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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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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9: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再 劫 證 人
    這一夜,凌燕飛睡得很踏實,雖然他沒有去赴約,但是他料定馬如龍絕不敢半夜三更跑進孝王府來找他,事實上他沒料錯,一夜安穩過去,馬如龍果然沒來。
    他認為大格格怡寧一大早會來,馬如龍也說不定會跟大格格怡寧趕個前腳後腳。這,他料錯了,他起是起來了,可是他待在屋裡沒出去,大格格怡寧沒來,馬如龍也沒見人影,馬宏卻來了。
    馬宏手裡拿根筷子般粗細的銀針,進來叫聲「大哥」,就把銀針往他眼前一遞,那根銀針烏黑!
    凌燕飛臉色一變,站起來往外就走。馬宏轉身跟了出去。
    兩個人快步往廚房走,凌燕飛道:「什麼裡頭?」
    馬宏道:「醬肉裡頭。」
    凌燕飛忽然兩眼一睜道:「兄弟,大小廚房的飯菜都送出去沒有?」
    馬宏一聽這話也明白了,忙道:「大廚房的飯菜已經送出來了,小廚房的恐怕要遲些。」
    凌燕飛道:「兄弟,你去見一個通知一個,也讓他們轉告,飯菜不能碰,我這就趕到廚房去,待會兒咱們在大廚房見,快去。」
    馬宏當然知道事態的緊急跟嚴重,答應一聲,飛奔而去。
    凌燕飛趕往了小廚房,還好,他剛趕到小廚房,丫頭、老媽子剛端著飯菜出來,凌燕飛當即就攔住了他們,道:「上房的飯菜等會兒再送,還有,沒我的話任何人不許碰飯菜。」
    孝親王府裡如今誰不認識這位凌爺?誰都知道他跟王爺的親子侄一樣,連王爺都聽他的,誰敢不聽他的。丫頭,老媽子嘴裡直答應,連問都沒敢問,端著菜飯要回廚房去。
    「慢著。」凌燕飛攔住了她們,伸手向個丫頭道:「姑娘頭上的銀簪請借我用用。」
    那丫頭一臉詫異,但沒多問,忙拔下頭上的銀簪雙手遞了過去,凌燕飛接過銀簪,掀開漆木盤裡的那些蓋碗,一碗一碗的試。別的都沒事兒,當凌燕飛把那根銀簪放進一碟醬肉裡的時候,銀簪變黑了。
    這碟醬肉是孝王爺吃的,福晉早上一碗蓮子湯就夠了,王爺每天早上非吃燒餅夾醬肉不可,這麼一來,誰都知道凌燕飛所以攔住往上房屋送飯菜,是因為飯菜裡有毒了。
    丫頭,老媽子嚇得臉上都變了色,有個丫頭膽小,把整個盛粥的小瓷盆兒都掉了。
    凌燕飛把銀簪還給了那名丫頭,剛要說話,廚房裡出來了徐師傅跟黃媽,上房的飯萊都出自他倆之手。摔盆兒聲驚動了他倆,他倆出來就問,黃媽一見摔了盛粥的盆兒,馬上就埋怨了起來。
    徐師傅則沖凌燕飛哈了腰,陪笑問道:「凌爺,您早啊,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回了他一聲「早」,然後問道:「徐師傅,這醬肉是什麼時候買的,誰去買的?」
    徐師傅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凌爺,小廚房的菜一向都是我去買的,可是今兒個我人不大舒適,偷了點兒懶,菜是大廚房的王師傅代我買的。您問醬肉是……」
    凌燕飛道:「醬肉裡有毒。」
    徐師傅大驚失色,急道:「醬肉裡有毒?這,這……」
    黃媽也顧不得埋怨那個丫頭,忙湊過來問了起來。
    凌燕飛沒工夫多解釋,含含混混說了幾句,吩咐上房的飯萊重做之後就匆匆地趕去了大廚房。
    馬宏已先到大廚房了,他在大廚房門口等著,大廚房的七八個也都在,顯然馬宏已經攔過他們了。
    凌燕飛一見便問;「飯菜有沒有人動過?」
    馬宏道:「還好趕得早,都攔住了。」
    凌燕飛道:「別的菜裡都試過了麼?」
    馬宏道:「都試過了,只醬肉裡有毛病。」
    這時候大廚房的王師傅忍不住問道:「醬肉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聽說今兒個的菜是你買的?」
    王師傅道:「是啊,是我買的,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醬肉裡有毒。」
    七八個人臉上都變了色,王師傅一雙眼更睜得老大:「醬肉裡有毒,這,這怎麼會……」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裡押著幾個重犯,有人不但想毒死這幾個重犯滅口,而且還想毒死全府的人,要不是我事先想到,早有提防,恐怕這時候大家都中毒了。」
    王師傅的臉馬上白了,嚇得直哆嗦忙道:「凌爺,我跟王爺十幾二十年了,您不會懷疑是我……」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裡的人都是跟了王爺多少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不會有一個有問題的,我不會、也不敢懷疑任何一位,我只問問,王師傅你這些醬肉是在那兒買的?」
    王師傅道:「萬福樓,府裡吃的醬肉,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在他們那兒買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王師傅跟他們很熟了?」
    王師傅忙點頭說道:「熟、熟、熟得很,凌爺,這不是等閒事兒,我本不敢多說話,可是就因為大夥兒很熟,我敢說萬福樓絕不會在醬肉裡下毒,尤其是對咱們……」
    凌燕飛道:「老招牌,老字號了,誰也不願砸自己的生意,何況這是殺頭抄家的大罪,我也認為他們不會,不過醬肉裡有毒是實,下毒人的用心也很明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這兒沒諸位的事兒了,諸位忙去吧,除了醬肉不能碰之外,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吃喝,諸位請吧。」
    他沒容王師傅多說,帶著馬宏走了。拐過彎去,他停步拉住馬宏,道:「兄弟,你監視著大廚房,別動聲色,我去見王爺去,只要有異動,務必要制住人,防他自絕。」
    他把馬宏留下來,自己直奔上房見孝親王去了。
    孝親王八成兒是餓了,等急了,在上房屋正打算讓人催飯去,這時候正巧凌燕飛進了上房,他進上房便道:「您別讓人催了,是我到小廚房把飯菜攔住了。」
    孝親王愕然說道:「你把飯菜攔住了?怎麼了?」
    凌燕飛把馬宏的發現,以後處理這件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孝親王一聽臉上就變了色,一拍桌子道:「好大膽的福康安,他要造反了,這……」
    凌燕飛道:「您認為是福康安下的毒手?」
    孝親王道:「除了他還有誰,我這就找他去,燕飛,叫他們給我備轎。」
    凌燕飛站著沒動,道:「您這就找他去?」
    孝親王道:「嗯,快叫他們給我備轎去。」
    凌燕飛道:「王爺,他要是不承認您怎麼辦?」
    孝親王兩眼一睜道:「不承認?由得了他?你想想看,不是他還有誰……」
    凌燕飛道:「我不用想,我也認為他脫不了關連,他不但想殺魯天鶴滅口,甚至想毒殺孝王府每一個人,只是,王爺,您應該知道,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拍桌子道:「氣死我了,這真氣死我了,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簡直無法無天,他簡直是要造反他……」
    凌燕飛平靜地道:「王爺,用不著生這麼大的氣,這種事您早就該料想得到,狗急了跳牆,這一定的,您請平心靜氣,把這件事交給我辦,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他的證據給他一個罪狀,就多一分扳倒他的希望,固然咱們掌握一個魯天鶴已是能致他死命,但多一個總是好的……」
    頓了頓道:「您告訴我,大廚房裡那位王師傅人怎麼樣,是不是可靠?」
    孝親王道:「王添喜?跟了我十幾二十年了,他不會。」
    凌燕飛道:「大廚房的王師傅沒有問題,中廚房的徐師傅當然更不會有問題了。」
    孝親王道;「不會,不會,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這些人家裡往上數三代我都清楚。」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好了,那麼這件事兒您就別管了,上房的飯菜我已經讓小廚房重做了,一會兒就送來,今後為慎重計較,您跟福晉手邊不妨預備個銀器,無論什麼毒都瞞不過銀器的。」
    辭出了上房,他找到了馬宏,馬宏告訴他王師傅沒吃飯,一個人回屋去了,正在屋裡哭呢。凌燕飛聽得怔了一怔,當即就帶著馬宏趕到了王師傅的住處。
    王師傅的住處在大廚房後頭,—排好幾間,王師傅單住在頭兒一間。這當兒門關著,關的緊緊的,但卻聽得見飲泣聲,而且裡頭還有砸什麼似的,「噗通」,「噗通」的直響。
    凌燕飛走過去抬手敲門叫道:「王師傅,王師傅。」
    屋裡的飲泣聲馬上聽不見了,只聽王師傅在裡頭問了一聲:「誰呀?」
    凌燕飛道:「我,凌燕飛。」
    王師傅在裡頭「哦」了一聲,過來開了門,王師傅躬身哈腰陪笑直往裡讓,他臉上沒見淚漬,想必已經擦掉了,可是他的鼻頭卻紅紅的。
     他把凌燕飛及馬宏讓坐下,然後陪著強笑問道:「您二位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我聽馬兄弟說王師傅一個人躲在屋裡難受,飯也沒吃,特意來看看,王師傅,你可別誤會,沒人懷疑你,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你要原諒。」
    王師傅急了,臉都脹紅了,忙道:「你這不是折我麼,您這不是折我麼,您這麼說,叫我怎麼當得起,您別誤會,我只是心裡難受,我跟王爺多少年了,王爺待我這麼好,府裡的大夥兒也都跟一家人一樣,今兒個……這幸虧讓您跟馬爺發現了,要是您二位發現得遲,我這不是親手殺了王爺、福晉跟大夥兒麼,我就是把自己千刀萬剮也贖不過這個罪來啊,這今後叫我拿什麼臉見王爺、福晉跟大夥兒。」
    凌燕飛拍了拍他,慰勸說道:「王師傅,你也用不著這樣兒,俗話說的好:『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吃飯沒有不掉飯粒兒』,『百密有一疏』,再小心,再仔細也會出錯,何況這是有人暗中下手,存心害人,本不算你的錯,連我們這些成年過刀口舐血生涯的江湖人,都難躲那暗地裡的冷箭,你又何必過於自責,好了,過去的事兒不提了,吉人有天相,好在府裡上下並沒有什麼損失,已算是有驚無險,不幸中的大幸,現在我有幾句話問問你,你坐下,咱們慢慢說。」
    王師傅坐了下去,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裡,道:「王爺、福晉常日待人這麼好,這不知道是那個絕子絕孫的東西竟昧起良心幹出這種事兒來……」
    凌燕飛道:「論私,王爺、福晉平素待人好,論公,王爺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就因為這八字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官場上難免得罪小人,這是誰下的毒手,王爺跟我都猜著了八成兒,可是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我現在找的就是證據,所以有些話我要問問你。」
    王師傅睜圓了眼,忙道:「凌爺,您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能抓住證據,找出那絕子絕孫的東西來,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干。」
    凌燕飛笑笑說道:「那倒沒這麼嚴重,用不著王師傅你上刀山,下油鍋,你只告訴我今兒早上你是跟萬福樓誰買的肉,這個人平素怎麼樣,今兒個你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行了!」
    王師傅道:「我是跟萬福樓—個姓王,叫王泰順的夥計買的肉,我們是同宗,他老跟我套近乎,所以每回我都找他切肉,王泰順在萬福樓幹了不少年了,一個人,到現在還沒有成家,人算不錯,可就有兩樣子毛病,一個賭,一個嫖,辛辛苦苦掙那幾個錢,全送到這兩樣上頭了,大夥兒都勸他把這兩樣戒了,攢幾個錢成個家,可是他就是戒不了,至於今兒早上我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好像沒有什麼,他只是沒留神把手指頭切了塊肉去……」
    「夠了,」凌燕飛含笑站起,道;「你歇著吧,我這就上萬福樓去一趟看看去,心放開點兒,別再難過,也別再自責了,怎麼說這也怪不到你頭上來。」
     他帶著馬宏出了王師傅的屋,馬宏道:「大哥這就上萬福樓去?」
    凌燕飛道:「我去一趟看看,要是這個王泰順有問題的話,可能他現在已經不在萬福樓了,我總得找到他,他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我還得快一點兒,去遲了就算能找到他,怕也只能找到一具死屍。」
    馬宏道:「我跟大哥去。」
    凌燕飛道:「不,孝王府這些人經驗不足,也都不是辦事兒的人,你得留下來照顧魯天鶴跟孫太和兩人,防他們計中藏計把我調出去,然後下手來搶人,王爺那邊兒你不用管,我會找人去請安貝勒來保護王爺,你千萬要小心,魯天鶴跟孫太和等於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兩把刀。」
    馬宏揚眉說道:「我知道,您只管放心去辦您的,魯天鶴跟孫太和倘若有任何差池,我提著腦袋見您。」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沒那麼嚴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多小心就是。」
    他走了,臨走派人給安貝勒送信兒,要安貝勒火速趕來孝王府找馬宏。
    口    口    口
    萬福樓這個鋪子相當大,也的確是老招牌,老字號,門口幾乎擠得水洩不通,鋪裡五六個夥計都忙不過來。
    凌燕飛好不容易擠了進去,萬福樓的胖掌櫃招子亮,其實在京裡做這行生意這麼多年,又是出了名的大店,什麼樣的主顧沒見過?
    他躬身哈腰陪著滿臉笑迎了過來;「您今兒個要點兒什麼,來個攢盒還是現切?」
    會做生意,即使是頭一回光臨,他也把你當成老主顧!
    (按:北平人管醬肉、薰雞之類的熟食總稱之曰盒子菜,是因為醬肘子鋪中有配好切好的盒子、蘇盤出售,盒子,在明、清兩代稱攢盒,蘇盤跟盒子大同小異。)
    凌燕飛道:「我不買盒子菜,我來找個人……」
    目光一掠那五六個夥計道:「那位是王泰順?」
    那年頭做生意向來講究和氣,不買東西也不要緊,照樣躬身哈腰陪笑臉:「王泰順今兒個不在鋪子裡,您貴姓,找他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一見這五六個夥計沒一個包指頭的,情知王泰順不在裡頭,他心裡已經有了八分譜兒了。
    看看鋪裡買盒子等的情形,到現在還沒事兒,他也明白偌大一個醬肘子鋪,只賣給孝王府的那塊肉有問題。
    他當即說道:「我也姓王,找王泰順有點兒私事兒,掌櫃的可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胖掌櫃的陪笑說道:「是這樣兒的,他今兒早上切肉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頭切下塊肉來,不過藥包上了還疼,所以今兒個我就沒讓他幹活兒……」
    凌燕飛道:「他回家去了?」
    「不,」胖掌櫃道:「他還沒成家,長年住在店舖兒裡。」
     凌燕飛道:「那麼他現在……」
    胖掌櫃道:「出去了,他沒說上那兒去,我也沒問,我看八成兒是找大夫看手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坐會兒,喝杯茶。」
    他轉身就要去搬椅子。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謝謝,生意正忙,不打擾了,我改天再來吧。」
    胖掌櫃道:「那……您府上住那一城,等他回來我讓他看您去!」
    凌燕飛道:「掌櫃的,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往裡指了指。
    胖掌櫃忙道:「行、行,您請,您請。」
    他們倆進了裡頭,沒多大工夫之後又出來了,凌燕飛在前頭走,胖掌櫃的跟在後頭,只是臉色有點發白,他一直把凌燕飛送到了門口,凌燕飛走了,他掏出手巾來直擦汗。
    片刻工夫之後,凌燕飛出現在一條小胡同裡,他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在兩扇小窄門兒的前面停了下來。
    他抬手要敲門,可是還沒敲著門他把手又收了回來,兩頭看看沒人,他騰身上牆頭翻了進去。
    一個小院子,兩間廂房,兩暗一明三間上房。
    他剛進院子就聽見上房左邊那間屋裡傳出一聲聲唔、唔的怪聲,像是有人讓堵上了嘴,想叫叫不出聲來似的。
    他情知不對,提一口氣騰身掠了過去。進上房左拐,一掀門簾兒,他全看見了,地上趴著個中年漢子,左手中指用塊白布包著,身旁有個大包袱。
    有個黑衣漢子把個年輕女子壓在床上,那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剝光了,一雙手被反綁著,嘴裡塞了塊布,兩條腿直踢直掙扎。
    凌燕飛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八分,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抓住了那黑衣漢子的脖子,然後是一個嘴巴把那黑衣漢子打得蹌踉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燕飛拉著床上的被子蓋在了那年輕女子身上。
    那黑衣漢子跳起來撲了過來。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手腕,往前一帶,然後另一隻手揚起,一掌劈在他腦後,他爬下了。
    凌燕飛沒管床上的年輕女子,轉身走到地上中年漢子身邊蹲了下去,一探中年漢子的鼻息,還好,中年漢子還有氣兒,人只不過是昏了過去而已。
    凌燕飛把他翻轉了過來,抬手從桌上拿起一壺涼茶,喝一口往中年漢子噴了過去。
    中年漢子機伶一顫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先是一怔,繼而一眼瞥見爬在床前那黑衣漢子,他臉色一變挺身站了起來,他望著凌燕飛要說話。
    凌燕飛抬手一指床上,道:「她是你的女人?」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你先鬆開她的綁,給她穿上衣裳再說,我在外頭等你!」
     他轉身提起地上那黑衣漢子走了出去。片刻工夫之後,只聽那中年漢子在裡頭跟那年輕女子嘀咕了一陣,然後聽見後窗響了一聲。
    凌燕飛腳尖點了地上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撲了進去。
    那中年漢子打開了後窗,搬個凳子墊腳,抬腿剛要往外跨,那年輕女子已穿好了衣裳,提起了地上那大包袱。
    凌燕飛一步跨到後窗前,道:「王泰順,我信得過你,你怎麼好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臉色變了一變道:「我……您是……」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來的。」
    中年漢子臉色大變,轉身就往窗戶外撲,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胳膊。
    中年漢子轉過臉來滿面驚恐道:「您認錯人了,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既不是王泰順你跑什麼,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他把中年漢子硬拉了下來。那年輕女子提著包袱嚇傻在那兒了。
    只聽中年漢子道:「您這位,我,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前後兩條命,你好意思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道:「我,我真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告訴你,你給王師傅的那塊醬肉沒碰一碰就被府裡發現有毒了,我知道你是受了人的利用,只要你跟我合作,實話實說,我保你沒罪,怎麼樣?」
    中年漢子道:「您說什麼啊,我一句也聽不懂。」
    凌燕飛臉色一沉,冷笑說道:「王泰順,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而且還給你個贖罪的機會,這種事兒上那兒找去,你既然這樣對我,這跟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有什麼兩樣?好吧,既是這樣我也不勉強你,外頭有那個人在,到了孝王府我不信問不出你的實話來,走吧。」
    他拉著中年漢子要往外走。
    那知那中年漢子「噗通」往下一跪竟哭了:「求求您饒了我吧,我是讓人逼的……」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是讓人逼的,單憑你你還沒那個膽,要不我怎麼會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告訴我,是誰逼你的?」
    王泰順道:「就是外頭那個人。」
    凌燕飛道:「他怎麼逼你的?」
    王泰順道:「他找了幾個人跟我推牌九,玩假吃我,我欠了他兩百多兩銀子,他逼著我要,我拿不出來,昨兒晚上他找著我拿包藥給我,叫我灑在醬肉上賣給孝王府的師傅,他說,只要我把那塊灑了藥的醬肉賣給孝王府的師傅,我欠的債他一筆勾銷,一個子兒不要,我沒辦法也不敢不聽他的,可是我心裡害怕,打算離開京裡,那知我剛到這兒他就找來了,不但要殺我而且要……」
    他沒說下去。
    凌燕飛親眼看見了,不用他說凌燕飛也知道,凌燕飛道:「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嗎?」
    「不知道,」王泰順搖頭說道:「我根本不認識他,以前也沒見過他。」
    凌燕飛道:「這些都是實話?」
    王泰順忙道;「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管叫我遭天打雷劈。」
    凌燕飛道:「我保你沒罪,你可願到公堂上作個證去?」
    王泰順道:「願意,可是,可是我怕。」
    凌燕飛道:「不用怕,你是為孝王府作證,誰奈何得了你,誰又敢碰你一指頭。」
    王泰順點了點頭道:「那,那好,那好。」
    凌燕飛道:「跟你的女人在這兒等我,不許再跑了!」
    他出去把那黑衣漢子提了進來,一腳踢開了黑衣漢子穴道,黑衣漢子一醒,手就要摸靴筒。
    凌燕飛一腳踹在他小肚子上,踹得他大聲摀住了肚子,再也顧不得摸靴筒了。
    凌燕飛冷然說道:「你好大的膽子,京城重地,竟敢闖入民宅強暴良家婦女,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黑衣漢子咬著牙哼哼著道:「你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我是五城巡捕營的。」
    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朋友,你惹了禍了,我是福貝子府的。」
    凌燕飛照他腿上踹了一腳道:「到了這節骨眼兒你還冒充福貝子府的……」
    黑衣漢子大叫一聲急道:「我真是福貝子府的,我還有一個同伴在不遠處等著我,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抬腳又要踢,但這一時他沒踢出去,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把你的腰牌拿出來我看看!」
    黑衣漢子臉色變了,道:「我沒帶出來……」
    凌燕飛道:「放你的狗屁,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他又是一腳踢了出去。他從沒這樣罵過人,可是為了裝的像一點,他只有破口罵了。
    黑衣漢子疼得又叫了一聲,只聽他道:「我雖不是福貝子府的,可是我在福貝子府有朋友,是我的朋友叫我來……來整他們倆的。」
    凌燕飛道:「這不就結了麼,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現在在那兒?」
    黑衣漢子唇邊掠起一絲猙獰笑道:「離這兒不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道:「他們跟你一塊兒到了這附近,然後你來了,他們在那兒等你,可是?」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不錯,你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那麼用不著你帶我去見他們,一會兒他們自然會到這兒來找你,也許現在已經來了!」
    黑衣漢子哼哼一笑道:「這你就說錯了,他們在那兒等著我,不會到這兒來的!」
    凌燕飛笑笑說道:「你跟我打什麼賭?我敢說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定會到這兒來。」
    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你可是怕見他們?」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怕見他們,怕見他們的不是我。」
    黑衣漢子道:「既然你不怕見他們,為什麼不敢跟我去……」
    凌燕飛道:「你弄錯了,不是我不敢跟你去見他們,而是我料定他們非到這兒來不可,那何必跟你跑這一趟?」
    黑衣漢子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的心意我明白,官場裡這種一層怕一層的情形我也清楚,這不要緊,你放心走你的,只要你往後照子放亮點兒,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說著他就要往起站。
    凌燕飛一腳踩在他心口上,道:「躺下,你還做你的美夢呢,可想知道我怎麼知道你那些福貝子的朋友非到這兒不可,我告訴你吧,免得你再在這兒做美夢,他們能叫你到這兒來殺王泰順滅口,他們也自然會約莫著時間,等你殺了王泰順之後,趕到這兒來殺你滅口,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聽得一怔直了眼,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的,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臉色大變,挺身要掙扎,凌燕飛腳下微一用力,黑衣漢子悶哼一聲馬上不敢動了,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現在想狡賴已經來不及了,等他們找到這兒來要殺你滅口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黑衣漢子道:「誰殺我滅口,你在說什麼啊?」
    凌燕飛冷笑說道:「兔死狗烹,人家利用過你之後就要你的狗命,你還這麼忠心耿耿,可真是難得啊!」
    忽然他兩眼寒芒暴閃,抬眼說道:「他們來了,兩個人對不對?」
    話聲方落,只聽院子裡響起個粗粗話聲:「郎中,完事兒了麼?」
    黑衣漢子張口要叫。
    凌燕飛蹲下去伸於扣住了他的喉結,低低說道:「你敢吭一聲我就捏斷你的喉管,你可以聽聽他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
    只聽那粗話聲又叫道:「郎中,你耳朵里長驢毛了麼……」
    只聽另一個語聲道:「他告訴我他要先跟那小子的女人樂樂,別是樂過了度,趴在那小子的女人身上了。」
    先前話聲冷哼一聲道:「真是那樣倒好了,怕他小子機靈溜了,咱們哥兒倆可就交不了差了。」
    凌燕飛低低說道:「聽見了沒有?」
    黑衣漢子的臉色跟土色似的。
    只聽那另一話聲道:「走,咱們上屋裡看看就知道了。」
    凌燕飛一指閉上黑衣漢子的穴道,讓他躺在地上,站起來示意王泰順拉他那女人躲在帳子後頭去,王泰順還真懂了,過去拉著他那女人躲進了帳子後頭,凌燕飛閃身貼在了門邊。
    這當兒輕捷的步履聲已到了門口,布簾兒一掀,探進個腦袋來,是孟蘭的護衛,四個蒙古壯漢之一的哈達,凌燕飛早從話聲中聽出是他們來了。
     哈達掀起布簾兒,一眼瞥見黑衣漢子躺在地上,臉色登時就變了,而就在這當兒,凌燕飛平飛橫掃的一腳已踢在他小肚子上,疼得他一哼彎腰,凌燕飛一掌又砍在了他腦後,他趴下了。
    凌燕飛停也沒停,身子一旋已撲了出去,緊跟在哈達身後的是隆克,他眼見哈達一哼趴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凌燕飛已然到了他的跟前,肚子上一拳,脖子後頭一掌,乾淨俐落,隆克也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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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0:37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俯下身拖著隆克進了屋,把他放在了哈達身邊,先閉了他倆的穴道,然後拍活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等到黑衣漢子醒了過來,他道:「現在你信了麼?」
    黑衣漢子瞪著哈達跟隆克,沒說話。
    凌燕飛接著說道:「跟王泰順一樣,我也保你沒有事兒,你給我作個證,指福貝子府這兩個人讓你設局坑害王泰順,然後逼王泰順毒殺孝王府上下,怎麼樣?」
    黑衣漢子一點頭道:「好,我願意作證,讓我把命賠上我都干。」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道:「為防萬一,我不能不委曲你片刻,你別見怪。」
    他一指落下又閉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然後道:「王泰順,你們倆可以出來了。」
    王泰順跟他那女人怯怯地出來了,他們倆那見過這個,早就嚇得差不多了。
    凌燕飛用上了老套,道:「王泰順,讓你女人去雇輛車去,你幫我把這三個人弄到大門口去。」
    王泰順一推他的女人道:「快去。」
    王泰順的女人哆嗦著從哈達跟隆克的身上跨過去出去了,哈達跟隆克這輩子倒霉倒定了!







