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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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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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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5:22 |只看該作者
  那壯漢目光一凝道:「怎麼,您已經到京裡來了。」
  駝老道:「來了多少年了,咱們別在這兒談了,屋裡去吧,讓我先見見我的老嫂請個安!」
  那壯漢臉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情,忙道:「不敢當,晚輩謹代家母謝了,她老人家上妙峰山還願去了,不在家。」
  駝老「哦」地一聲,道:「是我來得不巧,那就下回再來看她吧,來,來,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指著李揚波,望著凌燕飛道:「這位我已經跟你提過了,來,燕飛,見見。」
  凌燕飛沖那壯漢一抱拳道:「凌燕飛見過少當家的。」
  「不敢當,」那壯漢忙答一禮道:「前輩,是令高足?」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大造化,這位凌少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我的少主,嘯傲山莊的主人你可知道,就是當年的玉翎雕?」
  那壯漢脫口一聲驚「哦」,忙又抱拳躬身道:「原來是從嘯傲山莊來的凌少爺,請恕李揚波有眼無珠……。」
  凌燕飛抱拳道:「少當家的千萬別這麼說,我蒙嘯傲山莊主人恩典,在嘯傲山莊住了一年,算不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更不敢承認是駝老的什麼少主……」
  駝老道:「凌少爺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唯一傳人,不過他現在也是我桑駝子未來的女婿,你們就兄弟相稱,平輩論交吧。」
  李揚波道:「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一把抓住了他道:「論起來咱們都不是外人,別客氣了,還是上屋裡談正事吧!」
  他一手拉著李揚波,一手拉著凌燕飛往裡行去。進了上房屋,李揚波一直很謙恭,硬把駝老按在上座,駝老心急正事也沒客氣。
  落了座,李揚波親手獻上了兩杯茶,這他才開口說了話:「您老說談什麼正事……」
  駝老目光一凝道:「這件事很重大,好在論起來咱們都不外,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問你,你這兒是不是是讓人窩了幾個人?」
  李揚波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駝老道:「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告訴我有沒有?」
  李揚波一點頭道:「有,一共是七個人。」
  駝老道:「那兒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李揚波搖頭道:「這個晚輩不清楚,不過看樣子像是江湖上的朋友。」
  駝老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你不知道那七個人是什麼來路,姓什麼,叫什麼?難道你連問都沒問過?」
  李揚波道,「那七個人讓人閉了穴道,到現在還沒解開,您知道,這是江湖上的規矩,晚輩不便過問。」
  駝老道:「那麼這七個人是誰窩在你這兒的,這你總知道吧?」
  李揚波苦笑一聲道:「不瞞您說,這個晚輩也不清楚,把這七個人窩在晚輩這兒的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面……」
  駝老一跺腳道;「你真行,那你怎麼讓他把人窩在你這兒?」
  李揚波臉上又掠過一絲異樣神情,苦笑道:「前輩,晚輩不得已。」
  駝老目光一凝,剛要問。
  凌燕飛忽然說道:「駝老,是不是先證實一下那七個人對不對,然後再談別的?」
  駝老當即望著李揚波:「能不能讓我們倆看看那七個人?」
  李揚波瞪大了眼道,「怎麼,難不成這七個人跟您兩位……」
  駝老搖搖頭道:「目下還不敢說,讓我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你聽聽……」
  他把凌蒸飛跟赤魔教搏鬥的經過,以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還有跟馮七的冤怨概略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不知道這七個人是不是老龍溝楚三跟他那六位高足!」
  李揚波聽直了眼,道:「有這種事,那黑衣蒙面人只告訴我這七個人是他的仇家,這樣吧,咱們先去看看再說。」
  他站了起來。駝老跟凌燕飛跟著站起。
  三個人出上房往西拐,過一條長廊,眼前是個月形門,過了這個月形門進入一個小院子,小院子裡有口井,種得還有花,井後頭是個地窖入口,李揚波說了聲:「兩位請跟我來。」掀開地窖的木蓋走了下去。
  在北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地窖,李揚波家這個地窖之大恐怕是數得著的,與其說它是個地窖,不如說它是個密室,相當大的一間,四壁跟頂上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頂上跟四壁都有燈,挺亮的。
  如今這間密室地上靜靜的躺著七個人,有一個是個相當清懼的老頭兒,另六個則是二十多到快四十。
  凌燕飛一看就揚起了眉,道:「沒錯,駝老,正是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
  沒容駝老說話便轉望李揚波,道:「揚波兄,能不能讓我先把家師跟我六位師兄的穴道解開。」
  李揚波面泛猶豫之色道:「凌少爺,這七位既是今師楚老爺子跟令六位師兄,我原應先跟您賠罪,然後恭送他七位出大門,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這麼做……」
  駝老道:「揚波……」
  李揚波轉望駝老,苦笑說道:「前輩,事到如今晚輩也不敢再瞞您了,家母並不是上妙峰山還願去了,而是讓那黑衣蒙面人擄去了。」
  駝老跟凌燕飛雙雙一怔,駝老忙道:「怎麼說,我那位老嫂讓他擄去了。」
  李揚波道:「您想,要不我怎麼會不惜冒毀先父一世英名之險讓他在這兒窩案?他唯一的條件是讓我好生看著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來提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把家母送回來,為了家母的安全,我只有低頭聽他擺佈了。」
  駝老咬牙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好個馮七!」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既有這不得已的苦衷,我一時自不便讓你放人,這樣好不,我以救令堂來換家師跟我六位師兄,你看怎麼樣?」
  李揚波一怔道:「怎麼說,凌少爺您要去救家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老太太的安全,因而你不敢輕易放人,我若能把老太太救出來,揚波兄不就沒有顧慮了麼?」
  李揚波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少爺,我很慚愧,要是別人我可以不顧,可是這是我的生身之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我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急著要救出家師跟我六位師兄去,揚波兄也一定急著要救出老太太,事不宜遲,揚波兄可知道老太太現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沉吟了一下道:「是不是在那兒我還不敢說……」
  駝老道:「那兒?」
  李揚波道:「黑土窯。」
  「黑土窯?」駝老道:「你怎麼知道在那兒?」
  李揚波道:「那黑衣蒙面人的鞋底上沾的有黑泥,京畿一帶有黑土的地方不多,以黑土窯離這兒近一點。」
  駝老道:「你沒到黑土窯踩過麼?」
  李揚波面泛愧色道:「他警告過我,不許我的人到處跑,要是他發現我的人有一點異動,他就會下手對付家母,我還真讓他嚇住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黑土窯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道:「從這兒往西八九里……」
  凌燕飛道:「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李揚波忙道:「凌少爺!」
  凌燕飛回過身來道:「揚波兄還有什麼事?」
  李揚波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凌少爺千萬小心……」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揚波兄的意思我懂,請放心,老太太要是有什麼差錯,我願拿我這條命來抵償。」
  李揚波苦笑道:「凌少爺,李揚波身為人子,實不得已。」
  凌燕飛道:「揚波兄,骨肉親情人皆有之,換了是我也一樣。」
  李揚波忽一整臉色道:「既然我顧不了桑老的恩情跟江湖道義,我也就不客氣了,凌少爺,設若在家母沒回來之前他來提人……」
  凌燕飛道:「揚波兄儘管把人交給他帶走就是,不過要能拖延還請揚波兄多拖一會兒。」
  李揚波一點頭道:「好,這我做得到。」
  「不,」駝老突然說道:「燕飛去救人,我留在這兒,他要是到這兒來,我先撂倒他。」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也好,我走了。」
  他轉身往外行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出了李家集碰見了老董跟一個花子。
  老董見面就問:「凌少爺,裡頭的情形怎麼樣,人對不對?」
  凌燕飛把裡頭的情形概略地告訴了老董,老董一聽就咬牙:「好陰險的傢伙,居然還留上這麼一手兒,您這就到黑土窯去?」
  凌燕飛道:「是的。」
  老董道:「凌少爺,黑土窯這個地方我知道,周圍很空曠,視野極佳,人一進百丈準會被發現,要想到那兒去救人,恐怕不大容易。」
  凌燕飛眉鋒一皺道;「怪不得他選這麼一個地方藏人,雖然不容易,可是我不能不去試試。」
  他轉身要走。
  老董伸手一攔道:「凌少爺,我有個辦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凌燕飛忙道:「什麼辦法?」
  老董道:「走吧,我帶個弟兄跟您一塊兒去,咱們到那兒再說。」
  話落,他帶著那個花子往西奔去,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八九里路程在會武的人腳下不算遠,在凌燕飛這種一流高手腳下更縮短了距離,沒多大工夫黑土窯已然在望。
  那是一座報廢的磚窯,怪得很,進這座窯十丈內土就變成黑色的了,黑得跟墨似的。老董沒說錯,孤零零的一座窯座落在荒郊曠野中,東南西三邊百丈內連棵樹都沒有,只有北邊五六十丈處有一片小矮樹林子,還有好幾堆破壞磚塊。
  老董跟那花子帶著凌燕飛進了那片樹林子,從樹林子裡望黑土窯,老董道:「凌少爺,這是離黑土窯最近的藏身處了,我跟我這個弟兄繞到那邊去吸引窯裡的人的注意,你盡快地從這兒撲過去,您看這個法子行麼?」
  凌燕飛道;「恐怕只有這樣了,不過五六十丈不是個短距離,萬一我在沒到之前讓他發現了……」
  他住口不言。老董皺了眉。
  凌燕飛忽一咬牙道:「眼下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不行也得行,為了他自己的性命他絕不敢先傷李老太太,他要是先傷李老太太,他也活不了,他一定會拿李老太太逼著咱們撤退,真要到了那一步,到時候再說吧,麻煩二位繞過去吧。」
  老董沒再說話,轉身出了矮樹往西繞去。
  老董跟那個花子的行動相當快,沒一會兒工夫,凌燕飛看見他們倆雙雙在對面出現了,突然間那花子撒腿奔向黑土窯,老董在後狂追,一邊追,一邊叫:「好小子,我辛辛苦苦烤了隻雞,你給我偷吃了,咱倆沒完了,我非把你的五臟掏出來不可。」
  是時候了,凌燕飛一橫心,一咬牙撲了出去,脫弩之矢般往黑土窯撲去。他撲到了黑土窯,窯裡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凌燕飛把身子往土牆上一靠,猛喘了幾口大氣。老董兩個人仍然嚷著喊著往這邊跑,凌燕飛慢慢探過去往窯裡看,他看見了,卻為之一怔。
  只那麼大個地兒,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他定了定神閃了進去。老董跟花子也進來了,他倆也直了眼?
  只聽那花子道;「沒在這兒。」
  凌燕飛暗暗一聲苦笑,心想:白揪心了……
  忽見老董竄往牆角俯身拾起一物,道:「凌少爺,咱們沒找錯地兒,李老太太確曾在這兒過。」
  他手裡拿的是一個耳墜兒,金的,是個小小的壽字。耳墜兒是女人的飾物,年輕的女人絕不可能掛個壽字的耳墜兒。
  凌燕飛精神為之一振,道:「這麼說是換了地方了。」
  老董道:「一定是!」
  那花子彎下腰去往地上仔細看,然後他轉身出去了。
  老董道:「我這個弟兄對查蛛絲馬跡有一手,說不定他能瞧出什麼來。」
  兩個人跟了出去。只見那花子跪在地上仔細瞧。
  老董道:「有沒有什麼?」
  那花子忽然直起腰道:「一個時辰之前有輛馬車從這兒往西去了。」
  老董忙道:「能順著蹄印輪痕找過去麼?」
  那花子道:「咱們試試看。」
  低著頭往西行去。凌燕飛跟老董緊跟在後頭。
  那花子低著頭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跪下看一陣,一會兒又站起來往前走去,就這麼走了足足頓飯工夫,一座廟宇出現在二三十丈外。
  那花子停了步道:「馬車直奔那座廟去了。」
  老董道:「廟子門窄,馬車進不去。」
  那花子道:「大哥跟凌少爺在這兒等等。」
  他一搖一晃地向著那座廟走了過去,只在廟門口停了一下他又走了回來,道:「馬車在廟門口停了一下,又往北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把人留下來。」
  老董道:「進去看看。」
  凌燕飛道:「我走前頭,二位繞到後頭去,一有發現,先護住李老太太。」
  凌燕飛騰身竄了過去。
  兩扇廟門關著,關得緊緊的,他沒敲門,翻牆進了廟,的的確確一座小廟,供的不知道是那一位神祇,只有一座小小的神殿,兩邊各兩間,西邊一間靜悄悄的,東邊一間裡有動靜。
  凌燕飛剛打算撲過去,東邊那間屋門開了,裡頭走出個穿著破舊的老和尚,端著一個空碗往這邊走了過來。
  正好!容他推開西邊屋的門走了進去,凌燕飛閃身跟了過去,敢情西邊這間屋是廚房,老和尚正在洗碗呢。
  凌燕飛一步邁進去輕咳一聲道:「大和尚。」
  老和尚驚呼一聲,手一鬆,「叭」一響,碗摔破了。
  老和尚轉了過來,老眼睜得老大:「你,你是……」
  凌燕飛道:「抱歉,我打聽件事兒,這座廟裡是不是有位老太太?」
  老和尚道:「有啊,一位老施主趕著馬車送來的,說他的老妻得了急病,托我暫時照顧一下,他去請大夫去了!」
  只聽老董在東邊叫道:「凌少爺快來,人在這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大和尚!」
  閃身撲了出去。
  他看見老董站在東邊那間屋門口,老董—見他當即指著屋裡道:「凌少爺,人……」
  凌燕飛何等快,老董話還沒說完他已然撲到了,一步跨進了屋。小小一間撣房,床上躺著個衣著樸素的老太太,睡著了似的,那花子就站在床邊。凌燕飛過去在老太太腰間拍了一掌。
  老太太睜開了眼,出奇的鎮定,她要往起坐,那花子伸手就去扶,老太太冷冷的說道:「用不著,我自己坐得起來。」
  那花子為之一怔,就他這一怔神間,老太太已坐了起來。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您可是李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一凝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老太太恐怕誤會了,我們是令郎李揚波的朋友,是來救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你們是揚波的朋友,不是擄我的人的一夥?」
  凌燕飛道:「我跟您提個人您知道不?當日江東六十四屯的桑老?」
  李老太太兩眼一睜道:「我何止知道,那是先夫的恩人,你跟桑老是……」
  凌燕飛道:「我們跟桑老有很深的淵源,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桑老現在府上等著我們救老太太回去,等您回去見著桑老就明白了,這兒離府上路不近,讓我們背著您走吧。」
  那花子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您要不嫌我髒,就讓我背您吧。」
  李老太太忙道:「這位兄弟怎麼這麼說,老身感激都還來不及呢,老身錯把恩人當惡人……」
  那老和尚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進門就是一征:「咦,老太太怎麼醒了?」
  凌燕飛當即把事情的真象告訴了他,最後表示現在就要把李老太太請回去。
  老和尚一聽就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那人把這位老太太交給我了,現在三位要把這位老太太請回去,萬一他再來找我要人,我豈不是……」
  凌燕飛想安慰他幾句,可是李老太太卻搶先說了話:「大和尚放心,這樣吧,以老身看這座廟沒什麼香火,養不活一個人,你跟老身到李家集去,老身送你點盤纏,你到別處找座大廟掛單去,行麼?」
  老和尚忙道:「行,行,行,我正求之不得,那還有什麼不行的,真是太謝謝您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李老太太道:「既然大和尚願意,咱們就這麼辦了,這位兄弟,麻煩你背起老身來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轉身背起了李老太太。
  口  口  口
  一行人回到了李家集李揚波家,已是日頭偏西,黃昏時分了,李揚波聞報忙偕同駝老迎了出來。李揚波是個孝子,在大門口雙膝跪下迎接老娘,李老太太什麼都沒說,先著人拿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走了老和尚,然後顫巍巍地沖駝老就要跪下。
  慌得駝老忙伸手去扶:「老嫂子,你這是幹什麼?」
  李老太太道:「李家先後兩次受桑大哥的大恩,難道說我還不該給桑大哥磕個頭麼?」
  駝老道:「老嫂子,你弄錯了,這回救你的不是我……」
  他把凌燕飛介紹給了李老太太,而且把凌燕飛到李家來的目的也告訴了李老太太。
  那知他不說還好,李老太太一聽,兜頭就給了李揚波一巴掌,指著李揚波罵道:「你這個畜生,你是怎麼活的?你爹在世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凌少爺跟你桑大爺是什麼淵源,你居然還抓著那七位不肯放,你爹的一世英名全讓你毀了,給我跪到你爹面前想想去。」
  李揚波一聲沒敢吭,站起來就要走。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望著李老太太道:「老嫂子,這事不能怪揚波,他顧念著你,這也是他的一片孝心……」
  李老太太道:「桑大哥,您別給他說情了,他要真顧念我當初就不該任人把我綁去,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海英在世的時候雖不能說如何英雄了得,但這李家集閒雜人等也不敢挨近一步,如今倒好,他連自己的娘都保不住還能保什麼?」
  李揚波滿臉羞愧,低著頭只不說話。
  凌燕飛看著過意不去,道:「老太太,您請息息怒,江湖上的事您見過的一定不少,您應該知道,再英雄了得的人也防不了陰險之輩的暗箭,您是揚波兄的生身之母,他絕沒理由不顧您,有道是:百善孝當先,他要是連您都不顧了,縱然他放了人,保全了道義,他又怎麼配是李前輩的後人?」
  李老太太靜聽之餘臉色緩和了不少,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老太太竟然笑了:「凌少爺真會說話,這麼說倒是我錯怪他了,好吧,看凌少爺的面子了!」
  她轉望李揚波,臉色又沉了下來說道:「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楚三老跟那幾位兄長請出來。」
  李揚波苦著臉道:「娘,桑大爺剛才也試過了,那種點穴的手法解不開!」
  凌燕飛道:「還是我去看看吧。」
  凌燕飛帶頭,大夥兒去了密室。
  到了密室裡凌燕飛仔細看過一陣之後,伸手先在楚三老左肋下推了一掌,楚三老身軀一震而醒,老眼睜處,脫口叫道:「小七兒,怎麼是你……」
  凌燕飛道:「師父,讓我解開大哥他們的穴道再說。」
  他用一樣的手法,一一解開了六個師兄的被制穴道,那六個醒過來之後一見凌燕飛莫不驚喜,也都直叫小七兒。
  凌燕飛就在密室裡給三方面都介紹了,三方面見過禮,互相寒暄了一陣,李老太太把客人讓到了堂屋。
  堂屋裡落座定,凌燕飛先把來京後的一切從頭到尾說個明白,然後問楚三老:「師父,您跟七叔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三老歎了口氣,把他跟馮七之間的仇也說了個明白。
  原來馮七當初在巡捕營當差的時候,不正正當當的當差,不但養了兩個女人還經常收受賄賂,儘管吃公事飯的無不如此,可是楚三老看不過去,他常常勸馮七,有時候還痛罵馮七一頓,馮七表面上雖然連聲答應,背地裡卻仍然我行我素,結果有一回出了大紕漏,讓人整了,有個開錢莊的先弄好了九門提督衙門,然後約馮七到飯莊子塞錢行賄,讓九門提督衙門埋伏在飯莊子的人來了個人贓俱獲,這一下馮七慘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九門提督衙門硬是要摘馮七的腦袋。
  楚三老雖然痛心,但是念在磕頭拜把份上他不能不管,憑他多少年來建立的關係,東奔西跑,這兒央,那兒求,總算保住了馮七的性命,只判了個革職。這件事他沒讓馮七知道,馮七丟了差事之後也著實老實了一陣,他原以為馮七悔悟改過了,那知道馮七竟暗中恨上了他,把他當成了仇人!
