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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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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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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9:43 |只看該作者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又道:「你嚇了一跳,是不?我告訴你,我這是養生有道,駐顏有術,其實年齡並無關緊要,你深知個中三昧,你應該知道,一般男人都喜歡成熟的婦人,是不?」
    凌燕飛定了定神道:「的確是這樣,我有同感……」
    頓了頓道:「那位三教主,是你的丈夫,是不是?」
    美艷少婦搖頭說道:「不能說我們是夫妻,因為實際上我當初嫁給了大教主,而他娶的是四教主,不過一個獨夫,一個寡婦在一起這麼多年,有時候是難免互相安慰安慰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他不管你的事,你也不管他的事?」
    美艷少婦倏然一笑道:「他不管我的事,他不敢管,也管不了,我卻要管他的事,他得聽我的,我要不點頭,他是不敢亂來的。」
    凌燕飛道:「我是赤魔教的對頭,你把我帶到房裡來,他也不聞不問麼?」
    美艷少婦道:「這件事有點特殊,不過我跟他講好了,我給了他一個女人,他不能干涉我跟你怎麼樣,這樣很公平,是不?」
    凌燕飛心頭跳動了一下道:「你給了他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美艷少婦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想套我?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就是桑駝子那個乾女兒。」
    凌燕飛心頭猛震,臉色跟著為之一變,忙道:「原來是她,她現在……」
    美艷少婦瞟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跟她的關係,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不?你放心,雖然她現在三教主房裡睡著,可是三教主現在不在,也就是說她現在還完好無恙,明白了吧。」
    凌燕飛心頭微鬆,暗暗吁了一口氣,道:「我聽說她是你們那位三教主的親骨肉。」
    美艷少婦笑笑說道;「那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要不這麼說她怎麼會自己送過來?其實是這麼回事兒,她是三教主的夫人,我那個小師妹四教主生的是不錯,但她卻不是三教主的骨肉,而是我那個死鬼的孽種,明白麼?要我多解釋麼?」
    凌燕飛道:「我明白了,可是你們揚言當年有人闖進赤魔教總壇害了你們大教主跟四教主,帶走了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這趟到京裡來一方面為尋找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另一方面是為了替大教主跟四教主報仇……」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你想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好吧,我全告訴你,那也是東吳大將賈化,其實我那個死鬼跟我們那小師妹是我跟我們老三、如今這位三教主殺的,為他倆報仇是假,要找到他們倆那孽種斬草除根是真的。」
    凌燕飛道:「原來是這麼回來啊,我那位未婚妻,她知道麼?」
    美艷少婦道:「知道,怎麼不知道,不知道她上回也就不會雎了,也是她該倒霉,跑了就該知足,那知道她跑了之後先到別處救了你另一位未婚妻,順天府那個小官兒的女兒韓玉潔,又跑到另一個地方去救你那個師門長輩馮七,結果馮七跑了,她卻沒跑成,算算我們並不吃虧,如今你又落進了我們的手裡,這一來我們卻賺了。」
    凌燕飛笑笑說道:「你們賺了,我可賠了。」
    美艷少婦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別忘了,你賠得值。」
    凌燕飛微微一怔,旋即說道:「的確,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得能蒙二教主你垂青,雖死何憾。」
    美艷少婦目光一凝道:「你說的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凌燕飛道:「以二教主你看呢?」
    美艷少婦道:「真話假話都不要緊,反正我是吃定了你了,我不妨告訴你,既落在了我手裡,我由不得你不賣力,我自有辦法讓你跟瘋了似的。」
    凌燕飛聽得心頭暗暗一震,他明白這個不知恥的半老徐娘一定有媚藥一類的損玩藝兒,他馬上提高了警覺。
    忽聽美艷少婦道:「時候不早了,你認為咱們倆談得怎麼樣了?」
    凌燕飛道:「本來是可以水到渠成的,不過現在又不行了!」
    美艷少婦道:「本來是可以水到渠成的,現在又不行了,這話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的心情對他的興致有很大的影響,我打個比方,一個人在憂急煩躁的時候……」
    美艷少婦道;「你為什麼憂急煩躁?」
    凌燕飛道:「未婚妻正在難中,危在旦夕,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麼樣?」
    美艷少婦嬌笑一聲道:「喲,你可真是貪心啊,吃了這碗還惦記著那一碗,幹嗎呀,你有那麼好的胃口麼,也不怕脹了肚子,我告訴你吧,別跟我耍花槍了,這一套我可懂得比你多!」
    她忽然站了起來,抬手就要熄燈。
    凌燕飛忙道:「慢著,你忘了一件事。」
     美艷少婦道:「我忘了一件事?我忘了那件事?」
    凌燕飛道:「拿根繩子來,把我的手腳捆上。」
    美艷少婦道:「你這是幹什麼呀,那怎麼行,要是捆上了你的手腳,你怎麼能……」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現在跟捆上我的手腳有什麼兩樣?」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想讓我解開你的穴道是不是,可以,不過得等會兒,等我給你吃點東西之後。」
    凌燕飛心頭一跳,道:「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餓。」
    他裝了糊塗。
    她似乎也將錯就錯,道:「那麼喝杯酒,酒可以助興。」
    凌燕飛道:「我剛才說過,要我有興致,除非消除我的憂急煩躁。」
    「得了吧,我的凌少爺。」美艷少婦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別跟我泡磨菇了。」
    她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一把,只見她手裡多了一個小白玉瓶,她揚了揚小白玉瓶,媚笑說道:「我的凌少爺,我讓你吃的是這個,這瓶子裡的東西要是吃下一顆,盞茶工夫不到,准保你非找我不可,來吧,我的凌少爺。」
    她拔下了瓶塞,倒出了一顆米粒般大小的赤紅藥丸,她那兩根水蔥般指頭捏著這顆赤紅藥丸送了過來:「張開嘴吧,我的凌少爺,別等我捏你的牙關了。」
    凌燕飛一笑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準備得倒很周全啊!」
    「當然。」她道:「我的枕頭底下隨時有這玩藝兒,張嘴。」
    凌燕飛道:「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怪脾氣。」
    美艷少婦道:「倔?」
    凌燕飛道:「不錯,你說著了。」
    美艷少婦揚了揚兩道柳眉道:「我這個人什麼都不好,只有一宗長處。」
    凌燕飛道:「不怕人倔?」
    「對極了。」美艷少婦一點頭道:「咱們鬥一鬥,且看看是你行還是我行。」
    她把手裡的小玉瓶往床上一放,人往凌燕飛身上一爬,伸手就要去捏凌燕飛的牙關。
    凌燕飛及時說道:「這東西也能讓死人發性麼?」
    美艷少婦咯咯一笑道:「我的好人,動都不能動,你還想尋死?」
    凌燕飛道:「我嘴能動,是不?」
    他話聲方落,美艷少婦突然伸手捏住了他兩腮,出手奇快,凌燕飛的嘴張開了。
    美艷少婦嬌笑一聲道:「好人,來不及了。」
    另只手一彈,那顆赤紅藥丸化成一條紅線飛投凌燕飛口中。
    只聽她又嬌笑一聲道:「我等著了,好人,你可快點兒啊。」
    她鬆了捏在凌燕飛面腮上的手,凌燕飛卻閉不上嘴了,凌燕飛兩眼暴射寒芒,直逼美艷少婦。
     美狠少婦春意滿面,吃吃一笑道:「好人,現在別急,有什麼勁兒待會兒再施吧。」
    寒芒在凌燕飛眼中漸漸斂去,他閉上了眼。過沒多久,他身子起了輕微的顫抖。臉漸漸的紅了,額上也跟著見了汗。
    美艷少婦嬌靨上的春意大盛,「嘖」地在凌燕飛臉上香了一吻,然後垂手在凌燕飛腰間捏了一把,隨後就托上了凌燕飛的下巴。
    凌燕飛身子不抖了,臉也不紅了,突然他睜開了兩眼道:「二教主,你上當了。」
    一粒赤紅的藥丸從他嘴裡滾出來掉在床上。
    美艷少婦大驚失色,剛待有所行動,可是突然她不動了,整個人軟綿綿地伏在凌燕飛身上。凌燕飛一翻身,美艷少婦整個人伏在床上,閉著眼跟睡著了似的。
    凌燕飛騰身站起,抱起美艷少婦來讓她躺好給她來了個面向裡,拉開大紅面兒的被子給她蓋上,然後伸手進去扯下了她那襲蟬翼般輕紗晚裝丟在了鋪地的紅氈上,最後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
    到了前頭,春蘭正在那兒坐著,一見他出來大驚站起。
    凌燕飛忙以指壓唇,輕噓一聲窘笑說道:「小聲,二教主睡著了。」
    春蘭一怔,道:「二教主睡著了?」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是啊,你不信麼?」
    說話間他已到了春蘭跟前。
    春蘭道:「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赧然一笑道:「我睡不著,一個人又無聊,出來跟你聊聊。」
    說著他竟在春蘭面前坐了下來。
    春蘭一驚忙道:「凌少爺,這不行,你還是趕快進去吧,我是個丫頭,要讓二教主知道了,二教主會打死我。」
    敢情小妮子她誤會了。顯然,跟著這麼一位二教主長久耳濡耳染,她也懂了不少。
    凌燕飛索性來個將錯就錯,道:「不要緊,二教主睡得很熟,打雷都震不醒她,要不然我出來她怎麼會不知道。」
    春蘭抬眼往裡頭看了一下,頭一低,捏著衣裳角道:「凌少爺,沒有二教主的話,我不敢。」
    凌燕飛心想:敢情也是個一丘之貉啊!
    其實也難怪,她不算小了,見得也不少了,而且誰叫凌燕飛又是這麼俊個人兒?
    凌燕飛心裡轉了一轉,道:「你放心,你這時候就是幹什麼二教主也不會知道的。」
    「那,」春蘭緊張而又嬌羞地裡外看了看道:「就在這兒……」
    這兒燈亮著,門雖然關著,可是從外頭可以看見這兒的一動一靜,要是突然把燈熄了,又怕會令人動疑。
    凌燕飛心裡想了想之後道:「你跟我來。」
    他站起來轉身走了進去。
    春蘭忙跟上來伸手拉住了他,低聲急道:「凌少爺,裡頭不行,我不敢。」
    凌燕飛道:「春蘭,你會武功麼?」
    春蘭點點頭道:「會一點,怎麼?」
    凌燕飛道:「你只管跟我進去,我在二教主黑甜穴上點一指,准保她一覺睡到天亮。」
    春蘭沒再說話,跟著他往裡行去。
    到了裡頭,凌燕飛指指面向裡躺著的二教主,低低說道:「你看。」
    春蘭好緊張,急道:「快過去點吧。」
    凌燕飛過去把手往被子裡伸了伸,回過身來道:「行了。」
    春蘭突然嬌靨泛紅,嬌媚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顯然,她在等,等凌燕飛採取行動。
    凌燕飛走近一步道:「春蘭,你們三教主住在那兒?」
    春蘭道:「就在東邊一間精舍裡。」
    忽然揚起頭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有位桑姑娘也在這兒?」
    春蘭道:「知道啊,怎麼?」
    凌燕飛道:「我想去救她,你幫我個忙好不?」
    春蘭嬌靨上的紅潮退了,她機警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閃身就要往外撲,可是她太慢了,凌燕飛的指頭已然落在她腰後,小妮子她身軀一晃就倒了下去。
    凌燕飛抬手把燈熄了,邁步往後行去。後頭只有一間屋,是間浴室,有一扇小窗戶,他從小窗戶裡翻了出去。
     出了二教主的住處,他貼著牆根兒往東撲。這當兒後堡裡的夜色十分濃,也十分寧靜。
    到了這排屋子盡頭,他緊貼牆根兒微微探頭出去往外看,就在這排屋跟東邊那排屋之間,站著一個黑影,他目力超人,一眼便看出那是個蒙面黑衣人。
    他縮向後去俯身從地上拾起一顆石頭,振腕往北,也就是蒙面黑衣人身後方向扔去。
    石頭在幾丈外落地,「叭」地一聲。
    那黑衣蒙面人霍地轉身問道:「誰呀?」
    自然是沒有反應。那黑衣蒙面人飛身撲了過去。
    凌燕飛抓住了這機會,騰身直撲東邊那排屋西頭,他身法極其快速,沒有落地借力,一閃便隱入了東邊那排屋後牆根夜色中。
    他又貼著東邊這排屋牆後往東撲,才到東邊盡頭他就看見了,一間亮著燈的精舍座落在三丈外,門口站著兩名黑衣蒙面人,垂手肅立,一動不動。他認為那一定是春蘭所說的三教主的住處。
    那間精舍座北朝南,門口站著兩個人,心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前頭進去絕不可能,他轉眼望向那間精舍後,精舍後緊挨著一片花圃,兩丈來寬的花圃過去,是一個小池塘,上頭橫跨著一座朱欄小橋,相當美,也相當雅。
    他認為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那間精舍,非從後頭不可,他閃身撲了出去,一路盡量掩蔽身形往那間精舍後掠去。
     好不容易剛到精舍後,一片勁風從腦後襲到,直指後心要害。他一驚側身,退一步貼在了精舍後牆上,一個黑衣蒙面人擦身而過,他不容那黑衣蒙面人再有第二步行動,出手如電一指點在黑衣蒙面人肋下,跟著翻腕而上抓住了對方的右肩,輕輕地把對方放在地上。
    他出了一身冷汗。幸虧對方是偷襲,要是先喊一聲那麻煩就大了。他不敢多耽擱,一翻身就從那開著的窗戶裡竄進了精舍。
    落地處是一間小書房,對面還有一間屋垂著簾,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聲息。他閃身撲了過去,掀簾一看,是一間臥房,豪華不下於二教主的香閨,紗帳低垂,床上面向上躺著一位姑娘,不是桑傲霜是誰?
    桑傲霜身上的衣裳整整齊齊,一點也沒有零亂的樣子,閉著一雙美目睡得正甜,凌燕飛一眼便看出她是被人制了穴道。
    他一步跨了過去,掀開紗帳,一隻手先摀住了桑傲霜的檀口,另一隻手在桑傲霜脅下拍了一掌,桑傲霜嬌軀一震猛然睜開一雙美目。
    凌燕飛忙低低說道:「傲霜,是我。」
    桑傲霜一下又把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凌燕飛抬起了手,她迅疾挺身坐起,急道:「燕飛,你怎麼來了?」
    凌燕飛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離開這兒再說,你能走麼?」
    桑傲霜一點頭道,「能。」
    凌燕飛道:「跟我來。」
    他轉身要走。
    桑傲霜站起來拉住了他道:「這兒我來過一次,你沒我熟,讓我帶路。」
    她搶先掠了出去。
    凌燕飛急跨一步跟了出去,道:「走書房窗戶出去。」
    桑傲霜道:「我知道。」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桑傲霜臉色一變道:「快!」
    她閃身撲進了書房,兩個人從書房窗戶掠出,桑傲霜馬上轉身往東撲去,凌燕飛唯恐她會有什麼失閃,緊跟在後。
    這時候只聽精舍裡傳出一聲沉喝;「來人。」
    兩個人心知是有人發現精舍裡人不見了,身法更速地往東撲去。
    有濃濃的夜色掩護,兩個人一路神不知鬼不覺地到?東邊高高的堡牆下,桑傲霜往暗處一貼道:「你會不會水。」
    凌燕飛道:「會,我知道外頭有一圈護堡河,不要緊,待會兒你放心往下跳就是。」
    桑傲霜沒再說話,撲向一處石梯往上登去。快到石梯頂的時候她突然俯下身去往上指了指。凌燕飛會意,小心翼翼的探頭往上一看,只見那高高的牆頭站著兩個黑衣蒙面人,兩個人正在低聲說話。
    凌燕飛矮下了身,沉吟了一下湊近桑傲霜耳邊道:「緊跟著我。」
     他突然騰身拔起往上撲去,凌燕飛身法何等快速,那兩個黑衣蒙面人還沒發現他呢,他已然在兩個黑衣蒙面人後心上各拍了一掌。兩個黑衣蒙面人心脈寸斷,吭也沒吭—聲往堡外栽了下去,凌燕飛回身拉著桑傲霜跟著跳了下去。
    四個人先後落在護堡河裡,「噗通」、「噗通」的水響驚動了人,隨聽堡牆上有人喝問道:「誰,誰?」
    接著堡裡響起了哨聲,突然間劃破寂靜的夜色,好刺耳。凌燕飛充耳不聞,托著桑傲霜的嬌軀往對岸游去。兩個人很快地到了岸邊,高高的堡牆上突然照下了燈光,堡門裡也奔出了十幾個舉火把提風燈的黑衣蒙面人。
    堡牆上的燈光很快地罩住了兩個人,只聽有人叫道:「在那兒,在那兒。」
    此刻那從堡門奔出的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也發現了他們兩個,有人大叫說道:「放橋,快放橋。」
    護堡河上的吊橋緩緩往下落。凌燕飛跟桑傲霜兩個從從容容登上了岸,不慌不忙地往夜色中走去。兩個人走出了十多丈,砰然一聲吊橋落下,燈光、火把流星般地掠了過來。
    桑傲霜美目圓睜,殺機畢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來吧。」
    凌燕飛道:「以後不愁沒機會,何必跟這些小嘍噦一般見識,走吧。」
    他拉著桑傲霜騰身飛掠而去。一口氣奔出了二三里,看不見身後的燈光跟火把了,也聽不見來自身後的人聲了,兩個人停了下來,凌燕飛看看渾身濕透的桑傲霜剛要說話。
    桑傲霜卻已搶先說道:「燕飛,你在這兒等等。」
    她沒容凌燕飛說話,轉身向丈餘外一片矮樹叢行去。凌燕飛既不便問,更不便跟,心裡多少有幾分明白,只有任她去了。桑傲霜很快地進了那片矮樹叢裡。
    凌燕飛找塊石頭坐了下來,道:「傲霜,小心樹上有刺。」
    只聽桑傲霜道:「我知道,別嚷了,待會兒讓人家聽見。」
    凌燕飛一想也是,夜靜時候,又是在這麼一片荒郊曠野中,話聲容易傳遠,他只有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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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2:00 |只看該作者
第廿三章 驚 疑 故 人
  桑傲霜不讓他說話,自己自是也沒吭氣兒,沒吭氣兒不要緊,可是老半天沒見她出來。
  凌燕飛忍不住了,他不便問,也不便催,只得找別的話說:「傲霜,七叔已經回去了,聽七叔說你是先救玉潔的,可是沒見玉潔回去。」
  他只說韓玉潔沒有回去,等著桑傲霜接話。桑傲霜應該接話,她應該馬上把韓玉潔的所在告訴凌燕飛。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桑傲霜居然沒吭氣兒。
  凌燕飛心想:或許桑傲霜沒聽見。他當即又道:「傲霜,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仍沒聽見桑傲霜答理,怪了。
  凌燕飛忍不住站起來叫道:「傲霜,傲霜。」
  四野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聲。凌燕飛下意識地心頭猛跳了幾下,當下提口氣飛身撲向矮樹叢。
  丈餘距離,一閃身就到了,他進了矮樹叢又叫了幾聲,似沒聽見答應,他急了,飛快地在矮樹叢裡來回找了幾趟,矮樹叢佔地不大,卻找遍了,就是沒看見桑傲霜蹤影。怪了,她上那兒去了?
  要是赤魔教人追了來,以桑傲霜得自駝老真傳的一身所學,絕不可能那麼容易,一點動靜沒有地就被赤魔教人又擒了回去,再說,要是赤魔教人追到此處,也絕難瞞過凌燕飛的耳目,那麼桑傲霜怎麼會好端端的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凌燕飛心頭下意識地又是一陣猛跳,不遠處有座小山崗,他飛身撲了過去。登上山崗,居高臨下四下查看。
  幾十丈外有條纖小人影,飛也似的往西疾奔。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個女子,而且有幾分像桑傲霜,他提一口氣追了過去。那條纖小人影身法不慢,凌燕飛身法更快,沒多大工夫便已追近,現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那確是桑傲霜。
  他不明白桑傲霜為什麼跟他來個金蟬脫殼,「不辭而別」!是她還有什麼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事兒,還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回去?心念轉動間,桑傲霜已馳近了緊挨山腳下的一片樹林,只見她閃身便撲了進去。
  凌燕飛兩三個起落便也到了樹林前,他剛要跟進去,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低冷喝:「殺不盡的赤魔教妖孽,給我躺下吧!」
  一片威猛無倫的勁風自身後襲到。
  凌燕飛心頭一震,霍然側身道:「駝老,是我。」
  一條高大人影從身前衝過,硬生生剎住撲勢轉了過來,可不正是多日不見的駝老麼?駝老是駝老,可是如今的駝老頭發亂了,鬍子也亂了,都跟亂草似的,好生狼狽。
  只見他瞪大了眼道:「燕飛,怎麼會是你?」
  凌燕飛忙道:「您怎麼會在這兒,這些日子以來,您都到那兒去了?」
  駝老道:「先別問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在前頭跑,你在後頭追。」
  凌燕飛概略地把他救桑傲霜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駝老那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這孩子就這麼彆扭,到現在她還不願意見咱們,也不願意回去。」
  凌燕飛剎時間明白了,道:「駝老,沒人怪她,您也不會怪她的,是不?事實上她是受了赤魔教的騙。」
  駝老歎了口氣道:「不瞞你說,燕飛,我當初出來找她的時候我是打算毀了她的,我覺得她太沒有良心了,我把她提拔這麼大,即使沒有功勞也該有個苦勞,她竟這麼說走就走,吭也不吭一聲,而且還把個重要人質放了,我不只生氣,簡直寒心,可是現在我不怪她了,自小就沒爹沒娘,她也可憐,我在外頭跑這麼些日子了,她的所作所為我都清楚,我知道她躲在這兒,也知道她已把韓姑娘暫時安置在這兒……」
  凌燕飛道:「怎麼,玉潔也在這兒?」
  駝老點了點頭道:「是的,她救出韓姑娘以後,就把韓姑娘送到了這兒。」
  凌燕飛道:「駝老,這兒是什麼地方,傲霜怎麼會把玉潔安置在這兒。」
  駝老道:「棗林裡有座尼庵,叫慈悲庵,傲霜從小就認識那位庵主。」
  凌燕飛「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這位慈悲庵的庵主是您的朋友。」
  駝老老臉上再現抽搐,道:「可以這麼說。」
  凌燕飛道:「您也是,既然知道傲霜的情形,玉潔在這兒,為什麼不帶她兩個回去,甚至連信兒也不往回送一個。」
  駝老苦笑說道:「別怪我,燕飛,你不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我不會守在這一帶這麼些日子,連傲霜落在他們手裡都不知道了。」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您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瞞你,是這樣的,這位慈悲庵的庵主遠在二十多年前是我的紅粉知己,也是武林中人,她對我很好,甚至根本就把她自己當成了我的人,可是我自己認為我駝著個背,等於是個殘廢人,我不敢要她,就這麼一拖好幾年,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跟我提起,我咬牙橫心一口拒絕了她,我傷了她的心,她離開了我,我原以為她會嫁別人,我的用意也就是想讓她找個正正常常的人嫁,那知道她……」
  苦笑一聲道:「我所以請求主人把我派到京裡來,也就為了心中這點愧疚,我初到京裡來的時候,到這兒來找過她一次,她說她不認識我,根本就不讓我進庵門一步,你說,我怎麼還敢再進去?」
  凌燕飛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駝老苦笑說道:「好了,燕飛,現在別提這個了,我已經夠後悔的了。」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好不,您在這兒等會兒,我進去看看。」
  駝老道:「你進去當然可以,她不會不讓你進去的。」
  凌燕飛道:「她就是不讓我進去,我也能進去,您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他本想把龍雲幾個的事兒告訴駝老,可是他旋又認為現在不是時候,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進了棗樹林,他馬上就看見了那座不太大的慈悲庵,裡面黑黝黝的,一點燈光都沒有。
  要不是明知道桑傲霜進了這座慈悲庵,又聽駝老說起當年跟慈悲庵主的關係,他絕不敢貿然敲門,現在他連猶豫都沒猶豫,上前就敲了門。
  敲了半天門,沒聽見有反應,凌燕飛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提氣騰身,翻牆掠了進去。
  剛落地,一股勁風襲到,指勁掠過頭頂,這分明意不在傷人,勁風襲到,一聲冷叱也傳到:「何方狂徒夜闖佛門,還不趕快退出去。」
  凌燕飛對著冷叱傳來處發話說道:「末學後進凌燕飛求見庵主,煩請那位代為通報一聲。」
  那冰冷話聲道:「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怎地連一點禮數都不懂,夤夜逾牆,這叫求見麼?」
  凌燕飛聽出話聲是個年輕女子,心知絕不會是慈悲庵主,他當即說道:「我相信師太剛才已經聽見了,我不是沒有敲門……」
  那冰冷話聲道;「沒人應門你就該知難而退。」
  凌燕飛道:「凌燕飛有要事求見庵主,故而敲門不應只有逾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
  那冰冷話聲道:「慈悲庵是座尼庵,這麼深的夜庵主不便見你,有什麼事你還是明天來吧?」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師太這是何必,庵主收留傲霜於前,容納玉潔於後,燕飛跟傲霜、玉潔沒什麼兩樣,何能對燕飛如此?」
  忽聽另一話聲帶笑響起:「無垢,不許再難為凌少爺了,快請凌少爺過來吧。」
  光亮一閃,一盞風燈點起,只見一間禪房門前站著個年輕比丘,她雙掌合什,微欠身軀道,「家師有話,凌少爺請。」
  那間禪房門口隨即出現一位老比丘。
  凌燕飛一抱拳道:「多謝庵主及師太。」
  他邁步走了過去。那年輕比丘一雙美目直上下打量他。
  凌燕飛心裡明白,這就跟娘家人看新姑爺一樣,他故作不見,行近躬下身去:「末學後進凌燕飛拜見庵主。」
  老比丘忙答一禮道:「靜心不敢當凌少爺這一禮,快請進禪房奉茶。」
  凌燕飛道:「多謝庵主。」
  他邁步行了過去。年輕比丘在他身後沖老比丘點了點頭,眨了眨眼。
  老比丘瞪了她一眼。凌燕飛看見了,他仍故作未見。
  剛才在禪房外他沒看見,一見禪房他就看見了,韓玉潔居然也在這間禪房裡,他一怔脫口叫道:「玉潔!」
  韓玉潔神情微顯激動,忙衝他遞了個眼色。凌燕飛明白,馬上強忍激動,住口不言。
  只聽老比丘在身後道:「凌少爺請坐。」
  凌燕飛忙回過身道:「不敢當,謝庵主。」
  分賓主落了座,年輕比丘獻上一杯香茗,趁欠身稱謝,凌燕飛望著老比丘道:「夤夜拜望,燕飛自知打擾,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玉沽承蒙照顧,也就此謝過。」
  老比丘看了凌燕飛渾身上下都濕透的衣裳一眼,道:「好說,佛門本應與人方便,佛旨也本是救苦救難,倒是貧尼那侄女兒傲霜承蒙凌少爺搭救,貧尼該向凌少爺道聲謝。」
  凌燕飛道:「庵主好說,那是燕飛應該的。」
  韓玉潔用眼角往禪房裡頭一扇垂著簾的門瞟了一下。
  凌燕飛會意,剛要說話。
  只聽老比丘道:「凌少爺此來是來接韓姑娘回去?」
  凌燕飛道:「是的,燕飛是想接玉潔跟傲霜回去。」
  老比丘笑笑說道:「凌少爺要接恐怕只能接一個,韓姑娘歸心似箭,傲霜卻暫時還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庵主可否明示原因?」
  老比丘道;「凌少爺,她還有她的事。」
  凌燕飛道:「但不知她還有些什麼事?」
  老比丘道:「她要為她的父母報仇。」
  凌燕飛道:「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只是庵主應該知道,傲霜已經失陷過一一次,不能讓她再去冒險,不能讓她明知不可為而為。」
  老比丘淡然說道:「這個貧尼也知道,只是凌少爺不知道,貧尼這個侄女兒倔得很!」
  凌燕飛道:「性命攸關,庵主就任她倔麼?」
  老比丘微微一笑道:「凌少爺這是責我?」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傲霜是庵主的侄女兒,也是燕飛的未婚妻,燕飛跟您是同樣的關心她的安危。」
  老比丘笑笑說道:「傲霜沒告訴我,凌少爺還有這麼好的口才。」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
  老比丘忽然站了起來,道:「凌少爺要是現在就想接走韓姑娘……」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庵主可否讓燕飛見見傲霜?」
  老比丘道:「貧尼並沒有不讓凌少爺見她,只是她若是願意見凌少爺也就不會跑到貧尼這慈悲庵來了,貧尼剛才說過,她一向倔得很……」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您這不是難為燕飛,也不是愛傲霜,您這等於是送她入虎口。」
  老比丘臉色微變,但旋又含笑說道;「凌少爺別忘了,傲霜是貧尼的侄女兒?」
  凌燕飛道:「庵主應該也知道了,傲霜是燕飛的未婚妻。」
  老比丘目光一凝道:「不是凌少爺提,貧尼這個做姑姑的還真不知道。」  凌燕飛道:「這件親事是由嘯傲山莊主人以及傲霜的義父做的主,傲霜自己也願意,不是兒戲,也不是無中生有。」
  老比丘道:「凌少爺該知道,他桑某人並不是傲霜的生父,貧尼也不是傲霜的親姑姑,可是傲霜既然叫貧尼一聲姑姑,她的大小事貧尼也就做得一半主。」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庵主是不承認這門親事。」
  老比丘道:「凌少爺,貧尼壓根兒就不知道。」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燕飛斗膽請庵主這麼辦,讓燕飛見見傲霜,如若她的說法跟庵主一樣,燕飛馬上就走。」
  老比丘道:「凌少爺敢是信不過貧尼?」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只是傲霜是個當事人,燕飛認為應該再聽她親口說一句。」
  老比丘微一搖頭道:「貧尼認為沒這個必要。」
  凌燕飛道:「燕飛的看法跟庵主的看法不同。」
  老比丘道:「凌少爺,這兒是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只站在一個理字上,燕飛敢闖大雷音?」
  老比丘一笑說道:「豪語,凌少爺就請先試試貧尼這慈悲庵吧。」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燕飛告罪。」
  他邁步就往裡闖,年輕比丘悄無聲息伸手搭向凌燕飛左肩。
  她這一招看似乎淡無奇,也很緩慢,但似乎讓人覺得凌燕飛身周丈餘內都在她這只欺雪寒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的籠罩之下,她那隻玉手隨時可遞到任何地方。可是凌燕飛恍若未覺,依然邁步走他的。
  年輕比丘眉梢兒一揚,那尖尖五指已到了凌燕飛肩上,五指尖端剛要施力,猛覺凌燕飛肩上一軟一滑,竟然使得她一點力道也施不上。她這裡心中一驚,凌燕飛霍地轉過了身,揚起一指向她脈腕劃了過去。
  一聲佛號響起,老比丘道:「無垢怎可無禮,凌少爺手下留情。」
  她探右手抓住了年輕比丘的胳膊往回一拉,同時左衣袖飛起,直向凌燕飛胸前撞去。
  燕飛收手欠身道:「燕飛遵命。」
  借這一欠身之勢他已飄退尺餘,堪堪躲過老比丘一擊!