第十七章 單 刀 赴 會
    車抵孝王府,站門的戈什哈迎過來一個:「凌爺,府裡出事了。」
    凌燕飛馬上就想到是出了什麼事,他心頭震動,把人車交給了戈什哈,飛身撲了進去。
    孝親王、安貝勒、大格格怡寧、馬宏都在院子裡,馬宏衣裳上都是血,右膀縛著,一看就知道是掛了彩,看樣子傷得還不輕。
    凌燕飛一到,沒容他說話,馬宏突然單膝跪了下去,道:「大哥,我就等您回來,我該死。」
    左手在靴筒摸出把匕首,往心口就扎。
    凌燕飛一腳踢飛了他的匕首,上前扣住了他的腕脈,沉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瞎眼的老娘也不要了。」
    馬宏身軀暴顫,低下頭痛哭失聲。
    凌燕飛扶他站了起來,道:「別這樣,兄弟,我早就懷疑他們有這一著,你也已經盡了力,真扳不倒福康安那是天意,誰也沒有辦法,擦擦淚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
    馬宏住了聲,道:「他們把魯天鶴搶走了,只來了一個人,我沒能攔住他,反而中了他一劍。」
    安貝勒臉色凝重,道:「兄弟,我也有負你的托付。」
    凌燕飛道:「咱們誰都別自責好不,讓我先把事情弄清楚!」
    轉望馬宏道:「兄弟,來人是福康安府裡的那一個?」
    馬宏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來人黑衣蒙面,我只知道他身手相當高。」
    凌燕飛道:「我不信福康安府裡有能傷你的人。」
    安貝勒道:「福康安能。」
    凌燕飛望著馬宏道:「兄弟,來人從那兒來,從那兒走的?」
    馬宏道:「從屋上來的,從屋上走的,等貝勒爺聞聲趕到,前後不過一轉眼工夫,他還帶著個魯天鶴,居然就沒了影兒。」
    凌燕飛轉望安貝勒道:「大哥,福康安或許能高來高去,卻未必有這樣的輕功!」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嗯,這倒是……」
    孝親王凝聚雙眉,焦慮之情滿面,道:「那會是誰,難道說福康安從那兒請來了能手?」
    一名戈什哈飛步奔了過來打個扦轉望凌燕飛:「凌爺,您的信。」
    他雙手遞過了一封封著口的信,信封上寫的很清楚:『凌燕飛親啟』。
    既沒有客氣話,也沒有個稱謂。
    凌燕飛訝然接過道:「謝謝,這是誰給我的?」
    那名護衛道:「隔牆扔進來的,我趕出去看卻沒看見人。」
    凌燕飛神色一動,連忙拆開了那封信,打開信箋只一眼,他臉色倏變,脫口說道:「原來是他!」
    「誰?」孝親王,安貝勒,怡寧齊聲問。
     凌燕飛沒說話,遲疑了一下把信交給了孝親王。
    孝親王接過一看,臉色也變了,叫道:「是他呀,好東西。」
    安貝勒,怡寧都湊過去看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著:「老時間,老地方,勿再失約,過時我即殺魯天鶴,知名不具。」
    他倆看是看見了,但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搶去魯天鶴、寫這封信的人是誰。
    安貝勒忍不住道:「九叔,到底是誰呀,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孝親王道:「你問燕飛吧!」
    安貝勒當即轉望凌燕飛道:「兄弟,這是……」
    凌燕飛道:「馬如龍!」
    安貝勒為之一怔。
    怡寧脫口叫道:「馬如龍?」
    安貝勒訝然說道:「兄弟,怎麼會是他?」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孝親王道:「燕飛,你也真是,都到這時候了,你還瞞什麼?」
    他把他所知道的,有關馬如龍約凌燕飛決鬥的事說了一遍。聽完了孝親王這番話,安貝勒跟怡寧臉上都變了色。
    安貝勒大叫說道:「這還得了,馬如龍他好大的膽子,眼睛裡還有咱們沒有,我找他去。」
    他轉身要走。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大哥,這是我的私事,您讓我自己了,好不?」
    安貝勒鐵青著臉叫道:「這是你的私事?誰說的,魯天鶴是福康安勾結叛徒謀刺親王的主要證人,馬如龍闖進孝親王府來傷了人把人搶了去,這還能叫你的私事?」
    凌燕飛道:「即使不是我的私事,大哥自信去找馬如龍,就能把魯天鶴要回來麼?」
    安貝勒道:「我要不回魯天鶴來?他敢不給我,他要造反了,我劈了他!」
    凌燕飛道;「大哥,恕我直言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是禁軍總教習,馬兄弟都傷在了他劍下,您未必是他的對手,您要不回魯天鶴來事小,萬—他一急之下殺了魯天鶴……」
    安貝勒厲聲說道:「他敢。」
    凌燕飛道:「大哥,人到急時都會鋌而走險,他要是有什麼顧慮,也就不會闖進孝王府來搶人了,您說是不?」
    安貝勒不再堅持了,他狠狠一跺腳道:「好、好、好,馬如龍,你居然連我們這幾個都不放在眼裡了,那好,我倒要看看是你行還是我行。」
    忽聽孝親王道:「怡寧,你幹什麼去?」
    凌燕飛扭頭一看,只見怡寧正在快步往外走,他忙竄過去攔住了她,他還沒說話,怡寧已然煞白著嬌靨道:「燕飛,你別攔我,事是由我起的,讓我去應付。」
    凌燕飛道:「你這是什麼話,怎麼你也不能忍耐,你想想看,馬如龍既然這麼做了,你這樣就能把魯天鶴要回來麼,他既然找上了我,我要是不出面,他絕不會交還魯天鶴,他是非逼我跟他決個生死不可,要不然他絕不會這麼做。」
     孝親王道:「怡寧,燕飛說的不錯,你去找他不但沒有用,反而更糟,我看還是讓燕飛一個人去應付吧。」
    怡寧道:「可是讓他這樣難道就算了,要是就這樣算了,他以後怕不要上天了。」
    安貝勒道:「誰說就這樣算了,那來這麼便宜的事兒,就是燕飛饒了他,我也絕饒不了他。」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怡寧的粉臂,柔聲說道:「聽我的,怡寧,世上沒有應付不了的事兒……」
    怡寧道:「我知道你應付得了,可是因為我讓他找你,我這不是給你惹麻煩麼?」
    凌燕飛道:「你這話我不愛聽,現在還分什麼你我?」
    怡寧忽然低下頭去哭了,哭得好傷心。
    凌燕飛忙道:「別這樣,怡寧,世上的路並不是每一條都是平坦的,光是走平坦的路並不見得就是好,也可以說沒什麼意思,多走走崎嶇不平的路,可以為將來增添很多回憶,也可以為將來增添很多話料,這件事要是比起江湖事來,那是小巫見大巫,連這件事你都不能忍耐,你怎麼過將來的日子?為了將來,你現在必須多學冷靜,多學應付各種突發的事件以及最危險、最惡劣的情勢,一句話,就是要處變不驚,知道不?好了別難過了,到上房去歇歇去。」
    怡寧擦乾了眼淚一搖頭道:「我不去,我要在這兒。」
    凌燕飛道:「好、好,過去吧。」
    怡寧沒說話轉身,走了回來。
    凌燕飛剛走近,安貝勒望著他便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種事你怎麼瞞我……」
    凌燕飛道:「大哥現在不是知道了麼?」
    安貝勒「唉」地一聲道:「兄弟,你真能要人的命,當初他頭一回約你,你為什麼不去,頭一回你要是去了,他還能闖進孝王府來搶人?現在,長了他的志氣,滅了自家的威風,他可了不得了,要上天了。」
    凌燕飛道:「大哥,動輒拔劍那是匹夫血氣之勇,也是武家的大忌,我習武的目的不是為了私鬥,我不屑這麼做。」
    安貝勒道:「那麼現在呢?」
    凌燕飛道:「現在關係的不是我個人的生死榮辱,而是忠奸正邪的存亡盛衰,我應該也願意挺身一鬥。」
    孝親王忍不住一揚拇指喝道:「好!燕飛,這才是大勇,這才配稱俠,安蒙,你要改改你的脾氣,多跟燕飛學學。」
    安貝勒氣歸氣,他是氣馬如龍,對這位九叔,他是一向敬畏有加,而且安貝勒只是性情剛烈,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聽孝親王這麼一說,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話。怡寧不太關心別的,她只關心凌燕飛,她道:「燕飛,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他?」
    凌燕飛道:「我準備今天晚上準時赴約。」
    怡寧道:「我跟你去。」
    安貝勒道:「你別去,我去。」
    凌燕飛道:「又不是打狼去,去那麼多人幹什麼?」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馬如龍跟隻狼可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道:「就算他是隻狼,虎我都不怕還怕狼?」
    怡寧道:「馬如龍這個人我清楚,他不但傲而且陰,狠起來什麼手段都施得出,你可不能一個人兒去。」
    凌燕飛道:「你們少跟江湖接觸,不知道江湖規矩,人家指名約我一個人,除非他邀有助拳的,要不然我不能帶一個人……」
    怡寧道:「你怎麼知道他不帶人不設埋伏?」
    「對了,兄弟。」安貝勒猛擊一掌,瞪大了眼道;「馬如龍這時候約你決鬥,又把魯天鶴搶了去,未免太巧了些,他一個人沒這麼大膽,別是福康安……」
    孝親王道:「你倒是粗中有細,這個我跟燕飛早想到了。」
    怡寧叫道:「哎喲,要是這樣他豈不早把人交給福康安了?」
    安貝勒臉色大變,道:「對,兄弟……」
    凌燕飛平靜地道:「這一點我也已經想到了,你們放心我自有對策。」
    安貝勒道:「他要是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魯天鶴就準是死路一條,魯天鶴一死,你還能有什麼對策?」
    凌燕飛淡然說道:「他要是不會把人交給福康安,咱們不必急,他要是會把人交給福康安,咱們急也沒用,因為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即使我趕到福康安那兒去,也救不了魯天鶴——」
    怡寧道:「他準會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
    凌燕飛道:「那也不要緊,少一個魯天鶴我照樣能制福康安於死命,醬肉裡下毒的事我已經查出來了,而且把孟蘭的兩個蒙古衛士哈達跟隆克擒了來……」
    孝親王忙道:「真的,燕飛,人呢?」
    凌燕飛道:「我已經交給他們好生看守了。」
    孝親王道:「那得防著他們再來……」
    凌燕飛道:「現在他們還未必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敢現在來,倒是晚上我去赴約的時候,怕馬如龍……」
    孝親王臉色一變。
    安貝勒冷哼下聲道,「讓他再來吧,這回我等著他呢。」
    凌燕飛道:「他要是一個人來倒好應付,怕只怕他來的人很多,咱們的人手一下子應付不了那麼多人。」
    孝親王面泛焦慮之色道:「燕飛,你看他們會再來麼?」
    凌燕飛道:「難說,他們製造了一個對他們很有利的機會,那就是以魯天鶴的性命為要脅,逼得我不能不赴今夜之約,他們也許料準了,雖然咱們又掌握了哈達跟隆克,但這兩個卻不如魯天鶴,魯天鶴逕自指控福康安命他找人行刺,哈達跟隆克則不可能承認福康安命他二人找人下毒,這麼一來福康安就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大罪,是以我非得去找馬如龍要回魯天鶴來不可,這個機會對他們太有利了,福康安養的死士不少,從行刺、下毒這兩件事看,福康安的這些死士也經常跟外頭的各類人物有連絡,這樣福康安也可以間接地找別人來為他賣命,縱然咱們能擒下來搶人的人,這份罪也落不到福康安頭上,如果不幸被我言中,福康安這種手法可謂高明之極。」
    安貝勒道:「那咱們怎麼辦,說來說去還是魯天鶴這個人證重要。」
    馬宏突然叫道:「大哥……」
    凌燕飛淡然說道:「兄弟,你不用再說了,武功一途是絲毫無法勉強的,我不認為這是你的錯,除非你是能攔住馬如龍而沒攔住他,我知道咱們現在處的是被動地位,可是咱們曾經處在主動地位過,情勢不是一成不變的,片刻之後焉知咱們不能扳回優勢又站在主動地位上,你們都相信我,我自有辦法克敵致勝的。」
    安貝勒道:「兄弟,我們不是不相信你……」
    凌燕飛道:「既然相信我,大哥又何必多說什麼?」
    安貝勒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我什麼都不說,一切都交給兄弟你了。」
    凌燕飛道:「有些事還需要大哥您幫個忙。」
    安貝勒道:「什麼事,兄弟,掛帥的是你,你吩咐就是。」
    凌燕飛道:「大哥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著人來的?」
    安貝勒道:「帶著人來的,怎麼?」
    凌燕飛探懷摸出那只展翅欲飛的銀雕,遞過去道:「讓您的人拿著這個到桑府去一趟,把桑老手下那八條龍馬上召來見我,讓龍雲把桑府暫時交給老董,要是駝老回來,讓老董告訴駝老一聲。」
    安貝勒接過那隻銀雕道:「兄弟,你這是……」
    凌燕飛道:「您別管,照著我的話做就是。」
    他轉望怡寧道:「跟王爺到上房陪陪福晉去,我去去就來。」
    他要走,怡寧伸手拉住了他道:「燕飛,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道:「不會遠離,就在府裡,馬上就回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怡寧一直望著他的背影。
    孝親王搖搖頭道:「看來這倆個是分不開了。」
    怡寧臉一紅,忙把目光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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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都看得見凌燕飛臉上輕鬆,但誰都看不見他心情的沉重,他知道如今這一邊所處的地位,要想扳回優勢,重回到主動地位上去很難!
    除非能奪回個活的魯天鶴來。魯天鶴這個人證太重要,太重要了。
    赤魔教那位崔玉嬌固然重要,但那只是對赤魔教、對福康安來說,她只是個餌,魯天鶴才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一把利刃。
    他現在要試試這條路,試試這步棋!他進了一個地窖,普通人家差不多都有地窖,但沒王府的地窖多,也沒王府的地窖大!地窖原是藏酒、堆東西,到冬天放食物的,可是現在這處地窖裡囚著人。
    這處地窖相當大,跟個地下室似的,口上有孝王府的戈什哈把守,兩個蒙古大漢哈達跟隆克就躺在地上,手上上了手銬,腳上也上了腳鐐,只是人還沒醒過來,那是因為兩個人的穴道還沒解開,別人不會解,也不敢解。
    凌燕飛一到就拍活了哈達跟隆克的穴道,兩個人醒過來了,睜眼一看,臉色大變,霍地挺腰坐起,不約而同瞪著凌燕飛道:「原來是你!」
     「是我!」凌燕飛淡然說道:「難得二位還認得我。」
    哈達道:「怎麼不認得,你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
    凌燕飛道:「別出惡言,我沒有惡意。」
    隆克道:「你沒有惡意?把我們倆弄到這兒來,這樣子對待,這叫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能不把二位帶回孝王府來,因為那位郎中指二位唆使他逼害王泰順,讓王泰順趁賣肉之便毒殺孝王府上下……」
    哈達兩眼一瞪道:「放他娘的屁……」
    凌燕飛一抬手道:「別罵,用不著這樣,二位是福貝子府的人,是非曲直自有福貝子去判決,孝王爺已經找過福貝子了,福貝子讓我們今天把二位押回去,他自然會給孝王爺一個公道。」
    哈達、隆克雙雙一怔,道:「這麼說你是來放我們倆的?」
    凌燕飛微—點頭道:「所以說二位不必出惡言,我沒有惡意。」
    他叫過一名戈什哈來伸手要鑰匙。
    那名戈什哈不知道凌燕飛要幹什麼,可也不敢問,忙自腰裡解下,一大串鑰匙遞了過去。
    凌燕飛揮手支走了那名戈什哈,開始找開手銬跟腳鐐的鑰匙,一邊找—邊說道:「要說起來福貝子還真是個明理的人,孝王爺剛把話說完,他就一口答應一定會給孝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他還要魯天鶴呢,不過孝王爺沒答應把魯天鶴送回去。」
    哈達道:「那是為什麼,孝王爺為什麼單要我們倆回去?」
    凌燕飛道:「這道理不是很簡單麼,福貝子要怎麼處置魯天鶴你們倆又不是不明白,魯天鶴跟孝王府很合作,他願意作證,願意指控福貝子指使他找人謀刺孝王府,這麼一個有力的人證,孝王爺豈會送他回去讓福貝子一刀砍了?至於你們倆,孝王府認為你們倆是福貝子的死黨,—定不肯作證指控福貝子指使你們倆找人毒殺孝王府上下,留著你們倆沒用,反正福貝子已經答應給孝王爺一個滿意答覆了,為什麼不把你們倆送回去,讓福貝子去判決是非曲直去?」
    一頓接道:「可找著了。」
    他拿著一把鑰匙往哈達的腳鐐上鑰匙洞插了過去。
    只聽哈達道:「對、對、對、對極了,我們絕不會說什麼的,事兒是我們倆干的,自有我們倆人擔當,只要送我們倆回去,我們貝子爺一定會處置我們倆。」
    凌燕飛道:「那是一定的,福貝子一向明理,福貝子說了,他並沒有指使誰找人下毒,既然有人指控你們倆,那一定是你們倆瞞著他幹的,他一定會處置你們倆的,咦,這把鑰匙怎麼不對?」
    他又在一大串鑰匙裡找了起來,一邊找一邊又道:「孝王爺明知道這又是出自福貝子的指使,可是你們倆不比魯天鶴,一定不肯指控福貝子,孝王爺掌握不住人證也拿福貝子無可奈何,只有讓你們倆回去……」
    忽聽隆克說道:「姓凌的,你慢著。」
    凌燕飛抬眼說道:「怎麼?」
    隆克道:「我不願意回去行不行?」
     凌燕飛一怔道:「你不願意回去?你這是開玩笑?」
    哈達詫聲叫道,「隆克,你……」
    隆克沒理哈達,望著凌燕飛道:「不是開玩笑,真的,我說的是實話,行不行?」
    凌燕飛愕然站了起來,道:「這是為什麼,你……」
    隆克道:「別管為什麼,只告訴我行不行?」
    凌燕飛詫異欲絕望著隆克道:「這我做不了主,得請示一下王爺去,不過以我看希望不大,你們倆不肯作證……」
    隆克道:「我願意作證。」
    哈達猛然推了他一下,厲聲叫道:「隆克,你瘋了?」
    隆克被哈達推得身子一歪躺了下去,但旋即他又坐了起來冷冷說道:「我沒有瘋,我不願意回去,我願意作證,你怎麼樣我不管,你願意回去才是瘋了呢,你忘記他是怎麼對付魯天鶴的了。」
    哈達道:「我知道,可是貝子爺不會那樣對咱們。」
    隆克道:「你準知道他不會那樣對咱們?在沒對付魯天鶴之前,你能想到他會那樣對魯天鶴,魯天鶴是護衛隊領班,可也算得親信,他不也那樣對付他了麼,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到了顧自己的時候,誰也不會顧別人的。」
    哈達聽直了眼,道:「我不信。」
    隆克道:「信不信在你,話是我說的,你要回去你走,反正我是不回去定了。」
    哈達直著眼,沒說話。
    凌燕飛望著隆克道:「你真不願意回去?」
    隆克一點頭道:「真的,我願意作證,你去問問王爺行不行。」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好吧,我就去給你問問王爺,不過我只是給你問問,你可別寄太大的希望,王爺已經有魯天鶴這麼一個人證了,願意不願意我還不敢說,不過有一點你卻可以放心,只要王爺答應讓你留下來,也就是說你真能為王爺作證,你不但死不了,而且一點兒罪也沒有,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忽聽哈達叫道;「慢著。」
    凌燕飛轉了回來,道:「什麼事,難不成你也想留下來?」
    哈達道:「你剛才說的可是真話?只要我們願意作證,不但死不了,而且一點兒罪也沒有。」
    凌燕飛道:「當然是真的,魯天鶴就是這樣。」
    哈達道:「那麻煩你跟王爺說一說,我也想留下。」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你們倆可真惜命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倆也真聰明。」
    他轉身往外走去。
    當他出了地窖的時候,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在上房,他見著了孝親王、安貝勒以及怡寧,他把剛才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孝親王、安貝勒、怡寧無不精神大振,尤其是安貝勒,他喜得抱著凌燕飛直打轉,停下來之後,他指著凌燕飛笑道:「兄弟,我算是服了你,你真行,我恨不得給你磕個頭,到今天我才相信,能在江湖上稱雄,光靠一身好武功是不夠的。」
     孝親王一雙老眼望著凌燕飛,目光之中充滿了愛意,點頭說道:「真的,一點也不差,別人不說,就衝著燕飛咱們也非打個漂亮大勝仗不可,燕飛,我又忍不住要勸你了……」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厚愛,王爺,那天晚上我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是不?」
    怡寧一雙美目充滿了情意望著凌燕飛,一眨不眨,她似乎沒聽見孝親王說什麼,她芳心裡愛煞了凌燕飛,要不是有孝親王跟安貝勒在,她真能撲進凌燕飛懷裡,摟著凌燕飛吻一個夠。
    她沒聽見孝親王的話,安貝勒可聽見了,他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道:「九叔,怎麼回事兒,您勸燕飛什麼?」
    孝親王道:「我勸燕飛留下來,別走,可是他沒答應,也許你的面子大。」
    安貝勒霍地轉望凌燕飛,目光一凝,剛要說話。
    凌燕飛已搶先說道:「我得去給他們倆送個信兒去,桑府的人來了派人告訴我一聲去。」
    他沒容安貝勒說話,扭頭就出了上房。安貝勒為之一怔,孝親王搖了搖頭,望望他,沖怡寧呶了呶嘴。
    安貝勒會意,遲疑了一下叫道:「怡寧!」
    這一聲卻把多情的大格格吵醒了,她忙叫道:「燕飛。」
    人就要跟出去。讀書論壇:http://210.29.4.4/book/club/
    安貝勒伸手一攔道:「他給那倆送信兒去了,馬上就回來,怡寧,有句話我想跟你說說。」
    怡寧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
    安貝勒道:「你知道,像燕飛這樣的人才不多,他要是能留下來,那是朝廷之福,十五阿哥也會感謝你的。」
    怡寧道:「感謝我?你們是讓我跟他說?」
    安貝勒道:「九叔跟他說過,以前我也略略跟他提過,他都沒答應,九叔跟我的面子不夠大……」
    怡寧嬌靨一紅道:「他也不一定會聽我的。」
    安貝勒道:「只要你肯勸他,盡心盡力,成與不成那是另一回事兒,怡寧,你總不能不為你的娘家著想。」
    怡寧微微低下了頭,道:「那,讓我試試看……」
    忽然抬頭凝目道:「要是成了,我在這兒先給他要個差事兒,十五哥那兒你說去。」
    安貝勒一拍胸脯道:「一句話,包在我身上,要是這個差事兒要不到,到時候燕飛可以拔腿就走,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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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寧道:「我要十五哥把大內侍衛以及禁軍全交給他。」
    孝親王道:「到底是自己人啊。」
    怡寧嬌靨為之一紅,道:「誰都會這樣,九叔。」
    安貝勒咧嘴一笑,當即點頭道:「以燕飛的才能,毫不為過,行,仍是那句話,包在我身上,我敢說十五阿哥一定點頭。」
    怡寧道:「我可只是試試看。」
    安貝勒道:「我知道,只要你盡心盡力就行。」
    「還有,」怡寧道:「這是我代他要的,不是他的意思。大內侍衛總領班,禁軍總教習,咱們看起來很了不得,他卻未必放在眼裡。」
     安貝勒道:「這個我知道,還用你說,誰也沒說是他的意思呀。」
    怡寧道:「你是知道,我是怕十五哥誤會,待會兒讓十五哥以為燕飛是談條件那可不好。」
    安貝勒道:「以燕飛的才智,所學,就是談條件也不為過。」
    怡寧道:「話不能這麼說,燕飛他總是個江湖人。」
    安貝勒還待再說,一名戈什哈哈著腰走了進來,打個扦道:「稟您,桑府的八位到了。」
    安貝勒轉望孝親王道:「九叔,您跟怡寧談談吧,我帶他們見燕飛去。」
    怡寧道:「我也去,我要看看這八條龍到底什麼樣兒。」
    孝親王站了起來道:「我也出去瞧瞧去。」
    他當先行了出去。
    三個人到了前頭,龍雲等八個—字排列,垂手肅立,瞧那魁偉身材,威武氣勢,孝親王、安貝勒、大格格怡寧無不暗暗點頭,安貝勒邊走邊道:「昔日海貝勒府有八護衛,今天桑府有八條龍,桑府這八條龍應該到我那安貝勒府去才對。看看人家,咱們這些人那一個比得上?」
    孝親王也道:「真是,這八個愛煞人,要能換得這八個,傾我的所有我都干,難怪燕飛把他們召了來。」
    說話間行近,安貝勒目光一掃,道:「八位,我叫安蒙聽說過麼?」
    龍雲等八個立即單膝點地,行下禮去:「草民八兄弟見過貝勒爺。」
    安貝勒上前扶起了為首的龍雲道:「八位別這樣,我不敢當,我跟燕飛兄弟相稱,八位等於也是我的朋友,對八位我久仰,今兒個能見著八位……」
    孝親王一旁說道:「安蒙,你有完沒有,也留點兒給我們倆說說!」
    「真是。」怡寧道:「你都說完了,讓九叔跟我說什麼?」
    安貝勒倏然一笑道;「八位快見見吧,這兩位等急了,這位是孝王爺,這位是禮王府的大格格,我燕飛兄弟未來的……」
    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龍雲等八個那還不一點就透,先見過孝親王,然後拜見怡寧,行禮之間也不由對這位美艷的大格格多看了兩眼。
    孝親王跟怡寧自然免不了誇讚幾句,這幾句誇讚可都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絕不是一般的客氣話。龍雲稱謝之後道:「草民兄弟接奉凌少爺的銀雕令,但不知凌少爺現在……」
    安貝勒道:「別草民草民的,我聽著刺耳,渾身都不舒服,我這就帶你們見燕飛去。」
    轉望孝親王跟怡寧道:「八條龍一條不缺,一條不少的都見過了,二位請回上房吧,我帶他們見燕飛去。」
    又轉望龍雲八個道:「你八個跟我來吧。」
    他逕自大步行去,龍雲八個懂禮,分別給孝親王、怡寧施了一禮,然後跟在安貝勒之後行去。
    一行九人到了那處地窖,凌燕飛已在外面等著了,龍雲八個上前施禮見過,凌燕飛答了一禮道:「大哥,老人家回來過沒有?」
    龍雲立即憂形於色,道:「還沒有。」
    凌燕飛眉鋒一皺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他老人家到底上那兒去了,我這兒的事兒忙,也抽不出時間去找他老人家去。」
    安貝勒一旁道:「兄弟,找駝老的事兒交給我好不?」
    凌燕飛道:「大哥要出去找?」
    安貝勒道:「我出去不方便,我交待巡捕營一聲就行了,他們地面上熟,我讓他們找著駝老之後,不管駝老回來不回來,請他給咱們個信兒,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想了想道:「好,那就麻煩您一趟了。」
    安貝勒道:「自己兄弟,說什麼麻煩,你跟他八位聊聊吧,我這就去辦。」
    他跟龍雲八個打了個招呼走了。
    龍雲望著他那魁偉背影灑脫步履,道:「這位安爺真像老神仙當年。」
    凌燕飛點點頭道:「的確,他最崇敬老神仙了。」
    龍雲道:「凌少爺,這兩天裡頭的情形怎麼樣?」
    凌燕飛把內城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最後又道:「今天我請八位來,為的就是要借重八位之力守住這些證人,要是這些證人再出什麼差錯,十五阿哥幾位就要處於挨打的地位了,這幾個證人關係非常重大……」
    龍雲道:「您放心,屬下八個就是拼了這八條命也要保住這幾個證人,要是這幾個證人出了一點差錯,您唯我八個是問就是。」
    凌燕飛道:「有八位在我自然放心,要不然我也不會派人請八位來了,家裡的事兒都交待給老董了麼?」
    龍雲道:「您放心,都交待好了。」
    龍飛道:「凌少爺,既是這樣,孝王爺為什麼不趕快把事兒辦了,只等這幾個人當面指著福康安一說話,不就什麼事兒也沒了麼?」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事實上有困難,宗人府不比刑部,福康安也不比一般人,要扳倒福康安,非得皇上說話不可,皇上不說話,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皇上現在不在京裡,得等皇上回京……」
    龍飛道:「皇上到那兒巡視去了?」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知道。」
    龍飛道:「什麼時候回駕?」
    凌燕飛道:「也不清楚。」
    龍飛道:「這可好,倒給了福康安機會。」
    凌燕飛道:「說的就是,誰也不能讓皇上為這件事趕快回京,沒奈何,只有咱們自己小心了。只要在皇上回京以前的這些日子裡,咱們能保住這幾個證人不出差錯,福康安准倒,要不然的話,得理的就是福康安了。」
    龍剛道:「馬如龍這小子真混蛋,跟著福康安跑,又能跑出個什麼結果來,我看他小子真是吃糊塗了。」
    「對了,凌少爺。」龍雲道:「您今兒晚上赴約,要不要屬下幾個……」
    凌燕飛搖頭說道:「謝謝大哥,不用,這是我自己的事兒,讓我自己應付,你幾位只別讓我有後顧之憂就行了。」
    龍飛忽然咧嘴一笑道:「凌少爺,那位大格格真不賴,別說為她打一架了,就是打上十架、百架都值得的。」
    龍雲叱道:「你這兒胡說什麼。」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八龍,我這不是為爭風吃醋打架,我為的是一名重要證人,我沒辦法,也忍無可忍。」
    龍飛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凌燕飛道:「好了,現在我把八位的任務分配一下,大哥、三哥、五哥、七哥一班,二哥、四哥、六哥、八哥一班。—班守衛,另一班歇息準備有情況時隨時接應,一個時辰換一次班,任務很簡單,只守住這個地窖入口就行了,沒有孝王爺或者貝勒爺的手令,任何人不許進這處地窖,那個不聽可以當場格殺,話是我說的,到時候自有我擔當。舉凡茶水、飯點,一定要經過檢查才能放進去,而且要有—個人跟進去,八位的經驗都夠,怎麼防備毒殺證人滅口,我想八位都清楚,用不著我再多說,至於那一班先守衛,任憑八位自行自決,我還有別的事,不陪八位了。八位的吃住我自會交待他們去辦,八位自己也要提高警覺多加小心,失陪了。」
    交待完畢之後,他走了,去了上房,上房裡打了個轉兒之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關上門上床盤坐運功調息。
    行功是別的事兒,他在孝親王面前報過備,除非有人來搶證人,除非龍雲八個拒擋不了,要不然任何人不許打擾他。的確,凌燕飛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怡寧深知這一線的重要,她沒有去打擾凌燕飛,當然,揪心那是難免的。
    時間過得很快,天黑了。
    沒見凌燕飛屋裡點燈,也沒見他出來吃晚飯,就這麼一直到二更。二更剛過,門開了,凌燕飛出來了,他隨手帶上了門,然後往前行去。








第十八章 化干戈為玉帛
    子夜時,積水潭。在京裡的諸水景中,當以積水潭為最大。
    積水潭在德勝門內迤西,因北岸有寺名淨業,故又稱淨業湖。