  大夥兒靜靜聽畢,駝老頭一個說了話:「三老,我天生一付直腸子,說句話您別見怪,這種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而且棄宗忘祖,禍國殃民,典型的賊子小人,乾脆拔香頭得了。」
  楚三老苦笑道:「桑老,他已經把我當了仇人,非要我這條命不可,還由得我不拔香頭麼?不過他怎麼對我那也許是誤會,畢竟磕頭兄弟一場,我可以不計較,至於他棄宗忘祖為羅剎人賣命一事,我卻不敢說什麼,只有讓燕飛他看著辦了。」
  李老太太道:「三老真是英雄氣概,豪傑胸襟,都到了這地步了居然還不計較,怪不得先夫在世的時候一再嚴諭弟兄們,楚三老在京裡一天,北六省道兒上的一天不許在京畿百里內做案。」
  楚三老道:「李爺當年統領北六省綠林,的確幫了我不少忙,給了我不少方便,李爺過世的時候恰巧我已回到了老龍溝正躺在病床上,幾個徒弟又出了遠門,竟沒能有個人來祭奠一番,提起來我就好生不安。」
  李老太太道:「事已隔多年,三老還提這個幹什麼,倒是如今時候已不少了,論起來咱們彼此都不外……」
  大夥兒都知道李老太太要說什麼,駝老忙道:「老嫂子,我看這樣吧,慈悲庵那邊雖說有人照顧,我也不能離開過久,萬一再出點差錯那是給燕飛添麻煩,我帶著人這就趕回去,讓三老他們幾位在這兒坐坐吧,好在我已來了京裡,也在京裡紮了根,等這件事了了之後我再來叨擾吧。」
  李老太太道:「既是您這麼說,我也不敢多留您……」
  楚三老也要說話。
  李老太太忙道;「三老,您什麼也別說,您家不在京裡,無論如何也要在我這兒盤桓幾天,我這就先讓揚波收拾住處去。」
  李揚波沒等老娘親再說話,扭頭走了。
  凌燕飛道:「師父,彼此都不外,我看您跟大哥他們就暫時在老太太這兒住下吧,有些事是難以預料的,您幾位在這兒多少也可以幫個忙。」
  這話沒一個人不懂,楚三老自然一聽就明白,他只有點了頭。
  楚三老這裡點頭,駝老那裡起身告辭,凌燕飛也要走。
  楚三老道:「小七兒,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道:「我還得找他去。」
  李老太太道:「皇上也不差餓兵,好歹吃了飯再走。」
  凌燕飛道:「謝謝您,不了,事關重大,羅剎人還有更高一層的在京裡,這個人也在我那位七叔身上,這些人一刻不找出來,朝廷的安全就一刻受威脅,我不敢有一刻耽誤。」他一抱拳就要走。
  一名年輕漢子道:「小七兒,也讓我們幾個跟去活動活動筋骨。」
  凌燕飛道:「不用了,六師兄,這兒也需要人手,你幾位還是好好照顧老爺子吧,老爺子要再有什麼差錯,別怪我唯你幾位是問。」
  那年輕漢子一伸舌頭道:「乖乖,好厲害,行了,你一個人去吧。」
  大夥兒都笑了,笑聲中,凌燕飛跟著駝老走了。
  口  口  口
  出了李家的門兒,夜色低垂,燈火處處,駝老道:「燕飛,這時候你上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這件事您不用管了,您請回慈悲庵去吧,現在沒什麼縛我的手了,東也好,西也好,我總可以放手施為了!」
  一頓又道:「您請把這位留下來給我,我有借重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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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6:48 |只看該作者
  他指的是那名花子,當然是一句話,駝老跟老董他們走後,那名花子道:「凌少爺,能跟著您辦這件大事是我的造化,您請吩咐吧。」
  凌燕飛道:「咱們現在趕到那座廟那兒去。」
  那花子道:「您打算順著輪印兒蹄痕找他?」
  「對了。」凌燕飛道,「只不知道這時候察看起來方便不方便?」
  那花子一咧嘴道:「瞧您問的,只能在白天查看還行嗎?」
  凌燕飛精神一振道:「好極了,咱們走。」
  雙雙騰身飛馳而去。
  兩個人馳到那座小廟前,夜色已濃,四野寂靜空蕩。
  凌燕飛道:「咱們順著輪印蹄痕找找看吧。」
  那花子道,「您請跟我來。」
  只見他低頭彎腰往前行去,走得極快。
  凌燕飛緊跟在花子身後。彎彎拐拐走了一陣之後,那花子突然一曲膝跪在了地上。
  凌燕飛忙道:「怎麼了?」
  那花子沒說話,俯身下去把耳朵貼在了地上,旋即站起來道:「凌少爺,有輛車往這邊馳過來了,別是他趕著車來接李老太太了?」
  凌燕飛道:「不可能吧,除非他是唱獨腳戲,他只在城裡注意我的動靜了,咱們救人的事他一點也不知道。」
  那花子道:「恐怕他真是唱獨腳戲,要不他怎麼會用這法子,把楚三老幾位硬窩在李家,他大可把他幾位交給他那—伙。」
  凌燕飛沉吟著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但願如此!」
  只聽一陣輪聲蹄聲隨風飄送了過來。
  那花子忙道:「凌少爺,咱們是不是該躲一躲?」
  凌燕飛道;「咱們到那座廟裡去,快。」
  雙雙騰身掠起,折了回去。
  兩個人馳回小廟,躲向廟後沒多大工夫,輪聲蹄聲傳過來了,夜色中遠遠出現了一團黑影,那是一輛馬車,馬車來勢極速,不過片刻工夫已馳進二十丈內。
  凌燕飛微微一怔道:「不對,趕車的不是他。」
  那花子也看出來了,高坐在轅車上,一個勁兒揮鞭的,是個莊稼漢打扮的中年人。
  那花子也感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說話間馬車已馳抵廟前,在廟門口停下。
  那花子當即又道:「趕車的人不是他,辦的事恐怕還是那一樁。」
  凌燕飛一打手勢,兩個人雙雙沿著牆往廟前竄去。只聽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過來。廟裡自然沒有反應。
  旋聽那莊稼漢叫了起來:「廟裡有人麼,我是來接人的,快開門哪!」
  廟裡當然仍是沒有反應。
  那莊稼漢又擂鼓似的敲起了門,敲了一陣之後他自言自語地道:「怪了,難不成我找錯了地方了?他說的明明是這兒啊,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那花子低低說道:「凌少爺,看來事有蹊蹺,咱們去問問他去。」
  他要出去。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再等會兒,小心他綴在後頭。」
  那花子馬上明白了,凌燕飛顧慮的對,馮七找個人替他趕著車到這兒來,他自己則遠遠跟在車後看動靜,萬一有什麼不對他可以在暗中溜去,不愁麻煩落到他頭上去,這是很有可能的,花子心裡對凌燕飛好生佩服。
  凌燕飛攔住了那花子,他可也沒閒著,兩個人隱身處是廟的這一邊,跟馬車馳來的方向是反方向,要是馮七綴在後車也絕看不到他兩個,凌燕飛身子貼著牆,探出頭去竭盡目力往馬車馳來方向不住的搜索。
  馬車馳來方向相當空曠,五十丈內沒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五十丈外倒是有些樹林子,可是五十丈外的動靜他凌燕飛有這麼好的目力都看不見,自也不虞被別人看見。
  這當兒那莊稼漢轉身下階,要上車轅。
  凌燕飛低低一聲:「你現在別動,等馬車轉頭要走的時候你再出去往車上跳。」
  話落,他輕咳一聲走了出去。
  那莊稼漢顯然嚇了一大跳,「哎喲」一聲退出了好幾步去,急急說道:「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兒,出來也不先打個招呼,嚇死人你償命麼?」
  凌燕飛想笑,可是他忍住了,道:「剛才敲門的是你麼?」
  那莊稼漢道:「是啊,不是我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凌燕飛道:「你可是來接什麼人的?」
  那莊稼漢精神一振,忙道:「是啊,你怎麼知道,你……」
  凌燕飛道:「你是來接什麼人的,可是來接位老太太的。」
  那莊稼漢忙點頭道;「對、對,你是這廟裡的麼?快讓我進去把那個老太太接走吧,要不然——麻煩你快點兒開開門行麼?」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莊稼漢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隨口說說,麻煩你……」
  凌燕飛道:「是誰讓你來接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是個老頭兒……」
  凌燕飛道:「他人現在在那兒?」
  那莊稼漢道,「在我家。」
  凌燕飛道:「人是他送到這兒來的,他自己怎麼不來接?」
  那莊稼漢道:「我不知道,你行行好快開開門讓我進去把人接走吧。」
  凌燕飛道:「不行,人是誰送來的我交給誰,你要不告訴我那個老頭兒為什麼自己不來,我不能讓你把人接走。」
  看樣子莊稼漢好急,他道,「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自己不來,他只說讓我替他來把人接了去,我一家……我,我不敢不聽他的,唉,我索性告訴你吧,他用把刀架在我老婆孩子的脖子上,逼著我替他來這兒接個老太太,我要是出點差錯,他會殺……」
  凌燕飛一抬手道:「我明白了,你想不想救你的老婆孩子?」
  那莊稼漢愕然道:「我想不想救我的老婆孩子?你這話是……」
  凌燕飛道:「我老實告訴你吧,那老頭兒是個綁匪,那個老太太是他綁的肉票,我是衙門裡的,那個老太太已被我們救走了,現在我們在找那個綁匪,你要是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就帶我到你家去……」
  那莊稼漢嚇白了臉,忙道:「不行,他讓我來接那個老太太的,要是我把你帶去,他一定會殺了我的老婆孩子。」
  凌燕飛道:「我躲在你馬車裡他看不見我,你只告訴他把老太太接來了就行了,他不會疑心的,等他靠近來發現了我,我已經逮住他了,他傷不了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不,不,不行,我怕—一」
  「那隨你,」凌燕飛道:「你要知道,你老婆孩子的性命等於捏在你手裡,反正老太太現在已不在這兒了,你接不著人你的老婆孩子還是逃不過他的手!」
  那莊稼漢楞在了那兒。
  凌燕飛接著又是一句:「要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只有這個辦法,跟我合作,我擔保可以讓你的老婆孩子不受毫髮之傷。」
  那莊稼漢道:「你,你能擔保?」
  凌燕飛道:「當然,要是你的老婆孩子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那莊稼漢點了點頭道:「好,好吧,我怎麼做?」
  凌燕飛道:「很簡單,我還有個幫手,你讓我們倆藏在你車裡,你把車趕回去,告訴他你把老太太已接來就行了,可記住,別慌張,要跟你來的時候一樣,別讓他看出你的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我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那花子叫了出來,兩個人很快地登上了馬車,凌燕飛道;「快走吧,你已經耽誤了老半天了。」
  那莊稼漢手腳沒來時靈活了,抖著登上了車轅,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凌燕飛道:「這樣不行,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你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知道!」











第廿八章 緊 迫 釘 人
  馬車馳了一陣,突然緩了下來,旋即停在一處山坡下。山坡下有一座茅屋,一明兩暗透著燈光,附近沒有人家,這座茅屋可算得孤伶伶的一座。馬車剛停穩,茅屋門開了,馮七當門而立。
  那莊稼漢忙道:「老,老爺子您要的人接……」
  馮七冰冷說道:「你怎麼去這麼久?」
  畢竟是老實的莊稼漢,吃馮七這麼一問他居然沒詞兒了,我了半天沒說上一句話。
  馮七冷笑一聲道:「你把人給我抱下來。」
  沒想到馮七會出這麼一句。莊稼漢傻臉了。凌燕飛知道砸了,一掀車篷跳下了車。
  馮七臉色大變,旋風般進了屋,再出來時隔肢窩多了個熟睡中的兩三歲小孩兒,他厲聲說道:「小七兒,你敢過來我就毀了這孩子。」
  屋裡一點兒動靜沒有。莊稼漢嚇癱了,人靠在馬車上一動不動。
  凌燕飛沒往前走,道:「七叔,您是跟老龍溝結的怨,別人家的孩子何辜?」
  馮七道:「別人家的孩子無辜,可是這是你逼的。」
  凌燕飛道:「那麼您放下這個孩子,我讓您走出百丈。」
  馮七冷笑道:「小七兒,我可是這麼大把年紀了。」
  凌燕飛正色道:「您應該知道,我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馮七道:「你把那老太婆弄走了?」
  凌燕飛道:「我先找到了李揚波家,李揚波告訴我您擄走了他的老娘逼他窩票,我又找到了李老太太,用李老太太換取了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咬牙說道:「小七兒,你毀了我多年的心血,我恨不得撕碎了你……」
  凌燕飛道:「七叔,我不得已,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爺子有難,我不能不竭盡所能搭救,不是我惜命,而是我不能死,」
  馮七道:「你說得好,你說得好,你怎麼知道我把人窩在李揚波家?」
  凌燕飛道:「我借重了老董他們,您知道,老董他們的耳目廣,消息極為靈通,他打聽出有輛馬車前些日子從關外來到了李家集。」
  馮七道:「好個老董,你又怎麼找到我藏李揚波老娘的地方的?」
  凌燕飛道:「那怪您自己不小心,你鞋底沾上了黑土窯的黑土,李揚波看見了,我們先找到了黑土窯,然後又順著輪痕蹄印找到了那座小廟!」
  馮七厲笑說道:「好,好,好,好極了,你真行,小七兒,本來我跟你沒什麼的,現在我跟你也結了仇了,這筆咱們暫且記下,有算的一天的。」
  他要動。
  凌燕飛震聲說道,「七叔,放下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你走不了!」
  馮七道:「小七兒,我放下這孩子,你真讓我走出百丈?」
  凌燕飛道:「七叔,話我已經說過了!」
  馮七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放下懷裡的小孩兒,騰身飛掠而去。
  那花子兩眼直盯著馮七的身影,道:「凌少爺,您放心,他跑不了的。」
  凌燕飛閃身掠過去,抱起那小孩子進了茅屋。地上倒著一個婦人及一個五六歲孩子,都是被閉了穴道。凌燕飛把手上小孩兒往地上一放,抬手三掌拍活了娘兒三個的穴道,轉身出了屋。
  只聽那花子道:「凌少爺,已經過了百丈了。」
  凌燕飛道:「咱們追!」
  那花子當先騰掠而去。凌燕飛知道他擅追蹤之術,遂緊跟在他身後馳追。
  就這麼一路飛馳,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登上了一座大山。花子在山腰略略停了一下,然後筆直往上掠去。
  穿樹林,繞石壁,片刻工夫之後登上了山頂,只見山頂是一片平地,巨大的石塊倒處,對面就是斷崖。
  花子停了身,目先略一環掃,揚聲說道:「姓馮的,我們跟到了,這兒沒路可跑了,請出來吧。」
  對面一塊巨石後閃出一條黑影,正是馮七,只聽他驚聲說道:「你擅追蹤之術?」
  花子道:「要飯的我別無所長,就會這個。」
  馮七咬牙說道:「天絕我馮七!」
  凌燕飛道:「七叔,我們老爺子不計較,只要您答應我別再為羅剎人賣命,我願意給條路您走。」
  馮七哈哈一笑道:「燕飛你小看我了,我用不著你抬手!」
  凌燕飛道:「您以為您有路走?」
  馮七道:「沒路走也不走你給的走,不管怎麼說,我馮七這大半輩子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些名聲,我豈會要你這個小輩的抬手?」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七叔是打算一拼了!」
  馮七搖頭說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
  凌燕飛誠懇地道:「七叔,聽我的,小七兒絕不會害您的,您跟老爺子之間的事老爺子說過不計較了!」
  馮七冷笑一聲道:「他永遠是這麼假仁假義!」
  凌燕飛道:「七叔,您冤枉他了,您知道當初你出了事之後,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您?您知道是誰救了您麼?」
  馮七道:「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我,革了我的職還不夠麼?」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您,九門提督衙門認為您是知法犯法,應該罪加一等,他們準備判您個死罪。」
  「是麼?」馮七冷冷一笑道:「甭說,準是楚三救了我?」
  凌燕飛道:「七叔,這是實情。」
  馮七哈哈一笑道:「實情,好一個實情,這是誰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當然是老爺子!」
  馮七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他救了我?我不領他這個情,他還不如讓我死了呢!我沒死,我永遠抬不起頭……」
  凌燕飛道;「七叔,那您只能怪您自己。」
  馮七道:「我從來不怪我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我從來不怪我自己,任你怎麼說,我還是認定是楚三害了我。」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七叔,您要一定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馮七道:「沒人讓你說!」
  花子大聲說道;「到了這地步了,凌少爺還一句一個七叔,你姓馮的究竟算不算人?」
  馮七怒聲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凌燕飛跟楚三一樣的假仁假義……」
  花子勃然大怒,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馮七道:「七叔,事到如今您我都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只求您一樣,看在這麼多年我叫您七叔份上,把那張字據給我,告訴我還有那些為羅剎人賣命的躲在京裡?」
  「你做夢。」馮七厲聲說道:「小七兒,不管怎麼說,你總是個漢人?」
  凌燕飛正色說道:「您弄錯了,七叔,我為的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億萬百姓,我不能讓他們已落狼喙,再入虎口。」
  馮七道:「好話,好話,你真會說話,你可知道,羅剎人親口答應過我們,一旦事成,天下由咱們漢人執掌……」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七叔,我記得剛才您說過,您是這麼大把年紀個人了,您怎麼會信這個?真要到了那時候,還由得了你們這區區幾個人麼?吳三桂當初借清兵人關,他是怎麼跟他們說的,他們又怎麼答應他的,這……」
  馮七道:「吳三桂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他為的是愛妾,報的也是私仇,我們是為了所有的漢族世胄,也沒用羅剎人一兵一卒。」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七叔,您捫心自問,羅剎人真是誠心誠意幫你們打天下麼?」
  馮七遲疑了一下,旋即一點頭道:「當然!」
  花子道:「凌少爺,您……」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七叔,還是那句話,我求您……」
  馮七道:「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做夢!」
  凌燕飛一點頭道:「好吧,七叔,由您了,為了億萬百姓,我不得已,這兒先給您告個罪。」
  他撩衣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忽聽花子叫道;「凌少爺,留神暗器。」
  凌燕飛沒抬頭,身子一滾往旁邊躲去,「噗」地一聲,他剛才跪處地上插了把藍汪汪的飛刀,一看就知道是淬過毒的。
  凌燕飛挺身而起,叫道:「七叔,您……」
  馮七仰天長笑,笑聲淒厲異常,笑聲止縱身而起,直往斷崖下跳下。凌燕飛心神狂震猛吸一口氣,人似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他夠快,奈何距離遠了些,等他撲到了斷崖邊,馮七已滾翻著往下落去。
  凌燕飛心如刀割,猛一跺腳,斷崖硬被他跺塌了一塊。
  只聽花子道:「凌少爺,咱們從那邊下去,快。」
  他當先往右掠去,凌燕飛定定神跟著掠去。
  花子帶路,從右邊幾十丈外一條小徑到了山下,拐過左邊一塊山壁便是崖下,只見亂石堆裡一團黑影不住抖動,凌燕飛如飛掠了過去,馮七臉朝上,滿身是血,僅存一息。
  凌燕飛蹲下去,他悲聲叫道:「七叔,七叔……」
  馮七睜開了眼,嘴唇動了幾動,道:「我……我這……邊一輩子……可……可說沒……沒干……過好……事,臨死……前讓……讓我做……做件……好……好事吧,字……字據……胡……胡……胡家……」
  他頭一歪,就沒氣了!凌燕飛身軀泛起了一陣顫抖,低下頭去。
  花子一旁道:「凌少爺,人死不能復生,您就別難受了。」
  凌燕飛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熱淚兩行,道:「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糊塗,又為什麼這麼固執。」
  花子道:「凌少爺,世人要不是這麼糊塗,這麼固執,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讓人扼腕的事了!」
  凌燕飛抱著馮七默默地站了起來。
  那花子道:「您看咱們是把他帶走,還是——」
  凌燕飛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我應該把他交給我師父去。咱們走吧。」
  花子答應一聲道:「那我前頭帶路了。」
  他邁步行去。凌燕飛抱著馮七的屍體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到了李家集外,凌燕飛道:「我不便這麼到人家去,麻煩你去請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出來一趟吧。」
  花子答應一聲奔進了李家集,沒多大工夫,一盞燈前導,燈後人影晃動,從李家集裡奔了出來。楚三老、凌燕飛的六位師兄,還多了個李揚波,李揚波手裡提盞風燈。
  楚三老見面就叫:「小七兒……」
  凌燕飛緩緩說道:「師父,我認為應該把七叔交給您。」
  楚三老連連點頭道:「好,好……」
  他含淚把馮七接了過去,身軀泛起了顫抖,頭一低,悲聲說道:「老七,把兄弟幾個就剩了咱們倆人,沒想到你……你,你這是何苦啊……」
  凌燕飛的六個師兄低下了頭。
  李揚波道:「三老,咱們不外,江湖上跑的也不忌諱這種事,您請把馮七老抱進去吧。」
  「不,」楚三老抬起了頭老眼含淚,道:「謝謝少當家的好意,我想請少當家的給雇輛車,我們師徒這就回老龍溝去。」
  李揚波道:「三老,您見外了……」
  楚三老一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少當家的,京城裡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我不願再在裡京待下去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這樣也好,就麻煩你一趟吧。」
  李揚波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諸位請等等。」
