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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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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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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04: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險 處 逢 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傲霜突然醒過來了,她睜眼一看,不由為之一怔。
    置身處,已不是那間石屋,而是一間華麗異常的臥室裡,屋裡有燈,想必是在晚上,她躺在一張床上,床前站著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白面無鬚,頗稱俊逸,只是眉宇間一股陰鷙之氣逼人。
    桑傲霜想挺身坐起來,可是她發覺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力氣,她一急便道:「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那中年文士一雙銳利而陰鷙的目光盯在她嬌靨之上,淡然說道:「我是赤魔教的三教主,這兒是我的臥室。」
    桑傲霜猛一怔道:「你,你就是赤魔教三教主!」
    中年文士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赤魔教的三教主。」
    桑傲霜忙道:「那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中年文士道:「知道,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他知道桑傲霜是誰,失蹤十幾年的女兒現在就在他眼前,他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桑傲霜有點奇怪,可是她沒有多想,因為她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激動,她道:「我,我怎麼會起不來……」
    中年文士道:「我沒有拍活你的穴道,你當然起不來。」
    桑傲霜目光一凝道:「你為什麼不拍活我的穴道。」
     中年文土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你想知道麼?那容易!」
    他抬手去解自己的扣子,似乎要脫衣裳。
    桑傲霜看得一怔道:「你這是幹什麼?」
    中年文士道:「這還能幹別的麼?」
    桑傲霜明白了,臉色大變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三教主,你是什麼人?」
    中年文士道:「你錯了,我確是赤魔教的三教主。」
    桑傲霜道:「不,你不是,三教主是我的生身父。」
    中年文士兩眼之中閃過一道奇光,道:「你又錯了,你是我那個美而多情的四師妹,也就是我的妻子的女兒,而我卻不是你的生身之父。」
    桑傲霜驚詫說道:「你說什麼,我是你妻子的女兒,而你卻不是我的生身父,你這話什麼意思。」
    中年文士道:「你想知道麼?好吧我告訴你,現在讓你知道,已經不要緊了,其實我也該讓你知道一下,你那個母親是個淫蕩不貞的女人……」
    話鋒微頓之後,他道;「你的母親,也就是赤魔教的四教主,本是我的妻子,可是她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她對我沒有一點感情還則罷了,我也可以忍受。但是她卻背著我跟我的大師兄,也就是赤魔教的大教主私通,你就是他們一對姦夫淫婦的孽種,你明白了麼?」
    桑傲霜嬌靨煞白,不知是悲是怒,顫聲說道:「你,你……」
    中年文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包不住火,結果也是讓我發現了姦情,我找上了我的二師姐,也就是赤魔教二教主,大教主的夫人。我跟我的二師姐聯手,一個殺了她那不義的丈夫,一個殺了他那不貞的妻子。」
    桑傲霜道:「我娘原是你殺的?」
    「不該麼?」中年文士道:「殺了她我還覺得那是便宜,這種淫蕩不貞的女人,本就該殺。」
    桑傲霜道:「那你為什麼對外說是別人害了我娘……」
    中年文士陰陰一笑道:「我要找我的女兒,我要為我的愛妻報仇。到如今赤魔教的表記,還用他們兩個的信物,不這樣你會自己找到我面前來麼?」
    桑傲霜道:「你找我真是要殺我?」
    中年文士突然間變得猙獰怕人,道:「你那淫蕩不貞的母親背棄了我,我要在你身上施以報復,等我毀了你之後,我再殺你,我不能忍受他們倆的孽種留在世間。」
    這當兒他脫得只剩了條短褲,話落,他伸手就抓桑傲霜的衣襟。桑傲霜明知道叫嚷懇求都是白費,她穴遭受制,也無從掙扎反抗,她也不想掙扎反抗,她傷心、她失望、她只想死。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門上忽然響起了兩聲剝落聲。
    中年文士霍地轉過頭去喝問道:「誰?」
    只聽門外響起個女子話聲:「稟三教主,是我,二教主回來了。」
    中年文士臉色一變,抓起衣裳匆匆忙忙穿上,走過去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中等姿色的中年女子,她向著中年文士淺淺施了一禮。
    中年文士道:「看好了她,沒有我的令渝,任何人不許進來。」
     說完了這話,他匆匆地走了。
    那中年女子一步跨了進來,反手關上了房門,閃身掠到了床前,先擄起桑傲霜的左衣袖看了看,然後飛快在桑傲霜腰間連點了三指,道:「姑娘快跟我走吧,這是唯一的機會。」
    桑傲霜挺身坐了起來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救我?」
    那中年女子只道:「姑娘不要問我是誰,趕快走吧,遲了就走不掉了。」
    桑傲霜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走,我願意死。」
    那中年女子一怔,訝然說道:「姑娘不想走願意死,這是為什麼?」
    桑傲霜一搖頭道:「不為什麼。」
    那中年女子目光一凝道:「姑娘,你可千萬不能聽三教主的,四教主不是那種人,四教主的命已經夠苦的,你要再誤會她……」
    突然流淚低下頭去,但旋即她又抬頭拭淚說道:「這件事一時也說不清,只請您相信我,四教主絕不是三教主所說的那種人……」
    桑傲霜伸手抓住了她,道:「你知道這件事?」
    那中年女子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從十幾歲就跟著他們四師兄妹了,他們四兄妹之間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桑傲霜道:「那麼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中年女子著急地道:「姑娘,現在沒那麼多工夫,將來你會明白的……」
    桑傲霜道:「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要不然我不走。」
    那中年女子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了一絲異樣神色,毅然點頭道:「好吧,既然姑娘一定要問個明白,我告訴姑娘就是,請跟我來。」
    桑傲霜道:「上那兒去?」
    那中年女子道:「這兒是三教主的臥室,等一下他會回來,要是等他回來了,姑娘就是長了翅膀也走不掉了,我帶姑娘到個安全地方去,一旦到了那兒,就是他們發現了姑娘,姑娘也可以安安穩穩的逃走,快走吧。」
    她走過去先開開了門,看了看,聽了聽,然後往後招了招手,輕快異常地行了出去。桑傲霜沒再遲疑,急步跟了上去。
    只聽那中年女子低低說道:「帶上門。」桑傲霜也回手帶上了門。
    屋裡亮,外頭黑,一出門眼前黑忽忽的一片,一點燈光都沒有,桑傲霜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條長廊下。她跟在那中年女子身後,東彎西拐一陣疾走,什麼也沒看見,也不知道都經過了些什麼地方,只覺得一陣陣的花香撲鼻沁心。
    走了一陣之後,忽見一座高高的塔般建築矗立眼前,這座高高的塔般建築兩旁,連著一圈好幾丈的高牆。桑傲霜還未及細看,那中年女子便拉著她進了那座高高的塔般建築之內。
    高高的塔般建築之內,有一道盤旋上升的石梯,而且跟塔一樣,裡頭也是一層一層的,那中年女子拉著桑傲霜直往上登,沒多大工夫之後,兩個人登上了最上頭一層。
    這最上頭一層有扇形窗戶,桑傲霜從這扇小窗戶裡看見了遠處有幾點燈光,也聽見外面下方有徐徐的流水聲。
    那中年女子先沒說話,找了一捆麻繩,把一頭綁在石梯欄杆上,然後把整個麻繩從窗口擲了出去,這才開口說道:「我已經給姑娘安排好了安安穩穩的逃走之路了,姑娘請席地坐下,容我慢慢的告訴姑娘吧。」
    她先盤膝坐了下去。
    桑傲霜只有跟著盤膝坐下,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那中年女子道:「你我是在一座瞭望堡裡。」
    桑傲霜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
    那中年女子道:「這是什麼地方並無關緊要,今後我不希望姑娘再到這兒來,所以我也不會告訴姑娘。」
    桑傲霜還待再問。
    那中年女子已正色說道:「姑娘,這個地方雖安全,姑娘的逃走之路雖然已經安排好了,可是你我的時候並不多,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還是聽我把當年的事告訴姑娘,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為大教主跟四教主報仇雪恨!」
    話鋒微頓之後,她接著說道:「他們四位本是同門師兄妹,雖然身入邪道門牆,可是大教主跟四教主卻很正派,人也都很善良,尤其大教主是位少見的美男子,四教主是位世間絕色,姑娘長得很像四教主,見著姑娘就好像又見著了四教主……」
    她的聲音突然啞了,停頓了一下之後,她才道:「本來大教主跟四教主是很要好的一對,在我們這些下人眼裡,他兩位本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可是偏偏他兩位得不到老神仙的寵愛,只因為他兩位沒有心機,沒有虛假,嘴不夠甜……」
    桑傲霜道:「老神仙是誰?」
    那中年女子道:「他四位的師尊,赤髮神嫗……」
    頓了頓道:「廿多年前的一天,老神仙從外頭回來,帶著一臉凝重神色,回來就病倒了。師兄妹四人本要輪流侍候,老神仙卻把二教主跟三教主先召進後頭,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把大教主跟四教主召了進去,老神仙躺在床上交待,要四個弟子兩兩結為夫妻,並錯點鴛鴦,指令二教主配大教主,四教主配三教主。這對大教主跟四教主來說,無殊晴天霹靂,棒打鴛鴦……」
    桑傲霜忍不住道:「他二位可以當場明說,請求成全啊。」
    那中年女子微微搖了搖頭道:「老神仙規法極嚴,他二位不敢,其實就是敢也沒有用,當時我在老神仙身邊侍候著,我很清楚。老神仙回來不支病倒,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她要在臨去之前看著四個徒弟成親,這原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番好意,可是老神仙做錯了一點,她不該先把兩個偏愛的徒弟召進來先問他們的意思。我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二教主暗戀大教主,三教主暗戀四教主,他兩個一個要嫁大教主,一個要娶四教主,當場求得了老神仙的點頭……」
    桑傲霜忍不住憤慨地道:「她,她怎麼能這麼做!」
    那中年女子吁了口氣道:「所以說大教主跟四教主命苦可憐,這也許是造物弄人,天心殘酷,老神仙錯點鴛鴦,偏偏他二位不敢說一句話,一件悲慘錯事就這麼造成了。老神仙限令三天之後成親,當天晚上,四教主把大教主約到房裡,置酒對飲,淚眼相望,那情景,就是鐵石心腸,也會心酸淚下,大教主只當是四教主要見他最後一面,誰知道是四教主的巧安排,她要把她的身子交給心愛之人,她知道大教主的心性,若是明說,大教主一定不肯,於是她作此安排,含淚勸飲,人在傷心的時候最易醉,大教主很快的就醉了,那一夜他就留在了四教主房裡……」
    她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三天之後行了嘉禮,成親的當天晚上,老神仙就去了,臨終囑兩對夫婦繼承她的遺志,完成她未能實現的心願,合力創立赤魔教在江東六十四屯打下根基,然後再向中原武林爭一席之地,赤魔教在他四位合力之下創立了,但是兩對夫婦卻貌合神離,同床異夢,根本沒有一點感情可言,久而久之,二教主跟三教主也許是由於同病相憐,暗中有了往來,這件事大教主跟四教主都知道,就是連我們下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二位一句話沒說,也根本懶得管,四教主那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她知道,那不是三教主的骨肉,可是大教主跟三教主並不知道……」
    桑傲霜一雙美目之中閃起了冷芒,道:「原來是這樣的,他自己卑鄙無恥,害了我娘一輩子,反恥我娘不貞,他罪該萬死,他後來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他的?」
    「不,」那中年女子搖頭說道:「四教主的心性為人,這件事要是讓三教主知道,他必不肯放過她以及她腹中那點骨血,而且還會連累大教主,她怎麼敢讓三教主知道。」
    桑傲霜道:「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那中年女子道:「是這樣的,姑娘出生之後,四教主認為可以瞞三教主,但不能不讓大教主知道姑娘是他的骨肉,有一天晚上,趁三教主私會二教主的時候,她抱著姑娘去找大教主告訴了大教主。那知那天晚上三教主回來得早,他回來不見四教主,就懷疑四教主是去私會大教主去了。他找到了大教主,他聽見了四教主跟大教主的談話,可是他卻沒有進去,他沒動聲色地又回去了。還好,四教主是個聰明人,她回來一見三教主已經先她回來,她馬上就覺出不妙來了。她知道,以三教主的心性為人,回來後見她不在一定會有所懷疑,也一定會跑到大教主那兒找她去。既是這樣,他就一定聽見了她跟大教主所說的話。他所以不動聲色是他陰險,他打算用陰毒的手法對付大教主跟她母女,她也知道,這時候若是點破三教主歹毒心思,那會逼使他會同二教主提前動手,所以她也來個不動聲色,暗中準備對策,然而,錯是錯在她沒有告訴大教主。」
    桑傲霜道:「我娘為什麼不告訴我爹?」
    那中年女子歎道:「四教主就是這麼個人,她認為這件事是她一人造成的,她應該一人承當。」
    桑傲霜悲急地道:「我娘怎麼就不想想,他們既然要害她,又豈會放過我爹?」
    那中年女子道:「這一點四教主不是沒有想到,可是她以為論私,大教主是師兄,論公,他也是赤魔教的大教主,他們儘管嫉恨,但老神仙已不在人世,他們不敢拿他怎麼樣,事實上也確是如此,論武功他四位當中以大教主的一身武功最高,論權勢,大教主也握有絕對的權勢,孰不知他兩個工於心計,赤魔教中一些身份高的護教、堂主之流早已被他倆暗中拉攏過去了,表面上他們對大教主忠心耿耿,敬畏有加,其實……」
    歎了口氣道:「一句話,大教主跟四教主太正派,太厚道了,根本不知道赤魔教中的情勢已有了很大的變化,他二位等於是被孤立了。有一天,二教主跟三教主聯袂出門去了,他兩個公然聯袂出門,這情形不尋常,四教主就知道災禍要來臨了。她先把姑娘偷偷放進總壇後的一條小河裡,然後回到房裡坐等變化,她沒料錯,她剛回到房中沒多久,就有人來了,來的是大教主,大教主七竅冒血,進門就摔倒在地上,四教主絕沒想到他們敢向大教主下手,也沒想到他們會先向大教主下手,大驚之下過來就要去扶大教主,這當兒二教主跟三教主雙雙出現在門口,四教主早有準備,姑娘你已離險境,她已將生死置於度外,她不願死在二教主跟三教主之手,毒藥就在身後桌上,她想退回去拿毒藥,本來她坐在桌旁,那瓶毒藥是伸手可及,可是就因為她過來要扶大教主,這當兒她勢必得退回去抓毒藥,就這一剎那間之慢……」
    淚水泉湧而下,她沒想再說下去。
    桑傲霜悲憤欲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她沒讓它掉下來,她道:「他們就這麼殺了我娘?」
    中年女子哭著道:「姑娘不知道,他們的心好狠好毒啊,他們一個是嫉妒,一個是恨,好折磨了四教主一陣,為的是逼問姑娘的下落,四教主自是不肯說,最後……」
    她低下頭去,失聲痛哭。
    桑傲霜心如刀割,霍地站了起來,道:「我不走了,我要找這一對狗男女去。」
    那中年女子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道:「姑娘你千萬不能這樣,要是你能鬥得過他們,我也不會急著救你出去了。姑娘,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麼多年都過了,你何必急在這一時,大教主跟四教主待人好,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報答的機會,你不知道我剛才在外頭有多急,要不是二教主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只有闖進去拼他了,姑娘,你可憐可憐我這番苦心,你不能讓他兩個逍遙於天理之外,無論如何你要忍耐……」
    忽聽下面響起了吵雜的人聲。
    那中年女子略一凝神,變色站起,道;「他們已經發現了,姑娘快走吧。」
    桑傲霜也為之一驚,她以為赤魔教人一時找不到這兒來,她並不怎麼急,她問道:「你呢?」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不要管我了,我救姑娘是為了報恩,可是我自小跟著老神仙,她待我不錯,我不能叛教。」
    桑傲霜道:「他們明知是你救了我,你留下不走豈不是……」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不要管這麼多了,快走吧!」
    桑傲霜暗暗牙一咬,心一橫,突出一指點向中年女子昏穴。
    中年女子頗然有不俗的身手,一下就避開了,她吸氣飄退三尺,正色說道、「姑娘千萬不可陷我於不義,請快走。」
    桑傲霜看得為之一怔,赤魔教主的下人,都有如此身手,那赤魔教的二、三兩個教主的武功可想而知,她知道她無法逼使這中年女子跟她一起走,也知道憑她一身所學確實鬥不過赤魔教這二、三兩個教主,她定過神來立即施下禮去;「謝謝你救了我,我永遠不忘你的大恩,將來我也會給你報仇,我拜別了。」
    她轉身要走,忽又回過身來,道:「我差點忘了一件事,請告訴我潛伏在福王府的那個女子是什麼人?」
    那中年女子道:「她是二教主的徒弟,陪著她的是一名護教。」
     桑傲霜道:「你可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們現形?」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問這……」
    桑傲霜概略地把京裡的情勢以及重大關係說了一遍。
    那中年女子聽畢說道:「姑娘原諒,我不能叛教。」
    桑傲霜道;「我義父他們原已擒住了一名巡察,為的是要逼那位福王福晉現形以扭轉劣勢,保全忠良,我以為我能讓赤魔教撤離,所以我不顧一切帶了那名巡察來見那個三教主,如今我不但沒能讓赤魔教撤離,反而放縱了一個重要人員,我若不謀個補救之法,我有什麼臉回去見我義父,豈不等於助奸害忠……」
    那中年女子要說話。
    桑傲霜正色說道:「你要知道,羅剎人居心叵測,你告訴我個補救之法,充其量不過毀了赤魔教一兩個人,要是讓赤魔教得了勢,那赤魔教就會成為千古罪人,要再等羅剎人露出猙獰面目,那可就要毀了整個赤魔教了。」
    忽然人聲已至堡下,不但有光亮上透,而且也有拾級而上的步履聲。
    那中年女子失色低喝:「姑娘快走。」
    桑傲霜道:「我不能走,沒個補救的辦法,我沒臉回去見我義父,也會成為大罪人一個,那跟死在這兒有什麼兩樣?」
    就這兩句話工夫,人聲跟步履聲已然近了不少。
    那中年女子忽然探懷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這個東西可以讓他們相信姑娘是赤魔教中人,快走吧!」
    桑傲霜伸手接了過去,道:「那位二教主的女徒弟,姓什麼,叫什麼?」
    那中年女子跺腳說道:「姑娘你……她叫崔玉嬌。」
    桑傲霜沒再說話,翻身撲向窗口,拉著繩子墜了下去,轉眼工夫她已墜到了繩子末端,只見腳下是一條寬約三丈的河,河水流動相當急,她兩腳蹬在石壁上吸氣,正準備藉著那一蹬之力把身子蕩高,飄落到岸上去。
    那知就在這時候,瞭望堡的最上一層傳出一聲叱喝,繩子忽然鬆了,桑傲霜一個身軀如飛往下落去。桑傲霜大驚失色,她自己知道,她不會水。
    口    口    口
    凌燕飛回來了。馮七也回來了。這當兒天已經黑了,外頭已經是萬家燈火了。唯獨桑宅裡沒有燈,只因為沒人點燈,駝老不在家。
    大夥兒相對搖頭之餘,馮七道:「想必駝老也出去找人了,且看看駝老回來後怎麼樣吧!」
    誰都想說話,可是誰都說不出什麼來,幾個人都默默地。
    馮七叫道:「你們別這樣好不?這樣有什麼用?」
    凌燕飛勉強笑了笑道:「七叔,跑了一天了,您也夠累的了,您請歇著去吧,我等駝老。」
    馮七一瞪眼道:「幹嗎呀,就我累?就我嬌?這件事兒又不是那一個人的,要等咱們都在這兒等著好了。」
    忽聽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進來。
    馮七一怔道:「這是誰?」
    龍雲道:「我去看看去。」
    龍飛道:「我去。」
     他已搶先一步行了出去,沒一會兒,龍飛帶著個人走了進來。凌燕飛一眼便認出是安貝勒府的一名親隨,心裡一緊,站起來迎了出去。
    龍飛道:「凌少爺,這位是……」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我認識。」
    那親隨快步走到,一個扦打了下去,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高舉過頂遞了過來,道:「凌爺,爺讓奴才給您送封信來。」
    凌燕飛謝了一聲,伸手接過那封信拆了開來。
    信箋上寫著:「兄弟:福康安自以為得理,逼人甚緊,十五阿哥已差人來問過兩次,情形如何?盼速復,大哥。」
    凌燕飛皺了眉。
    馮七站在凌燕飛身邊,把那封信看得清清楚楚,他道:「小七兒,你看……」
    凌燕飛望著那名親隨道:「我不寫回信了,請代我回稟貝勒爺,請十五阿哥再拖一陣子,我會盡快把事情辦妥。」
    那親隨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凌燕飛道:「八哥,請代我送這位出去。」
    那親隨打個扦由龍飛送了出去。凌燕飛的眉鋒皺深了三分。
    馮七一跺腳道:「我不該抱怨,可是我不能不抱怨,都是這位姑娘,你們看見了沒有,赤魔教像是存心要咱們好看,躲得一個也不見了。」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回了堂屋。對桑傲霜,他心裡多少也有點抱怨,可是他不願說出口,他知道,抱怨無濟於事,反而會擾亂人心,自亂陣腳!