    周圍遠數畝,多植有菱荷蓮藕,春夏之交,荷花盛開,都市人士多攜樽酒壺來盤桓其間。
    湖西北有一土丘,有石磴可上,明永樂時,姚廣孝奉詔建鎮水觀音庵於其上,乾隆時改為通匯寺題額潮音。
    積水潭的水為西山諸泉所匯,循長河,經高梁橋而入於潭實,為京城水源之所來自。
    淨業寺後十丈距離處,是一大片密林子,寺跟密林的中間,是一片砂石地,寸草不生,尚稱平坦。
    這當兒正值深夜,遠近寂靜空蕩,今夜沒風,連樹葉子都不動,但微有月色,十丈以內有上好目力的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間,寺跟密林之間的砂石地上,出現了一條頎長黑影,他背著淨業寺,面對著密林子,背著雙手,靜立不動,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要說他是走來的,沒聽見那由遠而近的步履聲,要說他是施展輕功身法掠來的,也沒看見那劃破夜色的黑影。
    他,凌燕飛。到現在為止,他來了一會兒了,可是他仍然背著淨業寺,面對著密林子靜立不動,而且也沒說話。
    過了老半天,密林裡突然有黑條影一閃,然後這條黑影就到了那片砂石上,離凌燕飛差不多兩丈遠近。是馬如龍。
    他神色狂傲,目光冰冷,一掠凌燕飛,冷冷說道:「你終於來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我忍無可忍,不能不來。」
    馬如龍道:「你來了就行了,我不管什麼忍無可忍,不得不來。」
    頓了頓接問道:「剛才你為什麼不發話?」
    凌燕飛道:「我不想說話。」
    馬如龍不知道,這頭一陣鎮定功夫,他已經輸了。在兩個所學在伯仲之間的人,要是有任何一方鎮定功夫不如人,那麼他就等於輸了三分。
    眼下的情形就是這樣,不過馬如龍的一身所學,是不是跟凌燕飛在伯仲間還不知道,他要是比凌燕飛差,再加上他的鎮定功夫不如凌燕飛,那他今兒晚上這場決鬥就輸定了。馬如龍似乎不明白,也許沒想到這一點。
    而凌燕飛也沒有點破。
    只聽馬如龍道:「其實你說不說話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待會兒你有跟我動手就行了,不過你既然已經來了,我相信你會動手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來了,是不?」
    凌燕飛道:「那不一定,我要是不動手呢?」
    馬如龍道:「我從來不殺不還手的人,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動手的。」
     凌燕飛道:「只因為魯天鶴掌握在你手裡?」
    馬如龍倏然一笑道:「不錯,我早說過,你躲不掉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你可要明白,我並不是一個怕事的人,俗話說的好:『兩虎爭鬥,必有一傷』,尤其是為這種事……」
    馬如龍道:「我就是要跟你分出個生死,我也認為值得。」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知道,你是個英雄人物,原也不屑為此而鬥,你今天所以非逼我動手不可,那是因為受了別人的利用……」
    馬如龍倏然笑道:「我受了別人的利用,那是笑話,馬某人並不傻,誰也利用不了我,我明白你何指,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這麼做等於是為福貝子賣了力,那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凌燕飛道:「他答應給你什麼代價?」
    馬如龍道:「他的妹妹,孟蘭郡主。」
    凌燕飛為之一怔,旋即淡然笑道:「馬總教習當了真麼?孟蘭她會願意麼?」
    馬如龍笑道:「說句話你也許不相信,這個代價我已經拿到手了。」
    凌燕飛又復一怔道:「怎麼說,你已經……」
    馬如龍道:「或許你不信,不過我這個人從不自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
    凌燕飛道:「真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馬如龍道:「那麼你該相信,我這個人並不傻,是不?」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是不傻,但是你這個人卑鄙。」
    馬如龍臉色一變,兩眼寒芒暴射,道:「你怎麼說。」
    凌燕飛道:「就衝你這樣,你憑什麼讓怡寧把情愛用在你身上,你又怎麼好意思跟我爭奪怡寧?」
    馬如龍突然笑了,道:「原來如此啊,這你就不懂了。她能移情別戀,我當然也能移情別戀,我剛說過,我這個人並不傻,她這兒沒了希望,我總不能在她這兒乾耗一輩子,同時我也要看看,除了她之外是不是還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現在我證實了,除了她之外,照樣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而且遠比她熱情,遠比她溫順……」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那你還跟我爭什麼,奪什麼?」
    馬如龍道:「恐怕你還不知道,我是這麼個人,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染指,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麼說,今兒晚上你我非分出個生死來不可了?」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那也不一定,要是你答應我馬上一個人離京回到你來處去,這場決鬥自然可以免去。」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一直忍讓,那是今夜我來之前,現在我既然已經來了,我並不逃避這場決鬥,也就更說明我決心為護怡寧而戰,要我一個人即刻離京,那辦不到。」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這倒很出我意料,既是這樣,你我就都不必再說什麼了,亮你藏在背後的兵刃動手吧。」
    凌燕飛雙手伸到了前面來,空空的一雙手,什麼也沒有。
     馬如龍「哦」地一聲道:「我猜錯了,你的兵刃呢?」
    凌燕飛道:「我腰裡有把軟劍,不過我不常用它。」
    馬如龍雙眉陡地一揚道:「凌燕飛,你夠狂夠傲的。」
    凌燕飛道:「不,我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到了該用的時候,我自然會用它,動不動就用它,那是太輕看了它。」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也好,我用的也是軟劍,那就等拳掌分不出高下時,咱們再動劍吧,你動手發招吧。」
    凌燕飛沒動,道:「不忙,我要先問一問,魯天鶴今何在?」
    馬如龍道:「你盡可以放心,就在這積水潭數畝之內。」
    凌燕飛道:「我要的是活魯天鶴。」
    馬如龍道:「我不會給你個死魯天鶴,不過你得撂倒我才行。」
    凌燕飛道:「你該把魯天鶴帶到這兒來,要不然我待會兒不好找他!」
    馬如龍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有必勝的把握。」
    凌燕飛道:「我習武這麼多年,至今還沒有碰過一個對手。」
    馬如龍哈哈一笑道:「巧極了,我跟你一樣,或許你我以前碰見的都是些稀鬆的窩囊廢,沒—個有真才實學的。」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或許。」
    馬如龍看了看他,忽然一笑說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你撂倒了我,你可以在我懷裡找到一張小紙條,魯天鶴的藏處就在那張小紙條上,你滿意了麼?」
    凌燕飛道:「很滿意,謝謝。」
    馬如龍道:「現在你可以動手發招了吧。」
    凌燕飛道;「你非要我先動手發招不可麼?」
    馬如龍道:「當然,我是禁軍總教習,而你只是江扛湖人,沒有我先你動手的道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馬總教習太自矜了。」
    他邁步逼了過去。馬如龍目光一凝,立即把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的臉上,這當兒他一雙目光顯得森冷銳利無比。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現在雙方都還沒伸手,凌燕飛,已經知道眼前這位禁軍總教習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勁敵,馬如龍能當上禁軍總教習,一點僥倖的成份也沒有。
    馬如龍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臉上,這是一種以靜制動的打法,深得內家修為之三昧。凌燕飛明白了,可是他絕無一點怯意,他認為馬如龍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一個勁敵,那並不意味馬如龍的一身所學高過他,他仍有必勝的把握。
    心念轉動間已欺進馬如龍身前一丈內,他道:「小心,我要動手發招了。」
    馬如龍道:「你儘管動手發招就是。」
    凌燕飛突然一步欺近,抬手抓向馬如龍左肩。這一招是虛招,目的只在引馬如龍。
    但這一招子虛也可變實,要是馬如龍動得慢—點,他那鋼鉤般五指就會真真實實的落在馬如龍重穴之上。
    馬如龍的在肩晃動了一下,然後抬右掌豎立於胸,不是攻式,只是個守式。
     他料對了,他左肩剛晃,凌燕飛右掌已沉腕而下,斜斜直襲心口,正好碰上了馬如龍豎立胸前的右掌。
    砰然一聲,凌燕飛往後退了半步,而馬如龍卻因料準了凌燕飛有這一著,暗運真力把雙腳陷入了地中,身軀不過晃了一晃。
    凌燕飛後退,他卻借一晃之式突然欺進,閃電般一連攻出了三掌。
    凌燕飛失了先機,一連退了三步。馬如龍步步進逼,指掌之間盡指凌燕飛身前大穴。
    凌燕飛雖失先機,並不慌亂,容得馬如龍第四掌襲出,他閃電翻腕向上,快捷絕倫地並兩指劃向馬如龍脈穴,逼得馬如龍的攻勢為之一頓。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只這間不容髮的剎那間,凌燕飛已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
    凌燕飛雖然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但他似乎不急著求勝,也就是說他似乎並不急於把馬如龍撂倒在地。因為他的攻勢雖不能說很緩慢,但卻可以說一點也不快捷。
    這一來弄得馬如龍暗暗好生詫異,又是五六招過去,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總教習何指?」
    馬如龍道:「你可不要不盡全力,我不領你的情,要知道這一戰是決生死,而不是比武切磋。」
    凌燕飛道:「總教習是嫌我的攻勢緩慢無力!」
    馬如龍道:「不錯。」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總教習,還沒有到快而威猛的時候,要知道人沒有不惜命的,何況這一戰更關係著忠奸正邪的盛衰消長。」
    轉眼間又是五六招過去,馬如龍越打越奇怪,越打越心驚,凌燕飛的舉手投足之間,雖然有點散慢無力,可是幾度想奪回先機,掌握攻勢卻做不到,他發現凌燕飛的攻勢簡直嚴絲合縫,別說有可擊之懈了,就是連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現在,他這位禁軍總教習,對這位江湖人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急了,他害怕了,誠如他所說,這不是比武切磋,而是決生死。
    突然,他後退三步,猛提一口氣騰身竄起,直上夜空。他這一竄竄得相當高,差不多快到密林子的樹梢了。
    他竄起得快,下來得也快,忽折而下,頭下腳上,雙臂張開,十指箕張,飛星殞石般撲了下來。
    他這一著厲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十丈方圓都在他撲擊的威力範圍之內。
    凌燕飛是明眼人,當然也看得出來,他收住攻勢卓立不動,容得馬如龍至頭頂,他忽抬雙掌作迅雷奔電般一擊。
    只聽砰然一響,隨聽悶哼一聲,凌燕飛雙腳陷入地下,但他身軀紋風沒動,而馬如龍卻狂噴一口鮮血,斷線風箏般翻了出去,砰然一聲摔在丈餘外,這一下摔得很結實,把一些小石頭都震飛了。
    這,不用仲裁也知道凌燕飛獲勝了。
     凌燕飛記得那張小紙條兒,吁了一口氣,邁步就要逼過去。馬如龍忽一翻身,兩道森冷的閃光劃空疾射,一奔凌燕飛咽喉,一奔凌燕飛心窩。凌燕飛一眼看出那是兩把飛刀,他還怕這個,抬腳踢飛了下頭一把,伸手抓住了上頭一把。飛刀入握,他忽地一怔,只因為他發現這把飛刀跟馬宏用的飛刀無論形式長短都一模一樣。
    繼而他又覺出刀把上刻的有字,他攤手一看,刀把上刻的字居然也與馬宏飛刀刀把上刻的字一樣。他心神震動,抬眼就要說話,那知一抬眼才發覺又一道森冷白光已到了近前,襲的仍是心窩。
    再想伸手接已經來不及了,匆忙間他猛側身軀,白光擦著胸前打過,胸前為之涼,他知道,刀鋒劃破了胸前的皮肉。抬手一摸,果然,衣裳破了,摸了一手血。
    就在這時候,馬如龍搖晃著站了起來,獰笑說道;「凌燕飛,我這第三把飛刀猝過毒,你活不過一刻工夫,你要是有辦法現在殺了我,咱倆就一塊兒走。」
    凌燕飛覺出傷口的疼熱辣辣的,他心知馬如龍所說不假,他忍住驚懼轉身凝目,道:「馬如龍,你是關外馬家的人?」
    馬如龍點點頭道:「現在讓你知道也不要緊,你知道跟沒人知道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震聲說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可知道在孝王府你傷的又是什麼人?」
    馬如龍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是什麼人,我在孝王府傷的又是什麼人?」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你在孝王府傷的那人姓馬,單名一個宏字,他是關外馬家馬大爺的後人!」
    馬如龍臉色一變,喝道:「你胡說,不要在這時候套……」
    凌燕飛探懷摸出銀雕令托在掌中,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臉色大變,踉蹌著奔了過來,道:「你,你真是……」
    凌燕飛道:「難道這銀雕令也假得了麼?」
    馬如龍跺腳叫道:「你,你怎麼不早說。」
    他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瓷遞給了凌燕飛,急道:「快倒出一顆藥服下,快。」
    凌燕飛迅即接過白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吞了下去,然後抬手把瓶子還給了馬如龍,問道:「你是……」
    忽然兩眼寒芒一閃,霍地轉過身去。
    漆黑的淨業寺裡,掠出了六條黑影,每人手裡拿著一根黑色的棒狀物,卻遙遙指著這邊。
    只聽身後馬如龍大叫說道:「火器,快躲。」
    他從後頭按著凌燕飛倒下,往一旁滾去。火光疾閃,轟然一聲,六把黑色的棒狀物齊吐火舌,一片灼熱的鐵砂帶著熱風掠過。
    馬如龍拉著凌燕飛滾出丈餘,急道:「別處沒地方躲,咱們進樹林去。」
    他站起來拉著凌燕飛就往密林子跑。他受了內傷,那兒跑得動。這當兒又見身後火光一閃,凌燕飛心知要糟,拉腰抱起馬如龍提一口氣騰身而起往密林子撲去。
    身後又是轟然一聲,一片鐵砂落在了腳上。
    兩個起落,凌燕飛抱著馬如龍撲進了密林子,只聽林外有人喝道:「正好,把樹林子圍起來。」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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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3:11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撲進密林深處把馬如龍放了下來,馬如龍咬牙說道:「好個福康安。」
    凌燕飛道:「是他麼?」
    馬如龍道:「別人誰敢擅動火器,不是他是誰。」
    只聽林外有人冰冷叫道:「馬如龍,把魯天鶴交出來,貝子爺可以饒你一死。」
    顯然,馬如龍並沒有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對馬如龍的看法,多少有了些改變。
    只聽馬如龍詫聲說道:「怪了,福康安他怎麼知道我劫持了魯天鶴?」
    凌燕飛道:「也許是他一直派人在暗中跟蹤你。」
    馬如龍搖頭道:「不,不對,要是他派人一直在暗中跟蹤我,他就知道我把魯天鶴藏在那兒了,他還會派人來找我要?孝王府那方面是不是把事情嚷嚷出去了?」
    凌燕飛道:「沒有,這種事怎麼能讓他們嚷嚷出去。」
    馬如龍道:「那就是孝王府裡潛伏的有福康安的人了。」
    凌燕飛心頭微震道:「這倒不無可能……」
    只聽林外有人喊道:「馬如龍,你聽見了沒有?」
    馬如龍厲聲叫道:「你們是做夢。」
    忽見林外火光一閃,凌燕飛腦際閃過一絲靈光,俯身抱著馬如龍往一旁滾去。
    只聽林外轟然一聲,一片鐵砂打了進來,雖然被樹幹擋住了不少,但仍有一部份打了進來,適才兩人立身一帶樹幹「叭」「叭」一陣響。
    凌燕飛道:「不要再跟他們說話了,一跟他們說話就等於把咱們的位置告訴了他們。」
    馬如龍咬牙說道:「好陰險的東西,我恨不得衝出去殺了他們。」
    凌燕飛道:「忍忍吧,人是血肉之軀,怎麼也沒辦法跟火器抗衡。」
    馬如龍狠狠揮了一下拳,沒有說話。
    忽聽林外話聲又傳了進來:「馬如龍,我不妨告訴你,這片樹林子已經被我們圍上了,你就是長了翅膀也休想飛出去了,為了你自己那條命,我勸你還是乖乖把魯天鶴交出來吧。」
    凌燕飛道:「就算你把魯天鶴交給他們,他們未必會放過你。」
    馬如龍道:「我知道,他想把魯天鶴要過去,他這是癡人說夢……」
    頓了頓道:「我很慚愧,都是我不好,一時衝動幹出這種傻事來,不但傷了堂兄弟,連累了自己一人,還……」
    苦笑一聲接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不管有沒有用,現在用不著說這個,馬宏的傷不重,不礙事,至於你我,我不信他們能困住咱們倆。」
    馬如龍苦笑說道:「你不知道,他們雖然是六個人,六桿火器,可等於是六十個人圍住了這片樹林子,而且我寧可讓六十個人圍住這片樹林子,也不願讓六桿火器圍住這片樹林子。」
    凌燕飛道:「我知道火器的厲害,剛才我也親眼見過它的威力,可是要說這積水潭是咱們倆的喪生之地,我還是不相信。」
    馬如龍道:「我的死活無關緊要,我做錯了事,也該由我自己來擔當,可是你……」
    凌燕飛道:「你既是關外馬家的人,咱們就都是一家人,別分什麼你我了。」
    馬如龍道:「就因為你我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別說什麼了,你盤坐行功,療療內傷吧,我助你一臂之力,趕快把內傷治好,待會兒萬一他們闖進來,我可以有個幫手,真要不行也可以跑。」
    馬如龍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他盤起了腿,閉上了眼。
    凌燕飛伸手按在後心上,道:「你知道行功時的情形,可該知道行功不慎的後果,千萬小心,不管有什麼情況,我來應付!」
    馬如龍道:「謝謝,我知道。」
    他沒再說話,凌燕飛用三成真氣經由馬如龍的穴道渡入了馬如龍的身內。
    就在這個時候,林外話聲又起:「領班,莫非那兩個小子讓火器打中了,要不然怎麼連一聲也不吭了。」
    只聽先前那冰冷粗暴話聲道:「給我進去搜,就是死了也該見個屍體。」
    凌燕飛聽得清清楚楚,但他盤坐沒動。他還聽見一陣陣沙沙聲從林外周圍傳了過來,顯然那些人已經都摸進來了,可是他仍然盤坐沒動。四周那踩在枯枝敗葉上而發出聲響的緩慢步履越來越近了。
    馬如龍忽然一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凌燕飛立即收回了手,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馬如龍道:「謝謝你,已經不礙事了。」
    凌燕飛道:「那就好了。」
    馬如龍一雙銳利目光來回一掃,抓起一顆拳頭般的石頭,照面對處扔了過去。只聽一聲哎喲,一陣衣袂飄風聲穿林而去。
    馬如龍笑道:「總算出了點兒氣!」
    凌燕飛道:「只怕他們不甘心……」
    忽聽林外響起一聲暴喝:「沒用的東西,都給我回來。」
    衣袂飄聲從四下裡響起,都穿林掠了出去。
    凌燕飛道:「只怕那位領班要出什麼新……」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林外冰冷話聲又起;「馬如龍,我以十數為限,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下令從四面放火了。」
    馬如龍霍地站了起來。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你要幹什麼。」
    馬如龍道:「你沒聽見麼,他們要放火?」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我看他們是虛張聲勢,別忘了,這兒在德勝門裡,這兒火一起,怕不立即驚動內城,還愁沒人來看究竟,到時候他們就得乖乖撤走了。」
    馬如龍道:「你不知道,福康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而且如今皇上又不在京裡,他可不怕在那兒放火……」
    凌燕飛道:「這個我知道,只是孝王爺跟安貝勒知道我到這兒來了,要是這兒火一起,他們還會不趕來看個究竟,只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位到了這兒,我不信福康安的這些人……」
    只聽林外一聲怒笑,有人扯著嗓子數起了數兒:「一、二、三……」
    馬如龍道:「我有點擔心。」
    凌燕飛道:「那麼以你看該怎麼辦?」
    馬如龍道:「咱們老被他們困在這兒不是辦法,可是明擺著的又不容易衝出去……」
    凌燕飛道:「用不著沖,再等一會兒自然會有人來給咱們解圍。」
    說話間十數已到,只聽林外冷笑說道:「馬如龍,你既想葬身火窟那就怨不得我了,放火。」
    四面八方立即亮起了火光。
    馬如龍忙大叫說道:「慢著。」
    林外那人冷笑說道:「馬如龍,你不是啞巴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馬如龍兩眼殺機暴閃,可是他忍住了,道:「我答應把魯天鶴的藏處告訴你們……」
    林外那人道:「早這樣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麼,敬酒不吃吃罰酒,賤骨頭!」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匹夫,只別讓我衝出去……」
    他揚聲說道:「你們找的是我馬如龍一個人,可是這兒有另外一個人跟我在一起。」
    林外那人道:「怎麼樣。」
    馬如龍道:「你們找的是我,該讓他走,我只要看他出了十丈外,我馬上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你們,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錯了,我在福康安眼裡比魯天鶴還重要,福康安恨我也遠甚於恨魯天鶴。」
    馬如龍道:「他們不知道是你。」
    凌燕飛道:「你是個聰明人,怎麼說這糊塗話,他既然知道你劫持了魯天鶴,自然也就知道我會到這兒來跟你碰面。」
    馬如龍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說道:「且聽聽外頭那匹夫怎麼說吧。」
    一頓揚聲說道:「你怎麼不答話?」
    林外那人說了話:「我很為難。」
    馬如龍道:「你為難什麼,有什麼好為難的,行與不行只一句話。」
    林外那人道:「難就難在這一句話,要容易出口我早就說了,還會等你問麼。」
    馬如龍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外那人道:「要以我,我想答應,我只說聲行,你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就好交差了。可是我們貝子爺的意思不是這樣,我們貝子爺恨透了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巴不得能馬上除去他,我要是放他走了,我這顆腦袋就別想要了。」
    凌燕飛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馬如龍就像沒聽見凌燕飛的話—樣,答道:「那容易,你只要說攔不住他,你們貝子爺就不會怪你了!」
    林外那人道:「不行,你教我這法子行不通,我們貝子爺知道他也要奪魯天鶴,在魯天鶴沒到手之前,他絕不會輕易離去,那麼在這種情形下就非分出個死活來不可,我要是回去交差,那就等於是說他已經死了,而現在你卻教我說攔不住他,我們貝子爺怎麼會信呢,你別傻了,我們貝子爺是個極聰明的人。」
    馬如龍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放他走了?」
    林外那人道:「不是不肯,是不能,不敢。」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你要不答應我這唯一的條件,休想我把藏魯天鶴的地方說出來。」
    林外那人道:「我只是為你好,你要一定不肯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我要是放火燒林,把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除了去,我相信就是找不到魯天鶴,我們貝子爺也不會怪我了。」
    凌燕飛一笑接口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是想殺了我們兩個就對了。」
    「不,」林外那人道:「我是說想要魯天鶴,也要殺你,馬如龍可以不死,不過他得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先告訴我。」
    凌燕飛道;「他要是先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了你,只怕他也死定了。」
    林外那人怒聲道:「你可別胡說八道,我們貝子爺……」
    凌燕飛道:「你們貝子爺聰明,別人也不傻。」
    林外那人怒喝說道:「少廢話,貝子爺還在府裡等著我們交差呢,馬如龍,你答我一句……」
    凌燕飛轉望馬如龍道:「我看只有讓他放火了,只要沒有風助火勢,我相信自有人趕得及來給咱們解圍的。」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我是死是活不要緊,我不能讓他們傷了你,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會帶一身罪孽,我要闖,你跟在我後頭。」
    話落,他要閃身。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道:「我要是讓你犧牲自己救了我,我不也一身罪孽麼?」
    只聽林外那人叫道:「馬如龍……」
    凌燕飛道:「你只管放火就是。」
    林外那人獰聲說道:「好,放火。」
    馬如龍揚聲大喝:「慢著,我說。」
    他忽然飛起一指往凌燕飛腕脈點去。
    凌燕飛一沉腕,不但躲開了這一指,而且把馬如龍帶得一個踉蹌,道:「聰明人別幹這種傻事。」
    馬如龍兩眼暴睜道;「你……」
    忽聽一聲嬌喝遙遙傳了過來:「住手,你們瘋了!」
    馬如龍一呆道:「孟蘭?」
    凌燕飛也聽出是孟蘭了,不由也為之一怔。
    孟蘭想必跑得很快,就這一轉眼間她的話聲,又在林外響起:「把火給我熄了,你們想幹什麼?」
    沒見火光熄滅,卻聽林外那人道:「稟格格,奴才是奉貝子爺之命……」
    孟蘭道:「我不管你們是奉誰之命,現在我叫你們把火熄了。」
    林外那人道:「您原諒,奴才不敢,貝子爺交待過,沒他的話……」
    孟蘭怒叱說道:「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他殺得了你,我就殺不了你。」
    林外人影閃動,似乎孟蘭要打那人沒打著。
    旋聽那人沉聲說道:「格格,貝子爺交待過,要是有任何人阻攔,格殺勿論!」
    孟蘭似乎氣得發了抖,只聽她顫聲說道:「好,好,好,你們殺吧,今天我非阻攔不可。」
    人影一閃,她竟然撲進了林內。
    馬如龍一驚急喝道:「孟蘭,出去。」
    人影忽然停住了,只聽孟蘭的話聲在不遠處響起:「如龍,你在那兒,我看不見……」
    馬如龍道:「別管我在那兒,快出去。」
    他這一說話,孟蘭馬上辨出方向了,飛身奔了過來。剛跑兩步,忽聽她尖叫一聲摔倒在地。馬如龍閃身欲動,但是他又停住了。
    枯枝敗葉沙沙響,孟蘭似乎自己站起來了,她叫道:「如龍,如龍。」
    馬如龍沒答理,凌燕飛知道馬如龍的用心,他自不便開口。
    他沒想到孟蘭會對馬如龍這樣兒,他也沒想到馬如龍深受感動之餘會關心起孟蘭來了。
    只聽孟蘭悲聲說道:「如龍,你別不理我,我知道你的用意,我就是找不著你也不出去,要死咱倆死在一塊兒。」
    凌燕飛也深深為之感動,現在他也相信孟蘭跟馬如龍關係非淺了,他忍不住想說話,可是終於還是忍了下去。
    忽聽馬龍如冰冷說道:「孟蘭,你用不著這樣,我對你並沒有情愛,我只是……」
    孟蘭悲呼一聲奔了過來。
    馬如龍沒動一動,孟蘭卻奔過來,撲進了馬如龍的懷裡,突然哭了:「如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馬如龍冷冷說道:「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心裡只有一個女人……」
    孟蘭哭著道:「我不要聽,我不要所,你說什麼我都不信,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出去……」
     馬如龍抬手推開了她,冰冷說道:「你錯了,既然知道是你害了我,就該知道我對你們兄妹倆也只有恨!」
    孟蘭道:「我不信,就算你恨我,我也願意承受,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又撲了過來。馬如龍抬手又要推。
    凌燕飛實在忍不住了,道:「夠了,你何忍心。」
    馬如龍雖沒再動,可把孟蘭嚇了一跳,林裡伸手難見五指,再加上她如今一顆心都放在了馬如龍身上,那會發覺一旁還有別人。
    她停了步,驚聲說道:「如龍,這是……還有誰在這兒?」
    凌燕飛道:「格格,我,凌燕飛。」
    孟蘭叫道:「是你,你沒有跑掉啊?」
    馬如龍道:「孟蘭,我跟燕飛有很深的淵源,以前我不知道。」