  他轉身奔了回去。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向楚三老稟報了一番,最後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了,等京裡的事兒一了,我馬上就趕回去,七叔的靈柩等我回去之後再入土。」
  話落,他單膝點地一禮,帶著花子飛掠而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帶著花子離開了李家集,一邊走著,凌燕飛一邊道:「大哥可知道我馮七叔臨終前那胡家兩個字何指麼?」
  花子忙道:「凌少爺,您別這麼叫我,我不敢當,我叫周青……」
  凌燕飛道:「周大哥,咱們不外,你就別客氣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馮七老那最後一口氣咽得太早,再遲一點咱們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
  周青道:「您不知道,在京裡搭上『胡家』這兩個字兒的可真不少,有胡家客棧、胡家藥鋪、胡家老鋪、胡家南貨店……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凌燕飛眉鋒微皺道:「總有幾家相近的。」
  周青道:「凌少爺,您要這麼想您就錯了,這種人幹這種事兒,他絕不會讓人看出一點兒相的,要讓人看出來他還能在京裡待下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周大哥說得是,我受教了,謝謝。」
  周青道:「您這是罵我!」
  「不,周大哥,」凌燕飛道:「一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也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沒聽人說麼,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周青笑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這胡家兩個字究竟指的是什麼,咱們一時還難弄明白?」
  周青道:「您何不上慈悲庵問問駝老跟我們董大哥,他二位也許能想出個所以來。」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對,有道理,咱們這就上慈悲庵去。」
  當即轉變方向往慈悲庵行去。
  周青道:「凌少爺,這麼看來,馮七老已經把那張字據交出去了?」
  凌燕飛道:「嗯,我也這麼想。」
  周青道:「這我就不懂了,馮七老為什麼要把那張字據交到胡家這一邊,而不交給那座大宅院的主人?」
  凌燕飛道:「恐怕是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他身份暴露之後會殺他滅口,不,不對,那張字據他早就拿到了,那時候他的身份還沒有暴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不至於對他下毒手,他為什麼沒把字據交給他們?」
  周青道:「我就是這意思。」
  凌燕飛搖搖頭道:「這一點讓人想不通,好在現在也不關什麼緊要了。」
  周青道:「您看會不會是這樣,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別有用心,只等馮七老拉攏住福康安之後就下手馮七老,然後冒領馮七老的功勞,馮七老看穿了這一點,所以乾脆直接把那張字據交給了這邊?」 
  凌燕飛點點頭道:「嗯,這倒不無可能!」
  兩個人腳下極其快速,說話間慈悲庵外那片樹林已然在望。
  凌燕飛轉移話鋒道:「這一趟恐怕要吵人的覺了。」
  周青道:「自己人,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進了樹林,一條人影迎了過來,凌燕飛一眼便看出那是龍剛,他道:「龍二哥,是我跟周大哥。」
  只聽龍剛道:「老遠我就瞧出是您了,這麼晚了您還在外頭?」
  凌燕飛道:「這幾天事多;有什麼法子;駝老睡了吧?」
  龍剛道:「要睡也是剛躺下,剛剛還出來巡視了一圈兒呢。」
  周青道:「二爺,凌少爺有件要緊事兒要跟駝老商量一下。」
  龍剛望著凌燕飛道:「我這就去請他去,您那兒見他?」
  凌燕飛道:「庵裡去吧,別驚動玉潔跟傲霜。」
  他就要往庵裡走。周青道:「二爺,我們大哥回去了沒有?」
  龍剛道:「沒有,駝老把他留下了,讓他明兒個一早再走,怎麼,有事兒?」
  周青道;「那正好,凌少爺也要找他,您就把他也叫起來吧。」
  進了慈悲庵,凌燕飛跟周青逕自在前頭等著,龍剛則一個人往後去了,等沒一會兒,駝老帶著老董來了,凌燕飛道:「吵您二位的覺了。」
  老董道:「您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擺擺手道:「我剛巡完外頭回來,還沒睡。」
  幾個人落了座,駝老立即問道:「怎麼樣,找著了沒有。」
  凌燕飛心裡一黯,點了點頭道:「找著了……」
  他把在李家集外跟駝老、老董分手後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了他這番敘述,駝老跟老董也為之一陣默然,過了一會兒駝老才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不管怎麼說他在江湖上也是個有頭有臉有字號的,這是何苦!」
  老董是個有心人,輕咳一聲道:「凌少爺,馮七老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沒提別的?」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有。」
  老董轉望駝老,道:「您看這『胡家』兩個字提的是……」
  駝老搖搖頭道;「一時恐怕不大容易找,你不是不知道,城裡搭上這兩個字的少說也有幾十家!」
  老董道:「我知道,咱們是不是可以把範圍縮小一點兒,找幾家可疑的……」
  駝老道:「你說那一家可疑?要讓人瞧出可疑來,他們還能幹什麼事兒?他們一定掩飾得很好,怎麼也讓人想不到他們頭上去。」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
  老董道:「那也容易,咱們從那一點也不礙眼的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很扎手,咱們得一個一個的試,還得極其小心謹慎,萬萬不能打草驚蛇!」
  周青道:「而且不管那一家,咱們得一下就試出他是幹什麼的,要是一下試不出,等到走過了這個門兒想起來再回頭,那可就來不及了。」
  駝老點點頭道:「周青說的對,這件事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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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7:17 |只看該作者
  凌燕飛皺眉道:「沒想到最後遇上這麼一樁扎手事兒,當初我沒想到,我只以為羅士信就是他們在京裡的最高負責人,我要是早想到了,我早就從羅士信那兒逼出來了。」
  駝老道:「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就是再扎手的事兒咱們也得把它辦了,周青,你去叫龍剛拿紙跟筆來。」
  周青答應一聲站起來出去了。
  凌燕飛道:「您是要……」
  駝老道:「我要把城裡凡是搭上胡家這兩個字的,一個一個的都寫下來,然後在這裡頭排出個先後來……」
  老董道:「對,一個一個的寫下來可以一目瞭然,先把咱們知根兒知底兒的剔下來,然後把那些咱們不知道的排上個先後,一個一個的去試。」
  凌燕飛歎了口氣道:「我要早下崖一步就用不著費這麼大事了。」
  駝老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他還留一口氣,說出胡家這兩個字,就是咱們的萬幸,他要是一下嚥了氣,一個字兒也沒說呢?」
  凌燕飛沒說話。
  老董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說話間周青跟龍剛捧著文房四寶進來了,把文房四寶往桌上一放,周青當即就擄袖子磨墨。
  周青磨好了墨,駝老攤紙提筆開始寫了起來,一邊想一邊寫,他沒想到的老董在一邊補充,周青跟龍剛京裡都熟,他兩個也在一邊偶而插上一嘴,就這麼足足費了快一個時辰才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的買賣,或者是住家寫全,一張半個桌面大的紙,寫得密密麻麻的。
  駝老吁了一口氣,剛要放筆,老董忽道:「駝老,還漏了一個。」
  駝老道:「那一個?」
  老董道:「胡家大院!」
  駝老一點頭道:「嗯,對,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當即又把胡家大院寫上,又看了看道:「這下應該齊全了。」
  他放下了筆,道:「咱們看看那些個是知根兒知底兒的吧。」
  從頭上往後看,除了凌燕飛之外都說話,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紙上只剩下十家上頭沒打勾的。
  這十家是:胡家醬園、胡家老鋪、胡家騾馬行、胡家古玩店、胡家裱褙店、胡家壽器店、胡家打鐵鋪、胡家油行、胡家商行、胡家大院。
  就這麼十家不知根兒,不知底兒的。這十家裡頭數胡家老鋪高深莫測,名雖老鋪,卻什麼生意都不做,只有一間空店面,終日由個半百老頭兒看著,從來沒見過別的人兒。
  胡家醬園做的生意很明顯,可是駝老跟老董不知道他們的東家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胡家騾馬行的掌櫃據說早年打從張家口來,這個人駝老跟老董也不熟。
  胡家古玩店在琉璃廠,據說先人是做官的,自以為了不得,很少跟別人來往。
  胡家裱褙店書香門第,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也是自以為不得了的一家。
  胡家壽器店,京裡的人沒事兒誰也不會找上這一家!
  胡家打鐵鋪,一老一少兩個人,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只知道那個少的是那個老的乾兒子兼徒弟。
  胡家油行,幹這一行的滑得很,雖然大夥兒跟他都熟,但他讓人摸不透。
  胡家商行,做的是四方買賣,接觸廣,來往的人雜得很,北邊兒來的藥材商、皮貨商,西邊兒來的駝隊什麼人都有。
  胡家大院,大戶人家,那是以前,現在沒落了,人還是不少,面子也不能不充,所以胡家大院在京裡是婦孺皆知的,可是他們的先人究竟是誰,是干什的,這一輩的人不清楚,老一輩的知道得也含糊,十個人有十種說法。  就這麼十家!
  老董道:「沒有遺漏的了吧?」
  駝老道:「我看是不會有了。」
  老董道:「那就行了,您看咱們先從那一家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你看呢。」
  凌燕飛道:「這十家以前我連聽也沒聽說過,我看還是您做個主吧!」
  駝老沉默了一下,旋即道:「我看咱們這麼辦,這十個地兒咱們同時著手。」
  老董一怔道:「同時著手?」
  駝老道:「你、周青,再找八個弟兄來,給我換換衣裳裝扮一下,咱們各訂他們一大批貨,各給他們一筆生意。」
  周青道:「駝老,這裡頭有家壽器店。」
  駝老道:「訂上兩口棺材,給赤魔教的兩個教主預備著。」
  周青一點頭道:「對!」
  老董道:「駝老,買幾缸醬,幾簍油,幾樣古玩……這,咱們幹什麼用?」
  駝老道:「容易,雇胡家騾馬行的車,醬送到安貝勒府去,油送來慈悲庵,古玩送給嘉王爺,打幾把趁手的刀留著用……」
  老董道:「裱褙呢?」
  龍剛道;「弄幅字畫讓他們裱裱不就行了。」
  老董道:「那家商行呢?」
  駝老道:「也容易,挑幾件上好的皮貨到冬天做衣裳,這種東西買了還怕吃虧?」
  老董道:「人家做的是大批的買賣……」
  駝老道:「那不更好麼,跟他磨菇,摸他的底,咱們是挑好的買,他賣,咱們落下了,他不賣,咱們省下了。」
  老董笑了,道:「您真行,胡家老鋪跟胡家大院可就不好辦了,前者是什麼生意都不做,後者咱們總得找個借口才能進門兒……」
  駝老道:「也不怎麼難辦,前者,找他對門兒的茶館兒幫個忙,讓掌櫃出面跟他商量,說有人願出高價買他那間鋪面做別的生意,後者……這一家你別管了,我來辦,時候不早了,天也快亮了,乾脆咱們都別睡了,你帶著周青這就去張羅去,記住,扮什麼要像什麼,不用多試,只能試出他們會武就夠了,這件事越快越好,你現在就去辦吧。」
  老董答應一聲站了起來,道:「周青,咱們走。」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董大哥,周大哥,我什麼都不說了,容我後謝好了。」
  老董道:「您這不是罵我們麼,您請坐吧,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到這兒來會合……」
  駝老道,「不用到這兒來了,你帶著他們辦就是,明幾個上午行動,下午我聽你們的信兒,記住,只試試他們是不是會武就行了。」
  老董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他帶著周青走了。龍剛送了出去。
  凌燕飛道:「胡家大院那方面,您打算怎麼辦?」
  駝老道:「明兒個咱倆一塊兒出去,你等著看吧,走,咱倆也到後頭打點打點去。」
  他站起來往外行去。凌燕飛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快晌午了,酒館兒、飯莊正是上座兒的時候。
  京華小館不算大酒館兒,可是挺有名,自釀的酒是一絕,還不到晌午座兒就快滿了。
  還有來得更早的呢!那是一男一女,這一男一女都是鄉下人打扮,男的有卅多歲,個頭兒挺壯,穿一身粗布衣褲,女的廿上下,長得挺好,也是一身粗布衣褲,一塊花布包著頭,手裡還抓著一個青布小包袱。
  怎麼知道這一男一女是早來的呢?只因為這當兒正上座兒,那個壯漢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滿臉通紅,兩眼都有了血絲,可是他還喝。
  那女的一臉焦急色,一句連一句地直勸:「哥哥,別再喝了,咱們還要趕路呢。」
  她說她的,壯漢子跟沒聽見一樣,照喝他的。
  打外頭進來個人,是個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漢子,瘦瘦的,穿得挺氣派,可卻一臉陰沉像。
  這漢子八成兒是京華小館的老主顧,他一進門兒夥計就滿撿陪笑迎上去了:「五爺,今幾個怎麼晚了,您那兒坐?」
  瘦漢子打鼻子裡「嗯」了一聲,臉上沒一點表情,抬眼四下瞧了一瞧,瞅著了個座兒,邁步就往裡走去。
  巧了,就在這時候,那壯漢子發了脾氣:「你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出來這一趟,我喝點兒酒你都要管。」
  手這麼一揮,一壺酒飛了起來,酒灑了,正好濺了瘦漢子一身,那麼好的衣裳濕了一塊。
  瘦漢子臉色一變停了步,怒目瞪著那壯漢子道:「你長眼了沒有……」
  他剛說這麼一句話,那女的滿臉驚慌神色站起來賠了不是,那知道她不賠不是還好,她這一衝瘦漢子賠不是,壯漢子火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濕了塊……」
  他這往裡一站,壞了,酒往上湧,嘴一張,「哇」地一聲,吐得那瘦漢子滿臉開花,有酒有菜,漏子大啦!
  瘦漢子怔了一怔,怒喝一聲,抬手一掌拍了出去,正拍在壯漢子的心窩上。壯漢子一張嘴又吐了一口,這回不是酒,也沒菜了,是血,鮮紅鮮紅的血,身子往後一仰,人躺了下去,砰,嘩喇,把另一張桌子也砸垮了。
  那女的怔住了。瘦漢子也怔住了。
  突然,那女子一聲尖叫撲向地上壯漢子:「打死人了,哥哥,哥哥……」
  亂了,酒客們都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一陣風般奔進來個人,又是個鄉下人打扮的壯漢子,他一進來抓住那女的就問。
  那女的一頭撲進了他懷裡,指著那瘦漢子哭著道:「二哥,大哥讓他打死了!」
  這壯漢子—個旋身劈胸抓住了那瘦漢子道:「我大哥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竟……走,跟我上衙門打官司去。」
  他這裡揪著瘦漢子要往外拖,門口又進來個人,很俊逸個漢子,看樣子只有廿多歲,長眉、細目、白淨臉兒、天青色的長袍正合身,典型的大戶人家公子哥兒樣兒。
  只聽有人嚷道:「好了,好了,胡少爺來了。」
  胡少爺進來就到了瘦漢子身旁,望著那壯漢子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
  壯漢子冷笑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我先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胡少爺不慌不忙地道:「我姓胡,這個人是我家的護院。」
  壯漢子道:「那正好,這兒出了人命了,你這個護院打死了我大哥!」
  胡少爺往裡頭地上看了一眼,仍然是不慌不忙:「那個就是令兄麼?」
  壯漢子道:「不錯!」
  胡少爺轉望瘦漢子,馬上沉下了臉:「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瘦漢子苦著臉道:「少爺,是這樣的,這個人喝醉了酒,吐得我滿頭滿臉的,您看看我這一身,我只推了他一下,誰知道他就……」
  「混帳!」胡少爺厲聲叱道:「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你還跟他一般見識?」
  轉望壯漢子,拱手陪笑:「這位大哥,讓我先看看令兄,行麼?」
  壯漢子叫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他說他的,胡少爺逕自走過去俯身伸手把了把地上壯漢子的腕脈,這一把脈,他的身子不禁震動了一下,轉過身,飛快地看了瘦漢子一眼,然後轉望壯漢子道;「這位大哥,不管怎麼說,是我這個護院傷了人,我自知理屈,可是你這樣揪著他……」
  壯漢子道:「我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道:「這是人命官司,由不得他不打,你請放了他,有話咱們慢慢說,好不?」
  壯漢子道:「放了他他跑了呢!」
  胡少爺道:「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再說我胡家大院就離這兒不遠,人跑得了家還跑得了麼?」
  壯漢子悻悻地鬆了瘦漢子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胡少爺沒理他,轉身沖裡一拱手道:「諸位鄉親,諸位過路的朋友,事情諸位都親眼看見了,用不著我再說什麼,現在我想借這個地方把這件事了一了,請諸位幫個忙讓一讓,鄉親們改天我一一登府道謝,過路的朋友我現在就謝了,諸位的吃喝算我請客了……」
  這位胡少爺見過世面,也懂禮,在這種情形下誰好意思不讓,一轉眼工夫全都走光了。
  胡少爺拱手稱謝,送著酒客們出門,然後他吩咐掌櫃的上門,掌櫃的苦著臉過來要說話,胡少爺抬手塞過一物,道:「彭掌櫃,咱們都是老街坊,你的損失我明白,這個你先拿著,不夠,趕明兒個我再補。」
  掌櫃的連說不是這意思,可是他到底把東西接下了,而且吩咐夥計上了半扇門。一切都妥當了,胡少爺擺手讓壯漢子坐下。
  壯漢子白著臉道:「用不著坐,有什麼話站著說也是一樣。」
  胡少爺一點頭道;「好吧,既是這樣那咱們就站著說吧,請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壯漢子叫道:「怎麼辦,問得好,咱們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笑笑道:「這位大哥,衙門裡的事恐怕你還不大清楚,人命官司不是那麼好打的,不錯,人是我家護院打死的,可是大不了衙門讓他償命,你家又能落到什麼,再說我胡家幾代在京裡,認識的官家人不少,就衝著這,衙門也未必會判我這個護院的死罪,這麼一來你家不是更吃虧麼……」
  壯漢子跺了腳,道:「好哇,打死了人你還……難道就沒有王法了!」
  胡少爺道;「我不敢說沒有王法,可是失手打死人算不得什麼大罪!」
  壯漢子咬牙說道:「原來你把人都支走是……你這是欺負我們鄉下人,乾脆,你們把我們兄妹三個一塊兒打死這兒算了!」
  他邁步向著胡少爺衝了過去。瘦漢子從後頭伸手抓住了他兩隻胳膊,別看他那麼壯,這時候硬是不能動彈。那女的嚇得不敢再哭了。
  壯漢子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胡少爺道:「這位大哥別誤會,我不是怕挨打,要知道,你要是打壞了我,咱們之間的事可就扯平了,你們更落不著什麼了!」
  壯漢子道:「現在我們能落著什麼?」
  胡少爺道:「這就要看你了,你要是願意私了,我可以賠錢。」
  「放屁!」壯漢子道:「錢能買條命?」
  胡少爺臉色一沉道:「你可要放明白點兒,人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代我的護院出面跟你說話,別嘴裡不乾不淨的,願不願在你,你要是不願意也行,我的護院就在這兒,你只管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看衙門能把他怎麼辦,看你們又能落著什麼?」
  壯漢子還要再說。
  掌櫃的走了過來,陪著一臉勉強的笑道:「這位兄弟,你要放聰明點兒,人家胡少爺是一番好意,人死不能復生,縱然衙門裡判這位爺個死罪,你這個哥哥還不是活不過來,何況衙門不一定會判這位爺個死罪?以我看哪,人家胡少爺既然答應賠錢,你不如落下一個是一個啊。」
  壯漢子畢竟是鄉下人,聽掌櫃的這麼一說可就沒了主意了,他道:「這,這我不敢做主,得回家問問我爹媽去。」
  胡少爺道:「那容易,你儘管回去問問去,把我的意思說清楚了,看看你爹媽怎麼說!」
  那女的突然說道:「二哥,不行,不能讓爹媽知道。」
  壯漢子忽然流了淚道:「我知道,你是怕爹媽……可是這怎麼瞞得了啊。」
  那女的頭一低又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掌櫃的道:「你們住那兒?」
  壯漢子道:「我們是從房山鄉下來的。」
  掌櫃的道:「你們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壯漢子道:「我大哥是上京裡來找事兒做的,他不願意種莊稼,在家裡待不下去,可是他的脾氣不好,我爹媽不放心,讓我跟我妹妹送他到京裡來……」
  掌櫃的不等話完便道:「那就好辦了,你們倆回去跟你爹媽說一聲,就說你大哥在京裡找著事兒了不就行了麼?」
  壯漢子道:「可是往後呢,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掌櫃的沒辦法了,乾咳一聲道:「往後,咳,往後……」
  胡少爺接著哄上了,道:「往後慢慢的說嘛,能瞞老人家多久,就瞞老人家多久……」
  忽聽那女的尖叫道:「二哥,快看,大哥動了。」
  她這句話剛說完,地上那壯漢子竟然搖晃著爬了起來,半醉半醒地道:「好,你敢打我?」
  也不管是誰撈起一條板凳,沖胡少爺兜頭就砸。
  那女的急叫道:「大哥,別……」
  她叫遲了。胡少爺沒轉身,胳膊一抬正碰著那條板凳,砰然一聲,一條結結實實的板凳竟斷為兩截前半截飛了,後半截也飛了,那壯漢子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做兄弟的好不驚喜,過去就抓住了壯漢子,叫道:「大哥,你,你,你沒死?」
  壯漢子沒吭氣兒,他又昏過去了。
  胡少爺冷冷說道:「你們兄妹倆看見了,你大哥並沒死,他只是受了點兒傷,可是他剛才打了我一下,咱們之間扯平了。」
  他轉身走了,那瘦漢子忙跟了出去。
  掌櫃的直發怔,他怔的是這個鄉下漢子居然沒死,也怔的是公子哥兒胡少爺的胳膊居然比那條板凳還硬,這要不是他親眼看見,他絕不相信!
