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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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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紫風釵][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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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3:57:24 |只看該作者
  倏地白眉一皺,搖頭接遭:「繞了這麼個大圈子,不過是請我老人家捨棄己見加盟布達拉宮,意見雖好,頗足採納,無奈行之不通。」
  桑元努方自難撩狂喜,聞言又墜冰窟,一怔說道:「老朽願聞原因。」
  南宮毅道:「一句話,我老人家輩高名重,豈能屈居人下。」
  桑元努一顆心又升了起來,暗吁一口大氣,忙道:「你老想差了,只要你老賜與一諾,老朽敢以性命擔保,那必然是領袖群倫,高高在上。」
  南宮毅揚眉問道:「話可是你說的?」
  桑元努毅然點頭:「不錯。」
  南宮毅雙眉一展,笑道:「其實,你們這些後生們也該有自知之明,行!老娃兒,我老人家從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這回就聽你的。」
  桑元努大喜欲狂,打鐵趁熱,連忙稱謝。
  哈連堂大為佩服,閃身過去,一掌拍上桑元努肩頭:「老二,有你的,我簡直自歎不如,望塵難及!能請得南宮大俠,不但天降神助,便是你我也該首功一條。」
  絲毫不差,布達拉宮已得恨天翁,如今再加上這位大魔頭,實力已足可揭天掀地,何事不可成? 
  這等大魔頭,平日就是叩破了頭也請他不到,卻不料今日口舌之間的三言兩語來得那麼容易,委事是太出人意料,令人有置身夢中之感,有了一個天外神魔,足抵千百一流高手,這不是一樁大功是什麼?
  桑元努喜在心頭,得意之色洋溢眉宇,望了哈連堂一眼,隨即轉向南宮毅,拱手笑道:「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老是否可就此起駕?」
  南宮毅連連點頭,揚眉笑道:「我老人家雖非什麼隱世大賢,但若在昔年,布達拉就是沐浴焚香,三顧茅廬也請我老人家不動,如今我老人家已經沒那麼大架子了,咱們說走就走。」
  無異接麒麟,捧鳳凰,桑元努連忙牽過自己那匹坐騎,雙手遞過韁繩,然後與哈連堂兩人一騎,翻身上馬。
  一聲輕喝,蹄聲又起,輪聲再動。
  西域雙殘逢凶化吉,轉戾為祥,居然因這林中小憩,為布達拉宮倍增無窮實力,豈非天意。
  是滿清朝廷合該覆滅?
  是大漢民族注定厄運難逃?
  抑或是整個華夏免不了這場刀兵之苦?
  這恐怕只有天知道。
  一陣疾風過處,落葉紛飛,黃塵蔽天;大地為之一黯,山川為之變色,這象徵著什麼?
  冥其中早有安排。
  第三天,這三人兩騎帶著十輛車到達了布達拉宮。
  布達拉,為西藏少數規模宏大的喇嘛寺之一。高高地坐落在一座孤峰之上,其高摩天,巍峨壯觀。
  這個被中原武林視為龍潭虎穴的密宗高手雲集之地,寺高十三層,因山築樓,凡數於間。
  神像以萬計,殿宇材料多銅質鍍金,故遠遠望去,金光萬丈,飛騰薄日,亮透半邊天。