    大夥兒默默地走進了堂屋。大夥兒默默地坐在堂屋裡。
    沒過一會兒,馮七又忍不住了,跺腳說道:「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龍飛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再出去跑跑去。」
    凌燕飛抬手一攔道:「八哥,坐下。」
    龍飛道:「凌少爺,事是我辦砸的……」
    凌燕飛道;「八哥,我叫你坐下。」
    龍雲沉聲說道:「老八,聽見了麼?凌少爺叫你坐下。」
    龍飛沒再吭氣,默默地坐了下去。
    凌燕飛轉望馮七,道:「七叔,您少說一句行不行?」
    馮七道:「怎麼了?」
    凌燕飛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了,您就是再抱怨又有什麼用!」
    人到急時,似乎火氣也大,馮七雙眉一揚道:「怎麼,我連說句話都不行,你要明白,這件事關係有多大,我沒臉見你師父還事小,安貝勒讓人扳倒,嘉親王爺搬出了東宮事大。」
    龍義跟龍飛低下了頭身軀都起了顫抖,忽然,龍飛竄了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衝。
    凌燕飛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他,龍雲也趕到了,厲聲說道:「老八,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道:「八哥,別讓我不安,咱們已經夠亂的了,不能再亂了!」
    龍飛臉都白了,顫聲說道:「凌少爺,馮老說的對,這件事關係太大,您叫我怎麼能再在這兒坐下去?」
    凌燕飛道:「八哥,辦法是想出來的,咱們不只這一條路可走,是不?」
    龍飛道:「您說,咱們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凌燕飛道:「你坐下,咱們大家都想想,辦法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不?」
    龍飛頭一低,轉身坐了下去。
    凌燕飛轉眼凝望馮七道:「七叔……」
    馮七站起來道:「我不說話了,我去歇著去,這總行了吧。」
    他邁步走了過來。
    凌燕飛道:「七叔,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問問您,有沒有什麼別的法子。」
    馮七哼地一聲道:「我有什麼別的法子,我既不是大羅金仙,也不是諸葛武侯再世。我看哪,我認了,到時候萬一你被交到福康安手裡去,我陪你去就是,我只有這個辦法,別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他擦過凌燕飛身邊,就要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七叔,您回去坐下,好不好?」
    馮七道:「我坐那兒幹什麼,你又不讓我說話。」
    凌燕飛皺眉說道:「七叔,您怎麼鬧起意氣來了?」
    馮七道:「我鬧意氣?我跟誰鬧意氣,我這麼大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兒,小七兒,說真的吧,我現在真是六神無主了,坐在那兒想不出主意是干坐,再看看大夥兒愁眉苦臉的,我心焦,一心焦就忍不住要說話,所以嘛,我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一邊兒躲躲去,你們想主意吧,等想出主意來叫我一聲就行了,諸位,我失陪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凌燕飛沒好再欄,只有讓他走了。大夥兒重又落了座,仍然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龍雲才突然開了口:「凌少爺,我覺得坐在家裡這麼想主意,不是辦法。」
    凌燕飛道:「大哥是說,咱們該出去碰運氣去?」
    龍剛沒等龍雲開口便道;「沒用,咱們又不是沒跑,跑了快一天了,找著個鬼影子了麼?馮老說的對,他們存心要咱們好看,已經全躲起來了。」
    龍雲道:「那照你的意思,就只有讓他們等著看咱們的好看了。」
    龍附道:「話不是這麼說……」
    龍飛突然抬起了頭,道:「誰知道京畿一帶,那塊地是紅土?」
    大夥兒都為之一怔,龍雲道:「那塊地是紅土,什麼意思?」
    龍飛道:「我剛想起,姓襲的那小子鞋底上紅紅的……」
    龍剛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姓龔的小子不知道那兒踩了鞋底上紅紅的,只能找到那塊是紅土的地兒,就能找著那些兔崽子?」
    龍飛道:「我是這麼想……」
    「得了吧。」龍剛道:「京畿一帶有紅土的地兒多得是,踩腳紅土有什麼稀罕……」
    龍飛目光一凝道:「京畿一帶有紅土的地方多得是?你說幾個地兒我聽聽?」
   龍剛道:「這……」「這」了一聲,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龍飛道:「說呀,你怎麼不說話,我等著聽呢。」
    龍剛一巴掌拍上大腿,霍地轉望凌燕飛道:「凌少爺,北京城一帶有紅土的地兒還真不多……」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條路不一定行得通,也許姓龔的只是從那塊有紅土的地上經過。不過為今之計咱們只有把死馬當做活馬醫,不妨試試,誰知道附近一帶什麼地方有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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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07:05 |只看該作者
龍雲道:「我知道去門頭溝路上有片紅土。」
    龍天道:「西邊有座山裡也有紅土,山裡有個谷,那個谷裡一大段地都是紅土。」
    凌燕飛道:「還有誰知道那兒有紅土?」
    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兒龍雲才搖頭說道:「恐怕沒了。」
    龍天道:「門頭溝是個產煤的地兒,人不少,經常也有駱駝進出,我看赤魔教選那個地兒的可能性不大。」
    龍雲道:「你懂什麼,越是不可能的地兒越有可能。」
    龍天道:「大哥,我不敢說你說的話沒道理,只是赤魔教不是藏一兩個人,也不是老躲著不出來,像他們那麼多人,經常要到城裡來活動,他們會盡量避開外人的耳目……」
   凌燕飛一點頭:「五哥說的是,咱們就先到西邊那座山裡看看去,萬一沒收穫,咱們再折到門頭溝去,八哥跑一趟,去請我七叔來一下。」
    龍飛站起來奔了出去,一轉眼工夫就把馮七請來了。馮七進屋便道:「怎麼,小七兒,聽八兄弟說要找什麼紅土去。」
    凌燕飛把剛才龍飛的發現,以及大夥兒的推測說了一遍。
    馮七聽畢就皺了眉,疑惑地望著凌燕飛道:「小七兒,這可靠麼?」
    凌燕飛道:「碰碰運氣看了,事到如今,只要有一點可能就不能放過。」
    馮七苦笑一聲,點頭說道:「也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這樣了。好吧,我跟你們跑趟去。」
    凌燕飛道:「七叔,您的手傷還沒全好,可能有打鬥的地兒我不想讓您去,再說家裡也需要留個人等駝老,要不然他回來了見家裡沒人,以為咱們還沒回來呢,說不定會再跑出去……」
    馮七一抬左手道:「別說那麼多了,一句話,不讓我去就是了。是不是?」
    凌蒸飛生怕又招這位長輩不高興,他道:「七叔,我……」
    「別說了。」馮七道:「也用不著解釋,我知道,我跟去也是白跟去,你不讓我去,我樂得在家歇歇,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等駝老了!」
    他往裡走兩步,轉身坐了下去,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你們去吧。」
    聽口氣,看神態,這位長輩並沒有不高興,凌燕飛鬆了一口氣,帶著龍雲八個走了。
    口    口    口
    龍天在前帶路,九個人出城往西飛奔。
    兩三里過後,忽聽夜空中掠過一陣哨音,劃過夜空往西而去。龍雲忙道:「凌少爺,您聽!」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信鴿。」
     龍雲道:「大黑夜裡,信鴿管用麼?」
    凌燕飛道:「可以,有種異種信鴿,記性特強,經過訓練之後它能在黑夜裡辨認一種特別信號,只看見了那特別信號,它就會落下去。」
    龍雲道:「您可聽出剛才那只信鴿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凌燕飛道:「往西去了。」
    龍雲興奮地道:「凌少爺,只怕咱們找對了,除了赤魔教誰會在這當兒用信鴿?」
    凌燕飛道:「也許是別的幫派,再不就是官家有什麼急事,不過希望是赤魔教!」
    龍剛道:「我看準是,奶奶的,只讓咱們找對了地兒。……」
    他「拍」地輕擊了一掌。幾個人心裡都夠興奮的,一興奮之下,腳下不由也快了許多,不到頓飯工夫,黑忽忽的兩座山已矗立在眼前。
    這當兒又聽見那哨音了,就在前面夜空裡盤旋:「沒錯,咱們找對了。」
    大夥兒幾乎異口同聲叫了一聲。話聲剛落,前面夜空裡那陣哨音也忽然落了下去。
    龍雲道:「快。」
    他越過龍天頭一個撲進了山口。九個人流星趕月般在兩座山之間往裡飛馳,一路毫無阻攔,毫無警兆,到了一處之後,龍雲忽然停步俯身,往後打了手勢。
    凌燕飛等八個立即緩下身法,俯身蛇行前進,到了龍雲身邊,龍雲往前指了指,低低說道:「凌少爺,您看。」
    凌燕飛循他所指望去,濃濃的夜色裡,前面幾丈外有三座黑忽忽的東西,凌燕飛一眼就看出那是三間房子。
    龍剛激動地道:「奶奶的,咱們找對了地兒了。」
    龍文道:「怎麼好像沒人?」
    龍剛道:「這當兒都縮在被窩裡,那會有人!」
    龍文道:「總該有個樁卡。」
    龍剛呆了一呆道:「恐怕他們以為咱們想不到他們躲在這兒,所以……」
    龍雲道:「不對,剛才接信鴿也應該有人,老二跟我過去,其他的人掩護我們倆。」
    他偕同龍剛撲了過去。
    凌燕飛等在後頭蓄勢待發,待機而動。十四道目光都盯著龍雲跟龍剛的身影,眨也不眨。
    別看八龍身軀高大魁偉,一旦行動起來,一個個都靈巧輕快,賽過那撲竄的狸貓。眼見著兩個人挨近那三座房子,眼見著兩個人撲進了那三間房子,眼見著兩個人又從那三間房子裡出來。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咱們來遲了一步。」
    他長身撲了過去。
    到了近前,龍雲道:「凌少爺,沒人了,屋裡的東西沒動。」
    龍剛狠狠—跺腳道:「奶奶的,恨死我了。」
    龍天道:「慢著,凌少爺,大哥說東西沒動,他們會不會都出去了?」
    龍剛一點頭道:「對,我怎麼沒想到,咱們在這兒等。」
     凌燕飛沒說話,走前兩步從地上拔起了—樣東西。那是一根火把,地上還有兩把,都插在那兒,凌燕飛拔起的這根火把的位置跟地上那兩根的位置,成品字形。凌燕飛拔起火把,一手摸了摸燃燒過的那一頭,然後皺眉沉吟,似乎在想什麼。
    龍雲道:「怎麼了,凌少爺,您在想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沒說話。
    龍雲忍不住又道:「凌少爺……」
    凌燕飛忽一揚眉,道:「眼前有兩種可能,只不知道是那一種。」
    龍剛道:「凌少爺,什麼兩種可能?」
    凌燕飛道:「這根火把燒過的地方還有微溫,足證它剛熄滅不久,也就是說在咱們到這兒的片刻之前,這兒還有人,咱們所以找不到人,是因為那只信鴿……」
    龍剛道;「信鴿?」
    凌燕飛道:「這三根火把成品字形插在地上,就是一種特別的信號,那只信鴿帶來了某種消息,把原在這兒的人都調走了,我的推測是一種可能是赤魔教有了重大事故,臨時下令把這兒的人調去派什麼用場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以常理來說,他們至少該留下一兩個人,除非他們不打算再回到這兒來了……」
    龍剛道:「怎麼就這麼巧。」
    凌燕飛道:「另一種可能就讓人費解了,那是咱們的一舉一動全在赤魔教人監視之下,監視咱們的人知道咱們往這兒來了,所以放信鴿早一步趕到這兒給他們通風報了信……」
    龍剛叫道:「會是這樣?」
    凌燕飛道,「這是我根據這三根剛滅不久的三根火把所作的兩種推測,只不知道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龍雲道:「凌少爺,恐怕是前者。」
    凌燕飛道:「怎麼見得是前者?」
    龍雲道:「您想嘛,咱們要往這兒來,是剛在家裡堂屋裡議定的,要是有人監視咱們,聽得見咱們的談話,他非得近堂屋不可。他或許能瞞過我幾個的耳目,難道他也能瞞過您麼?打起初我就不信他們有人能進咱們的院子。」
    凌燕飛道:「大哥你忘了我中毒的事了。」
    龍雲道:「我沒忘,您沒聽我說麼,我只是不信……」
    凌燕飛道:「大哥,我也是不信,可是事實上我在家裡中了毒,這種毒不可能是隔牆扔進來的。」
    龍雲沒話說了,一咬牙道:「到現在我還想不通那龍涎香毒是那兒來的。」
    忽然目光一凝道:「凌少爺,赤魔教裡要是有這種能耐的人,是不是咱們早就一個個躺下了?」
    凌燕飛道:「大哥,他們似乎是專為對付我。」
    龍雲點頭說道:「對,凌少爺。或許他們認為只對付了您,我們這些人就不足為慮了,可是那人既有瞞過您耳目的能耐,是不是您隨時也有性命之憂,殺身之險?」
    凌燕飛微微點了點頭道:「這倒是……」
    龍雲道:「他為什麼不下手,還讓您帶著我們跑到這兒來,害得他們的人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倉惶逃走?」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苦笑說道:「我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許他不願意下手殺我,而是要假官家之手毀了我。」
    龍雲道:「他要是不願意下手殺您,那燈油裡的龍涎香是怎麼回事?」
    凌燕飛苦笑道:「大哥,你算是問住了我。」
    龍飛突然說道:「凌少爺,會不會是咱們出城的時候,讓他們留在城裡監視咱們的人發現了?」
    凌燕飛道:「這當然不無可能……」
    臉色陡然一變道:「大哥,咱們得趕快往回趕。」
    龍雲臉上也變了色,驚聲說道:「對,馮老,快走。」
    騰身而起,當先往外撲去。











第十二章 赤 魔 顯 形
    九個人恨不得脅生雙翅,拼了命地往回趕。到了桑宅外九個人都沒走大門,騰身翻牆掠了進去。堂屋裡點著燈,只是沒看見人。
    龍雲揚聲便叫:「馮老。」
    沒人答應。又叫了幾聲,仍沒聽見動靜。
    龍雲一揮手,龍剛等七個散開來往四下撲去,他自己則跟著凌燕飛進了堂屋。進堂屋一眼便看見燈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頭寫的有字,龍雲伸手便去抓。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伸手過去從燈下抽出了那張紙條,一看紙條上的字跡,凌燕飛心膽欲裂,魂飛魄散,一個人恍若掉進了冰窖之中。
    那張紙條上寫的是:
    「姓凌的,認輸吧,你這位長輩跟你那位宦門千金的未婚嬌妻再度落入我手,這一次你不要想再找他們了,救他們只有一條路,一個辦法,低頭認罪去。你認罪之日,我放人之時,知名不具。」
    龍雲目眥欲裂,霹靂般一聲大喝,揚掌劈了出去,一陣狂飆捲向門外。
    院子裡人影閃動,龍剛等都趕來了,顯然他是聽見那一聲大喝趕過來的,幾個人進來便問:「怎麼回事兒,大哥。」
    龍雲無力抬了抬手,指了指凌燕飛手中紙條。凌燕飛默默地把紙條遞了出去。龍剛接過紙條,幾個人圍攏一看,剎時臉色都變了。
    龍剛叫道:「好兔崽子,他們竟……凌少爺……」
    凌燕飛緩緩說道:「不要著急,大家先坐下來歇歇。」
    他自己轉身坐了下去。
    龍雲等沒動,龍剛道:「凌少爺,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我知道!」
    龍天一跺腳道:「咱們怎麼老這麼倒霉。」
    凌燕飛道:「無他,敵暗我明而已。所以咱們老處在挨打的地位。」
    龍飛振臂大喝:「我要殺人!」
    他轉身衝了出去,龍忠飛身追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他。
    龍飛回身就要掙,龍雲已然趕到了,抖手給了他一個嘴巴,厲聲叱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惹的麻煩還不夠麼?」
    龍飛低下了頭。
    龍雲往堂屋一指,道:「給我進去。」
    龍飛猛然抬頭,眼都紅了,叫道:「大哥,我好難受。」
    龍雲道,「大夥兒都不難受,就你一人兒難受?」
    龍飛道:「禍是我一人兒惹的,你們難受什麼。」
    龍雲兩眼暴睜,道:「你瘋了。」
    揚手又要打。
    凌燕飛到了,伸手架住龍雲的胳膊,望著龍飛道:「八哥,要怪你不如怪我,要不是我到這兒來,這兒什麼麻煩都不會有。」
    龍飛叫道;「凌少爺,您怎麼這樣說?」
    凌燕飛道:「要我怎麼說,八哥你這麼見外,我也只有這麼想了。」
    龍飛道:「凌少爺,您知道……」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家裡出了大亂子,駝老到現在還沒回來,咱們自己家裡不應該再亂了。」
    龍飛一臉痛苦神色,道:「凌少爺,我……」
    凌燕飛道:「我希望八哥什麼都別再說了,我心裡也不好受,你聽我說過一句什麼?咱們現在已經到了潰敗的邊緣,一根繩子一頭拴在咱們脖子上,另一頭握在人家手裡,人家隨時可以拉緊這個結扣,咱們要再不冷靜應付,那是自求速死,這一點我希望八哥你能明白。」
    龍飛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明白,可是,凌少爺,總不能讓您真去低頭認罪!」
    凌燕飛道:「那當然,我是不甘就此認輸的,不過一時我還想不出能讓我不去低頭認罪的辦法。」
    的確赤魔教又擄去了馮七跟韓玉潔,馮七被擄是真,現在雖然沒去韓府看看,但韓玉潔的被擄也應不假。
    赤魔教既打算用這兩個人質逼他就範。當然不會讓他像上一次那樣輕易救回人質,那麼,除非他不顧這位長輩跟未婚嬌妻的性命了,要不然他就得乖乖去低頭認罪。
     事實明擺在眼前,一時他還能想出什麼法子來?這一句話聽得大夥兒都低下了頭。
    龍飛道:「總會有法子的,總會有法子的,要不然那就太沒有天理了。」
    凌燕飛兩眼忽然暴閃寒芒。龍飛幾個跟著臉色一變,騰身欲起。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別動。」
    轉身仰望堂屋瓦面,冷然說道:「不必躲躲藏藏了,現身說話吧。」
    堂屋屋脊後冒出了一個黑影,嘿嘿笑道:「好敏銳的聽覺,佩服,佩服。」
    凌燕飛道:「誇獎了,閣下有什麼見教。」
    那黑影道:「本教留給你的信你看見了麼?」
    凌燕飛道:「看見了……」
    龍飛厲聲叫道:「你們要是真英雄,就面對面光明正大地跟我們鬥一鬥,儘是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法……」
    那黑影「哈」地一聲道:「什麼叫做卑鄙,什麼又叫下流,兵不厭詐,有勇無謀的算不了真英雄,對敵人不講什麼光明正大,只要置敵人於死地,是用不著擇什麼手段的。要是本教這擄人之舉叫卑鄙下流,你們擄本教一名巡察,那又叫什麼?」
    龍飛怒道:「好一張利口,我們正愁找不著你們這幫兔崽子呢。沒想到你竟送上門來,只要擒下你來,何愁換不回人質……」
    那黑影怪笑一聲道:「傻大個兒,你打錯算盤了,這一點本教早想到了。要是怕,我也就不來了,不妨老實告訴你,我身上帶有旗花信號,只你們那個敢接近我,我就抖手一放,自有人先拿一個人質開刀。當然要是你們能在我放旗花之前制住我,那另當別論,不過你們得冒很大的險!」
    龍飛道:「我就不信,我要試試。」
    他閃身要動,那黑影抬起了手。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龍飛,道:「你赤魔教擄去了我們兩個人,又派你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那黑影嘿嘿一笑道:「有道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的才是高人』,這俊傑、高人你,姓凌的可當之而無愧。你問我的來意是不是?好吧,我告訴你,我是奉命來通知你一聲,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本教限你在兩個時辰之內,也就是天亮之前,乖乖低頭認罪去。該到那兒去低頭認罪,你自己明白,用不著我多說,要不然天亮之後你去永定門外官道上去收那兩具屍體去,言盡於此……」
    凌燕飛陡然喝道:「慢著。」
    那黑影道:「怎麼?」
    凌燕飛道:「你傳的話我已經聽見了……」
    那黑影笑道:「不怕你聽不見。」
    凌燕飛道:「請告訴我,桑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那黑影道:「桑姑娘,那個桑姑娘?」
    凌燕飛道:「此間主人的義女。」
     那黑影「哦」地一聲道:「你是問我們姑娘啊,我們姑娘是我們三教主失蹤多年的愛女,現在一旦骨肉團圓,她怎麼樣這還用問麼?」
    凌燕飛道:「說的是,是我多此一問。只是,她真是你們三教主失蹤多年的愛女麼?」
    那黑影道:「這個你放心,錯不了的,我們姑娘胳膊上有特徵,再說她跟我們已然故世的四教主長得也很像。」
    凌燕飛道:「那就好,能不能讓我見她一面?」
    那黑影道:「你要見我們姑娘一面?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跟她已經訂了親……」
    那黑影笑道:「原來如此啊,不必,不必,跟你訂親的是桑駝子的義女,不是我們姑娘。如今我們姑娘已歸了宗,認了自己的親人,這婚約麼自然也就無效了。」
    凌燕飛道:「這是你們姑娘的意思麼?」
    那黑影道:「我們姑娘並沒有告訴我們三教主說她跟你訂過親,而且本教對付你的事,我們姑娘也知道,她並沒有阻攔,足見她已經把你當成了本教的仇敵。」
    凌燕飛點點頭道:「說的是,既是這樣那就算了。閣下請回吧!」
    那黑影道:「我是要走了,你可別忘了我告訴你的話。當然,你要是不顧兩個人質的性命,那另當別論了。」
    他身子向下一縮,又隱入了屋脊之後。龍雲閃身欲動。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大哥,不要跟他。」
    龍雲道:「我是去看看他走了沒有。」
    凌燕飛收回了手,龍雲騰身掠上了堂屋瓦面,他居高臨下四下裡看了看,然後掠了下來道:「真走了。」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大哥,我跟你商量件事。你們幾位在家等駝老,那兒都別去。等駝老回來之後告訴駝老,就說我說的,請他再覓良策對付赤魔教,務必要把赤魔教剷除消滅……」
    龍雲道:「您要幹什麼?」
    凌燕飛揚了揚眉道:「我這就進內城去。」
    龍飛叫道:「您這是開玩笑,您怎麼能真聽他們的,您以為您聽了他們的,他們就會放馮老跟韓姑娘?」
    凌燕飛道:「八哥,事到如今,我只有相信他們了。」
    龍雲正色說道:「凌少爺,事關馮老跟韓姑娘的安危,我不敢勸您怎麼做,只是有一點恐怕您沒有想到。這不只是您一個人的生死,只您到福康安那兒低頭認了罪,安貝勒、嘉親王爺就全完了。」
    凌燕飛神情猛震,肅然說道;「大哥,多謝明教,我差點鑄成大錯。」
    龍雲道:「您別這麼說,對馮老跟韓姑娘……」
    凌燕飛唇邊掠過抽搐道:「大哥不要再說什麼了,我分得出輕重的。」
    他轉身往堂屋行去,剛走一步,他霍地轉回身來喝道:「小心。」
    他揚手一掌劈了出去。
     一點白光從東牆外飛進來,速度並不怎麼快,凌燕飛劈出的掌風正好舉中。那點白光一折往南面飛去,「拍」地一聲撞在南牆上掉在了地上。
    龍飛飛身掠個過去,看了看然後俯身拾了起來,騰身掠過來往凌燕飛面前一遞道,「凌少爺,是這個。」
    那是一張紙,裡頭包著一顆小石頭。
    凌燕飛訝異地接了過來,剝開那張紙小石頭掉在了地上,他展開那張紙看,他怔住了。
    那張紙上寫著一筆潦草的字跡,似乎是在相當匆忙的情形下寫的,寫的是:『請通知嘉親王、安貝勒帶有關人證,半個時辰之後到福王府後隱身暗處看赤魔現形,然後擒之當場。』
    沒有上款,也沒有署名。
    龍雲叫道:「這是誰,會有這種事?」
    龍飛道:「一定又是那幫兔崽子玩的鬼花樣。」
    龍天、龍忠飛身掠上東牆,看了一陣之後又掠了回來,他倆沒說話,想必是沒看見什麼。
    凌燕飛定過了神,道:「你們在家等駝老,我這就到內城去一趟。」
    「慢著,凌少爺,仔細推敲推敲,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大哥是怕這又是赤魔教玩的花樣。」
    龍雲道:「您不能不預防,這上頭說是讓您逮人去,怕只怕是他們布好了圈套等著擒您的。」
    龍飛道:「對,我也這麼想!」
    凌燕飛淡然說道:「他們已逼我走上絕路,用不著再多此一舉。即使是他們串好福康安布的圈套,我已經豁出去了,還怕他們什麼,再說有人證在,他們也難以經嘉親王跟安貝勒扣什麼罪名。半個時辰並不寬裕,我不能再耽擱了,記住我的話,在家等駝老,並防他們調虎離山。」
    他沒容龍雲等再說話,騰身破空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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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07:23 |只看該作者
口    口    口
    凌燕飛點塵未驚地進了安貝勒府。安貝勒府四下黑忽忽的,只有書房裡仍亮著燈。
    他撲向書房,書房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他在書房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
    只聽安貝勒在裡頭問道:「誰?」
    凌燕飛道:「大哥,是我。」
    「兄弟,」安貝勒在裡頭叫了一聲,只聽見椅子一聲響,接著兩扇門豁然大開,安貝勒當門而立,一雙虎目圓睜,眼珠子上佈滿了血絲,他道:「這麼晚了,你怎麼……」
    凌燕飛道:「進去再說。」
    書房裡落了座,安貝勒一杯釅茶送到凌燕飛面前,喝釅茶熬夜,要不然眼珠子上不會有血絲,足見安貝勒心裡夠亂夠煩的,凌燕飛為之不安。
    只聽安貝勒笑著說道:「兄弟,怡寧可是往我這兒跑多少趟了。今幾個更在我這兒待了一天,剛走沒多久。你可真行,她幹什麼也沒這麼勤勉過。」
     是英雄,夠意思,儘管他心裡煩、急,可是見面他還真先逗,絕不提凌燕飛辦的那件事。
    凌燕飛更加不安了,他勉強笑了笑道:「大哥,您先派個人到十五阿哥那兒去一趟,請十五阿哥盡快趕來,最好能帶個人證一塊兒來。」
    安貝勒兩眼一睜,難掩興奮,道:「怎麼,事兒成了。」
    凌燕飛道:「您先把人派出去,別的咱們待會兒再談。」
    安貝勒霍地站起,∥瀟湘書院獨家連載∥開開書房門揚聲叫道:「來人,來人哪。」
    一條人影飛掠而至,是安貝勒的貼身護衛,他一見書房裡的凌燕飛先是一怔,繼而躬下身去。
    安貝勒道:「你騎我的墨龍到十五阿哥那兒去一趟,請十五阿哥盡快地趕到這兒來,就說我說的,讓他帶個能作證的人來,聽明白了麼?」
    那護衛恭應道:「聽明白了。」
    安貝勒一擺手道:「快去。」
    那名護衛「喳」地一聲,躬身施禮,飛掠而去。
    安貝勒回身開上了門,道:「兄弟,人在那兒?」
    凌燕飛道:「您坐下,讓我慢慢的告訴您。」
    安貝勒一步跨到坐了下去,道:「說吧,兄弟,十五阿哥一天派人往我這兒跑幾趟來問消息,都快把我逼瘋了,快說吧,兄弟。」
    凌燕飛把他離開安貝勒府後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除了馮七跟韓玉潔被擄的事外,他都說了。最後把那張包著石頭隔牆扔進桑宅的信遞了過去。
    安貝勒的一雙濃眉一連皺了好幾皺,興奮跟激動之色退了不少,他沒經意地看了那封信兩眼,道:「兄弟,你看可靠麼?」
    凌燕飛道;「這我不敢說,不過咱們現在的處境是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好在去一趟看看對咱們不會有什麼害處。」
    安貝勒濃眉軒動,在茶几上輕輕捶了一拳道:「沒想到對付一個女人會這麼麻煩。」
    凌燕飛道;「大哥,這件事關係重大,您跟十五阿哥都身在官家,而且是皇族親貴,尤其您二位要借這機會扳倒福康安,我不能不有所顧忌,也不能不抓個有力證據,要照江湖人的那一套,這件事早就解決了。」
    安貝勒道:「兄弟,江湖人的那一套是那一套?」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我來個夜入福王府,逼她現形離京,要不然我就讓她把命留在京裡。」
    安貝勒一點頭:「對,這一套好,萬一要真不行你就用上這一套,到時候福王府的人不見了,雖不能一下扳倒福康安,可也夠他心受的。」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
    安貝勒道:「來了,挺快的,咱們出去迎接去。」
    兩個人出書房往前迎,剛到前院,那名護衛就陪著嘉親王匆匆進來了,李勇緊跟在嘉親王身後。嘉親王身側還有個長袍馬褂的六十多歲瘦老頭兒。
    近前,李勇沖安貝勒跟凌燕飛便是一躬身。
     安貝勒則搶前一步沖那瘦老頭兒見了一禮:「九叔,十五阿哥怎麼把您給搬來了。」
    瘦老頭兒捋著鬍子笑笑道:「還有比我更名正言順的麼?只是我這後半夜一晃沒了。」
    安貝勒笑了,回過身道:「兄弟,見見,這位是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
    嘉親王真有辦法,居然把宗人府的宗令搬來了。
    (按:明置「宗人府」去唐宗之宗正寺掌皇族之屬隸。以「宗人令」為長官,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並以親王領之,唯「宗人令」已改稱「宗令」。)
    凌燕飛神情一震,忙趨前見禮。
    嘉親王一旁說道:「九叔,這就是我跟您提的那位老人家的再傳。」
    孝親王「哦」地一聲道:「我說這是那位俊哥兒,原來是……自己人,別客氣,別客氣。」
    說話間又淡淡地打量了凌燕飛兩眼。
    嘉親王在那裡望著安貝勒道:「安蒙,怎麼個情形,人呢?」
    安貝勒把凌燕飛告訴他的,又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嘉親王也皺了眉,可是安貝勒沒等他說話便接著又道:「燕飛說的好,目下咱們的處境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好在去一趟看看對咱們也不會有什麼害處,燕飛剛才也說了,咱們倆都身在官家,而且都是皇族親貴,尤其咱們倆要借這機會扳倒福康安,他不能不有所顧忌,也不能不抓個有力的證據,要不然照江湖人那套辦法,來個夜人福王府逼她現形離京,她要是不聽就讓她把命留在京裡,不早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孝親王捋著鬍子點頭說道:「嗯,嗯,說的是。國有國法,江湖上的那一套不適於官家,福康安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非得掌握有力的證據不可。」
    嘉親王道:「那麼,咱們什麼時候去?」
    安貝勒轉望凌燕飛。
    凌燕飛道:「信上說的是半個時辰,我想這時候去也差不多了。」
    嘉親王道:「那就別耽誤了,你們倆趕快備馬吧。」
    安貝勒道:「你別外行了行不行,這種事兒怎麼能騎馬去,正是夜靜的時候,騎馬老遠就讓人聽見了。」
    嘉親王望著孝親王道:「九叔……」
    孝親王道:「只為扳倒福康安,別說走點路,就是跑斷我這兩條老腿我都干,走吧,走吧。半夜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幾個人忍不住都笑了。
    口    口    口
    夜色很濃,福王府後的夜色更濃。
    福王府後臨著一個大水塘,水塘邊蘆葦老高,這當兒蛙嗚陣陣,叫得正熱鬧。水塘離福王府後牆四五丈遠近,凌燕飛沒敢把不會武的孝親王安置在蘆葦叢裡,他怕福王那位福晉耳目敏銳發覺了。他把孝親王安置在福王府後左方一片矮樹林裡。由嘉親王陪著,他、安貝勒、李勇三個,則成品字形包圍了福王府跟水塘之間的那片空地。
    孝親王年紀不小,卻是生平頭一遭兒幹這種事兒,不免有點緊張,嘉親王看出來,低低說道:「九叔,您可千萬別弄出聲響來。」
    孝親王點著頭道:「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說起來你七叔也真是,那麼大年紀了還……就算非娶不可吧,也找個正正經經的,幹嗎非要這麼個女人不可,現在可好,事情只一鬧出來,他免不了要倒霉。」
    嘉親王道:「我七叔是讓人矇騙的,到時候您幫著說兩句,我看頂多落個年老糊塗。」
    孝親王還待再說。
    嘉親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急道:「九叔,別吭聲,來了。」
    孝親王一哆嗦,把到了嘴邊的一句話又嚥了下去。
    他看見了,福王府那高高的後牆內,一前一後掠出了兩條嬌小人影,頭一個是個黑衣蒙面人,後一個正是那位美艷的福王福晉。
    只聽福王福晉道:「誰叫你跑到這兒來見我的,我交待過,沒我的話不許來……」
    那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們,教主有急事通知姑娘。」
    是個女子口音,有點沙啞。福王福晉道:「什麼事,快說。」
    顯然,她也知道在這種地方這樣見面不安全。
    那黑衣蒙面人女子道:「教主讓我告訴姑娘,咱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福王福晉「哦」地一聲急道:「人呢,現在那兒?」
    那黑衣蒙面女子道:「人已經落在咱們手裡了。」
    福王福晉喜道;「好極了,是誰找著的?」
    黑衣蒙面女子道:「不是誰找著的,是她自己送上門去的。」
    福王福晉訝然說道:「是她自己送上門去的?這是怎麼回事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龔巡察落進他們手裡的事,姑娘知道吧?」
    福王福晉道:「我聽說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黑衣蒙面女子道:「龔巡察落進了他們手裡,被他們帶到了桑駝子那兒,他們從龔巡察嘴裡逼話,龔巡察告訴他們找人的事兒,並且告訴了他們咱們要找人的特徵,那知桑駝子的乾女兒就是咱們要找的人,她偷偷放了龔巡察,跟龔巡察一塊兒過來了。」
    福王福晉道:「有這事兒,弄了半天,桑駝子的那個乾女兒就是咱們要找的人,早知道就不會費那麼大事了。教主見著她了麼?我是說三教主。」
    黑衣蒙面女子道:「見著了,是羅剎國那位使者把她送交三教主的。」
    嘉親王跟孝親王站得遠了點兒,沒聽真切,隱身近處的凌燕飛跟安貝勒可聽得清清楚楚,他兩個都為之一怔。
    只聽福王福晉道:「小聲點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姑娘放心,這兒不會有人聽見的。」
    福王福晉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黑衣蒙面女子道:「有件事兒我不敢跟教主說,想請姑娘什麼時候見著教主,在教主面前提提。」
    福王福晉道;「什麼事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我總覺得,羅剎人以無限度的財帛助咱們舉義,骨子裡另有他們的打算,說不定他們是利用咱們!」
    凌燕飛聽得心神震動,這回連李勇也驚了心,點差沒叫出聲來。
    只聽福王福晉道:「這種事自有兩位教主辛勞,兩位教主英明睿智,咱們應該信得過他兩位,是不是?要沒什麼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黑衣蒙面女子答應了一聲,凌燕飛剛要招呼採取行動,忽聽福王福晉又道:「慢著,剛才我想要問你,一直沒問,我怎麼不知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女子頭微微低了下去,道:「三教主剛把我收在身邊不久,姑娘放心,我要是外人不會知道本教那麼多機密是不?」
    福王福晉道:「我沒想到三教主會嫌侍候的人少,你走吧。」
    黑衣蒙面女子微一欠身,要走。凌燕飛發出一聲輕嘯撲了出去,他撲的是福王福晉。
    福王福晉大驚失色,跟那黑衣蒙面女子雙雙騰身而起,福王福晉撲向福王府,那黑衣蒙面女子則往東掠去。
    安貝勒跟李勇跟著撲出,李勇快安貝勒一步,他撲向了那黑衣蒙面女子。
    凌燕飛追撲這位福王福晉,再有一個她也跑不了,她剛騰起,凌燕飛已然撲到,抬手一指就把她點倒了。
    李勇的武功不錯,可是黑衣蒙面女子的身手似乎更高,李勇探索抓向了她,她也出掌指向了李勇,只換一招,李勇便叫一聲捂著臉摔了下來,摔了個大跟頭,她則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騰掠而去,去勢如飛,一轉眼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裡。
    安貝勒、凌燕飛大驚,雙雙撲向李勇,連嘉親王也掠過來了,安貝勒急道:「怎麼了,李勇。」
    李勇狼狽地站了起來道:「不礙事,讓土迷了眼,這娘兒們,這算那一套!」
    弄了半天只是讓土迷了跟,三個人鬆了一口氣,凌燕飛急忙一揮手道:「大哥,快進去擒哈鐸,要快。」
    安貝勒轉身撲向福王府。
    孝親王慌張地跑了過來,只這麼幾步路,跑得他直喘,大概他也帶著害怕,他道:「逮著沒有,逮著了沒有。」
    嘉親王道:「您不看看是誰出手?再有十個她也跑不了!」
    李勇眼裡的土隨著淚流出來了,他火得不得了,臉都氣白了。也難怪,從他手裡跑了一個,他怎麼能不氣?恐怕羞的成份也不少。
    凌燕飛看出來了,道:「不要緊,有這一個大的就夠了,要多了沒用!」
    嘉親王還能不知道李勇的脾氣,跟著說道:「可不,就是把赤魔教教徒都逮著,沒個夠份量的也不行,有這一個足抵十個百個了,哈!這下有福康安好受的了。」
     安貝勒捉著一個人從福王府越牆掠了出來,砰然一聲,把那個人摔在了地上,道:「這小子的身手還真不賴,瞧,把我衣裳都毀了。要不是我取了個巧,還真拿不下他呢。」
    可不,安貝勒左肩的衣裳破了一塊,都傷著了皮肉見了血。
    孝親王兩眼一直,驚叫說道:「喲,見血了。快給撕塊布包好!」
    安貝勒笑道:「幹嗎呀,九叔,我又不是嬌嫩大姑娘,只要扳倒福康安,我毀條膀子都願意。」
    哈鐸爬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不是昏過去了就是閉了穴道。
    「行了,」嘉親王道:「該逮的一個也沒漏網,班師吧。」
    「別忙,」安貝勒道:「已經驚動裡頭了,七叔恐怕馬上會出來,讓他看看他這位福晉的真面目以後,咱們再班師不遲,省得他半夜裡到處找他的福晉,到處鬧去。」
    一頓接道:「兄弟,解開她的穴道,咱們先問問她。」
    凌燕飛抬手出指,先閉了福王福晉的四肢穴道,然後拍活了她的昏穴。
    嘉親王道:「兄弟,留神她嚼舌。」
    只聽福王福晉冰冷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自殺的。我來個矢口否認,反咬你們栽贓,指你們夜闖福王府綁人,看你們……」
    安貝勒一指孝親王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撒潑,你還嘴強牙硬,告訴你,我們帶了證人來了,你知道這位是誰?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你應該認識,是不是?」
    福王福晉這才看見嘉親王背後的孝親王,花容失色,臉色大變,一雙美目都睜圓了,哀叫道:「老天……」
    孝親王捋著鬍子咳了一聲,冷冷說道:「七嫂,你好啊。」
    福王福晉的臉色忽然轉趨正常,冷笑一聲道:「別以為你們設好圈套逮住我,又找個證人來能奈何我,我赤魔教手裡扣著馮七跟韓玉潔兩個人質,你們誰也不敢碰我一指的。」
    凌燕飛眉鋒為之一皺。
    嘉親王、安貝勒雙雙為之一怔,安貝勒急道:「兄弟,真的?」
    凌燕飛道:「大哥,我認為……」
    安貝勒道:「別你認為不認為,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真的,」
    安貝勒皺眉叫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福王福晉冷笑說道:「現在告訴你也不遲啊。」
    忽見福王府後門大開,十幾二十個人舉著大把提燈一湧而出,為首一個是個肥胖老頭兒,一副腦滿腸肥庸俗像,他跑得渾身肥肉打哆嗦,嚷著說道:「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
    嘉親王跟安貝勒都沒答理,孝親王捋著鬍子,神色冷冷的,也沒吭氣兒。
    跑近了,肥胖老頭兒跑得直喘,臉色都變了,指著安貝勒道:「安蒙,你好大膽,你竟敢半夜三更闖進我府裡……你,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七叔,你眼裡還有家法沒有!」
    安貝勒冷冷說道:「七叔,您可別讓嚇著,您知道您這位福晉跟您這位總管是什麼人,他們倆是赤魔教的教徒。」
    福親王兩眼—瞪道:「胡說……」
     孝親王咳咳一聲道:「七哥,安蒙說的是實話,我可以作證。」
    福親王轉眼一怔,道:「老九,怎麼你也在這兒?」
    孝親王道:「安蒙叫我來作證的,我是宗人府的宗令,不能不來。」
    福親王叫道:「老九,你是個長輩,怎麼跟他們搞到一塊兒胡鬧。」
    孝親王冷冷說道:「七哥,這不是胡鬧。安蒙是為朝廷除禍害,為你的女兒恰靜報仇,我看得清清楚楚。你這位福晉剛才跟個赤魔教徒在這兒碰頭。」
    福親王怔了一怔道:「老九,你可別……」
    孝親王正色說道:「七哥,別忘了,我是宗人府的宗令。」
    福親王轉望他的福晉道:「玉嬌,你真……」
    「我真什麼?」美福晉突然哭了,好傷心,帶雨的梨花般:「王爺,怎麼連你也信不過我,他們說我在這兒跟個赤魔教徒碰頭,人呢,拿賊要拿贓,他們怎麼不連那赤魔教徒一塊兒逮住?告訴你吧,他們是跟老九串通好,硬把我從裡頭架出來的。」
    孝親王搖頭說道:「先聽安蒙他們告訴我你這個女人厲害,我還不怎麼相信,現在我可是深信不疑了!」
    抬眼向福親王道:「七哥,我們所以留在這兒沒是,只是為讓你看看你這個福晉的真面目,讓你明白清楚,信不信那還在你,安蒙把人帶著,咱們走。」
    安貝勒就要去點福晉的穴道。
    福親王大喝說道:「慢著,老九,你可不能跟他們一樣地目無家法胡鬧。」
    「我胡鬧?」孝親王忍不住了,怒聲說道:「七哥,你怎麼這麼糊塗,他們殺了你的女兒,進而要圖謀不軌,危害朝廷,你竟然還信她袒護她,我看這件案子一旦報進宮裡,你連你的爵位都保不住,你還要糊塗到什麼時候?」
    話落,拂袖而去。
    被孝親王這一頓教訓,怔住了,站在那兒瞪著眼睛,沒動也沒說話。
    安貝勒過去抓起了美福晉,老鷹抓小雞似的,跟著要走。
    美福晉扯著嗓子一聲尖叫:「王爺,你快救救我啊。」
    福親王倏地定過神來,大叫說道:「安蒙,你給我站住。來人,給我圍上。」
    他身後那些個戈什哈、親隨、包衣(奴僕)要動。
    安貝勒一瞪眼,震聲喝道:「我看你們那個敢動。」
    安貝勒威然懍人,那些個福王府的戈什哈、親隨、包衣立刻噤若寒蟬,也畏縮著沒一個敢動。也難怪,這些人平日那一個不知道貝勒爺安蒙的厲害?