  胡少爺帶著他那護院走了,人沒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壯漢子兄妹三個也走了,兩個攙著一個,一拐一拐地走了,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對街有家小茶館兒,茶館兒裡坐著兩個人,京華小館裡的情景,打始至終一點也沒漏地全落進了這兩個人眼裡,這兩個人是駝老跟凌燕飛。
  凌燕飛這時候笑了:「龍三哥,龍四哥跟玉潔合唱的這齣戲真不含糊,真可謂之唱做俱佳,尤其是玉潔,我沒想到她居然一點也不慌張。」
  駝老吁了口氣,搖搖頭道:「慚愧,在京裡這麼些年,竟不知道胡家大院的這位少爺是個頗為高明的練家子,走吧,咱們回去看看別的幾個地方是怎麼個情形。」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茶館兒,很快地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
  口  口  口
  駝老跟凌燕飛回到了慈悲庵,龍文、龍武跟韓玉潔已經先到了,老董他們也都到齊了。  駝老一見韓玉潔便一揚拇指道:「姑娘,你真行,燕飛說得好,簡直是唱做俱佳,尤其難得的是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怯場。」
  龍文望著凌燕飛笑道;「您聽聽,駝老完全一派內行人口吻。」
  駝老道:「我不會唱,可是我懂,像玉潔這樣的材料,只假以時日還怕不成為紅透半邊天名角?」
  「不!」凌燕飛道:「玉潔只能算是名票。」
  大夥兒都笑了,逗了一陣之後,駝老跟凌燕飛開始聽取老董他們的稟報,別處都沒毛病,單胡家打鐵鋪那一老一少是練家子,尤其那個老的,更是個大行家。
  駝老一聽就揚了眉,他道;「北京城可真是藏龍臥虎的地兒啊,咱們先沖這老少倆下手,老董你先派出幾個弟兄去監視胡家大院,把他們的一動一靜全都記下來,要有什麼異動隨時往回報。」
  老董當即派出了四名弟兄,四個弟兄領命而去,老董始訝然說道:「怎麼,駝老,胡家大院也有毛病?」
  駝老哼了一聲道:「豈止有毛病,毛病恐怕還不小呢……」
  接著他把京華小館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老董苦笑搖頭:「這個人可丟大了,這地面上是怎麼混的,胡家大院胡少爺是這麼個行家,我居然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駝老道:「咱們都夠瞧的。」
  老董道:「駝老,要照您這麼說,這位胡少爺這麼世故,這麼圓滑,他簡直就是老江湖嘛,胡少爺既是這麼個老江湖,那胡家大院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了,說什麼家道中落的大戶,我看這裡頭有文章。」
  駝老道:「要不我怎麼說毛病不小呢?」
  老董道:「那咱們何必再找那鐵匠……」
  「不,」駝老道:「胡家大院雖令人動疑,可不一定跟這檔子事有牽連,凡是有毛病的咱們都不能放過,打鐵鋪這方面容易辦些,所以我要先把它辦了!」
  老董道:「那麼咱們什麼時候下手?」
  駝老道:「青天白日不好動,到晚上再說吧,昨兒晚上一宿沒睡,大夥兒都夠累的,先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晚上好辦事!」
  他讓老董他們歇息去了,屋裡只剩下了他跟凌燕飛,還有韓玉潔跟桑傲霜,他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也歇會兒去吧!」
  凌燕飛道:「我倒不怎麼累,您歇會兒去吧。」
  駝老站了起來道:「那也好,你們三個在這兒聊聊吧,我到後頭歇會兒去,有什麼急事兒別忘了叫我。」
  他走了。
  韓玉潔望著凌燕飛道:「你真不累麼。」
  凌燕飛道:「有你們倆陪著還會覺得累?真是。」
  桑傲霜白了他一眼道:「姐姐,瞧他的嘴有多貧。」
  凌燕飛笑笑道:「嘴還是貧點兒好,要笨得連話都不會說,那還能討人喜歡?」
  桑傲霜叫道:「哎喲,姐姐,你聽聽,他是怎麼啦?」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我倒覺得他這話有點道理,女兒家誰會喜歡個木訥呆癡的人。」
  凌燕飛道:「聽聽!」
  韓玉潔道:「你知道那個臊字怎麼寫不?」
  桑傲霜「噗哧」一聲笑得個花枝亂顫。
  凌燕飛忍不住也笑了,道:「好嘛,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韓玉潔忽然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事實上,眼前可就有三個人喜歡你。」
  凌燕飛心頭猛然一跳,認識韓玉潔以至於今,這是他頭一回看見韓玉潔那醉人的嬌態,他不覺地看直了眼。
  桑傲霜道:「姐姐,留神。」
  韓玉潔嬌靨微微一紅道:「別逗了,說起三個人我想起來了,燕飛,你有沒有著人給內城送個信兒去,免得讓怡寧妹妹掛念。」
  凌燕飛一定神道:「前兩天龍二哥去過了!」
  忽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一個女子話聲道:「在後頭麼?」
  龍飛的話聲道;「是的。」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怡寧。」
  韓玉潔一陣風般跑了出去,只聽她在外頭叫道:「格格。」
  怡寧驚喜叫道:「玉潔姐。」
  龍飛道:「大姑娘,凌少爺是不是在後頭,格格是來找他的。」
  桑傲霜輕輕「喲」了一聲道:「咱們這位嬌格格可真多情啊,還不快出去。」
  她先出去了,凌燕飛跟在後頭。
  韓玉沽拉著怡寧站在院子裡,怡寧瘦了一些,向著凌燕飛飄過讓人難以言喻的一瞥,「喲」地一聲道:「怪不得他捨不得回內城去。」
  桑傲霜嬌笑道:「兩地相思最斷人腸,怪不得格格在內城待不住。」
  怡寧笑了:「好厲害,這位是傲霜姐吧。」
  韓玉潔道:「妹妹好眼力。」
  怡寧道:「還會有別人在這兒麼?」
  桑傲霜走過去道:「玉潔姐,別都抓著,也分一隻給我。」
  伸手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怡寧道:「我該給傲霜姐見個禮。」
  說著她矮了矮身。
  桑傲霜忙扶住了她道:「妹妹這是幹什麼,我下回不敢了,行不?」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瞧,這不是又來了麼。」
  她三個笑成了一團,也親熱成了一團,凌燕飛站在一邊兒倒插不上嘴了,可是心裡挺舒服。
  龍飛一看這情形,一聲沒吭地溜了。
  韓玉潔忽然說了一句:「妹妹瘦多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是麼?」
  桑傲霜道:「非關病酒,不是悲秋,誰知道是為了什麼啊。」
  怡寧嬌靨微酡,道:「姐姐,要不要我給你磕個頭?」
  桑傲霜道:「哎喲,我的忘性怎麼比記性大。」
  韓玉潔抬眼望向凌燕飛,道:「剛才還直念道呢,怎麼人來了你反而不吭氣兒了。」
  凌燕飛不好意思地笑笑,望著怡寧道:「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怡寧道:「怎麼,不行麼?我來多了!告訴你,你在那兒我都能找得著。」
  桑傲霜道:「這倒是實話。」
  怡寧道:「頭回見面,姐姐怎麼老跟我過不去。」
  桑傲霜道:「難道你說的不是實話?」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姐姐,我可真領教了,告訴你們吧,是龍二哥進內城送信兒的時候,我讓他給我畫了張圖,照著圖找還能找不著麼?」
  桑傲霜道:「妹妹可真是個有心人,今兒個你來那幾位知道麼?」
  怡寧道;「知道,要不讓他們知道那不是惹亂子麼?」
  韓玉潔道:「別在這兒站了,屋裡坐去吧。」
  四個人進了屋,落了座,怡寧望著凌燕飛道:「燕飛,外頭的情形到底怎麼樣了,十五阿哥都快急壞了。」
  這一問把凌燕飛的心情問了下去,沉默了一下,他把出城後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眼前。他這麼一說也把三位姑娘原先那份高興說沒了,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凌燕飛的心情沉重,她三個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屋裡四個人,沒一個說話,這種氣氛更讓人難受,過了一會兒還是韓玉潔先強笑開了口:「妹妹既然來了,內城要沒什麼事兒,我看就在這兒住下吧。」
  「對。」桑傲霜道:「咱三個住一間屋,這下更熱鬧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我……」
  凌燕飛道:「既然他們幾位知道你來,內城也沒什麼事兒,你就在這兒住幾天吧,省得來回跑了,等事辦完之後再回去。」
  怡寧不再說話了。
  怡寧來了,慈悲庵多了個人,四個人也齊了,凌燕飛心裡也少了一分牽掛,時間在閒聊中過去,很快地,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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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8:36 |只看該作者
第廿九章 抽 絲 剝 繭
  凌燕飛偕同駝老帶著老董跟老董手下的幾個弟兄離開了慈悲庵,龍剛幾兄弟則留守慈悲庵!
  夜色中一行人直奔城裡,進西城在西城根兒一間矮矮的破瓦房二十多丈外停下。
  老董抬手—指道;「駝老、凌少爺,那就是那老少倆的住處。」
  凌燕飛跟駝老抬跟打量,只見破瓦房一明兩暗,圍著一圈缺口幾處可有可無的圍牆,正面只有門框卻沒門,裡頭透著微弱的燈光。
  打量了一陣之後駝老道:「你們離遠一點兒把這圍上,我跟燕飛進裡面去。」
  老董帶著幾名弟兄立即竄了出去。這一帶很荒涼,到處是樹,到處是雜草,白天都不會有什麼人往這兒來,這時候當然更不會有人來了,老董幾個不愁沒有藏身的地兒。
  望著老董他們埋伏好了,駝老偕同凌燕飛向著那座破瓦房掠了過去。
  剛進三丈內,圍牆裡的燈光突然沒了,剎時一片漆黑,駝老輕哼一聲道:「聽覺不差。」
  人卻是停也沒停地一個起落就從一處缺口進了圍牆裡。
  只聽屋裡響起個年輕人的冰冷話聲:「這兒住了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有狐鼠一類的東西跑進咱們牆裡來,給我滾出去。」
  窗戶紙「噗」「噗」兩聲,兩點拇指般大小黑影透窗打出,流星趕月般奔向兩個人。
  凌燕飛剛要抬手,駝老道:「讓我來。」
  他雙掌並探,輕易地抄住了兩點黑影,來物入握,駝老馬上覺出那是兩顆鐵彈丸,他暗用內力把兩顆鐵彈丸捏成了兩個鐵餅,雙腕一振又打了回去。
  兩個鐵餅破窗打入,沒聽見聲響,卻聽見一個蒼勁話聲道:「好精純的內功,那路朋友蒞臨?」
  駝老冷冷說道:「白天打刀的上門取貨來了,掌櫃的你出來見見吧。」
  屋裡那蒼勁話聲道:「果然讓我料著了,既遲人一步還有什麼話說,別讓朋友們說咱們不懂待客之道,小黑,跟我出去會會好朋友吧!」
  兩扇屋門開了,一前一後,慢條斯理地出來兩個人,前頭是個身穿粗布衣褲,紮著褲腿,手裡握根旱煙袋的瘦老頭兒,後頭是個精壯小伙子,手裡提把單刀。
  瘦老頭兒出屋微微一愕,道:「不是白天的主顧嘛。」
  駝老道:「一個門裡的,都一樣。」
  瘦老頭兒道:「說得是,既是這樣,朋友就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有什麼貴幹,打鐵的包管讓朋友們滿意就是。」
  駝老道:「那最好不過,碰上爽快人我也不能不爽快,一句話,我們是來跟你要點東西的……」
  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那容易,打鐵的任何一樣……」
  駝老道:「我不要這些個,我只要一張字據。」
  瘦老頭兒勃然色變,道:「原來是要那張字據的,我心裡早就嘀咕上幾分了,你們可真不含糊啊,居然能先一步找上了我們。」
  聽這口氣,還能錯到那兒去?