  尤其日暮黃昏之時,孤峰上雲帶舒捲.貫穿圈繞摩天殿宇之間,落日餘輝更為它抹上一片赤紅金光,益增其神秘高深之感。
  陰雨的日子,則雲封霧鎖,一無所見。
  居高臨下,由上下瞰,半個西藏皆在目底,天生險要形勢,難怪中原武林裹足不前,望而卻步。
  一踏上婉蜒曲折的登山道,西域雙殘突然雙雙仰面怪嘯,嘯聲刺耳難聽直如鬼哭狼嚎,卻極有節奏。
  嘯聲方起,高高山巔之上人影似電,如飛掠下四名黃衣喇嘛,一個起落便是數十丈,如飛星隕石,疾洩面下。
  嘯聲甫落,四個身軀高大,豹頭環眼的黃衣喇嘛巳飄然射落山道上,一字拌列,站在馬前,好快的身法。
  竟會是布達拉宮黃衣四尊者。
  居中大力尊者烏扎克,向著獨乘一騎的南宮毅,投射一瞥詫異目光,然後微躬身形,洪聲說道:「兩位老施主一路辛苦。」
  哈連堂還禮說道:「尊者關注,一家人何必客套。」
  烏扎克再望南宮毅,發問說道:「這位老施主是……」
  哈連堂笑道:「你我出道雖晚,尊者也應如雷貫耳,這位便是七十年前威震宇內,輩高名重,各諱天外神魔的甫宮大俠。」
  有道是:樹影人名。黃衣四尊春理應驚駭震懾,施禮不迭,豈料烏扎克竟毫未動容,但他猶未失禮,躬身道:「原來是南宮大俠,貧僧久仰。」 
  這是一句虛情假意的客套,誰都聽得出來。
  南宮毅傲不為禮,也仿若無睹無聞。
  雙殘大為尷尬,心知黃衣四尊者出道極晚,少歷中原,故而不識這位大魔頭,哈連壁連忙向南宮毅賠上笑臉:「南宮大俠萬勿見怪,黃衣四尊者久住寺內……」
  南宮毅冷哼一聲,道:「我老人家豈肯自貶身份,與這些孤陋寡聞的後生晚輩-般見識,念他幼稚無知;叫他給我老人家滾開一旁。」
  糟了!黃衣四尊者桀驁凶殘,性如烈火,知道這位大魔頭還好,不知道豈能忍受得了? 
  哈連堂又驚又急,飛快地又轉向黃衣四尊者:「尊者,這位南宮大俠……」
  黃衣四尊者臉上早就變了色,烏扎克也報以冷哼:「貧憎不識什麼南宮大俠,只知道這位老施主好不沖人。」
  火上澆袖,這下更糟。
  雙殘大驚失色,哈連堂急得額上見了汗,道:「尊者……」
  南宮毅突然冷笑說道:「我老人家二次出世,本以為天下猶未忘我,誰知碰到的都是些年幼無知的後生晚輩,令我老人家好生失望。」 
  哈連堂扭過頭來,尚未說話。
  烏扎克已然猙獰一笑,說道:「者施主上我布達拉宮不知所為哪樁?」
  桑元努一旁連忙插口說道:「老朽兄弟途中幸遇,好不容易請來南宮大俠加盟我們布達拉宮……」
  「加盟?」烏扎克仰首哈哈狂笑,道:「桑老施主確也糊徐,咱門請的是有真才實學的真正高人,卻不需那薄有虛名,倚老賣老的欺世之徒。」 
  雙殘心膽欲裂,才待雙揚厲喝。
  南宮毅忽地一聲輕笑,竟然毫未動怒,道:「好話。膽子之大,我老人家少見,小和尚,若在昔年你己百死有餘,算你運氣好,硪上的是二次出世的我……」
  烏扎克針鋒相對,冷冷說道:「老施主也請放明白,若非看在哈、桑兩位者施主面上,恐怕老施主已無法好端端地安坐馬上。」
  雙殘急紅了眼,嚇破了膽,卻左右為難,無法插口。
  南宮毅白眉雙軒,淡淡笑道:「小和尚,你要趕我老人家下山?」 
  烏扎克,陰陰說道:「布達拉宮不是任人撒野的所在。」
  甫宮毅鳳目暴射寒芒,縱聲狂笑,震撼孤峰。
  「番和尚,本來我老人家不屑出手示懲,無奈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永遠會這麼樣不知天高地厚,跪下」
  烏扎竟入目那遁人冷電,心中方自一懍,倏覺膝彎一麻,兩腿酸軟,身不由主,砰然跪落山道。
  未見南宮毅有任何動作,大力尊者便已如奉綸旨,應聲跪到,這是什麼功夫,豈非出神人化?」