    安貝勒喝住福王府的那些戈什哈、親隨、包衣之後,轉望福親王冷笑說道:「七叔,不是安蒙我目無尊長,實在是您太糊塗,太不自重,到現在還不明白,到現在還袒護殺女的兇手,到現在還袒護圖謀不軌危害朝廷的叛逆,九叔剛才說的話您應該聽見了,您要再不及時醒悟,您的爵位……我不說了,您自己想吧。」
    他轉身大步而去。這當兒李勇捉著哈鐸已然由凌燕飛陪著先走了。
    只聽福親王顫聲叫道:「好安蒙,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他追上去一頭撞向安貝勒。
    安貝勒轉身伸手抓住了他,厲聲說道:「七叔,您……」
    美福晉這當兒叫道:「王爺,你攔不住他的,要想救我趕快去找福貝子,或者是進宮去!」
    福親王直著眼點頭說道:「好、好,玉嬌,我聽你的,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安蒙,你放開我。」
    他猛力一掙,安貝勒同時鬆了他,他一個踉蹌差點沒倒摔。他幸好沒摔倒,要不然他這麼胖要是摔中了風,那可是大麻煩。
    安貝勒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這裡福親王也帶著他的人進了福王府後門。剎時,福王府後這片空地上又恢復了片刻前的寂靜、空蕩。
    人影一閃,從剛才嘉親王跟孝親王藏身的那片矮樹林子裡掠出個人來,正是剛才那黑衣蒙面女子,只見她一個起落便像一縷輕煙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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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2: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利迫套口供
    幾個人回到了安貝勒府,把美福晉的穴道一閉,連同哈鐸一塊兒放在了書房一角,為的是防福康安派人來搶救,而且安貝勒還吩咐他府裡的戈什哈,連同他的貼身護衛,嚴密禁衛,加緊巡夜。
    孝親王貴為親王,平日的生活免不了養尊處優,加之又上了年紀,有點受不了這半夜折騰,他吩咐明天一早把人送交宗人府之後就要走。
    安貝勒攔住他,道;「九叔,您甭走了,就在我這兒睡會兒吧。到我房裡躺會兒去,您是要參茶還是要銀耳湯,待會兒我讓人給您送去。」
    孝親王什麼都不要,他還要走。
    嘉親王道:「那就讓九叔回去吧,我送九叔回去。」
    安貝勒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也這麼糊塗,難道非讓我點破不可麼?」
    嘉親王兩眼一睜道:「你是說福康安?」
    安貝勒道:「你倒還算一點就透!」
    「福康安?」孝親王變色說道:「福康安他敢拿我怎麼樣,難不成他會派人來行刺,殺了我這個證人?」
    顯然,孝親王也夠明白的。
     安貝勒道:「那可難說啊,九叔,要是別的他絕不敢,可是這件事關係他的利害太大,也很可能鋌而走險,要是沒了您這個證人,不但扳不倒他,我跟十五阿哥都會倒大霉,他撥撥算盤算一算,他知道怎麼做划得來的。」
    孝親王道:「真要那樣的話,他也站不住……」
    安貝勒道:「那可未必啊,九叔!福康安手下有的是高來高去的能人,赤魔教裡高來高去的能人更多,誰能舉出證據來是他指使的。」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凌燕飛忽然說道:「大哥,我看該讓王爺回去。」
    安貝勒一怔道:「怎麼說,兄弟,你認為該讓九叔回去?」
    凌燕飛道:「我送王爺回去,臨時充充王爺的貼身護衛,等這件事過了之後我再回來。」
    嘉親王一點頭道:「對,兄弟,好主意,只要再逮住一個,福康安他就罪上加罪,玩兒完了。」
    安貝勒「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好,好……」
    「好什麼!」孝親王兩眼一翻道:「拿你九叔當餌還好,你們三個可真是各有一副好心腸啊。」
    凌燕飛赧然笑笑道:「您請放心,倘您有毫髮之傷,請唯我是問。」
    孝親王道:「我要是腦袋讓人割了下去,我問誰啊。」
    凌燕飛沒好再說什麼。
    安貝勒一旁道:「九叔……」
    孝親王一瞪眼道:「閉上你的嘴,你當你九叔真那麼怕死麼,只能扳倒福康安,我就是丟了這條命也值得,我已經活了這麼大年紀了,還怕吃虧麼,走吧,燕飛。」
    凌燕飛肅然起敬,恭應一聲,要走。
    「慢著。」安貝勒伸手一攔,道:「兄弟,讓九叔坐會再走不遲,我還有話跟你說。」
    凌燕飛凝目問道:「大哥還有什麼事交待?」安蒙抬手說道:「坐,坐,坐下再說。」
    他把孝親王、凌燕飛讓坐下之後,望著凌燕飛肅容說道:「兄弟,剛才在路上我已經跟十五阿哥哥商量過了,我們倆打算利用這個女的扳倒福康安之後,把她放回去,現在是騎虎難下,要不然我們暫時不扳福康安了……」
    凌燕飛截口說道:「只因為我七叔跟韓玉潔落在了他們手裡?」
    安蒙道:「兄弟,咱們現在投鼠忌器,等咱們用她換回人質之後,再下手對付他們不遲。」
    凌燕飛道:「大哥,我想過了。除非這個女的願意當堂咬福康安一口,否則以眼下咱們所掌握的,整整福康安有餘,扳倒福康安則嫌不足……」
    安蒙道:「怎麼,兄弟?」
    凌燕飛道:「要是福康安說這麼個理由,他不知道這個女的是赤魔教中人,只知道她是福王福晉,他的七嬸兒,她七嬸兒告訴他有人闖進福王府內院欲強行非禮,他不能不管,大哥您窩藏著這個人,他帶人闖您貝勒府,也算不上有罪,您說,咱們能動他麼?」
    安貝勒跟嘉親王聽怔住了。
    孝親王一捋鬍子,點頭說道:「嗯,有理、有理。他要是說這麼個理由,我這個宗人府的宗令還真不能指他有罪。」
    嘉親王定過神來皺眉說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
    安貝勒道:「那,讓這個女人咬他一口。」
    凌燕飛搖搖頭說道:「要是沒有人質在他們手裡,她或許會聽咱們的。有兩個人質握在他們手裡,她有恃無恐,一定不會點頭。」
    孝親王將頭連點頭道:「嗯,對,有道理,有道理!」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那也不要緊,我剛才不說了麼,咱們暫時不扳福康安了,整整他,殺殺他的氣焰就行了。」
    「不,大哥,」凌燕飛道:「福康安一定要扳倒,要不然他跟和坤一樣,將來也是個大禍害。」
    嘉親王道:「你不說憑眼前咱們掌握的不足以扳倒福康安麼?」
    凌燕飛道:「憑咱們眼前所掌握的,是不足以扳倒福康安,不過咱們還可以找足以扳倒福康安的證據!」
    嘉親王道:「上那兒找去?」
    凌燕飛道;「我之所以要跟在孝王爺身邊,就是為抓足以扳倒福康安的證據,只要能抓著他這個證據,他代這個女的出頭的事也就很容易給他扣上一頂私通叛逆的帽子,到那時候就是十個福康安也絕站不住腳了。」
    嘉親王搖頭說道:「兄弟,你不知道我清楚福康安是個很聰明的人,既然咱們拿住這兩個人之舉不足以使他獲罪,他是不會鋌而走險喲!」
    凌燕飛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咱們得想法子逼他鋌而走險。」
    嘉親王道:「想法子逼他鋌而走險,有什麼法子能讓他鋌而走險。」
    凌燕飛道;「自然有,派一兩個人在內城裡製造一些假消息,就說您跟十五阿哥已經跟這個女的談好了,以釋放她為條件,讓她當堂咬福康安一口,而且為防這個女的到時候耍花樣,擒她的當晚您跟十五阿哥已經請孝王爺先問過了口供,為防福康安派人殺她滅口,這個女的也已經在當夜暗中送往了孝親王府,如今這個女的跟那份口供都在孝親王府。這麼一來福康安就十之九九會鋌而走險了,他一方面要奪這個女的,另一方面也會找孝王爺要那份口供……」
    孝親王又連連點頭道:「嗯,好主意,好主意,我還沒想到你有這套本事呢。」
    凌燕飛道:「王爺,不得已,想當初包龍圖要不施詐,也難以使得郭槐招供,難以為李後及寇宮人報仇雪恨。」
    孝親王道:「嗯,好,好。」
    嘉親王道;「兄弟,萬一他要是不上這個當呢?」
    凌燕飛道:「只怕福康安他會寧可信其真,不敢信其假。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赤魔教這幫人為求達到目的,是向來不擇手段的,當初這個女的找過福康安,這是咱們都知道的,福康安所以會馬上代她出頭,除了想借這機會打擊我這位大哥之外,恐怕不會沒有別的原因。」
    嘉親王兩眼一睜道:「兄弟,你是說……」
    凌燕飛道:「您何必非讓我明說不可!」
    嘉親王看了看安貝勒,安貝勒沒說話。
    嘉親王又看了看孝親王,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倒不無可能,福康安這個傢伙好色得很,這個女的長得很妖,她要是有意勾搭,那可是一拍即合的事。」
    嘉親王道:「要真是這樣的話,福康安十有九九會做賊心虛,十有九九會鋌而走險。」
    安貝勒突然說道:「你們說夠了麼?」
    凌燕飛道:「怎麼,大哥?」
    安貝勒道;「怎麼,這麼一來還叫我怎麼放這個女的呢!」
    凌燕飛道:「大哥,沒人讓您放這個女的,這個女的不能放,撇開她是赤魔教裡重要的人物不說,您要是放了她,何以對泉下的怡靜格格!」
    安貝勒道:「兄弟,這一點我想過了,人死不能復生,可是活著的人卻絕不能再受傷害。」
    凌燕飛道:「大哥,誰也不願意讓活著的人受到傷害,可是大哥,朝廷的安危比個人的安危要來得重要,是不?一兩個人的性命比起千萬百姓的禍福,就更微不足道了,是不是?」
    安貝勒道:「兄弟,你讓我敬佩,可是……」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大哥,我剛說過,誰也不願活著的人再受傷害,尤其這兩個人質一個是我的師門長輩,一個是我的未婚妻。」
    他轉望孝親王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您也該困了,咱們走吧。」
    安貝勒跟著站起,道:「兄弟……」
    凌燕飛正色說道:「大哥,我本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可是在這時候我不能不有個選擇,相信老人家跟玉潔也會原諒我的。」
    安貝勒肅然說道:「兄弟,那我什麼都不說了!」
    凌燕飛道:「大哥別忘了,明天派一兩個適當的人出去,我說的只是個原則,運用之妙,那還在他們兩個人。請吩咐他們給我套輛馬車吧。」
    安貝勒道;「你要馬車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得幫幫您明天派出去的人的忙,一車兩人兩騎,人家能一目瞭然,垂著簾的馬車人家看不透,是不是?」
    安貝勒道:「一目瞭然,看不透,您是說……」
    凌燕飛道:「要是我沒有猜錯,您這貝勒府的四周,已經有福康安的人了。」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一點頭道:「好,我聽你的,李勇,你去招呼他們給套輛車去。」
    李勇答應一聲,邁步往外行去。
    凌燕飛道:「另外給我拿套衣裳來。」
     李勇腳下一頓,旋即答應一聲又邁了步。
    「對了,兄弟,」嘉親王道:「聽這個女的口氣,剛才那黑衣蒙面女子似乎不是他們的人。」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有些話她似乎是有意說給咱們聽的,而且在她能傷李勇的情形下沒傷李勇,我懷疑她就是讓咱們到福王府去拿人的人。」
    嘉親王道;「若要說是他們的人,她幫了咱們的忙,要說不是他們的人,她不可能知道赤魔教的機密……」
    安貝勒道:「恐怕是赤魔教裡有良知的人物,再不然就是故意打進赤魔教裡去,伺機破壞他們的陰謀的。」
    嘉親王道;「知道是誰麼,兄弟!」
    凌燕飛搖搖頭道:「不知道!」
    嘉親王皺皺眉道:「這就怪了,半路上那兒殺出這麼個程咬金。」
    安貝勒道:「不管她是那兒殺出來的,只對咱們有益無害,管那麼多於什麼?」
    說完間,李勇捧著一套衣裳走了進來,道:「凌爺,您先換衣裳吧,車馬上就套好。」
    凌燕飛謝了一聲,接過了那套衣裳,打算到裡頭去換,可是忽然把衣裳放在了桌上,俯身一掌拍向哈鐸。哈鐸身軀一震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臉色如土,他想往起站。
    安貝勒冷冷說道:「哈鐸,你要是想打什麼鬼主意,那你可是自討苦吃。」
    哈鐸聽了安貝勒的話,硬沒敢再動。
    凌燕飛沖安貝勒抬了抬手,望著哈鐸道:「站起來。」
    哈鐸看了看凌燕飛,有點遲疑。
    安貝勒道:「凌爺叫你站起來,你就站起來。」
    哈鐸白著臉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有把握從我們幾個手底下逃出去,你可以盡量施展,要是沒這個把握,我勸你還是安份些。」
    他指了指面前一把椅子道:「你坐下。」
    哈鐸遲疑著沒動。
    安貝勒冷冷說道:「這把椅子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在我這貝勒府有你的座位,這是你天大的面子,還不過去!」
    哈鐸心驚肉跳地「蹭」過去坐了下去。
    凌燕飛道;「貝勒爺你認識,我給你介紹介紹另兩位。」
    一指孝親王道:「這位是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
    一指嘉親王道;「這位是……」
    嘉親王道:「免了,兄弟,我們見過。」
    凌燕飛望著哈鐸道:「現在,你介紹介紹你自己吧。」
    哈鐸沒說話。
    凌燕飛道:「我抬舉你,你可別不識抬舉。」
    哈鐸把頭低了下去,但旋即他抬起頭來道:「我沒想到會落進你們手裡。」
    凌燕飛道:「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我先告訴你,有些事我已經問過你這個伴兒了。你最好說實話,還是那句話,我抬舉你,你要說實話。」
    哈鐸沉默了一下道:「我在赤魔教裡,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凌燕飛道:「總該有個職稱。」
    哈鐸道:「小嘍噦一個,沒什麼職稱。」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走了過來。
    凌燕飛道:「你站到他背後去。」
    李勇答應一聲走到了哈鐸背後,哈鐸沒有扭頭,可是,他神色中已顯露了不安。
    凌燕飛道:「再說一遍,你在赤魔教裡是個幹什麼的。」
    哈鐸道:「我是赤魔教的護教。」
    安貝勒濃眉一聳,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實話。」
    他抖手就要抽哈鐸的嘴巴。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哈鐸道:「你已經害了我一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吸了一口氣道:「你們有多少人潛伏在京裡?」
    哈鐸往後指了指道:「這個你問她,我不清楚。」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的右掌落在了哈鐸的右肩上。
    哈鐸忙道:「我真不清楚。」
    凌燕飛道:「你是赤魔教的護教,身份不低。」
    哈鐸道;「我的身份再高,也是聽人使喚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這位福晉的身份比你還要高?」
    哈鐸微微一怔,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你很機靈,你一聽我這問話,以為她並沒有告訴我她在赤魔教裡是何等身份,你機靈得遲了。我會讓你告訴我的,只要你挺得住,你可以不說,李勇。」
    李勇鋼鉤般突然用了力,哈鐸身子一歪,眉頭一皺,跟著身子就起了顫抖,他人本胖胖的,這一抖渾身的肉都動了起來。
    凌燕飛接著說道:「哈鐸,這件事我如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就絕不會不管,官家現在也已經有了防備,明天一早就要鐵騎盡出,遍搜京畿百里,羅剎人的陰謀難以得逞,赤魔教也難再在京裡立足,你何苦為他們犧牲一條性命,我當著兩位王爺的面跟你提保證,只要你好好的跟官家合作,我保你無罪,等這件事平息之後馬上開釋,你不但可以將功折罪,而且可以獲一筆賞金,好好過你以後的日子去!」
    哈鐸頭上已然見了汗,但他仍沒說話。安貝勒忍不住就要說話。
    凌燕飛一個眼色遞了過去,道:「我不勉強,你的吉凶禍福完全操在你自己手裡。」
    哈鐸突然開口說道:「你這話當真?」
    凌燕飛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說句話。」
    嘉親王道:「兄弟,你說我就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轉望哈鐸道:「你聽見了麼?」
     哈鐸唇邊顫抖了一下道:「好吧,我跟你們合作。」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立即鬆了扣在哈鐸右肩上的五指。
    哈鐸一連喘了好幾口氣,先用左手在右肩上揉了老半天才道:「咱們既然是談交易,那就得有個價錢……」
    安貝勒沉聲說道:「哈鐸,你不要得寸進尺,可要知道……」
    「貝勒爺,」哈鐸道:「話不是這麼說,我跟你們合作就是叛教,你貝勒爺不知道赤魔教的厲害,不知道叛教的人會落個什麼下場,這些我比誰都清楚,我這是冒殺身之險,我總得讓自己值得!」
    安貝勒道:「別忘了,你不跟我們合作也是死路一條。」
    哈鐸道:「不跟你們合作是死路一條?未必,貝勒爺,你們也有人質握在赤魔教的手裡。」
    安貝勒道,「哈鐸,我不妨告訴你,我們要有這個顧慮的話,就不會難為你了。」
    哈鐸道:「難不成你們要放棄人質?」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正是,我希望你不要把這個當護身符,你要明白,你不跟官家合作,照樣是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你,不過我認為你說的話有理,你有什麼條件盡可以提!」
    哈鐸道:「我沒什麼別的條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只是想多要一點賞金。」
    凌燕飛道:「你要多少?」
    哈鐸道:「我想先聽官家給多少。」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敢情你是怕要少了吃虧,我請嘉親王爺出了價。」
    嘉親王道:「官家出你一千兩。」
    哈鐸道:「金子還是銀子?」
    嘉親王道:「那要看你告訴我們的值金子還是值銀子。」
    哈鐸微一搖頭,剛要說話。
    凌燕飛正色說道:「哈鐸,我們講理,希望你也講理,跟官家合作不但無罪而且還可以獲得一筆賞金,你已經佔了便宜了。」
    哈鐸道:「那乾脆這樣,你們問什麼,我說什麼,我盡我知道的說,你們看值多少,就給多少,這樣行不?」
    嘉親王點頭說道:「這才是理,行,就衝著你這句話,我也會多給你幾個!」轉望凌燕飛道:「兄弟,時候不早了,九叔還等著回去,你趕快問吧。」
    孝親王道:「別,別,這是正事兒。先辦這個再說,燕飛,問仔細點兒,我來作筆錄。」
    他走到書桌旁攤上紙抽筆濡墨,道:「問吧。」
    凌燕飛道,「您要這樣我就得從頭問起,問詳細點兒了。「
    他從頭問起,包括哈鐸的姓名、年齡、籍貫、出身,在赤魔教中的職務,以及於何時跟什麼人混進了福王府,赤魔教潛來京畿的目的。
    哈鐸一一作答,不再有一絲兒猶豫。
    問完了這些個,凌燕飛接著問道:「赤魔教一共有多少人在京裡?」
     哈鐸道:「赤魔教主力全在京裡,總有好幾百人。」
    凌燕飛道:「還有別的人潛在別的府裡麼?」
    哈鐸道:「我知道有,不過都是些什麼人,都潛伏在那些府邸裡,這就要問我們這位姑娘了。」
    凌燕飛道:「你不知道?」
    哈鐸道:「赤魔教做事並不糊塗,知道的人只一個,也由一個人指揮調度,這樣可以防止洩密,就算任何一個府邸的人被發現了,也不虞牽連潛伏在別的府邸裡的人。」
    凌燕飛一點頭道:「高明,這一點我留著待會兒問她,羅剎人以無限的財力人力支援你們叛變,又是怎麼一回事?」
    哈鐸道;「這是赤魔教裡的最高機密,只有兩位教主知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上頭讓我們怎麼幹我們就怎麼幹,我只知道羅剎人有個使者在京裡,這個人雖不是羅剎人,但極得羅剎人的信任,凡事都由他跟兩位教主接頭?」
    凌燕飛道:「這個人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模樣?」
    哈鐸道:「我只見過這個羅剎使者一次,他的行動極其詭秘,而且蒙著面,恐怕連兩位教主都沒見過他的面目。」
    凌燕飛道:「那麼羅剎人讓赤魔教這麼做,潛伏各府邸的用意何在?」
    哈鐸道:「現在是一方面竊取朝廷軍機,一方面派人盡量往各個府邸裡滲透,一俟時機成熟,一部份人控制這些王公大臣,一部份人由內城奇襲大內,只控制住大內跟這些王公大臣,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奪下京城,只奪下了京城掌握了朝廷,所有各地方還不就是赤魔教的掌中物麼?」
    三位親貴聽得遍體生寒,渾身冷汗。凌燕飛也禁不住暗暗心驚。
    安貝勒道:「九叔、十五爺,聽聽,朝廷還在鼓裡,大夥兒一天到晚還嘻嘻哈哈呢。」
    嘉親王沒說話,孝親王可臉都白了。
    凌燕飛道:「你真不知道還有誰潛伏在那個府裡?」
    哈鐸道:「凌爺,別的我都說了,只這一樣不能說麼!」
    凌燕飛道:「那麼福康安又是怎麼回事兒,他知道不知道你們是赤魔教的人?」
    哈鐸道:「說良心話,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個好利用的人,赤魔教只是想利用他在內城裡製造亂子,使得亦魔教有可乘之機而已,福康安有他的弱點,我們這位姑娘對症下藥,一帖藥下去他就昏了頭了。」
    孝親王哼了一聲道:「果然讓燕飛料著了,老七都要戴綠帽子了,他還糊塗呢,不管這個女人是什麼出身,用心何在,她到底是老七的福晉,福康安的長輩,福康安居然……這不是亂倫麼?」
    儘管清朝自攝政的多爾袞起,亂倫、逆倫的事層出不窮,但一旦張揚出來,還是為家法所難容的。他寒著臉揮毫,一連幾筆把哈鐸的話又記上了。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想說話,可是他忍住了。
    凌燕飛道:「赤魔教的兩位教主,現在什麼地方?」
    哈鐸搖了搖頭說道:「教主的住處隨時都可能變換,只有我們這位姑娘才知道兩位教主最近幾天的所在。」
    凌燕飛道;「這麼說,赤魔教藏人質的地方,也只有你們這位姑娘知道了?」
    哈鐸道;「過兩天她一定知道,可是現在她絕不知道,因為赤魔教劫擄人質的事她才剛聽說。」
    凌燕飛點點頭道:「有理,我不再問你了,從現在起也不會再有人難為你,不過,為防萬一,我不能不委曲你些時日。」
    運指如飛,連點哈鐸胸前三處大穴,道:「你是個會武的人,而且是個高手,我用的是獨門手法,除了我,任何人無法解開你的穴道,你應該知道在我沒給你活開穴道前妄動真氣的後果,李勇,帶他出去安置了他,交待下去,嚴密保護他的安全。
    李勇恭應一聲,拍了拍哈鐸道:「走吧。」
    孝親王咳了一聲道;「慢著,讓他畫了供再走。」
    哈鐸現在很聽話,很合作,連猶豫都沒猶豫便走過去接過了筆。
    望著李勇帶著哈鐸出了書房,嘉親王突然說道:「忘了讓他咬福康安一口了。」
    凌燕飛道:「王爺,有哈鐸那句赤魔教明白福康安的弱點,對症下藥這句話,已經夠他受的了,現在扳倒福康安已經是次要的事了。」
    嘉親王道:「這麼說剛才咱們的計劃也要改變了。」
    「不,」凌燕飛道:「孝王爺的安全不能不保護,福康安的把柄也不能不抓,我現在就送孝王爺回府去。」
    嘉親王道:「現在就送九叔回去,你不問問這個女的了?」
    凌燕飛道:「她是個關鍵人物,只要讓她開了口,官家在一夜之間,就可以抓盡潛伏各處的赤魔教徒,並且把他們逐離京畿,徹底粉碎羅剎人的陰謀,問題是她不像哈鐸那個赤魔教護教,哈鐸雖是赤魔教的護教,但對赤魔教來說,哈鐸畢竟是個外人,她不同,她是三教主的女弟子,赤魔教等於是她的,她豈會出賣赤魔教。」
    嘉親王道:「兄弟是說她不可能供出什麼來?」
    凌燕飛道:「我就是這意思。」
    孝親王哼了一聲道:「官家要什麼樣的刑法都有,給她用大刑,那怕她施刁逞硬。」
    凌燕飛搖搖頭道:「對付她這樣的人,動刑恐怕沒有用。」
    安貝勒道:「我不信,閉住她幾處穴道,把她往狠出了名的幾個女禁手裡一交,她就是鐵打的也能把她整散了。」
    孝親王道:「已經這麼晚了,我不急在這一會兒。她是個很重要的關鍵人物,只要讓她開了口,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官家能在一夜之間抓盡赤魔教賊徒,把他們逐離京畿,徹底粉碎羅剎人的陰謀,你為什麼不試試。」
    凌燕飛道:「既然您三位都這麼說,那我就試試。」
    他先閉了福王福晉的四肢穴道,把她提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一掌拍了下去。
    福王福晉一震而醒,妙目一睜,臉色大變,她就要往起站,可是她的身子只動了一動,卻沒能站起來,她馬上睜圓了妙目,厲聲說道:「姓凌的,你們想把你姑奶奶怎麼樣。」
    孝親王雙眉一聳道:「好潑辣的女人。」
    福王福晉道:「你姑奶奶何止是潑,要那一套都有,你們碰了你姑奶奶,算是你們倒了霉……」
    凌燕飛冷冷說道:「崔玉嬌,這兒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福王福晉柳眉一挑道:「姓凌的,你少……」
    忽地一怔,凝目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叫崔玉嬌?」
    凌燕飛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崔玉嬌扭頭往後一看,臉色為之一變,霍地轉過頭來道:「哈鐸呢?」
    凌燕飛道;「你問他幹什麼?」
    崔玉嬌道;「他是我的總管,我當然要問他。」
    凌燕飛道:「是不是因為他是你赤魔教的護教?」
    崔玉嬌臉色大變,厲聲叫道:「哈鐸呢?」
    凌燕飛淡然說道:「告訴你你恐怕不信,哈鐸現在在貝勒府護衛的保護之下,已經到一個既隱密又安全的地方去了!」
    崔玉嬌道:「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道:「還要我明說麼?」
    崔玉嬌道:「我不信,叫哈鐸來見我。」
    凌燕飛道:「信不信在你,哈鐸已經走了半天了,他不能來見你。」
    崔玉嬌一聲冷笑道:「姓凌的,你可別跟你姑奶奶耍陰險!」
    凌燕飛道:「隨你怎麼想都可以……」
    崔玉嬌冷笑說道:「或許哈鐸告訴了你們什麼,可是他知道有限,他要是把你們想知道的全告訴了你們,現在你們也不會弄醒我了!」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你沒說錯,哈鐸所知道的的確有限,不過他已經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了官家,官家自當保護他的安全,這是他跟官家談好的條件……」
    崔玉嬌道:「你是說哈鐸背叛了赤魔教?」
    凌燕飛道:「在你眼中,他是個叛徒,可是在官家看來他是個有功的人。」
    崔玉嬌冷笑說道;「這麼說他跟你一樣,也忘了祖宗,賣身投靠了。」
    凌燕飛道:「哈鐸跟我這叫忘了祖宗,賣身投靠,你亦魔教甘心為異族鷹犬,把大好河山牧畜百姓往羅剎人手裡送,這叫什麼?」
    崔玉嬌「哈」地一聲道:「姓凌的,羅剎人是異族,滿洲人又是什麼?」
    凌燕飛道:「不錯,滿洲人是從關外入主,但至少他們的模樣跟咱們一樣。」