  老比丘雙眉軒動,向著凌燕飛一擺手道:「凌少爺不要跟小徒一股見識,請坐。」
  凌燕飛兩跟奇光閃動,一抱拳道;「豈敢,多謝庵主。」
  兩個人之間起了一陣輕微旋風,凌燕飛的衣袂略略飄動了一下,老比丘的身軀微微往後一仰,她臉色剛變,但就在這時候似有什麼帶得她身軀又往前一衝,她恰好站穩,凌燕飛已走回原處坐下。老比丘兩眼圓睜,轉眼逼視著凌燕飛一動不動。
  年輕比丘上前一步叫道:「師父……」
  老比丘倏然恢復正常,忽然揚聲叫道:「傲霜,你出來一下。」
  只見靠裡那扇門垂簾一掀,桑傲霜走了出來,她已經換上了干衣裳,頭髮用塊紗巾包著,
  她嬌靨上沒有表情,出來便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先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傲霜,沒有人怪你,我不但不怪你,反而要謝謝你,你幫我擒住了赤魔教三教主的那個女弟子,你救了七叔還有玉潔……」
  桑傲霜道:「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其實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誰怪我不怪我。」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要為你的生身父母報仇,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也不是你一個人所能做到的,你要知道,你要是再次落進他們手裡,你從無生理。」
  桑傲霜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因為怕死就不報這血海深仇了。」
  凌燕飛道:「我剛才跟庵主說過,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也是至孝,沒人攔你,可是徒逞一時血氣之勇,仇沒報反先落個殺身之禍,那就算不得孝了,你說是不是。」
  桑傲霜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暫時還是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老人家為了前來找你,到現在還沒有回去麼?」
  桑傲霜臉色一變,但一剎那間又恢復了冷漠,道:「我很放心,憑他老人家的一身所學,不會出什麼事的!」
  凌燕飛道:「我這身所學比老人家差不了多少,我不是照樣落進了他們手裡,你可知鬼域伎倆防不勝防……」
  他這是客氣,駝老那一身所學那比得了他這身得來嘯傲山莊主人真傳的修為?
  桑傲霜道:「你這不是已經安然脫困了麼?」
  凌燕飛道:「我這是僥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僥倖。」
  桑傲霜還待再說。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傲霜,你真能不關心老人家的安危?」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抽搐,道;「老人家既然不在家,我暫時更不想回去了,我要找他老人家,要是他老人家還健在,我跪在他老人家面前求他恕罪,他老人家要是要我,我跟他老人家一塊兒回去,要是他老人家不饒我,盡可以當時把我劈了,我罪有應得,絕無怨言,萬一他老人家不幸罹難,我會代他老人家報仇,然後我再回去,我是這麼個打算,誰也改變不了,你不要再說什麼了,帶著韓姑娘回去吧。」
  話落,她轉身就要進去。
  凌燕飛一抬手道:「傲霜,你等等。」
  桑傲霜停了步,但沒轉回身。
  凌燕飛道:「要是老人家不怪你,你就跟老人家回去,這話可是你說的?」
  桑傲霜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
  「好,」凌燕飛一點頭道:「你暫且等一下。」
  他轉望老比丘道:「庵主,燕飛有個不情之請。」
  老比丘道:「凌少爺請說。」
  凌燕飛道:「駝老現在庵外,請庵主准許駝老入庵。」
  老比丘臉色一變。
  桑傲霜霍地轉過身來:「你說什麼,老人家現在庵外?」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守在這兒多少日子了,你要是看看他老人家現在的模樣,你會覺得心疼。」
  老比丘冷冷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一個不認識的人隨便進我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不也不認識燕飛麼?」
  老比丘道:「那是因為韓姑娘在這兒,我認識韓姑娘。」
  凌燕飛道:「那麼現在傲霜也在這兒,庵主不會不認識傲霜。」
  老比丘雙眉一聳道:「凌少爺,我是慈悲庵主,我想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我不想讓誰進來就不讓誰進來。」
  凌燕飛道:「庵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不可輕動嗔念,更不可存報復之心,庵名慈悲,庵主怎可毫無慈悲之心?」
  老比丘臉色大變,震聲說道:「他都告訴你了?」
  凌燕飛道:「是的,庵主,駝老已經後悔多少年了,而且論其本意原是為了庵主……」
  老比丘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他已經後悔多少年了,那又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庵主,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怎麼會沒有用?」
  老比丘喃喃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
  神情突然一震,當即肅容合什:「阿彌陀佛,貧尼佛門弟子出家人,凌少爺萬勿以此動貧尼,貧尼也不敢在這佛門清淨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張口出家,閉口佛門,須知出家禮佛並不是為躲什麼的,而是將真誠一顆心向佛,終生奉行佛旨宏揚佛法,大慈大悲,普渡眾生,要做不到這個,那便是欺佛,也不配稱出家人,庵主以為然否?」
  老比丘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突然向凌燕飛合什躬身,肅然說道:「貧尼身入空門數十年,到今天才算大徹大悟,多謝指點,醒我冥頑,無垢,掌燈代為師去請桑老施主。」
  年輕比丘應聲施禮而去。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多謝庵主。」
  有頃,步履響動,無垢掌燈前導,駝老緊跟在後,一臉的流動神色,進禪房,頭一眼他便望向老比丘,目光中包含多少不安,多少歉疚,道:「秋娘……」
  老比丘含笑說道:「老施主,貧尼靜心,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多少年來的嗔念今日為凌少爺一語消除,貧尼也感羞愧,從今日起,老施主為我慈悲庵貴賓,也是貧尼方外知交,歡迎常來坐坐,老施主先跟傲霜見見吧。」
  駝老鬚髮皆動,深深看了老比丘一眼,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了。」
  凌燕飛道:「您這是幹什麼,剛才我跟庵主說過一句話,希望您也記住,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駝老又一陣激動,道:「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猛—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他把一雙目光投向了桑傲霜,叫道:「孩子。」
  桑傲霜突然上前跪倒,低著頭道:「義父,傲霜知罪。」
  駝老伸出顫抖的手扶起了桑傲霜道;「沒你擒不住他們三教主那女弟子,揭穿不了他們的大陰謀,沒你,韓姑娘跟你馮七叔吉凶難卜,你何罪之有。」
  凌燕飛一旁說道:「聽見了沒有,傲霜。」
  桑傲霜流淚說道:「我跟你回去就是。」
  駝老轉望凌燕飛,訝然說道:「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說了,駝老聽畢便搖頭說道:「不,燕飛,暫時我也不想讓傲霜回去,在這兒隨時可以跟赤魔教妖孽短兵相接,回去就只有閒著,有我在這兒照顧傲霜,你盡可以放心,你帶韓姑娘回去吧,你在裡頭對付福康安,我們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分頭並進,雙管齊下,而且互為呼應,你回去之後給龍雲他們送個信兒,叫他們馬上趕到這兒來,我需要人手。」
  凌燕飛心中一陣絞痛道:「駝老,我告訴您件事兒,希望您別太難受。」
  駝老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龍大哥跟六哥、七哥已經沒了。」
  駝老伸手抓住了他,急道:「你怎麼說,燕飛。」
  凌燕飛當即就把他感於孝王府的人手不敷使用,他調八龍到孝王府去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龍雲三個壯烈犧牲。
  桑傲霜「哇」地一聲捂著臉哭了。
  老比丘肅然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韓玉潔也花容失色低下了頭。
  駝老抓住凌燕飛的手直發抖,鬚髮暴張,神態嚇人,他兩眼都紅了,只聽他道,「別哭,丫頭,別哭,他三個死得其所,跟馬革裡屍沒什麼兩樣,丫頭,他三個為大局捐軀,犧牲得壯烈,咱們該為他三個高興才對,哭什麼?」
  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凌燕飛道:「駝老,我甚感歉疚……」
  駝老兩眼一睜道:「燕飛,你這叫什麼話,主人派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的?這本來是刀口舐血的事兒,他三個身後備極哀榮,不比溝死溝埋、路死路埋強?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夫復何求,他三個也應該含笑瞑目了。」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只是……」
  駝老道:「燕飛,你實在不該再說什麼了。」
  凌燕飛沉默了,他沒再說話。
  駝老道:「你出來時候不少了,別讓人家揪心,我看你還是帶著韓姑娘早一點回去吧。」
  凌燕飛恭應一聲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駝老又道:「燕飛,我看你不如乾脆送韓姑娘到孝王府去暫住,現在大夥兒都在孝王府,也可以有個照顧,免得讓韓姑娘回家去再出事兒,韓大人那兒派人去送個信兒,讓韓大人放心就行了。」
  凌燕飛這裡恭聲答應,韓玉潔那裡盈盈施禮辭別慈悲庵主靜心跟無垢,一方面謝過照顧,一方面為打擾致歉。韓玉潔出身大家,知書達禮,辭別慈悲庵主跟無垢後又辭別駝老,最後拉著桑傲霜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該說的說完了,兩個人就要走,桑傲霜忽然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有件事兒我一直想不通。」
  凌燕飛道:「什麼事兒?」
  桑傲霜道:「馮七叔說是我救了他?」
  凌燕飛道:「是啊,怎麼?」
  桑傲霜道:「這就怪了,我一直沒見著馮七叔的面。」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你一直沒見著七叔的面?」
  桑傲霜道:「我聽說馮七叔被他們囚在你去過的那個山溝裡,我聽見他們在問馮七叔話,可是我進去後並沒有看見馮七叔,而且我一進去就發現我上當了,他們騙了我。」
  凌燕飛心裡一動道:「是不是一間石室兩扇門虛掩,話聲從石室裡傳出,你只聽見他們的人說話,沒聽見七叔說話,你進去後才發現說話那人並不在石室裡,他是利用石室裡一個洞,洞壁上一個碗口般大小的洞口傳話……」
  「對!」桑傲霜一點頭道:「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也是這樣落進他們手裡的,七叔告訴我你讓他們囚在那兒,我趕到那兒之後也碰見了同樣的情形,他們打算用毒氣讓我昏過去,然後再把我解送到那座石堡去,為了深入賊巢,我用龜息大法瞞過了他們,讓他們把我送進了那座石堡,到了那座石堡之後,他們把我押到了他們那二教主的住處,結果讓我殺了他們那二教主把你救了出來。」
  他沒有詳細明說,桑傲霜一聽說他殺了赤魔教的二教主也沒留意別的,忙道:「怎麼說,你殺了他們那個二教主?」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點了她的死穴,我知道她是你的仇人之一,可是要不殺她我脫不了身。」
  駝老道:「這還用解釋,你們倆誰殺不是一樣?」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道:「義父說的也是,你殺也是一樣,不過剩下這一個我希望你能留給我,我非要手刃他不可。」
  凌燕飛道:「你放心,就算我擒住了他,我也會把他活著交給你。」
  桑傲霜道:「我先謝謝你。」
  駝老道:「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啊,好了好了,現在咱們琢磨琢磨,傲霜救你們馮七叔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望著桑傲霜道:「你說你壓根兒沒見著你馮七叔?」
  桑傲霜道:「是的。」
  駝老轉望凌燕飛道:「你說你七叔告訴你,傲霜救出他之後自己落在了赤魔教手裡?」
  凌燕飛道:「不錯,七叔是這麼告訴我的。」
  駝老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壓根兒就沒見著他,就跟你壓根兒沒見著傲霜一樣,他怎麼說是傲霜把他救出去的。」
  凌燕飛道:「這我就想不通了!」
  桑傲霜道:「會不會是別人救了七叔?」
  凌燕飛道:「還會有誰救七叔,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救他老人家?」
  桑傲霜道:「或許赤魔教裡潛伏的有……」
  駝老突然說道:「不對,照你們馮七叔的話來看,他所以說傲霜救了他自己反落在赤魔教手裡,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親眼看見了,另一種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在事後聽赤魔教徒提起某人救了馮某人自己反陷住了,可是照實際情形看,這兩種推測都不可能,後者,赤魔教人不會不認識傲霜,絕不會把別人誤當成傲霜,前者,傲霜根本就沒見著他又怎麼救他脫險?」
  桑傲霜道:「那究竟是……」
  駝老望著凌燕飛道:「你想通了沒有,燕飛。」
  凌燕飛苦笑一聲沒說話,但他旋即又道:「這件事不難明白,等我回去後問問七叔就知道了。」
  駝老口齒啟動了一下道:「燕飛,我說句話你可別在意。」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我怎麼會,您請說就是。」
  駝老道:「我希望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著點兒。」
  凌燕飛兩眼微睜道:「您的意思是說……」
  駝老道:「不要讓我多說什麼,燕飛。」
  凌燕飛道;「不會的,駝老,馮七叔是我師父的把兄弟,也等於是看著我長大的,不能只憑這件事就……」
  駝老道:「現在想想,讓我動疑的不只這件事。」
  凌燕飛道:「還有什麼?」
  駝老道;「燕飛,我極不願意這麼想,也極不願意這麼說。」
  凌燕飛道:「我知道,駝老,我更清楚您的為人,咱們這是以事論事,並不是惡意攻詰誰,我也同樣的信得過您,您請只管說,我不會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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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3:15 |只看該作者
  駝老道:「往遠處想,是你那回中毒,龍雲八個連我甚至於你,都沒發覺有外人進入桑宅,往近處想,他們既一塊兒擄去你馮七叔跟韓姑娘,為什麼把他跟韓姑娘分囚在兩處,還有,韓姑娘跟他當時究竟是怎麼遭他們擄去的,咱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凌燕飛霍地轉望韓玉潔。
  韓玉潔香唇啟動了一下道:「當時我在房裡,我只覺腰後讓什麼碰了一下,接著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燕飛收回目光轉望駝老。
  駝老道;「燕飛,咱們沒到韓府查問過……」
  凌燕飛道:「駝老,您的意思我懂,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絕不敢相信,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一隻手曾毀在赤魔教手裡。」
  駝老道:「燕飛,我知道,剛才我說過,我極不願這麼想,也極不願這麼說,希望我錯了,我只是要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著點兒,你不要多耽擱了,趕快回去吧。」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他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韓玉潔默默地點了點頭。
  口  口  口
  凌燕飛儘管不相信,可是他的心情卻免不了有點異樣,離開慈悲庵老遠他才說道:「玉潔,這兒離城不近,你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你走不了,我背著你趕一陣好不?」
  韓玉潔看了看他道:「燕飛,有件事兒我要告訴你,剛才在庵裡我不便說,我遭他們劫擄的時候我正在房裡梳頭,我從鏡子裡看見了,有個黑衣蒙面人進了我的房,我還沒來得及叫他就到了我身後,在我腦後點了一指,他用的是左手。」
  凌燕飛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淡然說道;「噢,是麼?讓我背著你走吧,玉潔。」
  韓玉潔沒再說話,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後。
  口  口  口
  回到了孝王府,天剛亮。
  安貝勒、怡寧、馬如龍、孟蘭、馬宏還有龍氏兄弟一夜都沒睡,只為等信兒,孝王爺也是在大夥兒千勸萬勸下才去歇息的,凌燕飛一回來,孝王爺馬上就又起來了。
  大夥兒心裡一顆石頭放下了,怡寧尤其高興,她陪著韓玉潔問長問短,親熱得不得了,畢竟兩個人將來要作伴一輩子,連孟蘭都在一塊兒湊熱鬧。
  當然,凌燕飛免不了敘述經過,一聽說駝老跟桑傲霜平安無恙,龍氏兄弟悲痛之餘添了一份高興,大夥兒也都代他們高興。
  同樣地,凌燕飛也從大夥兒口中得知他離開後的一切,隆克跟哈達遭暗算中了龍涎香之毒死了,可是大夥兒又奪回個孟蘭,可以說得已償失,甚至有過之,但是凌燕飛的心情頓時沉重了不少。
  馮七回來之後孝王府就出了亂子,而且龍涎香又在孝王府出現,儘管他仍不敢相信駝老的話,但是他也不敢認為這是巧合,尤其馮七說到外頭找些地面上的朋友一塊兒找他去。
  對赤魔教來說,他不認為馮七那些地面上的朋友能辦得了什麼事,馮七自己也明白這一點,要不然馮七他不會獻計讓官家調動老龍溝的人。
  這,他不敢相信是巧合,那麼桑傲霜救馮七,他救桑傲霜中了赤魔教那無獨有偶的計,以及馮七自己跑回來說桑傲霜救了他,自己反陷在赤魔教手裡這兩點,似乎也……凌燕飛只覺心頭悶得慌,憋得他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沒有說什麼,等話談完要散的時候,他讓龍氏兄弟幾個走了,到駝老那兒去了,他卻背著大夥兒面告龍氏兄弟,倘若在路上碰見他馮七叔,不可輕易相信,而且還要加倍提防。龍氏兄弟幾個都是精明人,經驗歷練都夠,用不著他多說什麼,一點就透。
  如今不用防什麼了,大夥兒都一夜沒合眼,都各自歇息去了,凌燕飛馬如龍的住處緊挨著孟蘭、怡寧還有韓玉潔的屋,這是特意的安排,不論有什麼事兒,他兩個至少有一個得留在左近負保護之責。
  凌燕飛夠累的,但他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他腦海裡盤旋的都是疑問,他馮七叔為什麼這麼做,又怎麼會跟赤魔教沆瀣一氣,可是他想不通,毫無所獲。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敲門聲驚醒了。他睜眼問了一聲:「誰?」
  「小七兒,是我。」
  居然是他馮七叔。他心頭一陣猛跳,睡意為之全消,他腦海裡飛快轉了幾轉,起來開了門。
  馮七帶笑走了進來,進來就給了他一頓大吼:「好小子,我跟幾個朋友們滿世界跑了一夜,你卻在這兒睡大覺,早知道你能回來我何必跑這一趟?」
  凌燕飛陪著不安的笑道:「七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剛進門,進門就聽說你回來了,正在睡覺呢,我火為之一冒,冒歸冒,心裡一塊石頭總算落下來了,小七兒,你是怎麼跑回來的,聽說你把玉潔也帶回來了,八成兒你也把傲霜救出來了,是不是?」
  凌燕飛苦著臉皺皺眉道:「您讓我一樣一樣說行不?」
  「行,行。」馮七道:「心急喝不下熱稀飯,怎麼不行,你慢慢說吧。」
  他走過去逕自坐了下去。
  凌燕飛跟著落了座,打個呵欠道:「七叔,現在什麼時候了?」
  馮七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問得好,都快晌午了!」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想到一覺睡到了這時候……」
  頓了頓話鋒,道:「您要先聽那一樣?」
  馮七道:「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凌燕飛把他自離開孝王府一直到跟桑傲霜跳下那條護堡河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小子命真大,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小子往後福氣大著呢……」
  話鋒微頓道:「要說赤魔教這些個兔崽子真比猴兒還精,居然會跟咱們玩這一套,我想到他們會把傲霜換地兒了,所以我教你趕緊去,可沒想到他們會換得這麼快,可是比來比去還是比不過我們小七兒你,你那一手更妙,哄得他們自己把煞星引進了門,赤魔教那個二教主可真他娘的不害臊,都快老掉牙了還……這下乖了,把命兒玩沒了,唉,要說你們這年輕俊小伙子到那兒都有便宜占,要換這一趟是你七叔我,他們早就把我弄死了!」
  凌燕飛道:「您是怎麼,告訴您實話您還……」
  「得,得,得。」馮七擺手說道:「別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了,算我沒說,行了吧,小七兒,你救出傲霜之後傲霜帶你去找玉潔去了,是吧,傲霜呢,怎麼玉潔回來了,卻沒見傲霜的人影兒?」
  凌燕飛道:「您猜傲霜跟誰在一塊兒,弄了半天她跟駝老在一塊兒,怪不得駝老一直沒回來,玉潔由駝老護著,傲霜帶我去見了駝老,他們爺兒倆讓玉潔跟我回來,他們爺兒倆還要留在外頭跟赤魔教周旋,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馮七笑道:「原來如此啊,真行,沒想到他們爺兒倆跑到了一塊兒,到底是爺兒倆啊,小七兒,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有地方住麼?」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當時他們爺兒倆住在一間破單房子裡,您要問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我就不清楚了,只因為他們爺兒倆今東明西,經常換地方,絕不讓赤魔教踩著一點兒邊兒!」
  「對。」馮七一點頭道:「是該這樣,赤魔教那班兔崽子什麼手段都施得出,絕不能讓他們踩著一點兒,並不是說咱們怕他們,像這樣今兒個給他們一下,明兒個給他們一下,讓他們連邊兒都摸不著不是更好麼?」
  凌燕飛道:「駝老就是這意思,他對赤魔教瞭若指掌,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下恐怕有赤魔教受的了。」
  馮七道:「最好把他們一個個都宰光,駝老這主意不錯,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在裡頭對付福康安,這叫做雙管齊下,齊頭並進,而且還可以互為呼應,好主意,好主意!」
  馮七不愧是個老江湖!