  另外三尊者神色劇變,暴揚厲喝,就要飛撲。
  驀地,孤峰之上傳來一聲霹靂大喝:「住手!」
  聲落人至,黃衣四尊者身旁多了位矮胖黃衣喇嘛,正是率領密宗高手夜襲大內的布達拉宮大喇嘛之-耶多克。
  他寒著臉,目射黃衣四尊者怒聲叱道:「你四人好大的膽子,還不與我退後。」
  大喇嘛地位極高,黃衣四尊者敢不遵?垂手退後,只苦了烏扎克,咬牙突睛卻站不起來。
  耶多克喝退三尊者,神態立變恭謹,跨前一步,向著鞍上天外神魔甫宮毅躬身為禮,道:「貧僧斗膽動問,老施主莫非南宮大俠?」
  耶多克究竟身為大喇嘛,見聞淵博.眼力不凡。
  西域雙殘這才放鬆了一顆心。
  南宮毅木然頜首,道:「我老人家正是南宮毅,小和尚怎麼稱呼?」
  耶多克高齡六十多,這位大魔頭竟也稱之小和尚。
  其實,毫不為過,南宮毅至少大他三十歲。
  耶多克身形猛震,再次躬身:「徒孫輩年幼無知,冒犯俠駕,多蒙南宮大俠離高抬貴手,指下留情,貧憎感同身受,謹代謝過……」
  站直身形,繼續說道:「貧僧耶多克,供職法王座前,忝為大喇嘛之一,久仰南宮大俠七十年前便已揚威宇內,武林共欽,只恨晚生福薄,無緣拜識,卻不料今日得瞻神采,能接俠駕,布達拉宮舉寺生輝,貧僧何幸如之。」
  一番話說得恭謹、委婉、得體,敬畏之情,溢於言表,南宮毅重棗般紅臉上立刻有了笑容,道:「和尚好說,我老人家只當二次出世,便沒人認得我了呢!這四個是你的徒孫輩麼?」
  耶多克連忙點頭,道:「日後還要請南宮大俠多加教導。」
  南宮毅笑道:「豈敢,今後要多管束,休要玷污不達拉宮聲名。」
  耶多克這裡躬身應是,烏扎克那裡竟能站了起來,卻不敢再有絲毫凶態,垂手低頭退往一旁。
  耶多克怵然動容,又躬下了身。「多謝南宮大俠。」站直身形,又道:「南宮大俠折節枉顧,俠駕蒞臨布達拉宮,不知……」
  這是誇功的機會,雙殘豈肯放過,哈連堂忙自說道:「老朽兄弟天大榮寵,特請南宮大俠蒞臨加盟,共襄盛舉,已幸獲南宮大俠賜以千金一諾。」
  這何異如做夢?耶多克神情大動,瞠目結舌脫口一聲驚喜輕呼,飛快轉身揚喝:「速速稟報法王,快去!」
  黃衣四尊者哪敢怠慢,應聲掉頭如飛而去。
  然後轉向西域雙殘,道:「請兩位老施主將車子押往後宮,貧僧這就敬陪南宮大使登山。」
  面對大喇嘛,西域雙殘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應了一聲,向著南宮毅雙雙拱手,押車由岔路而去。
  適時一陣嘹亮鐘聲由布達拉宮劃空響起。
  耶多克神情一肅,忙向南宮毅躬身擺手:「法王已準備迎迓俠駕,南宮大俠請。」
  這位大魔頭居然也客氣起來,南宮較搖頭一笑,道:「強賓不壓主,我老人家高坐鞍上已屬失禮,怎好……」
  耶多克正色說道:「南宮大俠何須客套?論輩份、論名聲,貧僧只有給南宮大俠牽馬的份兒,怎敢再僭越先行?」
  這番和尚確也深諳拍馬屁三昧,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太肉麻,若在昔年,他能見這大魔頭一面都算天大榮寵。
  甫宮毅笑道:「你推我讓,何時方了;說不得我老人家只好托大了。」
  策動坐騎,當先直上。
  未消片刻,已抵布達拉宮。
  只見布達拉宮前那一片廣闊的平地之上,站立著近百黃衣喇嘛,個個神情肅穆,全場鴉雀無聲。 
  為首一名黃衣喇嘛,年紀不過四十左右,身材頎長,膚色白皙,長眉鳳目,膽鼻方口,寶相莊嚴,顧盼生威,隱隱有一種不同凡人的超拔氣質。
  這位黃衣喇嘛之後,緊隨著八名身軀高大,威猛絕倫的黃衣喇嘛,目光炯炯如冷電霜刃,極為懾人,一望便知是一流密宗高手。