    崔玉嬌道:「姓凌的,你很會說話,不過我要告訴你,不管哈鐸都告訴了你們什麼,我並不在乎,不管你們把他藏到那兒去,他絕逃不了—死……」
    凌燕飛道:「那是哈鐸的事,你用不著告訴我,我的事是讓你告訴官家哈鐸所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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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3:16 |只看該作者
崔玉嬌冷笑一聲道:「姓凌的,你是醒著說話麼?」
    凌燕飛正色說道:「崔姑娘,赤魔教應該有一兩個具良知,明大義的人……」
    崔玉嬌截口說道:「或許有,可是那不是我。」
    崔玉嬌又厲聲接道:「姓凌的,你少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了,想讓你姑奶奶嘴裡進出一個字兒來,你那是癡人說夢,別忘了,馮七跟韓玉潔……」
    凌燕飛冷然說道:「崔玉嬌,說句話你也許不信,凌燕飛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崔玉嬌目光一凝道:「長輩或許是狗屁,馮七是個糟老頭子,真要說起來也跟你八桿子打不著,你可以不顧他,你總不能連嬌滴滴的未婚嬌妻也不顧吧!」
    凌燕飛道:「說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崔玉嬌瞟了他一眼道:「凌燕飛,古來殺妻的人不少,你這跟殺妻沒什麼兩樣,你不怕往後沒人敢嫁你麼?」
    凌燕飛道:「那不勞你操心,凌某人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要緊。」
    「是呀,」崔玉嬌道:「世上盡多你們男人家找樂子的地方,你娶不娶不要緊,可是你的爹娘還指望著你……」
    凌燕飛臉色一沉道:「崔玉嬌,我沒工夫跟你閒扯,答我問話,你赤魔教還有多少人潛伏在別的府裡……」
    崔玉嬌忽然一笑,嬌媚橫生道:「你要我告訴你也不難,讓他們都出去,咱倆好好兒談,到那時候你讓我說什麼都行。」
    孝親王眉鋒一皺,哼了一聲。
    「別哼,老九,」崔玉嬌道:「你那七哥跪在地上求我還求不到呢……」
    孝親王霍地站了起來,道:「燕飛……」
    凌燕飛道:「王爺,不能跟這種人計較……」
    轉望嘉親王道:「王爺可否陪孝王爺別屋坐坐。」
    嘉親王點了點頭道:「對,九叔,走吧。」
    孝親王這麼大把年紀了,可的確在這兒坐不住,他轉身行了出去。
    等孝親王跟嘉親王出了書房,凌燕飛道:「你還有什麼好聽的儘管說出來吧,貝勒爺跟我都不怕這個!」
    崔玉嬌道:「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沒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崔姑娘,你也該是好人家的女兒!」
    崔玉嬌吃吃一笑道:「你錯了,我天生就是這種女人,要不然我不會是赤魔教三教主的女弟子,這話你懂麼。赤魔教上自教主下至每一個教徒都是這樣,就拿桑駝子那個干閨女來說吧,她是三教主的嬌妻四教主生的,但卻不是三教主的骨肉,只因為三教主自己偷了大教主的老婆二教主,他的老婆也來個報復,暗地裡把自己交給了大教主,為了這件事,二教主跟三教主聯起手來除了大教主跟四教主,現在又打著生父的旗號找什麼女兒,桑駝子的干閨女不明白這個,自動地送到了他手掌心裡去,現在嘛,哼哼,開什麼花,結什麼果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飛聽得心神震顫,但他表面上卻保持著出奇的平靜,他道:「原來赤魔教是這麼一個組織,那我就不能苛責於你了。」
    崔玉嬌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所以說你用不著再勸我什麼,這種事我見多了,自己做的也不少,想讓我說什麼,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要是想跟我結一段露水緣,我倒願意……」
    凌燕飛道:「崔姑娘,赤魔教人作踐你,你自己作踐自己,但是凌燕飛不會作踐你,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都不該讓自己的父母心疼!」
    崔玉嬌嬌笑一聲道:「又來了,告訴你別說了,沒有用,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崔姑娘,我可以下手逼你,但不到最後一刻我不願意這麼做,我剛說過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長這麼大不容易,赤魔教受人利用謀叛,你應該冷靜想一想,羅剎人的用心何在,一旦大好河山落進了他們手裡,又會有什麼人受害,崔姑娘,受害的這些人,往大處說,都是你我的父老兄弟姐妹……」
    崔玉嬌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話。
    凌燕飛道:「崔姑娘……」
    崔玉嬌突然搖了頭,冷然說道:「你不用再說了,你就是逼我也好,殺我也好,我絕不會吐露一個字。」
    安貝勒濃眉一揚,就要發作。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崔玉嬌道:「崔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崔玉嬌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色,冷笑說道:「你不要自作聰明,我沒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我是赤魔教教主的傳人,赤魔教等於是我的,我不能親手毀了它,如此而已。」
    凌燕飛道:「真是為這些麼?崔姑娘。」
    崔玉嬌一點頭道:「不錯,真是為這些,沒有旁的原因。」
    凌燕飛道:「崔姑娘……」
    崔玉嬌道:「你不要枉費口舌再多說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我只希望你們趕快放了我,要等我被擒的消息一巳傳到本教教主耳朵裡去,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凌燕飛道:「崔姑娘,我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崔玉嬌冷笑說道:「你可以不顧馮七跟韓玉潔,難道你也能不顧他們的這些王公大臣?」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既然是這樣,那我也就不便再說些什麼了,不過崔姑娘,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崔玉嬌道:「你不用再多說了,我只有一句話,放我回去,要不然你們會後悔莫及。」
    凌燕飛忽然雙眉一揚道:「來人。」
    恰好李勇走了進來,道:「凌爺,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帶她下去,嚴加防守。」
    一指點了崔玉嬌的昏穴。李勇過來抱起崔玉嬌行了出去。
    凌燕飛望安貝勒道:「大哥,我沒有說錯吧。」
    安貝勒道:「兄弟,你為什麼不讓她嘗點苦頭。」
    凌燕飛道:「大哥以為有用?」
    安貝勒忽然一聳雙肩,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
     孝親王跟嘉親王雙雙走了進來,孝親王道:「怎麼樣,她招了沒有?」
    安貝勒搖了搖頭。
    凌燕飛道;「大哥,您跟兩位王爺最好商量一下,她說的話極有可能,一旦她被擒的消息傳揚了出去,赤魔教很可能會採取報復行動,下令潛伏在各府邸的人進行暗殺或者是擄人……」
    孝親王老眼一睜道:「怎麼著,她剛才是這麼說的麼?」
    嘉親王沒問,望著安貝勒,等於是問。
    安貝勒點了點頭道:「這個女人刁得很,她就是不招,只要咱們放她回去。」
    嘉親王道:「有她跟哈鐸落在咱們手裡,他們敢輕舉妄動麼?」
    凌燕飛道:「王爺,他們先在某個府邸裡造成流血事件,或者是擄去了某位大員,然後揚言要咱們放人,如若不然他們會再造流血事件,或者是再擄人,您說,您怎麼辦,放人還是不放人。」
    嘉親王皺了皺眉道,「他們真敢這麼幹麼?」
    凌燕飛道:「那可難說,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嘉親王道:「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羅剎人會讓他們動?」
    凌燕飛道:「羅剎人或許不會讓他們為一個人輕舉妄動,但您要明白這個人是個重要關鍵人物,她牽連著他們潛伏在各個府邸裡的人,也關係著他們整個陰謀的成敗!」
    嘉親王道:「那……咱們只有不讓消息傳出去了。」
    「你真是。」安貝勒皺著濃眉道:「那可能麼,七叔找上福康安一嚷嚷,八衛都會知道,你能把人家的嘴全捂上?再說也來不及呀。」
    嘉親王道:「那你說怎麼辦,照你們這一說,咱們就只有放人了。既有現在的放人,當初咱們別找這麻煩多好!」
    安貝勒道:「我沒有意思放人,放了她咱們未必能保住誰。」
    凌燕飛道:「當初擒人是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孝親王擺手說道:「現在不是怪誰的時候,大家都是為了要扳倒福康安,為了對付赤魔教,誰也沒有錯,為今之計只有搶先一步,在他們採取報復行動之前,一網打盡他潛伏在各府邸裡的人。」
    安貝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孝親王看見了,道:「有什麼話你就說,現在是大家拿主意的時候,時間也很急促,別這麼要說不說的。」
    安貝勒道:「九叔,您這法子誰都知道,只是談何容易,她連一個字兒都不肯吐,咱們憑什麼拿人去。」
    孝親王道:「我倒是有個辦法,雖然驚行動眾了些但還管用,先編個理由把各府邸的主人以及家屬調到一個地方去,然後派鐵騎圍住各府邸,就說姓崔的這女人已經招出來了,官家會來拿人的,這麼一來,他們潛伏在各府邸裡的人一定是作賊心虛,不是抗拒就是逃跑,這樣不但可以讓他們都現形,而且可以一舉把他們逐出內城去。」
    嘉親王道:「這麼一來準會驚動大內。」
    孝親王道:「驚動就驚動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咱們自己驚勸大內,總要比讓他們去驚動大內好得多。」
    安貝勒點點頭道:「九叔說的是,這辦法倒可行。」
    嘉親王搖頭說道:「我不敢苟同,內城不只是一個府邸,難不成每個府邸都要包圍,那得出動多少人?」
    孝親王道:「誰說每個府邸都要圍,只圍一兩個府邸就行了。圍上這一兩個府邸,一嚷一鬧,他們潛伏在別的府裡的準會聞風而逃,咱們雖然拿不著他們幾個,可卻解除了一大威脅,這不就行了麼?」
    安貝勒望著凌燕飛道;「兄弟,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為今之計只好如此了,不過我以為不必驚動內城的每個府邸,他們派人潛伏也要看價值,無關輕重的他們不屑一顧,只挑幾個大員的府邸就行了。」
    安貝勒道:「既是這樣,我看咱們就馬上行動,由九叔跟十五阿哥具名,我派人送信兒,叫他們馬上離府赴約,只是,讓他們到那兒去呢?」
    凌燕飛道:「孝親王爺跟十五阿哥府不一定安全,看不如請他們上大哥您這兒來。」
    「行,就這麼辦。」安貝勒一點頭道:「我連十五爺跟九叔的家眷都請來。」
    凌燕飛道:「孝王爺那兒不必驚動了,我這就送孝王爺回去,有我在那兒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樣。」
    安貝勒道:「那就這樣,你送九叔回去,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你換你的衣裳吧。」
    凌燕飛沒再說話,抓起衣裳來走向了裡間。
    口    口    口
    濃濃的夜色裡,有一頂軟轎,抬轎的兩名轎夫步履若飛,在大街小胡同裡轉了一陣之後,停在一座很氣派的深宅大院之前。
    這座深宅大院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口兩盞大燈十丈內照耀得光同白晝,石階下有一對石獅子,八名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親兵.站門。
    軟轎落地,前頭一名轎夫奔上石階,沖站門的親兵低低數語。兩名親兵招呼開了門,六名親兵奔下石階沖軟轎打下扦去。
    轎夫也上來了,抬著軟轎宜人大門,轎裡的人連轎簾也沒掀一下。
    軟轎到了裡頭直奔前廳,剛落地,一名衣著氣派的中年人飛步奔到,轎前打扦,然後上前掀起了轎簾,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扶出個腦滿腸肥的胖老頭兒來,攙著胖老頭兒登階進了大廳,胖老頭兒有點氣急敗壞,臉色是灰的,渾身肥肉打哆嗦。
    進了大廳落了座,中年人哈著腰雙手獻上了一杯茶。
    胖老頭兒沒看那杯茶一眼,卻滿臉焦急神色地道:「你們主子呢?」
    那中年人垂手哈腰道:「回您,這就到,這就到。」
    話剛說完,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個風流俊俏年輕人帶著兩個貼身護衛進了大廳,他進來便道:「七叔,這麼晚了您怎麼……」
    胖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中年人忙伸手去攙。
    胖老頭兒顫巍巍,三腳並兩步迎了過去,一把抓住俊俏年輕人的手抖著嗓門兒道:「瑤林,出事兒了,無論如何你也得想法子救救你七嬸兒……」
    (按:福康安鑲黃旗人,姓高察氏,字瑤林。)
    福康安聽得一怔,道:「怎麼了,七叔,七嬸兒出了什麼事了?」
    福親王道:「你七嬸兒讓你九叔、顳琰、安蒙,還有個姓凌的江湖人半夜裡給弄走了,她讓我來找你……」
    福康安臉色陡然一變道:「有這種事兒,七叔,您別急,天塌下來有我給您頂著,只是您先坐下跟我說清楚點兒。」
    他把福親王扶坐下,他自己也落了座。
    屁股剛挨著椅子,福親王就把他所看見的,所知道的說了一遍。別看他糊塗,這時候他卻機靈,他可沒提什麼赤魔教不赤魔教!
    福康安靜靜聽畢,臉色大變,道:「這還得了,安蒙他要造反,十五阿哥即便是東宮太子,他眼裡也該有家法,您先在我這兒歇著,我這就帶人去要七嬸兒去!」
    他站起來要走,可是忽然他又停步凝目問道:「七叔,九叔是宗人府的宗令是不是?」
    福親王道:「他是宗人府的宗令不錯,就算他是老天爺我也要跟他沒完。」
    福康安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他們既然把九叔搬了出來,必然是有什麼借口,要不然他們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
    福親王畢竟是個毫無心機的糊塗老實人,一聽這話他就囁嚅了起來:「這個……這個……」
    福康安何等聰明的人,他還能看不出來福親王有難言之處,他目光一凝道:「七叔,您已知道了是不是?」
    福親王囁嚅著道;「其實也沒什麼,他們含血噴人,誣指你七嬸兒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
    福康安一怔,臉色也為之一變,道:「赤魔教,七叔,他們可有什麼憑據?」
    福親王道:「他們那有什麼憑據?瑤林,你就別再問了,你七嬸兒跟我這麼多年了,怎麼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你趕快帶著人去救她吧,遲了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折磨她呢。」
    福康安不愧是個聰明人,他不急著張羅去救人了,他遲疑了一下,目光轉了一轉,然後沖那中年人道:「攙王爺到後頭去,侍候王爺歇下,不許任何人打擾,扶去。」
    中年人扶起了福親王,只當福康安要救人去了,嘴裡不住地道:「瑤林,全仗你了,瑤林,全仗你了。」
    那中年人扶著福親王走了,福康安轉望兩名貼身護衛道:「派幾個人監視安蒙的動靜,有什麼發現馬上回報,不許輕舉妄動。」
    一名護衛應聲而去。
    孟蘭帶著一陣香風進來了,道:「哥哥,聽說七叔來了,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呀?」
    福康安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孟蘭聽畢便睜大了一雙美目,道:「有這種事兒,他們也太大膽了,哥哥,那你打算……」
    福康安道:「我雖然沒聽說過什麼赤魔教,可一聽這三個字兒就知道它不是什麼正道兒,安蒙他們若沒有一點憑據,斷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這不是鬧著玩兒的,我不能往安蒙他們手裡塞把柄,我要小心行事!」
    孟蘭道:「咱們這位七嬸兒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不會吧,她跟了七叔這麼多年了,是什麼樣的人七叔還能不清楚。」
    福康安哼了兩聲道:「咱們這位七叔除了吃穿享受之外,別的還知道什麼?他要能多知道點兒,皇上也不會讓他在家閒待了。」
    孟蘭道:「對了,你不提我還忘了呢,聽說咱們這位七嬸兒並不在旗,不知道是真是假。」
    福康安「哦」了一聲道:「你聽誰說的?」
    孟蘭道:「我忘記是誰了,反正是大夥兒在閒聊的時候提起來的!」
    福康安點了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更得小心了!」
    孟蘭道:「她不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吧?」
    福康安道:「那誰知道,反正安蒙他們也不會將把柄往我手裡塞就是了。」
    孟蘭美目一睜,道:「那你是說她真是……」
    福康安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敢說,她是與不是,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會知道的。」
    孟蘭道:「她若真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她跑到官家來跟了七叔是什麼意思,想幹什麼?」
    福康安搖頭說道:「這我一時也不敢說,咱們看看再說吧,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揭曉的。」
    孟蘭沉默了一下道:「七叔人呢?」
    福康安道:「我須先看清楚了再落子,我怕他纏著我,讓他們侍候他後頭歇著去了。」
    孟蘭道:「那我去看看他去。」
    福康安點點頭道:「也好,記住什麼都別提,告訴你嫂子一聲,就說我有事兒,讓她先睡吧。」
    盂蘭答應一聲走了。福康安就在廳裡坐了下來,順手端起了倒給福親王而福親王連看也沒看的那杯茶。
    口    口    口
    半個時辰之後,回報來了。
    孝親王離開貝勒府回來了,他來的時候是騎馬,走的時候換了貝勒府的馬車,車篷掩得很密。
    孝親王回府之後,貝勒府也立即派出了八名護衛分乘快馬疾馳而去,不明去向,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福康安有點詫異,但他仍坐著沒動。
    頓飯工夫之後,回報又來了。
    幾位王公大臣府的馬車,一輛連一輛也到了貝勒府,有家眷同行,沒帶一個下人。
    福康安更詫異了,他忍不住嘀咕,這是幹什麼?
    天快亮的時候,回報又來了。
     幾個營的勁旅圍住了幾位王公大臣的官邸,據說是根據密報捉拿潛伏在幾個府邸裡的赤魔教徒。
    福康安霍地站了起來,他確信他那位七嬸兒真是赤魔教中人了,他也明白宮家是根據誰的密報拿人了!他出廳往後走去。
    口    口    口
    福親王被安置在一間精舍裡,平常是養尊處優慣了,那堪熬夜三更,那堪一夜折騰,他人萎靡得不得了,眼都睜不開了,一個呵欠連一個,眼淚鼻涕直流,可就是不肯躺不肯睡,他還是真關心他那位枕邊人。
    福康安推門進了精舍。
    福親王的精神來了,霍地站起來抓住了福康安的手,道:「瑤林,你七嬸兒救回來了麼?」
    福康安的反應很冷漠,他看了看福親王道:「七叔,您這件事兒我沒辦法管了。」
    福親王一下子睜大了一雙失神的老眼,道:「這件事你沒辦法管了,怎麼了,瑤林?」
    福康安道:「我告訴您您可別嚇著,七嬸兒確是赤魔教裡的人!」
    福親王身子一震,道;「她確是赤魔教裡的人?誰說的?」
    福康安當即把他派出去的人的回報說了一遍,然後接著說道:「這假不了,七叔,安蒙他們若沒把握絕不敢這麼幹,分明是他們從七嬸兒那兒得到了口供,然後根據口供到各府邸去拿人的!」
    福親王提高了嗓門兒,話卻說得有氣無力:「好哇,他們竟然敢這麼胡來,你七嬸兒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您這話說得對了,七叔,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您是最清楚,到現在您還為她掩掩蓋蓋,隱隱瞞瞞的,您這是害您自己,您明白麼?」
    福親王道:「瑤林,你這話……」
    福康安道:「七嬸兒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出身,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是不是?」
    福親王陡然一驚,臉上的顏色變了:「她,她是怎麼樣的出身,瑤林,你這是聽誰說的?」
    福康安一見他的臉色,一聽他的語氣,立即明白孟蘭聽來的不假,心裡越發肯定福王福晉是赤魔教中人了,他當即說道:「我是聽誰說的這您不用管,紙是包不住火的,有一個人知道這檔子事就有兩個人知道,不是我說您,您也太糊塗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家法,這種女人在外頭玩玩無可厚非,您怎麼能讓她進家裡,您想想,萬一這檔子事傳進了宗人府……哼,哼,這話我說遲了,九叔現在還能不知道她的出身麼,我看您怎麼跟皇上解釋去。」
    福親王淚流出來了,鼻涕也流出來了,道:「我倒不擔心皇上那兒怎麼辦,大不了削了我的爵,我只擔心……往後這些年讓我一個人怎麼過啊。」
    福康安有點兒哭笑不得,一跺腳道:「您真是,到了這時候了您還擔心這個,這樣行不,您先請回駕,明兒個我在我這兒挑兩個給您送去侍候您,行不?」
    福親王哭著點頭說道:「好吧,回去,回去,事到如今也只有回去了!」
    說著,顫巍巍地就往外走。也不知道他是腦筋轉不過來,還是根本就不關心,到了這時候了他連他女兒死活提都不提!
    福康安一聲「來人」,外頭進來了兩名戈什哈,福康安當即吩咐說道:「備轎,送王爺回府去。」
    兩名戈什哈攙著福親王走了,福康安站著沒動,連送都投送,他沒心思顧別人了,他現在顧的是自己,他背著手在精舍來回踱了步,他擔心的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口    口     口
    天快晌午的時候,福康安正在書房裡待著,一名護衛快步走了進來,一躬身走近福康安面前低說了一陣。
    福康安臉上變了色,站了起來,道:「這是那兒來的消息?」
    那護衛道:「外頭聽來的,可靠不可靠奴才不敢說!」
    福康安道:「你看那女人會這麼做麼?」
    那護衛道:「爺,這當兒那女人成了罪魁禍首,準是死路一條,您想,只要說聲放她,讓她幹什麼她不願意?」
    福康安臉色轉白了,一咬牙拍了桌子道:「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可沒想到他們會用這法子整我……」
    目光一凝接問道:「那女人昨兒晚上確送到孝王府去了?」
    那護衛道:「您忘了昨兒晚上那輛馬車。」
    福康安一點頭道;「嗯,對,孝王去的時候騎馬,走的時候卻換了馬車。那女人若是沒有口供,他們又是憑的什麼拿人?不行,我不能讓這個女人跟那份口供送到宗人府去,去叫魯天鶴來。」
    那護衛應聲施禮而去。
    口    口    口
    曙色裡,一輛大車馳進了孝王府偏門。
    車上裝的有青菜,有肉,活雞活鴨應有盡有,趕車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濃眉大眼壯漢子。
    車進偏門,一名親隨攔住了車,沖趕車的壯漢道:「老秦,今兒個怎麼你去買菜了?」
    趕車壯漢道:「老劉病了,今兒個我替他跑一趟。」
    那親隨「哈」地一聲道:「他那兒是什麼病,淘空了身子了,再往那兒跑准活不過這個秋天,今兒個有什麼好吃的沒有?」
    他是到車旁伸手翻了起來。
    趕車壯漢忽然神色一動道;「老明,幫我卸卸車好不,我上趟茅房去。」
    那親隨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真行啊,肥水不落外人田,還捨不得拉到外頭去,誰叫我碰上了,去吧,去吧,別掉下去!」
    趕車壯漢謝了—聲,跳下車飛步而去。
    孝王府西院有個小廚房,這不是做下人飯的地方,做下人飯的大廚房在東院。
    一大早,大廚房裡剛升火,小廚房裡已經忙上了,火上燉的全是銀耳、蓮子一類。
    有個俏丫頭端著個蓋碗剛出小廚房,不遠處傳來噓地一聲,俏丫頭扭頭一看,只見濃眉大眼的壯漢老秦站在一棵樹後衝她招了招手,俏丫頭神色一緊,四下看了看,忙走了過去。
    俏丫頭到了樹後,跟老秦嘀咕一陣,然後俏丫頭走了出來,老秦不見了。俏丫頭進後院把蓋碗送進了上房,這當兒後院還靜得很,院子裡只有兩個站班的護衛。
    俏丫頭又從上房裡、走了出來,快步到了兩個護衛跟前笑吟吟地道:「趙爺、巴爺,我剛忘記告訴您二位了,總管有事兒請您二位馬上去一趟。」
    一名護衛道:「什麼事兒,我們倆正在站班。」
    俏丫頭笑道:「總管還能不知道您二位在站班,天都已經亮了,府裡的人也都起來了,您二位還怕什麼!」
    另一名護衛道:「梅寶說的是,咱倆去看看去吧。」
    他倆走了,俏丫頭望著他兩個不見,抬手一招,老秦如飛射落,一把匕首交到了她手裡,兩個人剛要往上房去。
    「站住。」不遠處忽然傳來—聲淡喝。
    兩個人一驚投注,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昨兒晚上送王爺回來的那位,天太晚了,王爺沒讓他回貝勒府去。
    凌燕飛接著又是一句:「我等了你們老半天了,剛聽說出事了,是不是?」
    兩人驚得臉色變了,老秦道:「你進去下手,讓我來對付他。」
    俏丫頭閃身燈動,身邊刮過了一陣風,凌燕飛就隨著這陣風到了上房門口,道:「有我在這兒,你們兩個休想動……」
    俏丫頭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柳眉一豎揚匕首就扎。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只—扭,那把匕首已到了他手裡,他隨手一揚點出,俏丫頭已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老秦大吃一驚,拔腿就跑。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陡覺右腳上一陣徹骨疼痛,疼得他硬是沒能動,低頭一看,一把匕首從腳面上紮了進去,只留個把兒在外頭。
    老秦忍著疼彎腰伸手要去拔匕首,脖子上突然上了一道鐵箝,剎時勒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掉過手裡的匕首就往後扎,腕子上又上了一道鐵箍,骨頭像裂了似的,手一鬆,匕首掉在了地上。
    剛才那兩護衛進後院了,四眼一直,飛身掠了過來喝問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放手。」
    兩個人四隻手抓了過來,好了!