  駝老跟凌燕飛心裡不由一陣振奮,駝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這塊地兒上,你是躲不了的,咱們廢話少說,我們要的是字據……」
  只聽那小伙子怒聲說道:「能撂倒了我們,字據自然任你拿去。」
  他一個箭步竄過來,掄刀就砍。
  駝老冷笑一聲道:「跟我老人家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
  曲指遙彈,一縷指風襲向那把刀,左掌疾探,抓向小伙子右臂曲池穴。
  小伙子身手居然不俗,冷哼一聲道:「你試試看再說大話。」
  他身軀右閃,刀鋒走偏,橫劈駝老左臂。
  駝老不由為之一怔,道:「不差,你再試試。」
  左臂上揚,五指如鉤,反向小伙子那把刀抓去。
  只聽瘦老頭兒喝道:「鷹爪功,撤刀!」
  小伙子隨話撤刀,移步後退之際飛起一腳疾取駝老左腕,同時身軀左歪,掌中刀掃向駝老下盤,一招兩式,俊而快。
  駝老動了火兒了,灰眉一揚右手五指拂出,襲向小伙子執刀腕脈,左腕微偏反抓小伙子的小腿。
  駝老右掌是虛,左掌是實,是想借右掌一拂之勢封住小伙子這—刀,引住他的注意,然後左掌拿小伙子的小腿。
  小伙子畢竟年輕經驗嫩,他那一刀被封住不由一驚,就待變沼,忽覺右小腿上了一道鐵箍。他上當了,可是瘦老頭兒看出來了,沉喝聲中人已欺到,旱煙袋閃電遞出,只見無數根旱煙袋分襲駝老胸前重穴。
  凌燕飛想援手,就在他欲動未動的當兒,駝老忽然一聲輕「咦」,鬆了小伙子退後,道:「乾坤八式,你是千里獨行何逸塵何老兒的什麼人?」
  瘦老頭兒一手挾著小伙子,旱煙袋橫胸道:「你認識何逸塵?」
  駝老道:「知道他,沒見過。」
  瘦老頭兒道;「你報個萬兒?」
  駝老道:「他們沒告訴你桑駝子現在北京?」
  瘦老頭兒一怔突然跺了腳:「我第一眼就懷疑你是桑駝子,果然不錯,我就是何逸塵。」
  駝老也為之一怔,道:「你就是何逸塵,怎麼你掛的招牌是胡……」
  何逸塵道:「桑老兒,胡不歸這個胡字是什麼意思?」
  駝老出身草莽,沒讀過多少書,可是自歸順嘯傲山莊主人之後,受嘯傲山莊主人的影響,自己下苦功在書本上著實摸索過一陣,這他懂,他「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只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逸塵道:「桑老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冷冷說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讓你千里獨行這麼個人物為羅剎人賣命?」
  何逸塵瞪大了眼,詫聲道:「桑老兒,你怎麼說?我為羅剎人賣命?誰說的?你聽誰說我為羅剎人賣命了?」
  駝老當即把有關那張字據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你剛才不承認手裡握有一張字據麼,難道你不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何逸塵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咳嗽。
  駝老兩眼圓睜道:「何老兒,你笑什麼?」
  何逸塵旱煙袋指著駝老,喘著道:「桑老兒,我何逸塵豈是那種人,你弄錯了,完完全全弄錯了,這個誤會大了,幸虧你認出了我的乾坤八式,要不然今兒晚上這件事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收場呢!」
  指指身旁小伙子道:「我把我這個何字改成胡字是為了他,我說的那張字據跟他有關,跟你所說的那張字據完全是兩碼事。」
  駝老道:「是這樣麼,何老兒?」
  何逸塵目光一凝道:「難道你信不過我何逸塵?」
  駝老道:「事關重大,而且已有那麼一個前例在,我的確不敢輕易相信人!」
  何逸塵微一點頭道:「也難怪,那好辦,桑老兒,你跟我到裡頭坐坐,我讓我這個乾兒子把那張字據拿給你看看,然後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兒,你可有這膽氣。」
  駝老雙眉一聳道:「何老兒,你這間破屋子是龍潭虎穴?」
  何逸塵道:「難說。」
  駝老輕哼一聲道;「帶路!」
  何逸塵一拱手道:「有僭了。」
  帶著小伙子轉身向屋門行去。
  駝老道:「燕飛,咱們跟去瞧個究竟去。」
  偕同凌燕飛跟了過去。
  何逸塵跟小伙子先進屋等著了,當駝老跨進門的時候,何逸塵道:「小心,你已經進入了龍潭虎穴了。」
  駝老腳下頓也沒頓,道;「有什麼殺著你使出來吧!」
  何逸塵一抬手道:「坐,留神我這板凳上有機關。」
  駝老過去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騰出一邊道:「燕飛,你也坐。」
  凌燕飛答應一聲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何逸塵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桑老兒,你眼光好,這是你的徒弟?」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好福氣……」
  他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以及跟他的關係告訴了何逸塵。
  何逸塵為之動容,沖凌燕飛一拱手道:「老龍溝楚老兒我久仰,嘯傲山莊主人更是舉世尊仰,凌少俠,何逸塵失敬了。」
  凌燕飛站起來答了一禮道:「何老言重了,凌燕飛末學後進,怎麼敢當。」
  駝老道:「何老兒,給我個明白吧!」
  何逸塵道:「你老兒真是急性子啊!」
  一指旁立的小伙子道:「先讓你知道一下,這是我的乾兒子,也是我的徒弟。」
  駝老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何逸塵道:「小黑,把那張字據拿出來。」
  小伙子抬手探入懷裡,摸出了一張已然發黃,摺疊著的紙,雙手遞給了何逸塵。
  何逸塵隨手又遞給駝老道:「桑老兒,你先看看。」
  駝老打開一看,敢情是個叫余麗容的女子的賣身契,訂契約的雙方一是余長海,一個是叫任子虛,名字下都捺了個大拇指頭印兒,契約上寫得明白,任子虛付給余長海白銀三百兩,余長海的女兒余麗容在任家為奴為婢為期三年。
  看完了這張契約,駝老訝然抬頭:「何老兒,這是怎麼回事?」
  何逸塵一指小伙子道:「我這個乾兒子姓余,叫余少崑,字據上的余長海是他爹,余麗容是他的妹妹,五年前,那時候少崑跟著我,不在家,余家的日子不好過,他妹妹麗容自願賣身到當地一家大戶人家,這家大戶就是那個姓任的,那知道三年期滿姓任的竟不放人,那時候少崑的爹已經過世了,只剩少崑那個年邁的寡母,能拿任家怎麼樣,就這麼一拖又是半年,可巧這時候少崑回去了,聽他娘一說馬上就找上了任家,那知道任家只剩了一座空房子,人不知道那兒去了,少崑的娘一急得了病又過世了,少崑悲憤之餘發誓非找著這個姓任的不可,費了年餘工夫,幾經打聽才打聽出姓任的已搬來了京裡,我帶著少崑就找來了,那知道到處一打聽沒這個姓任的影兒……」
  凌燕飛道;「恐怕他這三字姓名本屬子虛。」
  何逸塵一點頭道:「恐怕讓凌少俠說著了,前些日子少崑在街口看見了個姑娘像他妹妹麗容,可是那時候那個姑娘跟在一頂轎子後頭,四周還有不少的保鏢,少崑沒敢貿然過去,在後頭跟了一條街,看見那頂轎子進了一座大院子,他一打聽,那戶人家卻不姓任……」
  凌燕飛道:「余兄弟早年離家的時候,令妹有多大?」
  余少豈道:「我記得那一年我妹妹十四。」
  凌燕飛道:「如今過了五年,令妹已經十九了,姑娘家變化很大,余兄弟還能認出令妹麼?」
  余少崑道:「這個我不敢說,不過我看見的那個姑娘長得跟我妹妹很像,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凌燕飛道:「既有這麼個特徵在,余兄弟看見的那位姑娘,倒有幾分可能是令妹。」
  駝老道:「那容易,找去問問不就行了麼?」
  何逸塵道:「你說得容易,這裡是天子腳下,那人家分明是個大戶,他要說不是,咱們沒證沒據拿他有什麼辦法,再說設使那大戶果然是姓任的,當初他既有心耍賴,現在他豈會承認……」
  駝老道:「照你這麼說就沒辦法了。」
  何逸塵道:「少崑每天總要到那個大戶左近守著,盼只盼那個姑娘再出來,他好攔住那姑娘問問,那知一晃快個把月,始終也沒見那個姑娘再出來。」
  駝老道:「你何老兒開上這麼一家打鐵鋪又是什麼意思,辦這件事兒用得著這樣兒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桑老兒,你不知道,我早年有幾個仇家,現在都在京裡,這檔子事還沒有頭緒呢,我不願意節外生枝。」
  駝老衝他一抱拳道:「何老兒,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魯莽,我這兒給你道個歉!」
  何逸塵一擺手道:「桑老兒,你我雖非舊識,但彼此神交已久,用不著這一套,只你別拿我姓何的當羅剎人的狗腿子我就知足了!」
  駝老道:「得了,何老兒……」
  何逸塵一抬手道:「聽我說完,桑老兒,你跟凌少俠幹的是轟轟烈烈的正經大事,我分不出身,幫不上忙……」
  駝老道:「我心領了,只你有這意思就夠了,何老兒,你所說的那個大戶究竟是那一家,京裡我很熟,我也許能幫上你們爺兒倆的忙。」
  何逸塵「哦」地一聲道:「怎麼,桑老兒,你京裡熟?」
  駝老道:「幹我這種事兒的,不熟還行麼?」
  何逸塵肅然抱拳道:「桑老兒,你要能幫上這個忙,讓少崑找著他妹妹,我們爺兒倆會感激你一輩子……」
  駝老一擺手道;「你也別跟我來這一套,你該知道我也不喜歡這一套,說吧!」
  何逸塵道:「胡家大院!」
  駝老聽得一怔,一拍手道:「這可真叫巧事啊。」
  何逸塵忙道:「桑老兒,胡家大院你熟?」
  駝老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我不跟你說了麼,馮七臨去之前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我們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兒的地方都試遍了,只有你這兒跟胡家大院可疑,我們下一個著手的地方就是胡家大院。」
  何逸塵一點頭道:「嗯,不錯,這可真是巧事兒,桑老兒,這麼一來我倒幫得上你的忙了。」
  駝老道:「這麼一來,我也幫得上你的忙了。」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胡家大院的確可疑。」
  駝老道:「嗯,簡直是可疑之上加可疑,這下咱們師出有名了,既是這樣,咱們就用不著晚上找去了,明天再去吧,明天一早咱們跟何老爺兒倆在街口會合,然後再去敲他胡家大院的門兒。」
  何逸塵道:「桑老兒,這樣不妥當吧,咱們沒一點把握,萬一惹出麻煩鬧進宮裡……」
  駝老道:「我看你是糊塗了,憑燕飛跟嘉王爺、孝王爺還有安貝勒這份關係,咱們還會怕鬧進宮裡麼?」
  何逸塵呆了一呆道:「說得是,說得是,我忘了,這就行了,等了這麼久這條路終於可以走通了,桑老兒,要真能在胡家大院找著少崑的妹妹,我們爺兒倆……」
  駝老道:「怎麼,又來了!」
  余少崑忽然過來拜下,道:「老人家,全仗您幫忙了,余家存歿俱感。」
  駝老忙伸手扶起了他道:「真是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小伙子,等找著了你妹妹再謝我也不遲,其實你以後少給我幾腳我也就知足了。」
  余少崑不好意思的笑了。
  駝老趁勢站了起來,道:「燕飛,咱們走吧!」
  望著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一早咱們街口見。」
  何逸塵道:「一句話,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了。」
  駝老轉身往外走去道;「你留我幹什麼,坐了這麼老半天,連杯茶都沒給喝。」
  何逸塵帶著笑送了出去道:「先記下,下回一塊兒補。」
  離開了何逸塵家,駝老道:「燕飛,千里獨行這個人你聽說過麼?」
  凌燕飛道;「好像聽我師父提過。」
  駝老道:「這個人倒是很正派,在北六省很有點名氣,不過他也很少跟人家交往,所以他的朋友並不多。」
  凌燕飛道:「所以江湖道上送他個美號——千里獨行。」
  駝老道:「不錯。」
  老董道:「幸虧今兒個白天弟兄們算機靈,要不然非吃虧不可。」
  駝老道:「此老在煙袋上的功夫算得一絕,尤其他那乾坤八式更具威力,在北六省道兒上還真挑不出幾個對手來。」
  頓了頓道:「如今胡家大院的嫌疑增大了,加派幾個兄弟監視,不許太近,我們沒到之前也不許輕舉妄動。」
  老董恭應一聲帶著幾個弟兄走了。
  駝老道:「京裡的事兒已近尾聲了,只等挑了羅剎人這處狗腿子窩,拿到了那張字據,福康安就算完了,樹倒猢猻散,沒了興風作浪撐腰的,赤魔教那幫跳樑小丑不攻自破,事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我打算馬上回老龍溝去。」
  駝老道:「不打算在京裡多待些時日?」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駝老搖頭說道:「不是我,我倒沒什麼,傲霜遲早要嫁的,我有龍家幾兄弟還有老董他們陪著也不會怎麼寂寞,我是說內城那幾位會不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不讓我走?為什麼?」
  駝老道:「對官家,尤其是對嘉王爺的將來,你是一大臂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說這個啊,我對功名富貴看得很淡薄,再說,我也不慣官場裡的這些個。」
  駝老道:「咱們都是一個脾氣,所以我也很少跟他們往來……」
  頓了頓道:「要是他們拉著你不放呢?」
  凌燕飛道:「咱們的關係不同,對您,我有半子之誼,我不瞞您,我師父當初在官家當過差,他老人家所以辭掉了那份差事,不為別的,為的是看透了官場這份黑,他老人家回到老龍溝後曾一再告誡我們幾個,盡可能的別沾這個邊兒,這回我所以到京裡來,一方面是因為出於我七叔的面子,另一方面我師父當初的確也欠韓大人點兒情,老實說,我雖然在嘯傲山莊學過一年藝,老人家也委實把我當成了傳人,可是畢竟我是個漢族世胄,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情義,不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本份,所以他們留不住我的。」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主人有鑒於此,對我也沒有什麼大要求,主人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漢人……」
  頓了頓道:「玉潔跟你到老龍溝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怡寧格格呢,她也能跟你走麼?」
  凌燕飛道:「我想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願意……」
  駝老道:「她是一定願意,我看得出,這位姑娘對你用情極深,只是你知道他們的家法……」
  凌燕飛道;「我知道,嘉王爺他們幾位答應過幫我這個忙了,有他們幾位幫忙,我想這件事並不難辦。」
  駝老道:「你要是不願意留在京裡,他幾位也會幫你這個忙麼?」
  凌燕飛道:「別人我不敢說,至少安貝勒不是這種人,萬一安貝勒的力量有限,只要怡寧願意跟我走,我照樣能把她帶走,我不信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駝老搖頭道:「別這樣,最好是平平和和地解決,要知道真要弄僵了那是給禮親王惹麻煩,怡寧跟了你,他就是你的岳父了,你怎麼好給他惹麻煩,讓怡寧心裡也不好受?」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當然也希望能平平和和地解決,我只是說萬一。」
  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慈悲庵,龍剛迎了過來,欠個身道;「您二位回來了,情形怎麼樣?」
  駝老擺擺手道:「進去再說吧!」
  三個人往庵裡走,凌燕飛把情形告訴了龍剛。
  進了庵,韓玉潔、桑傲霜、怡寧都在前頭等著,凌燕飛又把情形說了一遍,駝老鑒於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凌燕飛話一說完他就催著大夥兒去睡。
  桑傲霜道:「您這麼急幹嘛呀,也不瞧瞧現在才什麼時候。」
  駝老道:「不管什麼時候,反正我是要去歇著了,你們不睡就在這兒聊吧!」
  他走了,龍剛也辭出了,這間屋裡就剩了這麼四個人兒。
  聊著,聊著,怡寧忽然道:「燕飛,十五阿哥跟我提過好幾回了,讓我勸你留在京裡,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凌燕飛道:「你看呢,你願意我怎麼做?」
  怡寧道:「兩位姐姐都在這兒,你幹嗎問我?」
  凌燕飛道:「我問你自然有我問你的道理。」
  怡寧道:「你有什麼道理?」
  凌燕飛道:「先告訴我你的看法再說。」
  怡寧道:「要以我看,我不希望你留在京裡,京裡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京裡,而且我在這個圈子裡也待煩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你算是知我,你告訴十五阿哥,我不打算留在京裡。」
  怡寧道:「那麼你所以問我的道理……」
  凌燕飛道:「因為你跟玉潔、傲霜不同,你是個和碩格格……」
  怡寧美目微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說我捨不得這個還是……」
  凌燕飛道:「你聽見沒有,剛才我還說你知我。」
  怡寧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怡寧,咱們這是就事論事,我清楚,皇族有皇族的家法,他們也許不放你走……」
  「笑話,」怡寧道:「我要走誰攔得了我,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天涯也好,海角也好,你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誰也攔不了我,爵位我不稀罕,我不要了總行吧!」
  韓玉潔、桑傲霜齊叫了一聲妹妹,各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凌燕飛暗暗也很感動,道:「這就行了,到時候我帶你走,我也要看看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不會的,」怡寧道:「有我九叔、十五阿哥、安蒙呢!你怕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是怕什麼,我是說萬一!」
  桑傲霜道:「別說你了,就是我跟玉潔姐也非帶妹妹走不可。」
  凌燕飛道:「那當然好。」
  桑傲霜一怔,轉望韓玉潔道:「姐姐,你瞧瞧他,好像是多多益善嘛!」
  韓玉潔道:「是有點兒。」
  凌燕飛道:「這可真是禍從口出。」
  桑傲霜道:「別禍從口出不禍從口出,我這兒有個主意,咱們乾脆就別讓怡寧妹妹回去了,等明兒個辦完事兒,你一個人進內城去,省得噦嗦。」
  韓玉潔道:「傻妹妹,那怎麼行,怡寧妹妹又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父母在,怎麼著也得稟明父母一聲。」
  桑傲霜道:「萬一禮王爺跟福晉要不答應呢?」
  怡寧忙道:「他二位不會,他二位知道我跟燕飛的事兒,他二位始終也沒說什麼,現在擔心的只是宮裡跟宗人府,不過宮裡有十五阿哥,宗人府有我九叔,這兩個地方應該也都好辦。」
  韓玉潔道:「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桑傲霜道:「恐怕唯一的麻煩在宮裡,萬一十五阿哥說不話……」
  怡寧道:「宮裡真要把這件事交到宗人府,我九叔預備循例辦理。」
  桑傲霜道:「循什麼例?」
  怡寧道:「不說遠的,就拿近的來說吧,皇上當初還是宗親王的時候就曾經想娶漢家女子,再說皇族嫁給漢人的前例也不是沒有,以前可以這麼做,現在當然也可以這麼做。」
  韓玉潔點了點頭道:「這位皇上聖明,他應該點頭的。」
  桑傲霜道:「他最好點頭。」  韓玉潔笑道:「幹什麼,你想造反?他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呢,讓他歇著去吧,咱們姐兒三個回室聊咱們的去。」
  她拉著怡寧站了起來。
  凌燕飛搖搖頭道:「今兒晚上我恐怕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韓玉潔道:「怎麼了?」
  凌燕飛目光從她三個那如花嬌靨上掃過,一笑走了出去。
  桑傲霜道;「討厭,就知道你沒正經!」
  只聽凌燕飛道:「正經人能娶三房嬌妻麼?」
  桑傲霜眉鋒一皺道:「哎喲,姐姐,你聽聽,好像咱們非嫁他不可了。」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誰說不是呢?妹妹,你不嫁麼?」
  桑傲霜微微一怔,也笑了。
  口  口  口
  第二天一早,駝老跟凌燕飛就到了胡家大院所在的那條街的街口,他倆剛到,何逸塵帶著余少崑也來了。
  凌燕飛、余少良各向何逸塵、駝老見了個禮,何逸塵道:「等了一會兒了吧?」
  駝老道:「不,我們也剛到,你們爺兒倆帶傢伙了麼?」
  何逸塵一揚手裡的旱煙袋道:「這不就是我的傢伙麼?少崑的在腰帶裡呢,是把短的,你們爺兒倆呢。」
  駝老道:「我由來是這雙手,燕飛的是把軟劍,走吧。」
  四個人順著大街往胡家大院行去,剛走進胡家大院十丈內,老董從一條小胡同裡迎了過來,一欠身道:「稟您,沒什麼異動。」
  駝老一擺手道:「昨兒晚上辛苦了,去吧,記住,沒我的話一個也不許放走。」
  老董恭應一聲又退回了胡同裡。
  何逸塵道:「桑寵兒,你真行,什麼時候成了花子頭兒了?」
  駝老笑笑道:「他們原是丐幫北京分舵的,丐幫散了之後他們就跟了我,是我一大臂助,我得力他們不少。」
  何逸塵道:「原來是丐幫的人,難怪這麼靈!」
  說話間一行四人已抵胡家大院門口,朱紅大門兩扇,石獅子一對,挺氣派的,駝老三不管,上去就敲了門。
  砰,砰,砰響了半天,裡頭傳來了一陣步履聲,隨聽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是誰呀,這麼一大清早……」
  駝老道:「不早了,開門吧,衙門裡來的。」
  「衙門裡來的。」
  裡頭那人自言自話說了一句,門栓響動,兩扇大門開了,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是個壯漢子,他瞇著眼朝外一打量,道:「你們是那個衙門裡來的?」
  駝老道:「順天府。」
  一聽是順天府,壯漢子臉上馬上浮現起一絲輕蔑之色,道:「這麼一大早就跑來吵人,有什麼事兒麼?」
  駝老道:「我們是奉命行事,沒奈何,你包涵點兒吧,我們要見你們主人。」
  那壯漢子道:「我們主人還沒起身,有什麼事兒你們晚一點再來吧!」
  說著他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一擋,一腳跨了進去,道:「我們是奉命行事,吃這碗飯不容易,別跟我們過不去,不管怎麼著,勞你駕一趟吧!」
  他一進來,凌燕飛、何進塵還有餘少崑跟著都進來了,好大個院子,單這前院就夠大的。
  壯漢子臉上變了色,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硬闖民宅,要知道這是胡家……」
  駝老道:「那兒都一樣,你要是不給通報,我可自己往裡闖了。」
  只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好大的口氣,你闖闖看。」
  駝老等抬眼望去,只見四五個中年漢子走了過來,那個京華小館打傷人的瘦護院也在裡頭,八成兒這四五個都是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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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50:04 |只看該作者