    孟蘭詫聲說道:「如龍,怎麼說,你跟他有很深的淵源,你怎麼會跟他有淵源?」
    馬如龍道:「說來話長,—時說不清,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只要不死,我自會告訴你的。」
    孟蘭道:「你放心,如龍,我也進來了,他們不敢放火的。」
    凌燕飛看得清楚,正對面已有一棵樹著了火,剛著,火勢不大,他道:「格格,只怕未必。」
    火光已罩了進來,孟蘭霍地轉過身去,她跟馬如龍都看見了,馬如龍臉色大變,孟蘭厲聲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進來:「不要怪他們,是我叫他們放的。」
    「福康安。」
    「哥哥!」
    孟蘭脫口叫了一聲,接著說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福康安在林外冷冷說道:「我一直都在這兒!」
    馬如龍兩眼一睜,叫道:「你早就來了。」
    福康安道:「不錯,要不是到了不能不露面的時候,我還不會露面的。」
    馬如龍道:「福康安,你……」
    福康安冷冷說道:「馬如龍,已經到了這時候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沒有用!」
    說話間,左右後三面的樹也著了火。
    馬如龍厲聲說道:「福康安,你,你連自己的同胞親妹妹也不要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要她,我就不會叫他們放火了,是不是?」
    馬如龍道:「福康安,她是你的胞妹啊。」
    福康安道:「不是了,她的心已向著外人了,我原想讓她騙騙你,沒想到她卻假戲真做,這種胞妹我不要。」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怎不說為了拔除你的眼中釘,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妹妹。」
    福康安道:「是又怎麼樣,我要不除去你,我什麼都完了,又何止我的妹妹,我這也是不得已,我這個妹妹會體諒的。」
    孟蘭叫道:「哥哥,不能這樣……」
     福康安道:「孟蘭,你怕死麼?怕死你就不該背叛我。」
    孟蘭道:「我不怕死,可是你……」
    福康安道:「既然不怕死,你就不用再說什麼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以為這樣就能保住你自己麼?」
    福康安道:「當然,可惜你看不見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錯了,只死我一個凌燕飛,你仍然無法保住你自己,除非你連十五阿哥、孝王爺、安貝勒一併除去,這幾個人當中只有一個活著,你就無法保住你自己!」
    福康安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除去你,其他的人就好應付了,可以說沒有你,他們幾個根本不足為患不足慮,我有把握在他們打倒我之前先一個一個地打倒他們。」
    凌燕飛道:「你要是這麼想的話,我深感榮幸,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孝親王手上還掌握有你另一樁罪證,就算我死了……」
    福康安道:「你是指隆克跟哈達?」
    凌燕飛道:「不錯,你想到了?」
    福康安道:「那麼久不見他們回去,我就知道他倆又落在了你手裡,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惜一切非除去你不可的道理所在,不過這件事我並不擔心,隆克跟哈達不比魯天鶴,他們倆不會背叛我的。」
    凌燕飛道:「你這麼有自信麼?」
    福康安道:「當然,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我的心腹。」
    凌燕飛道:「可惜你的心腹已經背叛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把福康安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不,你是個聰明人,隆克跟哈達也是聰明人,他們知道你是怎麼對付魯天鶴的,他們寒了心,所以我跟他們說了幾句,他們就也跟魯天鶴一樣願意作證指控你的罪狀了。」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你跟他們說了什麼話?」
    凌燕飛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說他們已經背叛了你,跟魯天鶴一樣是插在你要害上的利刃,話是我說的,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
    福康安冷哼兩聲道:「好吧,就算他們已經背叛了我,那也不要緊,現在皇上不在京裡,誰也奈何不了我,我只消在皇上回京之前派人把這些人證一一地湮滅,你說,誰能動我分毫。」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真敢這樣做麼?」
    福康安道:「怎麼不敢,誰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有什麼關係,就算知道,他們抓不著我的證據,又豈奈我何?」
    這時候四面火勢已然漸漸大了起來,成了一圈火牆,劈啪燃燒聲大作,幾幾乎聽不見福康安的話。
    孟蘭緊偎馬如龍,兩眼呆呆地望著火。馬如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凌燕飛忽然轉望馬如龍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關外馬家的那一位的……」
    馬如龍道:「現在還提這個幹什麼?」
    凌燕飛道:「你怕死麼?」
    馬如龍道:「笑話,只是這樣死了心有不甘而已。」
    凌燕飛道:「你真以為咱們死定了麼?」
     馬如龍道:「我看是不會有什麼希望了,四面火已經燒起來了,縱然孝王爺跟安貝勒這時候趕到,真逐走福康安,也滅不了這熊熊大火。」
    凌燕飛轉望孟蘭道:「格格怎麼說。」
    孟蘭緩緩說道:「我不敢說我不怕死,可是能跟如龍死在一塊兒,我願意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有人說真情能感天動地,這麼一對有情人若被活活燒死,老天爺豈不是太沒眼了。」
    馬如龍道:「從古至今,世上的恨事一直不少!」
    凌燕飛道:「我不讓世上多添一樁,二位信得過我否?」
    孟蘭霍然轉注,道:「你這話……」
    凌燕飛笑道:「我說個故事二位聽聽如何?」
    馬如龍道:「事到如今你還能談笑自若,我自歎不如。」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也怕死,可是死不了又何必怕?」
    孟蘭道:「死不了?」
    凌燕飛道:「二位有沒有聽說過,積水潭有座鎮水觀音庵,是明永樂間姚廣孝奉詔建造的?」
    馬如龍道:「我聽說過,怎麼?」
    凌燕飛道:「二位可知道姚廣孝在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時候存了私心?」
    馬如龍道:「姚廣孝存了什麼私心?」
    凌燕飛道:「二位可懂堪輿之學?」
    孟蘭道:「我不懂,不知道如龍……」
    馬如龍道:「我也不懂。」
    凌燕飛道:「我略知一二,多少懂點兒。姚廣孝有位幕賓精通堪輿之學,在姚廣孝奉詔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當初,帶著那位精通堪輿之學的幕賓到這一帶來察看地勢,那位幕賓驚見積水潭北岸從西到東臥著一條龍,當然,那並不是真龍,而是堪輿家眼中的一處好風水,那位幕賓馬上就指給姚廣孝看,如今鎮水觀音庵的所在地是龍頭,這片樹林是龍尾,可巧那一天風大,風刮得這片樹林枝葉狂搖,一若龍擺尾,假如姚家有人葬於這條龍的龍口內,子孫世代出將入相,大富大貴,姚廣孝無意中有此收穫自是高興,可是高興歸高興,他卻有個為難之處,只因為他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地方,那處高高的土丘正是龍頭,聖旨不可違,他不能因姚家的世世代代違抗聖旨,使得鎮水觀音庵的建造處有所偏差,他這種心意馬上就被他那位幕賓看出來了,那位幕賓當即就教了他一個辦法,鎮水觀音庵只管建在龍頭上,從龍尾預挖一地道直通龍頭,他日可以經由這處地道把人藏在鎮水觀音庵之下,這樣不但不會違旨,而且也不至於壞了風水,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姚廣孝一聽這話,自是愁眉舒展馬上聽了他那位幕賓的……」
    孟蘭急道:「你是說這片樹林裡有條地道通鎮水觀音庵?」
    凌燕飛道:「不錯。」
    孟蘭道:「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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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3:32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道:「剛才我跟如龍進樹林來躲火器的時候,腳下無意中踩著了一個鐵環,那應該是人口處的門戶所在,當時我沒在意,一直到剛才我才想起了姚廣孝當年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事,那個鐵環就在附近,咱們找一找!」
    不用他說,孟蘭早就在四下踩了。
    這當兒火苗上竄觸天,熊熊大火已然越來越近,都能感覺到那一陣陣的炙熱了。幸虧沒有風,要不然休說火勢會更大,就是那一陣陣的炙熱也早讓人受不了了。
    凌燕飛道:「咱們得快點兒了。」
    他跟馬如龍也馬上分頭四下踩了起來。
    踩著踩著忽聽孟蘭聽道:「在這兒。」
    她蹲了下去,用手扒開了地上的枯枝敗葉以及雜草,一個半個巴掌大,長滿了銹的鐵環呈現眼前,藉著四下裡的火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凌燕飛跟馬如龍忙走了過去,凌燕飛蹲下去在鐵環附近敲了敲,聲音並不空洞,他道:「可能是塊蓋了土的石板,兩位躲開,讓我提提試試。」
    他讓馬如龍跟孟蘭後站,然後他抓住鐵環單臂凝力用上勁兒。
    的確,一提之下,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被掀了起來,石板下面是個黑忽忽的洞穴,有道鐵梯直直掛下。
    孟蘭喜極,轉身抱著馬如龍道:「如龍,咱們死不了啦!」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福康安,你沒能燒死我,咱們有帳算了!」
    霍地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別謝我,要謝該謝姚廣孝跟他那位幕賓,其實也是二位這種真摯深情感動了天地,別耽誤了,你先下去,格格走中間,我殿後,這上頭我得佈置一下,免得讓人看出來咱們是從這兒走了,下去吧。」
    馬如龍當即先攀著鐵梯下了洞穴,孟蘭跟在馬如龍之後,凌燕飛走在最後,他人站在鐵梯上,先探手扭下那雙鐵環扔出老遠,然後他把四周的枯枝敗葉都扒了過來,這才緩緩蓋上石板走了下去。
    下面黑得難見五指,馬如龍不是江湖人,身上沒有火摺子,凌燕飛有,他打著火摺子一看,只見三人立身處正在地道頭,地道彎彎由裡面延伸,有一人高三人寬,相當大,頂上、兩邊,以及地下,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乾淨得幾乎點塵不染,而且也不潮濕。
    凌燕飛忍不住歎道:「姚廣孝的確費了不少力,動用了不少的人力錢財,可惜他的屍首並沒能如願經由這條地道送到鎮水觀音庵下埋葬!」
    孟蘭道:「怎麼,他的屍首沒葬在這兒?」
    凌燕飛道:「姚廣孝是明朝裡的第一謀臣,原是個和尚,法名道衡,到了永樂十六年病故,被晉封為榮國公,就因為他原是佛門中人,一向對世事看得很開,建這條地道只是一時的俗念,臨行時他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該強求,是材料的不用求,不是材料的勉強求來反而會招禍,所以他根本沒說出他在這兒建了一條地道……」
     孟蘭道:「那豈不是白費心了!」
    凌燕飛道:「不然,格格,這條地道救了三個人的命,遠比他為自己兒孫打算積得功德大!」
    只覺一陣炙熱從頂上傳了下來。
    孟蘭忙道:「火恐怕已經燒過來了,咱們往裡去吧。」
    凌燕飛點點頭,邁步要走。
    馬如龍忽然說道;「燕飛,姚廣孝當初只為把自己的屍首葬在鎮水觀音庵下,恐怕鎮水觀音庵下他沒留出口。」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想到了。」
    盂蘭急道:「那咱們怎麼出去?」
    凌燕飛道:「格格,咱們並不急著出去是不是,咱們只在這條地道裡躲躲這場火就行了是不?」
    馬如龍微一點道:「不錯,等躲過這場火之後,咱們仍可以從這頭出去。」
    孟蘭道;「既是這樣,那就用不著往裡去了。」
    凌燕飛道:「不知道那頭是什麼樣,過去開開眼界也好!」
    「對,」馬如龍笑道:「大難不死,是該開開眼界,要不過去看看,似乎也有負這條救了咱們三個的命的地道,走。」
    他拉著孟蘭往裡行走。走了幾步之後,孟蘭忽然說道:「對了,我哥哥要是見不著咱們的屍首,會不會發現……」
    凌燕飛笑道:「火那麼大,別說是血肉之軀的人,就是塊鐵也會燒沒了,格格放心,他不會發現咱們是躲進了地道裡,除非他知道這兒有這麼一條地道。」
    孟蘭沒再說話,凌燕飛卻望著馬如龍道:「剛才你不願意提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馬如龍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馬宏的父親是我大爺。」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是馬二爺的後人?」
    (按:關外馬家原為鬍子馬賊,一門三傑,老大馬鴻祥,老二馬榮祥,老疙瘩妹馬榮貞,加上一個行三的把兄弟羅士信,都是長道眉人的徒弟,後來妹馬榮貞嫁給了現在嘯傲山莊的主人玉翎雕李克威。)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是的,自從我姑姑當年去了邊疆之後,我大爺跟我爹心灰意懶,兄弟分散,各自一方,我爹一個人去了西北,在那兒成的家,到如今已經有十幾二十年沒見馬家的其他人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如今安好?」
    馬如龍神色一黯道:「我爹跟我娘都已經過世了,是在八年前,兩位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那種慘狀你想像不到,渾身傷痕,沒一處完膚……」
    凌燕飛臉色一變道:「是誰,如龍?」
    馬如龍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牲口去了,不在家,我在我爹手裡發現了這個……」
    他探懷摸出一物托在掌心上。
    那是一個非常精緻的小革囊,革囊表面雕的有圖案,裡頭鼓鼓的,似乎有東西。
    凌燕飛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還沒說話,孟蘭馬上接道:「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用的十色,買賣城一帶最常見!」
    馬如龍道:「孟蘭說的不錯,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的小包,買賣城一帶最常見,我家就在買賣城外,就憑著這個革囊,我費了半年工夫,幾乎跑遍了漠北,終於讓我查出它是介於車汗部跟土謝圖部之間的一個小部落的王子之物,這個小部落,只有幾百人,他們以掠奪各部的牛羊馬匹,以及過路客商的財物為生,由於他們驃悍兇猛,行動飄忽不定,幾個大部落始終拿他沒辦法……」
    孟蘭道:「你找著那個王子沒有?」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怪得很,自從我爹娘被害之後,這個小部落就離奇地在漠北一帶消失了,誰也不知道這幾百驃悍兇猛的賊上那兒去了,又過了半年之後,我才聽說這個王子到京裡來了,而且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大員,我馬上就找到了京裡……」』
    孟蘭道:「找到他了?」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我到京裡不少年了,我供職大內,查起事來不能說不方便,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找到他,也不知道那一個曾是那個小部落的王子?」
    孟蘭道:「這就怪了,既然他來了京裡,可是……對了,會不會是傳聞有誤,他根本就沒到京裡來?」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當然不無可能……」
    唇邊掠過了一絲抽搐道:「想想我很慚愧,供職大內這麼多年,養成了我狂傲的脾氣,尤其雙親之仇未報,甚至連仇人都還沒找到,我居然為爭風吃醋……」
    倏然住口不言。
    凌燕飛拍拍他道:「別這麼說,如龍,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也不是草木,那一個能免這個,至少你往後絕不會跟人爭風吃醋了,是不?」
    馬如龍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孟蘭羞紅了嬌靨,微微垂下螓首。
    只聽馬如龍道:「從現在起,我要痛改我的作風,我的脾氣,出去之後,我要先為十五阿哥盡點棉薄,然後再覓仇蹤,京裡要是再找不著,我就離京到別處找去,但有一口氣在,我非找到他不可。」
    凌燕飛聽說他願為對付福康安事盡力,自是由衷地歡迎,可是礙於孟蘭在,卻不便說什麼。
    只見孟蘭抬起了螓首,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孟蘭,我並不是因為他今夜要燒死我才對付他,正邪如冰炭,忠奸難相容,我為的是十五阿哥,他能為消除異己犧牲你這個妹妹,我希望你也能大義滅親!」
    孟蘭沒說話,又低下了頭。
    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地道盡頭,只見一個圓形的石室呈現眼前。
    凌燕飛高舉火摺子,藉著微弱的光亮四下打量,石室裡什麼也沒有,空空的,他搖搖頭道:「令人大失所望。」
    孟蘭的心情似乎很沉重,什麼也沒說。
     馬如龍道:「我也以為能看見些什麼。」
    凌燕飛道:「火摺子快滅了,往回走吧。」
    三個人當即就轉了身。
    回到了地道這一頭,聽聽上頭,還劈啪直響,偶而會有幾聲「嘩喇」大響,想必是樹燒斷了,一截—截地倒了下來。
    凌燕飛攀上鐵梯摸摸那方石板,燙手,他下來道:「恐怕已經燒到深處來了,說不定上頭已經有很多人了,孝王爺他們也趕來了,福康安要是還沒撤走的話,那就有一場熱鬧好戲了。」
    馬如龍道:「福康安一定不會承認什麼,他會編個詞,可是孝王爺幾位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怕大格格會……」
    他住口不言。
    凌燕飛道:「這一點我想到了,這種事孝王爺幾位不會完全相信福康安的,當然,半信半疑之餘心裡免不了急,可是……」
    吁了一口氣道:「也只有讓他幾位急了。」
    火摺子的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滅了。
    凌燕飛隨手一扔,道:「咱們先坐下來等火滅了,火滅了之後,儘管還有些餘燼,可是那就不要緊了。」
    他先坐了下去。
    馬如龍跟孟蘭跟著坐下,馬如龍微一搖頭道:「像這種事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遭兒!」
    凌燕飛道;「誰不是頭一遭兒?水火無情,誰也不敢跟它硬碰,只有躲了,幸虧姚廣孝留下這麼一條地道,要不然咱們不是被活活燒死就得傷在那霸道的火器之下。」
    馬如龍道:「這一回福康安沒殺成咱們,以後他再想殺咱們就更不容易了!」
    孟蘭始終沒說話。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孟蘭,福康安的心腸要有你的心腸一半軟,今晚上咱們也不至於躲到這地道裡了。」
    只聽孟蘭低低說道:「他可以不仁,我怎麼能不義。」
    不知道因為福康安是她的胞兄還是怎麼,孟蘭似乎一下子變了很多。
    馬如龍道;「孟蘭,你錯了,那不是不義,而是大義,我知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真正能咬牙的人並不多見,可是他為什麼能這麼狠心,一點不顧兄妹之情而你……」
    孟蘭悲聲說道:「我知道,如龍,讓我慢慢來好不?」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道:「孟蘭,你要知道,我並不是逼你……」
    孟蘭道:「我知道。」
    馬如龍沒再說話,他緊了緊握住孟蘭柔荑的手。
    這種事凌燕飛自不便插嘴,他坐在一旁的黑暗中一直沉默著。
    經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上頭忽然傳來了人聲,聽起來人還不少,人聲之中還夾雜著嘩嘩的聲響。
    人聲是有人說話,可是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那嘩嘩之聲一時聽不出是什麼來。
    馬如龍道:「看樣子這時候才來人!」
     凌燕飛道,「不可能,剛才是因為火勢大,蓋住了人聲,現在火勢小了,說不定火已經滅了,所以才聽見了人聲,你想嘛,這地方是在德勝門裡,又不是離多遠,內城各府邸,各大小衛門還不一見火光就趕來了。」
    馬如龍道:「照這麼說福康安恐怕已經撤走了。」
    再是忽然聽得滴水聲,而且一連幾滴水正滴在凌燕飛身上,凌燕飛霍地站了起來,道:「有人在救火,不,應該說有人在潑滅余火,二位別動,我上去看看。」
    他舉著鐵梯登了上去,一隻手托著那塊石板,微微托起了一條縫,那條縫正對著林外方向,也就是正對著淨業寺後,他看見了,好多人,好多燈,站在最前頭的是孝親王、安貝勒,還有怡寧。
    他突然泛起一陣出奇的激動,道:「二位,災難已過,咱們的人來了,可以上去了。」
    他猛然一掀石板,提一口氣竄了上去。
    那邊傳來了幾聲驚叫,還有一聲大喝:「什麼人,站住。」
    這話聲一聽就知道是馬宏,果然,馬宏就在他身左兩三丈外,他忙道:「兄弟,是我。」
    馬宏怔住了,兩眼睜得老大,叫道:「大哥!」
    他突然轉向林外方向叫道:「王爺、大格格,大哥在這兒,我大哥在這兒。」
    「燕飛!」遙遙傳來了一聲帶著顫抖的驚喜嬌呼,怡寧看見他了,掠身奔了過來,跑得好快。
    安貝勒也看見他了,跟在怡寧身後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叫:「怡寧,小心。」
    凌燕飛好不激動,正想迎上去,忽聽馬宏霹靂大喝;「馬如龍,你這該死的匹夫。」
    凌燕飛霍然轉身,他立刻看見了,馬如龍已經上來了,正在彎腰拉孟蘭,馬宏帶著一陣狂飆撲向馬如龍。
    凌燕飛忙喝道:「兄弟,住手。」他一步跨到,一把硬生生抓住了馬宏。
    馬宏臉色鐵青,目眥欲裂:「大哥,您讓我……」
    凌燕飛道:「兄弟,聽我告訴你,都是自己人。」
    馬宏霍地轉過臉來道:「自己人?」
    「燕飛!」怡寧奔到了。
    凌燕飛道:「待會兒再說。」
    他轉過身去,怡寧就在他跟前,美目中淚光閃動,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安貝勒就在怡寧身後,一雙虎目中目光如炬,逼視著凌燕飛的身後,當然,他是在看馬如龍。
    凌燕飛含笑說道:「怡寧,我沒事兒。」
    怡寧突然撲過來,撲到凌燕飛懷裡失聲痛哭。
    凌燕飛輕輕拍了拍她,低低說道:「別這樣,怡寧,你看有多少人在看咱們!」
    怡寧可不管這些,她跟沒聽見似的,凌燕飛慰勸了半天她才住了聲,凌燕飛又拍了拍地道:「來!怡寧,我告訴你件事兒。」
    話落他又轉望安貝勒:「大哥,您也請過來一下。」
     他偕同怡寧走向了馬如龍跟孟蘭。安貝勒跟了過來。怡寧一見馬如龍,臉色馬上就變了,可是她沒有說話。
    到了近前,凌燕飛指著馬如龍道:「大哥、怡寧,兄弟、如龍也是當年關外馬家的人,他是馬二爺的後人,應該是馬宏兄弟的堂兄。」
    馬宏瞪大了眼,道:「大哥,真的?」
    凌燕飛把他赴約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他道:「如龍是自己人,而且他也知道錯了,從今天起,他願意為十五阿哥效力,我認為過去的一切都可冰釋……」
    安貝勒大步走了過去一伸手抓住馬如龍的手道:「別緊張,我不是摔你,我也不一定能摔得倒你,從今兒個起,我交你這個朋友。」
    馬如龍一陣激動,翻腕抓住了安貝勒的手道:「安爺,我羞煞、愧煞、也感激,容我跟大格格說幾句話。」
    他鬆了安貝勒,轉望怡寧,道:「大格格,您原諒……」
    怡寧臉色緩和多了,淺淺一笑搖頭說道:「別說什麼了,你和孟蘭妹都是我的朋友。」
    孟蘭走過來抓住了怡寧的手,含淚說道:「姐姐,我羞愧,也感激,以前……」
    怡寧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以前的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
    孟蘭兩行晶瑩珠淚奪眶而出,道:「姐姐,我什麼都不說了,我會放在心裡永遠記住的。」
    怡寧道:「妹妹,也別這麼說……」
    只見馬宏上前抓住了馬如龍:「大哥。」
    馬如龍伸雙手抓住了馬宏,道:「兄弟,你的傷……」
    馬宏帶說道:「不礙事兒,這一劍讓咱們哥兒倆見了面,沒白挨。」
    只聽安貝勒大笑說道:「要說你們三個可真是命大,偏偏這兒有這麼一個洞,看起來還是多知多懂好,福康安知道了怕不氣死,哎喲,九叔怎麼過來了,十五阿哥也趕來了!」
    大夥兒轉眼一看,可不,孝親王偕同嘉親王,還有李勇,邁過一根根的焦木走了過來,人沒到話聲已傳了過來:「我等得不耐煩了,你們是怎麼回事兒。……」
    他二位來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敘述,他二位都有不計前嫌的過人度量,一個拉著孟蘭,一個拉著馬如龍,剎時就親熱起來了。
    趁這機會,安貝勒悄悄把凌燕飛拉到了一邊,道:「兄弟,當著孟蘭我不便說,待會兒你陪大夥兒回去,我找福康安去,我也給他來上一把火,我看他往那兒躲。」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大哥,用得著您對付他麼,咱們不來這個,咱們讓他在國法之前低頭認罪,那才漂亮,是不?」
    他攔住了安貝勒,接著就問剛才這兒的情形。
    安貝勒說他幾個是看見火光趕來的,到這兒的時候整片的樹林子已經成了一團火。
    他幾個沒見著福康安他們,只見林外地上有人用樹枝寫了幾個大字:凌燕飛馬如龍葬身火窟。他幾個怎麼也沒想到還會有孟蘭。
    一見這幾個字,怡寧登時就往火裡撲,還是他死命拉住了她,他告訴怡寧絕不能相信這個,可是那時候他心裡也嘀咕,因為他沒見著凌燕飛跟馬如龍,而且樹林子不會無端起火,同時他也猜到那字可能是福康安寫的。
    正在這時候各地的人都趕來了,他當即下令滅火,火好不容易撲滅了,沒想到凌燕飛真在火場出現了。
    兩個人這兒正說著,只聽孝親王道:「燕飛、安蒙,你們倆跑到一邊兒嘀咕什麼去了?」
    凌燕飛忙道:「沒什麼,我跟大哥說請他陪您幾位先回去,我跟如龍還有點兒事要辦!」
    孝親王道:「還有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如龍把魯天鶴藏在鎮水觀音庵裡,我跟如龍去把他帶回去。」
    孝親王「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事兒,那你倆快去吧,我們等你們一塊兒回去。」
    凌燕飛道:「不用了,還是您幾位先回去吧,府裡沒人也不行。」
    孝親王一點就透,一點頭道:「對,那我們趕快回去,你們倆也趕快回去。」
    凌燕飛應了一聲轉向安貝勒低低說道:「大哥,記住我的話,別去找福康安,要是十五阿哥要去,您代我攔攔,我跟如龍馬上就趕回去。」
    怡寧走了過來,深情一瞥,柔聲說道:「燕飛,你的傷……」
    凌燕飛道:「傷了點皮肉,不要緊,你先回去吧,我跟如龍馬……我知道,你放心,不會再有事兒了,沒聽說過麼……」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這樣,天塌下來也不當回事!」
    這句話帶著嗔,可也帶著驕傲。
    凌燕飛一咧嘴道:「我可不是好好的,怕什麼?」
    馬如龍應了一聲,拍了拍孟蘭的香肩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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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5:05 |只看該作者
策十九章 殺 人 滅 口
    鎮水觀音庵在積水潭西北,淨業寺在積水潭北,兩下裡距離—沒多遠。
    鎮水觀音庵建在一座高高的土丘上,有石蹬可登。這座庵不太大,旁邊有幾棵樹。天,眼看就要亮了,在天亮前的一刻,似乎顯得特別黑。
    凌燕飛跟馬如龍登上了土丘,望著眼前這座漆黑、寂靜,已然改名為通匯寺的鎮水觀音庵,凌燕飛道:「裡頭住的可有出家人?」
    馬如龍道:「只住著一老一小兩個出家人,我來的時候交待過他們,他們不敢把我藏人的事說出去的。」
    頓了頓道:「咱們別敲門了,翻牆進去吧,我來帶路。」
    他騰身掠起,直上牆頭。
    兩個人點塵未驚地進入通匯寺,馬如龍帶著凌燕飛往後走,道:「我把魯天鶴放在後頭一間的禪房裡。」
    凌燕飛道:「有沒有制他的穴道?」
    馬如龍道:「在孝王府的時候我就制了他的穴道,一直沒給他解開!」
    凌燕飛道:「那就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來到了後室。院雅無須大,後頭有個小院子,種有花木,既寧靜又幽雅,三五間小屋,有廚房,有柴房,還有禪房。
    馬如龍帶著凌燕飛直向正東一間走去,那一老一少兩位出家人許是還沒醒,小院子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到了那間屋門口,馬如龍抬手推開了門,剛推開門,一股血腥味撲鼻,兩個人同時心頭一震,馬如龍閃身就要撲進去。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道:「等一等。」
    馬如龍馬上有了驚覺,立即停身不動,過了片刻之後,兩個人都可以隱約看見了,屋裡炕上躺著一個人,身邊流滿了黑黑的東西。
    凌燕飛道:「你守住門口。」
    他一步跨了進去,到炕邊仔細看,他看得心神狂震,怨憤慎膺。
    炕上躺的是魯天鶴,可是現在的魯天鶴已經被人大開膛了,不但血流得滿坑,連肚腸都流出來了!
