在這座藥王廟裡等候。
    赤魔教的人既然在廟裡點著燈,那就表示他們打算光明磊落的跟凌燕飛見面,其實這種事本該光明磊落。
    凌燕飛到了廟門口,他並沒有馬上進去,他在廟門口站了一會兒,靜靜的聽,靜靜的看,他沒聽見什麼,但是他看見了那盞燈。
    站在廟門口一眼望進去,正好可以看見那並不能算大的大殿,那盞燈就點在大殿裡的神案上。只有這麼一盞燈,別的什麼都看不見。這盞燈並不怎麼明亮,照亮的地方也不過神案四周方圓丈餘內,再往外去就顯得黑了。
    凌燕飛邁步走了進去,他直進大殿,在神案前近丈處停了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整座藥王廟裡,靜得跟死了似的,一點聲息也聽不見!凌燕飛就這麼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良久,良久,突然一個冰冷話聲起自神像後:「你要是有意跟我較鎮定功夫的話,我輸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好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兩條人命握在本教手裡,你居然能一點也不著急!」
    凌燕飛道:「我手裡也握有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有恃無恐,我著什麼急?」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你把東西帶來了麼?」
    凌燕飛道;「當然帶來了,我是來換人,豈有不帶之理。」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為防有詐,我不能不先看看本教的東西。」
    凌燕飛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也要先看看掌握在你赤魔教手裡的兩個人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別忘了,你是來換人的。」
    凌燕飛道:「我也掌握著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並不見得我就處在被動地位。」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你要放明白點,東西丟了可以找回來,人死可不能復生!」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不過我有把握,那東西在我手裡一天,你赤魔教就不敢傷害兩個人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冷笑一聲道:「不見得,本教殺了那兩個人質之後,照樣可以用別的辦法奪回本教的東西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你赤魔教就試試別的辦法吧!」
    他沒再說話。神像後那冰冷話聲也沒再響起。凌燕飛並不著急,他那敏銳的聽覺一直在監視著躲在神像後那人,那人雖然沒說話,但也並沒有動靜顯示他已經走了。
    凌燕飛明白,那人是在跟他較勁兒。他也知道他不能讓步,這時候讓一步,往後去就很可能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人在赤魔教手裡,他若再步步處於被動地位,那可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神像後那人突然一聲冷哼道:「好吧,我就姑且讓你一步。」
    黑影一閃,火光晃動,神案前多了一個人,一個目光森冷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他冷冷地看了凌燕飛一眼,突然發出一聲短而尖銳的異嘯。
    嘯聲落後,神像忽然移向一旁,神像後有個鵝黃色的絲幔,兩隻手將絲幔拉開了,絲幔後面站著四個人。兩邊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中間是馮七跟韓玉潔。馮七跟韓玉潔像睡著了似的,都閉著眼,但卻不用人挾持,直挺挺地站著。
    只聽面前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看見了麼,該你了!」
    凌燕飛一動沒動,一雙目光盯在馮七跟韓玉潔身上道:「看情形,馮七爺跟韓姑娘,不像是被人制了穴道。」
    瘦高黑衣蒙面人怒聲說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凌燕飛目光移動一下道:「至少我該先弄清楚他二位是否安好無恙,到底是受了什麼禁制,這是我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年得來的經驗,跟赤魔教打交道,我也不能不提高警覺。」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雙森冷目光突然間變得凌厲無比,但一轉眼工夫,他的目光又恢復了森冷道:「他兩個是吃了本教的獨門藥物,沒有本教的解藥,他兩個會永遠在睡夢中。」
    凌燕飛翻腕拿出了那塊羊皮,往手裡一托,道:「這就是你赤魔教的東西。」
    瘦高黑衣蒙面人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往下一垂道:「你未免操之過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抬手,馮七跟韓玉潔左右兩個黑衣蒙面人立即騰身一掠到了他身邊,他道:「你要的人在那兒,你把東西交給我,我們馬上就走。」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能要兩個永遠在睡夢中的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翻腕托出個小白瓷瓶,道:「這就是解藥。」
    凌燕飛道:「不必給我,解鈴還得繫鈴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抬手把小白瓷瓶遞給身左那黑衣蒙面人道:「給他倆服下解藥。」
    那黑衣蒙面人接過小白瓷瓶,轉身掠上神壇,拔開瓶塞往手裡倒了一倒,然後分別捏開馮七韓玉潔的牙關,往馮七跟韓玉潔嘴裡曲指彈了兩彈,轉身只掠了回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半個時辰之後,他兩個自會醒轉。」
    凌燕飛道:「是不是也讓我把這張羊皮撕下一半先交給你,等他二位醒過來之後再交另一半?」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說道:「你簡直得寸進尺,欺人太甚!」
    凌燕飛望著他沒說話。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又道:「你是拿東西來換人的,我已經把解藥給他們兩個服下了,你還要怎麼樣?」
    凌燕飛望著他,仍沒說話。瘦高黑衣蒙面人勃然大怒,跨步就要欺過去。凌燕飛跟沒看見似的,一動沒動。
    瘦高黑衣蒙面人只欺進一步便停了下來,並狠狠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算你又贏了,好吧,我就在這兒陪你等上半個時辰。」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邁步走到大殿門口石階上坐了下來。
    只聽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在他身後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頭也沒回,道:「半個時辰工夫不算短,老站著會累,我坐下來等難道也不行麼?」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兩眼之中森冷凶芒一閃,向著凌燕飛的後心要害揚起了右手。
    只聽凌燕飛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最好先問問自己有沒有把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立即把剛抬起的右手垂了下去,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到了凌燕飛的身邊,道:「你怎麼稱呼,什麼出身?」