    凌燕飛道:「二位也未免太魯莽了。」
    他抓老秦往前一迎,嚇得那兩個護衛連忙縮手後退。
    驚動了上房了,上房裡出來了人,是孝親王,他一眼瞥見院子裡的情景,臉色為之一變,急道:「燕飛,拿著了?」
    凌燕飛道:「拿著了,就是這兩個,您這兩位護衛還要救人呢。」
    孝親王轉臉過去沉聲叱道:「混帳,這兩個是赤魔教的賊徒,這位凌爺就是來拿他們的,要仗著你們,我這顆腦袋早沒了,還不把人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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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4:46 |只看該作者
兩名護衛好窘,—邊哈腰陪不是,一邊走了過來。凌燕飛往老秦腰眼裡點了一指頭。
    老秦的身子馬上軟了,等到了兩個護衛手裡的時候,老秦的身子軟得跟剛和好的面似的。護衛們把老秦跟俏丫頭梅寶弄走了。
    孝親王快步走過來抓住凌燕飛的手,帶著激動道:「燕飛,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多虧你了,多虧你了!」
    凌燕飛道:「您受驚了,福晉是不是知道了?」
    孝親王道:「這兩天她人不大舒適,還睡著呢。」
    凌燕飛道:「那您最好別再提了,福晉本就不大舒適,要是再受了驚更不好,要是我沒有料錯,福康安今兒晚上就會派人來,您跟福晉是不是還有別的地方可以住,要是有,我希望您跟福晉今兒晚上換了地方將就一夜。」
    孝親王這時候還能不聽凌燕飛的,點著頭忙道:「有、有、行、行、我這就搬,我這就搬。」
    凌燕飛道:「用不著現在,等吃過晚飯再搬都來得及!」
    孝親王道:「吃過晚飯再搬來得及麼?」
    凌燕飛道:「您放心,天不黑他們不會來,也不敢來,」
    孝親王道:「既是這樣,那就等吃過晚飯後再說吧,你吃了早飯沒有?」
    凌燕飛道:「還沒有,待會兒……」
    「別待會兒了。」孝親王道:「一家人數我每天起得早,我的早飯已經送過來了,來來,咱爺兒倆一塊兒吃。」
    他不容分說,拉著凌燕飛往上房行去。








第十四章 擒賊逢故人
    莊稼人起得早,天邊剛泛魚肚就下田了。
    可是山坳裡幾家莊稼人例外,天都大亮了,幾間屋還關著門兒,煙囪裡連炊煙都還沒冒呢,靜悄悄的,連一點聲息都聽不見。
    不,有聲響,不過這聲響不是起自山坳裡這幾間屋裡,而是從山坳外傳來的,是一陣輪聲跟蹄聲。
    這陣聲響起先很遠,可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過片刻工夫這陣輪聲跟蹄聲已到了山坳外,然後隨著這陣輪聲跟蹄聲,山坳裡馳進一輛單套黑馬車來。
    車轅上高坐著一個黑衣蒙面人,衣裳嫌大了些,可是他個子並不大,那件黑衣讓風刮得飄飄的。
    頭上罩著個黑面罩,只露兩個眼。手上戴著—雙鹿皮手套,看上去那雙手也不大。
    這位車把式趕著馬車一直馳到幾間屋前那片空場子裡,才收韁停住馬車。
    馬車剛停穩,中間那間屋兩扇門呀然而開,從裡頭走出個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黑衣漢子來,他看了看馬車還沒開口,趕車的車把式已然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可真是好福氣啊,我趕了半夜的車到了這兒,你們才起來,徐香主呢?」
    話聲雖帶著冷意,可仍不失清脆甜美,原來是個女子。
     只聽一個陰惻而冰冷的話聲起自車左:「我在這兒,有什麼事嗎?」
    車左邊一間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門,一個身材瘦高,慘白臉的中年黑衣漢子當門而立。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轉過臉去,旋即一笑說道:「我冤枉人了,看樣子徐香主是早起來了。」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臉微微一揚道:「好教你知道,我根本就沒睡。」
    「好,」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忠於職守,受苦受累,我一定回報教主,對徐香主你—定有所獎賞。」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臉上馬上堆上笑意,一抱拳道:「我這兒先謝了,你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你天生的怕女人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咧嘴—笑道:「我怕女人不願意近我。」
    他邁步走了過來。容得他走到車旁,蒙面黑衣女子伸手遞出一物,那是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一怔,忙仲雙手接了過去,道:「這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奉三教主之命來提人。」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提人,人剛送到這兒來怎麼……」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看樣子你還不知道,內城出事兒了,人全讓人家趕了回來,連姑娘也落進了他們手裡,三教主大為震怒,要拿人質開刀報復,你明白了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直了眼,傻了臉道:「真的……」
    蒙面黑衣女子根本不容他再說下去,當即說道:「別真不真了,我還得往回趕呢,快些把人提出來吧。」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還真不敢怠慢,轉過臉去—揮手喝道:「把他們都叫起來,什麼時候了還在那兒挺屍呢,快去,快去。」
    他這—發火,那黑衣漢子的睡意全沒了,轉身進了內屋,一轉眼工夫出來了七八個,穿衣裳的穿衣裳,提褲子的提褲子,跑著往屋後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聲道:「就沖這種材料,還想成什麼大事,人在後頭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忙道:「是的,尾後山壁上有個洞,地方比較隱密,我讓他們把人藏在了那洞裡,這樣就算讓那些鷹爪找到這兒來,只要咱們自己人不說,他們絕不會知道人在這兒!」
    說話間那七八個黑衣漢子已從屋後轉了過來,前頭兩個架著一個衣衫零亂,神情憔悴,但卻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的姑娘來。
    蒙面黑衣女子目光一凝道:「還有—個呢?」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隨即答道:「那—個早兩天就讓三教主派人帶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哦」了—聲,沒說話。這當兒兩個黑衣漢子已架著那位姑娘到了車旁,就待往車上架。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忽地一怔,抬手攔住了那兩個黑衣漢子,望著蒙面黑衣女子說道:」那一個早兩天讓三教主人提去了,你不知道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沒聽三教主說,三教主只命我來提人,沒告訴我提幾個,三教主的意思許是只提這一個。」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眨眨眼道:「是這樣麼?」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轉過臉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帶著三教主的令符來的,令符現在你手裡,難道你連三教主的令符都信不過?」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那倒不是,我有幾個膽敢信不過三教主的令符,只是這人質關係重大,我職責所在,不能不小心,現在想想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你有什麼資格見我,你不過是個小小的香主,本教之中見過我的人並不多,想知道我是誰那容易,你直接去問三教主。」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香主,連你都沒資格見,又有什麼資格去見三教主,我小心點三教主總不會怪我,這樣吧,把你的身份證明拿出來我看看……」
    蒙面黑衣女子怒笑說道:「你好大的膽子,好吧,我就讓你看個明白,等我回去見了三教主之後,我自會把你忠於職守的情形稟明三教主!」
    她把長鞭交在左手,右手往腰裡探去,等她右手從腰間抽出來的時候,忽然向著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一揚。沒看見什麼,卻聽見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哼了一聲,捂著臉倒了下去,滿地亂滾。
    那七八個黑衣漢子看得都為之一怔。就在七八個黑衣漢子這一怔神間,蒙面黑衣女子已鞭交右手,揚起身向著架住那姑娘的兩個黑衣漢子抽了過去。
    「叭」、「叭」兩聲,那兩個黑衣漢子臉上各中一下,大叫著捂臉後退。蒙面黑衣女子動作奇快,騰出右手來,車轅上探身,一把抓住那位姑娘硬把她掀上了車,然後一聲叱喝,趕動馬車打個轉向外疾馳而去。
    另六個黑衣漢子定過了神,大叫一聲騰身追向馬車。馬快,但剛開始馳動卻不及人的輕功身法快,那六個黑衣漢子裡的前兩個,一個起落便追上了馬車,兩個人抓住車後翻上了馬車,然後鑽進車篷往前撲去。
    這時候另四個也從兩旁趕到了,蒙面黑衣女子抖手兩鞭抽倒了兩個。車旁的兩個黑衣漢子滾翻著倒了地,車轅後鑽出了那兩個黑衣漢子,伸手便抓蒙面黑衣女子。
    蒙面黑衣女子身後像長了眼,只見她上身往後一仰,那兩個黑衣漢子頓時落了空,與此同時,蒙面黑衣女子戴著鹿皮手套的兩隻手,已硬生生地插進了兩個黑衣漢子的胸腹之間,他兩個大叫—聲彎下了腰。
    蒙面黑衣女子挺身坐起,手往回一帶,兩個黑衣漢子倒進了車裡,她那雙鹿皮手套上熱騰騰的鮮血淋漓,一剎那間她已抓住了韁繩馬鞭。
    身旁那位姑娘嚇得閉上了眼。馬車馳出了山坳,剩下的那兩個黑衣漢子沒敢再追過來,馬車馳行若飛,一口氣馳出了十幾里去。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收韁勒馬停下了馬車,轉望身旁那位姑娘柔聲說道:「韓姑娘受驚了!」
    那位姑娘微愕說道:「姑娘認得我?」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娘是順天府韓大人的千金韓玉潔韓姑娘麼?」
    韓玉潔道:「我請教,姑娘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不必問我是誰,只知道我不是赤魔教中人,是來救姑娘的,這就夠了,現在容我問一句,韓姑娘能走路麼?」
    韓玉潔道:「姑娘這話……」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應該知道自己關係至大,要是韓姑娘被掌握在赤魔教手裡,凌爺跟官家投鼠忌器,難以對赤魔教採取行動,我想盡辦法,費了很大的事才好不容易救出韓姑娘來,絕不能讓他們循輪痕蹄印追上我再把韓姑娘奪回去,所以從現在起我要棄車步行,不知道韓姑娘方便不方便?」
    韓玉潔忙點頭說道:「謝謝姑娘關注,我能走!」
    蒙面黑衣女子微一點頭道:「那就好,咱們趕一程之後再歇息。」
    她先跳下車轅然後伸手把韓玉潔扶了下來。
    蒙面黑衣女子把韓玉潔扶下車後,揮起一鞭打在馬身上,那匹馬拉著馬車飛馳而去,她道:「讓他們循著蹄印輪痕去找吧,韓姑娘請跟我來。」
    馬車馳向正東,她則轉身往南行去。韓玉潔跟在蒙面黑衣女子的身後,一邊走,一邊想,而且一邊看,她想的是這蒙面黑衣女子究竟是誰,她看的是蒙面黑衣女子的背影以及走路的姿態。
    她想不出這位蒙面的黑衣姑娘是何許人,可是她看得出這位黑衣女子有一副相當美妙的身材,走路的姿態也很動人,她猜,想這位蒙面黑衣女子長得一定很美。
    走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問道:「姑娘認識凌燕飛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以前在江湖上我見過他幾次!」
    韓玉潔馬上想到,這位蒙面黑衣女子可能是暗地裡傾心於自己未婚夫婿的江湖女英豪,所以她才會趕來從赤魔教手中救出自己來,暗地裡幫助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當即又道:「姑娘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姑娘是誰?」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又為什麼非知道我是誰不可?」
    韓玉潔道:「姑娘救了我,這是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言重了,赤魔教潛伏京畿,圖謀不軌,小則危害京城一地的治安,大則將陷天下生民於水火,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輩江湖人有一身武藝,為什麼不替國家盡點心力。」
    韓玉潔道:「姑娘讓人敬佩,只是韓玉潔身受姑娘活命之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不要再提了,我為的是韓廷,為的是天下百姓,不是為某一個人。」
    人家既然這麼說了,韓玉潔自然不便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之後,她道:「姑娘打算把我帶到那兒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跟姑娘同時遭赤魔教劫擄的,還有一位凌爺的師門長輩,他仍掌握在赤魔教手裡,對凌爺跟官家仍是一大威脅,我不能不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我打算先把姑娘安置在一個安全地方,然後再去救那位老人家,等救出那位老人家之後,再由他陪著韓姑娘回到凌爺跟官家的保護下去。」
    韓王潔道:「讓姑娘冒險受累了,凌爺跟官家要是知道,一定會很感激。」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別客氣了,請告訴我,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是什麼時候給他們派人提走的?」
    韓玉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也遭他們擄來了,卻始終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蒙面黑衣女子呆了一呆道:「姑娘一直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韓玉潔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麼姑娘是怎麼知道那位老人家也被他們擄來了的?」
    韓玉潔道:「我是聽他們說的。」
    蒙面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道:「他們可曾制姑娘的穴道?」
    韓玉潔搖頭說道:「沒有。」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麼剛才在山坳裡,聽他們那個香主說,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早在幾天前已經被他們派人提去了,顯見得那位老人家也曾被他們囚在那處山坳裡的洞穴中,姑娘怎會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韓玉潔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始終沒見著那位老人家是實!」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就怪了,他們把他弄到那兒去了?又為什麼要把他跟姑娘分開,難不成是怕人—塊兒救了去。」
    韓玉潔道:「也許是,像現在,姑娘救只能救我一個。」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他藏到那兒去。」
    蒙面黑衣女子有—身很好的武功,能跑能走白不在話下。韓玉潔雖是宦門千金,但並不嬌生慣養,尤其經凌燕飛治好她的五陰絕脈後,她的身子已不像以前那樣虛軟,雖不能放開步怎麼跑,但是走路之力卻是綽綽有餘。
    兩個人一口氣走出好幾里地去,這時候日頭已經老高了,只是蒙面黑衣女子帶她去的這條路相當偏僻,看不見一個人影。又走了半里多之後來到一處山腳下,緊挨著山腳下有一片棗林,棗林之中露著幾角紅牆綠瓦。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累了吧,已經到了。」
    韓玉潔儘管不累,卻已走得嬌靨泛紅香顏見汗,她赧然一笑道:「還好,這是什麼地方?」
    蒙面黑衣女子道:「棗林裡有座慈悲庵,住持師太是我的朋友,韓姑娘盡可以放心住在這兒,她會照顧姑娘的。」
    韓玉潔香唇啟動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為什麼不送我回城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知道韓姑娘遲早會有此一問,我可以告訴姑娘,我要是送姑娘回家,府上那些人不足以保護姑娘的安全,我要是把姑娘送交凌爺,凌爺勢必會知道我是誰,而我卻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誰……」
    韓玉潔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說話間二人已走進入棗村,來到一座尼庵之前,這座尼庵不大,但紅牆綠瓦,蓋得異常精細,而且地方也很幽靜。韓玉潔還待再說。
    蒙面黑衣女子抬手一指道:「韓姑娘請看,這就是慈悲庵。請姑娘稍候,我去敲門!」
    她的確得先去敲門,此刻慈悲庵兩扇庵門緊緊地關閉著。蒙面黑衣女子走上前去輕輕地扣了兩下門環。
    轉眼工夫之後,門裡有一個女子話聲問道:「誰呀?」
    蒙面黑衣女子立即應道:「師姐是我。」
    一陣門閂響動過後,兩扇庵門開了,一名年輕比丘當門而立,這位年輕比丘襤衣芒鞋,人長得很清秀,只見她含笑說道:「姑娘回來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指韓玉潔道:「這位就是順天府韓大人的千金韓姑娘。」
    年輕比丘輕「哦」一聲,深深看了韓玉潔一眼,合什微一躬身道:「無垢見過韓姑娘。」
    韓玉潔忙答一禮道:「不敢當,打擾庵主清修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旁說道:「韓姑娘弄錯了,這位是庵主的唯一高足。」
    韓玉潔「哦」一聲,笑了笑沒說話。
    年輕比丘又看了韓玉潔一眼道:「久仰韓姑娘不但是宦門奇女,而且還是一位才女,今天能蒞臨敝庵,慈悲庵增光不少,快請庵裡坐吧。」
    話落,側身退向一旁,肅容微躬身軀。
    韓玉潔答了一禮道:「師太誇獎,韓玉潔愧不敢當,有僭了。」
    她跟在蒙面黑衣女子之後進入慈悲庵。
    無垢關上庵門之後趕來道:「庵主等二位等了很久了,容我帶路。」
    她快步越前帶著蒙面黑衣女子和韓玉潔,繞過正殿往後行去。過正殿,有個遍植花木的小小後院,後院裡,禪房三五間,正北—間禪房前站著一位瘦小老尼,一般地襤衣芒鞋,手裡還握著一串念珠。
    看年紀,老尼該在五十上下,但紅光滿面,硬朗精神,尤其一雙目光,更是炯炯有神。韓玉潔雖是宦門之女,但她看得出這佛門中的師徒倆不但都會武,而且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只聽無垢道:「庵主怎麼出來了?」
    老尼含笑說道:「我聽見敲門,料想是我盼的人到了,果然我盼的人到了,韓姑娘芳駕蒞臨,我焉有不出迎的道理。」
    蒙面黑衣女子向韓玉潔道:「這位就是庵主,上靜下心。」
    韓玉潔快行幾步,盈盈施禮,道:「韓玉潔見過庵主。」
    靜心老尼含笑答禮,道:「韓姑娘你這是折貧尼,貧尼未曾遠迎,還請韓姑娘原諒!」
    韓玉潔道:「好說,韓玉潔打擾清修,該請庵主海涵。」
    靜心老尼道:「韓姑娘別客氣了,能接芳駕,慈悲庵增光不少,貧尼師徒也與有榮焉,快請禪房裡坐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姑,我不進去了,我還要找另一位去。」
    靜心老尼道:「不歇會兒再去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了,姑姑,救人如救火,不早點救出另一位來,他們仍然無法對赤魔教採取行動!」
    轉望韓玉潔道:「韓姑娘就請在慈悲庵暫住,我救得那位老人家之後會盡快趕回,失陪了。」
    她一抱拳轉身行去。
    靜心老尼道:「無垢,送她出去。」
    無垢答應一聲,跟著行了出去。
    出了後院之後,無垢道:「她知道你是誰麼?」
    蒙面黑衣女子搖搖頭道:「暫時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無垢道:「你可以暫時不讓她知道你是何許人,難道也讓老人家一直揪心著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自己糊塗,傷了他老人家的心,在我沒彌補我的過錯之前,我是沒有臉回去見他老人家的。」
    無垢歎了口氣道:「你真彆扭,由你了!」
    又走了兩步之後,無垢忽然問道:「要是他老人家找到這兒來怎麼辦?」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會的,他老人家絕不會到這兒來的,他老人家要是肯低頭,當年姑姑也不會出家了!」
    無垢又歎了口氣道:「彆扭的人都湊到一塊兒來了。」
    這裡無垢送走了蒙面黑衣女子。
    後院韓玉潔已經進入禪房入了座,她想跟靜心老尼打聽蒙面黑衣女子是誰,那知她遲疑了一下香唇剛動,靜心老尼已然含笑說道:「韓姑娘只管安心在慈悲庵住下,別的事到了能告訴韓姑娘的時候,貧尼自當奉知!」
    韓玉潔不好再問了,只得把已然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口    口    口
    入夜,孝親王府燈火通明,光同白晝。
    二更過後,孝親王府的燈火一盞一盞的熄滅了,只剩下上房屋的東耳房裡尚有一盞燈。
    孝親王燈下伏案,一桌子上有一疊公文,面前攤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行行字跡。孝親王穿的便服,面向裡背正對著門,斜斜地對著窗戶。
    孝親王一向都在書房處理公文,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今兒晚上卻挪到臥房來處理公文了。
    夜已深,人已靜,除了幾個站班的跟巡夜的護衛之外,外頭已經看不見一個人,也聽不見一點動靜了。
    二更剛過沒多久,窗戶紙突然「噗」地一響,破了個洞,洞不大,只有小指大小。
    孝親王就在這時候趴在了桌子上,他正後心插著一樣黑黑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只見那黑黑的東西粗細也跟小指頭一樣。
    接著,窗戶動了一下,只動了一下,燈光閃動了一下,也只是那麼閃動了一下。再看時,孝親王身旁多了個人,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背插一把單刀,用塊黑布蒙著大半張臉的漢子。他看也沒看孝親王一眼,伸手就抓攤在桌上的那張紙。
    突然,趴在桌上的孝親王手一動,五指已落在蒙面黑衣漢子的腕脈上。蒙面黑衣漢子大吃一驚,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孝親王另一隻手的食指已經點在了他腰上。蒙面黑衣漢子心裡明白得很,可就是不能動了。
    孝親王鬆了扣在他腕脈上的那隻手,直起了身,抬起了頭,孝親王脫胎換骨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好年輕,連一把鬍子都沒有,不但沒有鬍子,而且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俊美異常。蒙面黑衣漢子的心沉到了底,奈何他一點也不能動彈。
    年輕俊美的孝親王站了起來,先捏開蒙面黑衣漢子的牙關,伸手進去一掏,掏出了一顆豆般大小的蠟丸,往桌上一扔,然後又反手伸進自己衣裳裡,從背後掏出了一個小枕頭般,不太厚,但挺硬的個墊子也扔在了桌上,墊子上插著一根子午向心釘。最後,他一掌拍在蒙面黑衣漢子的左肋下。
    蒙面黑衣漢子忽然—拳遞出直搗孝親王的心口要害,孝親王抬左手撥開了他的拳頭,右手一個嘴巴打在蒙畫黑衣漢子臉上。
    蒙面黑衣漢子蹌踉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蒙臉的黑布掉了,右半邊臉紅了,嘴角也見血,他抬手抽刀跳了起來。
    他剛跳起,孝親王一腳踢在他持刀腕脈上,刀飛了起來,扎破頂棚「篤」地一聲正插在房樑上。疼的是手腕,黑衣漢子左手抓住了右腕,一彎腰,旋即直起腰來要往窗戶撲。
    孝親王一跨步便攔在他身前。黑衣漢子一張馬臉慘白,沒往前撲,要往後退。
    黑衣漢子咬咬牙道:「你是……」
    孝親王道;「凌燕飛,來這兒之前聽人說過麼?」
    黑衣漢子兩眼猛睜道:「你就是凌燕飛。」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足見你聽說過我,那麼咱們別這麼生份,請坐!」
    黑衣漢子沒坐,腳下直往後移。
    凌燕飛道:「你應該相信,我能把你按到這張椅子上去!」
    黑衣漢子腳下立即變了方向,往後挪了兩步坐在了牆邊那張椅子上。
    凌燕飛抬手一指椅子,道:「請坐,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了,我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黑衣漢子沒說話。
    凌燕飛道:「我很納悶,為什麼有些人生得那麼賤,遲早都必得說的話偏要等吃過苦頭後才說。」
    黑衣漢子開了口:「我姓駱,駱英和。」
    凌燕飛道:「你這三字姓名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我認為無關什麼緊要,要緊的是你為什麼夜進孝親王府行刺?」
    黑衣漢子道:「這老頭兒當年蠱惑皇上,害得七阿哥永琮已然到手的東宮太子又沒了……」
    凌燕飛截口說道:「是這樣麼?」
    黑衣漢子一點頭道:「是這樣。」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如今夜進孝王府行刺,是為已然死了多年的七阿哥報仇雪恨了?」
    黑衣漢子道:「一點都不錯,正是這樣,我姓駱的當年受過七阿哥的恩惠,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不能不為七阿哥出這口氣。」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倒是死無對證!」
    黑衣漢子小臉掠過一絲得意神色,道:「什麼叫死無對證,大丈夫敢做敢當,我承認了,你們定我的罪,殺了我就是。」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要是栽贓嫁禍,讓死人為活人頂罪的話,那就該另當別論。」
    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栽贓嫁禍,讓死人為活人頂罪,你,這話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你說你是為已死的七阿哥報仇雪恨,所以夜人孝王府行刺,可是?」
    黑衣漢子道:「不錯,確是這樣。」
    凌燕飛道:「那麼我問你,你夜人孝王府行刺,是為了替已死的七阿哥報仇雪恨,你隔窗用子午向心釘打進孝王爺的後心要害,報仇雪恨的目的已達,你沒有必要再進入房裡來……」
    黑衣漢子道:「我進來看看他死了沒有,我不能功虧一簣,白跑一趟,我這一趟必得置他於死地,這一趟要是殺不死他,再想下手可就難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反應很好,也能言善辯,讓你來行刺,這個人選十分恰當,那麼我問你,你拿這張口供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這張口供也跟當年事有關?」
    黑衣漢子臉色又為之一變,但他旋即說道:「聽說當年七阿哥臨行前寫了一紙遺書,七阿哥在這紙遺書上指陳這個老頭兒的條條罪狀,而七阿哥過世之後這紙遺書卻不見了,我懷疑是這老頭兒偷了來,我想看看桌上這張是不是那紙遺書,要是的話,憑這紙遺書我就能讓這老頭兒死後還落個罪名。」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你的確反應快,的確能言善辯,你這番辯辭乍聽似乎頭頭是道,無懈可擊,其實到處都是破綻,你來行刺之前,那指使你前來行刺的人有沒有告訴你,七阿哥是在幾歲時死的麼?我要不是前些日子聽嘉親王提過,今兒個差一點就讓你蒙了,據我所知,七阿哥死的時候年紀還小,小小年紀懂得寫什麼遺書,再說,即使七阿哥留有遺書,即便孝王爺派人把那紙不利於己的遺書偷了來,也絕沒有保留至今的道理,一定早就事後湮滅了,這道理任誰都懂,你又來找什麼遺書?」
    黑衣漢子聽得臉色連變,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他還待再辯,凌燕飛已臉色一沉,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去,冷然說道:「告訴我,福康安都給了你什麼好處,使得你這樣為他賣命?」
    黑衣漢子臉色大變,兩眼一睜道:「你說誰……」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你,這是我設的一個圈套,口供之說是假,赤魔教那女人已被暗中押來孝王府之說也是假,我為的是讓福康安往這個圈套裡鑽,你明白了麼,你還有什麼話說?」
    黑衣漢子白著臉低下了頭,但旋即他又抬起頭來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七阿哥報仇雪恨來的。」
    凌燕飛道:「告訴我,福康安對你有什麼恩惠,給了你什麼好處?」
    黑衣漢子道,「對我有恩惠的是七阿哥,給了我好處的也是七阿哥。」
    凌燕飛伸手按在了他肩頭上,道:「你可聽說過錯骨分筋手法?」