    他略略站了一下,轉身回到了門口,馬如龍要進去,他抬手攔住了馬如龍,道:「走吧,不要再看了。」
    馬如龍揚起了雙眉,道:「沒救了。」
    凌燕飛搖搖頭,沒說話。
    馬如龍道:「福康安?」
    凌燕飛道:「除了他還有誰。」
    馬如龍道:「他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你沒有把人交給他,那就表示你準備對我信守諾言,既是這樣你就不會讓魯天鶴離你太遠,唉,福康安太聰明了,只怕他把附近這一帶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
    馬如龍鋼牙一挫,騰身就要往起竄。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如龍!」
    馬如龍冰冷說道:「燕飛,你讓我找他去。」
    凌燕飛道:「拿賊拿贓,你有什麼證據……」
    馬如龍冷笑說道:「證據,我跟他來江湖上那一套,還要什麼證據。」
    凌燕飛道:「這兒是天子腳下,你供職宮廷,江湖上那一套行不通!」
    馬如龍道:「殺了他大不了一走了之!」
    凌燕飛道:「孟蘭呢,你不管了?」
    馬如龍道:「我帶孟蘭一塊兒走。」
    凌燕飛道:「兩位老人家的血仇呢?」
    馬如龍道:「兇手不在京裡。」
    凌燕飛道:「你確知兇手不在京裡?」
    馬如龍道:「這……我找過多少年了……」
    凌燕飛道:「那只能說你沒找著,並不能確定兇手不在京裡,親仇不共戴天,你怎麼能為一時小不忍耽誤了親仇。」
    馬如龍道:「可是福康安這匹夫……燕飛,你想想看,我要是不殺他,我對得起誰?」
    凌燕飛道:「沒人怪你,我答應過讓他活命的,我也有一份內疚!」
    馬如龍道:「那都是我……」
    凌燕飛道:「也是我疏忽。」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燕飛……」
    凌燕飛正色說道:「如龍,你怎麼不想想看,你要是殺得了福康安,剛才何至於躲進樹林子裡險些葬身火窟?他能把火器拿到這兒來用,難道他就不能把火器安排在他府裡?」
    馬如龍呆了一呆道:「這個……」
    凌燕飛道:「別逞血氣之勇,那是武家大忌,咱們要佔個理字,不能跟他一樣耍這一套,要能耍我早耍了,還會等你耍麼,他現在是作困獸之鬥,自然是不擇手段,咱們現在掌握著優勢,怎麼能跟他一樣?」
    馬如龍道:「燕飛,你別忘了,魯天鶴這個重要的證人已經沒了。」
    凌燕飛道:「你忘了剛才我在樹林裡跟福康安說的話了,我還掌握著一個隆克,一個哈達。」
    馬如龍道:「燕飛,隆克跟哈達真肯作證。」
    凌燕飛:「對你我也用得著說假話麼?」
    馬如龍沒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還好……」
    忽地一怔急道:「不好,要是福康安寧信其真,不信其假,趁孝王爺他們往這兒來的時候……。」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早防著了,我從外頭一位嘯傲山莊派駐在京裡的老人家那兒調來的八個幫手,這八位都是一流好手……」
     馬如龍道:「燕飛,你忘了,福康安有火器!」
    凌燕飛為之一怔,跟著臉色就變了,一聲:「如龍,快走。」
    當先騰身掠起,直上夜空。
    口    口    口
    天雖然已經亮了,內城裡仍是一片寂靜,兩個人沒走大門,由空中射落,而且是直落那處藏人的地窖外。
    一聲暴喝傳了過來:「殺不盡的兔崽子,又來了,好嘛。」
    一股勁風帶著金刃破風之聲從後頭撲到。
    凌燕飛一聽就知道是誰,轉身喝道:「二哥,是我!」
    果然是龍剛,他滿身是血,眼都紅了,他神情一震,硬生生收住撲勢,掌中軟劍垂了下去,直著眼道:「是您,凌少爺,我們八個幸不辱命,把人保住了。」
    身軀忽然一晃,踉蹌退了一步。
    凌燕飛忙搶步過去扶住了他,道:「二哥你掛綵了,大哥他們……」
    龍剛啞聲說道:「我沒事,凌少爺,他們帶著火器……」
    果然讓馬如龍料中了。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問大哥他們……」
    龍剛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少爺,大哥、老六、老七都沒了。」
    凌燕飛只覺腦子裡轟然一聲,震得他一怔,他臉色變了,急急說道:「二哥,你怎麼……大哥、六哥、七哥呢?」
    龍剛虛弱地道:「在二堂屋裡!」
    說話中龍文龍武都奔過來,兩個人也滿身是血,眼都紅了。
    凌燕飛急道:「三哥,四哥扶住二哥!」
    轉望馬如龍道:「如龍,你在這兒守護一下,我去看看。」
    他沒等任何人說話,騰身掠去。
    進了二堂屋裡,大夥兒都在,龍雲、龍忠、龍義都躺在地上鋪的紅氈上,滿身是血沒見傷痕,但三人胸口都是一片焦黑,衣裳破了,都見了肉,龍天跟龍飛單膝跪在一邊低著頭。凌燕飛心疼如割,當即就跪了下去。
    大夥兒都叫燕飛,龍天、龍飛抬頭一看,過來就攙:「凌少爺,您這不是折大哥三個麼?」
    凌燕飛流下了淚,也抬手攔住了龍天、龍飛,顫聲說道:「大哥、六哥、七哥為我而死,難道說我連跪都不該跪麼?」
    龍飛道:「凌少爺,您千萬別這麼想……」
    凌燕飛道:「八哥,你要我怎麼想,要不是我請你八位來,大哥、六哥、七哥會……」
    龍天道:「凌少爺,人吃五穀雜糧,生老病死誰能免,尤其是咱們江湖人,過的更是刀口舐血的生涯,今天脫下鞋和襪,明天還不知道穿齊穿不齊,本就是這麼回事兒,您何必這樣?」
    凌燕飛淚如泉湧,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說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只聽步履響動,龍文、龍武陪著龍剛走了進來。
    龍剛道:「凌少爺,剛才您還沒回來,我們幾個不敢擅自行動,現在您回來了,請您點個頭,讓我們幾個找福康安那賊去!」
     安貝勒鐵青著臉啞聲說道:「兄弟,讓我跟他幾位一塊兒去,就是天塌下來由我頂著。」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大哥,剛才在積水潭我是怎麼說的。」
    安貝勒道:「兄弟,現在的情形跟剛才不一樣了。」
    凌燕飛道:「我試問,是誰看見福康安帶著人到這兒來行兇了?」
    安貝勒道;「這還用看見麼,根本就是他,難道你不以為……」
    凌燕飛道:「我當然知道是他,可是這兒是京城,這是官家事,單憑知道沒用,國有國法,指控人要有證據,他現在是在作困獸之鬥,不擇手段,咱們現在掌握著優勢不能跟他一樣,要是咱們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咱們這麼多日子以來所花費的心血以及這些犧牲就全白費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您怎不想那個划得來?」
    安貝勒道:「我知道,兄弟,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豁出去了,此行我志在必成,我殺了福康安還怕落什麼把柄在他手裡,我不計後果,就算皇上回來砍我的腦袋我也認了。」
    凌燕飛一整臉色,沉聲說道:「大哥您可以不計較後果,您怎麼不往大處想想,死的這三位跟我的關係不淺,要能去我又怎麼會阻攔。」
    他這「大處」二字,指的是嘉親王的王位。
    他的意思是說,福康安倘若死於私鬥,將來一旦讓宮裡知道安貝勒這些人跟嘉親王是一路,勢必會影響嘉親王的將來。
    以皇上跟福康安那不為人知的關係,以及皇上對福康安寵愛的程度,再加上還有個跟福康安沆瀣一氣,也寵獲天眷的和坤,影響嘉親王的王位那是一定的。
    安貝勒聽懂了凌燕飛的暗示,臉色為之一變,一句話也沒再說。當然,安貝勒懂了,大夥兒也都懂了,龍剛也沒再吭氣兒,孝親王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凌燕飛的遠見。
    嘉親王自然也明白了,他一場眉,叫了聲「兄弟」剛要說話。
    凌燕飛目光一凝,正色說道:「王爺,當不當皇上的是您,對王位,您固然有權取捨,可是您也要遠處想一想,除了您之外,其他的幾位阿哥等於都在和坤跟福康安的掌心之中,要是您一旦被廢,繼承王位的就是這幾位阿哥中的一位,無論是誰,福康安雖死還有一個和坤在,對國家是福是禍您自去思忖吧!」
    現在,他把話點明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嘉親王臉色變了一變,道;「那麼我這麼說,現在由我來料理這三位的後事,將來我一旦登基,我一定會重葬他三位。」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二哥,叩謝嘉王爺。」
    龍剛幾個立即跪拜在地。
    凌燕飛轉向龍雲、龍忠、龍義三人的屍體跪了下去,道:「大哥、六哥、七哥,您三位請瞑目,英靈不遠,我當著您三位起誓,我一定會扳倒福康安,為您三位報仇雪恨!」
    龍剛幾個馬上轉了過來,磕了個頭道:「謝謝您,凌少爺。」
    孟蘭忽然抬起螓首,嬌靨上一片煞白,道:「凌大哥,如龍呢?」
     凌燕飛站起來道:「在地窖裡,我讓他代守一會兒。」
    孟蘭道:「告訴您幾位也是一樣,從現在起,我不認福康安是我的胞兄,我也沒有他這種胞兄,誰要能殺了他,那是為國除賊,為民除害……」
    怡寧過去抓住了她,叫道:「妹妹!」
    孟蘭嬌軀暴顫,低下頭去。
    只聽孝親王輕咳一聲道:「燕飛,魯天鶴……」
    凌燕飛道:「死了,福康安找到了他,把他殺了,要不是我攔得快,如龍剛才就找福康安去了。」
    一聽這話,大夥兒臉色又變了,安貝勒急道:「怎麼會讓福康安找到他的。」
    凌燕飛道:「福康安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想到了,如龍既沒把魯天鶴交給他,那就是信守對我的諾言,既是這樣,如龍就不會把魯天鶴藏得太遠,積水潭一帶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安貝勒的右拳在左掌上重重擊了一下。
    孝親王憂形於色,道:「皇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福康安很可能奏請皇上把回京的日期後延,如今咱們的證人只有哈達跟隆克這兩個人……」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兩個證人……」
    他轉望嘉親王道:「您能不能派人催催駕!」
    嘉親王搖搖頭道:「要是和坤跟福康安已搶了先,皇上不會聽我的。」
    凌燕飛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之後他忽然說道:「這兒沒有下人在,有件事我要告訴諸位一下!」
    他把馬如龍跟他懷疑孝王府仍藏有內奸的事說了一遍。
    孝親王一聽之下既驚又急,道:「怪不得你跟如龍決鬥的事兒,福康安會知道得一清二楚,這還得了,快查。」
    凌燕飛道:「不忙,您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如今咱們只剩隆克跟哈達這兩個有力的證人了,福康安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之滅口,我就用薩克跟哈達為餌引他人彀,然後我再利用他,把假消息傳送給福康安……」
    孝親王道:「假消息,什麼假消息?」
    凌燕飛道:「您等著看就是,現在大夥兒都在這兒,我要告訴大家一句話,無論誰發現了內奸,請馬上告訴我,千萬別驚動他,我現在要去佈置一番去……」
    他抬眼望向嘉親王,道:「王爺,龍大哥三位的後事交給您了!」
    嘉親王道:「你只管去辦你的事兒去,他三位的後事交給我就是。」
    凌燕飛沒再說話,轉身要走,只見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近前欠身道;「凌爺,您在這兒正好,外頭有位客人要見您。」
    安貝勒道:「什麼樣的客人?」
    那名親隨道:「那位客人說他姓馮,是凌爺的師門長輩。」
    凌燕飛兩眼一睜,叫道:「七叔!」
    安貝勒急道:「人在那兒?」
    那名親隨道:「在門房。」
     凌燕飛沒再等安貝勒說話,飛身撲了出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帶著一陣風撲進了門房,馮七就在那兒坐著,衣裳破了,也髒了,臉上東黑一塊,西黑一塊的,好狼狽!
    他脫口叫了馮七一聲。
    馮七霍地站了起來,迎過來一把抓住了凌燕飛一雙手,好激動,渾身都發了顫,一雙老眼湧現了淚光:「小七兒,真沒想到七叔還能見著你。」
    凌燕飛看的清楚,馮七被擄去這麼些日子,並沒怎麼見瘦,人也沒怎麼見憔悴,只見臉上帶著些疲累色,饒是如此,凌燕飛驚喜之餘心裡也不免有些難受。
    他忙道:「七叔,咱們坐下說話。」
    他扶著馮七坐了下去,道:「七叔,他們有沒有折磨您。」
    馮七搖頭苦笑道:「那倒沒有,吃也給吃,喝也給喝,聽說他們三教主的那個徒弟,福王府那個假福晉讓你逮住了,或許就因為這,他們沒敢怎麼為難我,只是那滋味兒不好受,我可有多少日子沒見天日了!」
    凌燕飛要說話。
    馮七抬手一攔道:「小七兒,你慢說話,讓我先問你一句,玉潔到了沒有?」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玉潔,沒有啊,怎麼,難道玉潔也……」
    馮七兩眼一睜道:「怎麼,你沒見著玉潔,這就怪了,桑姑娘明明告訴我,先把玉潔救出去的,怎麼……」
    凌燕飛忙道:「桑姑娘。」
    「是啊!」馮七道:「桑傲霜桑姑娘啊,你以為我們是逃出來的,有那麼容易,他們看得好嚴,想逃,門兒都沒有,是桑姑娘救我們出來的,桑姑娘一見著我就說她已經把玉潔救出來了,怎麼會……難道說她沒把玉潔送回來,不會啊,這……」
    凌燕飛一聲說韓玉潔已然脫險,心裡當時就鬆了一大半,他忙道:「這個您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玉潔脫險了我就放心了……」
    馮七目光一凝,道:「小七兒,提起放心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兒,玉潔跟我讓他們弄去這麼些日子、怎麼沒見有人找我們。」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七叔,這是您提起來了,趁這機會我就告訴您一下,先請您原諒……」
    於是他把赤魔教對他的要挾,他的決定,以及這些日子來跟福康安之間所發生的事兒,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小七兒,我錯怪你了,你做的對,大局為主,應該是這樣的!」
    凌燕飛道:「七叔……」
    馮七一擺手道:「你先別說話了,其他的事兒都不急,玉潔已經脫臉了,雖然沒回來,桑姑娘對她一定會有妥善的安置,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桑姑娘把我救出來了,可是她自己卻陷裡頭了,你得趕快去救她去……」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怎麼說,傲霜她自己陷裡頭了?」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安貝勒、怡寧相偕走了進來。馮七忙站了起來。凌燕飛自得跟著站起。
    安貝勒一進門便道:「兄弟,這位就是馮七叔?」
    凌燕飛應了一聲「是」,對馮七道:「七叔,這位就是安貝勒。」
    馮七「哦」地一聲道:「貝勒爺!」
    他上前一步就要行禮。
    安貝勒伸手抓住了他道:「七叔,您這是折安蒙,您沒聽見麼,我跟燕飛兄弟相稱。」
    馮七還沒說話,怡寧過來請了個安,道:「怡寧見過七叔。」
    凌燕飛一旁道:「禮王爺的大格格。」
    馮七「哎喲」一聲忙不迭地就要還禮。
    安貝勒只不鬆手,道:「七叔,怡寧這一禮您是應該受的,人家兩個人都說好了,趕明兒您問問燕飛吧。」
    馮七何許人?自是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小七兒,世上的福氣可全讓你一人兒占光了!」
    怡寧紅著嬌靨低下了頭道:「那是您誇獎。」
    安貝勒把話接了過去,道:「您是怎麼逃出他們的手的,他們有沒有折磨您?」
    馮七把剛才告訴凌燕飛的,當即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一聽這話,安貝勒、怡寧不禁大為驚喜,尤其是怡寧,她喜得好激動,望著凌燕飛道:「我說吉人自有天相吧,玉潔姐當代的才女,老天爺不會那麼苛薄的,現在你該放心了吧。」
    安貝勒揮著拳道:「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咱們還有什麼可牽掛,可顧慮的,這位桑姑娘……」
    忽地雙目一凝道:「兄弟,這位桑姑娘是不是駝老的那位乾女兒?」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
    安貝勒道:「我記得你說過,她放走了那位赤魔教徒……」
    凌燕飛道:「當時確是這樣,我沒想到她會……」
    安貝勒突然叫道;「兄弟,我想起來了,當初丟張紙條兒給你,叫你到福王府後等著拿人,而且她還把赤魔教那個女人引出來的那位姑娘,八成兒就是這位桑姑娘。」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想到了。」
    馮七道:「丟紙條兒叫你到福王府後拿人,而且還把赤魔教那個女人引了出來,小七兒,是不是你剛才告訴我拿他們三教主那位女徒弟的那回事兒?」
    凌燕飛道:「是的,七叔。」
    「就是嘛。」安貝勒道:「桑姑娘是駝老一手帶大的,她怎麼會是忘恩負義的人,以我看哪,當初她所以放走那個赤魔教徒,一定是有用意的……」
    馮七道:「聽見了麼,小七兒,你更應該去救她。」
    凌燕飛道:「我沒說不去救她,只是……」
    安貝勒道:「怎麼回事兒,兄弟,救誰?」
    凌燕飛道:「傲霜,她為救七叔,自己反落進了他們手裡。」
    安貝勒、怡寧雙雙一怔,臉色都變了,急道:「怎麼說,桑姑娘她……」
    馮七道:「小七兒,我聽他們說這裡頭有大曲折,這等於是個騙局,他們要找桑姑娘是為了殺桑姑娘,你要救她可得快!」
    安貝勒急道:「怎麼說,七叔,他們要找桑姑娘是為了……不是說桑姑娘是他們三教主的親骨肉麼?」
    馮七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沒聽真切,東一句,西一句,他只聽了個大概,反正這是個騙局就是了。」
    安貝勒霍地轉過臉去道:「兄弟,你還等什麼?」
    凌燕飛沒說話。怡寧焦慮地望著凌燕飛道:「燕飛……」
    凌燕飛道:「你們知道,這兒的事兒……」
    安貝勒「唉」地一聲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操心這個,這兒有我跟如龍在,如今又多了七叔這麼一位十足的老江湖,什麼事幹不了,你只把該做的交待下來就行了,快交待走吧。」
    凌燕飛沒說話。
    「燕飛!」怡寧又焦慮地叫了他一聲。
    凌燕飛猛吸一口氣道:「七叔,傲霜陷在那兒了?」
    馮七忙道:「那地方在正北,離京城約莫五十多里,有個大山溝,就在山溝裡。」
    凌燕飛道:「七叔,我告訴您,現在咱們掌握優勢,福康安還在作困獸之鬥,他千方百計要殺證人滅口,現在府裡還有兩個重要證人,無論如何要保住,一直要等到皇上回京,因為皇上不回京咱們就拿福康安莫可奈何,據我猜測,福康安很可能已暗地裡編個理由奏請皇上稍遲回京,這樣可以給他充裕的時間讓他消除這些對他不利的證人,老這樣相持下去不是辦法,我想出個主意一方面可以讓福康安自以為無恐無懼,另一方面他也不會再攔皇上回京,府裡有個內奸,我還不知道是誰,要先找出他來,然後想個辦法讓他誤以為證人已死,由他把這消息傳送到福康安耳中去,這是我的構想,該怎麼做您看著辦好了,其他的事讓大哥慢慢告訴您,我走了。」
    凌燕飛往北去了,一口氣跑了五十里,他看見山溝了,挺長挺深的一條山溝,看上去有點嚇人。
    快晌午了,日頭也快到頭頂了,要不是因為日頭快到了正頭頂,小溝裡一定陰森森的,因為山溝裡有很多怪石,一塊塊挺大,小溝也有樹,枝葉也都很茂密。
    凌燕飛站在山溝口細打量,山溝裡寂靜空蕩,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由山溝口往裡,十來丈一段筆直,然後就拐了彎兒,所謂空蕩、寂靜是指一段,過了這一段是什麼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這兒的確像藏人地方!凌燕飛打量了一陣之後,縱身撲進了山溝。
    儘管他藝高人膽大,他卻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他貼著左邊溝壁往裡撲進,因為十丈以外溝勢是往左拐的,貼在左邊拐彎處不容易讓人發現,也便於查探。
    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一點動靜地過了十丈,到了拐彎處,他身貼溝壁探頭往裡看,他看得一怔。
    五丈左右處又有一個彎,在這五丈遠近內,仍然是空蕩寂靜,沒有一點動靜。凌燕飛當即飛身撲了過去。五丈外溝是右拐的,是他故意撲到對面沿著右邊溝壁移過去的。到了拐彎處,他仍把身子貼在溝壁上探頭往裡看,這回他看見了。
    山溝已然到了盡頭,盡頭處呈圓形,溝壁上有一條狹窄的裂縫可以通到外頭去,是一處出口。
    圓形的溝底,兩旁溝壁上,有好幾個近一人高、兩人多寬的洞口,裡頭黑忽忽的難以看見什麼。洞外這片空地上,仍然是寂靜空蕩,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點動靜。
    凌燕飛推測,桑傲霜陷在正北五里處一條水溝裡,應該就是這條山溝,他並沒有找錯地方,桑傲霜要是在這兒,一定是在這幾個黑忽忽的洞裡,那麼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還沒見一個赤魔教的人,難不成自己還是來遲了,馮七脫險之後,他們料定他一定會引人前來救桑傲霜,所以已經遷地躲藏了。
凌燕飛正自心念轉動,左邊溝壁最中間一個洞口裡,突然傳出一個帶笑話聲:「丫頭片子,我看你就認命吧,幹什麼這麼不知好歹,三教主看上了你是你的造化,你要是這麼倔強下去,對你可沒什麼好處,我知道那姓馮的跑了之後一定會帶人來救你,不過你先別高興,只等我們堂主回來,我們馬上就帶你見三教主去,等到姓馮的帶著人趕到這兒來,他連我們的汗毛也找不到一根!」
    凌燕飛聽得心頭猛然跳動了幾下,很明顯的,這是赤魔教人對桑傲霜說話,也就是說桑傲霜現在中間那個洞裡。從這番話裡,另外還可以聽出兩點。
    第一,赤魔教人果然料中必有人來救桑傲霜,當然,這是明擺著的,任何人都想得到。
    第二,他們不但馬上就要走了,而且馬上就會有人回來。
    從這兩點得到一個結論,救人要快。凌燕飛沒聽見桑傲霜說話。當然,在這種情形下,桑傲霜可能不願意說話。
    其實有沒有聽見桑傲霜說話並無關緊要,因為現在證實桑傲霜在中間那個洞裡了。凌燕飛提口氣飛身撲了過去。
    剛才那個人又說了話:「我說桑姑娘,有道是:『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知進退的才是高人』,胳膊是別不過大腿的,你年輕輕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幹什麼這麼想不開,要是為這一字倔把條命丟了,那可是太划不來啊。」
    凌燕飛在洞裡行動極快,那人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近,那人最後一句話說完,凌燕飛已到了兩扇兩邊掛著風燈的石門前。
    兩扇石門沒關,虛掩著,露著一條縫兒。裡頭有燈光,凌燕飛湊近那條縫兒往裡看,除了一張石几跟幾張石凳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就在這時候,那人的話聲又傳了出來:「怎麼樣,桑姑娘,你考慮好了麼?」
    怪不得看不見什麼,話聲是從裡頭左邊傳出來的。
    凌燕飛唯恐赤魔教有人回來多添麻煩,他沒猶豫,暗一咬牙輕輕推開了一扇石門,把縫推大一點,能容他過去,他閃身進去了。
    一個小石室,頂上吊盞燈,除了剛才看見的石几、石凳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也沒看見桑傲霜跟說話的那個人。
    石室左有個圓形的洞口,洞口垂著一塊布簾,敢情是石室裡套的還有洞,桑傲霜跟那人可能在那個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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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6:43 |只看該作者
的確,布簾那一邊傳出一聲輕咳:「桑姑娘……」
    這話聲已近在眼前。凌燕飛飛身撲了過去帶著一陣風掀開了布簾,他要再撲進去,可是他忽然怔住了,沒動。布簾後是個小洞,很淺,什麼都沒有,又那裡有桑傲霜。洞壁上有個碗口大小的洞,洞裡有張臉正在衝著他笑。
    凌燕飛定定神,心頭猛震,轉身就要退出去。他剛轉過身,他看見石門外伸進一隻手,拉著石門上的門環,砰然一聲把兩扇石門關上了。他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
    先前說話那人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姓凌的,你終於落進我們手裡了吧!」
    凌燕飛霍地轉過身去,伸手扯下了那塊布簾兒。
    碗口大的那個洞裡的那張臉笑意更濃了:「別發火兒,我的凌少爺,在此時此地發火無濟於事,我這個辦法不賴吧,這一套還是我想起小時候逮麻雀觸動的靈機,相信你一定也玩過,弄個節子或者是簸籮拿把棍兒頂起一邊,底下灑些麥子,小米,棍兒上拴根繩扯到藏身的地方,等到麻雀飛下來去吃簸籮底下的麥子,咱們只一拉那根繩兒,哈,姓凌的,你玩過這一套麼?」
    凌燕飛吹了一口氣,冷冷說道:「桑姑娘呢?」
    那人道:「你問桑駝子那個乾女兒呀,如今恐怕正在我們三教主懷裡呢。」
    凌燕飛道:「我聽說她是你們三教主的親骨肉?」
    「誰說的,」那人道:「你弄錯了,她是我們三教主的夫人四教主跟我們二教主的夫婿大教主私通所生的孽種,當初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聯手殺了那對姦夫淫婦的時候,那對姦夫淫婦偷偷地把這個孽種送出去了,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不能忍受讓這個孽種活在人世間,所以找到她把她除根,可惜這件事她事先不知道,竟把我們三教主當成了她的生身之父,自動地送到了我們三教主手裡來,你說這要命不要命。」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連震動,現在他明白馮七告訴他的騙局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知道,這人的說法要證實,桑傲霜落進了赤魔教之手,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他急,心急桑傲霜的安危,他氣,氣赤魔教的陰毒卑鄙!可是有什麼用?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
    那人道:「這個我不能作主,你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你是我赤魔教的大對頭,屢次破壞本教大事的是你,擒去我們姑娘的也是你,拿你怎麼辦,那要看我們三教主怎麼說了,我這就飛報我們三教主去,委曲你在這兒待會兒吧!」
    話落,那張臉不見了,從那個碗口般大小的洞裡望過去,除了石壁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凌燕飛沒過去,他轉身走到石几旁坐了下來。讀書論壇:http://210.29.4.4/book/club/
    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一早七叔就會差人來看究竟,只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時候了。
    他更急了,急桑傲霜的安危,也急孝王府的事!可是都沒用,只是白急!他還不知道,孝王府已經鬧了亂子出了事!