  凌燕飛心頭跳了幾跳道:「您怎麼知道?」
  馮七眨眨眼道:「你七叔混了這麼多年了,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還行,駝老對赤魔瞭若指掌,有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理應百戰百勝,孝王府這兒掌握著孟蘭格格這麼一個證人,到那兒打官司福康安也非輸不可,縱觀全局,這勝券已經握在咱們手裡了,飛都飛不走。」
  凌燕飛搖頭說道:「這話我不敢說,如今說這話也嫌早了點兒。」
  馮七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小七兒,我這兒往裡打氣,你那兒怎麼往外放氣啊。」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七叔,我這是以事論事,早上回來的時候聽孝王爺跟安貝勒說,府裡潛伏得還有福康安的人……」
  馮七臉色馬上趨於陰沉,羞愧地低了低頭道:「小七兒,我還沒告訴你呢,都怪我,我要不是看龍家幾兄弟甫自雁行折翼,用孝王府的護衛把他們換下去歇息,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凌燕飛道:「七叔,我已經都知道了,您原是一番好意,這怎麼能怪您,再說您剛回來也不解王府裡的情形,只是孝王府這個護衛藏有赤魔教的龍涎香這一點讓我納悶。」
  馮七道:「你納什麼悶,混小子,福康安既跟赤魔教有勾結,他的人藏有赤魔教龍涎香算得了什麼稀罕。」
  凌燕飛道:「您是這麼看麼?」
  馮七道:「準是,不是這樣是什麼?」
  凌燕飛點點頭道:「也許您是對的。」
  頓了頓接道:「我吃過龍涎香的苦,我知道它的厲害,它簡直讓人防不勝防,看來今後還要加意小心。」
  馮七道:「你放心,現在咱們都在,他施展不開手腳,咱們這些人那一個也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一定能很快把他找出來。」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了。」
  忽然一凝目光道:「對了,七叔,您說是傲霜把您給救出來的,我怎麼聽傲霜說……」
  馮七接口說道:「她根本沒瞧見我,是不是?」
  凌燕飛道:「不錯,這是怎麼回事兒?」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你今兒個要不提我還不想告訴你,現在您既然提起來了我也只有告訴你了,不是傲霜把我救出來的,是我跑出來的。」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那您為什麼說……」
  馮七道:「雖然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可也等於是傲霜救了我,她要不找到那兒去救我,使得守在那兒的幾個赤魔教徒只注意她而疏忽了我,我也逃不出來,我不是告訴過你玉潔是她救出來的麼,那是我聽那些赤魔教徒說的,我既然知道她先救了玉潔,又跑到那兒去救我,自然她的心還是向著咱們,再說人家確實找到那兒去救我,我怎麼能說是自己跑出來的,何況不是她我也跑不出來?我從隔室跑出來的時候恰好聽見他們說傲霜上當了,我知道傲霜一定陷進去了,看看我自己,憑著我這一隻手明知救不了人,為免再陷進去連個報信兒的人都沒有,所以我只有咬著牙一個人跑回來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凌燕飛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馮七的這番說詞讓人聽不出破綻,而且由於這番說詞也可以把以前種種讓人懷疑的都推翻。
  凌燕飛簡直不知道該相信誰好,不過他多少認為駝老的看法有點錯誤,要是駝老如今在座,或許也會把他自己的想法推翻。可是凌燕飛暗中有了這麼一個決定:不動聲色地看下去。
  一陣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門外響起了馬如龍的聲音:「燕飛,起來了沒有?」
  凌燕飛忙道:「起來了,進來吧。」
  馬如龍推門走了進來,一怔道:「喲,七叔在這兒,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含笑說道:「剛回來,一回來就跑燕飛這兒來了,一晚上沒合眼,你沒睡會兒?」
  「睡了會兒。」馬如龍道:「可是沒睡多久,燕飛,你不知道吧,剛來了客人了。」
  凌燕飛道:「客人?誰?我不知道?」
  馮七拍了拍身邊椅子,道:「來,如龍,坐下說。」
  馬如龍走過去坐了下來,道:「孟蘭的嫂子,福康安的夫人。」
  凌燕飛為之一怔。
  馮七訝然說道:「這時候她跑來幹什麼?」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她是來找孟蘭的……」
  馮七道:「勸孟蘭回去?」
  馬如龍道:「那倒沒有,她也明知道孟蘭不會回去,她是為福康安來作說客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張口一句手足之情,閉口—句兄妹之情,雖沒有明說,但她的用意不外是要孟蘭到時候別作證。」
  馮七忙道:「孟蘭怎麼說?」
  馬如龍道:「孟蘭還能聽不出來,她也話裡有話地告訴她,她說不能為手足之義,兄妹之情姑息養奸,何況福康安早就不顧手足之義,兄妹之情了……」
  馮七一點頭道:「對,好。」
  馬如龍道:「這位夫人只哭著磨著不肯走,還是安貝勒跟大格格左勸右勸的好不容易才送走。」
  馮七「唉」了一聲道:「明知道她是幹什麼來的,為什麼還讓孟蘭見她。」
  馬如龍道:「咱們或許做得出來,孟蘭怎麼扯得下臉?她這個嫂子跟福康安又自不同,一向對她也不錯。」
  「不錯。」凌燕飛點點頭道:「福康安這位夫人頗有賢名,也頗識大體,明大義,跟福康安完全不一樣。」
  馮七道:「既是有賢名,既是明大義,識大體,為什麼還跑這一趟到這兒來哭哭啼啼的。」
  凌燕飛歎了口氣道:「七叔,人之常情,夫妻畢竟是夫妻啊,何況福康安橫起來六親不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有可能是被逼的。」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說起來他這位夫人也夠可憐的,只是咱們心不能太軟,要是讓她這麼多跑幾趟,只怕孟蘭……」
  馬如龍道:「那倒不至於,孟蘭的脾氣我清楚,這不是別的事,她既咬牙決定了,恐怕誰也改變不了。」
  馮七道:「如龍,我無意說孟蘭不夠堅決,可是人心總是肉做的,尤其她跟福康安是一母同胞。」
  馬如龍道:「不會的,七叔,要會她當時也不會跟我來了。」
  馮七搖搖頭道:「現在跟你到這兒來是一回事,將來到宮裡做證又是一回事,咱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到時候她心一軟開不了口,那可就全砸了。」
  馬如龍道:「七叔,您的意思我懂,可是這種事除非孟蘭自己表示不見,別人又怎麼好左右她。」
  馮七道:「那不行啊,如龍,為大局可不能顧那麼多啊。」
  凌燕飛道:「您放心吧,七叔,孟蘭表現得已經夠堅決的了。」
  馮七道:「我知道,小七兒,可是我怕……」
  搖頭一歎接道:「也許我是太多慮了。」
  馬如龍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防著的,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孟蘭臨時心軟。」
  馮七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馮七說完了這句話,三個人都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你們哥倆聊聊吧,我折騰了一夜也夠瞧的,我要躺會兒去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
  凌燕飛一直在凝神聽,沒動也沒說話,馮七的步履聲聽不見了,他突然望著馬如龍道:「如龍,你快去分頭告訴大夥兒一聲去,關於我跟傲霜以後的事,我是跟七叔這麼說的。」
  接著他把剛才告訴馮七的又說了一遍。
  馬如龍訝然說道:「燕飛,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把駝老的懷疑告訴了馬如龍,接著他道:「既然有人有了懷疑,我不能不暗中提防。」
  馬如龍忙道:「不會的,燕飛……」
  凌燕飛道:「我也希望不會,我又何嘗願意這麼做,可是為了大局我不得不如此,如果將來證實我是多慮,我相信他老人家會諒解我的。」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去,你歇著吧。」
  他也走了。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絲異樣表情,喃喃說道:「希望我跟駝老都錯了!」
  白天過去了,沒事兒。
  吃過了晚飯,安貝勒回去了,他有他的事兒,他不能老住在孝王府,再說凌燕飛現在也回來了。孝親王在上房屋陪老伴兒,馬如龍寸步不離地陪著孟蘭,凌燕飛跟怡寧則在小亭裡聊著。
  小亭的所在跟上房還有孟蘭的住處成鼎足之勢,人在小亭裡可以清楚地看見上房跟孟蘭的住處,這兩個地方有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亭子裡的人。
  沒見馮七的人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忙些什麼,只看穩了上房跟孟蘭的住處,是不怕任何人玩花樣的。
  凌燕飛跟怡寧正在這兒聊著,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了個人,這個身材瘦小,長得清秀白淨,跟個姑娘家似的,也是一身親隨打扮,但卻不是孝王府的親隨。凌燕飛一見兩個人是衝著怡寧來的,當即就站了起來問道:「有事兒麼?」
  那名親隨一躬身道:「凌爺,這位福貝子府的兄弟要見大格格。」
  怡寧「哦」地一聲也站了起來,望著清秀白淨的福貝子府親隨道:「你來見我有什麼事兒?」
  那名清秀白淨的福貝子府親隨上前躬了躬身,眼珠子往旁邊斜了斜,有點遲疑。
  凌燕飛會意,當即支走了那名孝王府的親隨。
  怡寧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那名清秀白淨的親隨上前兩步道:「大格格,奴才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秋雲。」
  凌燕飛、怡寧為之一怔,再一細看,可不真是個姑娘家,福康安夫人身邊的丫頭女扮男裝而來,定然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故,怡寧忙道:「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
  秋雲道:「是的,夫人命奴才給大格格送封信來。」
  她自袖底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雙手呈上。
  怡寧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先伸手接過了那封信,他怕來人有詐,防著信上塗有毒藥,是以他單臂凝功搶先接了過去。那封信人手,他馬上覺出信封上並沒有毒,但是他還不放心,一直到拆開信封,抽出信箋,確知連信箋上也沒有毛病之後才把信遞給了怡寧。
  怡寧冰雪聰明,她也頗知這種事,感動地看了凌燕飛一眼伸手接過了那封信。等她把目光移注信箋看完了那封信之後,她臉色變了,抬手又把信遞給了凌燕飛。凌燕飛接過那封信一看,臉色也為之變了一變,他沒說話,轉眼望向怡寧。
  怡寧探懷摸出一片金葉子遞向秋雲道;「這是我給你的,你回去告訴你們夫人,就說信我收到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感激她。」
  秋雲遲疑了一下,上前接過那片金葉子道:「謝大格格賞賜,奴才回去了。」
  一躬身,轉身向外行去。
  凌燕飛沖怡寧一遞眼色道;「走,咱們送她出去。」
  怡寧會意,邁步出了小亭。
  兩個人不即不離地跟在秋雲後頭往外走,剛到前頭就碰見了馮七,馮七看了秋雲的背影一眼道:「小七兒,這是……」
  凌燕飛笑笑說道:「禮王府派來的,來催怡寧回去。」
  怡寧馬上也跟著嘟嚷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兒了,再說也沒跑到別處去,還一天到晚管得這麼緊。」
  這當兒秋雲已經出了偏門,馮七收回目光笑道:「沒嫁人就還是小孩兒,老人家總是老人家,那一個老人家能撒開自己的子女不管,這也是人之常情。」
  怡寧嬌靨紅了紅,頭一低,沒再說話。
  凌燕飛低低說道:「七叔,有什麼眉目?」
  馮七一笑說道;「這件事兒不用你們操心,你們後頭去吧,沒事兒別到處亂晃,晃得人心慌,我心慌,別人也會心慌,懂了吧。」
  凌燕飛道:「讓您一個人辛苦勞累……」
  說的馮七一瞪眼道;「咱們是各有職責,誰也沒真閒著,別說了,去、去、去,後頭去。」
  凌燕飛沒再說話,帶著怡寧轉身往回走了。他一邊往裡走,一邊可暗中留意著他馮七叔,看看他馮七叔是不是會出府去。
  可是沒有,馮七沒出府,他往東邊去了。
  確信馮七沒出去之後,凌燕飛放心地帶著怡寧回到了後頭,他道:「快把那封信給我,你到孟蘭屋中把如龍支出來。」
  怡寧道:「你不想讓孟蘭知道?」
  凌燕飛點點頭「嗯」了一聲。
  怡寧搖搖頭道:「我不贊成,我認為該讓孟蘭知道一下,這樣她才會對她那位哥哥認識得更清楚一點。」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也許你說的對,走。」
  兩個人進了孟蘭的屋,馬如龍正在陪孟蘭下棋,一見兩人進來,馬如龍推棋而起。
  孟蘭跟著站起道:「你們倆來得正是時候,可給他解了圍了。」
  凌燕飛看了棋盤一眼,只見馬如龍的紅子兒眼看就要被將死了,他笑道:「如龍這叫突出奇兵!」
  四個人一陣笑了,落了座,怡寧目光一凝,望著孟蘭道:「妹妹,剛剛嫂子派人給我送封信來。」
  孟蘭哦地一聲道:「難道說她還不死心?」
  怡寧道:「別冤枉嫂子,你明知道她是出於不得已。」
  從袖子裡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孟蘭接過信一看,臉色馬上變了,霍地抬眼說道:「姐姐,人呢?」
  怡寧道:「我已經讓她走了,來的是嫂子身邊一個叫秋雲的丫頭,喬裝改扮來的,我跟燕飛送她走的。」
  馬如龍道:「信上怎麼說,讓我看看。」
  孟蘭道:「怎麼說,我那個好哥哥他要殺我,他告訴嫂子說只消伸伸手就能取我的性命。」
  她抬手把信遞給了馬如龍,馬如龍把信看過,兩眼寒芒電閃就要撕信。
  凌燕飛抬手一攔道;「別撕,如龍,對咱們來說,這也是個物證。」
  馬如龍沒再撕信,冷哼一聲道:「讓他伸手吧,我就不信他能拿孟蘭怎麼樣,我等著呢!」
  凌燕飛道:「如龍,你我都在,福康安他要下手,不可能是從外頭,從現在起,你要寸步不離地護著孟蘭,舉凡孟蘭所接觸到的,事先都要經過仔細的檢查,我打個比方,就像燈油……」
  馬如龍眉宇間騰起懍人的殺機一點頭道:「我知道,那龍涎香。」
  凌燕飛道:「除了龍涎香還有別的手法。」
  馬如龍神色怕人,道:「我知道,讓他來吧。」
  凌燕飛看了他一眼道:「如龍,我認為你應該做得到不動聲色。」
  馬如龍的臉色馬上好了不少,他赧然一笑地道:「我就是這鬼脾氣,一到了這節骨跟兒,我就控制不住。」
  凌燕飛道:「我不願說讓你絕對怎麼樣,我只能讓你盡量。」
  馬如龍面泛愧色道:「你放心,燕飛,我會的。」
  孟蘭突然流了淚。怡寧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別這樣,妹妹。」
  孟蘭搖搖頭悲聲說道;「姐姐我的命好苦。」
  怡寧慰勸說道:「誰說的,你有如龍,還有我們這些朋友,你身邊有不少真正關心你的人。」
  孟蘭道:「姐姐,父母撫養我們長這麼大,記得小時候我跟他從沒吵過一句嘴,沒想到長大之後的如今……這兄妹倆跟仇人有什麼兩樣,要讓泉下的父母知道,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會怎麼樣?」
  她那裡知道她跟福康安是異父同母的兄妹?凌燕飛聽說過,可是他不便說。
  怡寧想勸,能說的話也很多,可是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這麼說了:「妹妹,事已至今,你也只有看開些了。」
  孟蘭低下了頭道:「他這麼對我這時候我的心意也很堅決,可是我只怕到時候我狠不下這顆心。」
  怡寧為之一怔。
  馬如龍臉上變了色,道:「孟蘭……」
  凌燕飛拿眼色止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道:「這本是人倫悲劇,你是個性情中人,怕到時候狠不下心,甚至於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站在我們這些人的立場,誰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要知道,你不是為某一個人。」
  孟蘭低著頭沒說話。
  凌燕飛沖怡寧施了個眼色,道;「咱們走吧,怡寧,讓孟蘭歇會吧。」
  他站了起來,怡寧跟著站起。
  孟蘭忙也站了起來道:「姐姐,你們別怪我……」
  怡寧含笑柔聲說道,「好妹妹,沒人會怪你的,也沒人勉強你,不聽燕飛說麼,這是人之常情,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們聊聊吧,我跟燕飛外頭走走去。」
  她跟凌燕飛走了。臨走,凌燕飛又衝馬如龍遞了個眼色,要他別再提這件事,也別再說什麼。
  出了孟蘭的屋,怡寧馬上就忍不住了急道:「燕飛這怎麼辦?」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擔心得太早了。」
  怡寧道:「你是說到時候她會……」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種事不必擔心,她要是真的狠不下心來,擔心也沒有用。」
  怡寧道:「你看她會真狠不下心麼?」
  凌燕飛道;「不能說沒這可能,我說過,這是人之常情,孟蘭除了當時刁頡任性一點之外,她本性是善良的,尤其她是個性情中人,福康安可以不顧手足之義,她卻不能完全抹煞兄妹之情,你我都可以看得出,儘管福康安對她這樣,她悲痛、氣憤,那也只不過是悲痛、氣憤,她並不真在乎,也就是說她並不真仇恨福康安,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是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而這種事又不能勉強,畢竟福康安是她的哥哥,她要是真狠不下心,勉強她也沒用。」
  怡寧道:「可是你知道這關係有多大啊。」
  凌燕飛道:「我剛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也就是這意思,只希望到時候她能想到這一點。」怡寧道:「那,我去告訴她去。」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道:「我剛才已經提醒她了,你沒聽見麼,我說她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她絕不會聽不懂,也絕不會想不到,只不知道到這時候這許多人跟她哥哥一個,在她心裡的份量孰重孰輕了!」
  怡寧道:「要萬一……」
  凌燕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怡寧。」
  怡寧香唇啟動了一下道:「要不要讓九叔知道一下。」
  凌燕飛搖頭說道:「用不著,該想到的她都想到,任何人提醒她都是多餘,到時候她要是狠不下心來,那是誰也沒辦法的事。」
  怡寧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她抬眼夜空道:「老天爺保佑。」
  凌燕飛道:「對了,現在咱們能做的只有這個。」
  口  口  口
  夜色很濃,濃得像潑了墨似的。孝王府裡大部份的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下那些必須留著照明的還亮著。
  一條黑影像輕煙似的出現在西院馬房後,然後輕捷異常,點塵未驚地翻出了牆,只一閃,便如同鬼魅般地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裡。孝王府仍是那麼安寧!
  沒多大工夫之後,黑影出現在另一處,這裡是一片樹林子,離一座雅偉廣闊的大宅院不遠。黑影一頭撲進了樹林子,身軀連閃了幾閃便到了樹林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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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4:40 |只看該作者
  樹林子中央座落著三座大塚,每一座上都長滿了雜草,黑影到了中間那座大塚前,兩手抓著高大的墓碑一搖,墓碑挪開了,墓碑下現出了漆黑的洞穴,他矮身眺了下去,剎時那墓碑又回到原處,恢復了原狀。
  中間這座大塚下有條地道,上下左右都是由一塊塊的大石砌成,潔淨而乾燥。黑影似乎對此路徑很熟,摸黑疾走前進,轉眼工夫到了盡頭,一堵石壁攔住去路,黑影伸腳在石壁角下踩了一下。
  突然石壁上開了一個方方的小洞,一道強烈的燈光射了出來,緊接著方洞中黑影閃動,現出了一張既寬又大的臉,這張臉擋住了燈光,但他一雙冷峻的目光並不比適才那燈光弱多少。
  藉著從那張臉旁邊漏過來的燈光看,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他左手揚起一物,是那塊羅剎使者的牌子。「叭」地一聲,小方洞合上了,燈光也沒了。
  但是,旋即一陣隆隆響,那堵攔路的石壁移動了,緩緩地往旁邊石壁裡挪去,挪開了一條縫,有一人寬窄,燈光又射了出來。
  黑衣蒙面人閃身從那一人寬窄的縫隙裡過去了,那堵石壁緩緩地又合了起來。這邊漆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邊亮得光同白晝。
  一道大石砌成的地道,好長,兩旁邊隔不遠就是一扇石門,當然每扇石門後是一間石室,每間石室都挺大,裡頭整齊地擺著一張張的床,每張床上睡得都有人,鼾聲震天價響。
  要以每間石室裡擺的十張床來算,這條地道裡至少住著上百個人,清一色的彪形大漢,跟坐在石壁下的那個大漢一樣,一張臉既寬又大,濃眉大眼目光冷峻,滿臉的凶殘驃悍色,再加上那半截鐵塔般身軀,望之實在嚇人!
  黑衣蒙面人在地道裡目不邪視,往前疾走,到了盡頭拐個彎,一道石梯通往上面。黑衣蒙面人拾級而上,石梯上端開著一個方方的門,寬窄能容兩個人進出。他出了這個門,頭上是滿天的星斗,眼前是一座大花園,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較諸孝王府安貝勒府,毫不遜色。
  黑衣蒙面人出來那個門,開在一座假山上,正對著門,十幾丈外一條長廊下,站著個魁偉的紅色人影。那是個年輕紅衣漢子,看年紀不過廿多近卅,濃眉大眼高鼻樑,膚色嫌黑了些,但黑得透著勁力,似乎他一巴掌能拍倒一座山。他留著一圈短短的絡腮鬍,一雙微帶藍意的目光像兩把利刃,威猛畢露,好生懾人。
  黑衣蒙面人飛身掠了過去,近前恭謹躬下身去:「屬下見過少主。」
  紅衣漢子上下看了他一眼,聲音像悶雷,冰冷說道:「誰叫你來的。」
  黑衣蒙面人身子一躬道:「回少主,屬下有急要大事請示。」
  紅衣大漢道:「什麼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他妹妹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下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紅衣大漢道:「這種事我不管,跟我去見老主人去。」
  他轉身上了長廊。黑衣蒙面人恭恭敬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長廊上走了一段,一間屋燈光外射,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名黑衣大漢,紅衣漢子轉身走了進去,兩名黑衣大漢放下胳膊恭謹躬身。這間屋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頂上高掛著一盞八角琉璃燈,迎面掛著一塊大簾幕。
  紅衣漢子到了簾幕前微欠身軀,揚聲說道:「請老主人。」
  轉眼工夫之後,一陣緩慢而輕的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到了簾幕那邊不遠處就停下了,只聽簾幕那邊響起個帶著冷意的蒼勁話聲;「這麼晚了,什麼事?」
  那紅衣漢子垂著手恭謹說道:「義父,鋼牌使者有事請示?」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叫他說。」
  紅衣漢子一雙目光投向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忙躬身說道:「稟老主人,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孟蘭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就動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那蒼勁話聲道:「你要知道,唯有保住福康安,情勢才對咱們有利,要想保住福康安,只有盡早除去每一個足以毀滅他的人。」
  黑衣蒙面人道:「屑下知道,您的意思是即刻動手。」
  那蒼勁話聲「嗯」了一聲道:「你有把握麼?」
  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道:「屬下不敢說,因為孝王府現有兩大障礙在。」
  那蒼勁話聲道;「一個是李克威的那個傳人,另一個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禁軍總教習馬如龍。」
  那蒼勁話聲冷笑一聲道:「對你來說,他也是個障礙麼?」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此人身手不弱,頗富心智,尤其玩得一手好飛刀。」
  那蒼勁話聲道:「他能玩一手好飛刀?」
  黑衣蒙面人道:「是的。」
  那蒼勁話聲道:「江湖上會玩飛刀的人不少,但真正玩得好的並不多,以你看,他的飛刀比你少主的飛刀如何?」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屬下也是剛聽說,馬如龍這手飛刀傳自他的父親,他父親早年是個玩飛刀的大家。」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你可知道他父親是……」
  黑衣蒙面人道,「據屬下所知,他父親是當年關外馬家幾兄弟中的老二馬榮祥。」
  紅衣漢子臉色陡然一變,跨步過來,伸手抓住了黑衣蒙面人,疾聲說道:「你說誰是那姓馬小子的爹?」
  他手大力大出其不意地這麼一抓真讓人受不了,黑衣蒙面人不禁脫口叫了一聲。
  只聽那蒼勁話聲沉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麼,放手。」
  這一聲還真有用,紅衣漢子身軀一震,立即鬆了黑衣蒙面人退向後去。
  那蒼勁話聲忽然間變得柔和異常道:「抓傷你了沒有。」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老主人,沒有,少主神力,是屬下沒用。」
  那蒼勁話聲道:「沒傷著你就好,沒傷著你就好……」
  頓了頓道:「你剛才說這馬如龍是當年關外馬家馬榮祥的後人?」
  黑衣蒙面人道:「回您,屬下是這麼聽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你是聽誰說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聽凌燕飛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當年我也是個玩飛刀的能手,我聽說過關外馬家兄弟的威名,那就難怪馬如龍能玩一手好飛刀了。」
  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說道:「這樣吧,你沒有把握的事,我不能勉強你去做,弄巧成拙反而壞了大事……」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主人。」
  那蒼勁話聲道:「你謝得太早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這件事仍然交給你去辦,不過我可以幫你把這兩個障礙引出來一個,這樣你是不是就能下手了。」
  黑衣蒙面人道:「但不知老主人要把那一個引出去?」
  那蒼勁話聲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只要是咱們的障礙一概都要除去,除去一個是一個,也就是說我幫你先除去一個障礙,剩下的一個障礙就要你自己清除了,行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遵命,老主人準備何時……」
  那蒼勁話聲道:「就這一兩天,你隨時留意,這兩個人只要有一個出孝王府你就趕快找機會下手,懂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省得。」
  那蒼勁話聲道:「雖說是我幫你引出一個障礙來,不過這件事仍要你去做,因為我這些人不方便露面,更不方便到孝王府去……」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屬下知道,只是用什麼方法把他們引出去一個……」
  那蒼勁話聲道:「我自會教你個法子,這法子很簡單,你等等。」
  一頓道:「阿宏,你去找張紙寫幾個字,寫城東五里黃土坡,快去。」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邁步繞到邊上進入了簾幕後。有頃他又從簾幕邊上出來了,他手裡多了張小紙條。
  只聽蒼勁話聲道:「寫好了麼?」
  紅衣漢子恭聲說道:「寫好了。」
  那蒼勁話聲道:「念一遍我聽聽。」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當即望著手中小紙條念道:「城東五里黃土坡。」
  那蒼勁話聲道:「好,現在照我的話做,把你腰裡的東西拿下來。」
  紅衣漢子腰裡掛著一個製作精緻、小巧玲瓏的革囊,上頭雕著圖案花紋,紅衣漢子當即把它取了下來。
  那蒼勁話聲道:「把口袋解開,把那張紙條放進去,然後把口袋綁好。」
  紅衣漢子照著話做了。
  那蒼勁話聲道:「給他!」
  紅衣漢子抬手把革囊遞給了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雙手接過,訝然說道:「老主人,這……」
  那蒼勁話聲道:「聽啊,你把這個東西帶進孝王府去扔在容易發現的地方,只要有人拾著一嚷嚷,這兩個人之中的一個,馬上就會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這麼一來你就有機會下手了,明白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明白了,只是……」
  那蒼勁話聲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怕萬一他們不去……」
  那蒼勁話聲道:「一定會有一個去,要不去你可以別下手,我不會怪你。」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謝老主人,屬下告辭。」
  他轉身要走,可是忽然他又轉了回來,躬身說道:「老主人,要是那拾獲這東西的人藏了起來不拿出來呢?」
  那蒼勁話聲哈哈一笑道:「你想得太周到了,你不會當那拾物不昧的人麼?」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屬下愚蠢,多謝老主人指點。」
  轉身行了出去。紅衣漢子衝門口兩個黑衣漢子一擺手,兩個黑衣漢子中的一個立即跟上去。
  紅衣漢子轉回身道:「義父……」
  那蒼勁話聲忽轉冰冷道:「我不知道馬如龍是馬榮祥的孽種,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把他除了,我不能讓他也成為咱們一個障礙,我要先把他除去,然後再除李克威那個徒弟,你去準備準備,記住萬一不成,絕不能讓他發現咱們。」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躬下身去。
  那條矯捷的黑影又從那片樹林裡出來了,他像一隻飛鳥似的撲出了樹林,循原路往孝王府飛馳,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另一條黑影,可惜他沒有覺察。黑影很快地回到了孝王府,又隱入了西院馬房後不見了。
  孝王府仍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像一池靜水,一點漣漪都沒有,後頭那條黑影沒跟進西院,他停在西院外一動不動。如果這時候能看見他臉色的話,定可看見他臉色蒼白,唇邊泛起了一陣陣抽搐。
  口  口  口
  一大早凌燕飛就站在院子裡了,許是他昨兒晚上一夜沒睡好,兩眼紅紅的。王府裡有得是早起的下人,可是凌燕飛沒理他們,他們也就沒打擾他。
  怡寧步履匆匆地過來了,含笑說道:「剛到你屋裡去找過你,怎麼起這麼早。」
  凌燕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怡寧斂去了笑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別這樣,燕飛看你這樣我心裡好難受。」
  凌燕飛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的抽搐,道:「他要是個跟我沒關係的人倒也罷了,偏偏他是……但願我沒看見,可是畢竟……」
  他歎了一口氣,緩緩接道:「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了,我還不敢相信,我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樣,總該有個理由?」
  怡寧道:「那……到那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不行。」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能這麼做,我要是到那兒去查,等於是告訴他我看見了他。」
  怡寧道:「那有什麼關係?到現在你還有什麼顧慮的?」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顧慮什麼,我現在的心情跟孟蘭一樣,他對我個人怎麼樣,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他不是單單對我個人,我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全盤大計,我要等時機成熟來個一網打盡。」
  怡寧低下了頭,道;「那你就別這樣,我看了好難受。」
  凌燕飛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之後道:「如龍跟孟蘭他們起來了沒有?」
  怡寧道:「起來了,如龍始終都不敢輕離孟蘭左右,剛才我到孟蘭屋裡去過,他們倆還讓我為找你呢,燕飛,你原是個很堅強的人……」
  她往凌燕飛身後看了一眼,倏然住口不言。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
  只聽馮七的話聲傳了過來:「哈,你們倆今兒個起這麼早,吃了沒有?」
  凌燕飛轉了過去,怡寧含笑說道:「還沒呢,您吃過了?」
  她多少帶著點兒不自在。
  馮七到了近前,笑著說道:「還沒有呢,睜開眼我就往這邊兒來了,我來找小七兒!」
  目光一凝,接道:「你們倆怎麼了,一個臉發白,一個眼發紅。」
  凌燕飛微微笑了笑道:「她就跟小孩兒似的,禮王府派人來催她一趟她就沉不住氣了,到現在心裡還不痛快,昨兒晚上我一直守了她半夜!」
  馮七「唉」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檔子事兒啊,姑娘,別這麼死心眼兒,老人家也只是關心你,要不關心他們就不管了是不是,不管多麼大了,在老人家眼裡一輩子也長不大,這是一定的道理,普天之下那一家都是這樣,用不著往心裡擱,姑娘,別人不提,就拿我來說吧,現在想有個人關心還沒有呢!」
  怡寧低下了頭,沒說話。
  凌燕飛把話接了過去,道:「您說您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馮七「哦」地一聲道:「剛才一打岔我差點兒給忘了,我昨兒晚上就想來找你們,可是那時候太晚了,我怕你們已經睡了……」
  左手探進懷裡摸了半天,摸出了雕花的小囊來,他提著那小革囊道:「你們倆看看,這是什麼玩藝兒?」
  凌燕飛的臉色陡然一變,伸手接了過來,道:「您那兒來的這個?」
  馮七道:「地上撿的,怎麼了,你知道這是……」
  凌燕飛截口說道:「您那兒撿的?」
  馮七道:「就在西院馬房前,我打開看過了,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小紙條兒,上頭寫著什麼城東五里黃土坡!」
  凌燕飛解開了那個小革囊口,從裡頭掏出了一張小紙條兒,他看了看,抬眼望向馮七:「七叔,這是什麼意思?」
  馮七道:「你問我?我正想問你呢!」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懂這紙條兒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他把紙條兒往革囊裡一塞,抬手遞向了馮七。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給我幹什麼,不用給我了,我拿來就是要交給你的,回頭你問問大夥兒看,是不是誰掉的。」
  凌燕飛把手收了回來道:「好吧,那就先放在我這兒吧!」
  馮七沒再多說什麼,嚷著要吃飯去,說沒兩句話就走了。
  望著馮七的身影不見,凌燕飛轉過了身,道:「怡寧,他昨兒晚上去的地方,跟如龍找了多少年沒找著的仇人有關。」
  怡寧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這種小革囊如龍有一個,以前他給我看過。」
  怡寧美目微睜道:「他怎麼會跟如龍的仇人有關係?」
  凌燕飛道:「這我就不知道,昨兒晚上我沒敢貿然跟他進去,要不然也許我現在多少知道點兒。」
  怡寧道:「那,要不要告訴如龍一聲去?」
  凌燕飛道;「當然要,可是不用太急,如果我沒有料錯,這是昨兒晚上他從他去的那地方帶來的,他的目的只在把如龍引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真要是這樣,他可能會躲在暗處窺探咱們的動靜,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有什麼事瞞著他,讓他對我起疑,咱們再在這兒聊會兒再去找如龍。」
  怡寧明白了,又陪凌燕飛聊了幾句之後,他忽然笑著說道:「瞧只顧著聊天,把飯都給忘了,咱們趕快吃飯去吧。」
  她拉著凌燕飛走了。兩個人當真先去吃飯了,吃完了飯才拐去孟蘭的屋裡。福康安夫人的一封信給孟蘭帶來了沉重的心情,也給馬如龍帶來了不痛快,算時間兩個人已經吃過早飯了,可卻悶坐在屋裡一句話不說,凌燕飛跟怡寧進來了,馬如龍跟孟蘭都站了起來。
  怡寧沉不住氣進屋便道:「如龍,燕飛有事兒找你。」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從袖子裡取出那個小革囊扔了過去。
  孟蘭道:「什麼啊?」
  馬如龍伸手接住,只一眼臉色大變,兩眼暴射寒芒,震聲說道:「燕飛,這是那兒來的?」
  凌燕飛先凝神聽了一聽,然後他道:「馮七叔交給我的,他說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讓我問問大夥兒這是誰丟的。」
  馬如龍道:「是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
  凌燕飛道:「以我看這是他昨兒晚上從那座大宅院裡帶回來的,也就是說那座大宅院跟你找了多年沒找著的仇人有關……」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啊,我說怎麼明明聽說他來了京裡,找了這麼多年卻沒能找著。」
  他一抓那個小革囊邁步就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用不著到那兒去,革囊裡有張小紙條兒,你看看。」
  馬如龍伸兩根指頭去掏出了那張小紙條兒,他目光一凝道:「城東五里黃土坡,好嘛,居然對我叫起陣來了,行,我就到那兒去。」
  他又要走。
  凌燕飛伸手又一攔道:「你若到那兒去,那你就上了他們的大當了。」
  馬如龍停步說道:「怎麼說我上他們的大當?」
  凌燕飛道:「他昨兒晚上從那兒把這個帶了回來,今兒早上又把它交給了我,指明了地方城東五里黃土坡,難道連一點用意都沒有麼?」
  馬如龍道:「我明白,他們知道我在這兒,而且知道我是誰了,把我叫出去下手,一定有埋伏,可是我不怕!」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們怕,你這算什麼?勇?都忍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再忍忍?」
  馬如龍道:「這麼多年來我不是忍,我是找不著他們。」
  凌燕飛道:「現在不是你找著了他們,是他們找著了你,誠如你所說的,他們一定有埋伏,也絕不會幹沒把握的事,你去不是報仇,是送死!」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我不信……」
  凌燕飛道:「他們這是調虎離山,一石兩鳥之計,一方面要除你,一方面要殺孟蘭,你信不信?」
  馬如龍聽得一怔道:「他們要殺孟蘭?」
  凌燕飛道:「難不成你以為他們調你出去,只為對付你一個人?」
  馬如龍道:「他們要殺孟蘭那是作夢,我出去了你在家。」
  凌燕飛道:「他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不是?」
  馬如龍又復一怔。
  凌燕飛接著說道:「還有,孟蘭那位嫂子剛派人送來一封信示警,今天他們就要把你調出去,一方要對付你,一方面要下手孟蘭,難道你以為這是兩回事兒,這是巧合?」
  馬如龍臉色大變,叫道:「你是說福康安……」
  凌燕飛道:「小聲點兒。」
  馬如龍馬上壓低了話聲道:「福康安跟他有勾結,而他又跟我的仇人有關係,這?這……」
  凌燕飛道:「錯綜複雜撲朔迷離,是不是,只看看這,再想想這關係多麼重大,你能這麼冒裡冒失的跑去麼?」
  馬如龍道:「那……我到昨兒晚上他們那兒去,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
  凌燕飛道:「你到那兒去,或許能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但卻等於告訴他們,他昨兒晚上暴露了行跡,除非你能一舉把他們都制住,要不然就沒辦法一網打盡他們,再說,你到那兒去,給他們來了個出其不意,可是你的行動絕對瞞不了在咱們眼前的他,一旦你離開了孝王府,恐怕他馬上就會發動他的陰謀……」
  馬如龍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我別去?咱們就這麼守著孟蘭,一直不採取主動?咱們這麼守著孟蘭,將來或許能扳倒福康安,可是對赤魔教以及羅剎人來說,並不是直接而有效的打擊……」
  凌燕飛道:「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先坐下?」
  馬如龍一點頭道:「好,我坐下。」
  他當真坐了下去,坐下去便道:「我坐下了,怎麼辦你說吧?」
  凌燕飛剛要說話。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嘉親王在外頭叫道:「這麼好的天兒,你們都躲在屋裡幹什麼?」
  孟蘭道:「嘉王爺來了!」
  怡寧開了門,嘉親王帶著李勇已到門口,舉步行了進來,目光從幾個人臉上掃過,道:「關著門幹什麼?你們嘰咕什麼機密大事兒啊?」
  凌燕飛道:「您來得正好,有件事兒我要稟報您一下。」
  嘉親王道:「什麼事兒,說吧,我洗耳恭聽。」
  凌燕飛把他讓坐下,然後把以前所知道的,救桑傲霜時的所見所聞,昨兒晚上以及今兒早上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嘉親王臉色連變,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他一雙眉鋒皺得老深,臉色也相當凝重,搖著頭道:「有這種事兒,竟會有這種事兒,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燕飛,你是不是覺得為難?」
  凌燕飛道:「不,王爺,我並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認為應該讓您知道一下,事情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咱們這些人每個人都應該有所提防。」
  嘉親王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之後道:「你說的那個大宅院,是不是出德勝門還往北去?」
  凌燕飛忙點頭道;「對,您知道那兒?」
  嘉親王道:「在家裡,知道德勝門北有座大宅院的不少,都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個半身癱瘓的老人,實際上他們都不能說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主人的少之又少,曲指算算恐怕只有兩三個人,連安蒙都不知道。」
  怡寧道:「你知道?」
  嘉親王微一點頭道:「皇上知道,我知道,和坤跟福康安也許知道,也就是說我不知道他們知道不知道。」
  凌燕飛道:「聽您的口氣,好像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跟官家有關係?」
  嘉親王吁了口氣道:「要不是他可能是如龍的仇人,也牽扯在這件事裡,今天我絕不會告訴你們,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也就是那個裝成半身癱瘓的老人,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這支秘密衛隊不是大內侍衛,他們只聽命於皇上一個人,有點像雍正年間的血滴子,皇上設置這個秘密衛隊的主要目的,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他自身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為偵查異己,清除不忠。」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連震動,道:「原來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
  嘉親王臉色凝重地道:「很麻煩,燕飛,這座大宅院的主人既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對他的寵信是可想而知,如龍的私仇不能構成動他的理由,要是沒有他勾結赤魔教的證據,就是我也不敢動他,你看怎麼辦?」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王爺……」
  嘉親王道:「如龍,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我也可以想得到我這話你一定不愛聽,可是我這是以事論事,而且說的是實情實話,除非為了你我豁出去,可是我不能為你豁出去,我要是真能豁出去,福康安我不會留他到如今,我不論做什麼事都得穩紮穩打,一定先要站穩一個理字,我這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體諒。」
  馬如龍道:「王爺,我也是報仇心切……」
  「我知道,如龍,」嘉親王道:「你現在這種心情我能體會,我只有自己去幹,雖然你現在是幫我的忙,可是對你,我卻愛莫能助,為著大局,我相信燕飛也不敢幫你,你一個人不見得辦得了這件事,報得了仇,既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去辦這件事?只要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我會盡心盡力讓你報仇。」
  馬如龍雙眉聳動了幾下,道:「謝謝您,王爺,我不是不懂大理的人,只要你保證能讓我手刃此人,您讓我怎麼幹都可以。」
  嘉親王伸手拍了拍他,點頭說道:「你放心,如龍,我保證,只要能讓他低頭認罪,我讓你手刃你的仇人就是。」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王爺,馬家存歿俱感。」
  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現在聽你的了。」
  凌燕飛道:「我本打算咬牙橫心早一點採取行動,先制內奸,再搗賊巢的,如今聽王爺這麼一說,我卻又不敢邁步了。」
  馬如龍道:「怎麼,燕飛?」
  凌燕飛道:「咱們或許可以先制內奸,以內奸的口供作為證詞,但是我以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身份太不尋常,單單一個人證恐怕難以動他,而這件事對咱們來說是只許成,不許敗的,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甚至設若這件事不成很可能會牽連全盤大計,所以這件事必須慎重,必須極其小心行事,就跟王爺適才所說,要穩紮穩打,不動則已,一動務必要置他們於無可遁形之地。」
  「對,對極了。」嘉親王擊掌點頭,道:「這也是我的意思,辦這件事只有這樣。」
  馬如龍道:「咱們總不能在家裡坐著等證據吧。」
  凌燕飛道:「當然不能,光坐在這兒練嘴沒有用,咱們必須要主動爭取,至於怎麼主動爭取,諸位請附耳過來。」
  有了他這句話,大夥兒都圍了過來,再說話的時候,凌燕飛壓低了話聲,話聲低得只有他們幾個聽得見!