    凌燕飛道:「貴教之中有人知道我,我相信你也知道我,要不然你們不可能劫擄馮七爺跟韓姑娘來對付我?」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卻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不,你們知道我的出身來歷,要不然你們不會動馮七爺!」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你錯了,我們確不知道……」
    凌燕飛道:「這是不必爭辯的,沒有意思。」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又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本教並沒有誰招惹你,你為什麼管這個閒事,淌這渾水?」
    凌燕飛道:「我管的不是閒事,我們老爺子當年是順天府的總捕,受過韓大人的恩惠,福王府格格失蹤的事既落到了韓大人頭上,我們老爺子不便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說什麼,福王府的格格失蹤?福王府的格格失蹤,這跟本教又有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怎麼沒關係,福王格格房中有你赤魔教的表記,她是讓你赤魔教的人拐跑的。」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確認是這樣麼?」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忽然邁步往一旁走去,來回走了兩趟之後,他停步說道:「好吧,你既然看出來了,我也不能不承認,你道福王格格為什麼跟本教的人跑了?」
    凌燕飛道:「這件事涉及一個情字。」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這件事確涉及一個情字。福王格格願意捨棄她的榮華富貴,家醜不可外揚,我相信福王府一旦知道了內情,也不會過於熱心追究這件事,那麼你這個局外人……」
    凌燕飛道:「我這個局外人原就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既是這樣,那你就不該到藥王廟來。」
    凌燕飛道:「我本不願意到藥王廟來,是你赤魔教逼得我不得不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這也不能怪我赤魔教,是你逼得我赤魔教不得不這麼做!」
    凌燕飛道:「只因為你赤魔教的東西在我手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駝老的人為什麼監視你赤魔教的動靜?」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除了覬覦我赤魔教的東西,蓄意挑釁之外,我想不出別的。」
    凌燕飛道:「你錯了,駝老負有重大的使命,他被派在京裡暗中衛護京城的治安,也就是說他負有保護京城的責任,任何人的行動足以危及京城治安的時候,他都要加以驅除,你赤魔教的勢力已移來京裡,他職責所在,不能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有這種事,他受誰差遣?」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為什麼你不能說?」
    凌燕飛道:「倒不是我不能說,而是我怕嚇著了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怕嚇著了我……」
    仰天笑了兩聲,接著說道:「你是把我赤魔教的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不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當然不怕。」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告訴你,你可知道天山上有座嘯傲山莊?」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我不知道。」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連天山嘯傲山莊都不知道,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主人是誰,你說說看,我也許知道。」
    凌燕飛道:「當年有位玉翎雕,你知道麼?」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道:「玉翎雕!嘯傲山莊的主人是玉翎雕?」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桑駝子是玉翎雕的人?」
    凌燕飛道:「也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陣,道:「你跟桑駝子是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沒什麼關係,認識。」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僅只是認識?」
    凌燕飛道:「不錯,我知道你不相信,僅只是認識,他不會把這半塊羊皮交給我。是不?其實是這樣的,我去拜訪他,可巧碰上了今夜這件事。他知道我辦的這件案子跟赤魔教有關連,於是他就把半塊羊皮交給了我。」
    瘦高黑衣蒙面人哼哼一陣冷笑道:「你確實是把我赤魔教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聳聳肩道:「話是我說的,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彼一時,此一時。玉翎雕他也唬不了誰,你用不著把他抬出來,我赤魔教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赤魔教不怕玉翎雕,那是最好不過,看起來是我白替你們操心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半個時辰不算短,可是說話不知不覺間也就到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說的還甚準,半個時辰工夫剛到,凌燕飛只聽身後有人說道:「他們醒了。」
    凌燕飛站起來轉過身去,可不,馮七跟韓玉潔都已醒了過來,兩個人雙雙一怔,脫口叫道:「小七兒,燕飛。」
    凌燕飛道:「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七叔,您覺得怎麼樣?」
    馮七是老江湖了,這話焉能不懂,當即運氣一試,道:「我很好。」
    凌燕飛轉望韓玉潔道:「玉潔你呢?」
    韓玉潔道:「我,我沒覺得有什麼。」
    凌燕飛轉望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到現在我完全相信你給他二位服的是解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手一伸,冷冷說道:「那就拿過來吧。」
    凌燕飛轉望馮七道:「七叔,您陪玉潔走過來吧。」
    馮七會意,當即陪著韓玉潔向著他走了過來。凌燕飛把半塊羊皮往瘦高黑衣蒙面人手裡一交,跨步迎了過去。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接過半塊羊皮,突然轉身掠了出去。另兩個黑衣蒙面人跟著往外掠去,但當他兩個往馮七跟韓玉潔身邊掠過的時候,他兩個突然伸手向著馮七跟韓玉潔揮了過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在我面前玩這一套,你們還差點兒,我早防著了。」
    他一步跨到,單掌一翻,砰然兩聲,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已被震得往一旁撞去,他兩個趁這一撞之勢急急竄出了大殿。凌燕飛沒追,任他兩個喪家之犬般倉惶翻牆掠出了藥王廟。
    馮七苦笑一聲道:「我姓馮的這個跟頭栽大了,小七兒,你回過韓府了?」
    凌燕飛道:「要不是回過韓府了,我還不知道呢,快把玉潔送回去吧,韓大人都要跟我拚命了。」
    韓玉潔道:「燕飛,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都是誰,怎麼會找上了馮老跟我?」
    凌燕飛道:「路上再說吧。」
    在路上,他把駝老那兒的事說了個大概。靜靜聽畢,馮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嘛,沒招誰惹誰,他們怎麼會找上了韓姑娘跟我。」