  八名黃衣喇嘛之後,是十二名年紀輕輕的黃衣喇嘛,說年輕也足有三十出頭,看樣子也是一流好手。
  後面,是一眾年事頗高的大喇嘛,再後,便是布達拉十二殿三十六壇主持喇嘛,最後,才是身份較次的喇嘛。
  可以說布達拉宮上自法王,下至喇嘛,高手雲集,精華盡出,陣容浩大,聲威極壯。
  還有那未出的近千密宗高手不算,單憑這廣場上的陣容,已足以震動天下,沸騰四海,將宇內鬧個天翻地覆,難怪中原武林側目,從不敢輕捋虎鬚。
  這是布達拉宮迎賓大禮,饒是南宮毅他輩高名重,也不便失禮怠慢,五十丈外,身形平射,輕飄飄地落在山道上,然後,行雲流水,邁步行進。
  他看起來步履緩慢,可是身後的耶多克卻竭盡了身法,才勉強能跟個不即不離五十丈距離在南宮毅腳下,那只是轉瞬之間。
  來至近前,耶多克肅穆恭謹,為雙方互相介紹。
  站在最前面的黃衣喇嘛,當然就是上千密宗心目中的神聖領袖:阿旺藏塔法王,卻不料他如此年輕。
  由寒暄中,南宮毅更獲悉這位領袖上千密宗高手的阿旺藏塔法王,絲毫不諳武技,但卻是無所不通、胸羅極其淵博的飽學之士。
  後者雖不為怪,前者卻令人詫異。
  儘管法王是神職,這位法王也必有其過人之處。
  南宮毅發現,這位法王有著絕高智慧。
  寒暄已畢,阿旺藏塔法王覆命身後八大護法、十二近侍、大喇嘛、各殿壇主持,一一見禮。
  見禮畢,然後與南宮毅並肩行入正門大開的布達拉宮,直往中心正殿讓客,備極隆重。
  除了八大護法、十二近侍及一眾大喇嘛外,其他喇嘛沒資格進入正殿,連靠近都犯禁律。
  法王,高坐寶座,甫宮毅坐在其右,左邊還空著一個位子,不知留給哪位身份高的人。
  八大護法、十二近侍恭立身後,一眾大喇嘛則分立於正殿兩旁,連個座位都沒有。
  坐定,阿旺藏塔法王第一句話便道:「請國師。」
  國師?這尊號不壞。
  南宮毅神情微愕,正殿外已響起-陣清越玉罄雲板聲,此起彼落,連綿不斷,由近面遠。
  須臾,一陣輕微步履聲由遠而近,隨著步履聲,正殿中飄然走進一位身材瘦剖面目陰沉的黑袍老者。
  南宮毅一見這位黑袍老者,立刻離座而起,笑道:「我道國師是哪位高人,原來竟是你百里老兒,早知你在此尊為國師,我說什麼也不會來。」
  黑袍老者面色一變,旋即冷冷說道:「老夫只當法王又請得哪位,卻不料是你這位昔年故交,南宮老鬼,久聞你已物化多年,難不成那是訛傳?」
  南宮毅道:「你百里相這不是廢話?我若物化多年,豈能此刻冤家路窄地站在你面前?再說,你百里相都未伸腿瞪眼,我又怎捨得撒手塵衰?」 
  這黑袍老者赫然竟是那連宇內第一奇才夏夢卿都感窮於應付的昔年師門長輩,恨天翁百里相。
  只聽他冷哼一聲道:「你老兒口舌陰損,不改當年。南宮毅,你不在天外天做你那偎紅依翠的神魔,二次出世,莫非也不甘寂寞?」 
  南宮毅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都能下得西崑崙,我何獨不能出得天外天,百里老兒,適才你擺什麼臭架子,說!」
  顯然,南宮毅是指他未出外迎接。
  百里相目光冷峻,看了他-眼,道:「憑你南宮毅也配。」
  南宮毅笑道:「我不配誰配?智蒙大和尚?」
  百里相連色倏變,越發陰沉,狠狠盯了南宮毅一眼,沒有說話,大步行向左邊空位坐下。
  阿旺藏法王好修養,這才開口說道:「二位認識?」
  百里相道:「數十年故交。」
  南宮毅-面落座,一面說道:「百里老兒,何不說七十年冤家對頭?」
  百里相雙目暴射冷電,薄怒說道:「南宮毅,老夫已非昔年性情,你最好少惹我。」