  口  口  口
  嘉親王走了,沒見孝親王就走了。凌燕飛一個人送出去的,或許是一直送到了嘉王府,老半天才回來。
  凌燕飛回來之後,把一個小紙包交給了怡寧,看樣子怡寧有點緊張,凌燕飛安慰了怡寧幾句,然後偕同馬如龍出了屋。
  他們倆在前頭找著了馮七,凌燕飛道:「七叔,我跟如龍要出去一下,府裡的事兒只有暫時交給您了。」
  馮七道:「你們倆上那兒去,什麼事兒非得倆人一塊兒去不可?」
  凌燕飛道:「讓如龍告訴您吧。」
  馬如龍把他雙親被殺,來京覓仇蹤,以及那個小革囊的來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臉上變了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這麼說來敢情你沒找著他們,他們卻找到你頭上來了,好兔崽子,膽子不小啊,對,找他們去,可是燕飛你跟去……」
  凌燕飛道:「我不放心讓如龍一個人去,他們既然找上了如龍,對如龍叫陣,定然有埋伏,我不能不跟去幫個忙。」
  馮七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嗯,也對,好吧,你們哥兒倆去吧,府裡的事兒交給我就是,怡寧跟孟蘭呢?」
  凌燕飛道:「在後頭,怡寧陪著孟蘭呢。」
  馮七擺擺手道;「好吧,你們去吧,我得趕快到後頭佈署一番。」
  凌燕飛跟馬如龍沒再說什麼,走了。馮七也馬上去了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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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5:56 |只看該作者
第廿四章 詐 死 誘 奸
  凌燕飛跟馬如龍到了城東五里地。黃土坡,的確是個黃土坡,高高的土坡上,兩邊都是樹林子,挺密的樹林子。這當兒正晌午,日頭能曬出人的油來,這一帶空蕩、寂靜,看不見什麼人。
  馬如龍一邊竭盡目力四下搜索,一邊道:「燕飛,我總是有點不放心。」
  凌燕飛道:「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絕不會出錯的,要是出了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馬如龍道:「我不瞞你,燕飛,孟蘭已經有了身孕了。」
  凌燕飛一怔,伸手抓住了馬如龍,瞪大了眼急道:「真的,如龍,你怎麼不早說?」
  馬如龍道:「我也是今兒早上才知道的。」
  凌燕飛揮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真行。」
  馬如龍倏然一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有你這麼個幫手,我不怕回不去,我只擔心孟蘭。」
  凌燕飛又拍了拍他道:「你的心情我能體會,只是用不著這樣……」
  這句話還沒說完,馬如龍目光一凝,道:「燕飛,你看土坡上路中間是什麼?」
  凌燕飛凝目看了看,道:「像有東西在飄動,是張紙條兒。」
  馬如龍雙眉—揚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他邁步先行了過去。凌燕飛緊邁一步跟了上去。看看快上土坡了,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
  馬如龍道:「怎麼了?」
  凌燕飛抬手往眼前地上指了指。馬如龍凝目一看,只見眼前地上有丈餘長,丈餘寬一塊地土色跟周圍稍有不同,不留意絕難看出來。他當即蹲了下去,伸手在那塊地上撥了撥,土被撥開了,地上露出了一把竹籤,尖端黑黑的。
  馬如龍揚了揚眉,冷笑道:「好東西,淬過毒了,只一腳踩下去,腳非廢了不可。」
  凌燕飛道:「咱們從邊上繞過去,不能跳還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埋什麼東西呢!」
  馬如龍伸手拔起幾根竹籤站了起來,兩個人從邊上繞過了這丈餘長,丈餘寬的一塊,凝目看盡頭,只見盡頭處有一片土也是鬆鬆的。
  凌燕飛笑笑道:「看來他們是屬地鼠的。」
  馬如龍道:「幸虧這是你跟來了,要不然我非一腳踩上不可,還沒跟人家照面呢,先把腳廢了,那就等於把命交給人家了。」
  凌燕飛道:「看這種陣仗,他們一定就在左近窺探,只是一時不容易發現他們罷了。」
  馬如龍道:「可能在兩邊樹林子裡。」
  凌燕飛道;「不無可能,小心就是。」
  說話間兩個人已走上了土坡,只見眼前那隨風飄動的果然是張小紙條兒,用塊石頭壓著。馬如龍彎腰要去拿。
  凌燕飛一把抓住了他,道:「看就行了。」
  馬如龍直起了腰,道:「真沒記性。」
  兩個人凝目看那張紙條兒,只見紙條兒上寫著:「能走到這兒算你命大,折向東南走三里」。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這算什麼?」
  凌燕飛突然抬手往後一抄,幾乎同時,馬如龍轉身揚手把幾根淬過毒的竹籤打了出幾去,根根竹籤電射進入樹林,樹林裡響起了一聲悶哼。馬如龍騰身便要撲過去。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忘了,逢林莫入。」
  馬如龍哼了一聲道:「便宜他了。」
  凌燕飛道:「他活不了的,除非他有解藥。」
  一頓揚聲說道:「馬如龍應約而來,你們為什麼縮頭縮腦躲在樹林裡不出來?」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透林傳出:「關外馬家的飛刀果然名不虛傳,另一個是誰?」
  凌燕飛道:「馬如龍的朋友,凌燕飛!」
  那冰冷話聲道:「如今這北京城裡有幾個凌燕飛。」
  凌燕飛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聽說有第二個。」
  那冰冷話聲道:「那好極了,買一個還送一個,我家主人在東南三里處候駕,不怕死的就去吧,你們找的是正主兒,在這兒跟我耗沒有用。」
  凌燕飛道:「說得是,我們這就去,臨走之前請教一事,關外馬家飛刀名不虛傳,你閣下的飛刀玩得也不錯,但不知你閣下這一手是那兒學的?」
  那冰冷話聲道:「自然是我家主人教的。」
  凌燕飛道:「多謝了。」
  偕同馬如龍往東南飛馳而去。
  繞過了一片土崗,那黃土坡已被這片土崗遮住,凌燕飛突然停了下來,抬手把剛才抄住的那把飛刀遞給了馬如龍,道:「如龍,你看看這把飛刀。」
  馬如龍入目那把飛刀便自一怔,他忙伸手接了過去,同時從腰間拔出了一把他自己的飛刀,兩把飛刀一比之下,馬如龍立時怔住了。
  這兩把飛刀無論形式,長短甚至於刀刃的厚薄都一樣,只是凌燕飛抄來的那把飛刀把子上沒有鐫刻著關外馬字樣,要不然簡直就是關外馬家的飛刀。
  凌燕飛道:「看清楚了沒有?」
  馬如龍定了定神叫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凌燕飛道:「我剛才一看這把飛刀,心裡為之怦然一跳,如龍,這把飛刀令人解費,據我所知,大爺、二爺均已過世,當年的四姑娘已是嘯傲山莊李家的人,三爺羅士信早在當年就已經去世了,關外馬家除了和馬宏之外可以說沒有人了,除了你跟宏兄弟之外,也不可能再有人用這種飛刀,而且這種飛刀刃薄量輕,別人也用不來,可是剛才我接刀的時候覺得這把刀勁道異常,擲刀人顯然是個能手,也深得馬家飛刀個中三昧,難道說他們跟馬家有關係?」
  馬如龍一搖頭道:「不可能,燕飛,他們要跟馬家有關係,豈會殺害我的爹娘?」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
  忽然一凝目光望著馬如龍道:「如龍,據我所知,馬大爺他們幾位藝出長眉道人,他們幾位這手飛刀是不是也出自長眉道人的傳授?」
  「不,」馬如龍搖頭說道:「我爹把飛刀傳給我的時候告訴過我,這手飛刀是他幾位自己練的,連這種飛刀都是他幾位畫出圖來自己督工打造的。」
  凌燕飛點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眼前這幫人就不可能跟長眉道人有關係了,既跟長眉道人沒關係,也就加重他們跟馬家有關係的可能,只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咱們現在不清楚,也沒那麼多工夫去想,咱們倆心裡只有個底兒就行了,走吧!」
  兩個人當即又往東南馳去。以凌燕飛跟馬如龍的腳程算,三里距離應該是近在咫尺。兩個人一口氣往東南奔了三里,看見了,剛才是黃土坡,如今是條大山溝。
  黃土大山溝,這種黃土大山溝,經過長年的風吹雨打太陽曬,土質比石頭都硬,都結實。仍然是空蕩、寂靜,日頭已經偏了西,山溝裡比外頭暗些,也比外頭陰涼,平日這種不常見人的地方已經有點懍人了,這時候似乎更懍人。
  兩個人剛到山溝上,只聽那既高又深的山溝裡傳出個冰冷話聲:「真是信人,我家主人在山溝裡候駕,請進來吧。」
  凌燕飛哼了一聲道:「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如龍,咱們進去,只注意腳下,別的交給我。」
  兩個人並肩行進了山溝。這條山溝的確夠寬的,論寬窄是能容六輛大車並馳,這條山溝也的確夠深的,抬眼往上看,溝底離溝頂足有二三十丈高。
  兩旁溝壁上長滿了樹,越往上越多,越往上越密。進山溝約莫二三十丈,有一個大彎,拐過這個大彎,地上交叉插著兩把飛刀,形式、長短厚薄,跟凌燕飛剛在黃土坡上抄來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凌燕飛跟馬如龍停了步,兩個人抬眼略一環掃,凌燕飛兩眼寒芒電閃,道:「看樣子是到了地頭兒了,如龍,你是正主兒,你說話吧。」
  馬如龍雙眉揚起,冷笑一聲道:「馬如龍應約而至,你們一個個縮在樹上不露頭,這算什麼?」
  只聽一聲冷笑從左邊溝壁上響起:「姓馬的,你眼力不差。」
  右邊溝壁半腰那片茂密的樹木枝葉連動,飛鳥投射落十個黑衣蒙面人來,成半弧形地落在了地上。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這邊還有,為什麼不一塊兒下來。」
  剛說話完,右邊溝壁上也射落了十名黑衣蒙面人,也成半弧形落地,恰好把凌燕飛、馬如龍圍在了中間。
  馬如龍道:「好啊,二十對二,你們那個是頭兒?」
  對面一個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這個是頭兒。」
  他一揚手,連他在內,二十個黑衣蒙面人一起從右衣袖中取出一個黑黑的筒狀物。凌燕飛神情一震道:「五毒斷魂筒,你們是赤魔教人?」
  對面那名黑衣蒙面人道:「凌燕飛,難得你還記得本教的五毒斷魂筒,上回你僥倖逃過了,這回你是死定了,買一個還饒一個,很划算。」
  馬如龍忍不住詫聲說道:「怎麼會是赤魔教人。」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明白是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本來是要對付凌燕飛的,可是我們若直接找他怕他不肯來,我們又知道你跟個蒙古人有仇,所以我們用這個辦法找你,我們料定只要你來,凌燕飛他一定會跟來,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這個法子靈極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這個法子的確靈,只是你們怎麼知道馬如龍跟個蒙古人有仇?」
  那黑衣蒙面人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們知道就是。」
  凌燕飛目光略一環掃道:「看這樣的陣仗,似乎我們倆今天是死定了。」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你是個明白人,這條山溝就是你們倆的埋骨地。」
  凌燕飛道:「如龍,恐怕你還不知道赤魔教五毒斷魂筒的厲害吧?那個不起眼的筒裡藏的有毒針,細如牛毛,見血封喉,一按暗簧就會噴出,當初在桑宅我領教過。」
  那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你既然說了就省得我說了,不錯,讓姓馬的也做個明白鬼。」
  他揚起了手中黑筒。另十九名黑衣蒙面人跟著也揚起了手中的五毒斷魂筒。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臨死之前,你們倆有什麼遺言麼?」
  馬如龍起初心裡的確很震驚,眼前情勢他看得很清楚,整整二十名赤魔教徒成環狀包圍,手裡拿的是這種五毒斷魂筒,一旦二十隻五毒斷魂筒齊噴,那細如牛毛的毒針恐怕比驟雨還要密,只中一根便會喪命,而對這樣的陣仗,的的確確是必死無疑。
  及至他看到凌燕飛仍然是那麼鎮定,他不禁有點詫異,他暗想凌燕飛也許有破這種陣仗的法子,不然凌燕飛絕不可能這麼鎮定,有此一念,心裡也就好多了,聽得對面那黑衣蒙面人問了這麼一句,他剛要說話。
  只聽凌燕飛道:「有,只看你們給不給我機會說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說吧,我既然問起你們,自然會給你們留遺言的機會,我不怕你們倆能插翅飛了,你們倆要想逃過這一劫,那恐怕比登天還難。」
  凌燕飛道:「不知道你們稍時發射的時候是一起發射呢,還是逐筒的發射。」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以你看呢。」
  凌燕飛道:「要以我看,你們一起發射不如逐筒發射,因為你們這五毒斷魂筒名雖五毒,實際只有一毒,也就是說一筒只能發射一次,再欲發射必須有一段時間裝填毒針,要是一起發射之後射不中我們倆,那後果就不堪想,所以說一起發射不如逐筒發射,也就是說誰還沒有發射誰就有一次保命的機會,一旦把毒針射出來了,這保命的機會也就沒了。」
  對面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一起發射射不中你們?你這是癡人說夢……」
  凌燕飛道:「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裡有沒有上次去過桑宅的,要有的話他看見當時我是怎麼破這玩藝兒的,當時我能破這玩藝兒,現在我照樣能破這玩藝兒,所以我勸你們不要一起發射,要是一射不中,你們個個都要橫屍。」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獰笑一聲道:「我不信,放!」
  他這一聲放!噗地一聲,他那五毒斷魂筒裡的毒針射了出來,別的人卻沒動。顯然,凌燕飛那一番話收了效,世上沒有人不惜命的,沒有人不自私的,到了這節骨眼兒管他什麼教規不教規?誰都會先顧自己。
  只見寒芒一閃,凌燕飛掌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柄森寒的軟劍,劍尖上黑黑的一片,敢情他又一次地施展嘯傲山莊主人所傳那至高無上的玄功,把一蓬毒針全吸在了劍尖之上。
  馬如龍看得剛一怔。
  寒芒暴閃,凌燕飛振腕抖劍,那一蓬毒針離劍倒射,電一般地射向那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來不及躲閃,被自己那一蓬毒針悉數射中,一根也不少地全射在了胸前,一聲慘嗥倒了地,滿地亂滾慘不忍睹,只滾了幾滾便不動了。
  凌燕飛垂下了軟劍笑笑說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們吧,剛才要是你們聽了他的,現在你們就全沒命了,接下來那一位要試試運氣?」
  這一來誰還敢動?誰先發射誰准先沒命,誰願意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我跟諸位談個條件,你們不發射,我也不難為你們,這樣僵著沒意思,我看你們還是撤走吧!」
  凌燕飛這句話一出口,先是一個,接著是兩個,而後三個,四個……剎時間那些黑衣蒙面人跑得一個不剩。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燕飛,還是你行,你真行。」
  凌燕飛沒理會馬如龍,抬眼望著對面溝壁那最高處含笑說道:「看了這情形,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麼?」
  一聲震撼心神的激怒暴喝起自對面溝壁最高處那濃密的樹叢裡:「凌燕飛,你住嘴,別以為你嘯傲山莊的武功有什麼了不起,你再試試我這個!」
  一聲厲嘯空響起,立即,一陣雷鼓般聲響從山溝兩端傳了過來,震得地皮都為之微微顫動。
  馬如龍一怔道:「馬隊。」
  凌燕飛道:「不錯,是馬隊。」
  的確,那震得地皮都為之顫動的是蹄聲,不是鼓聲,雜亂的蹄聲本就夠瞧,再加上山溝聚音,那聲勢自然更以驚人。
  就這兩句話工夫,右手邊這一頭已能看見馬匹了,整十匹高頭健馬,鐵蹄翻飛,奔馳如電,鞍上,都是身材魁偉高大的鐵甲武士,從頭到腳都有鐵甲護著,四肢彎曲處則以柔軟的皮革相連,只有頭盔有兩個洞,露著兩隻眼。連馬身上都有鐵甲,往下長及馬腿一半,一點也不妨礙奔馳。
  十名魁偉高大的鐵甲武士每人手上握著一根長矛,矛尖前指,縱騎奔馳。也就在這時候,兩邊山溝頂各出現十名手持鐵背強弓,腰懸雕翎的蒙面黑衣大漢,一個個箭搭弓弦箭鏃下指。
  凌燕飛臉色微變,道:「如龍,這才是你的蒙古仇人,看樣子兩邊這兩支馬隊訓練有素,一如當年岳王遭遇的拐子馬,當年岳王有長刀可以砍馬腿,今天咱們的兵刃卻不夠長,山溝兩邊他們已布上了弓箭手,防咱們從兩邊溝壁上去,我沒想到他們會出此一著,他們人馬都有鐵甲,而且各持長矛佔盡了便宜,咱們的處境危險,為今之計咱們只有從這兩邊溝壁脫離險境了,留神那些弓箭手,走。」
  一聲走,兩個人雙雙騰身往對面溝壁撲去。
  一聲粗獷長笑劃空響起:「你們也知道厲害了,往那兒跑,射。」
  弓弦響處,箭鏃破空之聲大作,前上方射下了一排,後上方也射來了一排。
  兩支馬隊不但訓練有素,而且溝兩邊山溝頂上的弓箭手配合得很好,兩邊弓箭手射出了羽箭,兩邊二十名鐵甲武士立即收韁停住了坐騎。當然,他們怕的是弓箭手誤傷自己人。
  他們雖都收韁停馬,但都嚴陣以待,看樣子凌燕飛跟馬如龍只要有一個被那些弓箭手逼下來,他們馬上就會勒馬衝過來。
  凌燕飛跟馬如龍身法如電,一個起落便掠到了這邊溝壁下,從這邊溝壁頂射下來的一排箭立時落了空,但從那邊溝壁上射下來的一排箭已劃空射到。
  凌燕飛一聲沉喝,霍然旋身,軟劍帶著一片寒光揮了出去,十支雕翎,飛的飛,斷的斷,他接著說道:「如龍,上,你照顧上頭。」
  馬如龍順手折斷了一棵小樹,騎身而上,一頭鑽進了樹叢中,凌燕飛跟著騰身拔起也撲進了樹叢,人躲進樹叢雖然擋住了外頭的視線,但也擋住了自己的視線,更要小心兩邊射來的箭。
  兩個人在樹叢裡騰身上拔,往壁頂攀登,不但得躲上頭射下的箭,而且還得躲後面射來的箭,只聽得上下左右噗噗直響,箭落如雨,好不驚險,還可以聽見上下後三方一聲聲的喊叫在這兒,在那兒!
  兩個人各具一流身法,輕功造詣又都高絕,即使有時候碰著了枝葉那也是很輕微,所以那些喊叫也不過是瞎猜亂喊,因之那些弓箭手射出來的箭也失去了準頭,東一下,西一下的亂射。這倒幫了兩個人不少忙,也減少了不少的威脅,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已攀上高處。
  凌燕飛低低說道:「先擲他們幾把飛刀,然後跟在我後頭上去。」
  馬如龍探腰摸出了幾把飛刀,抖手打了上去,慘叫聲中三名弓箭手栽了下來。
  這一下亂了,剩下的弓箭手立即退向後去,凌燕飛要的就是這一刻,他道:「跟在我後頭。」
  猛提一口氣,撥開枝葉衝了上去,人剛一冒上壁頂,只聽那幾名弓箭手大叫說道:「上來了,上來了。」
  「噗」地幾支雕翎射了過來,奔電般帶著異嘯聚射凌燕飛。凌燕飛人一冒壁頂便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勢,只要看得見就好辦,他軟劍一揮,磕飛了幾支雕翎,人落地又起,軟劍灑出一片寒芒向迎面三名弓箭手撲了過去。他快得讓那三名弓箭手來不及再抽箭,匆忙間揮起鐵背弓就擋。
  別說是弓了,就是兵刃也擋不住凌燕飛那把矯若游龍的軟劍,威力無匹的劍勢,沒聽見叫,但見血雨狂噴,三名弓箭手立時倒了地。
  他撂倒了三個,馬如龍也撂倒了兩個,剩下兩個一看情形不對,轉身就跑,馬如龍揚手就是兩把飛刀,那兩個沒能跑出三步,飛刀齊沒後心,也趴下了。
  剛才對面沒敢射箭是因為有自己人在,現在自己人都沒了,叱喝聲中一排箭射了過來。這些弓箭手個個人高馬大,身經力壯,所用的也都是鐵背強弓,所以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疾若迅雷奔電。
  也就因為剛才他們沒射箭,馬如龍誤以為距離太遠射不到沒留意,他躲得慢了一點,左臂上中了一箭,勁力之強帶得他退了兩三步。
  凌燕飛大驚,一跺腳道:「你怎麼顧前不顧後。」
  馬如龍抬手把箭拔了出來,面不改色,從衣裳上扯下一塊布綁住了傷口,道:「小意思,咱們找剛才那發號司令的匹夫。」
  凌燕飛道;「剛才鑽上來的時候我就找過了,他早……」
  忽然凝目溝底,道:「那是不是他。」
  揮劍磕飛了幾支箭。凌燕飛磕飛這幾支箭後對面忽然不射了,敢情是沒箭了!