    他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凌燕飛也沒提。回到了韓府,韓大人早就在門房等著了,門房裡的燈光好亮,那四個衛士緊跟在韓大人身後。
    三個人一進門房,韓大人立即說道:「來人,先把姑娘送到後頭去。」
    四個貼身衛士過來了兩個。
    韓玉潔要說話,韓大人冷峻地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韓玉潔轉望凌燕飛,凌燕飛道:「大人說的是,姑娘請歇息去吧。」
    韓玉潔沒再說什麼,頭一低,轉身行了出去。兩個衛士護送著韓玉潔走遠了,步履聲聽不見了。
    韓大人往後一招手,道:「拿給他。」
    他身後兩名衛士之中走過來一個,伸手遞給了凌燕、一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
    凌燕飛沒接,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韓大人冷冷說道:「福王府的事已經了了,我也不敢再把你留在我這兒招禍,這算是我送給你的盤纏,你收下連夜走吧。」
    凌燕飛雙眉一揚,忽然笑了:「多謝大人,我只是代表我們老爺子來報恩的,並不是來給官家當差的,大人這份賞賜我不敢要,我這就告辭。」
    他一抱拳,轉身要走。馮七突然抬手一攔道:「小七兒,慢點兒!」
    他攔住凌燕飛之後,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件事不能怪燕飛……」
    韓大人道:「他拿了人家的東西,人家綁走了我的女兒,不怪他難道怪我不成。」
    馮七道:「大人……」
    韓大人臉色一變,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看在你的份上不多追究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馮七忍不住了,雙眉一揚道:「大人可知道,姑娘……」
    凌燕飛突然說道:「七叔,不要說了,走吧。」
    馮七道:「小七兒,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怕什麼?」
    韓大人冷冷一笑道:「你們不用說了,我已經從朱順那兒知道了大概,我的女兒宦門閨閣,千金之軀,我是不會讓她接近江湖人的,我希望你們也自量一點!」
    馮七勃然色變道:「韓大人,你……」
    凌燕飛扭頭出去。馮七忙跟著走,在後叫道:「小七兒,小七兒!」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直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韓府大門,馮七才追上他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白著臉道:「七叔,您叫我受他這個氣?」
    馮七道:「我倒不是叫你受他這個氣,而是……」
    苦笑一聲道:「說來說去都怪我,我要不出面管這檔子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我是看他被上頭逼得跟孫子似的,看他可憐,誰知道他是這麼個人,翻臉六親不認……」
    凌燕飛道:「七叔,算了別再提了,我沒來之前就知道了,要不然我師父就親自來了,他要是個值得的,我師父幹嗎編這麼個瞎話讓我來?」
    馮七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唉,說來說去還是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他再也找不上你師父。」
    凌燕飛道:「走吧,七叔,我還有事兒要跟您說,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去!」
    他轉身要走。馮七又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韓姑娘那兒……」
    凌燕飛道:「以後再說吧,以後總會有機會見她的。」轉身行去。
    馮七看了他那頎長的背影一眼,邁步跟了出去。這時候,能找那個地方坐茶館,酒肆、飯莊子這當兒門上得緊緊的,睡得正香甜呢,總不能敲人家的門去,也沒這樣兒的。只有客棧,客棧的門永遠是開著的。老少倆隨便找了一家客棧,好在只是將就一夜。
    在後院裡一間屋裡坐定,夥計送上茶水走了之後,凌燕飛道:「七叔,我覺得今兒這件事兒有點蹊蹺。」
    馮七「哦」地一聲道:「什麼事兒有點蹊蹺?」
    凌燕飛道:「赤魔教的人劫擄韓姑娘來要挾我,或者是因為韓姑娘是宦門閨閣,順天府之女,可是您說,他們又怎麼會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不假思索,當即說道:「那當然是因為他們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
    凌燕飛道:「蹊蹺就在這兒,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馮七道:「這有什麼蹊蹺,當然是……」
    忽然一怔道:「對啊,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嗯,對,蹊蹺,是蹊蹺,小七兒,以你看是……」
    凌燕飛道:「我把福王府裡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再說一遍給您聽,您帶我想想看,毛病出在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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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6:03 |只看該作者
他把福王府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他說的時候,馮七在留神靜靜的聽,他說完了之後,馮七又在默默地想。老半天之後,馮七目光一凝,開口說道:「小七兒,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的,不能算少。可是用於桑宅你報出姓名後那聲女子驚呼,咱們就得在有數的幾個女子身上找毛病,而這有數的幾個女子讓人動疑的,只有福王的福晉跟丫頭翠喜,這兩個人當中又以丫頭翠喜最可疑……」
    凌燕飛道:「何以見得?」
    馮七道;「翠喜不是告訴你,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麼,而你又說駝老告訴你赤魔教的人誰丟了這四樣東西,要是在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由這兒看,可見翠喜的話不可信。」
    凌燕飛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這麼想,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得知幾件事,第一、福王府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第二、赤魔教已然打進了福王府,混入了官家!」
    馮七點頭說道:「不錯,確是這樣,翠喜的謊言有可能是想讓福王府以家醜不可外揚,不敢追究這件事……」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盡然。」
    馮七道:「不盡然,怎麼不盡然?」
    凌燕飛道:「她說福王格格已經有了身孕,不得不詐死逃出福王府,這或許是想使福王府為顧全顏面不敢追究,可是也說,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在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這句謊言的用意就跟不讓福王府追究這件事扯不上關係。」
    馮七沉吟著道:「嗯,不錯,那麼她這句謊言的用意是……」
    凌燕飛道;「似乎是為了讓人相信福王格格在江南認識了個江湖人,這個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
    馮七一點頭道:「不錯,照這麼看,這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