     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嘉親王、安貝勒、怡寧、馬如龍、孟蘭、馬宏等也都把他當成長輩。
    嘉親王跟李勇忙著辦龍雲三個的後事。安貝勒則負責對付福康安的大小諸事,凌燕飛走後,他陪著馮七去見過了孝親王,然後為馮七安置一個住處,要馮七先歇著。
    可是馮七是個歇不下來的人,他聽過安貝勒的報告,洗個澡換個乾淨衣裳之後就忙上了。他這一忙不要緊,他是長輩,安貝勒自不僭越,無形中對付福康安的大小事就都歸他指揮調度了。
    他先讓龍氏兄弟幾個去歇息,這是人情,龍氏兄弟甫遭折翼之痛,怨傷之餘怎好再讓他們勞累?然後,他在孝府的戈什哈里挑了幾個幹練的好手換下了代替龍氏兄弟守地窖的馬如龍。當然,其他的人看似沒事,但卻隨時隨地得準備支援這幾個守地窖的戈什哈。
    馮七另有他自己的事兒,查內奸。
    天黑了,凌燕飛還沒回來,安貝勒、馬如龍、怡寧都著急,幾個人跑去找馮七,馮七卻笑著告訴他們:「燕飛從不會辦砸事兒,他藝出嘯傲山莊,放眼天下找不出幾個是他的對手,何況赤魔教這些跳樑小丑?他一定在救出桑姑娘之後,兩個人一塊兒去找玉潔去了。」
    這個說法很合理,幾個人的心總算暫時定了下來。入夜,馮七爺吩咐廚房做了點吃的給守地窖的幾個弟兄送了去。孝王府這些日子以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舉凡吃喝無不先行試過,地窖禁地更得試。
    負責以銀器吃喝的戈什哈是個瘦高個兒,銀器在每樣東西裡都插一下,一點問題沒有,大夥兒當然就放心吃喝了。
    可是吃喝過以後就出了問題,六個戈什哈睡著了五個,只有那個瘦高個兒沒睡著,他行動飛快轉身就進了地窖。
    地窖裡,隆克跟哈達躺在地上睡得正熟,一無手銬,二沒腳鐐,瘦高個兒面帶猙獰,過去出指就要點,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發現隆克跟哈達的臉色有異,他一探隆克跟哈達的鼻息,老天爺,兩個人都沒氣兒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他直發楞,也直暗暗心驚。
    楞歸楞,驚歸驚,可少不了喜,他急忙退出了地窖,地窖裡有股子淡淡的異香,他心放在隆克跟哈達身上,沒聞出來,他只覺得頭有點暈暈的,不過他沒在意。
    他剛出地窖,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站住,你進地窖幹什麼去了?」
    一條黑影鷹隼般掠了過來,瘦高個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提一口氣騰身拔起。
    他應變不謂不快,可是來人比他更快,他剛竄起,來人已到,左掌一揚正印在他後心上,瘦高個兒噴了一口血摔在了地上,沒再動。站在他身邊的是馮七。
    馮七剛才那一聲沉喝驚動了人,一轉眼工夫,安貝勒、馬如龍、怡寧、孟蘭、龍氏兄弟全到了。
    沒容他們問,馮七一指倒臥在地上那幾個戈什哈,急急喝道:「你們看,他剛進地窖去過了,快下去看看。」
    龍剛五兄弟像一陣風,都下了地窖。
    上頭的這些人都沒說話呢,龍剛五兄弟已又像一陣風般撲出了地窖,個個臉色大變,龍剛出來便叫道:「安爺,人完了。」
    安貝勒機伶暴顫,轉身要往地窖撲,龍文橫身一攔急道:「不行,安爺,下頭有龍涎香。」
    馮七出聲叫道:「龍涎香!」
    安貝勒似乎沒聽見,伸手扒開龍文還要下地窖去。
    馮七一步跨過來伸手抓住了,他道:「去不得,龍涎香是要人命的毒物。」
    安貝勒霍地轉過了身,臉都白了,道:「什麼龍涎香。」
    馮七把凌燕飛當日在桑宅受龍涎香之害,險些沒命的經過說了一遍。
    安貝勒聽畢問道:「龍涎香既是赤魔教的東西,福康安的人何來……」
    馮七道:「你怎麼糊塗了,福康安既跟赤魔教有勾結,他的人跟赤魔教的人有什麼兩樣?」
    安貝勒目眥欲裂,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猛一跺腳道:「福康安,你,你好……」
    孝親王跟嘉親王匆匆趕到了,問明什麼事之後兩個人馬上傻楞了。
    怡寧扶住了孝親王,叫道:「九叔,九叔。」
    孝親王定過了神,臉馬上白了,只聽他喃喃說道:「這一下完了,這一下完了。」
    只聽馮七道:「都是我,我要不換人不就什麼事兒也沒了麼,這下好,幫忙卻幫了倒忙,我不該來真不該來。」
    他揚左掌拍向自己天靈。
    馬如龍在他身後,伸手抓住了他的腕脈道:「七叔,您這是幹什麼,這手法分明跟當日在桑宅害燕飛同出一轍,龍涎香是下在燈油裡的,您就是不換人也保不住隆克跟哈達啊。」
    孝親王也忙道:「老兄弟你可千萬別這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們怎麼對燕飛交待?」
    馮七身軀暴顫,他白著臉抬眼說道:「五爺,咱們只剩這兩個重要的證人了,燕飛臨走之前一再交待,小心,小小,千萬小心,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兩個證人,一直到皇上回京,現在……」
    馬如龍突然說道:「七叔,不要緊,咱們還有一個證人,隆克他們要比起這個證人來,那簡直就微不足道……」
    「咱們還有一個證人?誰?」
    「在那兒?」
    「如龍,你這話……」
    馮七、安貝勒、孝親王忙不迭地都問。
    馬如龍道:「孟蘭。」
    孝親王一怔大喜:「對,我怎麼把孟蘭給忘了。」
    馮七臉色好了些。安貝勒笑了。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孝親王笑著說道:「真是啊,錯非如龍這一句,我可真以為咱們完定了,可不?孟蘭是個最好的證人,以前的這些個那一個也比不上她,孟蘭、孟蘭、咦,孟蘭呢?」
    他一邊說一邊在人叢裡找。大夥兒都在找,可沒一個看見孟蘭的。
    怡寧道:「剛才還在這兒。」
    安貝勒道:「許是回屋去了。」
    孝親王道:「不會的,大夥兒都在這兒,她回屋去幹什麼去了。」
    只見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一見這兒的情形嚇得立即停了步,安貝勒隨口問了一句:「看見孟蘭格格了沒有?」
    那名親隨定定神忙道:「奴才正要來稟報,孟蘭格格出去了。」
    安貝勒聽得一怔,馬如龍忙道:「出去了,上那兒去了?」
    那名親隨道:「奴才問過,格格說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安貝勒道:「孟蘭格格什麼時候出去的?」
    那名親隨道:「有—會兒了……」
    安貝勒眼一瞪道:「那你為什麼這時候才來稟報?」
    那名親隨嚇得頭一低道:「奴才越琢磨越不對,這麼晚了孟蘭格格上那兒走走去?況且又是她一個人……」
    安貝勒喝道:「蠢材,你為什麼早想不到!」
    那名親隨機伶一顫,沒敢再吭氣兒。
    嘉親王道:「好了,好了,安蒙,不要怪他了,快派人去找找孟蘭吧,這麼晚了……」
    怡寧突然失聲叫道:「她會不會……」倏然住口不言。
    馬如龍臉色大變,一句話沒說,騰身飛掠而去。
    孝親王忙道:「如龍,等等,你等等。」
    馬如龍跟沒聽見一樣,去勢如飛,一轉眼工夫就消夫在夜色裡。
    孝親王一跺腳道:「要命,要命,孟蘭回去要是不動聲色,他這一趕去豈不是把事情弄糟了。」
    安貝勒道:「我追他去。」
    他說走就走,大步如飛而去。
    孝親王急躁地又一跺腳道:「這都是什麼事兒,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嘉親王道;「九叔,安蒙未必追得上如龍,要是讓安蒙追進福康安的大門,這事非鬧大不可,還是讓我去看看吧。」
    孝親王呆了一呆,忙一點頭道:「嗯,對、對,那你快走吧。」
    嘉親王答應一聲,帶著李勇走了。孝親王歎了口氣,轉身行去。
    怡寧忙跟了過去,只有馮七跟龍氏兄弟站在原地沒動。









第二十章 龍 闖 虎 穴
    馬如龍輕功身法在北京城這個圈子裡是可以坐第一把交椅的,但是他一直追到福康安那貝子府的大門口,還沒有看見孟蘭的蹤影。
    大門口那站門的親兵八成兒還不知道他的主子曾經要殺馬如龍,一見馬如龍奔到,幾個親兵怔了一怔之後迎下來了一個:「總教習,您跑這麼快幹嘛呀?」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格格回來了沒有。」
    那名親兵道:「回來了,您找我們格格呀。」
    馬如龍沒答話,大步登上石階進了貝子府,看得那名親兵直發楞。
    馬如龍快步往裡走,迎面從裡頭出來兩個人,是巴魯圖跟喀爾丹。兩個人一見馬如龍,雙雙臉色一變停了步,齊聲喝道:「站住!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顯然,他兩個知道這位是主子的對頭了。
    馬如龍腳下沒停,冷冷說道;「我找你們格格。」
    喀爾丹道:「我們格格不是跟你在一塊兒麼。」
    巴魯圖橫身攔住了馬如龍的路,喝道:「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亂闖。」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狗仗人勢的奴才,給我閃開。」
    他一掌揮過去,砰然一聲正打在巴魯圖右肩上,打得巴魯圖一個踉蹌往後退去,他看也沒看巴魯圖一眼,邁步就走。
    巴魯圖叫了起來;「好哇,你竟敢闖到貝子府來打人,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撐的腰!」
    他張開雙臂往馬如龍身後撲去,他用的是蒙古摔交架式。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巴魯圖,住手。」
    巴魯圖硬生生收住了撲勢。馬如龍也立即停了步。前面夜色中走出一人,正是福康安,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滿臉驃悍色的跨刀護衛。
    巴魯圖得了理,一指馬如龍叫道:「爺,這……」
    福康安一擺手,冰冷說道:「我看見了,用不著你多嘴,滾!都給我滾!」
    巴魯圖、喀爾丹一聲沒吭,乖乖的退走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望著馬如龍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你的命跟膽子都不小,這是來找我算帳的,是不?」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馬如龍想起了在積水潭北岸的情景,他暗暗咬了咬牙忍了忍,道:「過去的事我不願意再提,我是來找孟蘭的。」
    福康安道:「你到這兒來找孟蘭,我還想找你要孟蘭呢。」
    馬如龍道;「我知道孟蘭已經回來了。」
    福康安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馬如龍雙眉微揚道:「孟蘭要是沒回來,我也就不會到你這兒來了,我不妨告訴你,我非見孟蘭不可。」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口氣,非見著孟蘭不可,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福貝子,你殺了魯天鶴,我可以不計較,你想燒死我,我也可以不計較,不過今兒晚上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讓我見見孟蘭!」
    福康安道:「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你無權攔我!」
    福康安道:「這是我的貝子府。」
    馬如龍道:「孟蘭是我的妻子。」
    福康安道:「孟蘭是你的妻子?誰說的。」
    馬如龍道:「是你親口許給我的。」
    福康安道:「我親口許給你的,誰聽見了?笑話,我是堂堂的貝子,孟蘭她是郡主,我會把她許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太不自量了。」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射,道:「福康安,過去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計較,你可不要逼我!」
    福康安往後微退半步道:「就算孟蘭是你的妻子,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她已經是你馬家的人了,你怎麼跑到我這兒來找她……」
    馬如龍上前一步,冰冷說道:「福康安你真要逼我?」
    福康安忙又退了一步,他身後那兩個跨刀護衛也懾於禁軍總教習的威名,竟跟著退了一步。
    福康安道:「大膽,你想幹什麼,造反。」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福康安,你拿這一套嚇唬別人還可以,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姓馬的來自江湖,玩命慣了,大不了我不幹這個禁軍總教習一走了之,你要放明白點兒,我是為了孟蘭,我可不是怕你。」
    福康安顯然也怕逼急了這位以往玩兒命慣了的禁軍總教習,他的態度沒那麼橫了,看了馬如龍—眼道:「我問你,你找孟蘭幹什麼?」
    馬如龍道:「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找她幹什麼,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福康安道:「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子,她既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不跟你在一起,卻趁夜跑回了娘家來……」
    馬如龍道:「這也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巴魯圖、喀爾丹跟四個拿火器的黑衣人蔣在了福康安身後。
    福康安的態度馬上就又橫了起來,他冷笑一聲道:「馬如龍,我正愁不好找你,想不到今夜你竟自己上門來,你對孟蘭郡主糾纏不清,居然還闖進我貝子府來鬧事,我殺了你看誰敢替你說話!」
    他往後退去。
    早在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射落的時候,馬如龍右掌裡就暗扣了四把飛刀,他準備只要一有異動便來個先下手為強,這當兒他一見福康安後退,就知道福康安要下毒手,應該先下手的時候到了,他剛要揚手。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如龍,如龍。」
     是安貝勒,的確,安貝勒的身影很快地就來近了。
    福康安臉色剛變,安貝勒一聲沉喝:「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人跟著就騰掠了過來,往馬如龍身邊一落,頭一眼就瞪上了福康安:「福康安你這是幹什麼,積水潭沒燒死人你還不甘心是不是,你要放明白點兒,馬如龍是禁軍總教習,你還不夠動他的格。」
    福康安冷笑說道:「安蒙,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半夜三更擅闖我貝子府,休說是他一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就是換一個比他更大的我也照樣能殺。」
    安貝勒道:「這意思是說你也能殺我了?」
    福康安道:「那要看你是來幹什麼的了,你要是來意不善,我當然照殺。」
    安貝勒臉色一變,怒笑說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殺法,來吧,叫你的人衝著我的要害下手。」
    他舉步邁了過去。馬如龍緊隨身後,他倒不是想跟著安貝勒闖過去,他是要保護安貝勒,扣在掌中的四把飛刀隨時準備出手。
    北京城內外那個不知道安貝勒,又那個不懾於他的虎威。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連同巴魯圖、喀爾丹立即往後退去,四名黑衣人連火器都不敢舉。
    福康安驚喝說道:「安蒙,你給我站住。」
    安貝勒跟沒聽見似的。
    「安蒙,你要再往裡闖,我可就要下令……」
    安貝勒冰冷說道:「少廢話,下你的令就是。」
    福康安一邊往後退一邊道:「安蒙,這是你逼我。」
    凌燕飛道:「不錯,是我逼你,你下令啊。」
    福康安的臉色由白轉為鐵青,他兩眼之中現出了凶光。
    馬如龍知道他騎虎難下,要鋌而走險,暗暗捏緊了四把飛刀,只等他一聲令下,他就要搶先出手,而就在這當兒,一聲吆喝從大門口傳了過來:「嘉王爺到。」
    安貝勒一怔停步,他轉身向外。馬如龍經驗夠,安貝勒轉身向外,他可沒動,他繼續暗扣飛刀,監視著福康安跟那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嘉親王帶著李勇大步闖了進來。
    安貝勒沒等嘉親王走近便道:「你來得正好,再遲來一會兒就得給我跟如龍收屍了。」
    說話間嘉親王帶著李勇走近,他含笑說說:「別胡說八道,牙還難免咬著嘴唇兒呢,大夥兒一天到晚常見面,吵架鬥氣那是常有的事,誰還會真把誰怎麼樣,瑤林也不過是擺擺架式……」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瑤林,現在我來了,看我的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他們把傢伙收起來吧。」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轉眼望向巴魯圖等把臉一抬,沉聲喝道:「本來沒什麼事兒,都是你們這些東西在裡頭興風作浪,主子們的事那有你們插嘴的餘地,一點規矩都不懂,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滾。」
     那四個拿火器的那一個還敢再在這兒站著,當即就哈著腰,低著頭往後退去。福康安沒吭氣兒。巴魯圖跟喀爾丹一見自己的主子沒吭氣,心知要再不走待會兒倒霉的準是他倆,當即也哈著腰,低著頭狼狽地逃走了。
    嘉親王臉上又堆起了笑意,看了看福康安道;「瑤林,不是我說你,你耳根子也太軟了,怎麼老聽他們的,你這兒太清閒了,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唯恐天下不亂,往後多給他們找點事兒做做吧,好了,好了,不提了,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深夜客來茶當酒,你不給我杯茶喝喝麼?」
    嘉親王這一著厲害,把個聰明絕頂的福康安弄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半天他臉上才浮現一絲勉強的笑意,道:「您願意在我這兒坐坐,是我的榮寵,我歡迎都來不及。您請。」
    嘉親王哈哈一笑道:「這才是,走,咱們叨擾瑤林一杯好茶去。」
    他左手拉著馬如龍,右手拉著安貝勒,大步往裡行去。馬如龍沒怎麼,安貝勒可有一百個不情願,但他一時摸不透這位十五阿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靈丹,沒奈何,只有跟著去了。
    嘉親王左拉馬如龍,右拉安貝勒,帶著李勇前頭走,福康安跟在後頭,正走著,福康安的一名護衛過來,往福康安手裡塞了樣東西。
    福康安當時沒動靜,卻把腳步放慢了,等到嘉親王在前頭踏上長廊拐了彎兒,他就近燈光飛快地攤開手往掌心裡看了看。
    他手掌裡有張小紙條兒,上頭寫著一行行小字。福康安看得先是一怔,繼而面泛喜意,一陣激動,揉碎了那張小紙條兒,放步趕了上去。進了前廳落了座,福廉安吩咐獻茶。
    獻上了茶,嘉親王沒等福康安說話就先開了口:「瑤林,孟蘭回來了是不是?」
    福康安淡然說道:「是的。」
    嘉親王道:「不是我說你,你把孟蘭許給了如龍,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福康安截口說道:「您聽誰說我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
    嘉親王笑道:「你可真是啊,到了這時候你還想瞞人,嫁姑娘,娶媳兒,那家沒有,這有什麼好瞞人的,怕我們湊不出份子錢?這是孟蘭跟如龍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會有錯。」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冤枉我了,要有這種事兒是他們兩個私訂的終身,我這個做哥哥的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嘉親王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沒給他們作主?」
    福康安道:「王爺,我又不是不懂家法;孟蘭是個郡主,是皇族,馬如龍是個禁軍總教習,來自江湖,平民出身,我怎麼會把她許給馬如龍,難道我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這麼說,這件事要是他們倆私訂終身的話,你也不答應了?」
    福康安道:「王爺,有句俗話:女大不中留,姑娘一大做父母的都管不了,何況我這個做兄長的,不是我不答應,是我不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瑤林,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既已成了過去,咱們誰也別再計較,我指的是什麼事相信你也都明白,你親口許的婚事這可不是兒戲,孟蘭跟如龍不過是一點小事吵了嘴鬧了氣,我今兒來就是做個和事魯仲連的,你可不能不給我面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這麼說倒叫我有點受不住了,我不明白您說的那些事都是什麼事……」
    安貝勒一拍桌子道:「福康安,我可是忍了半天了,你還裝什麼糊塗,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如龍跟我兄弟凌燕飛……」
    福康安臉色一變站了起來道:「安蒙,我讓你在我這兒坐著喝茶,是看嘉王爺的面子,你可別在我這紅口白牙,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聽誰說我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馬如龍跟凌燕飛,你有什麼證據?」
    安蒙冷笑一聲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在積水潭放火燒人的事,受害人馬如龍就在眼前……」
    福康安道:「受害人不是證人,你怎麼知道馬如龍他不是因為我不肯許婚懷恨在心想害我,你說說看,還有誰看見我放火了?積水潭火起的時候我正在家裡……」
    安蒙霍地站了起來道:「好,就算積水潭火起的時候你在家裡,我冤枉了你,那麼派人到孝王府在吃喝裡下毒的事呢?」
    福康安道:「你是有人證還是物證?」
    安貝勒道:「我有人證。」
    福康安道:「誰?在那裡。」
    安貝勒道:「你的蒙古衛士,哈達跟隆克,現在孝王府!」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那最好……」
    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請給做個主,他指我派人在孝王府的吃喝裡下毒,而且有哈達跟隆克兩個人證,這不是鬧著玩的,這是滅九族的事兒,我是堂堂的宗室貝子,不能容人這般誣蔑,我今兒晚上就要跟他兒個是非黑白,只要哈達跟隆克二人在您面前指證說承認確有其事,我馬上自縛雙手任憑國法處置,要是沒有這回事,安蒙他……」
    嘉親王知道不能再靜坐下去了,忙站起來道:「好了,好了,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剛說好了的,杯茶連碰都沒碰過,你們倆就又鬥了起來,坐下、坐下、都坐下,這件事看我的面子就此打住……」
    福康安道:「王爺,我沒那麼大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可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您在座您聽見了,您原諒,這種事我不能就此算了,還是那句話,我請您做個主,您要是不肯做主,我今兒晚上就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臉色為之一變,忙道:「好了,好了,坐下,坐下,有話坐下來說行麼?」
    福康安幸幸地坐了下去。福康安都聽了嘉親王的,安貝勒自是不能不聽,他也坐了下去。
    嘉親王最後落座,道:「瑤林,大家歇歇火,消消氣……」
    福康安道:「王爺,我還是那句話,不是我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實在是我有我的身份,不能任人這麼誣蔑,這不是別的事,要是這回我忍了,下回無論有什麼事誰都往我身上推,那豈不成了破鼓任人捶了麼,那還行?您千萬原諒,這件事我不能就這麼了了,您要是不肯做主,我……」
    這當兒說什麼也不能讓福康安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忙道:「好、好、好,我做主,我做主行了吧……」
    福康安一欠身道:「謝王爺……」
    轉臉望向安貝勒,道;「安蒙,帶你的人證來。」
    安貝勒面色一變就要往起站。
    嘉親王一拍座椅扶手,喝道:「等會兒,安蒙,你怎麼跟什麼似的,一點就著,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氣麼?」
    安貝勒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一瞪眼道:「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沒再說話。
    嘉親王轉望福康安,道;「瑤林,你的事我做主,咱們先把如龍跟孟蘭的事解決了再說好不?」
    嘉親王有他的用心,他知道現在一點證據沒有,對自己這方面極為不利,他是想先把孟蘭這個最好的人證抓到手再說。
    豈料福康安搖了頭,道:「王爺,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能毀祖先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你要是只有這一點顧慮那就好辦,我做主,天塌下來自有我去頂,這樣總行了吧。」
    福康安笑笑說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您是一番好意,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給妹妹挑個門當戶對合適的。」
    嘉親王道:「瑤林,孟蘭自己屬意如龍!」
    福康安搖頭說道:「不會的,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她也不會跑回來了。」
    嘉親王道:「那是他們倆為一點小事吵嘴斗了點兒氣,小兩口吵嘴鬥氣這是常有的事,咱們第三者只能給他們往一塊兒拉,總不能再給他們拆,是不?」
    福康安笑道:「王爺,您這話言重了,孟蘭自己根本就不願意,怎麼能叫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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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7:05 |只看該作者
嘉親王道:「你怎麼知道孟蘭自己不願意?」
    福康安道:「她剛親口告訴我的,這還有錯麼?」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孟蘭要是不願意,她也不會冒火跑進樹林子裡,跟如龍一塊兒挨燒了。」
    福康安冷冷說道:「我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你可以叫孟蘭出來問問。」
    「對了。」嘉親王道:「這樣好不,瑤林,你把孟蘭叫出來當著我們問問,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不但我這個魯仲連扭頭就走,而且我可以擔保如龍從今以後不再來打擾她,怎麼樣?」
    福康安吁了一口氣,道:「不必了,王爺,孟蘭剛才回來的時候說過,她不願意見任何人,她要清靜一陣子。」
    馬如龍突然站了起來道:「福貝子,你這樣可就太過份了!」
    福康安冷冷抬眼道:「馬如龍,你這是跟我說話麼?」
    馬如龍冰冷說道:「別拿你這個宗室貝子壓我,我姓馬的不吃這一套,記得剛才我對你說的話麼,你可別逼急了我。」
    福康安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聽見了麼?」
     嘉親王皺皺眉道:「如龍……」
    馬如龍淡然說道:「王爺,這件事您已經管不了,何必再管。」
    這意思就是說來軟的不行,還是讓我來硬的吧。
    嘉親王正愁沒辦法呢,他一點就透,當即站起來道:「你說的對,這種事我這第三者不便勉強任何一方,我看還是讓你們自己去解決吧。」
    馬如龍目光一凝,望著福康安道:「福貝子,你答我一句,讓不讓我見孟蘭?」
    福康安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道:「你一定要見孟蘭?」
    馬如龍一點頭道:「不錯。」
    福康安道:「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呢?」
    馬如龍道:「我馬上就走。」
    福康安道:「像嘉親王爺說的,以後也不再來打擾孟蘭了。」
    馬如龍道:「我做得到。」
    福康安一點頭站了起來道:「好吧,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叫孟蘭去。」
    他要走。
    安貝勒粗中有細,站起來橫身攔住了他道:「你這貝子府的下人這麼多,養著他們幹什麼的,淨吃飯不做事麼,派個人去一趟就行了,何必勞你貝子爺的大駕?」
    福康安臉色變了變,可是一見嘉親王在一旁寒著臉,馬如龍在面前虎視眈眈,他當即又忍了下去,微一點頭笑道:「你說的是,嘉王爺剛說過我,我怎麼就忘了,府裡這些下人是該多給他們找點兒事兒做做。」