  馬如龍凝目往下看去,只見那二十騎鐵甲武士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名蒙面黑衣大漢,他立時一揚雙眉叫道:「你可是適才那發號司令的匹夫。」
  那蒙面黑衣大漢仰著頭道:「不錯,馬如龍,適才發號司令的就是我。」
  馬如龍揚手把那個小革囊扔了下去,道:「這東西可是你的?」 
  那小革囊不偏不斜,恰好落在那蒙面黑衣大漢的腳前。
  那蒙面黑衣大漢俯身拾起了小革囊,道:「不錯,這東西是我的,當年殺死馬榮祥老狗夫婦的就是我。」
  馬如龍臉色大變,殺機狂熾,一咬牙道:「匹夫,你在下頭等我。」
  他閃身就要撲下去。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你以為他會跟你單打獨鬥麼?」
  馬如龍一掙道:「不要管我,我就是死也要拼了這匹夫。」
  凌燕飛冷冷道:「你可以死,但把孟蘭丟給誰管?」
  馬如龍神情一震,猛力扔了手裡那棵小樹,轉身抓起一張弓,一支箭,向著溝底那蒙面黑衣大漢拉弓就射。
  凌燕飛道:「這個忙我倒可以幫一幫!」
  他也抓起一張弓,一支箭往下射去。溝底那蒙面黑衣大漢哇哇大叫,連忙閃身躲避,突然跳上一匹馬,由另十九匹鐵騎護著,往山溝那一端飛馳而去。
  馬如龍道:「燕飛,咱們追。」
  凌燕飛道:「當然追,只離開這條山溝,咱們就不怕這兩支鐵甲馬隊了。」
  兩個人放步從溝頂追了過去。
  溝底的兩支馬隊快,溝頂上的凌燕飛跟馬如龍兩人也不慢,可是追著追著,凌燕飛忽然停步跺腳,道:「糟了,咱們上了他的當了!怪不得他往這頭跑!」
  馬如龍淨顧著往溝底看了,這時候抬眼往前一看,馬上也看見了,前面五六丈外橫著一條大山溝,跟身邊這條山溝成十字交叉,攔住了他倆的去路,而且溝寬,掠不過去,溝長,一眼看不見頭,想繞道過去追根本辦不到。
  馬如龍既急又氣,一咬牙道:「咱們下去追!」
  他心急大仇,轉身就要往下跳。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道:「要能下去剛才不就下去了,咱們下去他求之不得,我知道你心急大仇,可也不能急得不顧自己的命!」
  馬如龍道:「那……我好不容易找著了他,總不能眼睜睜的讓他跑了啊?」
  凌燕飛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急什麼,讓他去吧,過些時候讓他跪在你面前引頸待戮不更好麼,咱們出來的時候差不多了,也該回去看看情形了。」
  馬如龍狠狠一跺腳道:「恨死我了。」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馬如龍才剛跨進孝王府的大門一步,就覺出情形不對了,護衛們迎上來報告,說府裡出事了。
  凌燕飛跟馬如龍根本就沒問什麼事,拔腿就往後跑。到了後頭,該在的人都在,不該在的人根本不許進入後院。
  馬宏一個人在外頭,一見兩人進來,先遞了一個眼色,然後扯著喉嚨就喊:「凌大哥跟如龍哥回來了。」
  有了馬宏這個眼色,凌燕飛跟馬如龍緊張的神色鬆了一半,本來是都該松的,可是那一半不能不掛在臉上。
  事情雖然是凌燕飛一手安排的,馬如龍也知道,可是他們都怕那萬一的差錯,萬一要出了差錯,不但兩個人要抱恨終生,就是全盤大計也完了。
  馬宏剛嚷完,頭一個從屋裡出來的馮七,他臉煞白,走路也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的,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兩跟發直,喃喃地道:「你們殺了我吧,你們殺了我吧……」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馮七,急急說道:「七叔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了。」
  怡寧跟在馮七後頭,兩眼都哭紅了,這當兒更一頭撲進了凌燕飛的懷裡又失聲痛哭。
  凌燕飛急了:「究竟出了什麼事兒,你們倒是說啊。」
  只有馬如龍沒說話,他閃身撲進了屋。
  這時候馬宏說了話:「大哥,您別問了,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句話剛說完,屋裡傳來馬如龍一聲大叫:「孟蘭,你慢些走,我跟你去。」
  凌燕飛機伶一顫,推開怡寧撲了進去。
  等到怡寧、馬宏、馮七都跟了進來,凌燕飛從孟蘭屋出來攔住了路,他兩眼發直,道:「不要進去了。」
  馬宏忙道:「大哥,如龍哥他……」
  凌燕飛道:「不要問了,兄弟。」
  馬宏大叫一聲要往裡撲。凌燕飛抖手一掌打得他倒退了好幾步,馬宏他怔在了那兒。怡寧頭一低捂著臉又哭了。
  馮七顫聲說道:「天,我的罪過大了,我的罪過大了。」
  突然轉身奔了出去。凌燕飛沒動,馬宏要攔。
  馮七一抖手嘶聲叫道:「不要管我,我跟他們拼了。」他瘋狂一般地奔了出去。
  凌燕飛笑了:「這齣戲咱們都唱得不錯。」
  怡寧揚起了嬌靨,還帶著淚漬,道:「都是你,這是什麼藥嘛,把人眼都整紅了。」
  凌燕飛笑道:「沒這個藥你哭得出來麼?」
  望著馬宏道:「兄弟,那一掌過重了吧。」
  馬宏咧咧嘴道:「還好,骨頭沒斷?」
  凌燕飛道:「李勇跟龍剛、龍文都回去了麼?」
  馬宏道:「都回去了,他們三個都說沒用上武的不過癮。」
  凌燕飛笑笑道:「王爺跟福晉那兒說清楚了麼?」
  怡寧道:「我去說的,九叔還真行,這邊—嚷出事,那邊登時就暈過去了,進屋床上一躺,挺舒服的。」
  凌燕飛笑了,轉望馬宏道:「安爺那兒送過信兒了沒有?」
  馬宏道:「還沒有,等您回來。」
  凌燕飛道:「麻煩兄弟你跑一趟吧,把話說清楚,順便交待外頭一聲,盡快準備兩口棺木。」
  馬宏答應一聲,轉身奔了出去。
  凌燕飛道:「你們倆別出來,咱們隔著簾兒說話吧。」
  馬如龍在裡頭應道:「幹嘛出去呀,我樂得歇會兒,孟蘭這兒正心疼我的傷。」
  凌燕飛道:「那你們倆就親熱會兒吧!」
  頓了頓道:「怡寧,他是怎麼下的手?」
  怡寧道:「在湯裡頭下了龍涎香,飯菜都是經他檢查過的,反正龍涎香也試不出來,孟蘭吃過你從駝老那兒拿回來的藥,頭一口湯就覺得腥膻難下嚥,她告訴了我後就往地上一躺,我就嚷了起來。」
  凌燕飛道:「真虧你能嚷得出來。」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你交待的,不嚷行啊?」
  頓了頓道:「你說他出去幹什麼去了?」
  凌燕飛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兩邊報信兒邀功領賞去了,看吧,用不了多久福康安就會來要人了。」
  怡寧皺了皺眉道:「他怎麼會成了赤魔教的人?」
  凌燕飛道:「這就要問他了,看來這磕頭拜把也一筆勾銷了,怪不得他在韓大人面前一力推薦老龍溝楚家的人,楚家人究竟跟他有什麼仇,有什怨?」
  怡寧道:「對了,他的右手不是……」
  凌燕飛道:「那是苦肉計,他的犧牲也夠大的,不過要能要了楚家人的命,另一方面也能使陰謀得逞,犧牲一隻手是值得的!」
  忽聽馬如龍在裡頭道:「燕飛,你說福康安會來要人?」
  凌燕飛道:「你以為不會,要是福康安真來要人,那就證明福康安跟他們確有勾搭……」
  怡寧道:「福康安會不打自招?」
  凌燕飛道:「你說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怡寧道:「那咱們怎麼辦?」
  凌燕飛道:「你別管,到時候自有我來應付,怡寧,現在你出去一下,叫前頭派人出去找馮七叔,要不派人出去找找他會令他動疑。」
  怡寧站起來走了出去。
  凌燕飛道:「如龍,傷口上過藥了沒有?」
  馬如龍道:「上過了,你放心吧,不礙事的。」
  凌燕飛道:「逼於情勢,要委屈你們倆一兩天了。」
  馬如龍道:「既是逼於情勢,幹嗎還說什麼委屈,別說一兩天了,就是一兩百天也不要緊。」
  裡外這麼說著話,沒多大工夫,怡寧回來了。
  凌燕飛道:「人派出去了麼?」
  怡寧道:「派出去了,派了七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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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6:40 |只看該作者
  只聽孟蘭道:「凌大哥,你看是不是該派人通知我哥哥一聲?」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
  馬如龍道:「為什麼要通知他?」
  怡寧道:「孟蘭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按禮孝王府似乎都該派人通知他一聲。」
  馬如龍道:「沒那一說,他根本就不認她這個妹妹了!」
  怡寧道:「話不能這麼說,他不認那是他的事,孟蘭人在孝王府,孝王府就不能缺這個禮,你要知道,孝王府不通知他,要是讓他自己知道了,一嚷一鬧,孝王府可是有口難辯啊。」
  馬如龍冷笑一聲道:「他會自己知道?那更好,到時候讓燕飛當面問問他,他是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要殺孟蘭的根本就是他,他還敢嚷敢鬧。」
  怡寧道:「你有什麼證據說根本是他要殺孟蘭?」
  馬如龍道:「有那封信還不夠麼。」
  怡寧道:「那除非你把大嫂扯出來,就是你把大嫂扯出來也堵不住他的嘴,沒有更明確的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大嫂是一番好意,這麼一來豈不害了大嫂?」
  馬如龍道:「那……不管怎麼說,不必通知他,就是不必通知他,讓他來鬧吧,看看他又能怎麼鬧?」
  怡寧抬眼望向凌燕飛,凌燕飛利用他們說話這段工夫已經思考好了,道:「我的意思跟如龍一樣,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會替咱們通知他。」
  怡寧道:「你要防著他吵鬧啊。」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對策了,我甚至把他可能怎麼鬧,可能說什麼話都想出來了,他要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話堵他。」
  馬如龍道:「燕飛,你有沒有想到,通知他是一定會有人通知他,我總覺得他不一定會來吵來鬧,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會不打自招的。」
  凌燕飛道:「那最好,他要是不聲不響的暗地裡派人去催駕回京,咱們是求之不得。」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凌燕飛道:「可能是大哥到了。」
  怡寧道:「我出去迎接去。」
  怡寧出去了,凌燕飛料到了,一會兒工夫,怡寧陪著安貝勒快步走了過來,馬宏緊跟在後頭。
  安貝勒一進來便道:「兄弟,你出的好主意,我是不是應該哭兩聲。」
  凌燕飛笑笑道:「那倒不必,您只嚷嚷要殺人也就夠了。」
  安貝勒笑了:「不行,沒那會事兒我嚷不出來。」
  怡寧瞟他一眼道:「你還不如九叔呢。」
  安貝勒道:「九叔怎麼了?」 
  怡寧道:「九叔說暈過去就暈過去了。」
  安貝勒失笑道:「要讓九叔聽見,非擰你的嘴不可。」
  凌燕飛接過了話頭,把剛才跟馬如龍說的告訴了安貝勒。
  安貝勒一聽就點了頭,道:「對,我也覺得沒必要通知他,跟他這種人還論什麼禮,講什麼理?孟蘭已經死在淨業寺了,他那兒還有妹妹,既是他來不來都對咱們有利,咱們就用不著去通知他。」 
  頓了頓道:「怎麼樣,兄弟,別的事都安排好了麼?」
  他指的是——後事。
  凌燕飛明白,微一點頭道:「都安排好了,為了要求逼真,我不能不通知您一聲,要不然我不會讓您跑這一趟。」
  安貝勒道:「我在家閒著沒事兒,早就想來看看了,現在正好,十五阿哥那兒通知了沒有。」
  凌燕飛道:「李勇剛回去沒多久,用不著派人去請,他會趕來的。」
  安貝勒道:「準備在那兒辦事兒?」
  凌燕飛道:「這本是件秘密事兒,越秘密越好,我打算就在這間屋裡!」
  安貝勒一點頭道:「行了,我看用不著驚動別人了。」
  怡寧道:「本來就不必,這是什麼事兒嘛!」
  安貝勒道:「宮裡是不是要通知一聲?」
  怡寧道:「宮裡?幹什麼?」
  安貝勒道:「忘了,如龍是禁軍總教習。」
  怡寧道:「我沒忘,過兩天如龍還要回去,你再跑到宮裡解釋一番。」
  安貝勒一怔道:「這倒是,那就算了?」
  又聊了幾句之後,凌燕飛忽然道:「大哥,每回我都想問您,可總讓什麼事兒岔開了,那個姓崔的女人怎麼樣了?」
  安貝勒道:「你不提我也忘了說了,這個女人真行,她自己根本沒當回事兒,能吃能睡,到了該吃飯的時候,給她送什麼她吃什麼,到了該睡的時候躺下就睡著了,可就是有一點,一天到晚說不到三句話,看樣子是要跟哥們泡下去了。」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她是在等機會。」
  安貝勒道:「等機會?等什麼機會?」
  凌燕飛道:「自然是等脫身的機會。」
  安貝勒哼一笑道:「那就讓她等吧,我關她的那個地方既隱密而且禁衛重重,就是只蒼蠅也別想飛去。」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事情演變到今天,赤魔教已經是次要的了,只要咱們把裡邊的這個人一扳倒,把那羅剎使者除掉,赤魔教就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到那時候他們得乖乖撤離京畿。」
  安貝勒道:「我也這麼想,只是那什麼羅剎使者……」
  凌燕飛道:「您放心,不怕找不出他來的,如今有駝老跟龍氏兄弟在外頭對付赤魔教,相信赤魔教不會有工夫顧別的,咱們還是安心辦眼前這件事吧!」
  正聊著,嘉親王帶著李勇也趕到了,而且前頭也進來稟報,兩口棺木已經送到了!
  大夥兒不聊了,忙起來了!
  口  口  口
  快晌午的時候,福康安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名護衛送進來的,據那名護衛說,信是在西院牆根兒撿到的,口兒封著,連一點兒縫兒都沒有。
  福康安趕緊拆開了那封信,一看之下,他先是一怔,繼而面泛喜色,三把兩把撕碎了那封信,然後他開始坐立不安了,來回地踱著步,走得很快,臉上總是掛著喜意,看得那名護衛直楞!
  走著,走著,福康安的步履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喜意也漸漸的消失了,同時,他漸漸地皺起了眉頭,他偏著頭自言自語地道:「有詐?可能麼?」
  那名護衛沒聽清楚,上前一步道:「爺,您說……」
  福康安擺了擺手,道:「沒你的事兒,去吧,去吧。」
  那名護衛恭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福康安偏著頭又自言自語了起來:「可能麼?會麼?」
  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口  口  口
  晚半晌,馮七回來了,不是孝王府的人找回來的,竟然是龍剛、龍文二人送回來的,馮七喝得醉醺醺的,滿臉的淚漬。
  據龍剛、龍文說,馮七是帶著醉出城的,可巧讓他們哥兒倆碰上了,馮七直嚷著要找赤魔教拚命,他們哥兒倆當即稟明駝老,駝老怕馮七出事兒,命他們哥兒倆把馮七送回來。
  凌燕飛沒說什麼。事實上現在馮七已醉得差不多了,說什麼也沒用,當即命馬宏扶過馮七,就讓龍剛、龍文回去了。
  這裡給馮七沏了杯釅茶解酒,茶剛沏好,還沒喝呢,一陣急促步履響動,福康安帶著十幾名護衛闖了進來,後頭緊跟著孝王府的護衛,顯然他們想攔沒攔住。凌燕飛沖孝王府的護衛擺了擺手,支走了他們。
  安貝勒那裡上前一步便道:「福康安,你好大的膽子,這是什麼地方你敢帶著護衛往這兒闖?」
  福康安目光一掠嘉親王,冷笑一聲道:「十五阿哥也在這兒,那最好,聽說我的妹妹孟蘭死在了孝王府,我特來看看。」
  嘉親王一怔,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有這種事兒?孟蘭……」
  安貝勒怒笑一聲道:「福康安,你妹妹孟蘭,不是已讓你活活燒死在淨業寺了麼,你那兒還來的妹妹?」
  福康安冰冷一笑道:「安蒙,你要放明白點兒,今天我福康安不吃你這一套!」
  安貝勒臉上變色,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上前一步道:「福貝子是聽誰說令妹孟蘭格格死在了孝王府?」
  福康安道:「我妹妹昨兒晚上渾身鮮血淋漓給我托了個夢,說是讓人害死在孝王府了,今天一早我聽見烏鴉叫,右眼也跳了一整天,我越想越不對,特意跑來看看。」
  凌燕飛笑道:「福貝子,托夢之說怎可輕信……」
  福康安道:「這麼說我妹妹安好無恙?」
  凌燕飛道:「令妹本就安好無恙。」
  福康安點點頭道:「那最好,我妹妹在那兒,讓我見見她。」
  凌燕飛道:「福貝子請原諒,孟蘭格格交待過,她這兩天人有點不合適,遵醫囑靜養,不能見任何人,十五阿哥跟安貝勒都是來探病的,也都被我擋駕了。」
  福康安道:「你可以擋任何人,但卻不能擋我,她是我的妹妹,今天我非見她不可。」
  凌燕飛搖頭說道:「福貝子原諒,我礙難從命。」
  福康安霍地轉望嘉親王道:「王爺,今天您在這兒,我請您主持個公道,我先把話說在這兒,今天誰要不讓我見孟蘭,別怪我要大鬧孝王府,我不惜流血五步也要見著孟蘭。」
  安貝勒勃然色變,厲喝道:「福康安,你……」
  嘉親王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凌燕飛道,「燕飛,福貝子說的對,孟蘭是他的妹妹,別人都能攔,你不能攔他。」
  凌燕飛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道:「王爺,我不敢瞞您,孟蘭格格跟如龍已經離京他去了。」
  嘉親王一怔道:「孟蘭跟馬如龍已經離京他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福康安叫道;「凌燕飛,你少耍花槍……」
  凌燕飛沒理他,望著嘉親王勉強笑笑道:「是這樣的,如龍是個漢人,出身江湖,孟蘭格格則為郡主,他們二位相愛至深,唯恐他日婚姻受阻,所以……」
  話說到這兒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嘉親王眉鋒一皺,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你怎麼連我跟安蒙都瞞了。」
  凌燕飛道:「事非得已,還要請您原諒。」
  嘉親王吁了一口氣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國法不外人情,我總不能派人把他們倆追回來……」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瑤林,你聽見了……」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不錯,我聽見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只有一句話,今天要不能讓我見著我妹妹,我就指你們把我妹妹害了……」
  安貝勒大叫道:「福康安,你……」
  馮七突然從屋裡站了出來,馬宏要抓他沒抓住,只聽他帶著醉意叫道:「好吧,我告訴你,孟蘭格格跟馬如龍都死了,是讓赤魔教害死的,棺材就在屋裡,冤有頭,債有主,要找你找赤魔教……」
  福康安怒聲笑道:「好啊,你們聽聽……」
  凌燕飛忙喝道:「七叔醉了,老弟扶他回屋歇息去。」
  馬宏硬把馮七給架走了,馮七邊走邊揮著手叫道:「我沒醉,為什麼不讓我說,這有什麼怕他知道的……」
  馬宏扶的是馮七的左胳膊,馮七揮動的是他那只沒有手掌的右胳膊。
  福康安一眼瞥見,先是一怔,繼而兩眼暴閃異采。
  只聽凌燕飛道:「福貝子,這位老人家喝醉了酒……」
  福康安定過神來冷笑道:「酒後才能吐真言,要是沒喝醉他還不會說呢!」
  話落,他大踏步闖了過來。安貝勒一捺衣衫就要迎上去。
  嘉親王伸手攔住了他,望著福康安,神色極其凝重地點頭說道:「瑤林,用不著這樣,事到如今我不會再攔你的,屋裡容不下這麼些人,叫你的人在外頭等著。」
  福康安現在可是什麼都不怕,就是龍潭虎穴他也敢單獨去闖,他抬抬手攔住了身後的十幾名護衛,獨自一個人跟著嘉親王、安貝勒、凌燕飛、怡寧進了屋。
  李勇沒跟進來,留在外頭監視福康安的那些護衛。進屋繞過一重布幔就是靈堂,兩具棺木並排放在兩張長板凳上,桌子上點著一對白燭,靈堂很簡陋。
  繞過布幔,福康安臉上不由地就變了色,不知道他是心虛,還是畢竟仍顧念一點兄妹之情。
  桌上連個靈位都沒有,因之福康安問道:「那一具棺木是我妹妹的?」
  凌燕飛抬手指了指右邊那一具。福康安沒再說話,邁步走了過去。凌燕飛緊跟在他身後,
  到了右邊那具棺木前,福康安的身軀忽然起了顫抖,臉也有點發白,道:「你們告訴我,我妹妹是怎麼死的?」
  凌燕飛道:「遭了赤魔教的毒手,被赤魔教人以龍涎香害死的。」
  福康安道;「我妹妹跟赤魔教有什麼仇,什麼怨,他們為什麼毒害我的妹妹?」
  凌燕飛道;「福貝子是孟蘭格格的兄長,這個,福貝子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福康安臉色為之一變。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不管怎麼說,你福康安不該怨赤魔教,他們殺害了孟蘭,等於幫了你福康安的忙,救了你福康安。」
  福康安臉色大變,厲聲說道:「安蒙,你……」
  一咬牙道,「好吧,安蒙,我現在不跟你計較,咱們這筆帳有機會算。」
  突然伸手搭上了棺材蓋。
  凌燕飛眼明手快,伸手按住了棺材蓋,道:「福貝子要幹什麼?」
  福康安厲聲說道:「我不信你們那套鬼話,說不定我妹妹是讓你們害死的,我要開棺驗屍。」
  「好嘛,」安貝勒冰冷說道:「做賊的喊拿賊,反咬別人一口。」
  福康安道:「安蒙,你怎麼說。」
  安貝勒道:「我說孟蘭是你派人滅口的。」
  「好哇,安蒙。」福康安臉色大變,道:「你們害了我的妹妹還這樣,安蒙,我剛說過,現在,我不跟你計較,咱們這筆帳有機會算。」
  轉眼望向凌燕飛:「凌燕飛,把手拿開。」
  凌燕飛道:「福貝子,人已經死了……」
  福康安道;「你不讓我開棺驗屍,我就認定孟蘭是你們害死的。」
  凌燕飛雙眉陡地一揚道:「福貝子,你真要驗屍?」
  福康安道:「廢話,當然是真的。」
  凌燕飛道:「福貝子帶仵作了沒有?」
  福康安道:「不用仵作,我也會驗屍,怎麼死的我也看得出來。」
  凌燕飛道:「福貝子也知道被龍涎香毒死的人是什麼樣兒?」
  福康安道:「當然知道。」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可是現在他什麼都不怕了。事實上他要不說知道,凌燕飛恐怕也不會讓他開棺驗屍。他這裡為這句話而後悔,剛一怔。
  凌燕飛那裡已一點頭道:「好,那麼你看。」
  他的手抬了起來,那塊既厚又重的棺材蓋就像黏在了他的手上似的,跟著掀了起來。凌燕飛的手停在半空中紋風不動。那塊既厚又重的棺材蓋也停在半空中紋風不動。這兒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一身神力的安貝勒在內,也沒法兒這樣。
  福康安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同時他也把目光投向棺中,他看見孟蘭了,盂蘭穿的是一身旗裝,臉上沒有血色,很白,白裡微微地泛著青,嘴唇兒有點發紫。
  只聽凌燕飛道:「福貝子看清楚了沒有?」
  福康安一定神,霍地轉過臉來道:「我妹妹是什麼時候死的?」
  凌燕飛輕輕地把棺材蓋放了下來,道:「請福貝子先告訴我,令妹是不是被龍涎香毒死的?」
  福康安道:「你不用拿這話難我,我看不出來,不過我看得出她是中毒死的。」
  安貝勒冷冷一笑道:「來不及了,福康安。」
  福康安轉過臉去道:「安蒙,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貝勒一咬牙道:「你自己明白,為了滅口,你不惜勾結赤魔教殺害自己的胞妹,你把這兒的人都當成了三歲孩童,不要以為我們沒了孟蘭就奈何不得你了,我現在就殺了你為孟蘭報仇。」
  他邁步就要逼過來。
  福康安道:「安蒙,你,你敢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嘉親王橫身過去擋住了安貝勒,道:「安蒙,不許胡來。」
  安貝勒跺腳說道:「十五阿哥,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怕事……」
  福康安道:「安蒙,你有什麼證據指我勾結赤魔教殺人,孟蘭是我的妹妹,現在她死在孝王府,我還說是你們害的呢。」
  安貝勒指著福康安道:「福康安,你還算人麼,不錯,我沒證據,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蘭她也知道,我們雖奈何不了你,孟蘭她不會饒了你,你小心遭報應。」
  福康安莫名其妙地機伶一顫,一時沒有說上話來。
  嘉親王道:「好了,好了,安蒙,說這個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福貝子,令妹是今天早上遭人毒手的,你聽清楚了麼?這會兒大家心情都不怎麼好,為免再起衝突,我看福貝子還是早點兒請吧。」
  福康安道:「我這就走,我要把孟蘭帶走。」
  凌燕飛一搖頭道:「抱歉,福貝子,這一點我絕難從命,老實說孟蘭格格已經不是你府裡的人了,今天我讓你進來看看她,那是因為嘉親王爺有了話,要不然我都不讓你進來……」
  福康安道:「凌燕飛,你這是跟誰說話,你還這麼橫?」
  凌燕飛道:「福貝子,剛才安貝勒話說得很清楚,孟蘭格格已死,也許我們一時不能奈何你了,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理饒不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陣長笑道:「你們這些人什麼時代學起女人來了,左一個報應,右一個天理的,你們不讓我帶走孟蘭是不是,好,我就把孟蘭交給你們,到時候咱們再一塊兒算總帳。」
  他二聲沒說,轉身行了出去。安貝勒要跟出去,嘉親王沒讓他出去。
  李勇進來了,道:「走了!」
  嘉親王道:「門口兒看著點兒。」
  李勇轉身又行了出去。
  怡寧忙道:「燕飛,快給他們倆那個醒過來的藥吧。」
  凌燕飛笑笑說道:「不要緊,讓他們多睡會兒吧,那種藥是駝老親手配製的,絕不傷身子,走吧,咱們外邊說去。」
  幾個人到了外頭,安貝勒道:「現在是不是已證明他跟亦魔教有勾結了。」
  嘉親王臉色很凝重,沒說話。
  凌燕飛道:「這已經夠明顯的了,他為什麼非開棺看看不可?那是因為他得到了指示,看看孟蘭是不是真死了。」
  安貝勒道:「他親眼看見了,現在他可以放心了,哼,哼,咱們等他派人催駕回京吧。」
  凌燕飛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有一點不知道您想到沒有。」
  嘉親王道:「你是指……」
  凌燕飛道:「赤魔教所以要救福康安,很明顯的,那是因為福康安有他們利用的價值,他們將怎麼樣利用福康安,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嘉親王瞿然一驚道:「燕飛,你是說……」
  他沒說下去。
  凌燕飛道:「赤魔教不是一個等閒的組合,他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也就是說他們要是沒確定福康安確實可以利用,福康安確實可以給他們什麼幫助,他們是不會冒這個險伸手拉福康安一把的,他們既然伸手拉了。那就表示他們有把握,他們憑什麼這麼有把握?這也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安貝勒猛擊一掌道:「福康安一定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
  凌燕飛道:「大哥,福康安是個聰明人,以咱們跟他周旋的經驗看,他不會輕易就讓把柄落在人手裡的。」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他沒有……」
  「不,」凌燕飛道:「照實際情形看,他還是有把柄落在赤魔教手裡,這種把柄是他不得不交在人家手裡,我打個比方,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赤魔教可以派人跟他談條件:我們幫你福康安滅口,保住你福康安性命、地位、權勢,往後你得為我們做些什麼。福康安衡量緩急輕重,他不能不答應……」
  嘉親王道,「別說什麼比方了,恐怕實情就是這樣。」
  安貝勒道:「要是這樣的話,恐怕赤魔教就上了福康安的當了,福康安權勢兩大,握有重兵,驕狂跋扈是實,可是他還不至於走上那條路,再說他是個聰明人,以他現有的一切,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什麼有什麼,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大哥您小看赤魔教了,不見兔子豈會撒鷹,赤魔教不會做這種沒把握收回代價的事,就算福康安自己不願走上那條路,恐怕他現在已經身不由主了,何況並不見得他自己不願意。像福康安這種人是永不會知足的,雖在萬人之上,畢竟還在一人之下。」
  安貝勒兩眼猛睜,道:「這麼說他真要造反?」
  嘉親王望著凌燕飛道:「兄弟,你看一定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王爺,這是我的看法,可是一定兩個字我不敢說,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定,福康安現在已經上了賊船,凡事已是由不得他了。」
  嘉親王沉吟著點頭說道:「兄弟這分析合情合理,很具說服力,讓我不得不信,福康安要是甘冒大不韙的話,他的下場可就不只是削爵丟官了。」
  安貝勒道:「現在要對付福康安,只有一個辦法,先把他的兵權收回來。」
  凌燕飛道:「大哥內行人,怎麼偏說外行話,王爺現在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權麼?」
  嘉親王道:「兄弟說得是,福康安的兵權是皇上給他的,也只有皇上才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權,也就是說要制福康安必得等皇上回京之後。」
  凌燕飛道:「等皇上回京之後,那也需要有足夠的證據放在皇上面前,才能使皇上收回福康安的兵權。」
  嘉親王點頭說道,「是這樣,咱們必得先掌握福康安勾結赤魔教謀叛的證據。」
  安貝勒道:「我那兒那個姓崔的女的……」
  凌燕飛道:「沒有用,她要肯跟咱們合作早就點頭了,豈會耗到如今,再說福康安跟一般人不同,要想讓皇上相信勾結赤魔教謀叛,物證應該比人證有用,人可以作偽,物證卻無法偽造。」
  安貝勒道:「這麼說那個姓崔的女人等於是個廢物了。」
  凌燕飛道:「話倒也不能這麼說,她掌握在咱們手裡,至少可以讓赤魔教人一時半會兒不敢輕舉妄動。」
  安貝勒道:「一時半會兒?」
  凌燕飛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這一段時日赤魔教人所以只敢在城外活動,不敢輕易進城,一方面是因為咱們掌握著這個姓崔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在城裡的秘密據點已失,缺乏內應,憑他們的實力,裡應外合是不是能成功還在未定之數,單靠外面的攻勢那是注定要失敗的,所以他們必得迅速覓一輕而有力的內應以配合他們外面的攻勢,也就是說福康安這方面因為孟蘭未死,福康安還不會輕易就範,所以才遲遲未動……」
  安貝勒道:「現在他們以為孟蘭已經死了。」
  凌燕飛道:「但是他們的人還沒跟福康安碰過面,等到他們的人跟福康安碰過面,證明能確實掌握福康安之後他們才會行動,這就是我為什麼說一時半會兒的道理所在,而等到他們證明確實能掌握福康安之後,他們要動手的時候,他們就會置這個姓崔的女人於不顧的,衡量輕重,任何人都會這麼做!」
  安貝勒道:「這麼說他們還沒有把握掌握福康安?」
  凌燕飛搖搖頭道:「只能說他們絕不做沒把握的事,這種事只有一次機會,只許成不許敗,若欠缺一丁點兒把握,他們都不會輕舉妄動,以我看福康安現在已經身不由主了,除非福康安能不計較自身的後果,也就是說他們要沒把握掌握福康安,他們一定會毀掉他,毀福康安的辦法很多,要以我看,他們可能把福康安跟他們勾結的情事抖露出來……」
  安貝勒道:「那好啊,咱們是不是能在他們之間挑一挑?」
  凌燕飛道:「當然可以,這原是上策,不過那要看福康安是個什麼態度,他自己要是有謀叛之心,也打算利用赤魔教,這把火恐怕咱們就點不起來。」
  嘉親王搖搖頭說道:「這辦法恐怕行不通,福康安對咱們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他無時無刻不加意提防著咱們,要想點這把火談何容易,我看咱們還是談談怎麼抓福康安的證據吧,現在他們以為孟蘭已經死了,要照燕飛的看法,只等他們的人跟福康安碰過面,他們就會蠢動,福康安掌握重兵,只他說一聲反,恐怕這黃河以北馬上就是他的,事態已經相當嚴重了……」
  「不對,」安貝勒突然說道:「就算咱們能很快地掌握著證據,在皇上沒回京之前,咱們收不回福康安的兵權,不還是來不及麼?」
  嘉親王臉色大變道:「對啊,這……」
  安貝勒道:「要想來得及,只有一個辦法,馬上拿住他砍了他。」
  怡寧道:「這麼一來福康安沒理也變成有理了,十五阿哥的寶座恐怕也完了。」
  嘉親王一咬牙道:「要真能保住大清國,我不當這個皇帝也行。」
  凌燕飛肅然說道:「王爺讓人敬佩,這正是聖明之君,請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讓王爺兩全義得。」
  安貝勒忙道:「兄弟,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大哥現在不要問,只管放心看著就是了,我這就去先把如龍弄醒,讓他照顧這兒。」
  他站起來就要往後走。
  安貝勒伸手拉住了他,道:「兄弟,此事體大。」
  凌燕飛道:「大哥信不過我?」
  嘉親王道:「去吧,兄弟,我信得過你,但記住我的話,如有萬一,國家為重。」
  凌燕飛一點頭道:「我懂,王爺。」
  嘉親王道:「安蒙,放手吧。」
  安貝勒凝望著凌燕飛道:「兄弟。」
  凌燕飛道:「大哥。」
  他只叫了安貝勒一聲,別的什麼都沒說。
  安貝勒口齒啟動了一下道:「這兒的人把什麼都交給你了,去吧,兄弟。」
  他鬆了手,凌燕飛大步往裡行去,怡寧快步跟了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了布幔,怡寧伸手拉住了凌燕飛,一雙美目中充滿了憂慮,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我很矛盾……」
  凌燕飛含笑說道:「別胡思亂動,留在這兒好好照顧孟蘭……」
  壓低了話聲道:「她已經有了身孕了。」
  怡寧一驚道:「真的?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如龍告訴我的。」
  怡寧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種很複雜的表情,複雜得令人難以言喻,她緩緩說道:「我現在寧願你是一個最平凡的人!」
  凌燕飛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很平凡的人。」
  怡寧的美目中突然湧現淚光,伸出微現顫抖的柔荑握住了凌燕飛的手,道,「燕飛,我不敢不讓你全力以赴,可是我也要你為我們三個想想。」
  凌燕飛一陣感動,伸另一隻手撫上怡寧的香肩,道:「放心,怡寧,我讓別人兩全義得,我也會讓自己兩全義得的!」
  怡寧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道:「你去吧,我在前頭等你。」
  她鬆了凌燕飛的手,轉身往外行去。望著怡寧繞過了布幔,凌燕飛吁了一口氣,轉身行向左邊那具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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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7:34 |只看該作者
第廿五章 大膽擒貝子
  馮七的酒容易醒,心裡那份難受一時半會兒卻無法消除,他午飯沒吃,晚飯碰也沒碰,一直關著門在屋裡。凌燕飛知道,這種難受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勸好的,所以也沒去打擾他。天黑了,上燈了,起更了,馮七就這麼睡了,他屋裡燈都沒亮過。
  很快地,三更了。一條黑影起自西院馬房後,只一翻便翻出牆外不見了。這條黑影的身法相當快,出孝王府便跟一縷輕煙似的,隨風飄行,一飄便是老遠。