    凌燕飛道;「翠喜她是赤魔教中人,要是那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絕沒有理由把這件事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而照實際情形看,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赤魔教中人四樣表記離身一年多,絕不可能還活到現在,而且赤魔教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拿這四樣東西送人。」
    凌燕飛道:「這就是讓人費解的地方了,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而那個人要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又絕不會硬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小七兒,只有一個辦法!」
    凌燕飛道:「什麼辦法?」
    馮七道:「問問翠喜。」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恐怕只有這樣了。」
    馮七道:「小七兒,這麼說,這件事你是要決心管到底了?」
    凌燕飛道:「七叔,您毀了一隻手,我師父的半生英名,赤魔教的勢力已混入官家,用心叵測,您說,這件事我怎麼能不管。」
    馮七道:「小七兒,你現在管這件事,可跟半個時辰以前管這件事的情形不同。」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的意思我懂,您放心,沒那個小小的順天府在身後站著,我照樣進得了內城,辦得了事。」
    馮七道;「小七兒,你可別惹出亂子來。」
    凌燕飛道;「我知道,您放心吧。即便是我把天攪塌一塊,我也有辦法伸只手把它頂上,咱們歇息吧,明天一早我陪您上駝老那兒去,您暫時可以住在他那兒,免得他們再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也好,這個跟頭把我栽灰了心,京裡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等事情稍微鬆一鬆之後,我就上老龍溝找你師父去!」
    他擦了把臉,和衣躺在了炕上。凌燕飛換了盆水,也擦了把臉。燈熄了,凌燕飛沒合眼,他在想韓玉潔。
    口    口    口
    第二天一早,凌燕飛跟馮七離開了客棧去了桑家。駝老跟姑娘桑傲霜已經起來了,凌燕飛的到來,桑傲霜頗覺意外,她那一雙霜刃般冷峻目光突然間又變柔了。
    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駝老是恭敬異常,聊了幾句之後,話轉正題,凌燕飛告訴了駝老,最後他要駝老為他設法弄一個能自由進出內城,並便於在內城裡活動的憑借。
    靜靜聽完了凌燕飛的話,駝老馬上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個漢玉扳指,他雙手遞了過去道:「這是當年雍正爺賜給老主人的,主人派老奴到京裡來的時候交給了老奴,當時主人吩咐,如有必要,可以拿著老主人這個漢玉扳指去見安貝勒,他可以給你一切的方便,您是不是願意拿著這個去見安貝勒?」
    凌燕飛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那枚漢玉扳指,道:「安貝勒是怎麼樣一個人?」
    馮七忙道:「小七兒,安貝勒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大內的紅人兒,權勢顯赫炙手可熱,福貝子可算得聖眷極隆,他比福貝子還高三分,京裡幾個營全聽他指揮調度,跟海老人家當年的情形差不多!」
    凌燕飛道:「福貝子,可是福康安?」
    馮七道:「是啊。」
    凌燕飛轉望駝老道:「駝老到京裡來之後,找過這位安貝勒麼?」
    駝老搖頭說道:「沒有,主人交待必要時再去找他,老奴自到京裡來之後,京裡一直很平靜,就算有點小事,也用不著借重官家的力量,所以老奴一直沒去找過他。」
    凌燕飛道:「這麼說他這個人怎麼樣,駝老恐怕也不清楚。」
    駝老道:「老奴雖然沒見過他,對於他的為人倒知道一二,他這個人豪爽有俠氣,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其實您想,要是稍微那個一點兒的人,主人也不會吩咐必要時可以去找他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說的是,那麼我就去見見他,他住在那兒?」
    駝老道:「安貝勒住在東師府胡同,您由崇文門進去,順著祟文門大街往前走……其實您不如在崇文門說一聲,您只說找安貝勒府,準會有人為您帶路!」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好吧,我這就去一趟,您兩位聊聊吧。」
    他走了沒讓一個人送,姑娘桑傲霜打從他來就一直盯著他看,卻沒跟他說一句話。
    口    口    口
    凌燕飛到了崇文門前,內城兼屬於步軍統領衙門,所以守內城幾處城門的全是步軍。
    凌燕飛一到崇文門便被步軍擋了駕,一名步軍冷冷地瞅著他,大刺刺地道:「幹什麼的,亮出腰牌來我看看。」
    凌燕飛道:「我不是內城裡的人,我是到內城來找人的。」
    那名步軍眼一瞪道:「混帳,不是內城裡的人怎麼早不說,你到內城找誰去?」
    凌燕飛聽得一聲「混帳」火往上一冒,可是他忍了忍道:「我找安貝勒。」
    那步軍一怔道:「你找安貝勒,你跟安貝勒是……」
    凌燕飛道:「朋友。」
    那步軍道:「胡說,你要是安貝勒的朋友,安貝勒早就派出人來接你了,再不然安貝勒也派人在幾處城門交待一聲,你別是想混進內城去幹什麼事兒的吧。」
    「準是,」另一名步軍走了過來道:「這小子一張屁股似的臉我看著就不順眼,先拿下他再說。」
    話落,他劈胸就要抓。
    凌燕飛有點忍無可忍,抬手便抓住了那名步軍的腕脈,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人!」
    那名步軍臉然大變,立即叫了起來:「好哇,是個會武的,果然不是好東西!」
    凌燕飛一抓,那名步軍這一叫,麻煩了,守祟文門的步軍馬上都圍了上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一陣疾風般捲了過來,只聽有人喝道:「格格回城了,還不快閃開。」
    那些步軍可真聽話,忙往道旁讓去。一匹棗紅色的蒙古種健騎鐵蹄翻飛馳到,鞍上是一位穿了一身獵裝的剛健婀娜、美艷的大姑娘。她身後還跟著一人一騎,潑了墨似的一匹健馬。鞍上是個腰佩長劍的俊朗漢子,近卅年紀,一雙目光銳利逼人。兩匹健騎一前一後從眾步軍身側掠過,眾步軍紛紛躬身。
    突然,一聲龍吟般馬嘶,棗紅色健騎揚起一雙前蹄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兒停了下來,眼釘在地上似的。後頭黑馬上那俊朗漢子沒想到前騎會突然停住,一驚收韁,黑馬也踢蹄而起,打了個半旋兒往一旁衝出近丈才停住,差點沒衝著幾名躬身哈腰的步軍。
    美艷大姑娘看也沒看俊朗漢子一眼,望著凌燕飛的那堆步軍,眉梢兒微揚道:「怎麼回事兒,你們這是幹什麼?」
    一名步軍在馬前打了個扦,恭聲說道:「回格格,這個人想混進內城去,我們攔他他居然敢出手打人。」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一雙清澈深邃目光隨即落在凌燕飛臉上,她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就恢復了平靜,上下一打量凌燕飛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凌燕飛,江湖人!」
    那俊朗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到了美艷大姑娘身側,這當兒冷冷一聲:「好沒規矩,給我跪下來說話。」
    馬鞭一抖,向著凌燕飛當頭抽了過去。圍在凌燕飛身側的那些步軍,忙往一旁躲去。凌燕飛揚了揚眉梢,他想出手,可是他忍下了。往後微退一步,馬鞭擦著身前抽下落了空。
    俊朗漢子臉色一變,道:「你不錯,能躲過我這一鞭的人還真不多。」
    抬手就要再抽第二鞭。
    美艷大姑娘皓腕一抬,伸馬鞭攔住了他,一雙美目望著凌燕飛眨也不眨道:「你說你叫什麼?」
    凌燕飛道:「凌燕飛,壯志凌雲的凌,燕子的燕,飛翔的飛!」
    美艷大姑娘道:「倒是像個江湖人的名字,你想混進內城去?」