    黑衣漢子機伶一顫,兩眼暴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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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5:29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突然回手在他兩邊耳下捏了一下,黑衣漢子的下巴立即掉了下來。
    凌燕飛道:「想在我面前嚼舌自絕,沒那麼容易。」
    黑衣漢子不但兩眼暴睜,頭上青筋都暴起來了,他一挺腰就要往起站。
    凌燕飛伸手又按在他肩頭上,只見他拚命擰了往上掙,身下的椅子吱吱響,但一個身軀卻難離開那張椅子分毫。
    凌燕飛搖搖頭道:「我沒想到有人肯替福康安這麼賣命法,現在我可以用錯骨分筋手法對付你,可是這手法有傷天和,非不得已我絕不輕用,我還存一點希望,你最好不要讓我這僅存的一點希望幻滅,現在我把該說的都說一說,最後作什麼樣的選擇那還在你……」
    頓了頓道:「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保你不死,而且無罪,不管福康安答應給你什麼好處,我也照樣能給你,要是福康安手裡抓著什麼東西脅迫你,我可以幫你的忙,你也可以等確信這脅迫解除之後再點頭,怎麼樣?」
    黑衣漢子沒說話:他現在不能說話,可是他兩眼已經沒睜那麼大了,頭上的青筋也不見了。凌燕飛道:「咱們來個搖頭不算點頭算,怎麼樣?」
    黑衣漢子沒動,過了一會兒才微微地點了點頭。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冒個險,不過我要先告訴你,以你嘴裡預藏毒藥以及情急要嚼舌自絕這兩件事看,福康安即使答應給你什麼好處,那一定是給你的親人的,並不是給你本人的,要是的話,你死後好處自然也就沒有了,這划不來,你也不會這麼傻,不過,福康安要是答應以你的行刺為你的親人換取什麼好處,或者是他手裡掌握著什麼逼你行刺,你要是行刺不成扯出他來,他會毀了掌握在手裡的什麼,讓你抱恨終生,這你也應該好好想一想你為了柏扯出他來一死了之,你的親人會不會得到福康安答應過的那種好處,你要是為了怕扯出他來一死了之,他會不會重諾守信保全掌握在他手裡的東西,如果你認為福康安值得信賴,你盡可以一死,要不然的話,我勸你還是珍惜自己一條性命跟我合作,那樣的話,或許可以保全你所希望保全的。」
    說完了話,他伸手托上了黑衣漢子的下巴。
    黑衣漢子低下了頭,半晌之後才道:「你真能保我無罪,保我不死?」
    凌燕飛道:「你既然知道我,你就應該知道我跟孝親王、嘉親王以及安貝勒的關係,這個圈套是我設的,我有全權處理一切!」
    黑衣漢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能,我是怕你玩虛施詐。」
    凌燕飛道:「那就沒辦法了,你我緣僅一面,你無法知道我的為人,這一次又是在敵對的情形下,更不容易讓你相信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所以跟福康安不相為謀,更進一步的跟他作對,就是因為道不同,也就是說我跟福康安不一樣……」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衝著你那句錯骨分筋手法有傷天和,我確知你跟福康安不一樣,我相信你!只是……」
    他搖頭一歎道:「就是我跟你合作,只怕你也拿福康安無可奈何。」
    凌燕飛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漢子道:「因為叫我來行刺的不是福康安本人,而是他的護衛領班魯天鶴透過他手下的一個弟兄,我的把兄弟叫我來行刺的!」
    凌燕飛道:「那有什麼不一樣?」
    黑衣漢子道;「自然大不相同,儘管大家明知道這是福康安的授命,可是抓不著證據,不但福康安可以裝作不知道,甚至於連他的護衛領班魯天鶴都能推得乾乾淨淨,即便萬一魯天鶴推不掉,到時候福康安可以來個下手,殺了魯天鶴,然後到皇上面前認個督下不嚴,用人不當,來個自請處分,皇上卻無法拿他怎麼樣,頂多也判他個督下不嚴,用人不當,罵他兩句了事。」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倒是,不過並不是全無辦法,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可以請准孝王爺秘密拿人,先抓魯天鶴那名手下,再抓魯天鶴,讓福康安無法滅口,讓魯天鶴從他嘴裡扯出福康安來,這樣再有一個福康安他也站不住。」
    黑衣漢子道:「你以為魯天鶴會扯出福康安來嗎?他是福康安的心腹死黨。」
    凌燕飛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讓魯天鶴扯出他來!」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只要你認為有辦法就行,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是福康安府裡的人,我跟福康安的關係只是我有一個把兄弟在他府裡當護衛,僅此而已,我姓馬,是個回回,朋友們都管我叫馬回回,因為我自小脾氣不好,喜歡跟人打架,到處惹事生非,所以我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法子,一直在京裡地面上幫這個打那個,幫那個打這個混碗飯吃,我有個瞎了眼的老娘沒人侍候,我想娶個媳婦兒,卻沒那家姑娘敢嫁我、願意跟我,我在窯子裡認識個姑娘,只有她願意跟我,而且是真心,那缺八輩子德的老鴇子卻獅子大開口,我贖不起,昨兒個我那個在福康安那兒當差的把兄弟去找我,他說有人願意出一筆錢,不但夠我贖人的,還夠我一家三口吃喝半輩子的,條件是進孝王府行刺,我要贖人,也打算讓我那瞎了眼的老娘過好日子,我答應了,可是他們也有條件,為怕我行刺不成被擒出賣了我們,不但給了我一顆毒藥,還暫時派人陪著我那瞎了眼的老娘,他們說了,我要是辦成了事兒,錢有了,人也有了,盡可以換個地兒隱名埋姓侍候我那老娘過好日子去,要是事不成,只不扯出他們來,他們也會給我那老娘一半,讓我那老娘過幾年好日子,就是這麼回事兒,我就為貪這一點財,所以就來了!」
    凌燕飛道;「你那把兄弟姓什麼,叫什麼?」
    黑衣漢子馬回回道:「你既然知道了魯天鶴,何必再問我那把兄弟。」
    凌燕飛道:「我不找你那把兄弟這中間就差著一個人,差著一個人就會有很多話對不起來,很多事無法連貫,你放心,我保你那個把兄弟沒事就是。」
    馬回回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姓孫,叫孫太和,因為人長得瘦小猴兒干,所以有個外號叫孫猴兒,如今你讓我說什麼,我說什麼,可是我有個條件,必得先讓我見著我那老娘,要不然就算到時候你把他們都拿住了,我也會來個堅不認帳。」
    凌燕飛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會把你那老娘送到你面前來,要不然到時候你儘管不認帳就是,你那老娘現在在什麼地方?」
    馬回回道:「在我家,東城根兒潘家窯後有座小破廟,那就是我家,我來的時候我娘還在家,現在是不是還在就不知道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行了,以後的就是我的事兒了,咱倆唱出戲你會不會?」
    馬回回道:「唱戲?唱什麼戲?」
    凌燕飛道:「很簡單,我追你跑,你翻上牆頭,我追上去打你一掌,然後你大叫一聲倒栽下來,會不會?」
    馬回回詫異地道:「這是……」
    凌燕飛道:「我說他們一定會派人監視你,你信不信。」
    馬回回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我要讓他們以為你死在孝王府,這齣戲你要演得像一點,現在就走,出屋後讓護衛們看見你。」
    馬回回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了。」
    一步跨到窗前,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凌燕飛跟到窗前,外頭傳來了一聲沉喝:「什麼人,站住!」
    他打開窗戶竄了出去,先看清了馬回回跑的方向,然後揚聲一聲大喝:「有人行刺,攔住他。」
    他提一口氣追向馬回回。馬回回的輕功不錯,就這一轉眼間他已翻上了牆頭。
    凌燕飛的輕功更高絕,他一個起落便已追上了馬回回,他騰身竄起,揚掌劈向馬回回後心,忽見迎面一點烏芒閃電般奔向馬回回咽喉處,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能讓這點烏芒打中馬回回的咽喉,立即變掌為抓,抓住馬回回後背衣裳一扯,低聲說道:「叫。」
    馬回回大叫一聲翻了下去。
    凌燕飛把時間算得恰好,馬回回大叫下翻的前一剎那,一點烏芒已劃空打到,凌燕飛把馬回回身軀扯偏,烏芒擦著馬回回脖子而過,凌燕飛伸手接住了那點烏芒,適時馬回回大叫下翻,在這麼濃的夜色裡,只要是看見這點烏芒直奔馬回回咽喉的人,任何人都會以為馬回回咽喉上中了暗器,後心要害又挨了一掌翻了下去。
    凌燕飛跟著牆上落下,伸手拍開了追撲而來的一名護衛的腰刀,大叫說道:「刺客死了,外頭有他的同黨,快追。」
    兩名護衛當了真,事實上也並不假,立即雙雙翻上牆頭掠了出去。地上的馬回回要往起站。
    凌燕飛輕喝一聲:「不要動。」
    一指閉了馬回回的穴道,抓起他來往孝親王的住處掠去。
    孝親王搬到了兩邊長廊下一間屋裡,此刻他屋裡已亮起了燈,凌燕飛提著馬回回敲開門一步跨了進去。
    孝親王衣裳穿得好好的,想必根本沒睡,一見凌燕飛進來,迎上來揚起拇指道:「你真行,燕飛,又逮住了!」
    凌燕飛沒多說,他匆匆地把剛才上房屋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又道:「其他的都是我的事,您怎麼辦,這齣戲您能不能接著唱下去。」
    孝親王皺眉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這齣戲我要是接著唱下去,勢必非驚動宮裡不可,蒙誰都不要緊,蒙皇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那就這麼辦,刺客還沒進上房之前就被發現了,今後這一兩天萬一有人來看您,您就這麼說,還有,刺客死了,是讓您的護衛從後頭一掌,以及刺客的同黨從外頭髮暗器打死的,這個馬回回您交給個親信守著,別讓任何人知道他沒死,我這就出城辦別的事去!」
    他沒等孝親王說什麼,放下馬回回閃身掠了出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一口氣跑到了東城根兒潘家窯。
    剛到潘家窯他就看見了,潘家窯後面是有座小破廟,裡頭黑忽忽的,看不見燈光,也聽不見什麼動靜。
    他繞到那座小破廟後,從後頭進了小破廟。這座廟可真是既小又破,除了侍神的那座小殿之外,總共也不過兩間房子。
    凌燕飛一個地兒的找,連半個人影也沒找到,他明白,馬回回那瞎了眼的老娘自己不可能跑到那兒去,一定是讓福康安的人帶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騰身拔起,飛射而去。
    片刻之後,他抵達了桑宅,龍雲幾個都在,可是還沒見駝老回來,龍雲幾個都快急瘋了,一見凌燕飛回來跟碰上了救星似的,馬上都圍了過來。
    凌燕飛把幾天來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龍雲幾個精神為之一陣振奮,但這振奮也不過是一轉眼的事,轉眼工夫之後他幾個又恢復了焦急、頹廢。
    凌燕飛沒敢把桑傲霜被騙上當的事告訴他幾個,他絕口不提桑傲霜,只安慰龍雲說憑駝老的一身所學,以及多年跟赤魔教的周旋的經驗,絕不會出什麼事,事實上他也沒聽說駝老落在了赤魔教手裡,要有的話,赤魔教早說了。
    聽了這話,龍雲和幾個好了點兒,可禁不住都問:駝老究竟是上都兒去了呢?這問題,凌燕飛無從回答,他也不敢輕易作答,只有含混地又安慰了他幾個一陣。
     安慰過龍雲幾個之後,他讓龍雲把老董找了來。一見老董,凌燕飛就說他要找個人,福康安府的護衛孫太和,外號孫猴兒。老董居然知道這個人,而且提起了馬回回。
    老董領命而去之後,凌燕飛就在桑宅歇了下來。幾個人又聊了起來,聊的全是駝老跟姑娘桑傲霜,凌燕飛始終沒露一點口風。
    龍雲幾個也曾問及馮七跟姑娘韓玉潔。凌燕飛苦笑了笑,沒說什麼,不過他表示赤魔教那位三教主的女弟子跟一名護教掌握在官家手裡,諒赤魔教也不敢動這兩個人質。
    第二天一大早,老董派人送信兒來了,孫太和孫猴兒昨兒一早就到外城去了,昨兒晚上沒回去,到現在還在他的姘頭翠花的香閨裡,老董的人送來一張小紙條兒,翠花的住處小紙條兒上寫得清清楚楚。老懂真行,凌燕飛精神振奮,如獲至寶,馬上就要趕到翠花的住處去。
    龍雲幾個要跟去凌燕飛不許,他讓他們仍舊留在家裡等駝老,非重大事故,不許輕離桑宅,駝老要一有消息,馬上想辦法通知他,而且也讓駝老留在家裡別再出門。
    凌燕飛的話就是令諭,龍雲八個不敢不聽,只得作罷!
    凌燕飛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又離開了桑宅。他按圖索驥,很容易地找到了翠花的住處,這時候天色剛亮,家家戶戶都還沒開門兒。
    一個要飯花子蹲在胡同口,凌燕飛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老董手下的弟兄。果然,他一到,那名花子立即站起身來迎了過來,近前一欠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凌少爺!」
    凌燕飛答了一禮,道:「讓諸位受累了,人還沒走吧。」
    那名花子道:「還沒有,我守這兒半天了,沒見動靜。」
    凌燕飛道:「請回吧,回去代我謝老董大哥一聲。」
    花子走了,凌燕飛進了胡同,他在兩扇小窄門兒前停了下來,抬手拍了門。
    門拍得砰砰響,老半天才聽見裡頭有個猶帶著睡意的女人話聲問道:「誰呀,這麼一大早就這麼吵人。」
    凌燕飛立即應道:「我是內城來的,有事兒找老孫。」
    一陣門閂響動過後,兩扇小窄門兒開了,開門兒的是個廿多歲的女人,長得倒還好,只是妖裡妖氣的,頭髮蓬著,衣裳扣子都還沒扣好,脖子下頭露著一大塊,連兜肚都露出來了。
    似乎她沒見過這麼俊的人,一看見凌燕飛,兩眼猛地一睜,睡意全跑到九霄雲外去了,臉上馬上堆起了笑意:「喲,我還不知道老孫有你這麼一位朋友呢,他還在被窩兒裡呢,睡得跟個豬似的,是誰找他?」
    凌燕飛道:「我們的少爺有事兒找他。」
    那女人道;「那你請進來坐坐吧,我這就叫他去。」
    凌燕飛謝了一聲進了門,那女人關上門在前頭帶路,也不知道她一直都這樣還是現在才這樣,腰扭得好厲害,她也不怕斷了。
    凌燕飛也懶得多看她一回,跟著她過了小院子進了上房屋,剛進屋,就聽左邊瓦房裡傳出個帶著睡意,含混不清的男人話聲:「翠花兒,這麼早是誰呀?」
    那女人扭過頭去道:「快死起來吧,府裡派人找你來了。」
    扭回頭來又堆上了一臉笑:「你坐坐,我進去換換衣裳梳梳頭去。」
    飄過來個媚眼兒,扭著腰進去了。
    只聽瓦房裡那男人話聲道:「府裡有人找我,誰呀?」
    床響,鞋響,那男人下了地。
    隨聽那女人道:「死人,這樣兒就敢出去。」
    那男人道:「有什麼要緊,都是大男人。」
    步履兩聲,門簾兒一掀,出來個只穿件短褲頭兒的男人,卅多,尖嘴猴腮,瘦小猴兒干,他一怔,凝目問道:「你是……」
    凌燕飛含笑說道:「我姓凌,孝王府的,馬回回讓我來找你。」
    孫猴兒臉色一變,抽身就要往後退。可惜他沒能快過凌燕飛,他腳下剛動,凌燕飛已然到了他的面前,孫猴兒急了,抬手就是一拳,他這不是打凌燕飛,是把腕脈往凌燕飛手裡送。凌燕飛五指只微一用力,孫猴兒「哎喲」一聲就矮下了半截。
    門簾兒一掀,那女人披散著頭髮,手裡還拿著一把梳子聞聲而出,一怔,忙問道:「怎麼了,你們這是……」
    孫猴兒齜牙咧嘴苦著臉道:「他是……」
    悶哼一聲立即住口不言。
    凌燕飛道:「你要是孫猴兒,我就是二郎神楊戩,我只問你一句話,馬回回那瞎了眼的老娘現在那兒?」
    孫猴兒沒說話。
    凌燕飛五指又一用力,孫猴兒叫了一聲道:「就在東屋裡。」
    凌燕飛轉望那女人道:「大嫂子,麻煩把老孫的衣裳拿來。」
    那女人剛才看傻了,一聽這話定定神忙道:「兄弟,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凌燕飛道:「老孫串通了他的把兄弟馬回回行刺孝王爺想造反,如今事發了,我奉命來拿他的。」
    那女人「哎喲」一聲轉望孫猴兒道:「老孫,你怎麼……」
    孫猴兒叱道:「少在這兒廢話,你一個女人家懂個屁,還不快拿我的衣裳去。」
    那女人沒敢再多說,轉身進屋去了,轉眼工夫一手提著衣裳,一手提著褲子走了出來,剛出來,「叭」地一聲,一個小革囊掉在了地上。
    凌燕飛看了那小革囊一眼,道:「我現在放開你讓你穿衣裳,你要是沒把握對付我,我勸你還是別動手。」
    他當真鬆了孫猴兒。
    孫猴兒居然也沒亂動,劈手奪過衣褲,規規矩矩的穿上,剛穿好衣裳,他突然伸手抓住那女人往凌燕飛身上一推,轉身就往外跑。
    凌燕飛一笑說道:「我早防著你這一手兒呢。」
    他閃身躲過了那女人,伸腿一勾,孫猴兒爬了下去,嘴恰好磕在門檻上,把嘴唇兒都磕破了,他右手探腰,一個翻身躍起,他手裡多了把匕首,挺腕就扎。
    凌燕飛側身讓過匕首,一指頭敲在他腕子上,匕首落了地,孫猴兒左手抓住了右腕。
    凌燕飛抖手又是個嘴巴,孫猴兒蹌踉後退,砰然一聲撞在門板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半邊臉紅腫,鼻子裡嘴裡都見了血,他坐那兒沒敢再動。
    凌燕飛伸腳一挑,地上那個小革囊飛到了他手裡,他打開革囊口一看,兩眼寒芒為之—閃:「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你比馬回回還狠,昨兒晚上殺馬回回滅口的也是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
    只聽孫猴兒道:「那不是我,是……是別人跟我要了兩枚去……」
    凌燕飛道:「誰?魯天鶴麼,你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給了他,明知道他要幹什麼用,這跟你親手殺了馬回回有什麼兩樣,真是好把兄弟,這香沒白燒。」
    孫猴兒驚聲說道:「你,你怎麼知道是魯天鶴?」
    凌燕飛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少,站起來走吧。」
    孫猴兒緩緩站了起來,轉身要往外去,可是忽然他又轉了回來,望著那女人道:「翠花兒,你知道我犯了什麼罪,我走之後你收拾收拾也趕緊走吧,免得連累了你。」
    他話裡有話,是指望翠花想法子往貝子府報信兒去。凌燕飛何許人,一聽就聽出來了,他希望這女人能把這消息送到福康安那兒去,所以他沒吭氣兒。
    那知翠花兒卻道:「我當然要走,難不成讓我陪你讓人砍頭去。」
    孫猴兒聽得一怔,旋即臉上變色破口罵道:「你這無情無義的婊子……」
    翠花不甘示弱,立即頂了過去:「婊子本來就是無情無義的,你才知道啊,你以前有錢有勢我才跟你,要不然衝你這付德性給我端尿盆兒我都不要……」
    孫猴兒忍不住了,閃身要撲。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跟個女人家一般見識,這種事兒本就如此,走吧。」
    孫猴兒指著翠花兒道:「你這臭婊子,只別讓我沒事兒。」
    他轉身走了出去,凌燕飛緊邁一步跟了出去。
    翠花追到門口罵起來了,怎麼難聽怎麼罵,什麼難聽揀什麼罵。孫猴兒突然俯身從地上拾起半截磚塊,他不打凌燕飛,要扔潑翠花兒。凌燕飛再次抬手攔住了他。
    孫猴兒狠狠地砰然一聲把石頭扔了。
    到了東屋門口,孫猴兒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伯母,您醒了麼?」
    只聽屋裡響起了個老婦人話聲:「誰呀,是太和麼,醒了,進來吧。」
    孫猴兒推開了門,凌燕飛看見了,炕上坐著個瞎了眼的老婦人,正在梳頭,或許是日子過得不好,老婦人顯得既干又瘦,衣裳雖舊,可挺乾淨,一看就知道是個光梳頭淨洗臉的老太太。
    孫猴兒進了屋,老婦人垂下了梳頭的手,道:「太和,還有一位誰呀?」
     老太太兩眼雖然瞎了,聽覺可真夠敏銳的。
    孫猴兒嘴裡應道:「是個朋友。」
    身子一晃,人就要竄過去。
    凌燕飛早防著他了,一步跨到,探掌一抓正抓著了孫猴兒的後衣領,孫猴兒硬沒敢再動。
    凌燕飛望著老婦人道:「老太太,我姓凌,是孝王府來的,令郎現在在孝王府,讓我來請老太太去一趟。」
    老婦人聽得怔了一怔道:「孝王府,這孩子他跑孝王府幹什麼去了?」
    孫猴兒突然叫道:「伯母,不管他怎麼說,你絕不能跟他去。」
    老婦人轉過了臉,老臉上一片詫異之色道:「太和,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凌燕飛鬆了孫猴兒的衣領,抓住了孫猴兒的脖子,冷冷說道:「姓孫的,你告訴馬老太太,敢有半句謊言我先斃了你!」
    孫猴兒一聽這話,沒敢吭氣兒。
    老婦人臉上詫異之色更濃了,往前挪了挪道:「本和,你說話,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孫猴兒道:「伯母,這件事一時說也說不清,不管怎麼說您別跟他去就是了。」
    老婦人當即又轉過臉來道:「您這位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可以,」凌燕飛道:「不過我先請老太太不要擔心害怕,令郎現在孝王府中,他很好,也沒有人難為他。」
    老婦人道:「您請說吧,我不會擔心害怕,我那個不長進不爭氣的兒子,一天到晚惹禍,不是他傷了人,就是人傷了他,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
    話雖然很平淡,但任何人都聽得出這話背後隱藏著多少沉痛!
    凌燕飛向著老婦人投過同情一瞥,道:「老太太,是這樣的,令郎受了奸人的利用,昨兒夜跑進孝王府行刺被捕……」
    老婦人身子一抖,急道:「您,您怎麼說?」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別急別怕,我剛才是說,令郎是受了奸人的利用,他現在已經答應跟我們合作,孝王爺赦免了他的罪,不會有事兒的。」
    老婦人全身發了顫,一張老臉跟著就白了,她顫聲說道:「糊塗、糊塗、該死、該死,他惹的禍還不夠,如今居然……他想幹什麼,是想殺了我還是想滅了馬家的九族,孝王爺赦免了他的罪,怎麼不殺了他,這種人留著是個禍害,這種兒子我不要,從今兒個起我全當沒這個兒子……」
    老太太居然沒嚇暈過去,足見她真是受慣了。老太太談吐不俗,不問她兒子的生死,只說她兒子該死,足見當初出身大家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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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5:51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道:「老太太,令郎也是一番好意,他想掙幾個錢讓您過好日子,只不過他做錯了。」
    老婦人冷笑說道;「他可真是一番好意,拿這種錢養活我,我寧可窮死餓死也不沾他的,想讓我過好日子,他年輕輕的,既沒缺條胳膊也沒少條腿,什麼正當事兒不能幹,他如今竟做出這種事來,闖出這種大禍,叫我有什麼臉見他爹,叫我有什麼臉見馬家的列祖列宗?」
    她顫巍巍地挪下了地。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要幹什麼?」
    老婦人沒說話,摸索著往旁邊挨了兩步,突然往牆上撲去。
    凌燕飛右手飛快點了孫猴兒的穴道,左掌疾探一把抓住了老婦人,道:「老太太,您不能這樣,令郎已經知道錯了。」
    老太太直抖直喘,道:「他,他現在知道錯了又有什麼用,今天他能進孝王府行刺,明天他還能進大內行刺呢,我還有什麼指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您不要管我,您讓我死了吧。」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可知道我為什麼來找您?」
    老婦人喘著道:「為什麼?」
    凌燕飛道:「令郎所以進孝王府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逼迫,我剛才告訴您他是受了奸人的利用,也就是說他背後還有指使的人,我跟令郎談好了條件,我保您安全,他到時候當堂作證,指認奸人,可是他要是見不著您到時候他寧死不願作證,老太太,您想想看,您能尋短見麼,您願讓奸人逍遙法外麼?」
    老婦人道:「他既然做出這種事來,還管我的死活?」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別這麼說,令郎有一番孝心,只是他交錯了朋友,走錯了路,做錯了事,只要給他機會,他會回頭的,他有一身好武藝,將來不愁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老婦人搖搖頭道:「不求他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只能安份守己做個好百姓我就知足了……」
    頓了頓道:「您剛才說他不見著我到時候不肯作證,可是真的?」
    凌燕飛道:「老太太,這不是別的事,您這麼大年紀了,我還能誆您麼?」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跟您走一趟吧,太和,過來扶著我。」
    凌燕飛道:「老太太,還是讓我扶您吧,他不能扶您,我也不能讓他近您。」
    老婦人愕然說道:「您不能讓他近我?這是為什麼?」
    凌燕飛道:「老太太現在不要問了,等到了孝王府令郎自會告訴您的。」
    老婦人道:「不,您這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老太太還挺倔強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既是老太太現在非問不可,我也只有告訴您了,我剛才不是說令郎交錯了朋友了麼,就是指他,他就是利用令郎的奸人,只不過他背後還有人。」
    老婦人聽得一怔道:「您怎麼說,太和他……您恐怕還不知道吧,他是我兒子的……」
    凌燕飛截口說道:「我知道,令郎已經告訴過我了,他是令郎的把兄弟,令郎昨兒晚上已扯出他來了,老太太,您以為他把您從家裡請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我昨兒晚上就到您家去過了,沒找著您,我猜想您一定是讓他帶走了,因為他是令郎的把兄弟,您相信他……」
    老婦人霍地轉過臉去道:「太和,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老太太,他現在沒有知覺,我閉了他的穴道,我剛才過來攔您,怕他跑了!」
    老婦人道:「那,您讓他醒過來,我問問他。」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您先請坐下!」
    他扶著老婦人坐在了炕上,然後一掌拍醒了地上的孫猴兒,道:「姓孫的,你跟馬回回的事馬老太太已經都知道了,你現在……」
    只聽老婦人在炕上道:「太和,真是你讓你大哥到孝王府去行刺的?」
    孫猴兒從地上爬了起來,道:「伯母,您別聽他的,我在福貝子府當差算是個官家人,再說大哥又是我的把兄,我怎麼會讓他去幹這種事兒!」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到了這時候你還狡辯,我問你,你為什麼單單在昨兒晚上把馬老太太請到這兒來住?」
    孫猴兒道:「這……我大哥不在家,我不放心讓老,人家一個人住在那麼偏僻地兒的一座破廟裡,我特意請她老人家到這兒來住兩天,這有什麼不行的。」
    凌燕飛道:「好刁的一張嘴,你怎麼知道你把兄不在家?」
    孫猴兒道:「我大哥告訴我他要出門辦點兒事兒去,要我代他照顧老人家兩天,要不我昨兒晚上幹嗎不回內城去。」
    凌燕飛道:「那麼你又為什麼不讓馬老太太跟我上孝王府去?」
    孫猴兒道:「我當然不讓她老人家,我大哥臨走的時候把她老人家交給了我,我又不認識你,知道你是個幹什麼的,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姓孫的,你這理由很牽強,我是個會武的人,馬老人家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我要有什麼別的心,何必用誆?我架也把她老人家架走了。」
    孫猴兒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攔不住你,告訴她老人家別跟你去總可以!」
    凌燕飛冷笑說道:「你的確有一張厲害刁嘴,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敢不敢跟我上孝王府見你那把兄去?」
    孫猴兒道:「這有什麼不敢的,刀山油鍋,龍潭虎穴我也敢走一趟,只是我怎麼知道我大哥確在孝王府?」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還是以為我玩虛施詐誆人?」
    孫猴兒道:「那可難說啊。」
    凌燕飛道:「別說是馬老太太,就算是你,我也照樣能不費吹灰之力帶你走,我為什麼要玩虛施詐用誆?」
    孫猴兒還待再說。
    老婦人突然說道:「都不用再說什麼了,到了孝王府一切就都明白了,走吧。」
    她從炕上下了地。
    孫猴兒忙道:「伯母,您真要跟他去?」
    老婦人道;「為什麼不去?這位說的對,他架也能把人架走,何必用誆,我眼瞎心不瞎,你跟我去一趟吧。」
    孫猴兒臉上掠過一絲猙獰狠毒神色,要動。
    凌燕飛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脈,道:「姓孫的,可惜馬老太太兩跟失明,看不見你兩次要下手時的猙獰面目,跟我走吧,也讓你那把兄知道一下昨兒晚上是誰用什麼暗器要殺他滅口去。」
    他—手扣住了孫猴兒的腕脈一手摻著老婦人往外行去。三個人出了東屋,恰好翠花提著小包袱要出上房,一見三個人馬上又收腿退了回去。凌燕飛攙聲說道:「大嫂子,你用不著走,這件事不會扯到你身上的。」
    翠花怔了一怔忙道:「真的。」
    凌燕飛道:「我何必騙你,要是會扯到你身上,我還會讓你—個人在上房屋收拾東西打包袱,把東西抱回去吧,勞個駕幫我雇輛車去行麼?」
    當然行!那有不行的道理?翠花對凌燕飛的印象本就好得不得了,再加上現在聽說事兒扯不到她身上去,焉有不極力討好的道理?翠花兒滿口答應,把包袱往桌上一擺,扭著腰三腳並成兩步地出去了。
    孫猴兒看得兩眼要噴火,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翠花兒辦事兒還真俐落一會兒工夫就把車雇來了。
    凌燕飛含笑稱謝,他先閉了孫猴兒的穴道把孫猴兒扔上車,然後又把馬老太太攙了上去,最後他登上車轅坐在了車把式身旁。車把式一見這陣仗登時就嚇白了臉,可是這當兒卻由不得他不拉了。
    臨走翠花直拋媚眼兒,滿臉堆笑地讓凌燕飛沒事兒常來坐,她有她的心,但卻瞎了眼,凌燕飛可不是孫猴兒,豈會看上她?
    而,凌燕飛本來是要招呼車把式趕車走的,突然他又跳下車轅拉著翠花兒進了門,兩個人在門後頭嘀咕了一陣,誰也沒聽見他倆都嘀咕了些什麼,反正凌燕飛又出來的時候,翠花兒跟在後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擺著手兒還直讓凌燕飛放心!