  很快地,這條黑影到了福貝子府後,只見他一翻便翻進了福貝子府。
  福貝子府的禁衛可以說是相當森嚴,但這條黑影卻像到了無人之境,一直到了那座福康安常在那兒坐的小亭內還沒人發現他。
  他肆無忌憚,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扯著喉嚨高聲說道:「有人麼?麻煩那位通報一聲,故人特來拜訪福貝子。」
  「什麼人!」
  一聲叱喝,四面八方掠到了十餘名提刀護衛。
  黑影坐在亭裡連動都沒動,望著亭外一名護衛道:「我,這位護衛爺你認得我,是不是?」
  那名護衛臉色一變,抬手攔住了眾護衛,道:「快去通報。」
  兩名護衛轉身飛奔而去。『瀟湘書院:bigcat掃瞄,小糊塗仙OCR』
  黑影「嗯」了一聲道:「貝子府的夜景真不賴啊,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可真一點都不差。諸位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站班值夜,可真辛苦啊,貝子府禁衛這麼森嚴,這幸虧是我這個熟客,換個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
  他這裡東一句,西一句地自說白話,沒多大工夫,剛才那兩個護衛提著兩盞燈快步走了過來,後頭跟著福康安,似乎是被叫醒剛起來的,手裡還在扣衣服。
  黑影站了起來,道:「貝子爺到了,有勞兩位了。」
  福康安很快地到了亭子前,兩盞燈的照耀下,站在亭子裡的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只聽他笑道:「貝子爺畢竟好福氣,老早就鑽被窩了,不像我們,三更半夜的還得在外頭跑。」
  福康安邁步進了亭子,道:「是這樣麼,以我看你的福氣也不小啊。」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這話怎麼說?」
  福康安道:「人住在孝王府裡,大家都對你恭恭敬敬,這福氣還能算小麼?」
  黑衣蒙面人一怔,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是夠震驚的,只聽他道:「我人住在孝王府,大家都對我恭恭敬敬的,貝子爺你這話……」
  福康安笑笑抬手道:「先坐下再說吧。」
  兩個人落了座,福康安道:「像你這種人應該是一點就透的,怎麼我說的話你會不懂?」
  黑衣蒙面人道:「那是因為貝子爺說的話太玄奧了。」
  福康安道:「我說話一向是點到為止的。」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是這樣,那我也只有糊塗下去了。」
  福康安話鋒忽轉,道:「如此良宵,你跑來擾人好夢,不覺得罪過麼?」
  黑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道;「貝子爺的確是貴人多忘事啊!」
  福康安道:「我一天到晚處理的事很多,有些事難免忽略。」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自己蓋過章的事也會忽略麼?」
  福康安「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提的是那件事啊,這麼說你是為那件事來的?」
  黑衣蒙面人道:「可不,貝子爺以為還有什麼別的事能讓我關心的?」
  福康安道:「說的是,那麼你來了,也見著我了,怎麼樣?」
  黑衣蒙面人笑道:「做生意講究的是先看貨再談價錢,貝子爺你看過貨了沒有?」
  福康安道:「看過了。」
  黑衣蒙面人道:「貨真不真?」
  福康安點了點頭道:「貨是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看得出貨真假?」
  福康安道:「跟你信上所說的完全一樣,應該是真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那就行了,貝子爺是不是可以給錢了?」
  福康安笑笑道:「我現在手頭上不方便,你看怎麼辦?」
  黑衣蒙面人道:「那不要緊,貝子爺你有東西押在我手裡,要是你願意,我把這樣東西賣了,不愁沒人買,這就是錢。」
  福康安笑道:「好主意,你捨得那樣東西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筆生意做砸,眼看就要傾家蕩產了,我不能不撈回來點兒,那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福康安道:「要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要抓破臉了。」
  黑衣蒙面人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貝子爺你坑得我傾家蕩產,我也只有抓破臉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在你把東西脫手之前把它截下來呢?」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說句話貝子爺你可別生氣,就憑貝子爺你這些人,不出聲不知道客人已登堂入室的護衛們麼?」
  福康安道:「他們是不怎麼行,可是再加上一個我,相信誰也不會說他們差。」
  黑衣蒙面人兩眼精芒一閃,道:「據我所知,貝子爺在馬上確實萬夫不當……」
  福康安道:「我下了馬也不錯。」
  他突然探出右掌,疾快如電,一下扣住了黑衣蒙面人的左肩井,道:「你看,是不?」
  黑衣蒙面人兩眼驚芒暴閃,旋聽他哈哈笑道:「我低估貝子爺了!」
  福康安臉色一寒,另一隻手伸進了黑衣蒙面人懷中。
  他摸了幾摸之後,臉色變了,道:「你沒有帶在身上?」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剛才還說我聰明,怎麼現在卻把我看成傻蛋了,現在年頭不好,真可說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想我會帶在身上麼?」
  福康安兩眼猛睜,兩道奇光直逼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及時又道;「不瞞貝子爺你說,我來的時候把那樣東西寄放在一個朋友家了,我跟他說好了,要是天亮以前我還沒回去……」
  他笑笑住口不言。福康安兩眼的奇光隱斂了,抓在黑衣蒙面人左肩井上的手也鬆了。
  黑衣蒙面人抬手撫肩,道:「貝子爺的指力好強啊,我的肩骨都快碎了。」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不要賣乖,你還沒到得意的時候。」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還有什麼絕招?」
  福康安冷冷說道:「當然有,忘了麼,剛才我說了句點到為止的話?」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貝子爺以為一句點到為止的話就把我唬住了?」
  福康安道:「現在我打算往深處說說,你可願意聽?」
  黑衣蒙面人道:「當然願意,貝子爺以為我真願意永遠糊塗下去?」
  福康安道;「那麼你聽著,你叫馮七,早先在五城巡捕營當過差,對不對?」
  黑衣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震,旋即哈哈大笑道:「貝子爺,你恐怕弄錯了吧,馮七是凌燕飛師父的把兄弟……」
  福康安道:「你高明,他不知道你另一個身份是羅剎使者!」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真把我當成馮七了?」
  福康安道:「你原本就是馮七。」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好吧,馮七就馮七吧,陡然間長了凌燕飛一輩,何樂而不為。」
  福康安冷冷笑了笑,沒說話。
  黑衣蒙面人忽然也沉默了,他兩眼直直地望著福康安,半晌才道:「貝子爺,你怎麼知道我的。」
  福康安道:「上次你來的時候,你說你右手不方便,不能寫字,當時我就發現你沒有右手,今天白天我到孝王府去,你借酒裝醉,揮動右臂,可巧又讓我看見你沒有右手,你聽明白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世上缺只右手的人並不少,這並不是……」
  福康安道:「我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可是你已經承認了。」
  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才道:「福貝子,你打算怎麼辦?」
  福康安道:「你我之間只有兩條路,要嘛就玉石俱焚,要嘛就互不侵犯,相安無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帶兵的。」
  福康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黑衣蒙面人道:「你欠缺一個信字,怎麼能在軍中立威?」
  福康安道:「你錯了,這個信字也要看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道:「至少對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不該背信。」
  福康安道:「你們雖然保住了我的一切,但卻殺了我的胞妹,咱們彼此間該已扯平了,我不欠你們的……」
  黑衣蒙面人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不願意背叛弘歷(乾隆帝)。」
  福康安一點頭道:「不錯,皇恩浩蕩,我聖眷極隆,以我現在的一切,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黑衣蒙面人道:「我也承認,弘歷對你之好,滿朝文武沒一個能比,但那是你的血汗換來的,並不是他單方面對你好,有功受祿,千古以來這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你也忽略了一點。」
  福康安道:「我忽略了那一點?」
  黑衣蒙面人道:「弘歷對你固然好,他那第十五個兒子可不會像他一樣,他現在還沒坐上那張椅子就開始整你了,一旦等他坐上了那把椅子,他豈會饒了你。」
  福康安身軀震動,臉色微變,道:「那不勞你操心,皇上對我好,他在位一天我就該效忠他一天,等到將來顳琰登了基,他要是還整我,到那時候我再反也不遲。」
  「遲了,貝子爺。」黑衣蒙面人道:「顳琰現在所顧忌的一個是弘歷,一個是你的兵權,等到弘歷一旦把位子傳給他,他所顧忌的就只有你的兵權,我敢說他登基後的頭一件事就是解你的兵權,他一旦解了你的兵權,哼,哼。」
  他笑了笑,接道:「你就只剩下一個人了,即使你有通天的本領,你豈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福康安臉色大變,霍然站了起來,道:「我有功於國,顳琰不會這樣對我!」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論軍功,雍正年間的大將軍年羹堯不比你小吧,甘陝監督一等公,特准紫禁城騎馬,當初平定青海兩藏班師回京,正值六月天,皇帝不避暑熱親迎於京城之郊,文自尚書侍郎以下,武自九門提督以下,縣知著蟒袍箭衣拜見,論官、論爵、論威風,比貝子爺你有過之無不及,然而他後來落了個什麼下場?」
  福康安臉上浮現起一種異樣神色,他沒說話。
  黑衣蒙面人接著道:「貝子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可遭殃啊。」
  福康安突然說道:「我若是跟你們合作,將來等事成之後,我能得到什麼酬勞,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一句話,那兩張紙上寫得清楚。」
  福康安道:「如今一點也沒有改變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貝子爺盡可以放心,永遠也不會改變。」
  福康安道:「不受剛才的事影響麼?」
  黑衣蒙面人哈哈笑道:「貝子爺,量小者豈足以成大事,貝子爺你瞧扁了我們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我跟你們合作,你們要我做什麼,說吧。」
  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暴閃,道:「如今只有貝子爺你這句話就夠了,至於貝子爺你做些什麼事,現在還不忙,等到了時候我自會再來見貝子爺,不過貝子爺你可以準備準備,相信那時候已經不遠了。」
  他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擾貝子爺好夢之罪請暫時記下,將來再讓我補償吧,告辭。」
  一拱手,邁步行出了小亭。亭外那十幾名護衛立即讓開了一條路。
  黑衣蒙面人揚手笑道:「諸位請跟著貝子爺好好幹,將來都少不了一份功勞。」
  騰身掠起,直上夜空。福康安向著亭外一擺手,十幾名護衛立即躬身退去。護衛們走了,福康安背著手緩步出亭踏上了一條青石小徑。
  福康安踏著這條青石小徑到了一座沒有燈的小樓前,他剛要進門,一條黑影閃電般掠到他身後,一指點在他腰後,攔腰抱起他騰空而去。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安醒過來了,睜眼一看,他陡然一驚,他發現他置身在一間小屋裡,人躺在一張床上,床頭有張桌子,桌子上有盞燈,藉著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床前站著個人,凌燕飛!
  福康安挺身要坐起,可是他發覺渾身乏力,難以動彈,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瞪著凌燕飛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淡然說道:「沒什麼,想挽救大清國而已。」
  福康安一怔道:「挽救大清國,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只說一句話你就懂了,我那位七叔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監視之下,你懂了麼?」
  福康安大驚,道:「怎麼,你也知道他是……」
  凌燕飛道:「我比你知道得還早,只不過我一直沒動聲色而已。」
  福康安馬上恢復了平靜,道:「無證無據你豈奈我何。」
  凌燕飛道:「這一點你放心,我沒找到你跟他們勾結的證據,你跟他們之間不是立過什麼約嗎,我現在找的就是這個。」
  福康安怒聲說道:「沒有證據你就敢動我……」
  凌燕飛道:「我怕來不及,只有先把你擄到這兒來,因為沒有你這個強而有力的內應,他們就動不了。」
  福康安道;「好吧,你去找證據吧,只怕你找不到證據……」
  凌燕飛道:「找不到證據你也不用高興,貝子福康安從此失了蹤,我不能讓你再去威脅嘉王爺跟安貝勒。」
  福康安勃然色變道:「你敢,你,這是顳琰跟安蒙的授意!」
  凌燕飛道;「不,他們二位不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能找到證據,到那時候再告訴他二位不遲,假如我找不到證據,他二位也永遠不會知道福康安上那兒去了,他二位的立場跟我不同,我不能讓他二位揪心。」
  福康安道:「凌燕飛,你,你好大的膽子!」。
  凌燕飛冷然道:「現在別跟我說這個,要怕我也就不惹你了!」
  福康安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凌燕飛道:「你不用問,我不會告訴你,反正不是在孝王府,也不是在安貝勒府,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讓你餓死的!」
  福康安咬牙說道:「凌燕飛,你可別犯在我手裡……」
  凌燕飛淡然道:「貝子爺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福康安冷笑道:「不見得,只等我府裡發現我失了蹤,往宗人府報……」
  凌燕飛道:「這一著我早想到了,尊夫人不會把你當成失蹤,也不會往宗人府報的,我在綁你之前已經在你書房裡模仿你的筆跡給尊夫人留了字,說你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
  福康安臉色大變,道:「真的?」
  凌燕飛道:「是真是假你等著看就是,我要沒有周詳的計劃是不會輕易綁架你的。」
  福康安既驚又氣,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馬宏走了進來,看了福康安一眼,望著凌燕飛道:「大哥,都翻遍了,沒找著。」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是真不在他手裡了。」
  福康安哼哼一聲冷笑道:「凌燕飛……」
  凌燕飛一指點了下去,福康安不說話了,他睡著了。
  馬宏道:「大哥,您看怎麼辦?」  凌燕飛道:「要是我沒有料錯,咱們要找的東西恐怕已經在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走吧,咱們出去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屋,來到一處廳堂,好幾個人在座,赫然是駝老、桑傲霜、韓玉潔,還有龍氏兄弟幾個,敢情這兒是慈悲庵!
  駝老道:「那小子怎麼樣了?」
  凌燕飛道:「我讓他睡了!」
  駝老道:「聽宏兄弟說,東西沒找著。」
  凌燕飛道:「是的,以我看,它已經落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
  駝老道:「福康安不是有一份麼,你何必捨近求遠?」
  馬宏一點頭道:「對,大哥,福康安有!」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那東西是個把柄,等於是福康安的催命符,你想他會把它留到如今麼?」
  馬宏道:「可是那張東西上一定寫明了將來一旦事成,福康安會得到什麼樣的報酬,福康安現在豈會把它毀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是個聰明人,他早想到了,他手裡那一份絕不能留,將來要是赤魔教講信用,有赤魔教那一份已經是夠了,赤魔教要是不講信用,就是福康安手裡有個七份八份也沒有用!」
  馬宏道:「那福康安要跟他們合作……」
  凌燕飛道:「他現在只有這條路可走了,要不跟赤魔教合作,他的處境更糟!」
  馬宏道:「難道說他就不怕白忙一場。」
  凌燕飛道:「傻兄弟,福康安手上握有重兵,將來一旦事成,他還怕赤魔教言而無信,使他白忙一場麼?」
  駝老笑了笑頭道:「嗯,燕飛說得不錯,恐怕福康安真早把他那一份毀了,為今之計只有向那座大宅院下手了!」
  龍剛道:「凌少爺,要不要我們幾個跟去湊湊熱鬧?」
  凌燕飛搖頭道:「不用,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我就得先回去跟嘉王爺商量商量,看看這件事他是不是幫得上忙!」
  駝老道:「他幫得上什麼忙?」
  凌燕飛道:「您忘了,他們是有家的人?」
  駝老一笑道:「對,你不提我倒真忘了,你這就回去!」
  凌燕飛當然懂這句話,他歉疚地看了韓玉潔跟桑傲霜一眼,道:「你們知道,此事體大我不敢多耽擱!」
  韓玉潔含笑說道:「別把我跟傲霜妹妹都瞧扁了,你只管辦你的正事去吧!」
  凌燕飛深深看了她跟桑傲霜一眼,道:「那我走了!」
  轉望駝老道;「您請小心福康安!」
  駝老道:「放心就是,福康安要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
  凌燕飛沒再多說,一躬身帶著馬宏走了。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馬宏回到了孝王府,天都快亮了。
  為了等他的信兒,嘉親王跟安貝勒都沒有回府,最著急的是怡寧,凌燕飛跟馬宏一進屋,怡寧頭一個迎了上來,看看兩眼微紅的怡寧,凌燕飛不免有點心疼,道:「你怎麼不去睡!」
  怡寧瞟了他一眼,低低說道:「要是你能睡得著麼?」
  凌燕飛內心一陣激動,拍了拍她,沒說話,當著這麼多人,他能說什麼?
  嘉親王跟安貝勒也迎了上來,安貝勒道:「兄弟,你到那兒去了,到底幹什麼去了?」
  嘉親王道:「跑了大半夜了,夠累的,坐下再說吧。」
  幾個人落了座,怡寧給凌燕飛倒了杯茶,馬宏沾了光,怡寧也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緊挨著凌燕飛坐下。
  怡寧就是這麼一位姑娘,她敢做敢為,她既然愛上了一個人,她會主動的表明,絕不顧忌,絕不忸怩,她現在處處表現出她是凌燕飛的人,毫不避諱,當著這些人也用不著避諱。
  坐下之後,凌燕飛道:「他回來了沒有?」
  嘉親王跟安貝勒當然明白他這個「他」何指,當即說道:「回來了!」
  凌燕飛道:「我是跟在他後頭出去的,他去了福康安那兒,已經跟福康安碰過了頭……」
  接著他把馮七跟福康安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在座的人無不臉色連變,凌燕飛把話說完,安貝勒立即說道:「好厲害的手法,這麼說福康安已經上了梁山了!」
  嘉親王臉色凝重異常,道:「福康安已讓他們牽住了鼻子……」
  安貝勒道:「說什麼讓人牽住了鼻子,這是他自己也有謀叛之心,周瑜打黃蓋,要不然誰也拴不住他。」
  嘉親王搖搖頭道:「不管是什麼,現在可以說事已迫在眉睫,只等赤魔教一動,這大清國……」
  凌燕飛道:「您放心,亦魔教或許會動,但是他們不會成功的,因為福康安已經做不了他們的內應了!」
  安貝勒霍地也站了起來,兩眼暴睜急道:「兄弟,難不成你已經把他……」
  他住口不盲,抬手作砍狀。
  嘉親王一把抓住了凌燕飛,道:「燕飛,你真……」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王爺,我答應過您,讓您兩全義顧,我怎麼能這麼幹?」
  安貝勒一怔道:「那你是……」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我把福康安綁票了!」
  安貝勒又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兄弟你……」
  嘉親王也忙道:「兄弟,你真把他綁票了?」
  凌燕飛道:「王爺,這不假。」
  嘉親王遲疑了一下道:「這不妥吧,兄弟,要讓他府裡的人發現他失了蹤,往宗人府一報……」
  安貝勒道:「報就讓他們報去,誰有本事誰就把他找回來……」
  一巴掌拍上凌燕飛肩頭道:「兄弟,你真行,這一下他們這台戲唱不起來了!」
  凌燕飛笑笑望著嘉親王道:「王爺,這一點我早想到了,我在綁福康安之前,曾經模仿他的筆跡在他的書房裡給他的夫人留了封信,信上說他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有了這封信,相信他的夫人不會認為他是失了蹤往宗人府報的。」
  嘉親王怔了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兄弟,安蒙沒說錯,你可是真行……」
  安貝勒道:「你還會模仿人家的筆跡,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改天有空我露一手大哥看看,我模仿大哥你的筆跡,包管大哥你自己都難辨真偽。」
  「好啊!」安貝勒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呢。」
  嘉親王目光一掃道:「兄弟,這恐怕不是你的長久之計吧?」
  凌燕飛道:「我讓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靜兩天,我要利用這段時間找他跟赤魔教訂的賣身契,只要能掌握這個,您馬上就能置他於死地!」
  安貝勒道:「福康安跟他們訂的有賣身契?」
  凌燕飛道:「我是聽他跟那位羅剎使者提起來的,我沒有料錯,他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嘉親王道:「你上那兒找這張證據去?」
  凌燕飛道:「剛才我讓宏兄弟回來翻過他的屋了,沒找著,照我看恐怕那份東西已經轉到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
  安貝勒眉鋒一皺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嘉親王道:「要真是這樣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現在是難在不能打草驚蛇,也不能挑明了跟他們周旋,所以我趕回來跟您商量一下,看看您是不是幫得上忙。」
  嘉親王道:「說什麼看我是不是幫得上忙,這本是我的事,掛帥的是你,讓我做什麼你只管說一聲就是!」
  凌燕飛道:「您能不能設法把他們調離那座大宅院,那怕是一個時辰都行,我要到那座大宅院去看看!」
  嘉親王皺了眉鋒道:「這恐怕不好辦……」
  安貝勒道:「有什麼不好辦的?」
  嘉親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養這麼多秘密護衛壓跟兒就瞞著我,要不是上回聽和坤提起,我還不知道呢?叫我怎麼個調他們法,他們也未必肯聽我的呀!」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這還像話麼?」
  嘉親王哼哼兩聲道:「別人不知道你清楚,不像話的事兒又何止這一樁!」
  凌燕飛沉吟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只有想辦法潛進去。」
  怡寧突然說道;「十五哥,皇上不在,大小事現在誰做主?」
  嘉親王道:「我當然多少能拿點兒主意。」
  怡寧道:「這不就結了麼,你給他們一道令諭試試,我就不信他們敢不把你這個儲君放在眼裡。」
  嘉親王道:「試倒是可以,要是真非這樣不可,為了大局我也只有試上一試了,不過我總得找個理由,要知道皇上一向是不輕用他們的,我一定得有個相當的理由。」
  怡寧道:「那不容易麼,你就說據報赤魔教潛來京畿,陰謀不軌,為維護大內……」
  嘉親王一搖手道:「這個理由不行,大內自有侍衛,而且還有禁軍,那用得著他們?」
  怡寧道:「難道賊多勢大也用不著他們麼?」
  嘉親王「唉」了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當家的還不是我……」
  凌燕飛道:「好了,王爺,我看還是讓我來想辦法吧!」
  嘉親王帶著窘迫地一聲笑道:「兄弟,我不但抱歉而且慚愧……」
  凌燕飛道:「您怎麼這麼說,情勢難人,這也怨不得您……」
  他站了起來道:「您幾位請歇著去吧,一切都交給我就是。」
  嘉親王跟著站起,不安地道:「兄弟,我什麼都不說了……」
  凌燕飛道:「王爺,您什麼都不用說,老實說我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普天下的百姓!」
  嘉親王點點頭道:「好吧!你也不用再說什麼了,只答我一句,萬一你找不到那份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找到找不到對福康安都沒什麼好處,萬一我找不到那份東西,福康安他就永遠回不來了,那封信上的筆跡是他的,相信皇上也想不到別處去,即便皇上會想到別處去,我的意思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說了話,那也不要緊,我是個江湖人,皇上可以派您的侍衛到江湖上找我去,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您幾位可以裝不知道……」
  嘉親王道:「兄弟,你這……」
  凌燕飛道:「王爺,我說的是實話。」
  嘉親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他抬手拍了拍凌燕飛,一句話沒說。
  凌燕飛轉望怡寧道:「你也歇著去吧!用不著胡思亂想,不來的不必怕,要來的怕也沒用,我會照顧自己的。」
  轉眼又望向馬宏道:「兄弟,咱們走!」
  他轉身要走。
  安貝勒、怡寧同時叫道:「兄弟!燕飛。」
  凌燕飛回過了身,他問安貝勒:「大哥還有什麼事兒?」
  安貝勒道:「那一位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您不用管了,我自會辦的!」
  怡寧到了他身邊,一雙美目凝望著他,閃動著晶瑩的淚光,香唇啟動了的幾下才道:「你去吧!我會歇息的。」
  凌燕飛笑了,笑得有點難受,他知道,怡寧本來要說的絕不會是這句話,他沒說什麼,握了握怡寧的手,帶著馬宏轉身出屋而去。
  出了屋,馬宏跟上了一步道:「大哥,咱們現在……」
  凌燕飛臉色有點異樣,道:「找我七叔去,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先動他了!」
  馬宏一顆心往下一沉,沒再說話。
  口  口  口
  馮七的屋沒點燈,黑忽忽的。
  凌燕飛上前敲了門,敲了半天沒動靜,馬宏道:「不對,大哥,別是……」
  凌燕飛伸手按在門栓的部位暗聚內力一震,栓斷了,門開了,凌燕飛當先摸黑闖了進去!馬宏跟了進去,他不久前來過一次,知道燈在這兒,過去就把燈點上了。燈亮後再看馮七的屋,床上根本就沒有人,而且被子也疊得好好的,顯見馮七就沒睡過。
  馬宏道;「難不成人根本就沒回來!」
  凌燕飛望著桌上半杯茶,還冒熱氣兒呢,道:「不,他確回來過,又走了!」
  馬宏這時候也見那半杯茶了,他怔了一怔道:「可不,只不知道他又上那兒去了。」
  凌燕飛沒說話,銳利目光四下掃視,過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兄弟,你翻過他的東西之後,有沒有給他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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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8:56 |只看該作者
  馬宏道:「有啊!」
  凌燕飛道;「查過了,都還原了,跟原來一模一樣,一點都不錯麼?」
  馬宏道:「這倒不敢說,反正我很小心。」
  凌燕飛道:「你點過燈沒有?」
  馬宏道:「點過。」
  凌燕飛道:「恐怕這回他不會再回來了。」
  馬宏一震道:「您是說……」
  凌燕飛道:「他心機慎密,恐怕在出去之前把他的東西都做上了記號,你或許已把他的東西都還原了,可是你忽略了他的記號,這一點我也忽略了……」
  馬宏猛地一怔道;「恐怕讓您說著了,我翻他那幾件衣裳的時候,我見上頭那件衣裳上都是土,我還以為是房上落下來的呢。衣裳翻過又疊好了,可是上頭的土沒了。」
  凌燕飛:「這就對了,他發現有人翻過了他的東西,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所以一杯茶沒喝完就又跑了。」
  馬宏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夠小心,這一下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別這麼說,兄弟,咱們到底都還年輕輕對不對,不要緊的,我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馬宏兩眼一睜道:「是不是那座大宅院兒?」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沒錯,兄弟,他一定去報告頂頭上司去了。」
  馬宏急道:「那事不宜遲,咱們得趕快。」
  凌燕飛道:「咱們是得趕快,不過這一趟我不打算讓你去了。」
  馬宏一怔忙道:「那怎麼行,安穩地兒我跟去,龍潭虎穴您一人兒去闖,不行!我一定要去。」
  凌燕飛道:「兄弟,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
  馬宏道:「您別說了!大哥,兩個人多不到那兒去!」
  凌燕飛道:「兄弟,你還有高堂白髮!」
  馬宏臉色一變道:「我知道,大哥,可是您也該知道她老人家是個怎麼樣的人,我要是不去,她老人家非不要我不可!」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好吧!把燈熄了咱們走。」
  馬宏抬手熄了燈,轉身就往外走。凌燕飛從後頭一指頭點在他腰眼上,他身軀一晃就倒。
  凌燕飛伸手扶住了他,把他扶出了屋,揚聲喝道:「來人!」
  一名孝王府的護衛聞聲奔了過來,睹狀一怔忙道:「馬爺怎麼了……」
  凌燕飛道:「沒什麼,他太累了,要歇會兒,我點了他的穴道,你扶他回屋躺著去吧。」
  那護衛神色一鬆道:「原來是您點了他的穴,我還當馬爺他怎麼了呢!」
  他忙把馬宏接過去扶著走了。
  凌燕飛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第廿六章 惡 夜 奇 襲
  天要亮了,天亮前那一刻相當黑暗。那座大宅院靜靜的座落在黑暗中,已然在望,突然,兩條矯捷人影從大宅院裡翻牆掠了出來,一前一後奔電般飛射而來。
  凌燕飛慌忙收身停步,閃身躲進了暗處。很快地,那兩條人影奔到了他隱身處,凌燕飛把腳往前一伸,絆倒了頭一個,那第二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腰間挨了一下重的,心口一悶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燕飛快捷無比,撂倒了第二個,回身又一把抓住了那掙扎欲起的頭一個的左肩,道:「我扶你一把吧。」
  兩個人都是黑衣壯漢,這頭一個黑衣壯漢明知不對,可是肩井重穴在人家手裡,等於把左半身全交給了人家,他也只有乖乖的聽人家的了。
  凌燕飛扶起了他,道:「你們倆上那兒去?」
  那黑衣壯漢到現在還沒看見凌燕飛的人呢,偏偏他又不敢回頭,只聽他道:「尊駕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凌燕飛道:「這個你用不著問,答我問話吧?」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倆出去買點東西……」
  凌燕飛五指一緊,那黑衣壯漢身軀一歪,忙道:「我們倆奉命辦事去!」
  凌燕飛道:「這還差不多,辦什麼事去?」
  那黑衣壯漢道:「找人!」
  「找什麼人?」
  「你不會認識的。」
  「說說何妨?」
  「找一個姓馮的人。」
  凌燕飛一怔道:「馮七?」
  那黑衣壯漢顯然一怔道:「你認識?」
  凌燕飛道:「京畿地面上的沒有我不認識的,你們找他幹什麼?」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爺要見他。」
  凌燕飛道:「為什麼這時候要見他?」
  刀口黑衣壯漢道:「我不清楚……」
  凌燕飛的五指又一緊。
  那黑衣壯漢身軀又一歪,忙道:「我真不知道,馮七剛隔牆丟進封信來,我們爺一看就大發雷霆,馬上就叫我們兩個去找馮七去,你說我怎麼知道是為什麼?」
  凌燕飛一聽這話就猜到了幾分,八成兒馮七知道自己行藏敗露之後怕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不敢來見這座大宅院的主人,可又不得不讓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一下他行藏已然敗露,因之寫封信隔牆扔了進去,根本就沒敢進去。
  事實上馮七並沒有料錯,這座大宅院的主人派這兩個人去找他,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凌燕飛思忖了一陣之後道:「你們上那兒找馮七去,你們知道他在那兒?」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知道他經常去的地兒!」
  凌燕飛道:「那兒?」
  那黑衣壯漢道:「好幾個地兒呢,德勝門外,八大胡同、前門大街、天橋……」
  凌燕飛道:「夠了,你們是一定要把他找來,還是抬回個死的來也行?」
  那黑衣壯漢道:「不,我們爺只說讓我們找他來,無論如何得把他找來!」
  凌燕飛道:「好吧,我相信你,現在你蹲下去!」
  那黑衣壯漢道:「幹什麼?」
  凌燕飛道:「放心,不會殺你,我要殺你怎麼都能殺你!」
  那黑衣壯漢蹲了下去。
  凌燕飛道:「拿起根枯枝來。」
  黑衣壯漢依言自地上拾起了一段枯枝。