    凌燕飛道:「我要是想混進內城去,用不著跑到城門口來,這圍城牆還攔不住我。」
    那俊朗漢子冰冷說道:「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跟格格這樣說話。」
    要不是美艷大姑娘攔著他,他非出手不可。
    美艷大姑娘深深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說話的確夠沖的,那麼你告訴我,你要進內城去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要到安貝勒府去。」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你要到安貝勒府去?找誰?」
    凌燕飛道:「安貝勒。」
    美艷大姑娘道:「安蒙?你認識他?」
    凌燕飛道:「不能說認識。不過等他知道我是誰之後,他就會拿我當朋友看待。」
    美艷大姑娘詫異地看了看他道:「有這種事兒,安蒙知道你要來找他麼?」
    凌燕飛道:「不知道。」
    美艷大姑娘一指那些步軍道:「你告訴他們你是來找安蒙的麼?」
    凌燕飛道:「說了,他們不信。」
    剛才回話的那名步軍道:「稟格格,他說是說了,可是我們沒見著安貝勒府的人,也沒接著安貝勒府的交待,而且他身上什麼證明都沒有,我們職責所在,怎麼敢放他進去。」
    美艷大姑娘點了點頭,望著凌燕飛道:「這倒也是,他們職責所在,不放你進去並沒有錯,你怎麼好出手動蠻……」
    凌燕飛道:「格格可以讓他們說實話,問問他們是誰開口罵人,是誰出手抓人的。」
    美艷大姑娘目光一掃,那兩名步軍低下了頭,沒吭一聲,這情形看在誰眼裡誰不明白,她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了,你也用不著跟他們計較了。這樣吧,你跟我進城去,我帶你到安貝勒府去,我看看安蒙是不是認識你,跟我來吧。」
    她拉轉馬頭,策馬往崇文門裡行去。俊朗漢子勒馬沒動,冷冷地望著凌燕飛。顯然,他是在等凌燕飛先走,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跟在後頭監視著凌燕飛。凌燕飛看也沒看他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美艷大姑娘一馬當先,順著祟文門大街往裡走,一路上她沒再跟凌燕飛說話。過了東長安街頭條胡同,二條胡同,她拐進了東師府胡同,進東師府胡同又拐了個彎兒,她的坐騎停在一座大門頭之前,好高好大的門頭。
    一對石獅子,兩扇朱漆大門。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四名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戈什哈。美艷大姑娘馬一到,四名戈什哈慌忙搶下石階。打過扦後兩名戈什哈上前拉住了美艷大姑娘的坐騎。
    美艷大姑娘翻身下馬,道:「你們爺在家麼?」
    一名戈什哈恭謹答道:「回您,在,剛騎完馬回來。」
    美艷大姑娘道:「他今兒個倒比我早了!」
    把韁繩往那名戈什哈手裡一交,扭頭看了凌燕飛一眼道:「跟我進來吧。」
    她轉身登上了石階。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那俊朗漢子手裡提著馬鞭,緊緊地跟在凌燕飛身後,神色冷漠,一雙銳利目光緊緊地盯著凌燕飛,一眨不眨。
    進了貝勒府,眼前是個廣大的前院。一名青衣小帽的瘦削老者迎面走了過來,他先是一怔,繼而快步迎了上來,老遠一個扦打了下去,然後哈腰陪笑說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美艷大姑娘含笑說道:「有點事兒來找你們爺,給我通報一聲去。」
    那瘦削老者忙道:「是,是,您來得正好,他剛進門兒,汗還沒下去呢,奴才這就給您通報去!」
    他轉身小跑步奔了進去。美艷大姑娘沒再往裡走,就停在了當地,一雙目光不住地在凌燕飛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看凌燕飛臉上露不露驚慌神色。凌燕飛表現得泰然安詳,還帶著一股子瀟灑勁兒。
    轉眼工夫之後,雄健步履響動,後院裡一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後頭一個是剛才那瘦削老頭兒,前頭一個是魁偉壯漢,濃眉大眼,虎頭燕頷,穿一件深藍色的長袍,袖子捲著,露出了兩截筋肉墳起的小臂。
    他膚色有點黝黑,但黑得瀟灑,渾身有一股勁兒,似乎他一隻手能托起一座山,一雙大眼之中威稜閃射,隱隱逼人。
    魁偉壯漢一巴掌拍上俊朗漢子的肩頭道:「小馬,好久不見了,你好哇。」
    俊朗漢子欠個身道:「托您的福,您安好。」
    魁偉壯漢笑著說道:「好,吃得飽,睡得著,那能不好。」
    抬眼望向美艷大姑娘道:「什麼時候學了規矩,怎麼不進去,在這兒站著幹嗎?」
    美艷大姑娘道:「你另外有個客人跟我一塊兒來的……」
    她掃了凌燕飛一眼,把剛才崇文門前的事說了一遍,道:「你看看認識不認識。」
    魁偉壯漢臉泛詫異之色,凝目望著凌燕飛道:「閣下要找安蒙?」
    凌燕飛道:「您請看看這個。」翻腕亮出那枚漢玉扳指遞了過去。
    安貝勒接過那枚漢玉扳指,臉色為之一變,旋即抬眼說道:「這是當年我海叔爺的東西,雍正爺賜的?」
    凌燕飛道:「不錯,您好眼力。」
    安貝勒道:「你那來的這東西?」
    凌燕飛道:「老人家傳下來的。」
    安貝勒兩眼奇光一閃道:「那麼你是……」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徒弟。」
    安貝勒兩眼暴睜道:「我克威叔的高足?」
    凌燕飛道:「不敢,我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
    安貝勒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凌燕飛道:「兄弟,看樣子你比我小幾歲,叫你一聲兄弟該沒有錯,來,先認識認識……」
    一指美艷大姑娘道:「這位是禮親王府的大格格……」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大格格。」
    大格格怔怔地望著他,沒說話。
    安貝勒又一指俊朗漢子道:「這位是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就叫他一聲小馬吧。」
    凌燕飛一抱拳道:「馬爺。」
    馬如龍答了一禮,淺淺笑道:「不知者不罪,我剛才魯莽,還請凌爺原諒。」
    安貝勒忙問怎麼回事兒。馬如龍把剛才他出手的事說了一遍。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小馬,幸虧你沒抽著我這位兄弟,要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大格格這當兒眨眨美目道:「安蒙,他就是那位玉翎雕的徒弟?」
    安貝勒傲然說道:「可不?怎麼樣,你瞧瞧,錯非是我克威叔的徒弟,那來這麼好的資質?放眼北京城,這樣兒的美男子找得到第二個不?」
    大格格一雙目光盯在凌燕飛臉上,微一點頭道:「的確,少見的美男子,更難得有一身傲骨。」
    馬如龍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異色。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兄弟,這位大格格可是向不輕贊人的。」
    凌燕飛道:「謝謝大格格誇獎。」
    安貝勒伸手又抓住了凌燕飛,目光一掃大格格跟馬如龍道:「我要給我這位兄弟接風洗塵,敬邀二位做陪客怎麼樣?」
    大格格香唇啟動,正要說話。馬如龍那裡已然說道:「恐怕我要違命了,裡頭還有事兒。」
    大格格看了他—眼道:「那我也不陪了,改天我來做東。」
    「好吧,」安貝勒拍了拍馬如龍,笑著說道:「你們倆個一向是同進同退的,那我就改天再請你們倆。」
    大格格跟馬如龍走了,凌燕飛陪著安貝勒送到了大門口,大格格臨走還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望著大格格跟馬如龍兩人兩騎走了之後,安貝勒拉著凌燕飛進了後院他的書房,安貝勒一聲:「來人。」就要吩咐擺酒。
    凌燕飛忙道:「安爺,我心領了。我今兒個來看您,是有件要緊事兒跟您談談。」
    安貝勒目光一凝,「哦」了一聲道:「什麼要緊事兒,咱們邊喝邊談不好麼?」
    凌燕飛道:「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叨擾您一頓。這件事兒不能耽誤,讓您知道一下之後,我馬上得走。」