  壯漢子一見這些人可不得了了,馬上叫道:「馬爺,您幾位來得正好,他們說是順天府來的要見老主人,我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再來,他們居然硬往裡闖。」
  這時候那四五個中年漢子已到了近前,其中一個圓胖臉「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順天府吃糧拿俸的,怪不得這麼橫,朋友,你們順天府衙門頭兒不夠大,給我出去。」
  隨話抬手往外一指。
  駝老道:「你讓誰出去?」
  圓胖臉漢子道:「我讓你們都出去。」
  駝老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笑話,順天府在京裡雖算不得大衙門,管得可是你們這些百姓……」
  圓胖臉漢子冷笑道:「胡家大院不在你們順天府管轄之內,出去。」
  他跨步過來,劈胸就抓。
  駝老抬手伸扣住了他的腕脈,道:「朋友,你敢,莫非想吃官司?」
  眾漢子臉上都變了色。
  就在這時候,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一大早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一聽見這話聲,眾護院跟那壯漢子立即躬下了身,齊聲叫道:「總管。」
  裡頭出來了一個白淨中年人,長袍馬褂,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他到了近前抬眼一掃,面泛詫異之色道:「怎麼回事兒這是?這幾個人是幹什麼的?」
  壯漢子忙道:「回總管的話,這幾個人說是順天府衙門來的,要見老主人,小的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來,誰知道他們竟往裡硬闖,馬爺幾位過來攔他們,他們竟又跟馬爺動手。」
  白淨中年人「哦」了一聲,轉眼望向駝老。
  駝老道:「總管是位明白人,這是誰動手,應該夠明顯了。」
  他還扣著那圓胖臉漢子的腕脈沒放呢。
  白淨中年人果然是位明白人,他並沒有說什麼,道:「你先把他放了,有話好說。」
  駝老鬆了手,白淨中年人接著說道:「你們是順天府衙門來的?」
  駝老道:「不錯,我們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還請總管多擔待。」
  駝老對他是夠客氣的。
  白淨中年人可不懂這個,道:「有什麼憑據麼?」
  駝老早準備好了,從腰裡摸出一方腰牌托在手掌心裡。
  那白淨中年人看了一眼道:「有什麼事麼?」
  駝老道:「我們要見見府上的主人。」
  那白淨中年人道:「諸位既是衙門裡來的,不論說什麼,我們這些升頭小民都應該唯命是從,只是我家老主人身子欠安到現在還沒起床,我是胡府的總管,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
  駝老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找總管了,有幾件案子要麻煩總管一下,咱們一件一件來吧,這頭一件,昨兒個有人到順天府告府上的護院一狀,說府上的護院在京華小館行兇打傷了人……」
  白淨中年人道:「有這種事兒?」
  瘦漢子急急叫道:「他們也打了少爺,還敢跑去告狀。」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這件事你知道?」
  瘦漢子情知說漏了嘴,可是這當兒不承認已經不行了,只得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淨中年人道:「是怎麼回事兒,你說給我聽聽。」
  瘦漢子硬著頭皮把昨天在京華小館鬧事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怎麼說也是他有理。
  白淨中年人靜靜聽畢,轉望駝老道:「你聽見了,那醉漢借酒尋釁,吐了他一身,他忍無可忍出手不過稍重了些,其實,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手,本就是這麼回事,再說那醉漢也打了我們少爺,彼此之間應該扯平了。」
  駝老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雙方的確是應該扯平了,只是,不知道胡少爺傷著那兒沒有。」
  白淨中年人道:「這個……我們少爺學過點功夫,沒傷著。」
  駝老笑道:「總管,告狀的人可受了重傷。」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不信我們少爺也挨了打了?」
  駝老道;「總管,人家有人證,只要府上這位護院也有人證,我保他絕吃不了官司。」
  瘦漢子道:「我當然有人證呀,京華小館的掌櫃就是我的人證,我現在就可以去把他叫來。」
  白淨中年人道:「你去。」
  瘦漢子答應一聲要走。
  駝老伸手一攔道:「你不必去了,只你指出京華小館的掌櫃是人證,我們衙門自會傳他做證。」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怕他跑了?」
  駝老道:「不瞞總管說,我奉命前來傳人,要當面讓被告跑了,我擔當不起。」
  白淨中年人冷冷道:「你放心,他不會跑的。」
  駝老道:「只要總管肯做個保,我自當放他去。」
  白淨中年人道:「他是胡府的護院,我是胡府的總管,我當然保他。」
  駝老馬上收回了手,望著那護院道:「請。」
  那瘦漢子冷哼一聲快步而去。
  駝老輕咳一聲道:「這件案子暫且擱下,還有一件,一併麻煩總管。」
  白淨中年人冰冷道:「還有誰告了胡府的什麼人?」
  駝老往身後一指道:「總管看見了麼,這個小伙子告了府上的主人。」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道:「胡說,我家主人犯了什麼罪。」
  駝老扭過頭去道:「小伙子,還是你來說給這位總管聽聽吧!」
  余少崑初生之犢,他怕什麼,何況還有大援在側?當即上前一步把他妹妹賣身任家的事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淨中年人臉色連變,等到余少崑把話說完,他立即怒笑說道:「胡鬧,胡鬧,簡直胡鬧,你們順天府是怎麼辦事的,我們這是胡府,他告的是姓任的……」
  「不錯,總管,」駝老道:「我知道這兒是胡府,小伙子他告的是姓任的,可是總管沒聽他說麼,他看見他妹妹在胡府?」
  白淨中年人叱道:「胡說,任家的人怎麼會跑到胡家來……」
  駝老一抬手道:「總管別生氣,我奉命辦案,曲直是非自有衙門裁定,這樣吧,請總管把府裡女眷請將出來,讓這小伙子一一認認……」
  「胡鬧,」白淨中年人道:「京華小館的事,因為確有其事我認了,這件事分明是……我斷斷不能答應,一句話,我們這是胡府,你們要再無理取鬧,我家主人九門提督衙門有朋友,我馬上派人去請他來主持公道。」
  駝老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這件事原是……」
  凌燕飛道:「或許當時的任家就是現在的胡家也說不定。」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道:「你怎麼說,你說話可要有根據,要不然……」
  凌燕飛可不客氣,道:「不要嚇唬我,我說的話我擔當,你不承認現在的胡家就是當初的任家,也不承認你們這兒有這麼一位姑娘不是麼?既是這樣為什麼不敢讓人家看看,要真沒有這麼位姑娘,那是他跟我錯了,你可以告我們兩個,我陪他吃官司就是。」
  白淨中年人怒笑道:「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凌燕飛道:「你不是不答應,你是不敢,那就證明我說的沒有錯,既然我說的沒有錯,你們先姓任後姓胡,用心叵測,令人起疑,我們要硬搜,另外還要看看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白淨中年人厲聲道:「你敢。」
  凌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就要往裡闖。
  駝老伸手一攔道:「慢著,慢著,這件事待會兒再說,我要請教總管,京華小館離府上有多遠?」
  白淨中年人道:「不遠,怎麼?」
  駝老道:「府上那位護院,早該回來了吧。」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旋即道:「你放心,他絕不會跑的,許是太早,京華小館還沒開門兒。」
  駝老道:「但願如此了,不過我還是派個人去看一下的好。」
  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到京華小館跑一趟去。」
  凌燕飛應聲而去。
  白淨中年人道:「我派個人跟你的人一塊兒去。」
  他讓圓胖漢子跟凌燕飛一塊兒去了。
  駝老道:「我這個手下年紀輕了些,做事不免有些浮躁,總管要多包涵。」
  白淨中年人道:「是有點兒,你們順天府應該多加教導。」
  駝老道:「一定,一定。」
  他忽然轉了話鋒,道:「胡府在京裡有好幾代了吧。」
  白淨中年人只以為駝老有意詐他,唇邊浮起一絲輕蔑笑意,道:「算得上是老根兒人家了。」
  駝老道:「總管的家眷也在京裡麼?」
  白淨中年人道:「不,我還沒成家。」
  駝老絕口不提正事,竟然跟這位總管閒話家常起來了,何逸塵好不納悶,可卻又不便插嘴。
  聊著聊著,凌燕飛跟那圓胖臉漢子回來了。
  駝老道:「怎麼樣?」
  凌燕飛道:「讓他們的人自己說吧。」
  白淨中年人盯著圓胖臉漢子問道:「怎麼回事兒,人呢?」
  圓胖臉漢子囁嚅說道:「京華小館的掌櫃說陳彪根本就沒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變了,道:「怎麼說,陳彪根本就沒到京華小館去,該死的東西,我信得過他他竟然……你們還站這兒幹什麼,還不出去給我找去,把他給我抓回來。」
  圓胖漢子等答應一聲匆忙地走了。
  駝老這時候說子話,道:「看來他是畏罪逃跑了,這是總管做的保,總管怎麼說?」
  白淨中年人猶不知道厲害,道:「我剛不是派人給你們找去了嗎?」
  駝老道:「這個我知道,只是他若十天半月不回來,我們也得等上十天半月麼,總管,我們大人還等著升堂呢!別讓我回去難以交差。」
  白淨中年人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駝老道:「很簡單,既是總管你給他做的保,我只有找總管你這個保人了。」
  白淨中年人道:「找我?你是打算……」
  駝老道:「麻煩總管跟我上衙門去一趟,等胡府把人找回來之後,我自當恭送總管回府。」
  白淨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簡直是……」
  駝老臉色一沉道:「給我拿下。」
  凌燕飛應聲逼了過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怒笑說道:「大膽,你們簡直是瘋了,我讓你們清醒清醒。」
  他飛起一掌拍向凌燕飛。
  駝老「哦」地一聲道:「沒想到總管也是位練家子,不賴。」
  白淨中年人的身手是不賴,出手疾如風,掌力也相當凌厲,奈何他碰上了凌燕飛,駝老那裡一句話說完,這裡他一隻腕脈已落進了凌燕飛手裡,他怔住了。
  難怪他怔住了,他只不過發了一招便被人制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順天府衙門會有這種高手。
  駝老道:「事非得已,總管要擔待一二啊。」
  白淨中年人定過了神,叫道:「你們……」
  駝老道:「別你們了,咱們現在談另一件案子吧,總管是不是能把這小伙子的妹妹還給他?」
  白淨中年人厲聲這道:「我告訴你們……」
  凌燕飛五指用了力,他悶哼一聲住口不言。
  那壯漢子傻了半天了,這時候突然撒腿就往後跑。
  「站住。」駝老喝了一聲,那壯漢子忙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硬是沒敢再動。
  駝老轉望白淨中年人道:「是誰的人聽誰的,我看還是麻煩總管說句話吧!」
  就這一會兒工夫,白淨中年人額上已見了汗珠,這時候他知道厲害了,齜牙咧嘴地道:「去,去把小蘭叫出來。」
  壯漢子撒腿跑了。
  白淨中年人道:「可以放我了吧。」
  駝老道:「總管急什麼,等人來了之後再放也不遲呀!人家能多幹兩年下人,總管委屈這一會兒都不行麼?」
  馬上就能見著自己的胞妹了,余少崑不免有點激動。
  很快地,後頭有了動靜,出來六個人,最前頭一個是那壯漢子,後頭五個人一前四後,前頭一個是胡少爺,後頭四個清一色手提兵刃的黑衣漢子,卻沒見有位姑娘同行。
  駝老道:「瞧不出這牛一般個人還挺機靈的,搬兵來了。」
  只聽胡少爺冰冷說道:「放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看也沒看他一眼。
  駝老裝了糊塗,道:「總管,這位是……」
  白淨中年人忍著難受道:「我家少主。」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胡少爺,失敬了,麻煩總管把我們的來意奉知胡少爺吧!」
  白淨中年人只有咬著牙把駝老這些人的來意一一告訴了胡少爺。
  胡少爺聽的時候很鎮靜,聽完了之後還是很鎮靜,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叫你們先把人放了。」
  駝老道:「這個還要請胡少爺你原諒,這位大總管是府上那位護院的保人……」
  胡少爺截口說道:「我知道,你儘管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自會讓你有以交差就是。」
  駝老笑笑道:「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先讓人家兄妹團圓……」
  胡少爺道:「你一定認為他看見的那個姑娘是他的妹妹?」
  駝老道:「這個我不敢說,讓他見見總該可以,是與不是見一見也就分曉了。」
  胡少爺道;「如果見過之後不是呢?」
  駝老道:「那就是樁誤會……」
  「誤會?」胡少爺冷笑一聲道:「你不覺得太便宜了麼,我念他尋妹心切,他可以誤會,可是你們辦事是這麼辦的麼?」
  駝老道:「那麼胡少爺打算怎麼辦?」
  胡少爺道;「我要你們跪地磕三個頭,然後給我滾出去。」
  駝老雙眉一揚,旋即笑道:「胡少爺,你也忒過份了些,有人告狀,我們奉命前來查證,這並沒有錯,是與不是也不過看一眼,看一眼也不會把誰的肉看掉一塊去,是不?胡少爺既然堅稱他的妹妹不在府上,他看見的那個姑娘不是他的妹妹,又何懼他看?」
  胡少爺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怕他看,只是胡府不能容人這麼騷擾,我若是過於好說話,那會慣了你們的下次。」
  駝老道:「胡少爺,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奉命辦案的,你要是認為我們那兒不對,你大可以往大衙門裡告我們去……」
  胡少爺冷笑道:「你怕我不告?我就讓你們看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一頓揚聲喝道:「叫小蘭出來。」
  一個穿青衣的姑娘從裡頭行了出來。
  大夥兒看得清楚,這位姑娘長得確跟余少崑有幾分相似,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余少崑大為激動,往前走了兩步。
  那青衣少女卻是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向胡少爺盈盈施了一禮,然後垂手站在胡少爺身旁。
  胡少爺望著余少崑道:「你前兩天看見的是她麼?」
  余少崑忙點頭道:「不錯,是她,她就是我妹妹麗容!」
  胡少爺抬手一指余少崑道:「小蘭,看一看,你認識這個人麼?」
  那青衣少女抬眼望向余少崑,目光有點呆癡,臉上也浮起了一片迷茫神色,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
  胡少爺冷冷一笑道:「你們聽見了麼?」
  余少崑忙道:「不,她是我妹妹,麗容,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哥哥少崑……」
  青衣少女緩緩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麗容,我叫小蘭,我也沒有哥哥。」
  駝老跟凌燕飛交換了一瞥,他兩個都看出這青衣少女神情不對。
  只聽余少崑叫道:「麗容,你是怎麼了……」
  胡少爺道:「好了,不要再叫了,她既不是你的妹妹你怎麼叫也沒有用。」
  一頓道:「小蘭,你進去吧!」
  余少崑一聽這話就要撲過去。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忙道:「慢著,胡少爺,是不是可以讓我問問她。」
  胡少爺道:「明明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還有什麼好問的。」
  駝老道:「既然不是,問問有什麼要緊?」
  胡少爺冷冷一笑點頭說道:「好吧,你問吧,我不妨告訴你,你的飯碗砸定了。」
  駝老道:「不要緊,天下這麼大,我還怕沒個吃飯的地兒?」
  他目光一凝,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你叫小蘭,不叫麗容?」
  那青衣少女道:「是的。」
  駝老道:「姑娘貴姓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姓胡!」
  駝老道;「姑娘是什麼地方人?」
  胡少爺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駝老道:「問問何妨?」
  胡少爺道:「她是關外人。」
  駝老道:「胡少爺,我是問這位姑娘?」
  胡少爺道:「小蘭,告訴他。」
  青衣少女道:「我是關外人。」
  駝老道:「關外什麼地方?」
  胡少爺道:「熱河承德!」
  駝老雙眉一聳道:「胡少爺。」
  只聽青衣少女道:「熱河承德!」
  駝老道:「承德那條街?」
  胡少爺道;「她出來的時候還小,只怕她已經記不得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出來的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駝老目光一凝,兩道威稜直逼胡少爺:「我問這位姑娘的時候,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別搭腔?」
  胡少爺道:「她是我府裡的人,你憑什麼不讓我說話。」
  駝老冷冷一笑道:「胡少爺,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胡少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駝老道:「胡少爺你自己明白,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問這位姑娘話的時候,要是你再在一旁教她說話,休怪我要把人帶到衙門裡去問話了。」
  胡少爺道:「你憑什麼把人帶到衙門裡去。」
  駝老沒理他,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只說了一聲「我」便住口不言。胡少爺要說話。
  駝老冷笑一聲道:「連這都要教的話,那毛病可就大了。」
  胡少爺道:「那好辦,我不吭氣兒,你問她好了。」
  駝老當即又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道:「我,我……」
  又自住口不言。
  駝老道:「姑娘是不是記不得了?」
  胡少爺道:「笑話,那有記不得自己多大的,你怎麼這麼問法?」
  駝老冷笑道:「那麼胡少爺你讓她告訴我她多大了?」
  胡少爺冷冷道:「我不願意讓你說我教她,我也沒那麼多工夫在這兒跟你逗著玩兒,她後頭還有事兒呢,帶小蘭進去。」
  一名黑衣漢子道:「小蘭,進去吧。」
  那青衣少女剛要轉身。凌燕飛五指力加一分,白淨中年人「哎喲」一聲。
  胡少爺兩眼進射厲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冷冷說道:「這一套我們看多了,別拿我們當外行,把解藥給這位姑娘服下,要不然我就廢了你這個總管。」
  胡少爺臉色大變,道:「你說什麼,什麼解藥?」
  凌燕飛冷笑道:「胡少爺,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駝老突然說道:「讓他先把那位姑娘放過來,要不然咱們就把他這個總管毀在這兒。」
  胡少爺厲聲道:「你們要造反了,你們這叫辦案,簡直形同強盜……」
  駝老道:「胡少爺,各人辦案的手法不同,你只要答我一句,你是要你這個總管,還是要你這個下人?」
  胡少爺咬牙說道;「好,好,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再算,小蘭,你過去吧。」
  那青衣少女居然連遲疑也沒遲疑,答應一聲走了過來,看看她已來到近前,駝老道:「如今你這個總管算是保住了。」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胡少爺面泛喜色道:「我讓你們乖乖把人還我,我也要讓你們吃不成這碗飯。」
  蹄聲到了胡家大院門口停住,很快地,大門外跑進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個黑衣漢子,後頭一個是個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的瘦老頭兒。
  胡少爺一指駝老道:「榮老,您看看吧,這些就是順天府來的差爺們。」
  那瘦老頭兒馬上拉下了臉,兩手往後一背,冷冷說道:「你們那個是帶班的?」
  駝老道:「我,尊駕是……」
  瘦老頭兒大刺刺地道:「我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那真是太失敬了,榮師爺恐怕還不認識我們吧!」
  榮師爺道,「順天府我只認識一個人,韓學文。」
  駝老道:「孝王爺、十五阿哥嘉王爺、安貝勒你認識不認識?」
  榮師爺一怔道:「你這話……」
  駝老一指凌燕飛道:「這位姓凌,叫凌燕飛,跟嘉王爺、安貝勒兄弟相稱,你認識麼?」
  只聽胡少爺驚叫道:「什麼,你是凌燕飛!」
  凌燕飛道:「你才知道啊!」
  白淨中年人白了臉,趁凌燕飛說話分神,飛起一腳踢向凌燕飛下陰,凌燕飛沉腕一抖,白淨中年人大叫一聲滾了出去,直摔出丈餘外,趴在地上沒再動。
  駝老哈哈一笑道:「燕飛,錯不了了,準備拿人吧!」
  轉望何逸塵道:「姑娘交給你們爺兒倆了,剛才投鼠忌器,現在可以放手幹了,放心,待會兒不愁沒有解藥。」  那位榮師爺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駝老道:「他們是陰謀造反的羅剎人一夥兒,我們是來拿他們的,這檔子事你還要管麼?」
  榮師爺登時白了臉。
  忽聽胡少爺厲聲叫道:「你可是那桑駝子?」
  駝老笑道:「到現在你才想起來呀,遲了,乖乖的給我束手就縛吧!」
  胡少爺冰冷笑道:「桑駝子,你得意忘形了,你還沒領教過我胡家的絕學……」
  駝老道:「正要試試。」
  他閃身撲了過去,奇快如風,凌燕飛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胡少爺會是駝老的對手,所以他卓立未動。
  駝老帶著一片狂飆也似的勁風撲近了胡少爺,單掌一探,劈胸就抓,連駝老自己都有點輕敵。胡少爺冷哼一聲,抬手迎著駝老的撲勢拍了出去。
  砰然一聲大震,胡少爺衣袂狂飄,微退半步。而駝老的撲勢也立即被截住了。凌燕飛看得不禁心頭一震。
  駝老也不禁為之怔了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小子,你不錯嘛。」
  胡少爺冷笑道:「你才知道啊,還有呢,你再試試。」
  他揉身欺進,單掌劃半弧向駝老拍出,駝老沉哼一聲,立即迎了上去。砰然又是一震,兩個身軀乍分,這回居然秋色平分。
  凌燕飛心中有了警惕。駝老收起了輕敵之念。
  胡少爺哈哈一笑道:「桑駝子,你不過爾爾。」
  揉身再進,一口氣向駝老攻出了三拳六掌,招招都是疾若閃電,招招都是詭異莫測。