    一頓揚聲:「巴魯圖。」
    一名親隨走了進來,垂手哈腰道:「爺……」
    福康安一擺手道:「叫巴魯圖來。」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要退出去。
    嘉親王一抬手道:「慢著,誰去不是一樣,幹嗎專挑巴魯圖,你去請你們格格去,就說你們爺請她來,我、安貝勒還有馬總教習都在這兒,快去。」
    那名親隨倒也機靈,恭應了一聲,抬眼望了望福康安。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去吧,去請格格去,跟董清他們說,就說我說的。」
    那名親隨又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福康安一抬手道:「都請坐下等吧!」
    嘉親王、安貝勒、馬如龍三個都沒動。
    福康安自己也沒好坐下去,他望著嘉親王道:「王爺,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嘉親王道:「那當然。」
    福康安一聳雙肩道:「怪了,我說的話居然沒人肯信。」
    安貝勒冷冷說道:「那是一定的。」
    福康安轉望安貝勒道:「安蒙,我跟你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為什麼老跟我過不去!」
    安貝勒道:「正邪自古如冰炭,忠奸由來不相容。」
    這句話很不客氣,也很重。
     福康安臉色為之一變,但旋即又恢復正常,道:「這麼說你是自命忠正,把我當成奸邪了。」
    安貝勒道:「不錯,正是這樣。」
    福康安笑笑說道:「你這等於是說皇上沒有知人之明了。」
    安貝勒道:「奸佞蒙蔽君上,得以邀寵一時,從古至今,屢見不鮮!」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我倒要請教一下,我福康安南征北討,建了不少的汗馬功勞,我今天能有這個地位,完全是一刀一槍換來的……」
    安貝勒道:「別人一刀一槍給你換來的。」
    福康安道:「安蒙,你是說我冒領軍功?——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為將者運籌唯幄……」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是巴魯圖,他先往福康安身後那排雕花的窗戶看了一眼,然後欠身說道;「稟爺,格格說她不願意見任何人!」
    福康安站了起來,含笑說道:「王爺,您聽見了,這可不是我不讓她見馬如龍吧!」
    他伸手抓起了茶杯。
    只聽巴魯圖在門外叫道:「送客。」
    安貝勒冷笑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們來這一套。」
    他要逼過去。
    「噗」地一聲,窗戶紙破了,隔窗伸進來四根黑忽忽的管子。
    馬如龍伸手攔住了安貝勒道:「安爺,既是孟蘭不願見我,那就算了,咱們走吧。」
    他手指頭碰了碰安貝勒。安貝勒會意,轉身就走。
    馬如龍也轉了身,可是忽然他又轉了過來,一揚手,奇快如電,四道森寒白光破窗而出。
    窗戶外響起幾聲大叫,那四根黑黑的管子馬上不見了,緊接著窗外砰砰幾聲響。
    馬如龍身隨手動,一步跨到福康安跟前,一抬手,一把飛刀抵在了福康安的心口,道:「福貝子,叫巴魯圖去請孟蘭。」
    福康安臉色大變,急道:「王爺,您……」
    嘉親王冷冷說道:「剛才您不聽我的,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福康安道:「好啊!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馬如龍刀往前一遞,刀尖扎破衣裳紮著了福康安的肌膚,福康安忙住了嘴,硬是沒敢再吭氣。
    馬如龍道;「你還等什麼?」
    福康安忙道:「巴魯圖,去請格格去,快去。」
    巴魯圖飛也似的跑了。
    馬如龍道:「安爺,麻煩您出去一趟,把我那四把飛刀拔回來。」
    安貝勒明白馬如龍是怕留下證據,當即快步走了出去,轉眼工夫把四把飛刀拔了回來,進來一揚拇指道:「好準的飛刀,我算是開了眼界,如龍,趕明兒個教教我怎麼樣?」
    馬如龍笑笑說道:「您要想學,那還不是一句話。」
     只聽一陣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馬如龍兩眼獰芒一閃道:「巴魯圖真是你的好部屬,他還不死心哪。」
    說話間門口出現了七八十來個貝子府的戈什哈,個個手裡拿著兵刃。
    安貝勒厲喝說道:「你們想造反,也不看看誰在這兒。」
    巴魯圖出現在門口,他大聲說道:「我們這是護主……」
    「大膽!」安貝勒暴喝說道:「我先斃了你。」
    他閃身要動。
    馬如龍適時說道:「安爺,那用得著您出手,福貝子自會叫他們撤走的,福貝子,還是請您說句話吧。」
    福康安沒奈何,他知道逼急了馬如龍,馬如龍真會殺人,他可不願死,大丈夫能曲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他當即說道:「巴魯圖,把人撤走。」
    巴魯圖沒動,道:「爺……」
    福康安厲喝說道:「你們不要我的命了。」
    巴魯圖忙一欠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們這就撤走。」
    他一揮手,帶著人退走了。
    貝子府的戈什哈剛退走,匆忙碎步響動,福康安的夫人花容失色走了進來,進門便跪了下去,悲聲說道:「王爺,玉佳求您……」
    福康安這位夫人出身王府,當初也是位和碩格格,頗有賢名,儘管嘉親王對福康安再厭惡,可是他對福康安這位頗有賢名的夫人不便太那個,他忙抬手說道:「玉佳,你起來,你起來!」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王爺,求您看玉佳份上……」
    嘉親王道:「玉佳,你要知道,沒有誰要怎麼他,只怪他當初利用馬如龍的時候,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現在卻硬不讓馬如龍見孟蘭。」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這件事玉佳知道,千不是、萬不是是玉佳的不是,玉佳當初沒盡到規勸的責任……」
    安貝勒道:「福康安,你聽聽,你慚愧不慚愧。」
    福康安沒說話,臉上卻有點掛不住。
    嘉親王道:「玉佳,你起來,人家馬如龍要見孟蘭……」
    玉佳忙道:「孟蘭在我房裡,我去叫她去!」
    她站起來匆匆走了,沒多大工夫,她真把孟蘭帶來了,孟蘭一進來便道:「如龍,把刀放下,是我自己願意出來……」
    馬如龍截口說道:「孟蘭,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可是你可知道他已經知道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了,同樣地他也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回來……」
    安貝勒訝然說道:「怎麼說,如龍,他已經知道……」
    馬如龍道:「您沒見他廳外廳裡判若兩人麼,他要是不知道哈達隆克的死訊,焉會逼著您要證人,他派的人已經死了,往回送信的自然是另有別人,那個別人也一定知道孟蘭為什麼回來。」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怪不得,他是怎麼知道的?」
    馬如龍道:「那就要問他了。」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福康安,你是怎麼知道的?」
    福康安沒說話。
    安貝勒沉聲說道:「福康安……」
    嘉親王道:「安蒙,不要再問了,孟蘭已經來了,咱們走吧。」
    馬如龍道:「孟蘭,當初在積水潭你僅是護我便差點被燒死,現在他既然知道你是為什麼回來的,他豈會輕饒了你?我不能讓你作這種無謂的犧牲,跟我回孝王府去。」
    一頓說道:「福貝子,麻煩您送我們出去。」
    玉佳前一步道:「馬總教習……」
    馬如龍道:「夫人,我不能不顧王爺跟安爺的安全,您不知道,福貝子剛才兩度想用火器殺人,不信您可以到窗戶外頭看看去。」
    佳玉臉色大變道:「瑤林,你怎麼能這樣對王爺跟安爺。」
    福康安沒答理,對馬如龍道;「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馬如龍飛快側身讓路,飛快把飛刀抵向福康安的左肋。
    福康安邁步往外行去。
    玉佳轉望嘉親王悲聲叫道:「王爺……」
    嘉親王道;「你放心,只要他不傷人,誰也不會傷他的。」
    玉佳低下了頭。
    孟蘭低低說道:「嫂子,你放心吧,如龍不會傷他的,要有傷他之心不會等到如今讓如龍出手。」
    玉佳微微點了點頭,也低低說道:「我明白了,妹妹,你該走,快走吧,這個家遲早會……」
    她住口不言。孟蘭道:「嫂子,我走了,你保重。」
    玉佳道:「你也保重。」
    孟蘭沒再說話,握了握玉佳的手,跟著往外行去。
    安貝勒帶著李勇當先開道,嘉親王緊傍著馬如龍,孟蘭跟在嘉親王身側,出前廳直奔大門。
    貝子府戈什哈、親隨到處都是,但沒一個敢動的。
    出了大門之後,福康安道:「馬如龍,你們已經出了貝子府了。」
    馬如龍道:「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我還想讓你再送我們一程。」
    福康安臉色一變道:「馬如龍,咱們的仇可是越結越深了。」
    馬如龍道:「早在積水潭北岸,你的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夠深了。」
    福康安哼哼一笑道:「我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真不划算啊。」
    馬如龍道:「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呢!」
    福康安道:「什麼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
    馬如龍道:「你會把自己都賠進去。」
    福康安道:「你是這樣想麼?」
    馬如龍道:「你知道,從古至今,凡奸惡者那一個有好下場的?」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居然有人把我福康安當成奸惡。」
    馬如龍道:「江湖上有句俗話你可知道?」
     福康安道:「什麼俗話?」
    馬如龍道:「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咱們別淨看眼前,也看看將來。」
    馬如龍道:「將來怎麼樣,你還想讓別人倒在你腳下?」
    福康安笑笑說道:「看吧。」
    顯然他是不認輸,不但不認輸,他反而認為眼前的情勢是他反敗為勝的一個轉捩點。
    馬如龍冷冷說道:「大概你以為我們這邊沒有足以威脅你的證人了,是不?」
    福康安笑笑,沒說話。
    馬如龍道:「你錯了,福康安,我們這邊還掌握著一個足以致你死命的證人。」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是麼?」
    顯然他是不信,難怪他不信,他認為所有的證人都已經先後除掉了,他再也想不到那個足以致他死命的證人就在眼前。
    馬如龍道:「你不信是麼,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哈達跟隆克的死訊的?」
    福康安一笑說道:「馬如龍,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馬如龍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忽聽安貝勒道;「如龍,行了,放他回去吧。」
    馬如龍道:「安爺,您往兩邊胡同裡看看。」
    安貝勒馬上就明白了,他揚起濃眉左右一看,只見兩邊胡同裡閃動著幢幢黑影,他冷哼一聲道:「好東西,我攆他們回去。」
    他邁步要走。
    馬如龍忙道:「安爺,難得他們有這份護主忠心,算了,讓他們跟著吧。」
    同時,嘉親王也趕前一步拉住了安貝勒。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便宜了他們。」
    轉過身來道:「福康安,叫你的這些奴才都滾回去!」
    福康安還沒有說話。
    馬如龍已然又道:「安爺,您這是何苦,我剛才不說了麼,這也是他們護主的一番心意。」
    安貝勒一跺腳道:「你們都太好說話了。」
    安貝勒沒採取行動,兩邊胡同裡的幢幢黑影仍照跟不誤。
    沒多大工夫,孝王府已然在望,馬如龍道:「抱歉得很,我不能不讓你送我們到孝王府門口。」
    福康安道:「不要緊,我當著散步好了。」
    馬如龍道;「那就好,不管什麼事,能看得開最好。」
    說話間已抵孝王府門口,馬如龍停了步道:「王爺,您幾位先進去吧。」
    嘉親王明白,當即偕同安貝勒、孟蘭,帶著李勇先進了孝王府。孟蘭不放心馬如龍,她走在最後,還不住地扭頭往後看。
    就在孟蘭進入孝王府大門那一剎那間,福康安突然臉色大變,大聲叫道:「孟蘭。
    孟蘭停了一停,但旋即就進去了。福康安臉色煞白,望著孝王府的大門直發怔。
    馬如龍淡然說道;「你怎麼了?」
    福康安道:「原來我不相信孟蘭會替你們作證。」
    馬如龍道:「現在呢?」
    福康安道;「現在我相信她會。」
    馬如龍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才相信她會?」
    福康安道:「你沒看見麼,剛才她進去的時候只不放心你,卻沒看我一眼,對我這個胞兄一點留戀都沒有。」
    馬如龍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福康安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這是人倫悲劇,世間之最悲慘者莫過於此,可是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應該負全責!」
    他收起飛刀邁步往孝王府行去。
    兩邊胡同裡竄出了十幾條人影,有的掠向福康安,有的撲向了馬如龍。
    馬如龍霍然轉身一揚手,嚇得那幾條人影連忙閃身躲避,馬如龍哈哈一笑轉身又往孝王府行去。那幾條黑影猛悟受了戲弄,怒叱聲中又要撲攻。
    福康安抬手暴喝:「回來!」
    那幾條人影硬生生剎住撲勢掠了回來。福康安兩眼直直地望著馬如龍從容灑脫地進了孝王府,他突然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他的戈什哈忙扶住了他。
    福康安的臉色更見蒼白了,他嘴角上掛著血,一抬手道:「我不要緊,福桂來了沒有?」
    一名戈什哈過來欠身說道,「奴才在這兒。」
    福康安道:「給咱們送信兒的那個人是誰?」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奴才不知道,那個小紙團兒是隔牆丟在奴才身上的,力道還挺大,當時奴才聽見有人說快交給福貝子,奴才追出去看,卻沒看見人影兒。」
    福康安眉鋒為之一皺,無力地擺擺手道:「算了,等他跟咱們連絡吧,希望他能在最短期間內跟咱們連絡,回去吧。」
    他向著孝王府投過最後一瞥,然後轉了身。
    口    口    口
    馮七跟怡寧在二堂屋裡陪著孝親王。
    最後的兩個重要證人沒了,龍氏兄弟也沒事了,他兄弟幾個都在陪著去世的三個兄弟。
    嘉親王等一走進來,孝親王、馮七、怡寧忙都站了起來,怡寧忙上前拉住了孟蘭,道:「妹妹,你可回來了,可沒把人急死,下次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盂蘭微微低下了頭,沒說話。
    馮七帶笑說道:「還是您幾位有辦法,到底把孟蘭格格截回來了,咦,如龍呢,怎麼沒見如龍?」
    安貝勒道:「在後頭,馬上就進來。」
    落了座,嘉親王跟安貝勒把這趟福康安府的經過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呢馬如龍就進來了。
    安貝勒問了一句:「怎麼樣?」
     馬如龍道:「走了。」
    嘉親王接著說他的,頗為詳盡地一直說到剛才。
    聽完了嘉親王的敘述,孝親王望著馬如龍道:「如龍,真多虧你了。」
    他本來想誇兩句,可是當著孟蘭到底不方便。
    馮七也是一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
    馬如龍謙遜了兩句,然後望著嘉親王道:「王爺,福康安得著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以及他知道孟蘭為什麼回去的事,您有沒有告訴孝王爺?」
    嘉親王道:「說了。」
    孝親王道:「這種事我已經司空見慣了,雖然不會再怎麼驚慌了,可是這個人我不容他在我這兒存在,如龍,這件事我看還是你辦吧。」
    馬如龍欠身應了一聲:「是。」
    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府裡有如龍在,很叫人放心,王爺,燕飛到現在還沒見回來,我想走一趟看看去。」
    怡寧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開玩笑,這種事你怎麼能去?」
    馬如龍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剛剛我還說有你在府裡很叫人放心呢,要不是有你在府裡照顧著,我也不會這麼放心去找燕飛,府裡需要你,王爺也剛把大責重任交給了你,再說孟蘭格格更需要有人保護,你怎麼能輕易離府?」
    嘉親王道:「這樣吧,我讓李勇跟去。」
    馮七道:「別,誰都別去,說句話李兄弟別見怪,儘管他能以一當百,幹這種事他不適宜,還是讓我到外頭去找幾個幫手吧,我這就走,如龍,府裡的事兒交給你了。」
    馬如龍道:「您放心去您的就是。」
    馮七走了。
    嘉親王坐沒一會兒也帶著李勇走了,他說明天派車來把龍雲三兄弟運到他府裡料理去。
    時候不早了,怡寧暫時不回去,她要等凌燕飛回來,她陪著孟蘭歇息去了。
    馬如龍跟安貝勒則相偕出屋安排值更巡夜,辦他們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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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8:09 |只看該作者
第廿一章 府 裡 藏 奸
    夜已深了,福康安煩得很,他根本沒辦法安枕,帶著兩名近身護衛在涼亭裡悶坐著。
    玉佳最可憐,不但獨守空閨,還得以淚洗面。福康安心裡現在根本就沒有她,他想的都是他自己的事兒。
    其實,福康安對這位枕畔嬌妻壓根兒就夠冷淡的,他心裡一直念著他那已然去世的前妻,要能把心分一點兒,卻又給了那位遠在華南,船娘出身千嬌百媚的寶珍。
    這是公開的秘密,連玉佳都知道,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即使她娘家那親王府也鬥不過軍功赫赫、權重一時的貝子福康安,只有以淚洗面,自歎命薄了。
    忽然間,半空裡落下個黑影來,是個黑衣蒙面人,就落在亭外。福康安養著那麼多護衛,居然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貝子府,敢情現在他們還在鼓裡呢。
    當然,跟在福康安身邊的這兩個護衛發現了這個突如其來、從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一聲沉喝拔刀就要撲。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抬手道:「別這麼冒失,你們貝子爺現在正需要我,你們這樣對我,小心你們貝子爺砍你們的腦袋。」
    福康安一聽這話,伸手攔住了兩個護衛,站起來道;「你是……」
    那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不認識我,我要說我給貝子爺送過信,貝子爺就知道了。」
    福康安兩眼一睜道:「你就是那個……」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不錯。」
    福康安面泛喜色,一擺手道:「請進,我正要找你。」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掠那兩名護衛,道:「我沒騙二位吧?」
    昂然行進小亭坐了下來。
    福康安毫不在意,跟著坐了下去道:「你是要茶還是要酒。」
    那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謝謝貝子爺,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蒙貝子爺重視,我以後叨擾貝子爺的時候還多。」
    福康安道:「這個你放心,我這個人只受人一點好處,我就會永遠記在心裡,你給我送來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以及孟蘭回來的目的,幫了我一個大忙,日後我自會謝你。」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說道:「貝子爺不但該謝我,而且該重重謝我,因為哈達跟隆克這兩個人是我殺的,不是您貝子爺派在孝王府那個人殺的。」
    福康安呆了一呆道:「怎麼說,哈達跟隆克是你殺的,不是……」
    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哈達跟隆克是中龍涎香之毒死的,貝子爺的人可有龍涎香這種東西?」
    福康安驚愕地道:「這麼說哈達跟隆克真是你殺的了,我聽說龍涎香是一種名貴的香料,卻不知道它還能殺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此龍涎香非彼龍涎香,我說的這種龍涎香產自小興安嶺,是一種蟒蛇口中的毒涎。」
    福康安道:「原來如此,他們防範很嚴密,我派的人幾次無法下手,你是怎麼……」
    那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龍涎香不比一般的毒藥,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殺人,簡直媲美那毒中之最無影之毒。」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厲害。」
    那黑衣蒙面人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有機會我可以讓貝子爺看看。」
    「好極了!」福康安道:「有機會我倒真要見識見識。」
    忽然一凝目光道:「我怎麼稱呼你?」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您我雙方對的是事不是人,姓名無關緊要,要是一開始貝子爺就在這方面費心,往後咱們就不好合作了!」
    福康安忙道:「你別誤會,我是隨口問問,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可以不說,我也可以不問。」
    那黑衣蒙面人道:「這才是,其實貝子爺只知道我是赤魔教中人也就夠了!」
    福康安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你在那張紙條兒上已經告訴過我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幫我的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顳琰他們是您貝子爺的對頭,也是本教的仇敵,基於同仇敵愾,所以本教幫您貝子爺的忙,貝子爺您嘛,也應該竭誠地跟本教合作。」
    福康安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麼,要我怎麼跟你們合作?」
    那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不急暫時不談,急的是眼前事,貝子爺應該跟我談談眼前事。」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麼知道我現在需要你?」
    那黑衣蒙面人道:「因為令妹孟蘭格格又跟他們回孝王府去了,福貝子您明知道這對您極為不利,您不能不趕快想個辦法,而這件事別人幫不上您的忙,您一定會想到——」
    福康安道:「你料事如神。」
    「不敢,您誇獎。」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知道您急著找我,非常迫切,所以我今夜就來了!」
    福康安道:「你能幫我什麼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要看貝子爺您需要我作什麼程度的效勞了。」
    福康安吸了一口氣道:「我打算先派個人到孝王府勸勸她,看看能不能以兄妹之情打動她,要能,那是最好不過,要不能……」
    他突然停住,沒說下去。
    那黑衣蒙面人道:「怎麼樣?」
    福康安道:「我要你幫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什麼程度?」
    福康安目閃凶光,一咬牙道:「殺!」
     那黑衣蒙面人道:「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冷靜果決,當機立斷,不作婦人之仁,難怪貝子爺有這麼大的軍功,果然是大將本色,貝子爺將來要不成大事那才怪。」
    福康安道:「不必說這些了,你能不能幫這個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當然能,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找貝子爺了。」
    福康安道:「好,但必須等我派人勸說無效之後。」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是當然,我等貝子爺您的令諭。」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你要什麼酬勞,現在說吧。」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道:「酬勞?」
    福康安道:「即便是同仇敵愾,也不會沒有條件,你可以直說。」
    那黑衣蒙面人仰天哈哈大笑道:「我沒說錯,貝子爺您的確是位該成大事的人物,您要不成大事,那老天爺就太沒眼了!」
    目光往福康安身後一掠,道:「這兩位……」
    福康安道:「你直說就是,他們能聽我要你殺舍妹的事,還有什麼不能聽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說的是,您說的是,恭敬不如從命,既是貝子爺您有這麼一番好意,我焉敢不識抬舉,只有拜謝敬領了。」
    頓了頓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福康安道:「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請貝子爺您加盟本教。」
    福康安一怔道:「你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道:「既是貝子爺您沒聽清楚,我可以再說一遍,請貝子爺您加盟本教。」
    福康安變色搖頭道:「這個我不能答應,我辦不到,你們是個江湖組合,叛逆集團,我是個堂堂的宗室貝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這個貝子銜沒有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說您這個貝子銜沒有了,簡單的說吧,您的身家性命恐怕保不住。」
    福康安淡然說道:「不見得。」
    那黑衣蒙面人道:「要是令妹孟蘭格格往皇上面前一跪,把您所做的事逐一指陳,您認為您還能保得住您這貝子銜,保得住您的身家性命?」
    福康安道:「你們不幫我的忙,我照樣可以讓孟蘭不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站起,道:「您要是認為您有這把握,那是最好不過,只是我要提醒您一句,您的人連哈達隆克都殺不了。」
    福康安臉色一變,但他沒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又道:「還有,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否則的話您的貝子銜跟身家性命就全完了,希望您最好有十二成的把握。」
    福康安仍沒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雖然站了起來,但他一時並沒有走的意思,他微一搖頭又道:「您這個人實在讓我摸不透,照剛才那個殺字看,您冷靜果決,當機立斷,拿得起,放得下,的確像位蓋世的英雄大人物,而照如今您這三字辦不到看,幾乎就把前者全推翻了,加盟本教,對您無害,您不但可以保住您的身家性命以及榮華富貴,而且可以打垮您的對頭,從今後高枕無憂,將來很可能再上一層樓,如若不然,您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完了,還得在對頭面前倒下去,任何一個明智的人都知道該作什麼樣的抉擇,怎麼您就……」
    福康安突然說道:「為什麼非讓我加盟你赤魔教不可?」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我也願意跟您開誠佈公,您是朝廷數一數二的大員,握有兵權,本教要借重您。」
    福康安道:「你們要借重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剛才說過,赤魔教是一個叛逆集團。」
    福康安霍地站起道:「你們要我謀叛造反?」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錯了,本教只是在您要倒下去之前拉您一把。」
    福康安冷笑道:「說的好聽……」