    安貝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改天,咱們坐下談。」
    兩個人落座之後,安貝勒凝目問道;「兄弟,先容我問一聲,海叔爺跟克威叔安好?」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
    接著他把他跟嘯傲山莊的關係,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安貝勒,他的用意只在告訴安貝勒,他並不是玉翎雕的真正傳人,他只是蒙玉翎雕垂青,邀他到嘯傲山莊住過一年,真要說起來,他只是個外人。
    安貝勒靜靜聽畢含笑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我跟你一見投緣,就是你跟嘯傲山莊沒一點關係,我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頓了頓道:「其實,我清楚,你也不會不明白,克威叔跟玉霜嬸兒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克威叔一直也沒收徒,兄弟你等於是他的唯一傳人,所以只讓你在嘯傲山莊住一年,那是因為你天賦特佳,有一年的工夫足夠了!」
    凌燕飛道:「安爺……」
    安貝勒道:「兄弟,別這麼叫我行不?怎麼論咱們的關係,你都該叫我一聲大歌,兄弟,我這個人天生一付直腸子,也是一番誠心。」
    這一點凌燕飛看得出,他除了暗暗感動之外,還不由得生出一份敬佩,遲疑了一下,旋即叫道:「大哥。」
    安貝勒激動地拍了拍他道:「這才是,兄弟,有什麼要緊事兒,你現在就說吧。」
    凌燕飛道:「是這樣的,大哥……」
    他把從他奉師命到京裡來之後的一切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只沒提他跟韓玉潔的事,也沒提那位韓大人是怎麼對他的。
    聽完了凌燕飛的這番話,安貝勒高揚了一雙濃眉,震驚地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要不是你今兒個來告訴我,到現在我還蒙在鼓裡呢。這赤魔教好大的膽子,不但敢到京城裡來扎根兒,居然還把勢力伸進了官家,不是想造反麼,這還得了……」
    凌燕飛道:「大哥,您也用不著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那麼依你的意思是要怎麼樣,福王府的案子要重新偵查?」
    凌燕飛道:「是的,但是您知道,我只是個江湖人,進出內城多有不便,而且更不方便在內城裡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我只有來找您,在您這兒報了備,有您一句話,我辦起事來就方便了。」
    安貝勒點頭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你不是外人,況且你這是為官家做事兒,我自然要支持你,這麼辦,我給你個名義,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副手……」
    他從胸前貼身處取下一方玉珮遞了過去,爽朗地道:「這是皇上賜給我的,你帶在身上就跟是我一樣。別說是內城這些府邸,就是皇城禁內,也得任你進出,我馬上讓他們從大內調出幾個人來,你帶著去……」
    凌燕飛忙道:「別,大哥,這件事有我一個就夠了,萬一不夠,我可以隨時從駝老那兒調人,駝老那兒也都是好手,這件事要能暗地裡解決,我以為還是暗地裡解決的好。」
    安貝勒歎了口氣道:「提起駝老,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嘯傲山莊在京裡有這麼個人呢,海叔爺跟克威叔雖然離朝廷日久,人遠在新疆,但心卻無時無刻不放在朝廷,實在讓人欽敬,這件事,我得讓皇上知道一下……」
    凌燕飛忙道:「大哥,您千萬別說,兩位老人家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他二位要願意讓宮裡知道這件事,不會等到現在。」
    安貝勒道:「兄弟,你知道,嘯傲山莊已經沒義務再管朝廷的事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卻以為,無論他人在那兒,總還是大清朝的臣子。」
    安貝勒又歎了口氣道:「他兩位老人家多少年來的作為,實在讓人敬佩,也實在讓人慚愧。」
    凌燕飛道:「至少大哥應該毫無愧意,要不然老人家不會讓駝老在必要時來找大哥。」
    安貝勒笑了,很高興,也帶著激動。「這是說京裡這麼多人,老人家只記得我一個,從今後我要更賣力,要不然怎麼對得起他二位?」
    凌燕飛道:「大哥客氣,應該說京裡這麼些人,他二位只信得過您……」
    他站了起來,道:「大哥,事情遲不得,遲恐有變,我得走了。」
    安貝勒跟著站了起來道:「你是辦正事兒,我不留你了,你只管放手幹你的,就算把天碰塌了,自有我給你頂著。」
    凌燕飛含笑說道:「要頂,您等天塌了之後再頂,現在您別伸手,最好能跟個沒事人兒一樣。」
    安貝勒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放心就是,走,我送你出去。」
    他拉著凌燕飛行出了書房。他一直將凌燕飛送出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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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2:47:05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內城顯身手
    凌燕飛邁著輕快灑脫的步履往福王府走,剛出東師府胡同,蹄聲如驟雨,從崇文門方向馳來五匹快馬,兩前,一中,兩後,前後匹匹健騎上青一色的蒙古壯漢,佩著腰刀,鞍插弓箭,一臉的驃悍色。中間一匹白馬上,是個一身紅的美艷大姑娘,一張嬌靨繃得緊緊的,眉宇間流露著一股傲色。
    凌燕飛人出東師府胡同,五匹健騎已然馳到,凌燕飛躲得慢了點兒,左前方一名蒙古壯漢揚手一馬鞭抽了過來:「媽格巴子,找死?」
    這一鞭快而猛,但他那能抽著凌燕飛,凌燕飛側身躲過,害得那蒙古壯漢身子一歪,差點沒摔下馬來。幸好蒙古人個個騎術精湛,只見他一扭腰馬上又坐穩了。
    坐穩了是坐穩了,可是凌燕飛惹上了禍事。五匹馬停了下來,剛才打人那蒙古壯漢一馬馳了過來,眼一瞪道:「你是那個府裡的,閉著眼走路。」
    凌燕飛可沒把他放在眼裡,可是他有正事,也不願為安貝勒惹麻煩,他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
    只聽一聲霹靂般大喝起自身後:「媽格巴子,你聾了。」
    一陣勁風直襲腦後。凌燕飛知道,那蒙古壯漢又揮了鞭,他沒回頭,腳下也沒停,只往前跨了一大步,身後那一鞭便落了空,
    「媽格巴子,我就不信。」一片勁風夾著一聲銳嘯當頭壓下。
    凌燕飛明白,那蒙古壯漢人已離鞍撲了下來。老躲不是辦法,一時忍讓也解決不了事,他霍然轉身翻左掌往上,他手裡抓住了一截鞭梢兒,那蒙古壯漢就站在他眼前。
    凌燕飛抓住了鞭梢兒,那蒙古壯漢一怔道:「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呢,撒手。」
    他沉腕猛地一扯。他這麼猛力一扯,當然不是想讓凌燕飛撒手,便是想把凌燕飛扯一跟頭,那知凌燕飛不但沒撒手,沒栽跟頭,一個身軀便是連動也沒有動。倒是那蒙古壯漢自己腳下一個踉蹌,猛地往前一衝,幸虧他還算機靈,連忙鬆了手,要不然他非一頭撞進凌燕飛懷裡不可。
    蒙古壯漢臉上變了色,瞪著凌燕飛道;「好小子,居然真有兩下子。」他抬手就要拔腰刀。
    凌燕飛抬鞭一指道:「我不想惹麻煩,你最好也適可而止。」他把馬鞭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蒙古壯漢怒笑一聲道:「我要讓你就這麼走了,往後我就別出來了。」
    他拔出了佩刀,刀光一閃直往凌燕飛左肩劈去。凌燕飛身後像長了眼,轉身揚手,五指正掃在蒙古壯漢腕脈上,蒙古壯漢大叫一聲,一把佩刀脫手飛上半空,左手抱著右腕,疼得頭上都見了汗。
    這一下惹了大亂子了,另三個蒙古壯漢叱喝聲中離鞍飛起,佩刀出鞘,往凌燕飛身邊一落,馬上圍住了凌燕飛。
    那傷了右腕的蒙古壯漢忍著疼叫道:「砍了他,砍了他。」
    那三個蒙古壯漢手握佩刀,躍躍欲試。
    凌燕飛抬眼望向白馬上那紅衣大姑娘,道:「姑娘,我不願意惹麻煩,請約束你的人。」