  凌燕飛道:「聽著,現在把你們那兒的樁卡,以及有什麼秘密地方,都給我一一寫出來,別跟我說假話,要不然等我折回來,就別想要你這條命了,畫吧!」
  黑衣壯漢重穴控制在人家手裡,焉敢不聽?只有畫了,只見他東一橫,西一豎,畫了半天才停手說道:「行了,畫好了。」
  他一直畫,凌燕飛在他身後一直看著,聽他說了這句話,凌燕飛左手一指點在了他腰眼上,他連吭也沒吭一聲便趴下了。
  凌燕飛找個隱密處把兩個黑衣壯漢藏好了,然後又把黑衣壯漢畫的那幅圖仔細看了一遍,伸腳把那幅圖踩沒了,撕塊布把臉一蒙,這才站起身往大宅院撲去。
  他到了大宅院後,離大宅院後十來丈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他從土地廟後進了土地廟。
  土地廟後有一口井,是枯井,他拾塊石頭往枯井裡一扔,只聽見石頭落到井底所發出的一聲輕響,半天過後沒別的動靜,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枯井。枯井底下井壁上有個半人高的黑忽忽洞穴,他矮身鑽了進去。
  彎腰低頭走不到一丈,洞勢忽然變高變闊,高可直身,寬窄可容兩人並肩,他摸索著往前走了差不多十來丈,洞勢忽然折往上去,而且他腳碰著了梯階,小心翼翼地踩著梯階往上走,只上十幾級便到了頂,頂上是塊板。
  他凝神聽了聽,聽不見什麼動靜,他記得那幅圖上標明,這條密道通一間密室,密室之中,應該不常有人在。他抬手凝力,試著去推頂上那塊板,很輕,一推就動了。
  他慢慢地往上推,同時緩緩地往上抬身,外頭很亮,他從縫隙中往外看,他看見了,好精美,好氣派的一間屋子。
  眼前就是一片鋪地的紅氈,看過去是几椅的腿,一色棗紅,可是就在這時候,那塊板推不動了,像是上頭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也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一陣呼吸聲從上頭傳了下來,很均勻的呼吸聲。
  他沒敢動了,再聽聽,那呼吸聲依然很均勻,而且很輕微,他明白,斷定不是上頭那人壓住了這塊板,至少那個人還沒有發現這塊板掀起來了,因為要是那人發現這塊板掀起來了,呼吸絕不可能仍這麼均勻輕微。
  如今他推開的這條縫只能容他勉強爬出去,沒奈何,他只有小心翼翼地往外爬了,他打算爬出去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那個人。
  他輕輕地往上爬,剛探出頭,他又多看見了兩樣東西,兩條木頭腿,中間懸著一塊離地不高的布,他馬上明白了,敢情這處密道的出口是在床底下,床上有個人。
  他爬出了出口,小心翼翼地一手托著那塊板放了下去,他沒有從床前出去,他從床左緩緩探身爬了出去。爬出了床下,緩緩站起,再看床上,他看得一怔。
  紗帳裡,錦被下,睡的是個年輕女子,一頭秀髮蓬鬆,嫩藕般一條粉臂露在被外,白晰嬌嫩的酥胸露著一小片,真可以說是風光綺麗,春色無邊。
  這個年輕女子長得很好,臉上帶著脂粉痕,睡著的時候卻嬌態畢露,十分動人。由她那露在被外的粉臂跟一小片酥胸可以猜出,她至少上身是赤裸著的。很誘人的一幕,幸虧她碰上了凌燕飛。凌燕飛正這兒打量,忽聽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他忙一矮身又鑽進了床底下。
  門開了,進來的這個人穿一雙鹿皮快靴,過來便坐在了床上,隨聽床上那女子夢囈似的唔地一聲,嬌慵無力地道:「誰嘛?」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帶笑說道:「問得好,還會有誰,你還想誰。」
  「討厭。」那女子道:「於什麼吵人的覺嘛。」
  那男的道:「還吵你的覺呢,你睜眼看看什麼時候了?該回去了?」
  那女的道:「我不想回去,我還要睡,你幹嗎一大早就催著我回去,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要來?」
  那男的道;「你扯到那兒去了,我是怕你那和老頭兒知道……」
  「放心吧。」那女的道:「那老殺才這些日子在他十姨太那兒泡呢,輪不到我,這幾天我是你的,我要好好的在你這兒住幾天。」
  那男的沉默了—下道:「聽說和老頭兒那個十姨太很夠勁兒?」
  「怎麼?」床動了一下,想必那女的翻了個身:「有個我還不夠,你又動她的念頭了,玩兒膩了是不是,我勸你少打她的主意,不錯,那個浪蹄子是很夠勁兒,可是她是個新人,老殺才一天到晚泡在她那兒,輪不到你,除非像我一樣,老殺才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把我給冷落了,才能輪得到你,懂了麼?」
  那男的笑道:「瞧你這股子醋勁兒,你想到那兒去了,我只不過是問問,有你這麼個小妖精,我還會想別的女人麼?」
  床又動了一下。
  只聽那女的「唔」地一聲道:「死鬼,你要幹什麼,昨兒晚上被你折騰了一夜,我還沒歇過來呢,你……」
  那男的笑道:「咱們倆又不是一天的事了,誰還不知道誰呢,你要不饞也不會找上我了,你還會嫌多怪?」
  那女的又「唔」了一聲,接著一連好幾聲夢囈一般的「死鬼」。凌燕飛躲在床底下好不是味兒,他正打算竄出去制住這一男一女。
  忽聽又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接著門外響起個話聲:「稟爺,老主人請您馬上去一趟。」
  那女的咬牙低低咒了一聲:「討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
  那男的揚聲道:「回稟老主人,我隨後就到。」
  門外那人恭應一聲走了。
  「得了,歇歇吧。」那男的下了床,道:「你也該起來了,說不定老爺子待會兒會到這兒來。」
  他打開門走了。那女的砰砰然直捶床,一個勁兒地咒道:「死人,死人……」
  過了一會兒,她不捶了,床上伸下來一雙腳,一雙嬌小細嫩的腳。跟著這雙腳下了地,雪白的腳踩在紅氈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這間屋雖不是女人的香閨,可卻是為女人預備的,舉凡女人用的東西應有盡有,周全得很。這雙腳走到妝台前,不動了,跟著響起了梳頭髮的聲音。
  凌燕飛好生著急,他不能等到再有人來,萬一再有人來,他就被釘在床底下不能動了。他一咬牙竄了出去。他看見了,但恨不得閉上眼。
  那女的坐在梳妝台前,只披件輕紗般衣裳,內裡一絲不掛,這時候她也從鏡子裡看見了凌燕飛,「叭」地一聲梳子掉在了妝台上,她張嘴要叫。
  凌燕飛一步跨到了她身後,伸手過去摀住了她的嘴,冷然說道:「我不打算傷害你,你最好不要逼我。」
  他鬆了手,一指床道:「到床上去。」
  那女的花容失色,點著頭顫聲道:「好,好,你要怎麼樣都行,只別傷我。」
  她退過去上了床,躺了下去。
  凌燕飛道:「你看錯人了。」
  他過去拉起被子給她蓋上,道:「你是和坤的人,是不是?」
  那女的白著臉點了點頭。
  凌燕飛道:「你們這種事我不管,和坤害過那麼多人,他也應該遭點報應,你要告訴我,這兒藏貴重東西……」
  只聽那雄健步履聲又傳了過來。凌燕飛一指閉了那女子的穴道,然後把她翻轉向裡,閃身躲在了門後。
  門開了,進來個威猛紅衣壯漢,聽他的步履聲,再看他穿的那雙鹿皮快靴,凌燕飛知道他就是剛才來過的那個人。
  紅衣壯漢一進來便道:「你怎麼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凌燕飛—步到了他身後,這紅衣壯漢不但機警而且聽覺敏銳,身軀猛然往旁一閃,飛起一腳直取凌燕飛的小腹。凌燕飛一驚,但臨危不亂,揮手抓向紅衣壯漢小腿。
  紅衣壯漢卻也識貨,他不敢讓凌燕飛碰上,身軀一旋,收右腿起左腳,改襲凌燕飛腦後。
  凌燕飛道:「功夫不賴,奈何碰上了我。」
  他一轉身便到了紅衣壯漢的右側,不但讓過了紅衣壯漢那一腳,而且他的膝蓋正頂在紅衣壯漢的小肚子上。凌燕飛這一下有多重,紅衣壯漢凶歸凶,到底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凌燕飛揚手一掌又劈在了紅衣壯漢腦後,紅衣壯漢爬下去了!就在這時候一陣雜亂步履聲又傳了過來。這回凌燕飛沒有躲,他一腳踩上紅衣壯漢後心,靜等來人進屋。
  門開了,五六個人出現在門口,後頭清一色四個黑衣,壯漢前頭一個是個臉有疤痕的瘦老者。瘦老者看上去蒼老異常,但眉宇間一股子陰鷙之氣逼人。
  入目室裡的情景,瘦老者為之一怔,臉色也為之一變,但他一剎那間便已恢復了平靜,抬手攔住了要往裡撲的四名黑衣大漢,凝目望著凌燕飛道:「先讓我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尊駕是跟我這個徒弟爭風吃醋,還是……」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看錯人了,我別有目的。」
  瘦老者「哦」地一聲道:「那是我失言,不是我誇口,放眼當今,能制住我這個徒弟的人並不多,尊駕可否報個萬兒?」
  凌燕飛道:「不必了,說了你也不會知道……」
  瘦老者笑道:「那可不一定啊,卅年前到如今,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都清楚。」
  凌燕飛道:「我還算不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瘦老者沉默了一下,道:「尊駕既不願報萬兒,那也就算了,我不便也不能勉強,咱們言歸正傳談談尊駕的目的吧?」
  招手往後一揮,道:「派兩個人到路上找找阿富跟阿金去,這位朋友是從密道進來的,他們倆一定讓這位朋友撂倒了,要不然這位朋友不可能知道這條密道。」
  這位瘦老者可真是料事如神。這也表示他極富心機。
  凌燕飛心頭不由一震,道:「我做個順水人情吧,你那兩個人在東邊不遠處那片樹林裡。」
  瘦老者道:「尊駕夠意思,謝了。」
  凌燕飛道:「不用客氣,我是來跟你要樣東西的。」
  瘦老者「哦」地一聲道:「那好辦,我算不上大富,但家裡的值錢東西也不少,尊駕要那一樣儘管拿!」
  凌燕飛道:「我要的是樣不值錢的東西,論它本身的價值恐怕不值一文。」
  瘦老者又「哦」了一聲道:「尊駕這種道兒上的朋友我何是頭一回碰見,那更好辦,但不知尊駕要的是……」
  凌燕飛道:「一張紙,馮七在福康安那兒跟福康安訂的那張字據。」
  瘦老者臉色為之一變,道:「我走眼了,敢情尊駕要的是這個?」
  凌燕飛道:「不錯,你看怎麼樣?」
  瘦老者目光一凝道:「尊駕是福康安的人,還是顳琰的人?」
  凌燕飛道:「我不必瞞你,我是嘉王爺的人,嘉王爺要這一紙證據欲置福康安於死地。」
  瘦老者道:「尊駕既然這樣爽快挑明了,又何必蒙面?」
  凌燕飛道:「我不是吃糧拿俸的,砂鍋砸蒜,我只做這一檔子買賣,要讓你們看見了我的臉,往後江湖道上我還能混麼?」
  瘦老者突然笑了,道:「朋友,你畢竟還是年輕些,後者或許是真的,可是前者,我以為你不是顳琰的人?」
  凌燕飛道:「是誰的人都跟我沒關係,你說我是誰的人,我就是誰的人,反正我是拿東西換錢,換了錢馬上就走路,你們愛怎麼鬧怎麼鬧去!」
  「說得是!」瘦老者一點頭道:「朋友不愧是個爽快人,我沒想到福康安會在這節骨眼兒上來這一套!」
  凌燕飛道:「那是你的事,我不管誰跟誰來那一套,我只要那張字據。」
  瘦老者倏然一笑道:「朋友,福康安給你多少錢?」
  凌燕飛一怔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瘦老者道:「我出高他一倍的價錢,請朋友你把手收回去。」
  凌燕飛道:「原來如此,你出不起這個價錢。」
  瘦老者道:「朋友何妨說個價聽聽?」
  凌燕飛道:「五千兩銀子,外帶一條人命,你出得起麼?」
  瘦老者一怔道:「五千兩銀子,外帶一條人命,朋友這話……」
  凌燕飛道:「我的老娘在他手裡,我能奪回那張字據,五千兩銀子,接回我的老娘,要是不然別說沒有五千兩銀子,就連我老娘的命也保不住。」
  瘦老者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朋友只是重賞下的勇夫呢,那麼咱們這麼辦,我負責把令堂從福康安手裡救出來,跟一萬兩銀子一併送到朋友你面前來,怎麼樣?」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能救出我的老娘,外加一萬兩白銀?」
  瘦老者道;「不錯,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你有把握?」
  瘦老者道:「當然有。」
  凌燕飛沒說話。
  瘦老者忙道:「怎麼樣?」
  凌蒸飛忽一搖頭道:「不行,我不敢冒這個險,我根本不知道他把我的老娘藏那兒去了。」
  瘦老者道;「這個你放心,我有把握找得到,我有人潛伏在他身邊,他的一舉一動我瞭若指掌。」
  凌燕飛突然一聲冷笑道:「你這個人不老實,福康安的一舉一動你若是瞭若指掌,你焉會不知道我會到這兒來,我差一點上了你的當,不要說廢話了,快把那張字據拿出來吧。」
  瘦老者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朋友,你錯了……」
  凌燕飛道:「我要是信了你的我才錯了呢,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只答我一句,你是要那張字據還是要你這個徒弟?」
  瘦老者道:「我說句話你也許不信,我知道有這麼一張字據,可是我始終沒見著這張字據!」
  凌燕飛道:「你是說馮七沒把它給你?」
  瘦老者一搖頭道:「沒有,這是實情實話。」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這麼看來你是不想要你這個徒弟了?」
  他腳下就要用力,只聽那瘦老者道:「慢著,咱倆打個商量好麼?」
  凌燕飛道:「你要跟我打什麼商量?」
  瘦老者道:「馮七真沒把它交給我,你在這兒多等一會兒,我去找馮七要來給你。」
  凌燕飛冷笑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瘦老者叫道:「馮七真沒把那張字據給我,你叫我拿什麼給你。」
  看來馮七是真沒把那張字據交到這邊來。馬宏翻過馮七的屋,福康安搜過馮七的身。
  是馬宏沒找遍還是福康安沒找遍,難不成馮七另外放在別的地方?那這一趟真要白跑了嗎?凌燕飛這裡心念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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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3:29 |只看該作者
  只聽瘦老者道:「去,都出去找馮七去,要快,找不來馮七你們也別回來了。」
  凌燕飛知道,他這趟來已是冒了極大的險,要讓瘦老者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除非他把眼前這些人都殺光,要不然那是大麻煩,要是讓瘦老者暗中報復,向福康安那位賢慧的夫人下手,那也是節外生枝,他怕的就是這個,是故他一定神忙喝道:「慢著,我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此地。」
  那兩名黑衣壯漢忙回過了身。
  瘦老者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要找馮七我自己會去找,用不著你們去!」
  瘦老者訝然說道:「怎麼說,你不要我們去找?這是為什麼?我們去找你不是省事了麼?」
  凌燕飛一時想不出什麼借口,只得這麼說:「我不得不防你們玩花招。」
  瘦老者道:「我這唯一的徒弟在你手裡,我還能玩出什麼花招來?」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不能不防萬一。」
  瘦老者道:「你要是不讓我們去找,那是最好不過,只是我這個徒弟……」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會放你這個徒弟的。」
  他彎腰伸手,左手先扣住了紅衣壯漢的左肩井,把紅衣壯漢拉了起來,右手探入了紅衣壯漢懷中,一摸就摸出了一把飛刀,他把刀抵在了紅衣壯漢後心上,道:「走吧,送我出去。」
  他逼著紅衣壯漢往外走,瘦老者帶著兩個黑衣壯漢忙往外退去。
  出了門,凌燕飛發現有一道石梯通往上去,走完這道石梯,又是一間屋,居然又是一間臥室,也就是說下頭那間的密室人口在這間臥室裡。
  瘦老者道:「朋友,放了我這個徒弟走你的,我們不攔你就是。」
  凌燕飛道:「不忙,出去再說。」
  出了這間屋,外頭是個相當大的廳堂,由一道簾幕擋著,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
  瘦老者道:「行了麼,朋友?」
  凌燕飛道:「行了,就在這兒吧。」
  他一指頭落在紅衣壯漢的腰眼上,把紅衣壯漢點倒在地上。
  瘦老者一怔色變道:「朋友,你……」
  凌燕飛淡然說道:「既入寶山我不能空手而回,那張字據雖然我沒能找到,可是有兩件事我卻不能不了一了。」
  瘦老者道:「你還有什麼兩件事?」
  凌燕飛道:「第一,我不能讓你們做羅剎人的走狗,棄宗忘祖,禍國殃民,第二,你們當年在塞外殺害一位姓馬的武林前輩……」
  瘦老者往後退了一步,驚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凌燕飛抬手扯下了覆面物,道:「你不會認得我的,不過你聽聽我的名字也許會知道我是誰,我姓凌,叫凌燕飛。」
  瘦老者勃然色變,叫道:「好哇,你就是凌燕飛,你是顳琰的人,你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一下顳琰倒霉了,這一下你走不了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應該想得到,我既然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是打算絕不讓你給嘉王爺惹麻煩。」
  瘦老者道:「你是想把我們都撂倒?」
  凌燕飛道:「衝著你們的所作所為,你們不該再活下去。」
  瘦老者怒笑說道:「好大的口氣,好!姓凌的,今天咱們就借這數丈方圓之地了卻當年李克威欠我的一筆舊債,然後我再去找顳琰算帳……」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老人家當年欠你一筆舊債?老人家當年欠了你什麼債?」
  瘦老者獰笑說道:「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為什麼殺馬榮祥?」
  凌燕飛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殺馬二爺?」
  瘦老者道:「你可聽說過,當年關外馬家把兄弟幾個之中,有個羅士信羅三爺?」
  凌燕飛道:「聽說過,怎麼?」
  瘦老者道:「我就是當年的羅三爺。」
  凌燕飛猛然一怔道:「怎麼說,你就是羅士信?」
  瘦老者點頭道:「不錯,我就是羅士信,我跟李克威之間的這段仇怨,現在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我不信,羅士信早在當年已經死了……」
  瘦老者陰笑道:「信不信在你,馬家兄妹變節失志,背叛師門,女的跟了玉翎雕,男的卻一個個認了,他們不該死誰該死,我是沒找到馬鴻祥,要不然我也連他一塊兒殺了。」
  凌燕飛道:「原來殺馬二爺的是你,我說一個蒙古人跟馬二爺會有什麼仇怨?怪不得你的手下精擅飛刀,怪不得你們使用的飛刀跟當年馬家的飛刀一模一樣,羅士信,當年大難不死,你就該知足,沒想到幾十年後的今天你居然喪心病狂,不但殺害你的拜兄夫婦,而且還甘為羅剎人走狗,棄宗忘祖,禍國殃民……」
  「住嘴!」羅土信厲聲道:「你又是什麼東西,你跟李克威一樣,也是滿虜的狗腿子……」
  凌燕飛正色說道:「你錯了,羅士信,我所以管這件事為的不是任何一個人,我為的是世間生靈,億萬百姓……」
  羅士信怒笑說道:「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若是為世間生靈,為億萬百姓,就應該把他們從滿虜手中救出來。」
  凌燕飛道:「讓他們再落到羅剎人手中去,子子孫孫永遠抬不起頭?」
  羅士信勃然色變道:「好個利口小兒,我懶得跟你多說,這麼多年來我—直為京裡的事絆住,沒能到嘯傲山莊找李克威算帳去,如今宰了你多少也可以消我胸中一點悶氣,你要是李克威的傳人就把我的徒弟放了,跟我放手一搏……」
  凌燕飛道:「你不必激我,你放心我會放你的徒弟的,不過不是現在,我要等你倒下之後再放他,我會給他一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羅士信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正色道:「從嘯傲山莊下來的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我現在不放他並不是怕你師徒聯手對付我,而是怕他跑出去節外生枝,無論那一件事我都要在這兒了,我不打算讓任何一件事出了你這座大宅院,你懂了麼?」  羅士信獰笑點頭道:「我懂了,奈何眼下我們三個人,仍可以有兩個人跑出去。」
  凌燕飛道:「這兩個不比你的徒弟,他們跑不出去的,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羅士信道:「我就不信,我倒要看看你跟李克威學到了些什麼。」
  一抬手道:「你們兩個帶著弟兄們找和中堂去,就說顳琰圖謀不軌,派人到這兒來行兇。」
  那兩個黑衣壯漢恭應一聲,轉身就走。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你這是要他們去死。」
  他「錚」地一聲把手中那把飛刀折成兩段,雙手齊揚,兩點寒星一閃沒人了兩個黑衣壯漢後心,兩個黑衣壯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雙雙倒了下去。
  羅士信臉色大變,戟指凌燕飛厲聲叫道:「好,好,好,姓凌的小子……」
  他閃身撲向了凌燕飛。
  他的身法猛快,只見人影一閃,他便到了凌燕飛面前,揚手一掌劈向凌燕飛心口,他是氣極了,硬是踏中宮,走洪門,而且一擊手便是殺著。
  凌燕飛雙眉揚起抬手硬接了他一掌,砰然一聲,兩個身軀同時往後退去。羅士信佔了撲進的光,他不過退了兩步,而凌燕飛卻退了三步有餘,且覺得一陣血氣翻騰。
  羅士信畢竟是老一輩的人物,內功造詣相當深厚。凌燕飛不敢輕敵,穩住身軀,揉身欺進,一連攻擊了八掌三腿。羅士信封架得漂亮,躲過凌燕飛狂飛暴雨一連串的猛烈攻勢後,雙掌翻飛,立即易守為攻。
  高手過招,迅捷如雷,不過片刻工夫,兩個人互換了三十多招。
  凌燕飛越打越心驚,羅士信果然不愧老一輩的人物,內功之精純,招式之奇奧,的確不是眼下年輕一輩所能及,難怪他能被乾隆羅致為秘密侍衛,凌燕飛不能不承認這是自他藝成以來最艱苦的一戰,但是他有著過人的鎮定,並沒因心驚而亂了章法。
  羅士信忽然一指劃了過來,凌燕飛沒來得及躲閃,「噗」地一聲,左肩上衣衫破裂,肌膚被割破了一道口子,立即見了血,凌燕飛大吃一驚,忙閃身飄退。
  羅士信獰笑一聲道;「李克威的傳人不過如此,姓凌的小子,你死定了,納命來吧。」
  他簡直不讓凌燕飛有喘息的機會,閃身又撲了過來,又是一連串猛烈的攻勢。凌燕飛吸一口氣迎上前去,他仍然是不慌不忙的穩紮穩打。
  羅士信一連攻擊三招之後,飛起一腿直取凌燕飛的小腹,奇快如電,而且雙手平握拳蓄勢待發。
  凌燕飛左掌暗運真力,右掌閃電斬下,「叭」地一聲,斬個正著。他這一掌的確劈中了羅土信的小腿,但羅士信的小腿不過蕩了一下,卻夷然無傷,這時候凌燕飛已覺出羅土信這條右腿不是有指頭有肉的腿,赫然是個鐵腿,不,應該說是個鋼條,因為只有鋼條才不懼他適才那一掌,有此發現他不由為之一怔,就這一怔神的工夫,羅士信一聲獰笑道:「小子,你上當了。」
  他雙掌齊發,向著凌燕飛當頭罩下。凌燕飛匆忙間來不及封架,咬一咬牙,轉身翻了出去。
  羅士信狂笑一聲道:「這懶驢打滾也是李克威教你的麼?」
  閃身追到,揚掌劈下。凌燕飛來不及躲,揚掌硬接那必吃大虧,這當兒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只有弄險了,雙腳猛地一蹬,向著羅士信胸腹踹了過去。
  羅士信自以為十拿九穩,凌燕飛必死掌下,做夢也沒想到凌燕飛會弄這個險,等他發覺時他雙掌揚起已來不及收手變招,他吸一口氣急急往後退去,然而他一條腿是塊鋼條畢竟不如常人的腿靈活,他是慢了半步,凌燕飛的雙腳已踹上了他胸口。
  凌燕飛這雙腳之力何止千鈞,羅士信悶哼一聲,蹌踉後退,「哇」地一口鮮血噴出,砰然一聲坐在了地上。
  凌燕飛何許人,焉有不知道把握這不再良機的道理,挺腰而起,身軀平飛撲去,雙掌直伸猛往羅士信胸口插去,羅士信一條腿不夠靈活,再加上剛受了內傷,內腑疼痛如割,那還有辦法招架或著躲閃,但聽「噗」地一聲,凌燕飛的十指已悉數插進了他的胸堂。
  羅士信兩眼暴睜,身軀猛往上一彈,旋即落下,渾身泛起了劇烈的顫抖。凌燕飛雙手往外一拔,趁勢退後,十道血泉從羅士信的傷口中湧了出來,剎時間羅士信變成了一個血人。
  凌燕飛怔住了,他從沒這麼殺過人,也絕沒想到會這麼殺了羅土信,剛才那一腳那一撲不過是情急時的自然反應,而不是存心要這麼殺羅士信。
  只見羅士信抬起了顫抖的手指向不遠處的紅衣壯漢嘴張了幾張才道:「我的徒弟!」
  凌燕飛定過神來,一揚眉道:「你放心,我—定給他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羅士信唇邊泛起了一陣抽搐,道:「我苦練了這麼多年,想不到到頭來連李克威的傳人都敵不過,還找什麼李克威,令人好恨。」
  大叫一聲躺了下去,沒再動。凌燕飛眼見羅士信的慘狀,對這個滿懷仇恨,經過二十多年猶冥頑不化的老人的下場,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事實上他對羅士信並沒有歉疚,因為羅土信滿懷仇恨,經過二十多年猶冥頑不化,不但殺害了他的拜兄夫婦,甚至為羅剎人賣命,棄宗忘祖,禍國殃民。
  他對羅士信只有著惋惜,∥瀟湘書院獨家連載∥若是早在二十年前羅士信能幡然醒悟,祛除仇恨,憑他今天在武學上的成就,一定可以成為一派宗主,在武林之中佔一席之地。而如今,羅土信他只能在這世界上佔有寸土與草木同朽。
  凌燕飛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他定定神揚起了眉,走到紅衣壯漢身邊一掌拍了下去。紅衣壯漢應掌而醒,他看見凌燕飛站在眼前,一時竟然沒敢動,
  凌燕飛道:「起來吧,我給你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隨即往後退了幾步,紅衣壯漢為之一怔,翻身躍起,這一站起,他看見了躺在不遠處的羅士信,兩眼一睜,閃身撲了過去。
  他蹲了下去,但是很快地他又站了起來,他轉望凌燕飛,臉煞白,神態怕人:「是你?」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
  紅衣壯漢淡淡道:「你能殺了他?」
  凌燕飛道:「平心而說,我僥倖。」
  紅衣壯漢一雙目光落在凌燕飛那滿是血污的雙手上,他兩眼之中射出了一種讓人心悸的奇異光彩,然後他的目光緩緩揚起,落在凌燕飛的臉上。凌燕飛一動沒動,他知道,紅衣壯漢馬上就會撲過來。
  果然不錯,紅衣壯漢仰天一聲撕裂人心的淒厲大叫,閃身撲了過來,兩隻毛茸茸的大手當胸就抓。凌燕飛要試試他的內力,抬雙手迎了上去,砰然一聲,紅衣壯漢蹌踉暴退,他自己不過晃動了一下。
  他明白,紅衣壯漢是羅士信的唯一愛徒,內功絕不可能這麼差,所以會一掌便被他震退,可能與好女色有很大的關係。他一掌試出了紅衣壯漢內力的深淺,心裡上思忖好對敵之策,當即欺過去攻出了一掌。
  紅衣壯漢人發瘋了似的,一跨步迎了上來。轉眼十多招,凌燕飛守多攻少,他知道,紅衣壯漢攻勢雖然威猛凌厲,但絕不耐久戰,再有一陣下去紅衣壯漢一定會漸漸不支。
  他沒料錯,紅衣壯漢發了瘋似的節節逼進,一時猛攻,這種打法散耗內力,不過三十招過去,紅衣壯漢的攻勢漸漸弱下來了,也慢下來了。
  凌燕飛看準了一個破綻,竟然一拳掠出,正中紅衣壯漢的左胸,砰然聲中紅衣壯漢高大的身軀為之一晃。
  凌燕飛連手採取攻勢勢如電閃,絕不容紅衣壯漢有一點喘息的機會,他騰身躍起雙足連環踢出,左腳又在紅衣壯漢左胸上掛了一下,右腳同時踢向了紅衣壯漢的喉管,紅衣壯漢連叫都沒能叫出一聲便倒了下去,兩手捂著脖子滿地亂滾。
  凌凌燕飛沒再跟過去下手,他畢竟宅心仁厚,他知道紅衣壯漢喉管已斷,命在頃刻之間。而,紅衣壯漢滿地亂滾中突然雙手齊揚,兩把飛刀奔電般射向凌燕飛的要害,一取咽喉,一取心窩。
  凌燕飛沒想到他臨死會擊出一著,匆忙間只有硬使鐵板橋,將身軀往後一仰,上面一把飛刀擦胸而過,好險。
  他這裡躲過了兩把飛刀,紅衣壯漢竟然騰身躍起,撲過來兩手抓向凌燕飛下陰。臨死作困獸之掙,他要和凌燕飛拚個同歸於盡。
  凌燕飛好生驚恐,提一口氣拔身而起,紅衣壯漢撲了個空摔在了地上,凌燕飛往下一落,一腳踩在紅衣壯漢的頭上,噗地一聲,紅衣壯漢一顆五陽魁首粉碎,紅白之物四濺,連個全屍都沒落著,只怪他臨死凶性猶存。
  一名黑衣壯漢匆匆奔了進來,睹狀一怔停步,旋即大驚失色,翻身就跑。
  凌燕飛冷然喝道:「站住。」
  那黑衣壯漢便沒敢再跑,面色如土地轉了回來。
  凌燕飛冷然道:「你看見了麼?」
  那黑衣壯漢兩眼發直,點了點頭顫聲說道:「看,看見了!」
  凌燕飛道:「我不願殺傷無辜,你告訴其他的人一聲,即刻離京各回來處,最好別讓我碰見。」
  那黑衣壯漢如逢大赦,轉身又要跑。
  凌燕飛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那黑衣壯漢如奉聖旨,忙轉了回來道:「您吩咐,您吩咐!」
  凌燕飛道:「你告訴我,要說實話,為羅剎人賣命,陰謀造反的還有那些人在京裡?」
  那黑衣壯漢道:「還有馮七跟赤魔教的人。」
  凌燕飛道:「沒有別人了麼?」
  那黑衣壯漢忙道:「還有,還有……」
  凌燕飛暗暗為之—怔道:「還有誰?他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壯漢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也從沒見過他,不過我知道我們老主人得聽他的!」
  凌燕飛沒想到無意中多問了這麼一句,會有這麼大的收穫,忍不住心頭一陣跳動,道:「難道除了眼下這兩個人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見過他了麼?」
  那黑衣壯漢道:「不,馮七知道他是誰,馮七見過他。」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馮七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壯漢道:「我知道他常去的幾個地方,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兒!」
  凌燕飛道:「你把他常去的那幾個地方告訴我!」
  那黑衣壯漢指了指紅衣壯漢道:「我們爺懷裡有本小冊子,那上頭記的有。」
  凌燕飛彎腰伸手探入紅衣壯漢懷中,果然從紅衣壯漢懷中摸出了一本小冊子,小冊子只有半個巴掌大,紅絨為面,相當漂亮,他翻開了小冊子看了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黑衣壯漢轉身一溜湮沒了影,凌燕飛跟著竄了出去。
  他剛到院子裡,忽聽院子外頭傳來兩聲慘呼,他一怔神,騰身拔起掠上牆頭。
  一條人影疾如奔電,迎面撲到。
  凌燕飛目力超人,他一眼便看出是馬如龍,忙喝道:「如龍,是我。」 
  同時閃身躲避。
  那條人影忽折而上,半空中一個懸空跟頭落在了牆外,可不正是馬如龍。
  凌燕飛掠了下去,道:「你怎麼來了?」
  馬如龍道:「聽他們說你點了宏兄的穴道,我為之解開,可是一琢磨就知道你往這兒來了,我不放心,跟來看看,裡頭的情形怎麼樣了。」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如龍,我希望你能體諒我的不得已,我把你的仇人毀了。」
  馬如龍雙眉陡揚,騰身拔起掠了進去。凌燕飛跟了進去,他看見馬如龍撲向了那間屋,他沒有跟過去,他停在院子裡,不知道馬如龍會怎麼樣。
  片刻之後,馬如龍掠了出來,到了他面前,臉色煞白,目中兩道冷芒直逼凌燕飛。
  凌燕飛道:「如龍,我知道你的感受,可是當時的情勢……」
  馬如龍兩眼冷芒倏斂,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燕飛,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年,馬如龍就是要手刃仇人,可是……」
  凌燕飛道:「如龍!」
  馬如龍停也沒停,接著說道:「論上一輩,咱們有極其深厚的淵源,論你我一輩,咱們也有很不平凡的交情,比親兄弟差不了多少,你跟我又有什麼兩樣。燕飛,我只有一句話,謝謝你。」
  凌燕飛如釋重負,暗暗鬆了一口氣道:「別這麼說,如龍,你要這麼說我會更不安。」
  馬如龍一擺手道:「不提了,你把其他的人放了?」
  凌燕飛道:「我不願多傷無辜,我已經限他們即刻離京了。」
  馬如龍道:「我不知道,剛才我在外頭傷了兩個。」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如龍,有件事我該讓你知道一下,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
  馬如龍道:「是誰,我正想問你他們有沒有跟你提過什麼。」
  凌燕飛道:「我告訴你他是誰你就全明白了,他是當年的三爺羅士信。」
  馬如龍猛然一怔,急道:「你說是誰?我羅三叔。」
  凌燕飛道:「不錯,他親口告訴我的。」
  馬如龍道:「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凌燕飛道:「事實上他一直活到剛才,那個蒙古王子是他的唯一傳人。」
  馬如龍直了眼,道:「是他,竟會是他,我爹的把兄弟,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他……」
  目光一凝道:「燕飛,他可曾告訴你,他為什麼要……
  凌燕飛道:「他不滿當年的馬四姑娘嫁了玉翎雕,也不滿大爺、二爺就這麼算了,他臨死之前還滿懷著仇恨……」
  馬如龍道:「我姑姑應該嫁給誰?應該嫁給他?他就從不問問他自己的心性跟為人怎麼樣。」
  凌燕飛道:「如龍,如今人已經死了,該一了百了了。」
  馬如龍吸了一口氣,轉了話鋒道:「東西拿到了沒有?」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在他們手上,據他們說,我那位馮七叔並沒有把那張字據交給他們。」
  馬如龍道:「你相信他們?」
  凌燕飛道:「那張字據不會比他們的命重要吧。」
  馬如龍道:「這麼說你還得去找那位馮七爺去?」
  凌燕飛道:「不錯,我要盡可能的拿到那張字據,福康安畢竟是孟蘭的胞兄,非萬不得已,我不能殺他。」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凌燕飛道:「告訴他們,我不一定能馬上回去。」
  馬如龍道:「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騰身而起上了牆頭,往下一跳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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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4:34 |只看該作者
第廿七章 新 仇 舊 怨
  凌燕飛手裡那本小冊子上,一共列了有七八個地方,有些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閒散消遣的地方,這時候馮七似乎不可能到那兒去,凌燕飛也就把這幾個地方排在了後頭。
  凌燕飛曾經考慮過,他這位馮七叔所以這麼做,似乎不單是為羅剎人賣命,好像還要置他於死地。因為他這位馮七叔要不是存心置他於死地,當初大可不必把他從老龍溝把他調到京裡來給自己添這麼個勁敵,惹這個麻煩。
  仔細推敲,應該是這樣的,他這位馮七叔把他調到京裡來,想假別人之手殺了他,結果反弄巧成拙讓他壞了大事。有這個所得,使他放了點心,因為他瞭解馮七叔這個人,他馮七叔既有意置他於死地,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也就因為這,他馮七叔絕不會逃離京城,躲往別處,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
  眼下的情形只有一種可能,他馮七叔躲在左近某處暫避風頭,化明為暗,在暗中找機會再置他於死地。根據這個結論,馮七並不難找,所以他放心。
  可是有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照這情形看,馮七顯然是跟他凌燕飛有仇,要不然不會單調他一個到京裡來,而他自小便被楚三爺收養,一直在老龍溝長大,尤其他是個晚一輩的,他會跟這位長一輩的有什麼仇,什麼怨?