    車走了,翠花兒老半天眼珠不轉一下。車都出了胡同拐了彎兒了,翠花兒卻還在門口站著捨不得進去。
    口    口    口
    車到了孝王府,凌燕飛給了車錢,先攙下了馬老太太,然後提下了孫猴兒。
    車把式開了眼界了,要不是凌燕飛雇了他的車,他這一輩子也別想進內城來,這一下抖了,回去後准逢人就吹,沖後世子孫誇耀,不愁沒材料了。
    攙著馬老太太,一名戈什哈過來把孫猴兒接了過去。
    單獨見過了孝親王,稟報了經過,問明了馬回回的所在,凌燕飛攙著馬老太太,向那名戈什哈要過孫猴兒,逕直往藏著馬回回的所在行去。
    馬回回被藏在糧倉旁的一間屋裡,穴道已被制,一名孝親王的親信還在那兒看著他。凌燕飛到了之後,把孫猴兒往地上一扔,扶馬老太太坐下,馬老太太打進府就問,現在剛坐下又問:「您這位大哥,馬宏呢?」
    敢情馬回回叫馬宏。
     凌燕飛道:「您等等。」
    他伸手拍活了馬宏的穴道。
    馬宏醒過來了,睜眼一看,馬上怔住了。
    凌燕飛道:「你讓我辦的事兒,我辦到了吧。」
    馬宏一骨碌爬起來跑到了馬老太太面前,叫道:「娘!」
    馬老太太身子起了顫抖,伸手摸著馬宏就是一個嘴巴,罵道:「你這畜生,還有臉叫我,你爹兄弟幾個的臉全讓你丟光了,馬家怎麼會出你這種不肖子孫。」
    馬宏低下頭,連吭都沒敢吭一聲。
    馬老太太接著又說道:「我告訴你,要不是這位凌大哥又攔又勸,我剛才早就一頭碰死在太和那兒了……」
    馬宏霍地抬起了頭道:「凌爺,您是在他那兒找到家母的?」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
    馬宏臉色一變,挺身站了起來。
    馬老太太沉聲喝道:「跪下,你要幹什麼?」
    馬宏忙又跪了下去,激動地道:「娘,我交錯了朋友,拜錯了把……」
    馬老太太道:「我知道,凌爺全告訴我了,可是許他不仁,不許咱們不義。」
    馬宏低下了頭。
    馬老太太又道:「聽凌爺說,孝王爺赦免了你的罪了,是不是?」
    馬宏道:「是凌爺仁義……」
    馬老太太道:「凌爺仁義歸凌爺仁義,馬家有馬家的家法,你爹跟你叔叔幾個教了你一身武藝,我沒辦法代他們追回來,可是我不能再讓你付著這身武藝去惹禍,你這是行刺不成,要讓你行刺成了呢,馬家幾代的罪過都是你一人兒惹的,你給我自斷一手,右手。」
    馬宏猛然抬頭:「娘!」
    凌燕飛也忙道:「老太太!」
    馬老太太沒說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馬宏雙眉一揚,突然左手探腰,他掣出一把薄如柳葉的小刀,揚起來便要向右腕斬下。
    凌燕飛就站在馬宏身後,伸手一把奪過了馬宏手裡的刀子,道:「老太太,凌燕飛斗膽,要為令郎講個情。」
    馬老太太道:「凌爺,這是我馬家的家法!」
    凌燕飛道:「老太太以家法管教令郎,我本不便過問,可是令郎這條命是我保下的,我還有用令郎之處,要是老太太斷他一隻手,那就等於毀了他。」
    馬老太太道:「凌爺,我就是為了讓他能在公堂作證,所以只斷他一隻手,要不然我就非逼他自絕不可!」
    凌燕飛道:「老太太,我指的不是公堂作證。」
    馬老太太道:「那麼凌爺是指……」
    凌燕飛道:「令郎有這麼一位母親,我信得過他,令郎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也一定會收斂鋒芒,我要推薦他在孝王府當差!」
    馬老太太跟馬宏聽得俱都一怔。
     馬老太太詫聲說道:「凌爺您這是……」
    凌燕飛道:「老太太,我是個會武的人,我愛惜令郎這一身武藝,我要給他個機會讓他把這身武藝派正用。」
    馬老太太道:「凌爺,他夜入孝王府行刺……」
    凌燕飛道:「老太太,可以說他已將功折罪了。」
    馬老太太道:「孝王爺敢要他?」
    凌燕飛道:「我剛才說過,他有您這麼一位母親,我信得過他,而凡是我推薦的人,孝王爺一定錄用!」
    孝親王的那位親信此刻也道:「是真的,老太太,這位凌爺不是我們府裡的人,也不是官家人,可是他跟皇族親貴有極深的淵源!」
    馬老太太「哦」地—聲。
    凌燕飛道;「還望老太太成全。」
    馬老太太忽然歎了口氣道:「要我成全,凌爺對我馬家這是大恩大德……」
    沉聲喝道:「還不快叩謝凌爺。」
    馬宏轉過身道;「凌爺,大恩大德不敢言謝,請受我一拜。」
    他要磕頭。凌燕飛伸手架住了他,硬把他架了起來。馬宏驚駭地望著凌燕飛。
    凌燕飛笑了笑,掉轉刀把把刀遞了過去,馬宏伸手就要接,凌燕飛一眼瞥見刀把上刻著三個字:『關東馬』,他神色一動,道,「馬兄,這是你自己的刀?」
    這時候馬宏把刀接了過去,聞言微一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馬兄跟關東馬家有什麼淵源?」
    馬宏臉色微變,剛要說話。
    馬老太太道:「用不著瞞凌爺,實話實說。」
    馬宏道:「凌爺,我就是關東馬家的後人。」
    凌燕飛臉上掠過一絲激動神色,道:「我提個人,這位昔日在關東馬家行四,美號玉嬌虎。」
    馬宏道:「那是我姑姑。」
    凌燕飛轉身向著馬老太太跪倒,道:「老人家,燕飛該稱您一聲大娘。」
    馬老太太眼瞎聽覺好,一怔忙道:「宏兒快扶起凌爺起來。」
    馬宏忙伸手扶起了凌燕飛。
    馬老太太道:「凌爺,您這是……」
    凌燕飛道:「大娘,您請叫燕飛,燕飛曾在嘯傲山莊學藝一年。」
    馬宏一怔,脫口叫道:「怪不得。」
    馬老太太猛可裡站了起來,道:「這麼說你是克威紀榮貞的徒弟。」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這麼說,實際上燕飛是老龍溝楚家的人,蒙嘯傲山莊幾位老人家慈悲,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
    馬老太太道:「你不要客氣,雖然僅僅一年,也算列嘯傲山莊門牆,據我所知,克威他們在選傳人方面極苛,他們自己訂的幾個條件缺一不可,你能讓他們看中,絕不是僥倖,你上嘯傲山莊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燕飛道:「是在三年以前。」
    馬老太太道:「我那個小姑子,她可好?」
    凌燕飛道:「老人家安好,幾位老人家安好。」
    馬老太太緩緩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既列嘯傲山莊門牆,當知道當年事。」
    凌燕飛道:「不敢瞞您,燕飛知道。」
    馬老太太道:「我有一個條件,不許讓嘯傲山莊的任何人知道我母子在京裡,要不然我母子馬上就走。」
    凌燕飛道:「您不知道,幾位老人家曾經派人到處找您……」
    馬老太太道:「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母子遠從關外來到京裡,棲身於潘家窯後那座小破廟的道理所在,馬家吃的是上馬掛注的飯,能有當年那樣的果,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道:「大娘……」
    馬老太太道:「你答應不答應?」
    凌燕飛道:「燕飛敢不答應?」
    馬老太太微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宏兒,你就改口叫兄弟吧。」
    馬宏立即叫了凌燕飛一聲。
    凌燕飛道;「昨兒晚上我不知道是大哥……」』
    馬宏道:「別提了,兄弟,你當時沒斃了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歉然笑了笑道:「現在咱們聽孫太和的吧。」
    他俯身拍活了孫太和的穴道。孫猴兒一震而醒,一眼瞥見馬宏站在跟前,他臉色大變,連站都沒敢往起站。
    凌燕飛道:「姓孫的,現在你怎麼說?」
    孫猴兒白著臉沒說話。
    凌燕飛轉向馬宏道:「有件事大哥不知知道不知道,昨兒晚上當大哥掠上牆頭的時候,有人從外頭打暗器想殺大哥滅口。」
    馬宏微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救了我,我還沒道謝。」
    凌燕飛道:「自己弟兄,大哥客氣什麼,倒是我該讓大哥知道一下,那暗器是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
    馬宏臉色大變,目中兩道寒芒直逼孫猴兒。
    孫猴兒機伶一顫急道:「大哥,不是我,是魯天鶴。」
    凌燕飛道:「大哥,這是實情,下手的要是他,他會回去報信兒的,絕不會待在外頭一夜沒回去,不過他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借給魯天鶴一枚也是實。」
    馬宏兩眼中的寒芒閃了一閃,道:「孫太和,老人家剛才說過,許你不仁,不許我不義,咱們倆從現在起拔香頭絕交。」
    孫太和還待再說,凌燕飛一指點下去又閉了他的穴道,道:「大哥,讓他在這兒躺會兒吧,咱們見王爺去安置好大媽後,咱們晚上到福康安那兒跑一趟救魯天鶴去。」
    一聽福康安,馬老太太忙問所以,凌燕飛把事情從頭到尾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馬老太太既驚駭又慶幸,道:「原來這裡頭還有這麼大的牽扯呢,幸虧這是碰上了你,要不然馬家的罪過可大了。」
    馬宏道:「兄弟,你說救魯天鶴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已經攏絡了翠花兒,讓她吃過晚飯後想法子把孫太和被我弄走的事傳進福康安那兒去,福康安—聽說這消息馬上會殺魯天鶴滅口,咱們可以看準機會救走魯天鶴,魯天鶴一定會為咱們作證,要不然魯天鶴是福康安的心腹,他豈會幫咱們。」
    馬老太太連連點頭:「嗯、對、對,燕飛,你真行,你真行。」
    馬宏也點了點道:「的確,兄弟,我就沒想到這一著。」
    馬老太太道:「你能想到什麼?」
    馬宏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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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7: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愛 極 生 恨
    天黑了,家家戶戶都上了燈,福貝子府的燈多而且亮。
    福康安跟孟蘭正在後院八角涼亭裡坐著,石桌上放著一壺茶,幾樣精美點心。看時候,不過剛吃過晚飯,吃得那門子點心?
    不是孟蘭吃,是福康安吃,福康安這兩天胃口不大好,不想吃飯。孟蘭陪福康安正聊著,聊的是孝王府的事。
    一名戈什哈匆匆地奔了過來。
    福康安著惱,當即轉過臉去沉喝說道:「幹什麼這麼冒冒失失的,走路非得跑?」
    人在惱的時候就喜歡找碴兒,挑毛病,世間事沒有比找碴、挑毛病更容易的了。
    那名戈什哈想收住奔勢,人卻已經到了亭子前,他只有停步打扦,然後哈腰垂手說道:「稟爺,孫太和出事兒了。」
    福康安一怔道:「孫太和出事兒了麼,什麼事兒?」
    那名戈什哈道:「聽說他讓孝王府的人帶走了。」
    福康安本來端著一杯茶,此刻身軀震動手一鬆,叭地一聲,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康安站了起來,道:「這,這是聽誰說的?」
    那名戈什哈道:「是孫太和的女人托人帶來的信兒。」
    福康安道:「信呢,拿來我看。」
     那名戈什哈道:「稟您,是口信兒。」
    福康安道:「孫太和的那個女人托誰帶進來的信兒?」
    那名戈什哈道:「孫太和的朋友,在步軍裡當差的一個姓姚的。」
    福康安道:「他人還在這兒麼?」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他人現在門房!」
    福康安道:「叫他進來。」
    那名戈什哈恭應打扦,退三步轉身行去,這回他沒敢跑。
    福康安卻沉喝說道:「別這麼慢吞吞的,快!」
    那名戈什哈忙撒腿奔去。
    孟蘭站了起來,道:「哥哥,這怎麼辦?」
    福康安道:「孫太和要真讓孝王府的人弄了去,他一定會供出魯天鶴來,那就糟了……」
    怒一咬牙,一巴掌揮出去,把石桌上的茶杯、茶壺、點心全掃在了地上:「飯桶,飯桶,全是些沒用的窩囊廢!」
    孟蘭道:「不對呀,哥哥,聽魯天鶴說那個姓馬的讓他用暗器打中了咽喉要害,聽說那暗器還是淬過毒的,見血封喉,那個姓馬的非死不可,既是這樣,他們怎麼找上孫太和?」
    福康安呆了一呆道:「對呀……」
    那名戈什哈帶著一名穿著整齊的步軍匆匆忙忙地奔了過來,亭子外一起打下扦去,然後那名戈什哈上前一步垂手哈腰,恭聲說道:「稟爺,送信人到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望著那名步軍道:「你來送信說孫太和的女人托你帶信,孫太和讓孝王府的人帶了去,是麼?」
    那名步軍低著頭道:「是的。」
    福康安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那名步軍道:「就是剛才,小的一聽說馬上就從祟文門趕來了!」
    福康安道:「她怎麼說的?」
    那名步軍道:「她只說孫太和還有一個姓馬的老太婆都讓孝王府的人帶走了,她讓我趕快到府裡來送個信兒,請府裡趕快派人去救。」
    福康安道:「她別的還說什麼沒有?」
    那名步軍道:「回您,她別的沒說什麼!」
    福康安擺擺手道:「好,你回去吧。」
    轉望那名戈什哈道:「帶他領賞去。」
    兩個人齊打扦,那名步軍更是千恩萬謝。
    望著兩個人走了,孟蘭道:「哥哥,你看……」
    福康安眉宇間閃過一絲煞氣,道:「總是那個姓馬的該死東西招了,不然他們不會找上孫太和,也不可能找著孫太和!」
    孟蘭道:「那個姓馬的不是死了麼?」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死人會說話麼?」
    兩眼一睜,陡然大喝:「來人。」
    一名戈什哈飛掠而至。
    福康安道:「叫巴魯圖四個到這兒來見我!」
    那名戈什哈應聲飛身而去。
     孟蘭道:「哥哥,找他們四個來幹什麼?」
    福康安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孟蘭道:「你是不是帶他四個去救孫太和去?」
    福康安道:「不值得,我也不會傻得去自投羅網。」
    孟蘭道:「那你……」
    福康安道:「你看著。」
    說話間四名蒙古壯漢飛步而至,一躬身道:「爺,您找我們?」
    福康安對四個蒙古壯漢似乎要客氣些,道:「哈達,你去叫魯天鶴到這兒來見我。」
    哈達領命而去,孟蘭忙道:「哥哥,你是要……」
    福康安一抬手道:「你要沉不住氣就給我迴避!」
    孟蘭柳眉一揚道:「我有什麼好沉不住氣,只是他是你的心腹……」
    福康安道:「我知道,可是他要不死我就得倒霉,你說該怎麼辦?」
    孟蘭道:「那你是打算……」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好了,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
    孟蘭住口不言,轉眼望去,只見哈達帶著魯天鶴走了過來。
    魯天鶴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漢子,長得挺白淨,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近前打個扦,仰著臉陪著笑道:「爺,您找奴才。」
    福康安寒著臉「嗯」了一聲,道:「我要問問你,你昨兒晚上發的那一暗器,真打著那個姓馬的了麼?」
    魯天鶴兩跟睜大了些,道:「打著了,奴才看得清清楚楚,他從牆上翻了下去,您問這……」
    福康安打斷了他的話頭,截口說道:「那暗器是淬過毒的。」
    魯天鶴道:「見血封喉,還是奴才特意跟孫太和要來的,當初他在江湖上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暗器。」
    「孫太和!」福康安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孫太和已經讓孝王府的人從他那女人那兒帶了去?」
    魯天鶴兩眼猛地一睜道:「真的!」
    福康安臉色一沉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魯天鶴忙道:「奴才不敢,只是,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啊!」
    福康安冷冷說道:「那就要問你了,那個姓馬的要不招,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只是,死人不會說話是不是?」
    魯天鶴道:「您是說……」
    福康安道:「這還要我說麼?」
    魯天鶴白了臉,道:「奴才斗膽,您是聽誰說……」
    福康安道:「剛才孫太和的那個女人托一個步軍來送的信兒,難道這還會有錯?」
    魯天鶴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明明……」
    福康安道:「你明明打中了那個姓馬的,是不是?」
    魯天鶴道:「您明鑒,這是實情。」
    福康安道:「那麼你給我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魯天鶴道:「這個,這個……」
    顯然,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要不是那個姓馬的沒死招了出來,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也不可能那麼快找到孫太和,這是任何人都能想得到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個眼色遞了過去。巴魯圖跟哈達兩個,一人一邊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魯天鶴的胳膊。
    魯天鶴一驚抬頭叫道:「爺……」
    福康安冷冷說道:「錯辦點事兒算不了什麼,只是這不是別的事兒,要不犧牲你我就要倒霉。」
    一頓說道:「拉到西院砍了,把他的腦袋拿盒子裝了送到我這兒來!」
    巴魯圖跟哈達架起魯天鶴就走。魯天鶴魂飛魄散,心膽欲裂,大叫掙扎,然而巴魯圖跟哈達這兩個蒙古壯漢每個都有半截鐵塔高,壯得像牛,極具蠻力,魯天鶴那掙得脫。隆克過來從後頭伸手摀住了魯天鶴的嘴,魯天鶴也叫不出來了。
    四個大漢對付一個,那還不容易,眼看著魯天鶴被架走了。福康安緩緩坐了下去。
    盂蘭道:「哥哥,你要他的腦袋裝盒子送過來幹什麼?」
    福康安道:「我要帶著他的腦袋進宮請罪去。」
    孟蘭一怔旋即說道:「哥哥,你真行。」
    福康安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這麼一來,我雖然沒能把他們斗倒——他們可也奈何我不得。」
    忽聽西院方向傳來兩聲叱喝,接著一聲朗笑。福康安一怔站了起來。
    孟蘭訝然說道:「這是……」
    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四個人,巴魯圖、哈達、隆克、喀爾丹。
    福康安臉色大變,飛身掠出亭去迎著巴魯圖喝問道:「怎麼了,魯天鶴人呢?」
    巴魯圖氣極敗壞,道:「爺,魯天鶴讓人搶走了,兩個人,一個是姓凌的那小子。」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震得福康安腦子裡嗡然一聲,跟前—黑差點兒沒昏過去,他的臉白了,眼紅了,驚、急,到了極點,抖手給了巴魯圖一個嘴巴:「你,你們真行,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快些跟我進去,都死了也得把人給我搶回來。」
    他飛身先往外撲去,巴魯圖四個怔了一怔忙隨後跑去。
    孟蘭尖聲叫道:「來人。」
    口    口    口
    福康安帶了幾十個人一直進到了孝王府,他命令他的人暗中圍上了孝王府,而且下令不惜一切也要把魯天鶴搶回來。
    他這裡剛佈署好,那知凌燕飛一襲青衫,瀟灑異常地從孝王府裡出來了,站在孝王府那高高的石階上高聲發話:「貝子爺,孝干爺命我傳話,請貝子爺回府去等著宮裡的話吧!」
    福康安定了定神,一揮手狂喝道:「給我殺。」
    他身後那十幾個人閃身要動。
    凌燕飛沉聲喝道:「我看誰敢動,福康安,你大罪臨頭還敢逞兇,十五阿哥在孝王府,要不要我請他出來跟你見見?」
    福康安抬手攔住了他的人,道:「姓凌的,你想讓魯天鶴嘴裡說出半個字,那是做夢。」
     凌燕飛淡然說道:「以前他或許不會說,現在你要犧牲他以保全你自己,讓他寒了心,那恐怕要另當別論了。」
    福康安既驚又急更氣還帶著幾分羞,但眼前他卻不敢動一動,他只覺氣血上衝,嗓子眼兒一甜,「哇」地噴出口鮮血,跟著就人事不省了。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安醒了過來,他發現躺在自己臥室裡,他的夫人跟他妹妹孟蘭都在一旁照顧著他。
    他挺身坐了起來道:「什麼時候了?」
    他夫人急得跟什麼似的,忙按住了他道:「你快躺下……」
    福康安道:「我不要緊,快告訴我什麼時候了?」
    盂蘭道:「初更剛過,幹什麼?」
    福康安道:「那還不算晚,快派個人拿我的名帖去請馬如龍來一趟。」
    孟蘭怔了一怔道:「馬如龍?你找他幹什麼?」
    福康安道:「現在別問,快去就是,待會兒我自會告訴你。」
    孟蘭沒再問,轉身走了。
    他夫人遲疑了一下道:「瑤林你可別再……」
    福康安道:「你懂什麼,這種事你少管行不行?」
    他夫人沒再說話,頭一低,也出去了。
    沒多大工夫之後,盂蘭回來了,告訴他已經照他的話做了,人已經派出去了。
    福康安緩緩說道;「是成是敗,全看這一著了!」
    孟蘭道:「哥哥,你找馬如龍來究竟要幹什麼?」
    福康安眉宇間騰起殺機,道:「我要假他之手除去那個姓凌的。」
    孟蘭—怔,旋即搖頭說道:「要在早先還好,現在除去那個姓凌的有什麼用?」
    福康安道:「有用,你看著好了。」
    孟蘭道:「那……馬如龍會幫你這個忙麼?」
    福康安道:「他不是幫我的忙,他是幫自己的忙,既是幫自己的忙,他焉有不肯的道理?」
    孟蘭美目—睜道:「你是說……」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等他來了之後再說吧!妹妹,這件事還得你幫個忙。」
    孟蘭道:「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福康安道:「你知道,就算他殺了那個姓凌的,他也奪不回怡寧的心了,不能讓他什麼都落不著,我這話你懂麼?」
    孟蘭美目猛又一睜道:「你是讓我……」
    福康安道:「妹妹,以馬如龍的條件,他不會怎麼委屈你的,何況你這是幫我的忙,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哥哥讓人家斗倒吧,你願意那是最好,要不願意至少你給我應付他一陣子行麼?」
    孟蘭低了低頭道:「恐怕你這一步棋行不通。」
    福康安道:「怎麼行不通?」
    孟蘭道:「他心目中現在還容得下別人?」
     福康安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到時候話由我來說。」
    孟蘭道:「還有,我怕他不是那個凌燕飛的對手。」
    福康安道:「你小看他了,別忘了,他是禁軍總教習。」
    盂蘭道:「禁軍總教習很厲害麼?」
    福康安道:「你沒看他教出來的禁軍個個能以一當百麼?」
    孟蘭道:「他要是能除了那個凌燕飛,安蒙豈能饒得了他?」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到那時安蒙他就沒什麼了不得了。」
    孟蘭道:「萬一他要是讓那個姓凌的殺了怎麼辦?」
    福康安笑了笑,道:「那也好辦,禁軍總教習是大內的人,豈是任人碰的?到那時候姓凌的他也會落個大罪一條,跟馬如龍殺了他沒什麼兩樣!」
    孟蘭目光一凝,盯在福康安臉上,沒說話。
    福康安道:「別這麼看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個帶兵的人見的死人的事兒多了,這也跟打仗一樣,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懂麼?」
    孟蘭沒說話,緩緩把目光移了開去。
    福康安忽然挪身下了床,道:「妹妹,讓廚房給我做點點心來吃,我要長長精神,待會兒好跟馬如龍談談。」
    孟蘭默默地轉身往外行去。
    福康安這時候發現孟蘭不對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妹妹,你怎麼了?」
    孟蘭往外走著,搖頭說道:「沒什麼。」
    孟蘭走了出去,福康安暗地一聲搖頭說道:「女人,這就是女人!」
    福康安剛吃過點心,戈什哈來報,馬總教習到了!福康安精神一振,馬上迎了出去。
    馬如龍一襲長袍外罩馬褂,俊逸之中帶著幾分灑脫,福康安把他迎進了密室,兩個人足足談了一個時辰才見馬如龍辭出。
    馬如龍走了,福康安更見精神了!
    口    口    口
    馬如龍出了貝子府,騎上馬剛拐過了彎兒,迎面站著個黑影,一看身材像是個女子,黑披風、黑頭巾。
    馬如龍一怔收韁控馬,凝目一看,脫口叫道:「格格!」
    他忙翻身下了馬。
    只聽那黑衣女子道:「請跟我來一下。」
    轉身沿著貝子府牆根兒往後行去。馬如龍詫異地看了她那背影一眼,牽著坐騎跟了過去。
    到了貝子府後,那黑衣女子停下來轉過了身。
    馬如龍鬆了坐騎微一欠身道:「格格見召有什麼吩咐麼?」
    那黑衣女子道:「我等了半天了,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跟馬總教習說一說。」
    馬如龍倏然一笑道:「格格是不是指福貝子所提格格願以身相許的事,格格要是不願意不要緊,這原不是我的意思!」
    原來這黑衣女子是孟蘭。
    她搖搖頭道:「我不是指這,為了我哥哥,我也沒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我是指整個這件事,我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便罷,既然知道了要是不告訴你我會良心不安,我知道我說了之後或許會壞了我哥哥的事,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
    頓了頓道:「你可知道,我哥哥他這是為了他自己,並不是為了你,他只是想假你的手除去那姓凌的!」
    馬如龍忽然笑了,道:「格格,馬如龍並不傻,我也知道貝子的用心,只是我遲早都要找那個姓凌的,為什麼不做個順手人情?」
    孟蘭吁了一口氣道:「這我是白操心了。」
    「不,」馬如龍道:「我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格格這番好意我仍表感激!」
    孟蘭道:「我倒並不是希望你感激我……」
    頓了頓接問道:「你有沒有把握?」
    馬如龍傲然一笑道:「姓凌的小子不過是個江湖亡命徒,仗著他有點能耐,又有安貝勒給他撐腰他可不得了了,我要是對付不了他,還當什麼禁軍總教習?」
    他難以獲得怡寧格格的青睞,就是因為他這份傲。可是他這份傲很對孟蘭的胃口,孟蘭人本不壞,這一點可以從她等在這兒警告馬如龍這件事上得到證明,只是她自小嬌生慣養,再加上她有那麼一個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哥哥,養成了她的刁傲性情。
    馬如龍說完話,她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你要是真能殺了他,也可以幫我出出氣。」
    目光一凝,望著馬如龍道:「你打算怎麼對付他,怎麼下手?」
    馬如龍笑笑說道:「福貝子的意思是讓我暗殺,那種事我不屑為,我要找他決鬥,光明正大的搏殺他。」
    孟蘭道:「那怎麼行,官家不許這個,再說要讓安蒙他們知道,一定會攔你。」
    馬如龍道:「您放心,我有我的辦法,任何人不會知道,誰也攔不了,除非他告訴安貝勒他們,不過我認為他不會示弱的。」
    孟蘭點點頭道:「或許是讓你說著了,他這個人自以為了不得,誰也不放在他眼裡,想起來我就有氣……」
    馬如龍道:「格格何必跟個江湖亡命徒一般見識?他不配!」
    孟蘭道;「我就是不明白,怡寧怎麼會看上他這麼個人,難不成她能跟著他上江湖流浪吃苦找罪受去!」
    馬如龍臉色變了一變,旋即笑道:「許是因為那姓凌的小子長得俊……」
    孟蘭哼了一聲道:「俊什麼俊,我就看他不順眼,怡寧不是讓鬼迷了心竅就是瞎了眼,他那一點能跟你比,他不過是個扛湖亡命徒,而你卻是堂堂的禁軍總教習……」
    馬如龍道:「格格認為我比他強麼?」
    孟蘭道:「當然,我這個人向來有一句說一句。」
    馬如龍道:「看來我不該在怡寧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
    盂蘭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馬如龍道:「格格要是見怪,我可以收回。」
    孟蘭道:「我還當你心目中容不下別的女人呢。」
    馬如龍道:「一旦發現了對路的應該例外,您說是不是?」
    孟蘭瞟了他一眼道:「瞧不出你還有張會說話的嘴呢。」
     馬如龍道:「我這是福至心靈。」
    孟蘭嗔道:「貧嘴。」
    馬如龍伸手抓住了孟蘭的手。
    孟蘭一驚,很自然地往回一縮,可是她沒能掙脫:「你怎麼敢……」
    馬如龍兩眼之中射出兩道奇光道:「福貝子願意做主,格格還有什麼好怕的?」
    孟蘭嬌靨泛紅,心跳加劇,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她是個大姑娘,情竇早開,人事早解,平素她高高在上,誰敢近她,儘管她日子過的舒服,她心裡也有一份寂寞,一份情愛的需求,如今經馬如龍這麼一挑逗,她那情愛之火自然馬上燃燒了起來。
    馬如龍是個老手,自然看得出來,手一探,往前跨了一步,立即把孟蘭一個嬌軀擁入懷中。孟蘭閉上了美目,嬌軀泛起了顫抖。
    她並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子,奈何馬如龍的傲原就對她的胃口,人長得也不錯,尤其是頭一個敢拉她手的男人!
    馬如龍何等一個老手,一見這情形還能不明白,他兩眼之中奇光大盛,伸另一隻手抱起孟蘭往黑暗中行去。馬如龍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這會兒看不見人了,只有馬如龍的坐騎在踢蹄輕嘶。
    孟蘭太糊塗了,馬如龍對她何嘗有愛,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怡寧,把心底壓制良久的恨意發洩發洩罷了。
    話又說回來了,馬如龍他暗戀怡寧,今天卻能跟孟蘭這樣,他對怡寧又何嘗有真情愛?今天他能跟孟蘭這樣,明天他何嘗不能把孟蘭置諸腦後跟別的女人去廝混?
    孟蘭固然糊塗,可是福康安那個做哥哥的也要負責任,要沒有他的話,孟蘭又怎麼會這麼放心就把人交給了馬如龍!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魯天鶴談了大半夜,魯天鶴很合作,不但答應到時候指認福康安教唆行刺,還供出了福康安許多劣跡。
    魯天鶴為什麼這麼合作,這道理很簡單,他為福康安賣命這麼多年,縱無功勞也有苦勞,而如今福康安為了自己竟要殺他滅口,拿他抵罪,他怎麼能不寒心?