    「姑娘?」那傷了右腕的蒙古壯漢叫道:「媽格巴子,瞎了你的狗眼,連福貝子的妹妹孟蘭格格都不認識,你還在內城當什麼差。」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原來是福貝子令妹孟蘭格格,我失敬。」
    盂蘭格格冷冷說道:「知道就好,你已經惹了麻煩了,我從不約束我的人,有能耐你就把他們全撂倒,要不然你就乖乖跟我走,聽任我擺佈。」
    凌燕飛道,「格格看見了,我並投有惹您的人。」
    盂蘭格格道:「我知道是他們先惹你的,他們一向這樣慣了,你看怎麼辦,是不是要代我管教管教他們。」
    凌燕飛道:「格格……」
    盂蘭格格冷然說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剛說過,有能耐你就把他們全撂倒,要不然你就乖乖的跟我走,不願意跟我走也可以,跪下給他們四個一個磕三個頭。」
    凌燕飛忍無可忍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他四個敢這麼蠻橫霸道,原來孟蘭格格是這麼個人。」
    孟蘭格格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凌燕飛道:「我說孟蘭格格縱容下屬,仗勢欺人。」
    孟蘭格格臉色大變,厲聲說道:「我不但欺人,今兒個我還要殺人,說,你是那個府裡的,斃了你我再找你的主子。」
    凌燕飛道:「你用不著找誰,我不是官家的人。」
    孟蘭格格氣白了嬌靨,也難怪,以她的身份,那受過這重話,她一點頭道:「不敢說是不是,好,斃了你我看看那一個出頭給你收屍,給我砍。」
    有她這一句話,那三個蒙古壯漢掄刀撲上。他三個刀沉力猛,相當嚇人。
    奈何他三個差得太多了,凌燕飛馬鞭一揚,三把刀全飛上了半空,三個蒙古壯漢各抱著右腕直不起腰來。
    凌燕飛望著孟蘭格格冰冷說道:「福貝子權大勢大,你仗勢欺欺軟骨頭的官家人還可以,我勸你以後少惹得我這樣的江湖人。江湖人不吃你這一套。」
    他一扔馬鞭,轉身就走。孟蘭格格驚住了,也氣傻了,等她定過神來,凌燕飛已走出了老遠,她那會讓凌燕飛就這麼走了。
    她嬌靨煞白,顫聲厲喝:「站住,你給我站住。」
    凌燕飛像沒聽見似的,仍然走他的。孟蘭格格馬靴一磕馬腹,策馬追了過去,看看迫近,她抖手一鞭抽了下去。
    凌燕飛霍然轉身一把抓住了馬鞭,眉宇間騰起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孟蘭格格看得機伶一顫,突然鬆了馬鞭,一隻手捂著臉,拉轉馬頭跑了回去,她沒停,一直往裡弛去。
    四個蒙古壯漢呆了一呆,其中一個一指凌燕飛道:「有種你就在這兒等著。」
    四個人慌忙翻身上馬迫了過去,四把佩刀也不要了。凌燕飛眉宇間冷肅煞氣漸漸斂去,旋即他微微皺起眉鋒,一扔手中馬鞭轉身行去。
    口    口    口
    經這一耽誤,等他到了福王府天已經晌午了。
    這當兒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他顧不了那麼多,到了福王府門口,沖那站門的微一抱拳道:「我要見哈總管,麻煩那位給我通報一下。」
    福王府他來過,站門的有人認識他,連問都沒問就進去通報了。
    沒多大工夫,那人出來了,沖凌燕飛一招手道:「哈總管在門房等著你呢,你進去吧。」
    凌燕飛謝了一聲進了福王府,哈總管在門房等著他,見面熱絡得不得了,老弟長老弟短的,拉著他坐了下來,道:「怎麼,老弟今兒個來,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沒事兒不敢來打擾哈總管,我認為府裡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所以我來跟哈總管說一聲,請哈總管代為轉稟福晉。」
    哈總管訝然說道:「府裡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老弟,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你覺得那兒不對?」
    凌燕飛毫不隱瞞地把他的發現跟懷疑說了一遍。
    他話剛說完,哈總管便一聲苦笑說道:「老弟,你高明,不愧是楚老的高足。你的懷疑沒有錯,府裡也發現了,翠喜這丫頭確有問題的,我們發現遲了,老弟你來得更遲,那丫頭已經跑了。」
    凌燕飛一聽怔住了。
    丫頭翠喜已經跑了,他來遲了一步。顯然赤魔教已經料到他會二次到福王府來了。
    哈總管伸手拍了拍他道:「老弟,謝謝你這麼熱心跑一趟,格格是怎麼個情形你知道,翠喜也已經跑了。好在府裡也沒什麼損失,福晉仍然不願深究,誰都別怪,要怪只怪格格自己太不懂事。」
    凌燕飛定過了神,心想告訴哈總管這件事裡還有蹊蹺,翠喜當日所說的話仍不實在,福王格格那位情郎不一定是赤魔教中人。
    可是話到嘴邊他口嚥了下去,他認為把這些告訴這位哈總管並沒有用,翠喜已經跑了,誰也難查出個所以然來。
    他站了起來道:「既是這樣,那我告辭了,您忙吧。」
    哈總管也沒有留他,站起來熱絡地拉著他的手道:「老弟什麼時候回去,要是不急著回去,有空就常來坐坐,我平日也難得出去,跟府裡這些人又談不來,怪無聊的。」
    凌燕飛道:「現在還不一定,只我暫時不走,有空的時候我會常來看您。」
    「對,」哈總管道:「有空就來找我聊聊,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覺得跟老弟你一見投緣。」
    他陪著凌燕飛往外走。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有件事兒我不能不跟您說一聲,這件事並不只單純地牽涉到某一個人,而是一個秘密組織赤魔教,他們到京裡來居心叵測,儘管福晉不願追究這件事,可是為了京畿的安寧,我還是要徹底的查一查。」
    哈總管臉色為之一變,立即停了步道;「老弟,這樣恐怕不大好吧!」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哈總管道:「格格如今等於在他們手裡,老弟你萬一要是惹翻了他們,他們來個六親不認,對格格有什麼不利,到那時候麻煩就大了,老弟你跟我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哈總管以為他們會這樣做麼?」
    哈總管道:「老弟,咱們不怕一萬,可是不能不防萬一!」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話是不錯,哈總管,不怕一萬,可是不能不防萬一。只是,哈總管,整個京畿的安寧……」
    哈總管道:「老弟,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他們並不一定會危及京畿的治安,是不?」
    凌燕飛道:「不錯,哈總管,現在並沒有明顯的跡象,更沒有確切的證據指赤魔教危及京畿治安,可是赤魔教的勢力突然出現在京裡,這總是一件讓人不能忽視的事,再說,正如您剛才所說,咱們不怕一萬,卻不能不防萬一!」
    哈總管道:「老弟你是個江湖人,既不吃糧又沒拿俸,京裡自有負責治安的人,你又何必管這個事兒?」
    凌燕飛道:「哈總管,話不是這麼說……」
    哈總管道:「老弟,我承認我這是自私的想法。可是人沒有不自私的,其實京裡有的是禁衛勁旅,四下裡駐紮的也有驍勇善戰的精銳鐵騎,一個小小的赤魔教能興多大的風,作多大的浪……」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哈總管,赤魔教裡個個是能高來高去,甚至是能來無蹤去無影的武林高手,這些人不能拿軍隊對付,軍隊不但起不了效用,而且根本派不上用場,尤其他們個個隱在暗處,行動秘密,在暗中進行陰謀,臉上又沒有寫字,軍隊能抓誰拿誰?就拿府裡這件事來說吧。他們的人甚至潛進了親王府,要不是因為格格失蹤,只怕到現在咱們還茫然無覺呢,您說可怕不可怕,您說能不能不管,再說這是福王府,別的府裡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哈總管道:「以我看他們準是為我們格格來的,別的府裡的格格姑娘們,可不會像我們這位格格這樣!」
    凌燕飛搖頭說道:「您不是江湖人,也從沒辦過案,您把這件事看得太單純了。」
    「或許,」哈總管道;「不過不管怎麼說,京裡自有吃糧拿俸的人,我希望這件事老弟你別管。」
    凌燕飛道:「哈總管,這件事我管跟官家人管,有什麼兩樣?」
    哈總管道:「這個……我只是以為老弟你犯不著。」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固然,官家自有負專責的人在,可是我這個百姓也有維護朝廷安全的責任,您說是不?」