  反觀駝老,沒搶著主動居然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最後一掌「嘶」地一聲,衣袖竟被扯去了半截。駝老那受過這個,尤其是跟這麼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動手。
  駝老火了,鬚髮僨張,一個身軀陡長半尺,怒嘯一聲撲了過去,如今他搶得了主動,攻勢狂風驟雨般,胡少爺不敢輕攫銳鋒,閃身欲退,而駝老已近,神功威力已將他罩住,逼得他不得不出招迎敵。一場激烈的搏鬥,砂飛石走,風雲變色。
  轉眼十幾招過去,忽聽胡少爺一聲悶哼,一個身軀蹌踉暴退,駝老那容他抽身,如影隨形,十指如鉤,閃電抓出,眼看胡少爺就要傷在駝老掌下。
  就在這時候,後院方面掠出了一條白影,簡直就是隨風疾飄的一片白雲,電光石火般,凌空撲向駝老。
  凌燕飛心頭猛震,急喝一聲:「小心上頭。」
  提一口氣撲了出去,雙臂凝八成真力,半空中截住那片白影。駝老聞聲一頓,胡少爺滾翻後退,躲開了駝老這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凌燕飛在半空中已截住了那片白影,只聽一聲裂帛異響,白影跟凌燕飛同時飄退數尺落在地上。
  凌燕飛覺得胸中血氣有點翻動,暗暗心驚之餘抬眼望了過去。
  那白影是個老者,一身白衣如雪,長眉風目,俊朗異常,想見得年輕時必是個不群的美男子,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重。
  這當兒他滿臉驚容,望著凌燕飛道:「年輕人,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胡少爺驚魂甫定,在他身後道:「義父,這小子就是凌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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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50:36 |只看該作者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凌燕飛,凌燕飛,你是那門那派弟子?」
  凌燕飛道:「沒人告訴你們麼?」
  白衣老者道:「沒有啊,誰會告訴我?」
  凌燕飛道:「我只是問問,沒有就算了,我是那門那派的並無關係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白衣老者道:「我清楚,你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你我已試過一招,你應該知道。」
  白衣老者一點頭道:「會說話,我看你還差點兒。」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我並不比你差,只是這一戰甚為艱苦。」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狂了些。」
  凌蕉飛道,「你我稍時再拼一陣之後,你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現在答我一句,那張字據可在你這兒?」
  白衣老者道;「不錯,在我這兒,你想要麼。」
  凌燕飛道:「我不只是要那張字據。」
  白衣老者哈哈大笑,震得空氣激盪成風,聲勢驚人。
  駝老突然說道:「你究竟姓任還是姓胡?」
  白衣老者道:「借凌燕飛一句話,這個也無關緊要,咱們還是揀要緊的辦吧!」
  駝老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
  白衣老者轉望凌燕飛,道:「凌燕飛,今天到這兒來的,不只你們幾個人吧!」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們始終沒有動用官家一兵一卒,對付羅士信是這樣,對付你也是這樣。」
  白衣老者眉宇間殺機頓濃,道:「羅士信他該死,他洩露了我的秘密……」
  凌燕飛道:「你冤枉羅士信了,他什麼也沒說,我原不知道他上頭還有人在,所以我根本就沒有逼問他。」
  白衣老者道:「那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馮七是我的師門長輩,是他在臨死前說出了胡家兩個字,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才試出你這兒可疑。」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京華小館打架的事恐怕……」
  凌燕飛道:「你沒有料錯,那兩個鄉下人是我們的人裝扮的。」
  白衣老者冷笑一聲道;「凌燕飛,你真行啊,想不到我一番心血竟毀在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手裡,凌燕飛,你活不成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凌燕飛道:「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白衣老者道:「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突然閃身欺了過來,當胸就是一掌。
  凌燕飛暗提真刀,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大震,白衣老者不過晃了一晃,凌燕飛卻血氣翻騰,退了一步。
  駝老一驚忙道:「燕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不要緊,我原知道這一戰相當艱苦。」
  事實上他自己知道,眼前這白衣老者功力之深厚是他生平僅遇,比之羅士信又不知高出多少,他為之暗暗心驚,當世之中有數的高手他可以說都知道,但他卻不知道跟前這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白衣老者又何嘗不暗暗震撼,只聽他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修為,誠屬難得,可是在我手下你仍難逃一死。」
  話落,閃身又欺了過來。凌燕飛跨步迎了上去,他沒有遲疑,也並不懼怕,他只是全神戒備,特別小心。
  一場驚天動地的龍爭虎鬥展開了,只見兩條人影飛閃交錯,根本就看不清楚人。駝老也好,何逸塵也好,都把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他們倆是大行家,都看得出這白衣老者功力之高眼下江湖絕無僅有,若是換他們兩個,絕難在對方手下走完十招。
  他們倆可算得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了,而他們倆一時也看不出這個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只聽何逸塵歎道:「幸虧這是凌少俠,要換是我早躺下了。」
  駝老全神凝注鬥場道:「何老兒,你看得出這人是什麼來路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我看不出,你呢。」
  駝老道:「我根本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麼個人!」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凌燕飛跟白衣老者就在這幾句話工夫中已互換了卅多招。
  何逸塵道:「桑老兒,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老兒的一招一式,可以跟凌少俠不分上下,而功力之精純深厚,竟較凌少俠猶有過之,我看不大對,必要的時候恐怕咱們倆得豁出這兩條老命了。」
  駝老不但暗暗心驚,臉色也十分凝重,他道:「我早看出來了,咱們倆就是把命都豁出去恐怕也沒什麼大用,你沒看出麼,這老兒那乾兒子也是個好手,足抵咱們倆之中的一個,後頭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要是不出奇跡,恐怕……」
  不知道是誰突然一聲悶哼,兩條人影閃電一般分了開來。兩個人急急望去,只是凌燕飛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那白衣老者左肩衣衫破了一塊,隱隱有點血跡。
  駝老脫口叫道:「燕飛……」
  只聽凌燕飛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
  還撐得住,凌燕飛何曾說過這種話。駝老心中大急,暗一咬牙,閃身撲向白衣老者。
  凌燕飛陡揚大喝:「回去。」
  劈出一掌硬把駝老截了回來。
  駝老叫道:「燕飛,你……」
  凌燕飛道:「別讓我分心。」
  駝老心中一凜,硬沒敢再說話。
  忽聽一聲厲嘯沖天響起,那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忽然拔起半空,雙臂張開,頭下腳上,盤旋著凌空下擊,撲向了凌燕飛。
  凌燕飛睹狀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叫道:「追魂天羅!」
  一個滾翻掠出丈餘外避了開去。
  駝老一怔也失聲叫道:「追魂天羅……」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地皮為之一陣振顫,凌燕飛適才站立處砂飛石走,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好不驚人。
  那白衣老者並未追擊,望著凌燕飛詫聲說道:「凌燕飛,你認得追魂天羅?」
  凌燕飛道:「原來你是長眉門中人!」
  白衣老者又復一怔道:「你也知道長眉門?」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們會為羅剎人所用,原來你跟羅士信一樣,都是長眉道人的門下,長眉門中的人可真是陰魂不散啊,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你們又出來了。」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不少啊。」
  凌燕飛道:「沒有什麼,只因為我跟嘯傲山莊有淵源。」
  白衣老者一怔道:「李克威?你跟李克威有淵源?」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衣老者咬牙說道:「凌燕飛,你跟李克威有什麼淵源?」
  凌燕飛道:「我算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
  白衣老者臉色大變,眉宇間殺機頓濃,只聽他長笑叫道:「好啊,沒想到你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可真是皇天有眼啊,凌燕飛,你不但死定了,我還要把你挫骨揚灰,你可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可真想知道,當即道:「你是誰?」
  白衣老者道:「你既然知道長眉門,你應該知道當年遼東有家遼東鏢局?局主小孟嘗任少君……」
  凌燕飛一怔道;「你是任少君的什麼人?」
  白衣老者仰天大笑道:「我是任少君的什麼人?問得好,我就是任少君。」
  凌燕飛立時怔住了。
  只聽駝老叫道:「你就是任少君,你就是傅……」
  白衣老者道:「不錯,桑駝子,我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
  駝老為之駭然,詫異欲絕地叫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白衣老者道:「已經死了的羅士信都能再出現,我這個根本沒死的人為什麼不能再出現?」
  駝老似乎是相信了,只見他兩眼發直,點著頭道:「那怪不得,那怪不得……」
  這當兒凌燕飛已定過神來,道:「我相信你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只是,你兄妹不是痛悟前非跟老比丘胡前輩去了麼?」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真不少,那老太婆不能看我們兄妹一輩子,是不是?」
  凌燕飛沉聲道:「姓傅的,那是你兄妹的姑婆!」
  白衣老者道:「我兄妹早就不認她那個姑婆了,她要是我兄妹的姑婆,怎麼會淨向著外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還算是人麼?胡前輩以當年跟郭家以及海貝勒有那麼一點淵源,當日求懇海貝勒跟郭六爺饒你兄妹不死,海郭二位也是看胡前輩的面子,給你兄妹一條自新之路,讓你兄妹隨胡前輩去重新做人,想不到胡前輩修道比丘的無邊佛法竟未能渡化你兄妹,胡前輩一旦仙逝,你兄妹已跑出來為非作歹……」
  白衣老者厲聲喝道:「凌燕飛,你住口。」
  凌燕飛冰冷道:「難道我說錯了麼?」
  白衣老者道:「你懂什麼,我兄妹若是就此作罷,我傅家的仇恨……」
  凌燕飛道:「你不提傅家的仇恨倒還好,你既然提起傅家的仇恨我倒要問問你,你祖父神力威侯世代簪纓,食清俸祿,也算得上是皇族,如今你怎麼為羅剎人賣命……」
  白衣老者厲聲道:「你不提這我還不恨,我祖父何等爵位,何等功勞,到最後又落個什麼下場,官家那一個出面管了……」
  凌燕飛道:「這就不對了,即使你說的是實情,你仇的是朝廷,恨的是郭家,跟嘯傲山莊有什麼關係?」
  白衣老者道:「當然有關係,當年要不是李克威,我兄妹怎麼會落得那麼個下場?」
  凌燕飛道:「你錯了,當年要不是你兄妹蠱惑郭玉珠,要不是後來郭玉珠擄去當年的郭六爺掌珠玉霜姑娘,如今的嘯傲山莊李夫人,郭家跟嘯傲山莊主人豈會對付你兄妹倆。」
  白衣老者怒笑道:「要不是李克威橫刀奪愛奪去了郭玉霜,郭玉珠又豈會憤恨離家,說來說去還是李克威害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強詞奪理,顛倒是非。」
  白衣老者厲笑道:「凌燕飛,不要跟我辯,那都沒有用,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要緊的是眼前的事,咱們今天誰躺在這兒誰就是理由的一方,你納命來吧!」
  他又騰身拔起,又以追魂天羅凌空下擊。
  駝老急急叫道:「燕飛,小心。」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懂得破追魂天羅之法。」
  他卓立不動,容得白衣老者已近頭頂,他突然身軀疾旋,揚雙掌往上擊去。
  一聲裂帛大響,白衣老者從半空中栽了下來,一個懸空觔斗落了地,踉蹌著—連退了好幾步,胸前衣衫粉碎都見了肉,但他臉色如常。
  再看凌燕飛,人已坐在了地上,身前一片血跡,唇角也有血跡,臉白得沒一絲兒血色。顯然,他受了內傷,恐怕還不輕。
  只聽白衣老者厲笑一聲道:「不錯,凌燕飛,你懂破追魂天羅之法,可惜你的修為還不夠,你怨得誰來,納命來吧!」
  閃身欺到,揚雙掌插了下去。眼看凌燕飛就要喪命白衣老者之手,驀地傳來一聲雕鳴。
  凌燕飛精神一振。
  只聽駝老叫道:「玉翎雕?」
  白衣老者一驚抬頭,手上也為之一頓,就他這一抬頭,手上一頓,凌燕飛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不再良機,奮力揚掌,十根指頭悉數插進了白衣老者胸膛之中,白衣老者大叫一聲,挺身低頭,兩道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真怕人,接著他身軀起了顫抖。
  胡少爺嘶喝一聲撲了過來。凌燕飛暴喝抖手,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後退飛起,砰然一聲正撞著撲來的胡少爺,白衣老者的胸前傷口射出了十道血箭,胡少爺也狂噴一口鮮血,兩個人雙雙倒了下去。
  凌燕飛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踉蹌後退,駝老掠過來扶住了他,運指如飛點了他前胸四處大穴。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謝謝您,我沒什麼大礙。」
  只聽白衣老者顫聲問道:「玉翎雕呢,李克威那只雕呢?」
  駝老道:「在這兒!」
  他撮口叫了一聲,赫然是一聲雕鳴!
  凌燕飛一怔道:「是您?」
  白衣老者也一怔,旋即抬起手指著駝老道:「原來,原來……」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厲害,接著他也咳嗽了,血從他傷口裡直往外湧,笑著、笑著,他突然不笑了,也不動了。胡少爺也沒再動,敢情他被那一撞也撞死了。
  那些黑衣漢子一個個騰身疾掠,全跑了。又一條白影從後院掠出,直落兩具屍體旁邊,那是個白衣老婦人,她兩道冷電般目光直逼過來。駝老神情一緊,馬上扶著凌燕飛後退。
  白衣老婦人冷電般目光條斂,緩緩說道:「我在後頭都聽見了,你是李克威的傳人?」
  凌燕飛道:「不錯!」
  白衣老婦人一歎說道:「這是天意,冥冥中早注定了,我姑婆臨去時說過,我兄妹若是不能完全消除仇恨再出來,一聲雕鳴就是他喪命的時候,可惜他不信!」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你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就是他的妹妹,曾經是郭玉珠夫人的任梅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這麼說我還得跟你拼一場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還能拼麼,現在我要取你的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
  凌燕飛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我知道我不宜再動真氣,可是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任你擊殺。」
  白衣老婦人道:「我沒有說要擊殺你,我說了麼?」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相信我姑婆的話,他不信,我也勸過他,他不聽,我不願意再結仇恨了,我姑婆臨去的時候把她的修真處交給了我,我要繼承她老人家的遺志,皈依佛祖,普渡眾生!」
  凌燕飛呆了呆道:「我沒有想到……」
  白衣老婦人道:「年輕人,人都有個明白的時候,差別不過是早晚而已,我比他明白得早些,設若他今天能不死,相信他也會明白的,不過上天對他並不算苛刻,當年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很抱歉……」
  白衣老婦人道:「能聽到玉翎雕的傳人叫我一聲老人家,讓人別有一番感受……」
  頓了頓道:「你不必感到抱歉,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本就是拚命的事,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看了駝老一眼道:「倒是這位桑駝子……說起來也不能怪他,他也是為救自己人,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們也別多在這兒待了,請吧!」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還想要兩樣東西。」
  白衣老婦人道:「你還想要兩樣東西?什麼東西?」
  凌燕飛道:「有一張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立的那張字據?」
  凌燕飛道,「是的。」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這張字據幹什麼?」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是福康安謀叛造反的有力證據。」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置福康安於死地。」
  凌燕飛道:「老人家,要扳倒福康安的不是我。」
  白衣老婦人道:「我知道是顳琰,福康安的作為也委實太過了些,氣焰也委實過高了些,只是你可知道,我跟福康安多少有點淵源。」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卻不知道。」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的父親大學士傅恆,論起來該是我的堂兄,也就是說福康安該叫我一聲姑姑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既是這樣,令兄怎麼還拉福康安下水?」
  白衣老婦人道:「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福康安自己也不正經,要不然別人不會有可乘之機,再說我哥哥他懷恨皇家,他想……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不願意提,我只能這麼告訴你,福康安並不是我那位堂兄的親骨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老人家這件事我知道,您不必再說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這件事你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燕飛道:「有人告訴過我。」
  白衣老婦人道:「有人告訴過你?誰告訴過你?」
  凌燕飛道:「事關重大,恕我不能告訴您老人家。」
  白衣老婦人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由是你就該知道,想讓這位皇上殺福康安,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過只會削了他的爵位,去了他的兵權。」
  凌燕飛道:「老人家,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拿到那紙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我無意袒護福康安,福康安的心性為人我很清楚,我姑婆當年出面保住了我兄妹的命,後果如何?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可以把那張字據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凌燕飛道:「老人家有什麼條件?」
  白衣老婦人道:「告訴顳琰,厚待我那個侄女兒跟我那個侄媳婦。」
  凌燕飛道:「老人家放心,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給老人家擔保,事實上福康安的夫人很賢慧,孟蘭格格也深明大義。」
  白衣老婦人一點頭道:「年輕人,我信得過你。」
  他俯身在白衣老者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揚手丟了過來:「拿去。」
  一張紙疾若奔電,到了凌燕飛面前其勢卻突然減弱,凌燕飛伸手接住道:「多謝老人家,凌燕飛永誌不忘。」
  白衣老婦人道;「那倒用不著,年輕人,你還要什麼?」
  凌燕飛抬手指指那青衣少女道:「我還請老人家賜點解藥。」
  白衣老婦人微微一愕道:「解藥?她怎麼了?」
  看來她根本不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余少崑尋妹的經過,以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衣老婦人冷哼一聲道:「這一定是他這個乾兒子做的好事,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麼會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他又探懷在胡少爺懷裡摸了一陣,摸出個小白瓷瓶拔開瓶蓋聞了聞,然後塞上瓶塞丟了過來道:「這個就是了,拿去吧!」
  凌燕飛伸手接住再稱謝。
  余少崑也連忙謝過。