  南宮毅揚眉笑道:「沒什麼了不得,大不了再打上一架,記得麼?百里老兒,昔年你我最長的一架,打了個七天七夜?」
  百里相似懶得答理,默然未語。
  南宮毅卻微微一笑,轉向了中座阿旺藏塔法王:「我雖非爭名奪利之人,但有一事卻不得不事先弄個明白,法王將如何安插我這加盟之人?」
  阿旺藏塔法王道:「不敢怠慢,願請南宮大俠委屈副國師一職。」
  「不幹,不幹。」南宮毅皓首微搖,道:「恕我違命,南宮毅豈能屈居百里相之下?」
  百里相雙目一瞪,就待按椅而起。
  阿旺藏塔法王已然擺手笑道:「南宮大俠有何高見?」
  南宮毅淡淡笑道:「豈敢,南宮毅與他百里相天生冤家對頭,數十年來,惡鬥連連,一山難容二虎,請法王明智抉擇。」
  百里相再次色變,難得他還能忍。
  阿旺藏塔法王微皺長眉,說道:「一時瑜亮,不分軒輊,本座好不為難。……」
  話鋒微頓,抬跟望了望南宮毅接道:「難道南宮大俠非要本座忍痛捨一麼?」
  「那倒不必。」南宮毅道:「只要他百里相讓出正位改就副座,南宮毅可以容他。」 
  百里相忍無可忍,厲聲說道:「南宮毅,就憑你那些不成氣候的鬼門道,也想喧賓奪主?老夫勸你趁早打消這無恥念頭。
  ……」
  南宮毅突然一笑截口說道:「百里相,高明誰屬,有待公論,何須妄動肝火?身為國師,理應知己知彼,才有破敵佳策,我請問,滿清之動靜如何?」
  百里相冷然答道:「問得幼稚、膚淺。滿清固守北京,企圖……」
  「夠了。」南宮毅大笑揮手,道:「要以你這大國師運籌帷幄,不但節節必敗,事事無成,恐怕連布達拉宮也保它不住。
  宇內武林以那有第一奇才之稱的黃口小兒夏夢卿為首,滿清朝廷則以神力威侯傅小天率上將八員,鐵騎三千,集結峨嵋,奇兵雙出,分頭並進,不日來攻;這緊急重大之事,你都懵懂無知,蒙在鼓中,這還有臉稱得什麼國師?」
  此言一出,非只百里相動容,便是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也都為之震動,阿旺藏塔法王更是鳳目凝注,問道:「南宮大俠,這消息可真?」 
  南宮毅正色說道:「敵我間事豈同兒戲?老朽不敢無中生有。」
  阿旺藏塔法王轉頭看了百里相-跟,未再開口。
  這一眼,卻看得百里相老臉一陣燥熱,遭:「南宮毅,這消息你怎麼知道?」
  南宮毅冷冷笑道:「這是天機,恕我不便奉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一點我就比你高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百里相一躍而起,神色猙獰,作勢欲撲。
  南宮毅槐若無睹,冷笑又道:「你若不服氣,何妨當著法王佛駕,就藉這殿內一丈之地,公開做一場不帶火氣的比試?」
  南宮教居然當眾挑戰,百里相豈肯示弱?立即點頭:「數十年來.你我惡鬥不下百場,何在乎增添其一?好意見,南宮老兒,你且說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慢條斯理,緩緩地說道:「不忙,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醜話先說在前面,這場比試以正國師寶座為彩。你贏,我再無話可說,情願為副國師,從此俯首聽命;我贏,那只有委屈你百里相坐坐副位,如何?」
  百里相被激得白眉倒挑,雙目暴射凶芒,將頭再點,怒笑說道:「南宮毅,你我一言為定,說吧!」
  南官毅微笑說道:「像你我這等人物,若比什麼軟硬輕功,兵刃拳腳,那是俗不可耐,我想變個新鮮花樣可好?」
  百里相冷笑說道:「花樣是越新鮮越好,但求盡興,我無不奉陪。」