    「的確好聽,」黑衣蒙面人道:「我不瞞您,或許您已經知道了,本教曾跟羅剎人締結盟約,本教負責行動,羅剎人則無限制地供給本教財力,甚至於人力,他日一旦事成,東三省、新疆、蒙古歸羅剎人,其他的地方仍是本教的天下,我到您這兒來之前曾經得到羅剎使者以及本教教主的同意,一旦事成,由您跟本教三教主共掌天下,到那時候您要什麼沒有,難道您不想稱孤道寡做做皇帝?我承認這是一件冒大風險的事,而以您目下的處境,賭上一賭是值得的,尤其只扳倒□琰,消除安蒙,這桌面上的就成了咱們的囊中物,只要您答應加盟本教,本教就能幫您阻攔令妹,只令妹不作證,顳琰准倒,安蒙必死,私怨既了氣已出,轉眼天下更我屬,您又何樂而不為?」
    福康安靜聽之餘臉色連變,黑衣蒙面人把話說完,他卻一轉平靜,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聽黑衣蒙面人又道:「話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利害我也為您分析得很明白,我不想反覆陳述,多作贅言,作什麼樣的抉擇那還在您,我……」
    福康安突然一抬手道:「你不用再說了,我答應加盟。」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道:「怎麼說,您答應加盟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不錯,我答應加盟了。」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異采暴閃,笑道:「這才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為高人……」
    福康安跟沒聽見一樣,道:「就照適才原議,我先派人勸說孟蘭,倘若勸說無效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不忙,貝子爺。」那黑衣蒙面人笑著說道:「空口無憑,貝子爺跟本教之間最好也訂個盟約。」
    福康安為之一怔道:「怎麼,還要訂盟約,你信不過我?」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誤會了,貝子爺何等人物,本教焉敢信不過貝子爺您,這一紙盟約對雙方都有約束,我說一旦事成貝子爺您跟我們三教主共掌天下,難道您就那麼信得過我,所以我要跟貝子爺訂一紙盟約,這是為雙方的利益。」
     福康安微一點頭道:「好吧,取文房四寶來,記住再拿盞燈來。」
    一名護衛應聲而去,一會兒工夫就取來了文房四寶及一盞風燈。
    那黑衣蒙面人望著兩名護衛道:「我不方便,那位偏勞一下。」
    福康安道:「你有什麼不方便?」
    那黑衣蒙面人向著福康安揚了揚右胳膊。
    福康安立即轉望兩名護衛道:「福桂,你來寫一下吧。」
    一名護衛道:「奴才不知道怎麼寫。」
    黑衣蒙面人道:「好辦,我念你寫,我念一句你寫一句就是。」
    沒奈何,那名護衛只有蹲下去攤紙磨墨。
    那名護衛握起了筆,黑衣蒙面人開始念了,盟約的內容很簡單:「福康安加盟赤魔教,盡赤魔教徒該盡的一切義務,並為舉義之事竭盡心力,他日一旦事成,由福康安跟赤魔教的三教主共掌江山,並稱天下。
    一式兩份年月日之下是締約人,一個是福康安,一個居然是羅剎使者,一聽之下不禁為之一怔,當即問道:「你就是羅剎使者?」
    黑衣蒙面人笑道:「現在貝子爺知道了,貝子爺也該更相信我有全權了,請簽名用印。」
    福康安道:「你先來,我要證實你的身份。」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真是太小心了,好吧,我先來就我先來!」
    他探懷摸出一塊方方的鋼牌,鋼牌上有花紋,也有字跡,他遞給了福康安,含笑說道:「貝子爺先請過過目。」
    福康安接了過去,只見那塊鋼牌有一個巴掌的四分之一大,製作得相當小巧精細,正面鐫刻著四個篆字『羅剎使者』,背後刻的則是蚯蚓般彎彎曲曲的幾行紋路。
    黑衣蒙面人道:「背後刻的是羅剎國的字,意思跟正面刻的一樣。」
    福康安沒理他,抬眼望著福桂道;「拿印泥來。」
    福桂應聲飛步而去,轉眼工夫已把印泥取來。
    福康安把鋼牌遞還黑衣蒙面人,黑衣蒙面人連猶豫也沒猶豫,接過鋼牌在印泥上捺了一下,旋即就蓋在了那一式兩份盟約締約人羅剎使者四字之下,然後他含笑抬手道:「貝子爺,您請。」
    福康安慢條斯理地從懷裡一個小絲囊裡取出一方雞血石小印,捺過印泥之後逕自蓋在自己的名字之下。
    福康安這裡抬起了手,那裡黑衣蒙面人伸手拿起一紙盟約,吹了吹,又看了看,很快地摺好藏入了懷中,他一笑說道:「行了,從現在起,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拿酒來,我要跟貝子爺喝一杯。」
    福康安抬了抬手,福桂跟另一名護衛飛步而去。
    福康安望著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仍是那句話,等我派人勸說孟蘭無效之後……」
    黑衣蒙面人笑著說道:「當然,當然,一定,一定,您只管放心就是。」
     福康安臉上沒什麼表情,話說得也異常緩慢,道:「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話說在前頭,你要是不等我的話擅自行動,可別怪我要撕毀盟約,翻臉無情,到那時候我能什麼都不顧。」
    黑衣蒙面人道:「一句話,人無信不立,同樣的,赤魔教高舉義旗辦大事,光取下京城是不夠的,更要贏取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個信字,要是我沒遵守今晚所作的任何許諾,到時候貝子爺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可是我也要先小人後君子一番,從現在起,我也希望貝子爺你竭誠盡每一個赤魔教人應盡的義務,恪守教規,遵從令諭,否則的話就如同叛教,赤魔教教規森嚴,叛教者殺無赦,貝子爺千萬不可仗著貝子府座落內城,護衛眾多,赤魔教人每一個都可以跟我今夜一樣來去自如,而且他們有防不勝防的劇毒龍涎香!」
    福康安臉色一變道:「我已然在盟約上簽了名蓋了章,是不?」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我知道,可是貝子爺您提醒我,我不得不借這機會也提醒貝子爺您一下。」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六月裡的債,你還得可真快啊。」
    黑衣蒙面人道:「不敢。」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可是?」
    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福康安道:「取下你的覆面物來,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黑衣蒙面人笑道:「感情貝子爺您在這兒等著我呢,貝子爺,我是羅剎使者,對赤魔教的任何人,甚至於赤魔教的教主,我從來不顯露我的真面目。」
    福康安道:「這能叫一家人麼?」
    黑衣蒙面人道:「赤魔教徒沒一個人說話,貝子爺您又何必?」
    福康安道:「我的情形跟他們不同。」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只要是赤魔教中人,就沒什麼不同的。」
    福康安道:「你代表赤魔教跟我已締了約,今後你我還要作許多次的合作,我要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我是羅剎使者,這,貝子爺您已經知道了。」
    福康安道:「光知道身份……」
    黑衣蒙面人道:「已經很夠了,貝子爺。」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好吧,既是這樣我也不便勉強,那就算了。」
    步履響動,福桂跟另一名護衛捧著兩個漆木盤走了過來,一個漆木盤上放的是酒壺酒杯,另一個漆木盤上放的是幾樣小菜跟牙箸。
    菜往石几上一放,酒一斟好,黑衣蒙面人端起一杯酒站了起來,道:「貝子爺,咱們乾一杯,這杯酒一方面是慶祝咱們締約結盟,使得咱們成為了一家人,另一方面也是預祝咱們的大業早日成功,來,干。」
    他先來個杯底朝天,一仰而干,福康安跟著端起了面前杯,也喝個點滴不剩。
    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痛快,時候不早了,我不陪貝子爺了,您自個兒喝吧!」
    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落身起,破空飛射而去。
    福康安坐著沒動,也沒說話,他甚至連眼也沒抬,黑衣蒙面人走後,他伸手拿起了那紙盟約。
    福桂上前一步要收酒萊。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別收,我還要喝。」
    福桂把手收回退後,福康安一雙目光落在那紙盟約上,他的臉上,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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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安 然 脫 險
    石室裡的燈,自從凌燕飛來時就亮著,人在山腹之內,凌燕飛無法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他知道他被困在這間石室之內已經很久了,他相信,只他不回去,孝王府一定會派人來找他。
    為此,他不但不放心,反而很急,因為他怕孝王府派人來,他知道只孝王府派人來找他,十有八九會跟他一樣地陷在這兒,說不定還會有相當大的損失。
    他急,可是沒用,他到處看過了,除了那個碗口大的洞之外,別處沒一點縫隙,連那兩扇石門也難動分毫。
    他根本沒有脫困的機會,沒奈何,他只有坐下等了。
    他曾經運功默察,石室外頭沒有一點動靜,跟死了似的,不知道赤魔教的那些人什麼時候才會再出現。
    他這裡正在急,突然一陣輕捷步履聲傳入耳中。他聽得出,來人還不只一個。他精神為之一振,當即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步履聲就到了那碗口般大小的洞口外,旋即洞口出現了一張臉,一張罩著黑布罩只在兩眼處挖了兩個洞的臉。
    只聽那人道:「抱歉得很,讓你久等了。」
    凌燕飛道:「好說,你們三教主的指示到了沒有?」
    「到了!」那人道:「就是因為我們三教主的指示到了,我才來給你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你們三教主打算拿我怎麼辦?」
    那人道:「我們三教主命我即刻把你送到他面前去,我告訴過他,你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他要親手處置你。」
    凌燕飛心頭一陣跳,道;「看來我求饒也是沒有用的了。」
    那人道:「你會求饒麼?」
    凌燕飛道:「人沒有不惜命的,要是有用的話,我倒願意試試。」
    那人道:「那你何妨試試。」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有用?」
    那人道:「我這個人往常殺人不眨跟,可是有時候心腸卻軟似棉,你可以試試,要是碰上今天我心軟,說不定我會放了你!」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算了,你還是帶我走吧。」
    那人道:「怎麼,你不試了,放棄了唯一可以活命的機會了。」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我剛說過,人沒有不惜命的,只要有活命的機會任何人也不會放棄的,只是明知道白搭的事,我也不會勉強去求,臨死了還讓人戲弄著落人個笑柄,那划不來。」
    那人笑道:「好,機靈;既是這樣,那我就只有帶你去見我們三教主。」
    凌燕飛聳聳肩道:「能死在你們三教主手裡,那也不錯,你開門吧。」
    那人笑道:「開門?現在開門不嫌太早了麼?」
    凌燕飛原打算利用這機會脫困的,聞言心頭一跳道:「現在開門嫌早?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門?」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打算等你睡著之後再開門,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等我睡著之後?你的意思並不真是指我睡著吧?」
    那人哈哈笑道:「你真聰明,簡直讓我五體投地,我怎麼會真等你睡著?我們三教主交待馬上押你去見他,要真耗到你睡著,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再說那樣也不夠安全,我有個辦法讓你不想睡也得睡,除了多口氣兒之外,簡直就跟死人一樣,你看著。」
    話落,只見他往後一退,隨見一股淡淡的白煙從洞口冒了進來。
    凌燕飛心頭一震忙道:「你可真是說來就來啊,這是什麼?」
    那人笑道:「別管是什麼,反正死不了你就是。」
    凌燕飛沒再問,立即飄身往後退去。
    只聽那人哈哈一笑道:「煙是無所不至的,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別處連個洞都沒有,你躲到那兒也是一樣。」
    凌燕飛沒理他,躲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之後矮身倒了下去。
    石室裡的煙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就跟誰在裡頭升爐子似的,過沒一會兒石室裡到處都是煙。
    凌燕飛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要照那人一聞這煙非睡不可的說法,九成九他是入了夢鄉。
    就在這時候,那人的話聲傳了進來:「姓凌的,你還睜著眼麼?」
     凌燕飛仍是沒答理。
    那人又道:「姓凌的,你聽見我說話了麼,別裝佯了,我知道你閉著氣呢,別跟我來這一套了,你放心,在我沒確知你已經睡著之前我是不會開門進去的。」
    凌燕飛仍然沒動靜。
    忽聽另一話聲道:「我看是行了。」
    那人道:「不行,再多等會兒,閉氣閉不了多久的。」
    這句話說完就聽不見動靜了。
    又過了一會兒,兩扇石門突然開了,兩個黑衣蒙面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看樣子似乎準備隨時退出去。
    兩個人一進來就看見了地上的凌燕飛,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凌燕飛躺下處挨近。凌燕飛仍然沒動靜。
    忽聽左邊黑衣蒙面人道:「我看咱們是空擔心了。」
    大步走過去一腳把凌燕飛踢翻轉了過來。凌燕飛來了個面向上,四肢軟綿綿的,眼睛閉著,睡得好熟。
    另一個黑衣蒙面人笑道:「真行了,沒想到這姓凌的栽到了咱們倆手裡,這個功勞小不了,抬著走吧,領賞去。」
    兩個人彎腰抬起了凌燕飛,飛快地退出了石室。
    口    口    口
    一輛單套高篷黑馬車馳進了一座石堡,濃濃的夜色裡,石堡內外沒一點燈光。』
    進了石堡,馬車筆直往裡馳,直進後堡。
    後堡四下裡突然亮起了幾盞燈,燈光奇亮,成一道道白光交叉著照射在馬車上,半轅上高坐著的是兩個黑衣蒙面人。
    燈光亮起,馬車停住,兩個黑衣蒙面人跳下車轅從車後抬出了睡得仍熟的凌燕飛。一名提燈黑衣蒙面人走了過來,冰冷說道:「跟我來。」
    轉身行去。兩個黑衣蒙面人抬著凌燕飛忙跟了過去。
    提燈黑衣蒙面人在前面帶路,一陣左彎右拐到了一處,一間石屋,兩扇鐵門,上頭還掛著一隻大銅鎖。提燈黑衣蒙面人探懷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鎖,推開了兩扇鐵門,道:「抬進去。」
    石屋裡沒燈,藉著提燈黑衣蒙面人手提那盞燈的燈光看,石屋不大,裡頭什麼都沒有,敢情是間空石屋。
    兩個黑衣蒙面人把凌燕飛抬進去放在了地上,然後雙雙退了出來,順手關上了門。
    那提燈黑衣蒙面人上前又把門鎖上了,道:「三教主有事出去了,等三教主回來之後你們倆再領賞不遲,到前堡歇著去吧。」
    話落,他帶著那個黑衣蒙面人又走了。
    漆黑的石屋裡,原來躺在地上的凌燕飛忽然坐了起來,他一步跨到了門邊,趴在門縫往外看,什麼也看不見,敢情兩扇鐵門連條縫兒都沒有。
    他低下頭沉思起來了,從那處山溝到這座石堡,這條路他是知道了,可是這座石堡是什麼地方他卻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座石堡在京城東南,可是他從沒聽說過京城東南有這麼一座石堡。
    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桑傲霜是不是也在這兒。
     儘管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但從剛才那提燈黑衣蒙面人的話裡可以聽出,他們三教主在這兒,這兒一定是赤魔教在京畿一帶的一處主要秘密巢穴,桑傲霜十有八九在這兒。
    正在想,忽然一陣雜亂步履聲傳了過來。凌燕飛忙退回原處躺了下去。
    雜亂步履聲由遠而近,一直到了石屋外,隨聽門鎖一陣響,門開了。門口一盞燈三個人,一個青衣少女提著一盞紗燈,身後跟著兩名黑衣蒙面人。
    只聽那青衣少女道:「抬起他來跟我走。」
    兩名黑衣蒙面人應聲進入石屋抬起了凌燕飛。青衣少女提燈前導,東彎西拐走了好一段路,來到一間燈火明亮的精舍之前,她帶著兩個黑衣蒙面人行進精舍。
    進精舍便聞見一股醉人的幽香,精舍裡的陳設好豪華,好考究,可真是富麗堂皇,美艷美奐,紅氈鋪地,宮燈高懸,一重重的簾幕,珠簾映燈生輝,帷幕五色十彩。
    穿過三道簾幕來到一處,燈光變得很輕柔,一張八寶軟榻橫,陳,紗帳玉鉤,繡花枕成雙,床前紅氈上放著兩雙襯錦美絕的繡花鞋。
    只聽青衣少女道:「把他放下來吧。」
    兩名黑衣蒙面人把凌燕飛放在鋪地的紅氈上,雙雙退了出去。青衣少女吹滅了那盞紗燈,也跟著退了出去。剎時,這兒只剩下凌燕飛一個人了。
    凌燕飛聽不見什麼動靜了,剛要睜眼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又傳入耳中。靠裡一道簾幕掀動,香風醉人,一個望之二十許的美艷嬌媚少婦走了過來。
    她不但容貌長得美艷嬌媚,體態也十分妖嬈動人,高聳的酥胸,細而圓潤的腰肢,修長的玉腿,這些,裹在一襲蟬翼般輕紗晚裝裡,若隱若現,望之令人銷魂。
    那身肌膚,似凝脂般,赤著的一雙玉足,更是欺雪賽霜,嫩得不能再嫩,生似她從來都沒有走過路似的。
    她似乎剛剛浴罷,一頭秀髮上還微帶著幾顆水珠。凌燕飛微微睜開了眼偷窺,一看之下他心神震動忙又閉上了眼。
    他明白他到了什麼地方,他也明白他將遭遇到什麼「危險」。
    那美艷少婦帶著一陣香風到了凌燕飛身邊,那一雙玉足就在凌燕飛臉前。
    凌燕飛倒臥處在妝台上,美艷少婦跟沒看見他似的,到了妝台前拿起一把牙梳梳理著頭髮,突然,那把牙梳掉了下來,就掉在凌燕飛腰前。
    美艷少婦彎腰去拾那把牙梳,但她並不是當真去拾那把牙梳,就在她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要碰著那把牙梳的一剎那間,一根尖尖食指飛快地翹起來在凌燕飛腰間點了一下。凌燕飛立覺全身酸軟沒有一點力道,心頭不由猛地一震。
    就在這當兒,耳邊傳來一個嬌媚無限的帶笑語聲:「我的凌少爺,別裝了,睜睜眼吧。」
    凌燕飛心頭又是猛地一震,暗暗驚道:她怎麼看出我是裝的?事到如今,他只有睜開了眼,他又看見了那張美艷嬌媚的臉,這回還帶著嘲弄意思的笑。
    只聽她嗯地一聲道:「人家說本教這位生死對頭凌少爺長得多麼俊,我原還不相信,今晚上一見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虛傳,凌少爺,您今年貴庚?」
    凌燕飛沒答理。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明白了,凌少爺八成兒是心裡不痛快,難怪嘛躺在冰涼涼的地上,換誰誰心裡也會不痛快,是我失禮,要是碰壞了你凌少爺,也讓我心疼,來,咱們床上躺去。」
    別看她那麼嬌,一身肌膚吹彈欲破,她一身力氣可不小,居然一伸手,就把凌燕飛這個大男人抱了起來。
    凌燕飛忙道:「你要幹什麼!」
    「放心。」她瞟了凌燕飛一眼道:「吃不了你的,床上軟,咱們床上躺去。」
    她抱著凌燕飛走向了那張八寶軟榻,到了床前把凌燕飛往上一放,她似乎沒站穩,「哎喲」一聲就趴在了凌燕飛身上:「瞧我,壓著你了沒有?」
    話雖這麼說,她可沒站起來的意思,望著凌燕飛媚笑又道:「怎麼樣,床上是不是軟多了。」
    凌燕飛道:「你能不能站起來說話。」
    「可以呀。」美艷少婦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以為我願意趴在你身上讓你佔便宜麼,讓人看見也不成體統呀,可是我站不起來,你扶我一把好不。」
    她這話等於沒說,是有心耍賴,她明知道凌燕飛難以動彈。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你看錯了人了,跟我來這一套沒有用。」
    「哎喲!」美艷少婦道:「瞧你說的,那一套哇?我是真站不起來,讓你黏住了你都不知道。」
    凌燕飛沒奈何,明知急也沒用,乾脆來個把臉一轉不說話。
    只聽美艷少婦又道:「凌少爺,你還沒答我問話呢。」
    凌燕飛沒理她。
    「喲!」美艷少婦道:「怎麼了,這是生氣了,幹麼這麼大火氣呀,火氣大了不好,待會兒讓我給你降降火。」
    凌燕飛忍不住道:「你要想跟我說話,就站起來坐到一邊兒去。」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要是不想多說話呢,凌少爺?」
    凌燕飛道:「我長這麼大,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美艷少婦道:「怎麼樣,不壞吧,像我這種人哪,你只見一回,准保你還想見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於一輩子都念著我,我就是這麼個脾氣,想誰就找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男女之間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兒,你說是不是,凌少爺?」
    凌燕飛道:「我要是罵你,恐怕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美艷少婦格格一笑道:「可真讓你說著了,長這麼大還沒人敢罵過我呢,我巴不得有人罵我兩句,一定很新鮮很好玩兒,要是你罵你那就更不同了,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痛快,你聽說過沒有?」
    凌燕飛為之哭笑不得,道:「那麼我只有拿不說話來對付你了。」
    美艷少婦道:「那更好哇,我也正不願意說呢,剛才我不說了麼,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也有同感是不是?」
    說著,她把手抬起來,伸根指頭一撥,凌燕飛的扣子開了一顆,又一撥,第二顆也開了。
    凌燕飛心中狂跳,忙道:「我看你不是那麼俗的人。」
    「咦!」美艷少婦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怎麼又說話了。」
    凌燕飛跟沒聽見一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要什麼,只是這種事講究的是兩情繾綣,只有一點勉強,只有任何一方不願意,那就味同嚼蠟,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不是個俗人,為什麼做這麼俗的事?」
    美艷少婦呆了一呆道:「沒想到我們凌少爺還深知個中三昧呢,我也不願意霸王硬上弓啊,我也知道那要多沒趣就有多沒趣,可是那總比吃不著強啊,你說是不是,凌少爺。」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試過讓人心甘情願的法子?」
    美艷少婦道:「這倒沒有。」
    凌燕飛道:「這一遭何不試試?」
    美艷少婦道:「說的是,何不試試,像凌少爺這麼個人兒,要真能心甘情願,那豈不是美死了?好在這個辦法行不通我再用老法子也不遲。」
    她騰身跳了起來,理理雲鬢坐在了床邊兒,道:「這樣行了吧,凌少爺。」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難得你能從善如流,這只是頭一步,但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美艷少婦嬌笑說道:「好一個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像凌少爺你這樣的人我可也是生平頭一遭兒碰上……」
    頓了頓道:「我的好少爺,現在你可以答我問話了吧?」
    凌燕飛道:「你是指……」
    「瞧你!」她嬌媚地瞟了凌燕飛一眼道:「你的忘性可比記性大啊,貴庚啊?」
    凌燕飛道:「二十二了。」
    美艷少婦道:「娶過親沒有?」
    凌燕飛道:「還沒混出個名堂來,沒辦法養家活口,還沒有。」
    美艷少婦道:「那你怎麼懂那麼多男女間事兒呢?」
    凌燕飛道:「不一定非娶過親才懂得男女間事兒,是不是?」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貓兒那有一個不貪腥的,你是常往那地方跑?」
    凌燕飛道:「你看我是那種人麼?」
    美艷少婦道:「我看不像,可是你剛才說……」
    凌燕飛道:「你誤會了,每個人所知所懂的不一定都是經驗之談,我要真常往那種地方跑,也就不配談這個了,是不?」
    美艷少婦道:「那你是從那兒學來的?」
     凌燕飛道:「書本上,詩、詞、歌、賦裡,到處都是。」
    美艷少婦「噗哧」一聲笑道:「原來如此啊,我還當你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呢。」
    凌燕飛道:「幸虧我不是。」
    美艷少婦訝然說道:「這話……」
    凌燕飛道:「你未必喜歡那種人,是不是?」
    美艷少婦一呆,突然俯下身在凌燕飛臉上親了一下,道:「你真是個小可人兒,我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
    凌燕飛氣往上一衝,但他倏然一笑道:「不行,囫圇吞棗,豈辨滋味。」
    美艷少婦美目一睜,旋即咯咯嬌笑說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你呀,你……」
    凌燕飛道:「你知道我不少,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美艷少婦道:「想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道:「你不以為該讓我知道一下麼?」
    美艷少婦一點頭道:「該,干該萬該,我不說,你先猜猜。」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們三教主有位女弟子崔玉嬌,不知道她行幾?」
    美艷少婦道:「我們三教主是有她那麼一個女弟子。」
    凌燕飛道:「那麼你該是你們二教主的女弟子。」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搖頭說道:「嗯,不對,不對,再猜。」
    凌燕飛皺眉沉吟,道:「你在赤魔教裡的身份不低。」
    美艷少婦凝神問道:「何以見得?」
    凌燕飛道:「等閒的身份,絕不敢把我帶到這兒來。」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機靈,這一點你猜對了,那麼,以你看我是幹什麼的呢?」
    凌燕飛道:「這就難猜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們赤魔教裡分幾等級,都是……」
    美艷少婦道:「我們赤魔教教主以下有總護教、護教、總壇巡察、內外堂主……」
    凌燕飛道:「你可能就是那位總護教。」
    美艷少婦道:「你小看我了,再往高處猜。」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再往高處猜?總護教上頭不就是教主了麼?」
    美艷少婦微一點頭道:「不錯,總護教上頭是教主,怎見得我不是教主,難道說我長得不像教主樣兒?」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聽說赤魔教原有四位教主,現在只剩了兩位,一位二教主一位四教主……」
    美艷少婦道:「兩位教主裡頭,有一位是女的,我是個女人。」
    凌燕飛道:「你是說你就是赤魔教那位二教主?」
    美艷少婦媚笑點頭,道:「不錯,信不?」
    凌燕飛道:「我不相信。」
    美艷少婦道:「不相信,為什麼,我沒有教主那個氣勢?」
    凌燕飛道:「你太年輕了。」
    美艷美目一睜,笑道:「怎麼說,我太年輕了,以你看我多大了?」
     凌燕飛道:「頂多二十來歲。」
    美艷少婦突然咯咯嬌笑,笑得花枝亂顫,那蟬翼般輕紗晚裝裡,若隱若現的嬌軀,沒有一處不抖動的。
    忽見她轉臉向外叫道:「春蘭!」
    輕盈步履響動,簾幕隨風飄動,一名青衣少女走了進來,正是帶著人把凌燕飛抬到這兒來的那名青衣少女,她進來盈盈施了一禮。
    美艷少婦帶笑說道;「春蘭,告訴凌少爺,我是誰?」
    春蘭美目微睜道:「怎麼了,二教主您……」
    美艷少婦輕抬皓腕一擺手道:「好了,沒事兒了,你出去吧。」
    春蘭滿面詫異之色,但她並沒有多問,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聽見了沒有,我的凌少爺?」美艷少婦笑吟吟地問凌燕飛。
    凌燕飛暗暗好生詫異,道:「聽見了,你……」
    美艷少婦道:「現在信不信?」
    凌燕飛道:「我沒有想到,我真沒有想到,據我所知,赤魔教的二教主該是個四……」他倏然住口不言。
    美艷少婦笑問道:「據你所知,赤魔教的二教主該是個四十許人,是不是?」
    凌燕飛只有點頭說道:「不錯。」
    美艷少婦沉默了一下道:「我今年四十三了。」
    凌燕飛聽得一怔,一時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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