  就這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想不通歸想不通,他還得馬不停蹄地找馮七。
  他認為第一個該找的地方是——八大胡同。群香院在八大胡同不算頂大的,可也不算頂小的,是個二流的地方,這地方平日就是拿轎子接凌燕飛也不會來。
  可是今天他來了,大白天來的。
  姑娘們過的是夜生活,這時候姑娘們還在被窩裡,有的成雙成對,花枕頭上兩個腦袋,有的則—個人樂得清閒。
  凌燕飛進了門,群香院的二爺(龜奴)剛起來,睜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還得陪上一臉笑:「這位爺,您來早了。」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是來找人的,以前巡捕營的馮七爺,在這兒麼?」
  群香院的那位二爺目光一凝,道:「馮七爺,您跟馮七爺是……」
  凌燕飛道:「朋友,大夥兒說好了的,昨兒晚上湊在一塊兒拉拉唱唱,熱鬧熱鬧,誰知道昨兒晚上獨他不見人影兒,這下得罰他一桌酒,我來……」
  他話還沒說完呢,群香院的二爺搖了頭:「這一趟您白跑了,馮七爺許久沒上我們這兒來了。」
  凌燕飛抬手塞過了一錠銀子。
  群香院的二爺一咧嘴道:「馮七爺,昨兒晚上來過,可是坐沒一會兒就又走了!」
  凌燕飛道:「好哇,大夥兒都在等他一個人兒,敢情他跑到這兒來找樂子來了,這回得罰他兩桌,知道他上那兒去了麼?」
  群香院的二爺想了想道:「您等等,我給您問問春桃去,他昨晚兒上找的是春桃。」
  他匆匆忙忙的走了,沒多大工夫之後,他匆匆忙忙的又來了,陪著笑搖了頭:「這位爺,抱歉,春桃說他沒說要上那兒去。」
  這一趟凌燕飛白跑了。凌燕飛知道,找馮七並不容易,因為馮七以前在巡捕營當過差,沒一條大街小胡同他不熟,他要找個小地方一縮,那兒找他去?
  事實的確如此,馮七可能去的地兒都跑遍了,就是沒有,還不如群香院呢,這些地兒馮七連去都沒去過。
  凌燕飛並不灰心,也不急躁,他靈機一動找上了一個地方,一個馮七最不可能去的地兒,戲園子。
  這時候日場剛開鑼,座兒上了八成,日場的戲碼是小放牛、三叉口、搖錢樹,全是這些個戲,沒什麼看頭兒。凌燕飛進戲園子就奔後台,這當兒台上正熱鬧。
  憑凌燕飛這份氣派,進後台誰敢攔?他進後台略一張望,拉過一個打下手的漢子,指指一個正在勾臉的角兒道:「請問,那位是……」
  那打下手的漢子一搖頭道:「不認識,花錢來過戲癮的,這倒好,不挑戲。」凌燕飛謝了一聲,邁步向那個正在勾臉的角兒走了過去,背著手站在了那人身後。那人正對著鏡子把臉畫得亂七八糟的,猛一怔站了起來,道:「別給人家惹事,咱們到後面談去。」
  轉身往後行去。
  後台後頭是個小院子,那人到了院子裡便回過了身:「你真行,小七兒,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凌燕飛揚手亮出了那本小冊子,道:「這是從那位蒙古王子身上找到的,還有我常聽老爺子說您當初在巡捕營的時候,沒事兒就往戲園子裡跑,不挑戲,不挑角兒,能過戲癮就行……」
  馮七點著頭道:「你行,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照這麼看,八成兒我的頂頭上司那老少倆已經完了。」
  凌燕飛道:「是完了,他們的身手都不錯,可惜仍不是我的對手。」
  馮七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完了,你要這麼想你就錯了,沒了他們我照樣能辦大事兒……」
  凌燕飛一整臉色道:「七叔,不管怎麼說您是我的長輩,您跟老爺子是磕過頭的弟兄,只要您肯收手抽身退出這件事,我有那兒惹您生氣的,我馬上給您磕頭賠罪。」
  馮七搖頭說道:「小七兒,你完全弄擰了,我跟你沒仇沒怨,而且你又是個晚輩,我跟你有什麼仇怨……」
  凌燕飛道:「那是……」
  馮七道:「你既然找到了我,也就是咱們該攤牌的時候了,我告訴你吧,我跟楚三有仇,當初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受夠了他的氣,他可年長了幾歲,我這不是,那不對,根本就沒條路給我走,你以為巡捕營的差事兒是我辭掉的?不是,硬是讓他給坑掉的……」
  凌燕飛訝然道:「有這種事兒?老爺子不是這種人哪。」
  馮七冷笑一聲道:「我不會冤枉他的,我養了個女人他也管,我找點兒外快他也管,這麼說吧,我的事兒他沒有不管的,養女人,找外快,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吃這碗飯的人誰不是這樣?偏偏他……」
  凌燕飛聽到這兒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截口說道:「七叔,我明白了,我是個晚輩,不便論誰是誰非,可是您找上我……」
  馮七道:「一句話,你是他的徒弟,而且是他的徒弟裡功夫最好的一個,我要殺他必先除去你,要不然即使我能殺他也逃不過你的手。」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七叔,磕頭拜把的弟兄,只為這麼點兒小事就反目成仇麼?」
  馮七道:「你看是小事,我看不是,他把我的差事坑掉了,不但我這下半輩子沒了指望,而且也害得我沒臉見江湖上的朋友,這跟殺了我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道:「七叔……」
  馮七一揚那只斷手道:「別說了,小七兒,我自己毀了我這隻手,你應該可以看得出我的決心,我不殺楚三誓不為人,而且如今的情勢咱們倆也已成了死對頭,我一定要干我的大事,你也絕不會虎頭蛇尾,半途而廢,為著這兩樣,所以我非先置你於死地不可。」
  凌燕飛猛吸一口氣道;「七叔,現在您還說這個,是不是嫌太遲了。」
  馮七搖頭道:「不遲,別看你現在找到了我,我敢說你不敢碰我,要沒這個把握我豈會這麼鎮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到老龍溝去把楚三跟他另幾個徒弟都弄來了……」
  凌燕飛倏然笑道:「七叔,我不是三歲小孩兒,您要能這麼做何必把老爺子弄到這兒來。」
  馮七道:「你錯了,剛沒聽我說麼,我在沒置你於死地之前絕不會殺他,因為我得為我自己的後路著想。」
  凌燕飛搖頭道:「不管您怎麼說,我不信。」
  馮七微一點頭道:「好吧,你看看這個,這等於是我的護身符,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探懷摸了一物遞向凌燕飛。那是一枚烏黑烏黑的扳指。
  凌燕飛兩眼一直,伸手接了過來,他道:「這是老爺子的扳指。」
  馮七微一點頭道:「不錯,這是楚三的扳指,你應該知道,這是他長年不離手之物。」
  事實的確如此,凌燕飛很清楚,這枚扳指是他師父長年不離手的心愛之物,這東西是戴在手上的,要說誰能把它從他師父手上偷摘下來,那恐怕不可能,照這麼看來……
  凌燕飛正自心神震動,馮七又道:「我這兒還有幾樣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凌燕飛抬眼看,馮七手裡又托著六樣東西,那是六樣暗器,一顆鋼丸、一枚金錢、一隻鋼鏢、一把飛刀、一枚子母問心釘、一根袖箭,凌燕飛一眼便認出這是他六位師兄的暗器。
  他心神狂震道:「七叔,您真把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道,「東西你看見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飛雙眉揚起,道:「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
  馮七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小七兒。」
  凌燕飛道:「我只問您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京裡?」
  馮七遲疑了一下道:「我可以這麼告訴你,他七個在京城百里之內。」
  凌燕飛道:「您是什麼時候派人上老龍溝去的?」
  馮七道:「沒多久,我派人給楚三送了封信去,說京裡的事鬧大了,你急需人幫忙,我這封信調出了四個,這四個在半道上就中了伏了,剩下老龍溝的三個就更好對付了,是不是?」
  凌燕飛道:「七叔,您這樣未免太過了。」
  馮七搖搖頭道:「不為過,我要殺楚三,這種事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
  凌燕飛道:「七叔,您跟老爺子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怨。」
  「誰說的。」馮七道:「他害得我砸了飯碗,丟了差事,毀了我的後半輩子,使我抬不起頭,見不得人,這比一刀殺了我還狠,這不是仇怨是什麼?」
  凌燕飛道:「七叔,您一向最疼小七兒的,不是麼?」
  馮七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一向最疼你,你們七個之中也數你最有出息,數你功夫最好,數你最有成就,可是壞就壞在這兒。」
  凌燕飛道:「七叔,您等於是看著我們幾個長大的,跟我們幾個的親爹娘沒有什麼兩樣,這麼多年來,我們幾個也沒一個不孝順您的,您怎麼忍心……」
  馮七冷然道:「不要說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凌燕飛道:「不,七叔,只要您能放手抽身,我不追究您,我也可以讓官家……」
  「不行,」馮七斷然說道:「楚三不死,我不收手,大事未成,我不抽身。」
  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道:「七叔,您要知道,您跟老爺子之間的所謂仇怨,其過並不在老爺子,老爺子為人做事一向如此,不循私,不講情面……」
  馮七冷笑說道:「你現在還來數說我的不是?」
  凌燕飛道:「老爺子本就是這麼個人,待人寬,待己嚴,自己人有什麼過錯他絕不寬容……」
  馮七哼哼而笑道:「這麼說來他倒成了個鐵面無私的人物,秉公剛直的英雄了。」
  凌燕飛道:「本就是這樣。」
  馮七兩眼一睜,厲聲說道:「我卻認為他是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我恨透了他這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
  凌燕飛道:「七叔,您要認清楚,毀您的不是老爺子,而是您自己!」
  馮七臉色大變,但一轉眼間又恢復了正常,道:「我跟你無怨無仇,講起來你也是我的一個晚輩,我不應該跟你發火兒,小七兒,事到如今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認為楚三對,我認為我自己對,而如今人掌握在我手裡,你就得聽我的,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想老大他們六個不死也可以,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我馬上放老大他們六個,要不然我連他六個一塊兒殺,言盡於此,我要上戲了,你走吧。」
  話落,他轉身要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七叔……」
  馮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打算動我?告訴你,我早安排好了,只要我姓馮的有個三長兩短,楚三跟他那六個徒弟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凌燕飛咬了咬牙道:「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要告訴您,您要是認為老爺子欠您什麼,我願意代老爺子還。」
  馮七目光一凝道;「你願意替楚三死?」
  凌燕飛一點頭道:「不錯。」
  馮七道;「恐怕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你可以拿你的一條命換老大他們六個,但楚三他一定得死……」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請您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貴手,放過老爺子……」
  「那辦不到,」馮七道:「你要明白,我主要的是為殺楚三,至於你,那只是因為我的後路,不得已,要不然我不會殺你……」
  只見一個漢子從門裡探出頭道:「這位快該您上了!」
  馮七道:「謝謝,我這就來!」
  那漢子走了,馮七轉望凌燕飛道:「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的主意已經打定了,含恨忍辱這麼多年,如今眼看這口冤氣就要出了,我是絕不會有所改變的,還是那句話,要想救老大六個,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如若不然我就讓他六個跟楚三一塊兒死,你看著辦吧。」
  他轉身走向那扇門。凌燕飛兩眼之中射出了寒芒,他揚起了右掌,可是旋即他又把右掌緩緩放了下來。
  望著馮七的背影,他臉上浮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口『瀟湘書院:bigcat掃瞄,小糊塗仙OCR』口
  凌燕飛沒回內城去,他上了慈悲庵。
  他在慈悲庵後找到了龍飛,當時龍飛負責慈悲庵的禁衛,看見他一怔要叫。
  凌燕飛忙以指壓唇示意他噤聲,然後走近來問道:「駝老在庵裡麼?」
  龍飛一點頭道:「在,上午出去過,剛回來,您怎麼從後頭來了。」
  凌燕飛道:「我有事兒,八哥去告訴駝老一聲,就說我在這兒等他,別讓玉潔跟傲霜她們知道我來了。」
  龍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答應一聲轉身走了。沒多大工夫,駝老來了,龍飛跟在後頭。
  駝老一見面就問:「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我有件事兒來跟您稟報一聲,看看老董他們是不是能幫得上忙。」
  駝老道:「什麼事兒?」
  凌燕飛打從離開慈悲庵說起,一直說到剛才。
  駝老、龍飛臉上都變了色,龍飛叫道:「有這種事兒?這老傢伙竟然……」
  駝老抬手攔住了龍飛,臉色凝重地望著凌燕飛道:「燕飛,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駝老,我不能死,別說救不了老爺子,就是救得了老爺子我也不能死,世上還有那麼多百姓等著我去救。……」
  駝老臉色微鬆,一點頭道:「對,對極了,你絕對不能聽他的,縱然聽他的你也救不了人,那是白死……」
  凌燕飛道:「可是,駝老,人我不能不救。」
  駝老道:「那當然,你是想讓老董他們把他藏人的地兒找出來?」
  凌燕飛道:「是的,他告訴我藏人的地兒在京城百里之內,以我看不會那麼遠,我想請老董他們幫個忙……」
  駝老道:「說什麼請他們幫忙,交待他們一下就是了,事不宜遲,我這就讓龍飛找老董到這兒來一趟……」
  龍飛拔腿跑了,去勢如飛。
  駝老一搖頭,道:「沒想到馮七居然會有這一招,燕飛,三天工夫恐怕少了些。」
  凌燕飛道:「我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三天之內要是找不到他藏老爺子的地方,我會讓他十倍償還這筆血債。」
  駝老沉默了—下道:「馮七這個人太不知道好歹了,他和楚老之間的事我雖然不怎麼清楚,可是我知道他馮七的名聲並不怎麼好,當初因為礙於他是你的長輩我不便說,如今,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沒想到他不但為羅剎人賣命,竟還要害自己的拜兄。」
  凌燕飛道:「老爺子壓根兒就沒跟我們提過他有什麼不好,要不然我也早提防了。」
  駝老道:「不用擔心,燕飛,老董他們眼線廣,人頭熟,只要藏人的地兒不太遠,也許他們能在三天之內找出來……」
  凌燕飛道:「謝謝您,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盡人事、聽天命的事兒,急,擔心,都沒有用。」
  駝老點著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對了,燕飛,剛才你說到那張字據說羅士信師徒上頭還有人在……」
  凌燕飛道,「這兩樣都在我那位七叔身上,只要能制住他,不愁拿不到那張字據,不愁他不說出那個人是誰。」
  駝老道:「那就行了,咱們只盯著他就夠了,你不進去坐坐嗎?」
  凌燕飛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駝老道:「知道有什麼要緊?反正你又不打算聽他的,進去吧,你在這兒又不是待一會兒,你還得在這兒等老董的消息呢,走吧,萬一三天之內老董找不著那藏人的地兒,咱們再另外想辦法對付他。」
  凌燕飛沒再堅持,跟著駝老進了慈悲庵。
  見著了韓玉潔及桑傲霜,駝老沒等問便把事情概略地說了一遍,這番話嚇白了二女的臉,桑傲霜心直口快,張口就罵,韓玉潔卻只柔聲安慰凌燕飛。
  正在這兒說著話,龍飛進來稟報,老董到了。駝老忙讓龍飛把老董叫了進來。老董一見面便要行大禮,駝老伸手攔住了他,把事情的本末又對他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駝老的話,老董道:「凌少爺,您放心,只要那藏人的地兒在京裡,或者是離城不遠,用不著三天,有兩天工夫我一定把它找出來。」
  凌燕飛道;「偏勞諸位弟兄了,容我後謝。」
  老董道:「您說這話不但是見外,而且等於是打我的臉,這是我們的份內之事,怎麼敢當您這個謝字?」
  駝老道:「別說什麼了,你快去吧,只記住,一旦找到了那藏人的地,趕快派人回報,千萬別打草驚蛇,還有,別忘了他認識你們之中的幾個。」
  老董在恭應聲中走了。
  駝老回過臉來道:「燕飛,我看你就在這兒住下吧,好在不過是兩三天工夫,待會兒我派人進內城去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駝老,老董他們忙去了,我也不想閒著……」
  駝老道:「你想幹什麼去?也去找那藏人的地兒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我安不下心來。」
  駝老搖頭道:「我知道,即使你安不下心來也得在這兒待著,別的事兒我不敢說,這種事兒你絕比不上老董他們,如果你也出去到處跑,萬一他們能早找到那藏人的地兒,派人來報告了,你不在,還得再派人到處找你去,那不是耽誤事兒麼?」
  韓玉潔道:「燕飛,老人家說的是理,我看你就安下心在這兒待兩天吧!」
  凌燕飛沒再說話。
  口  口  口
  等待是最讓人心焦的,尤其是這種關係著人命的事。
  儘管有韓玉潔、桑傲霜陪著,可是凌燕飛總是安不下心來,不管是聊天也好,下棋也好,凌燕飛一直顯得那麼心緒不寧,
  第一天在焦慮的等待中過去了。夜裡凌燕飛和衣躺著,沒能合眼。
  第二天一天一夜仍在焦慮中渡過,一直到第三天正午,一個要飯花子滿頭大汗地跑進了慈悲庵。
  凌燕飛一聽老董的人來了,精神大振,飛一般地迎了出去,在前院見著了那名花子,那花子匆忙一禮,劈頭便道:「駝老,凌少爺,我們大哥請您馬上到李家集去一趟。」
  駝老一怔道:「什麼地方?」
  那花子道:「回您,李家集。」
  駝老道:「老董沒弄錯?人藏在李家集?」
  那花子道:「回您,錯不了的,我們大哥有了十分把握才讓我來回報的。」
  駝老眉鋒一皺,道:「他怎麼會把人藏在李家集?」
  凌燕飛道:「怎麼了,駝老?」
  駝老搖搖頭道:「你不知道,這李家集不是個等閒所在,李家集沒有幾戶人家,總共不過十幾二十戶,可這十幾二十戶都是一家人,最大的一戶主人姓李雙名揚波,年紀不大,不過四十剛出頭,但卻有一身不俗的好工夫,乃父李海英在世的時候是北六省黑道數一數二的人物……」
  凌燕飛道:「乃父既在黑道上待過,人藏在那兒有什麼不對的。」
  駝老搖頭說道:「你不知道,乃父雖在黑道上待過,但為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是條沒奢遮的漢子,他這個兒子李揚波也算得一條鐵錚漢子,馮七絕不可能把人藏在他那兒,他也絕不會讓人把李家集當成窩票的地方……」
  凌燕飛道:「事實上這位弟兄說老董有十分把握。」
  駝老道:「怪就怪在這兒,這樣吧,我跟你去一趟。」
  凌燕飛忙道:「您別……」
  駝老搖頭道:「你不知道,李海英當年與我有過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跟你去也許能憑一句話把人要出來,那樣就省事多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凌燕飛道:「駝老,這庵裡……」
  駝老倏然一笑道:「別不放心,庵裡自有好手在,跟我在這兒坐鎮差不了多少,要有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沖那花子一擺手道:「帶路。」
  那花子轉身竄了出去。駝老與凌燕飛出了慈悲庵,別的人一個沒帶。
  李家集在城南十五里處,在駝老與凌燕飛的腳程下,不過是一盞熱茶的工夫就到了。
  剛到李家集外,老董帶著兩個弟兄從一片矮樹林裡迎了出來。
  駝老沒容他開口便道:「老董,你沒弄錯,人真藏在這兒?」
  老董道:「錯不了的,駝老,我打聽出來了,三四天前從關外來了輛馬車直馳李家集,車篷遮得密密的,今兒個早上我跑來打聽了半天,又聽說那輛馬車是從關外老龍溝來的,車上是七個人,有一個是老頭兒,七個人不知道是中了蒙汗藥還是讓人制了穴道,一個個都閉著眼躺著,一動不動……」
  凌燕飛揚起了眉道:「照這麼看應該不錯。」
  駝老道:「人在李揚波家還是在別家?」
  老董道,「在李揚波家。」
  駝老一雙目光投向集裡,道:「這麼看來李揚波不如他那個爹……」
  凌燕飛道:「恐怕也不是憑您一句話就能把人給要出來。」
  駝老道:「不管怎麼說,我跟李海英有交情,咱們給他來個先禮後兵。李海英的那個老妻還健在,我看看她怎麼說。」
  轉望老董道:「把你的人圍住李家集,有人來也好,有人走也好,人少截下他,人多別動他,出個聲讓我知道一下就行了。」
  沖凌燕飛一偏頭道:「燕飛,你跟我進去。」
  帶著凌燕飛進了李家集。就像駝老所說的,李家集不算是個大地方,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集裡很乾淨,看不見爛紙,也看不見狗屎牲口糞。
  這十幾二十戶人家房子蓋得很怪,房子呈圓形排列,正中間一戶是座大宅院,跟眾星捧月似的。
  到了裡頭,駝老臉色凝重地直往那座大宅院走去。凌燕飛心知那必是李家集之首李揚波的家。
  晌午剛過,這當兒恐怕都在睡午覺,家家戶戶關著門,這座大宅院也不例外,兩扇大紅門關得緊緊的。
  駝老過去就敲了門,一陣砰砰響,裡頭傳來了一陣步履,隨聽有人沉聲問道:「誰呀?」
  隨著這聲問話,兩扇門開了一條縫,門裡是個穿褲褂的黑壯漢,他看了駝老三人一眼,道:「找誰呀?」
  駝老道:「你給我通報一聲,我姓桑,城裡來的,要見你們當家的。」
  那黑壯漢打量了駝老一眼,又掃了凌燕飛一下,道:「我們爺在睡覺,還沒醒呢,你們待會兒再來吧。」
  他往後一退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抵住了一扇門,道:「叫醒他,姓桑的跟你們老爺子不是泛泛之交,論起來長你們當家的一輩。」
  駝老這一下出手似乎不輕,那黑壯漢蹌踉著往後退了好幾步,駝老趁勢一步跨了進去。凌燕飛跟在駝老身後進了門。
  那黑壯漢直了跟,叫道:「你這個人怎麼……」
  駝老截口說道:「少說一句,給我通報去,你不去我自己找他去。」
  就在這時候,兩邊廂房裡出來五六個壯漢子,其中一個冷冷說道:「你要找誰,找人有這麼個找法的麼?」
  駝老道:「我要找李揚波,我是他的父摯,要我怎麼個找他法?先遞上名帖然後在大門外等著他睡醒?」
  這句話剛說完,裡頭傳出個低沉話聲:「那位是我李揚波的父摯?」
  抬眼往裡看,裡頭出來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壯漢,身材魁偉高大,濃眉大眼,一圈青青的絡腮鬍根,兩眼炯炯有神,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駝老道:「我,桑駝子,聽你爹提起過麼。」
  那壯漢一怔道:「桑駝,您就是江東六十四屯的桑……桑老人家?」
  駝老道:「幸虧你爹跟你提起過我,要不然你這些人非生吃了我不可。」
  那壯漢霍地轉眼望去,道:「你們得罪這位老人家了!」
  那黑壯漢囁嚅說道:「我只說您在睡覺,讓他待會兒再來。」
  「混帳,」那壯漢沉聲喝叱道:「這位老人家是咱們老爺子的恩人,就是我睡死過去了你也得叫醒我……」
  駝老揚手說道:「得了,得了,連咱們都沒見過,他們又怎麼知道我是個幹什麼的。」
  那壯漢轉過來先抱拳一躬身,道:「老前輩,他們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的大駕來臨,晚輩這兒給您賠罪,先父受您的活命恩,臨終時猶念念不忘,一再交待晚輩報恩,讓晚輩這兒先給您見個禮。」
  他一步跨過來就要跪倒。
  駝老伸手架住了他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我生平最怕這個,我跟你爹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承他看得起把我當成個朋友,至於什麼活命恩那是我趕巧了,提都不值一提,你爹過世的時候,我還在江東六十四屯,後來到了京裡才知道你爹已經作了古,我也沒來看看,倒是我覺得有點愧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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