  南宮毅目光微轉,緩緩笑道:「我們也學學古人,附庸風雅一番,七陣見輸贏,題目是『書畫零棋詩酒花』,每陣以其一,互相比試。」
  這題目稱得上新鮮,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大喇嘛悚然動容,無不頗感興趣地互相注目,準備靜觀這兩位蓋世魔頭一較高下,俾飽眼福,以廣見聞。
  百里相雙眉微挑,陰陰笑道:「書畫琴棋詩酒花,的確既新鮮,又還雅致絕倫,可是南宮老兒,今日你我這場比試,只是在考較功力……」
  南宮毅截口說道:「本來就是要你我把數十年功力修為,溶化在這七樣事物之中。」
  百里相傲然點頭,立即傳令準備文房四寶、琴棋酒花等物。 
  他吩咐方完,南宮毅又轉注阿旺藏塔法王微笑說道:「為求公正,比試不可無評判,敢請法王……」
  話猶未完,阿旺藏塔法王已然微笑說道:「本座絲毫不諳武技,怎好做公正評判,擬請八大喇嘛勉為其事,南宮大俠意下如何?」 
  大喇嘛各具密宗絕學,布達拉宮頂尖高手,做個評判,應無問題,南宮毅欣然點頭。
  阿旺藏塔法王立刻點出耶多克等八位大喇嘛,擔任評判。
  適時,比試所用諸物送到,花是兩盆秋菊,酒是泥封的兩壇,文房四寶、琴、棋等物,質料竟均不俗劣。 
  安排好之後,南宮毅拈筆而起,選的是一枝羊毫巨筆,微蘸墨汁,然後在自己所坐那張石椅背上,振筆而書,寫得是:
  「名傲八荒笑四海,天外天中一神魔。」
  好大的口氣,不但寫出自己的名號來歷,且將數十年縱橫宇內、睥睨武林之豪連一筆帶出。
  寫完,向著百里相微笑擺手:「百里老兒,你只夠資格坐坐副座,所以我將這只石椅題字相贈,望請笑納。」
  百里相舉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動,微皺眉鋒。
  原來,這聯語般十四宇跡,上聯隸字,下聯草書,筆畫奇細,字體極小,但仍不失蒼勁古樸、龍蛇飛舞,每一筆均如利刃,鋸入椅背;整整齊齊。
  一枝羊毫巨筆,竟能寫出這般細小佳宇,而且貫注功力,鑄入那堅逾鋼鐵的石椅背上,稱得上是高絕二字。
  百里相深富心機,略一審視之後,隨即冷冷笑道:「南宮老兒,看不出你竟具此神筆,百里相受此厚贈,敢不做還李之
  持筆濡墨,也在自己所坐椅背上信筆大書,他寫得是:「非我莫屬!」
  可謂針鋒相對,南宮毅要他讓位,他卻來個非我莫屬。
  書罷,擲筆負手冷笑。
  南宮毅舉目看去,不禁也微微動容,大笑說道:「百里老兒,有你的,鐵畫銀鉤,雄健無倫,一筆兼疏秀、飛逸、綿密、奇縱四家神韻,高明、高明,我南宮毅有點相形見絀,自歎不如。」
  這位大魔頭恨天翁百里相果然有一手,他那非我莫屬四字,竟分真草隸篆四體。
  八位大喇嘛一陣低低議論之後,由耶多克揚聲下了判語,他道:「二位鶴舞鴻飛,難分軒輊,這第一陣應為平手,不分勝負。」
  聞判,南宮毅含笑頷首,百里相冷笑不語。
  第一陣書上平手,第二陣是畫,南宮毅微笑說道:「八位評判異常公平,第二陣你百里老兒先請,南宮毅敬觀妙筆。」 
  這是禮,也是理,更因為天外神魔生性高傲,不肯在這第二陣再佔先。
  百里相根本懶得說話,陰森一笑,取出一張宣紙,提筆就畫,畫得竟是他天外神魔南宮毅的半身像。
  雖無丹汞塗出他那重棗般一張紅臉,但鬚髮根根,一筆不苟,栩栩如生,傳神已極。
  南宮毅眉鋒微蹙,搖頭失笑,遂也取過一張宣紙,投桃還李,以牙還牙,也將他恨天翁百里相瘦削陰沉容貌,幾筆勾出。
  兩張宣紙同時送到了評判手中,八位大喇嘛圍攏細審,數議難決。
  南宮毅一旁開口笑道:「諸位,畫,講究筆法、意境,很難!