  白衣老婦人一擺手道:「不必謝了,沒事了吧?」
  凌燕飛抱拳躬身道:「晚輩告辭,恭祝老人家福壽無疆。」
  白衣老婦人一怔,旋即抬了抬手道:「謝謝你,我不送了。」
  凌燕飛道:「不敢當。」
  轉身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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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功 成 身 退
  出了胡家大院,凌燕飛道:「桑老,我這就趕到內城去——」
  桑老忙道:「急什麼,回去歇息歇息再說,怡寧還在庵裡呢,她不也得回去一趟麼?」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也好,我跟怡寧一塊兒去吧。」
  老董一個人過來了,欠個身道:「稟您,都截了,一個沒漏,怎麼處置?」
  凌燕飛道:「有個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也截下了麼?」
  老董「哎喲」一聲道:「有個老頭兒騎著馬要跑,也讓弟兄們截下了,怕就是他。」
  凌燕飛道:「董大哥諸位辛苦,嘉王爺方面我會讓他有所表示的,現在請董大哥陪那位榮師爺來一趟。」
  老董謝了一聲,飛步去了,轉眼工夫他陪著榮師爺匆匆忙忙地從一條小胡同裡走了過來,榮師爺臉上及衣裳上都是土,好生狼狽,近前竟沖凌燕飛打了個扦,白著臉道:「凌少爺,您千萬開恩,奴才跟本就不知道他們是匪類……」
  凌燕飛擺擺手道:「念你不知情,往後交朋友小心點兒。」
  榮師爺如逢大赦,竟然爬伏在地;「謝凌少爺恩典!謝凌少爺恩典!奴才以後絕對小心,奴才以後絕對小心。」
  他磕罷頭起來,凌燕飛道:「我的人擒住了不少匪類,這件事你可知道?」
  榮師爺忙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凌燕飛道:「我把這些匪類交給你,你把他們押回九門提督衙門去等候處置。」
  轉望老董道:「董大哥,讓弟兄們暫時等一下,等榮師爺帶著人來把那些人交給榮師爺就行了。」
  老董應了一聲,凌燕飛又望著榮師爺道:「你趕快回去命人來押人吧。」
  榮師爺恭應一聲:「喳,奴才告退。」
  又打了個扦,匆匆忙忙地走了。
  駝老搖搖頭道:「真是一副奴才像。」
  轉望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的事兒都已了,現在我往城外慈悲庵,不讓你上那兒坐了,你要暫時不走,改天到我那兒坐坐去。」
  何逸塵忙道:「那就改天吧,改天我們爺兒三個一塊兒去!」
  駝老道:「那咱們現在就分手吧。」
  余少崑肅容說道:「桑大爺,凌大哥,您二位的恩情我不說謝了……」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這是幹什麼,何叔叔跟桑老交厚,咱們就跟自己弟兄一樣,我在京裡待不了多久了,改天上老龍溝玩玩兒去。」
  余少崑道:「我們兄妹倆一定會去喝凌大哥一杯喜酒去。」
  凌燕飛笑了。何逸塵一點頭道:「對,這杯酒一定要去喝。」
  駝老道:「那你們爺兒三個就暫時別走,等日子定了咱們一塊兒去。」
  何逸塵一拍手道:「好極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改天我們爺兒三個搬到你那兒住,住得下麼?」
  駝老道:「別說你們爺兒三個,就是再來十個你們爺兒三個也住得下,你可真是門縫兒裡瞧人。」
  頓了頓道:「咱們分手吧,庵裡有人等著,燕飛也得趕快回去歇息一會兒!」
  雙方就這麼分手了。
  凌燕飛跟駝老回到了慈悲庵,把三位姑娘都嚇得魂飛魄散,凌燕飛那蒼白的臉色跟一身血漬,是怎麼回事兒誰還不明白。
  桑傲霜自小跟著駝老長大,這種事見多了,倒也好,韓玉潔也比較鎮定些,怡寧沒見過這個,都嚇哭了。
  凌燕飛反倒含笑勸起了她;「別這樣,怡寧,沒什麼,只不過受了點兒輕傷,身為江湖中人,那一個不是要死上好幾回的,這點傷算得了什麼?」
  話雖這麼說,心疼個郎在所難免,三位姑娘把他當成了病人,三個人硬攙著他,把他攙到了後屋床上,韓玉潔跟怡寧沒經驗,端水的端水拿茶的拿茶,簡直就慌了手腳,怡寧滿臉都是淚漬,兩眼紅紅的跟著忙,那份兒情景可真夠感人的。
  桑傲霜攔住了她倆:「姐姐、妹妹,茶水治不了傷,乾爹有上好的傷藥,待會兒給他吃點兒,再讓乾爹給他推拿推拿就不礙事了,先給他換件衣裳讓他躺下吧。」
  有了她這句話,韓玉潔跟怡寧忙放下了茶水,七手八腳地把凌燕飛的髒衣裳換了下來,硬把他按在了床上。
  凌燕飛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是真不能動了,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兒,我寧可多受幾次傷。」
  怡寧頭一個叫了起來:「哎喲,你,你怎麼……不許胡說。」
  凌燕飛說笑歸說笑,其用意也不過安慰三位姑娘,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受的傷有多重,這當兒胸口隱隱作痛。
  都忙完了,駝老來了,臉上帶著笑,可卻掩不住神色的凝重,他給凌燕飛吃了他珍藏的傷藥,然後把三位姑娘都請了出去。
  韓玉潔跟怡寧都不想走,桑傲霜知道駝老要幹什麼,也知道待會兒會是個什麼情形,一手一個硬把她倆拉走了,
  三位姑娘走了,駝老掩上了門。
  凌燕飛道:「長眉門的追魂天羅真夠瞧的,今後半年之內我恐怕不能妄動真力。」
  駝老目光一凝道;「你明白就好,我要告訴你,要是你們四個的婚期訂在這半年之內,絕不可以洞房,懂麼?」
  凌燕飛臉上微微一紅道:「謝謝您,我知道,唉,看起來我還是差得多,老人家當年破追魂天羅的時候就輕而易舉。」
  駝老搖搖頭道:「當年任天君的追魂天羅恐怕也不夠火候,別說什麼了,躺好了。」
  凌燕飛道:「只有累您一陣了。」
  駝老道:「我累還是小事,你要咬牙忍著點兒。」
  凌燕飛道:「我撐得住,您只管下手吧。」
  眼一閉,不再說話。駝老走到床前,運掌如飛,先拍活了凌燕飛胸前四處穴道,凌燕飛突然哼了一聲,駝老不敢有絲毫緩慢,雙掌齊落,就在凌燕飛胸前推拿了起來。
  很快地,凌燕飛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兩手也抓住了床柱,把床柱的木頭都抓碎了,木屑一陣陣的往下落。
  駝老的推拿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這麼足足半個時辰,凌燕飛突然翻身一陣嘔吐,滿地都是一塊塊紫黑的血塊,吐完了,他乏力地躺下,駝老也收了手,這時候駝老一身衣裳都讓汗濕透了。
  凌燕飛看上去很疲乏,可是他臉色又有了紅意,他望著駝老道:「謝謝您。」
  駝老擺擺手道:「得了,誰教你是我的干女婿,你躺會兒吧,我去換件衣裳去。」
  他拉開門走了。不過一轉眼工夫凌燕飛竟睡著了。等他醒過來,晌午已過了,三位姑娘都在屋裡,地上早已經打掃乾淨。凌燕飛一急就要下床,三位姑娘說什麼都不讓,就在這時候一個話聲從門口響起:「讓他起來吧,他可以下床了。」
  駝老進來了,接著說道:「你收拾收拾這就跟怡寧一塊兒進內城去吧,馬車我已經準備好了,那位貝子爺也已裝上車了。」
  駝老想得真周到。
  凌燕飛下床穿好衣裳,又洗了把臉,跟大夥兒出慈悲庵一看,門口停著一輛單套馬車,龍氏兄弟都在,他幾個一出來,龍氏兄弟返過來就問:「凌少爺,您好點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諸位,沒事兒了。」
  又說了幾句之後,凌燕飛轉望駝老道:「玉潔是不是也需要回去一趟?」
  駝老道:「不用了,我已派人去請韓大人,待會兒你回來會見著韓大人的,上車吧,記住我的話,最好平平和和地解決。」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知道。」
  他偕同怡寧登上了車轅。
  口  口  口
  老遠就有人看見馬車了,等到馬車馳抵孝王府門口,嘉親王、安貝勒、馬如龍、孟蘭、馬宏、李勇都迎出來了,連孝親王都出來了。
  凌燕飛攙著怡寧下了車,大夥兒又都擁過來了。
  凌燕飛衝著安貝勒低低道:「大哥,福康安人在車上,找個人先把車趕進去。」
  馬宏道:「我來。」
  一躍上了車轅,馬宏趕著馬車進了側門,大夥兒也擁著凌燕飛、怡寧往裡走。
  嘉親王忍不住問道:「兄弟,事情怎麼樣了?」
  凌燕飛看看孟蘭,遲疑了一下道;「幸不辱命。」
  他把那張字據遞了過去。嘉親王接過字據當即就看,馬上他的臉色變了,一句話沒說把字據遞給了孟蘭。
  孟蘭接過去看了看,一雙美目湧現了淚光,把字據還給了嘉親王,道:「您看著辦吧,我沒有什麼話說。」
  馬如龍拍了拍孟蘭的香肩,沒說話。孟蘭低下了頭。
  嘉親王默默地又把那張字據遞給了孝親王,孝親王看過之後又遞給了安貝勒,安貝勒看過之後濃眉揚了揚要說什麼,可是他又把話嚥了下去。
  進了後廳落座,大夥兒的心情都沉重的,為的只是一個孟蘭,大夥兒都想勸孟蘭幾句,可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還是孝親王輕咳一聲道:「燕飛,這一趟辛苦你了,這些日子以來情形怎麼樣,你是在那兒找到這張字據的?」
  孝親王引起了話頭兒,凌燕飛把幾天來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馮七跳崖的事他輕描淡寫,他受傷的事兒他一個字兒沒提。
  靜靜聽畢,大夥兒無不震驚,孝親王更是驚歎出聲,「沒想到他們兄妹竟會……這,這是從何說起,這是從何說起!」
  嘉親王歎了口氣道:「說來說去還是這兩字仇恨害人哪!」
  凌燕飛道:「王爺,那位老人家請您厚待福貝子夫人跟孟蘭。」
  孟蘭一顆烏雲螓首垂得很低。
  嘉親王肅然點頭道:「這是一定的,我有生之年絕不會虧待玉佳跟孟蘭。」
  孟蘭突然抬起螓首道:「十五哥,燕飛剛才所說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啟示,我堂叔的下場也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傷在燕飛手裡,我那位姑姑為什麼不報仇,為什麼不想法子救我哥哥,反而把這張字據給了燕飛?這都很明顯,我也想通了,儘管他是我的胞兄,可是我也不能讓朝廷留下這麼一個禍害,您不必再為我擔什麼心了!」
  大夥兒沒想到孟蘭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沒一個不對她是既欽佩又同情。
  怔了一怔之後,嘉親王道:「謝謝你,孟蘭,我會永遠感激你。」
  孝親王也拍了拍她道:「好姑娘,你簡直讓九叔肅然起敬,你放心,我跟你十五哥以後會對你有所補償的。」
  孟蘭道:「謝謝您的好意,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可憐的是我嫂子,您二位有什麼表示,不如給她。」
  孝親王道:「你放心,玉佳的今後包在你九叔身上,你九叔絕不會讓她受一點委曲。」
  孟蘭道:「那我就代我嫂子謝謝您二位了。」
  孝親王又拍了拍她道:「別謝了,咱們之間用不著這個。」
  凌燕飛望著嘉親王道:「孝王爺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了件事兒,駝老手下那幫弟兄為這件事也出了不少力……」
  嘉親王一抬手道:「兄弟,這還用你說,我早想到了,我這就讓李勇告辦,東西送到那兒去,慈悲庵還是桑府?」
  凌燕飛道:「我看還是慈悲庵吧。」
  嘉親王可真是說辦就辦,馬上把李勇派出去了。
  孝親王忽一凝目光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只知道為別人張羅,你自己呢,要不要我給你張羅張羅?」
  話雖是對凌燕飛說的,卻不啻是提醒嘉親王。
  嘉親王可也一點就透,當即說道:「兄弟,你……」
  凌燕飛又何嘗不明白,馬上截口說道:「我正要求您三位—件事兒,只要您三位能幫我這個忙,我就感激不盡了。」
  安貝勒道:「幹嘛呀兄弟,不管什麼事,你只管開口就是,你的事還不就是這些人的事兒。」
  凌燕飛赧然笑笑指指怡寧道:「就是我跟怡寧的事兒,禮王府方面……」
  安貝勒不等話完便道:「哎呀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個啊,一句話,包在這些人身上,準叫我那位六叔點頭。」
  「可不是麼。」孝親王道:「有我們這些人出馬,你還怕什麼事兒辦不成?只是你自己……」
  凌燕飛忙道:「王爺,大哥,我話還沒說完呢。」
  孝親王一擺手道:「你說,你說。」
  凌燕飛暗—咬牙道:「我們幾個打算最遲明天一早離京回老龍溝去,這一點還請您三位在禮王爺面前提—提。」
  此言一出,孝親王、嘉親王、安貝勒六隻眼對望上了,安貝勒皺了一皺眉道:「兄弟,你幹嗎這麼急……」
  凌燕飛道:「大哥,我的事已經完了,我師父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這一陣折騰就更弱了,我不能不盡早趕回去。」
  他是個聰明人,拿孝道兩字當擋箭牌。
  孝親王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這是你做徒弟的一番孝心,理所當然,也讓我們不便阻攔,只是你要不待在京裡,禮王府那邊恐怕不大容易說話。」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王爺,您幾位的好意我非常感激,這也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不是我不識抬舉……」
  孝親王微一搖頭道:「燕飛,你誤會了,雖然我們幾個都認為讓你把你這身所學埋沒在江湖上不但可惜,雖然我們幾個都想把你留在京裡,卻絕不會用這種法子來刁難你,這確確實實是我那位六哥的意思,你們的事他可以答應,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得留在京裡。」
  凌燕飛道:「您幾位跟禮王爺提過了。」
  孝親王道:「不瞞你說,他現在在這兒,今兒個一大早就來了,他是來找怡寧的,可巧你跟怡寧今天都回來了,剛才聽說你回來了,他也想見你。」
  怡寧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去先見見他。」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她道:「不用,怡寧,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還是我自己見見他吧。」
  怡寧還待再說。
  孝親王忽然望著廳後那面鑲玉雕花屏風高聲說道:「聽見了麼,六哥,出來吧,別等請了。」
  凌燕飛、怡寧,聞言一怔,齊往那面屏風望去。屏風後轉出來個瘦削老者,長袍,馬褂兒,神色有點冷峻。
  凌燕飛站了起來。怡寧叫了一聲「阿瑪」,忙迎了過去。
  禮親王看了她一眼道:「你真好啊,家還要不要了?」
  怡寧小嘴兒一鼓道:「幹嗎一見面就訓人,人家又沒跑到別處去。」
  禮親王輕哼一聲道:「幸虧你沒跑別處去,你要是跑到了別處去,見面我就不只是訓人了。」
  他到了近前,一雙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
  孝親王道:「燕飛,這位就是我的六哥,禮王爺。」
  凌燕飛上前躬身道:「江湖草民凌燕飛,見過王爺。」
  禮親王「嗯」了一聲道:「人品不錯,只是太傲了些,見了我居然只躬躬身!」
  他有意難人,這話說出了口,看凌燕飛怎麼辦。
  凌燕飛可真有點為難,他正為難呢,安貝勒那兒說了話:「六叔急什麼,待會兒還怕他不給您行大禮麼?」
  禮親王瞪了他一眼道:「安蒙,你可真愛管閒事啊。」
  安貝勒聳聳肩道:「老毛病,想改,可是改不了。」
  禮親王道:「多說一句給你個嘴巴,看你改了改不了。」
  安貝勒道:「那要看您捨得捨不得了。」
  禮親王一皺眉道:「你什麼時候也把嘴學得這麼貧了。」
  孝親王笑道:「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別逗了,坐吧,還有正經事等著要談呢。」
  大夥兒落了座,馬如龍跟孟蘭雙雙上前見禮,禮親王跟他倆聊了兩句之後轉望凌燕飛道:「聽說你要娶我的女兒?」
  凌燕飛道:「是的,還請您成全。」
  禮親王道:「剛才你們在這兒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不打算留在京裡。」
  凌燕飛道:「家師身子欠安,燕飛不敢不趕回去侍奉。」
  禮親王微一點頭道:「這是你的孝心,將來呢,將來你也不能到京裡來麼?」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瞞您,也不敢欺您,燕飛無意功名,淡泊利祿。」
  禮親王道:「好一個無意功名,淡泊利祿,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你留在京裡麼?」
  凌燕飛道:「燕飛愚昧。」
  禮親王道:「第一,我只這麼個女兒,我不願讓她離我太遠,第二,我並沒有門戶之見,可是你不能太委曲我的女兒,再說,在皇族的家法上,你總得讓我說得過去。」
  凌燕飛道:「王爺以為江湖人會委曲令嬡?」
  禮親王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王爺,沒有我這個江湖人,大清朝今後可能又是一種局面。」
  禮親王臉色微微一變道:「不錯,我知道你有大功於朝廷,可是那只是你的功勞,你不願意留在京裡,你仍然是個江湖人。」
  凌燕飛道:「從古至今,凡明智者無不禮賢下士,士者十九來自江湖,我沒想到王爺這麼輕視江湖人,容我告辭。」
  他站起來一抱拳要走。
  大夥兒都跟著站起急急叫道:「燕飛!」
  禮親王坐著沒動,卻沉喝說道:「站住。」
  凌燕飛回過身來道:「王爺還有什麼教言?」
  禮親王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你還挺硬的,我沒讓你走你就不許走。」
  凌燕飛道:「王爺,我說句話您別生氣,我要是想走,只怕誰也攔不住我。」
  孝親王急了,道:「燕飛,你……」
  禮親王怒聲道:「你不要我的女兒了?」
  凌燕飛道:「王爺明鑒,不是我不要,是您不給,我雖然深愛怡寧,可是我不願為她屈志,相信她也不願嫁個毫無骨氣的人。」
  禮親王突然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來:「好、好、好,凌燕飛,你有骨氣,怡寧她是看上了你這份骨氣,你可別忘了她是我的女兒,打從現在起她是你的人,你要帶她走就帶她走吧。」
  大夥兒都聽怔了。凌燕飛也怔住了。
  怡寧剛才要哭,現在卻帶淚笑了,抓住禮親王叫道:「阿瑪!」
  禮親王一指怡寧沖大夥兒道:「你們看看,女兒能養麼,往後你們誰有了女兒乾脆扔了算了,說聲讓她走,你們看她樂得這個樣兒!」
  大夥兒定過了神,都笑了,莫不忙道恭喜。
  禮親王留望著凌燕飛道:「你還站那兒發什麼怔,現在我受得住你的大禮了,磕頭吧。」
  凌燕飛定過了神,也紅了臉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下大禮。
  禮親王捋著鬍子道:「我們姑爺真是前居而後恭啊。」
  「得了,六哥,」孝親王道:「別得理不饒人了。」
  嘉親王聳聳肩道:「您這一鬆口不要緊,害得我少了一個良輔。」
  禮親王道:「我要不鬆口我的女婿也沒了,這麼好的女婿上那兒找去,我女兒第一個饒不了我,算計算計只有顧自己了。」
  大夥兒又都笑了。
  凌燕飛望著嘉親王道:「王爺,將來您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消片紙隻字。」
  嘉親王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退求其次了。」
  孝親王道:「燕飛,韓學文那兒要不要我們給你說一聲。」
  凌燕飛道:「謝謝您,沾您幾位的光,韓大人那兒已經點頭了。」
  禮親王道:「哼,他算機靈。」
  安貝勒道:「今兒個大喜,怎麼說九叔得做個東讓我們喝兩盅吧。」
  孝親王笑罵道:「你小子就會搾我,還少得了你的麼。」
  凌燕飛道:「王爺,我看……」
  「你看什麼?」禮親王道:「怎麼說也得吃喝一頓再走,你們倆要一走,安蒙這頓酒找誰要去,再說我已經派人回去了,一會兒就到,那是我給怡寧辦的嫁妝。」
  孝親王叫道:「好哇,六哥……」
  怡寧突然捂著臉哭了,大夥兒都為之一怔。孝親王也不叫了。
  禮親王忙道:「丫頭,你這是幹什麼,不依你你不高興,依了你怎麼你反倒哭起來了。」
  怡寧哭著道:「阿瑪,我,我不走了。」
  「傻話。」禮親王道:「女孩子家那有不嫁人的?那能一輩子守著爹媽的,吃喝穿爹媽花了不少錢了,你也該去花點別人的。」
  大夥兒哄然一聲又笑了。大夥兒笑了,禮親王的兩眼卻濕了。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不會讓怡寧受一點委屈的。」
  禮親王點了點頭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懷堪慰了!」
  一名孝王府的親隨走了進來,打個扦道:「王爺,都預備好了,在那兒開席?」
  安貝勒叫道:「好哇,您早張羅上了。」
  孝親王道:「就知道你饞嘛。」
  轉望禮親王道:「六哥看呢?」
  禮親王道:「就在這兒吧。」
  孝親王沖那名親隨一擺手,那名親隨施禮而去。
  安貝勒忽然目光一凝道:「對了,兄弟,赤魔教那些人——」
  凌燕飛道:「樹倒猢猻散,羅剎人的這些人一垮,他們也只有四散逃竄的份兒了,即使剩下幾個冥頑的,駝老他們自會對付。」
  孝親王道:「看起來他們這一趟是白來了。」
  安貝勒道:「幸虧燕飛,要不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個局面呢,兄弟,我就想不通你這身武藝是怎麼學的,連老一輩的都不是你的對手。」
  凌燕飛道:「對付那位老一輩的,我只能算僥倖。」
  怡寧道:「他不讓我說,我可藏不住話,別處都還好,胡家大院那一趟他差點連命都丟了,到現在傷還沒好呢!」
  經怡寧這一說,大夥兒忙問根由,凌燕飛只得把經過說了。
  安貝勒一聽就跺了腳:「兄弟,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這是什麼事,你也瞞,現在怎麼樣,礙事麼?」
  凌燕飛道:「大哥放心,要礙事我還能來麼?」
  孝親王道:「我這兒有參,待會兒你們記著帶點兒走。」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用不著……」
  孝親王道:「幹嗎呀,你現在得叫我一聲九叔了,跟我還客氣。」
  怡寧道:「那我就代他謝謝九叔了。」
  孝親王一指怡寧道:「這丫頭真是,是誰的人向誰啊?」
  怡寧嬌靨一紅道:「真是沒好人走的道兒了,您送東西給燕飛,是一番誠意,我代您接下了還落不是。」
  孝親王道:「好、好、好,算你會說話,行了吧。」
  嘉親王道:「那當然,您也不看看是誰教的。」
  大夥兒笑了。親隨們抬著桌椅進來了。
  孝親王道:「咱們往裡間讓讓吧,騰個地兒讓他們好擺桌子。」
  大夥兒往屏風後去,凌燕飛跟怡寧走在最後,凌燕飛道:「這怎麼好,還讓九叔……」
  怡寧瞟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不好的,差點兒把命都丟了,拿點兒東西還不應該麼?」
  凌燕飛道:「我所以不提,怕的就是這個。」
  怡寧道:「你這個人真是,他是個長輩,給點兒東西算得了什麼,王府裡藏的都是貢品,都是上好的參,對你的身子好,懂麼?」
  凌燕飛道:「好吧,我聽你的。」
  怡寧道:「不聽我的你聽誰的,人家為你好你都不懂。」
  凌燕飛道:「人家,誰啊?」
  怡寧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凌燕飛笑了。
  怡寧忽然說道:「對了,你傷還沒全好,待會兒可不許你多喝。」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是,夫人。」
  怡寧嬌靨猛地一紅,瞪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敢……討厭。」
  一擰身,往屏風後去了。
  凌燕飛笑了,笑在臉上,甜在心裡,他眼前又浮起了兩個倩影,韓玉潔、桑傲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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