    哈總管臉色有點陰沉,沉默了一下道:「既是這樣,老弟你等我一下好不,我把這件事跟福晉察報一下,看看福晉有沒有什麼話要跟老弟說!」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您請。我就在這兒等您!」
    哈總管二話沒說,轉身就走。凌燕飛背著手,就站在門房前等上了。
    過不一會兒,哈總管來了,一到便道:「老弟,福晉要見見你,跟我進去吧。」
    他轉身又行了進去。凌燕飛邁步跟了過去。
    哈總管一路沒說話,帶著凌燕飛直往後走。一看甬道,凌燕飛就知道福王福晉準是又在老地方召見他。果然,真是老地方。不但是老地方,而且還跟上回一樣,福王福晉坐在簾子的那一邊,讓人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她的身影,卻無法看見她的臉。
    哈總管上前打了個扦後退向—旁。
    凌燕飛躬身為禮,道:「草民見過福晉!」
    只聽福王福晉道:「剛才哈鐸已經全告訴我了,哈鐸拿過來。」
    哈總管恭應一聲,轉身在一張小桌子上端過一個上覆紅綾的漆木盤,往凌燕飛眼前一送,謄出一隻手來掀開了紅綾,只見漆木盤裡放著四錠黃金,四顆明珠,一對玉如意,一對翡翠鐲子。
    福王福晉道:「東西不多,但足夠一個八口之家吃用大半輩子的,你拿去吧。」
    凌燕飛呆了—呆道:「草民不懂福晉的意思。」
    福王福晉道:「可是你的意思我懂!」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福晉誤會了,草民沒那個膽,也不是那種人。」
    福王福晉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草民完全是為了朝廷的安全。」
    福王福晉道:「那麼就算我為了福王府求你!」
    凌燕飛道:「草民不敢當,福晉的厚賜,草民也不敢領受。」
    福王福晉道:「你是嫌少?」
    凌燕飛道:「福晉誤會了,福晉就是傾福王府所有,草民也不能領受。」
    福王福晉道:「這麼說,這件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凌燕飛毅然說道:「草民為的是朝廷,還要請福晉原諒。」
    福王福晉道:「據我所知,江湖人輕死重言諾,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凌燕飛道:「當初草民不知道這件事跟整個赤魔教有關,也不知道赤魔教已潛來京畿。」
    福王福晉冷笑一聲道:「你很會說話,可是我要告訴你,為了保住福王府的顏面,我能不惜一切,也能不擇手段,我要是給你扣上一個罪名,你就是死路一條!」
    凌燕飛道:「草民無罪。」
    福王福晉道:「我指你擅闖王府內院,擅闖我的內室,不是奸即是盜,你如何辯解,有罪沒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是福晉命哈總管召草民來的。」
    福王福晉道:「只怕到時候哈鐸不會這樣說。」
    凌燕飛霍地轉望哈總管。
    哈總管苦笑一聲道:「老弟,你要原諒。」
    凌燕飛旋又轉望福王福晉道:「草民以為福晉尊貴,不會這麼做。」
    福王福晉道:「尊貴,一旦事情抖露出來,福王爺不僅有欺君之罪,顏面也喪失殆盡,還有何尊貴可言。」
    凌燕飛道:「草民為的是朝廷,福晉身為皇族親貴,也不該這麼做。」
    福王福晉冷笑一聲道:「一旦福王爺蒙上欺君之罪,輕則削爵,重則殺身,覆巢之下無完卵,我還是什麼皇族親貴?」
    凌燕飛道:「福晉可知道朝廷的安危,關係著每一個人!」
    福王福晉道:「這道理我懂,不用你說。可是官家自有負專責的人在,要你多管什麼閒事!」
    凌燕飛道:「福晉,草民管跟官家管,又有什麼兩樣?」
    福王福晉道:「只你答應不管這件事,別的你就不必過問了。」
    凌燕飛道:「福晉出身皇族,又貴為親王福晉,理應識大體,明輕重……」
    福王福晉砰然一聲拍打座椅扶手道:「要你來教訓我,現在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兩條路任你選,是收了我這些東西點個頭,抑或落個殺頭的罪名,你答我一句!」
    凌燕飛一橫心,一咬牙,毅然說道:「草民仰不愧,俯不怍。任憑福晉,草民為的是朝廷,雖斧鉞加身也絕無更改。」
    話落,轉身行了出去。
    只聽福王福晉在身後說道:「好、好、好,我不信鬥不過你……」
    突然高聲尖叫說道:「有賊,快來人。」
    凌燕飛剛出門,人影閃動,福王府的戈什哈迎面掠了過來,只聽一人大喝道:「大膽賊人,竟敢闖進王府內院侵犯福晉,還不跪下受縛!」
    凌燕飛後跨一步又退進門裡,就這一轉眼工夫,福王福晉跟總管哈鐸都不見了。
    凌燕飛本是想抓住哈鐸帶自己出去的,現在已經有了大麻煩,他自不敢再往裡闖,當即一咬牙又一步跨了出去。他一腳剛跨出,一片刀風當頭劈下。
    他抬手一揮,一名戈什哈悶哼丟刀後退。四五片刀風又迎面劈到。
    凌燕飛自己知道,他絕不能傷人,也絕不能困在這兒。他也知道,要是這麼硬闖,一定可以出去,可是福王府這些戈什哈一定會窮追不捨到福王府外一嚷嚷,把四下的步軍或者是侍衛營、五城巡捕營的人引了來,那更是大麻煩。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快走,別讓一個人追上。他心念一決,主意一定,躲開迎面劈來的幾刀,騰身拔起上了屋面,屋面上借力只一個起落,他便掠出了福王府。
    他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嚴重,出了福王府之後,他連停留都沒敢停留,略一辨別方向便疾步向安貝勒府行去。
    這件事他一定得讓安貝勒知道一下。他不走大街,專挑小胡同走。
    看看快到崇文門大街的時候,他從胡同裡看見,崇文門大街上滿街都是人,有騎馬的,有徒步的。
    騎馬的也好,徒步的也好,那情形一看就知道是在搜人,在截人。
    福王府即便報案也不可能這麼快,這是誰在搜人,誰在截人,他看見騎著馬在大街上來回馳動的那些人當中,有福貝子府的那四個蒙古壯漢,他明白了。
    如今,他想過崇文門大街也不容易了。
    他可是真惹了大麻煩,闖了大漏子。他皺了眉。
    崇文門大街不好過,可是他不能不想辦法過去。要不然他不是往南繞大圈子,就得往北繞大圈子。
    那太耽誤時間,而且又怎麼不知道福貝子府沒在別的幾個城門口派上人?
    他怎麼辦?在不給安貝勒惹別的麻煩的原則下,只有一個辦法,提一口氣以他快速的輕功身法衝過去。憑他的輕功身法,福貝子府的這些人或許發現不了他。
    即使能發現人影一閃,也不一定能馬上就知道是他。等他們跑過來看究竟時他早已經進了安貝勒府了。就是這個主意。也只有這個辦法。
    他提了一口氣,看準了胡同外一個沒人的空檔,騰身掠出去直往對街撲去。他的輕功身法高絕,一個起落便進了對街一條小胡同裡,沒聽見街上有人喊叫,也就是說福貝子府的人沒有發現他。他吁了一口氣,停也沒停便往安貝勒府奔去。
    到了安貝勒府前,他又皺了眉,只因為他看見安貝勒府前遠遠地站著幾個人,看裝束打扮,跟大街上的那些人一樣。
    他知道,只要他往安貝勒府大門一走,一定會被那幾個人看見,他就是不願為安貝勒惹這個麻煩,要不然他早就亮出安貝勒給他的那方玉珮了。
    沒奈何,他只好從小胡同裡繞向了安貝勒府後。
    還好安貝勒府後沒有人,他一咬牙,騰身翻牆進去了。
    巧了,安貝勒正背著手在他這亭、台、樓、榭——座俱全的後院裡來回地踱步,他忙叫了一聲走了過去。
    安貝勒聽見他叫,扭頭一看,為之一怔。「喲,天爺,你怎麼從後頭翻牆進來了。」
    凌燕飛很不好意思,到了近前剛要說話。
    安貝勒抬手一攔道:「慢著,讓我先說,你是不是惹了福康安的人了!」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怎麼,大哥,他們到您這兒問過了?」
    「到我這兒來問?」安貝勒道:「把老天爺的膽子借給他們,他們也不敢。」
    凌燕飛道:「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安貝勒笑道:「這還不容易,我一猜就猜著了。聽他們說有人在東師府胡同口打了福康安妹妹孟蘭的四個蒙古衛士,我一聽就猜著了八分,內城裡這些人沒一個不認識他們的,也沒一個不怕他們的,誰敢惹他們?只有你這個不認識他們不怕他們的,他們也挺機靈的,人是從東師府胡同出去的,他們也料到了幾分,派幾個人遠遠在門口站著,可就不敢往近處來,我沒想到你今天還會到我這兒來,要不然我早就派人去迎你去了,你也是,兄弟,幹嗎從後頭走,大搖大擺的往我這兒走,我不信他們敢把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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