  畫像更難!能否傳神固屬重要,維妙維肖才是高手!畫天外神魔,就要像我南宮毅,點墨之差那便不能說畫的是我;諸位請以畫對人,百里相由頭至腳,毫髮不缺,面我南宮毅唇上須間的一點黑痣,他卻沒有畫上,如此勝負豈非立判?」
  八位評判如言照做,果然發現百里相畫漏了南宮毅一點黑痣,那點黑痣正如南宮毅自己所說,部位在唇上須間,隱隱約約,不是竭盡目力,特別留心,斷難看出。
  而百里相的那張畫像確是毫髮不缺,一絲兒也不差。
  筆法不相上下,南宮毅卻因心細如髮,目力敏銳,佔了上風,只那麼一點點,頗有取巧之嫌。
  耶多克立刻下了評語,高聲宣佈:「第二陣,南宮大俠得勝。」
  南宮毅勝而不驕。
  百里相的臉色有點難看。
  兩陣賽過,一平一負,恨天翁落了下風,當然,還有五陣,現在下斷語未免過早,究竟鹿死誰手,正座誰得,尚難預卜。
  第三陣是琴。
  百里相也頗不失大方。其實,他也一樣的高傲,絕不肯佔人便宜,向著南宮毅冷然抬手道:「南宮老兒,這一陣由你先來,百里相洗耳準備靜聆琴音妙韻。」
  南宮毅取過一具七絃琴,在正殿中央,面外盤膝坐下,神色略趨肅穆凝重,指尖輕撫,一縷清越琴韻如空響起,如風入松間,泉流石上,令人俗念全消,心神空靜。
  百里相忽然叫道:「南宮老兒,我聽不出這是何曲,難不成閣下自度?」
  南宮毅手不高弦,點頭微笑:「南宮毅浸淫此道教十年,每歎知音之難遇,卻不料你百里老兒競是我之子期?指尖堪慰也。」
  琴音越來越曼妙,適時,奇事也生,先是空中傳來一陣鳥雀噪鳴,接著成群鳥兒飛落塵埃,齊集正殿大門之外,寂然無聲,不飛不動。
  密宗絕學雖稱玄奧,但這將畢生功力凝化琴音,空中聚鳥,卻非在場高手任何一人所能效為。
  就在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驚然動容之際,南宮毅倏然收手,琴音一住,群鳥散飛,南宮教目注殿外,輕笑揚聲:「二鳩三雀。」
  指尖突挑琴弦,「錚!」」「錚!」兩聲脆響,群飛中五隻鳥兒疾墜而下,落地後又展翅飛去。
  在場諸人除不諳武技的法王外,皆是一流高手,誰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的確是二鳩三雀。
  南宮毅一笑而起,眾喇嘛相顧失色。
  百里相沒有任何表情,走過去原地坐下,指不落琴,反指向殿外,木然說道:「南宮老兒,你先把地上那根羽毛拾起,免得稍時亂了雙目,混淆不清。」
  南宮毅神情微震,循揚注視,果見一根細小雜色羽毛隨風微動,立悟自己真氣玄功尚無法由心所欲,加以控制,才會擊落鳥雀羽,毛百里相既能指出,那表示他必有把握,看來這一陣恐怕危險,淡淡一笑,道:「百里者兒這回也細心了,想必是吃虧學了乖,拾起倒不必,只要稍時不見第二根羽毛,南宮毅認輸就是。」
  百里相未再開口,手撫處,琴音起,他這琴音與南宮毅適才所撫迥然不同,鐵馬金戈,奔雷馳電,隱隱有殺伐之聲。
  南宮毅聽得皺眉說道:「百里老兒,南宮毅二次出世,凶殘性情已隱斂不少。你那暴戾之氣怎地有增無減?恨天可以,恨人也無可厚非,莫非你還要恨上無知扁毛飛禽?」
  百里相冷哼說道:「南官老兒,你二次出世;在性情方面確實變得前後判若兩人,令我難信是那七十年首凶狠毒辣的天外神魔……」
  這句話,竟使得南宮毅神情微微-驚。
  喇嘛們,全神貫注於琴音之中,百里相面向殿外,自然誰也未曾看到南宮毅的異樣神情。
  「不過,你性情大變,那是你的事,老夫我卻不願在出家人面前假慈悲!」依然故我地繼續撫琴。
  南宮毅赤臉上有了笑容,沒有說話。
  散飛的群鳥,又集殿前,這回是羽毛觳觶,縮為一團,竟然流露畏懼之態。
  又片刻,百里相默默收手,緩緩站起,面色猙獰陰狠,負手退立一旁。
  怪事。琴音既住,群鳥依然縮立殿前,寂然不動。
  南宮毅目光微掃殿外群鳥,突然一歎說道:「這第三陣南宮毅承認落敗,百里相,禽鳥何辜,你何其忍心?」