    凌燕飛睡得很遲,他很興奮,不可一世的福康安眼看就要被扳倒了,他怎麼能不興奮。
    當然,興奮的不只是他一個,孝親王、嘉親王,還有安貝勒,無一不興奮,對凌燕飛佩服得五體投地,簡直把凌燕飛捧上了天。
    嘉親王跟安貝勒走得很晚,所以凌燕飛睡得很晚,嘉親王跟安貝勒走後,凌燕飛又輾轉反側半天難以成眠,這一來睡得就更晚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只道睡了沒多久就被敲門聲吵醒了,睜眼一看,天已經大亮了。
    他帶著睡意含混問了一聲:「誰呀?」
    門外響起個甜美悅耳的女子話聲:「燕飛,是我。」
     大格格怡寧。
    凌燕飛聽得一怔,困勁兒全沒了,應了一聲「請等待」,他掀開被子跳下床,匆匆忙忙地把衣裳一穿,走過去開了門。
    可不是,怡寧格格當門而立,嬌靨上帶著三分喜,二分嗔,還有一分楚楚可憐的幽怨。
    凌燕飛道:「格格這麼早!」
    「還早呢,」恰寧白了他一眼道:「太陽都老高了,怎麼,怪我來得不是時候?」
    「不,」凌燕飛忙道:「我怎麼會,又怎麼敢!」
    怡寧擰身走了過來,往椅子上—坐,把馬鞭往桌子上一擱,道:「我一大早就來了,他們說你昨晚上睡得晚,還沒起床,我不忍心吵醒你,想讓你多睡會兒,那知道你睡起來沒完了,我實在忍不住,只有跑來敲你的門了。」
    凌燕飛陪上赧然一笑道:「抱歉,讓您久等了,您坐會兒,我洗個臉。」
    怡寧道:「洗呀,又沒人攔你。」
    凌燕飛轉身洗臉去了,聽見身後有動靜,扭頭一看,怡寧在給他疊被子,他顧不得洗臉了,把手巾往盆裡一扔,一步跨到,伸手就攔:「格格,這怎麼行,您這是折我,我自己來。」
    怡寧一擰身道:「不要我給你疊,我還沒給人疊過被子呢,我嘗嘗這滋味兒。」
    她還要疊。
    凌燕飛急了,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道:「格格,您這叫我怎麼受得住。」
    怡寧霍地轉過身來,兩張臉離得很近,只聽她嗔道:「格格、格格,我就沒名字麼,你就非跟他們一樣叫我格格麼,告訴你,你跟他們不一樣,你要跟他們一樣,我就不會給你疊被子了,懂麼?」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震,叫道:「格格,我……」
    怡寧忽然變得柔婉異常,道;「燕飛,你忍心?能不能叫我怡寧?」
    凌燕飛好為難,暗暗叫苦,他現在是騎在老虎背上,叫吧,難叫出口,他也知道這一叫的後果,不叫吧,他實在不忍傷怡寧的心,接觸到的,是一張動人而帶著企求與盼望神色的嬌靨,跟一雙能讓鐵石人兒心軟的目光,他不是鐵石人兒,他心一橫,牙一咬,叫道:「怡寧……」
    怡寧嬌軀泛起一陣輕顫,美目中忽現淚光,她顫聲說道:「燕飛,我好高興,你可知道我等這一聲多久了。」
    凌燕飛強忍激動,道:「怡寧,你要知道,我來自江湖,總會回到江湖中去的!」
    怡寧道:「我記得這話你跟我說過,我也記得我跟你說過這麼幾句話,當初我曾經這麼想過,一旦碰見了我心裡所想的人,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是個幹什麼的,我一定要跟著他,誰也攔不了我,什麼也攔不了我,當然,我還有那句話,除非他心裡沒我,現在你心裡有我了麼?」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怡寧,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是草木!」
    怡寧美目中的淚水往外一湧,道;「謝謝你,燕飛,那麼讓我跟玉潔姐比比,行不?」
    提起韓玉潔,凌燕飛心裡一陣疼,聽了怡寧的話,他也熱血上湧,難忍激動,他嗄聲道:「怡寧,我感激……」
    怡寧突然偎過嬌軀,把一顆烏雲螓首埋在他懷裡哭著說道:「我不要你感激,其實,該說感激的是我。」
    凌燕飛心神震顫,忍不住舒猿臂輕擁嬌軀,道:「別這麼說,怡寧……」
    怡寧忽然抬起了頭,嬌靨紅紅的,粉頰上有淚漬,長長的兩排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她道:「這些日子我好想你,連做夢都夢見你,你呢?」
    凌燕飛道:「我不瞞你,怡寧,這些日子來我想過你,可是都很短暫,因為這些日子我太忙了,別怪我!」
    怡寧閉上了美目,道:「我不會怪你,你只想我,那怕是—瞬間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又一陣激動,道:「怡寧,你對我太好了。」
    怡寧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你就動了情,而且那麼深,那麼癡,簡直就不克自拔。」
    凌燕飛道:「怡寧,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一下……」
    怡寧美目忽睜,道:「又是那一個?」
    凌燕飛勉強笑笑說道:「有位桑姑娘……」
    他把與桑傲霜訂有婚約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怡寧道:「這麼說來,這位桑姑娘比玉潔姐還在先了。」
    凌燕飛道:「事實上是這樣。」
    怡寧道:「燕飛,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知道我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不會介意,可是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其實……」
    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怡寧問道:「其實什麼?」
    凌燕飛道:「沒什麼。」
    怡寧道:「是不是關於玉潔姐的事?」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已經知道了?」
    怡寧道:「我聽安蒙說了,可是你沒提我也沒敢提。」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省得我再說了,還有傲霜,她也已經離開桑家找赤魔教的人去了!」
    接著他把桑傲霜離桑宅的原因以及經過又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怡寧道:「燕飛,這安蒙也告訴我了,我也沒敢跟你提,有些事冥冥中早有安排,不是咱們這些人所能改變,所能挽回的,希望你別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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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18:37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沒什麼好難受的,我只覺得愧對玉潔,至於傲霜,雖然她是找她的親生父母去了,可是她應該能明辨正邪是非,桑老人家把她撫養大,縱沒有功勞也應該有苦勞,她竟忍心撒下視她如出的義父不顧,甚至沒說一聲就走了,似乎是太過份些,桑老人家為了找她,出去多少日子到現在還沒回來,要是他老人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怡寧忙道:「不會的,燕飛,吉人自有天相。」
    凌燕飛道:「但願不會了。」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怡寧忙離了凌燕飛懷中,道:「誰來了?」
    凌燕飛道:「不知道。」
    這陣步履聲來得很快,兩句話工夫中已到了門外,只聽門外響起個恭謹話聲:「凌爺,凌爺起來了麼?」
    凌燕飛道:「起來了,請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一名孝王府的親隨哈著腰走了進來,一怔道:「格格也在這兒。」
    旋即打下扦去。
    怡寧「嗯」了—聲道:「找凌爺有什麼事兒麼?」
    那名親隨看了凌燕飛一眼道:「大內的馬總教習來了,要見凌爺。」
    凌燕飛跟怡寧雙雙一怔,怡寧轉望凌燕飛道:「他來幹什麼,他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找你?」
    凌燕飛道:「不知道。」
    怡寧轉過臉去道:「馬如龍他人在那兒?」
    那名親隨道:「回您,在門房,奴才請他客廳坐,他不要!」
    怡寧道:「不要就算了,燕飛,走,咱們出去看看。」
    她邁步要走,凌燕飛伸手攔住了她,對那名親隨道:「麻煩告訴馬總習一聲去,我馬上就來。」
    那名親隨恭應一聲,打扦退了出去。
    那名親隨走了,怡寧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去?」
    凌燕飛道:「他是找我的,你去幹什麼,你在這兒跟他見面不大好……」
    恰寧道:「有什麼不好的,我才不怕他呢。」
    凌燕飛道:「不是誰怕他,我是個怕事兒的人麼?怡寧,你不理他是不理他,可也不好太刺激他,對不,我去見見他,回來再告訴你不也一樣麼,聽我的話在這兒等,我去去就來,你不是愛給我疊被子麼,我去見他,你趁這機會給我疊被子,不正好麼?」
    怡寧瞟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可真會說話,好吧,聽你的,不聽你的聽誰的,待會兒讓你心裡想,還沒進門兒呢就不聽話了,這還行?快去吧,記住快回來,要不然我會想你,知道不?」
    凌燕飛道:「我知道。」
    邁步行了出去。
    怡寧是騎馬來的,凌燕飛老遠就看見怡寧的坐騎了,怡寧的坐騎拴在門房邊,凌燕飛一看見怡寧的坐騎拴在門房邊,就知道要壞事,他所以不讓怡寧跟他一塊兒出來,就是怕怡寧跟馬如龍碰頭,也就是說不願讓馬如龍知道怡寧在這兒,現在可好,馬如龍還能看不見怡寧的坐騎?
    果然,他沒料錯,∥瀟湘書院獨家連載∥一進門房就見馬如龍鐵青著臉,馬如龍一見凌燕飛進來,劈頭就道:「大格格在這兒?」
    凌燕飛只好承認了,道:「是的,總教習找我有什麼事麼?」
     馬如龍道:「大格格呢,她知道我來了麼?」
    凌燕飛道:「大格格不知道,她在陪福晉說話。」
    馬如龍冷然一笑道:「恐怕她是不願意出來見我吧?」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總教習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大格格的?」
    馬如龍道:「我是來找你的……」
    凌燕飛截口說道:「那麼總教習似乎不必太過計較大格格出不出來了,是不?」
    馬如龍道:「話是不錯,可是我現在知道,大格格在這兒,也想見見她。」
    凌燕飛道;「自無不可,不過總教習恐怕得等會兒,我剛才已經告訴總教習了,大格格現在正在陪福晉說話。」
    馬如龍道:「我可以等。」
    凌燕飛道:「那最好不過,總教習坐會兒吧,我還有事兒,失陪了!」
    他裝糊塗,轉身要走。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慢著,咱倆的事還沒談呢。」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我忘了,對不起,總教習屈駕有什麼見教請說吧,我洗耳恭聽。」
    馬如龍眉宇間掠過一股陰鷙之氣,道:「今夜子時,我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你……」
    凌燕飛訝然道:「今夜子時,總教習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我?等我幹什麼?」
    馬如龍道:「你這是明知故問。」
    凌燕飛道:「總教習怎麼說這話,我要是明白,何必多此一問。」
    馬如龍唇邊掠過一絲陰笑,一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我要跟你決個生死。」
    凌燕飛詫聲說道:「總教習要跟我決個生死?這是為什麼,我跟總教習有什麼仇怨麼?」
    馬如龍道:「不錯,你跟我有仇怨,要不然我怎麼會找你決生死。」
    凌燕飛道:「我跟總教習有仇怨?總教習明教。」
    馬如龍冷笑說道:「凌燕飛,你反穿皮襖裝得什麼羊,你我都來自江湖,這樣不太顯得小家於氣了麼,你知道這裝羊躲不過這檔子事,要怕的話你就趁早給我離開北京,要不然你就今夜子時準時赴約,跟我決一生死!」
    凌燕飛揚了揚眉,道:「馬總教習,你這是什麼話,我根本不知道跟你有什麼仇怨,我來到京裡沒多久,總共才跟你見過兩次面,我那兒知道什麼時候跟你結了仇,什麼時候跟你結了怨。」
    他心裡明白,但他不能在馬如龍沒明說之前先明說,他要是先明說,那就等於是承認了。
    固然,這種事承認不承認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沒有必要讓人家認他凌燕飛橫刀奪愛,他也不必對馬如龍承認。
    馬如龍目現凶光,哼哼冷笑說道;「你要是非讓我明說不可,我就跟你明說吧,你奪走了我的心上人,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哦」地一聲,點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明白了,不過,總教習,我還有點疑問。」
    馬如龍道:「你還有什麼疑問?」
    凌燕飛道:「大格格是你馬總教習的心上人麼?」
    馬如龍傲然點頭道:「當然。」
    凌燕飛道:「大格格心裡有你麼?」
    馬如龍道:「當然有。」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這就不對了,大格格要是心裡有你,別人怎會搶得去呢?」
    馬如龍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凌燕飛,你不必跟我耍口舌,眾所周知,你沒來之前大格格跟我很好,也是公認的一對,可是自從你來了之後,她就移情別戀變了,我不甘心上人被奪,丟不起這個人,也嚥不下這口氣,我要跟你決個生死,分一高下,今夜……」
    凌燕飛截口說道:「馬總教習,我不承認橫刀奪愛,感情一事不能勉強,大格格若是心裡有你,誰也無法把她從你身邊拉走,大格格心裡若是沒你,用不著任何人拉,遲早她會離開你,假如說為這種事決生死,分高下,我不屑為……」
    馬如龍道:「凌燕飛,這由不得你。」
    凌燕飛道:「官家嚴禁私鬥!」
    馬如龍道:「那禁的是百姓,不是我。」
    凌燕飛道:「我是百姓!」
    馬如龍怒笑說道:「既然知道你是百姓就應該自量,你不過是個江湖亡命徒……」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你也是江湖出身。」
    馬如龍道:「至少我現在不是江湖上的人。」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人不可忘本。」
    馬如龍厲聲說道:「凌燕飛,你少跟我要口舌,我告訴你,你聽清楚了,這件事無論如何你是躲不過的,今夜子時我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你,你來了最好,你要是不來我還會找你,我不逼得你跟我決一生死絕不甘休,你要是害怕盡可以告訴怡寧或者是安蒙,讓他們替你出頭,我話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打點吧。」
    他憤然行了出去。凌燕飛望著他走,沒動,也沒說話。幸虧門房裡沒人,似乎馬如龍也不願讓人知道,他早就把門房裡的人支出去了。
    不錯,是這樣,馬如龍剛走,孝王府的門房就帶著一臉不自在的笑走了進來,沖凌燕飛叫了一聲:「凌爺。」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剛才上那兒去了?」
    那門房臉上不自在的笑意更濃了,忙道:「就在外頭,就在外頭。」
    十丈內飛花落葉也休想瞞過凌燕飛敏銳的聽覺,凌燕飛相信他沒有聽見什麼,所以說就在外頭,是怕凌燕飛怪他擅離職守。
    凌燕飛那裡會怪擅離職守,當然不會。凌燕飛沒說什麼,掉頭出了門房。
     回到了自己屋,一進門,怡寧站起來問道:「怎麼一去這麼久?」
    凌燕飛道:「多說了幾句話。」
    怡寧道:「跟他有什麼好說的,他找你幹什麼?」
    凌燕飛道:「沒什麼,聽說我辦的幾件事漂亮,過來恭維幾句!」
    怡寧目光一凝道:「燕飛,你可別騙我,我很瞭解他,他從來不會恭維人,他還要等著別人恭維他呢?」
    凌燕飛道;「我騙你幹什麼,事實上他著實恭維了我一頓,差點沒把我捧到天上去。」
    怡寧道:「我不信,他絕不會恭維人,尤其是恭維你。」
    凌燕飛道:「或許他的脾氣沒了。」
    怡寧道:「他絕不會改,你要不告訴我,明兒個我問他去。」
    凌燕飛道:「我不騙你,怡寧,不信你真可以問他去,不過……」
    怡寧道:「不過什麼?」
    凌燕飛道:「恭維太過的話,就變成損了。」
    怡寧臉色一變道:「你是說他損你?」
    凌燕飛道:「就像剛才你說的,他會當真恭維我麼?」
    怡寧道:「你就讓他損?」
    凌燕飛聳聳肩,笑笑說道:「就讓他損吧,也不會少塊肉。」
    怡寧叫道:「你怎麼那麼好說話,說的好,不會少塊肉,他憑什麼損你,你不計較我還不依呢,我找他去!」
    她可是說走就要走。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她,道:「別這樣,怡寧,何必再去刺激他,這也是人之常情,誰叫我是他的情敵。」
    「情敵?」怡寧高豎著柳眉道:「他也配!」
    凌燕飛道:「怡寧,聽我的,別跟他計較,做人胸襟放坦蕩些,度量放大些,不會吃虧的。」
    怡寧道:「你不知道,我就是氣不過,這就跟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一樣,是我不理他的,他憑什麼找你,就算我移情別戀吧,這也是能勉強的麼,他還能拿我怎麼樣?」
    凌燕飛柔聲說道:「怡寧,你也別這麼生氣,平心而論,他對你倒是一番癡情,他的出發點並沒有錯……」
    怡寧一跺腳,一擰身嗔道:「不許說,我不要聽。」
    凌燕飛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我這一陣子忙,咱們見—面不容易,別淨讓這件事浪費咱們的時間了,來來,咱們坐下來聊聊別的。」
    怡寧很溫順地坐下了,可是坐下之後她眼圈兒一紅,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以前不睜眼看清楚人,不該老讓他跟著我跑東跑西的,現在可好,人像成了他的似的,沒完沒了。」
    凌燕飛道:「看,咱們剛說完不談這件事了,怎麼又談了……」
    怡寧道:「燕飛,不是我愛談,你這樣老一昧忍讓不是辦法,他是個根本就不懂忍讓的人,明兒個我進宮見上頭當面說個明白去。」    凌燕飛忙道:「不能這樣,怡寧。」
    怡寧道:「為什麼不能這樣,我不能老讓他這麼跟你噦嗦。」
    凌燕飛道:「怡寧,你不明白我的用意,每個人的忍讓都有個限度,這一陣子我忙得很,正經事兒要緊,總不能老讓他在裡頭攪亂,等過一陣子,把這件大事忙完了,我的忍讓到了頭兒,你看我還會忍讓不?我是為了大事,不是只知道一昧的忍讓,你要是往宮裡一去,他準以為我怕他,你說是不?」
    怡寧目光一凝道:「真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我還會騙你麼,怡寧。」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凌燕飛道:「現在說也不遲啊。」
    怡寧嗔道:「誰說的,遲了。」
    凌燕飛笑了,怡寧挪身過來坐在了他身邊。這一天,怡寧在孝王府待到很晚才回去,孝親王也很明白,根本就沒來打擾他倆。
    上了燈,怡寧走了。送走了怡寧,凌燕飛趕緊去了書房,孝親王正在燈下看書,凌燕飛進書房欠個身道:「一天沒來給您請安……」
    孝親王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很忙。」
    凌燕飛臉一紅,一時沒說上話來。
    孝親王忽然笑了,招招手道:「坐,坐,咱爺兒倆聊聊。」
    孝親王不但賞識這位英傑,簡直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子侄,凌燕飛稱謝坐了下去。
    孝親王把書一合,隨手往桌上一放,道:「燕飛,咱們爺兒倆聊點兒輕鬆的,輕鬆歸輕鬆,我可要聽老實話,告訴我,你覺得怡寧這位姑娘怎麼樣?」
    凌燕飛臉又一紅,忙道:「王爺……」
    「說,」孝親王道:「你又不是姑娘家,那萬丈豪情那兒去了。」
    凌燕飛咬咬牙,硬著頭皮道:「很好。」
    孝親王道:「很好,太籠統,究竟好到什麼程度?」
    凌燕飛毅然說道:「王爺,我無意自負,可是我從不輕許。」
    「好!」孝親王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點頭說道:「無意自負,但向不輕許,好、好,這麼說你是對怡寧很滿意了?」
    凌燕飛道:「是的,王爺其實您知道,大格格皇族親貴,金枝玉葉,我只是個江湖小民,只有大格格挑我,沒有我挑大格格的道理!」
    孝親王搖頭說道:「你錯了,燕飛,我們這些人都沒有門戶之見,階級之分,要有,怡寧不會挑上你,所以,你跟她之間的事,沒有皇族親貴跟江湖百姓這一說。」
    凌燕飛道:「謝謝王爺。」
    孝親王沉默了一下,忽然凝目說道;「聽說馬如龍剛剛來找過你?」
    凌燕飛心頭—震,道:「您怎麼知道?」
    孝親王道:「他們告訴我的,我這兒無論有什麼客人來,他們向不敢瞞我,可以說我知道得還比你早,是我讓他們去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大概看我辦了幾件漂亮事兒,心裡不舒服,跑到這兒來捧了我一頓,當然,那不是真捧。」
    孝親王跟沒聽見似的,道:「你知道怡寧過去曾經跟馬如龍在一起過一陣?」
    凌燕飛道:「我知道。」
    孝親王道:「你不在乎?」
    凌燕飛道:「這有什麼好在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格格是位窈窕淑女,自不免有好逑的君子,您說是不是?」
    孝親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你真是會說話,燕飛,你要知道,你不在乎,人家可不會跟你一樣這麼寬懷大度啊?」
    凌燕飛道:「謝謝您,王爺,我知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認為感情一事無法勉強,雙方的感情基礎很穩固,自不會發生什麼變化,要不然的話,遲早會發生變化的,而且這種事是雙方面的,不是單方面的,有任何一方不願意,縱然勉強結合,將來那是一輩子的痛苦,您說是不?」
    孝親王點點頭說道;「很對,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會這麼想,別人可不一定也會像你一樣這麼想啊!」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也懂,姑不論大格格當初是否對他有感情,對他來說,這總是個打擊,不管他怎麼樣,我會忍讓的!」
    孝親王一點頭道:「好,胸襟坦蕩,寬懷大度,只是,燕飛,有些人可不懂這個啊。」
    凌燕飛道:「王爺,怎麼說法,頑石都能點頭,他總有一天會懂的,是不是?」
    孝親王道:「萬一他冥頑不醒,執迷不悟呢?」
    凌燕飛道:「王爺,等到我認為我做的夠了那一天,我就不打算再忍讓了,任何一個人的忍讓都有限度,也該有個限度。」
    孝親王又在桌上拍了一下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對,燕飛,怡寧是個好姑娘,只有你才配得上她,只有你們倆才是一對兒,不是我對馬如龍那小子有偏見,我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你只管跟他鬥你的,我、顳琰、安蒙都會支持你!」
    凌燕飛暗暗一陣激動,道:「謝謝您,我感激。」
    孝親王一擺手道:「幹嗎呀,跟我還來這個,別說咱們之間有這份關係在,就是沒有,我也不會坐視,成全一段好姻緣也能勝造七級浮屠,是不是?」
    凌燕飛笑了,笑笑之後他道:「燕飛知道,您絕不是為了這個。」
    孝親王自己也笑了,笑笑之後他忽然斂去了笑容,凝目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有沒有打算在京里長住,無論是現在也好,顳琰都需要你這麼個能人。」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這能人兩個字燕飛擔當不起,江湖上有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孝親王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跟頤琰只屬意你,你要是願意在京里長住,對他的幫助可就太大了。」
    凌燕飛道:「您跟十五阿哥厚愛,是燕飛的榮寵,這種事應該是求之不得的,燕飛也很感激,只是燕飛淡泊名利,無意富貴,恐怕有負您二位的厚愛了。」
    孝親王道:「我知道你淡泊名利,無意富貴,這樣好不,你還是你的江湖人,只在京里長住……」
    凌燕飛道:「王爺,我師父曾在官家當差,嘯傲山莊主人也跟官家有極其深厚的淵源,留在京裡為官家效力,本是義不容辭的,然而我師父年紀大了,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他老人家身邊雖然有我六位師兄在,可是我這最末一個弟子也不該遠離他老人家膝下,既是您跟十五阿哥這麼厚愛,我願意現在許諾,候諸異日,等老人家百年之後,我會立即束裝來京,聽候差遣,您看這樣行不?」
    孝親王歎道:「難得你這麼孝順,百善孝當先,您既然這麼說了,還有什麼不行的,我跟顳琰在京裡等你就是,只是……」
    遲疑了一下道:「有點小麻煩恐怕你沒有想到。」
    凌燕飛道:「您是指……」
    孝親王道:「大清朝有大清朝的體制,宗室也有他的家法,怡寧是皇族,除非她願意捨棄她的宗籍與爵位……」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我不敢說什麼,一切還要看大格格自己。」
    孝親王搖頭說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顳琰、安蒙,既有意思成全這段好姻緣,還會坐視不顧麼,我只是告訴你讓你心裡先有個準備,到時候這件事自有我們三個去辦,我掌宗人府,顳琰又是儲君,應該是沒有什麼事辦不通的,我們雖不敗壞了祖宗遺留下來的家法,但這種事也無可循的前例,有前例就好辦,懂麼?」
    凌燕飛道:「謝謝您,我懂。」
    孝親王道:「那就行了,現在告訴我,馬如龍那小子剛才是幹什麼來的?」
    凌燕飛道:「我剛不是告訴過您了麼?」
    孝親王道:「我聽見了,你跟怡寧也是這麼說的麼?」
    凌燕飛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孝親王道:「沒什麼不對,怡寧信了麼?」
    凌燕飛道:「信了啊,王爺,我說的是實話……」
    孝親王道:「實話也好,瞎話也好,怡寧信我不信,你瞞得了怡寧瞞不過我,馬如龍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從實招來吧?」
    凌燕飛道:「王爺,真……」
    「針(真),小心紮著。」孝親王道:「你不說也行,明兒個我把馬如龍叫來問問,既然來了我這兒,也不知道進來給我請個安,他懂不懂規矩禮數?」
    凌燕飛笑了,道:「王爺,您真厲害,好吧,我實話實說,馬如龍跑來警告我,要我趕快把魯天鶴放了,要不然……」
    孝親王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他也跟福康安沆澀一氣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恐怕是。」
    凌燕飛編這個謊是有道理的,他絕不是誣賴人,他想過了,馬如龍這當兒跑來找他,要跟他決鬥,一定是跟福康安有關。
    孝親王一拍桌子道:「好東西,馬如龍他居然也……哼,好嘛,這一兩天內等我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之後,我頭一個先拿馬如龍。」
    凌燕飛道:「王爺,空口無憑,他不會承認的。」
    孝親王道:「他話可是跟你說的。」
    凌燕飛道:「那沒用,王爺,沒有第三者聽見,他硬咬緊牙關不承認,您能怎麼辦他。」
    孝親王冷哼一聲道:「由不得他狡賴,你放心,凡是福康安的黨羽,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我不能再給朝廷留後患。」
    凌燕飛忽然又笑了,他笑著搖頭說道:「王爺,我算是服了您,馬如龍他來約我決鬥,要跟我拚個死活,這您相信了吧。」
    孝親王也笑了:「這還差不多,他約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決鬥?」
    凌燕飛道:「今夜子時,他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我。」
    孝親王臉色一寒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跑到我這兒來約你決鬥,官家嚴禁私鬥難道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這是知法犯法,他眼裡還有我這個和碩親王麼,別人容得了他我容不了,我要是不教訓教訓他,會慣了他的下次!」
    他話鋒一頓,轉臉向外,就要叫人。
    凌燕飛忙道:「王爺,燕飛有個不情之請。」
    孝親王轉過臉來道:「你要幹什麼?」
    凌燕飛道:「您請暫息雷霆,這件事讓我一個人來處理行不?」
    孝親王道:「為什麼你要一個人處理,為什麼我要讓你一個人處理?」
    凌燕飛道:「王爺,只有一個理由,我要讓他知道我是忍讓,並不是怕他,王爺這麼一出面,他準會以為是我搬王爺擋他的,忍讓或許能感化一個人,但怕那會增長一個人的狂傲與蠻橫,同時由上往下施壓力,也會招致—個人的反感,這麼一來就跟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了,您說是不是?」
    孝親王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燕飛,馬如龍可不是那種人,他分不清楚什麼是忍讓,什麼是怕。」
    凌燕飛道:「您讓我試試,行不?」
    孝親王又沉默了一下才點頭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凌燕飛忙道:「謝謝您。」
    孝親王道:「你為什麼不讓怡寧知道?」
    凌燕飛道:「您認為該讓她知道麼?」
    孝親王吁了—口氣道:「也許你是對的,你一再強調忍讓,似乎你沒有答應赴他今夜之約?」
    凌燕飛道:「王爺,我不能為這種事決鬥,也不屑為這種事決鬥!」
    孝親王道;「我不信他會這麼算了。」
    凌燕飛道:「他臨走的時候說,這件事我是躲不過的,我今夜最好準時赴約,要不然他不會就此罷休,非等到有一天逼得我跟他動手,分出個死活來他才肯罷手。」
    孝親王臉色一變道:「好大的膽子,他簡直欺人太甚,燕飛,你不能怪我生氣,他根本沒把我、顳琰、安蒙放在眼裡,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這還像話呀?這……」
     凌燕飛道:「王爺,您錯怪了他了,倒不是他沒把您三位放在眼裡,而是他料定了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事實上他沒料錯,我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讓您知道那是不得已,我希望您當作不知道一樣,別告訴任何一位,讓我一個人來處理。」
    孝親王吁了一口氣,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而且保證不再讓第三者知道,不過,燕飛,他話說的很明白,你單憑這兩字忍讓……」
    凌燕飛道:「我知道,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孝親王點點頭道:「好吧,我不過問了……」
    忽一凝目道:「燕飛,有件事你想到沒有。」
    凌燕飛道:「什麼事,王爺?」
    孝親王道:「他在這節骨眼兒上跑到這兒來找你,是不是太巧了些?」
    凌燕飛道:「您是說這件事跟福康安有關係?」
    孝親王點點頭道:「要知道福康安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很懂在什麼時候怎麼利用人。」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瞞您說,我早就想到了,我剛才所以說他跑來是為警告我,讓我趕快放了魯天鶴,並不是沒有根據的誣賴他!」
    孝親王悚然說道:「這麼說,福康安是想假馬如龍之手殺了你?」
    凌燕飛道:「是這樣。」
    孝親王直咬牙,連連說道:「好東西,好東西,都到了這時候了,他還想……」
    凌燕飛笑道:「王爺,這就跟上鉤的魚,落網的獸一樣,雖然明知道已經上了鉤,落了網,總還是要掙扎掙扎的。」
    孝親王忽一皺眉道:「這我就不懂了,他的各種證據已然掌握在了我手裡,他就是殺了你又能怎麼樣,難道殺了你他就能挺立不倒了?」
    凌燕飛道:「他是個貝子,威名赫赫,權勢兩大,我只是個江湖小百姓,在他眼裡我只是個亡命之徒,他要是臨死想拉個墊背的也絕不會找上我,他所以要假手馬如龍殺我,自是有他的用意在。」
    孝親王道:「照這麼說,我還得趕緊通知頤琰跟安蒙防一防。」
    凌燕飛笑道:「照他的用意看,他殺了我才能挺立不倒,而由我自己看我絕死不了,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孝親王道:「燕飛,福康安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而且什麼手法都施得出來,你可千萬不能輕忽大意啊。」
    凌燕飛道:「謝謝您,王爺,您放心,我不是那種輕忽大意的人,您別看我有時候嘻嘻哈哈,全不當回事兒似的,其實我從不低估對手的力量。」
    孝親王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原該知道你不是那種疏忽大意的人,時候不早了,你歇著去吧!」
    他站了起來,凌燕飛也跟著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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