  百里相陰陰說道:「天外神魔居然也是菩薩心腸,天大笑話!南宮毅,老夫昔年殺人無數,手下向無活口,區區幾隻鳥兒算得了什麼?莫要忘了百里相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眾喇嘛這才恍悟殿外群鳥皆死於琴音,外表絲毫無傷,臟腑已為琴音盡碎,鳥死而不倒,足見百里相真氣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要比南宮毅高了半籌。
  出家人心性本應慈悲,豈料眾喇嘛竟神色不變,無動於衷。
  甫宮毅又是一陣暗暗感歎。
  高下既分,南宮毅也已自認落敗,這一陣無須再加評判,百里相技高為勝。
  局面,是平一,勝負各一,算起來仍是春華秋實,難判雌雄。
  還有四陣,第四陣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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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3:58:34 |只看該作者
  棋無先後之分,應是兩人對坐而弈,但黑白之道,極費神思,短時間內無法較出勝負,題目是由天外神魔出的,他不能不想個辦法,略一沉吟,向著百里相笑道:「百里老兒,我有意將這棋字-陣,移於七陣之末,最後再較高低,免得時間倉促,彼此難有佳著,也可免耽誤太多時光,如何?」
  百里相皮肉不動地道:「老夫頗有同感,就聽你的,且把這詩字提前,改在第四陣,但這詩字最難揉入武功,也最難判出勝負,老夫請教,你我是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道:「這一陣題目該由你出,怎麼比試,我毫無意見,你老兒看著辦吧!」
  百里相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笑意,道:「老夫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常人難及,若出了題目,你老兒可別說老夫有意刁難,恃能欺你。」
  南宮毅大笑說道:「論到了你出題,那有何法?我只有認了。老兒,你儘管放心大膽出題,越奇越難,越妙越好,南宮毅自信絕不比你差。」
  百里相臉上詭異笑童更濃,陰鷙目光凝注南宮毅,道:「豪語驚人,那麼,南宮老兒你聽著,老夫要跟你比比背誦詩句……」
  背誦詩句?這位南宮毅絕世奇才,書讀萬卷,學富五車,對他來說,那形同兒戲。
  他微微一笑,道:「百里老兒,你莫非腸枯腦幹,想不出絕妙奇難的好辦法來?」
  百里相冷冷笑道:「南宮毅,你且慢自傲,不必驕狂,候我片刻。」 
  話鋒微頓,隨即向居中高坐的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敢請法王借手稿一用。」
  阿旺藏塔法王呆了一呆,笑道:「塗鴉之作,怎敢貽笑大方?」
  話雖這麼說,他到底仍向一名近侍揮了手。
  那名近侍躬身而退,稍時,雙手捧著一疊素箋,飛步面回,恭謹異常地高舉呈上。
  阿旺藏塔法王接過來略一翻閱,隨手遞給了百里相。
  百里相接過一疊素箋,選了其中一首最長的從軍行,其餘的又遞還了那名近侍。
  百里相拿著那首從軍行,向南宮毅叫道:「南宮老兒,你且過來。」
  南宮毅已能猜出個大概,心知百里相捨古取今,更就近取詩,用意只是要取用一首二人完全陌生,從未讀過、看過的詩,這樣比試過目不忘,背誦詩句誰也討不了便宜。將頭微點,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百里相將手中素箋送至南宮毅眼前,只一晃,立刻收回,道:「看見了麼?你我各過目一遍,然後背誦,但老夫要說明一點,由尾至頭。須倒著背,能一口氣背完,不落一字,不錯一字者為勝,如何?」
  背詩不難,無如將一首完全陌生的長篇從軍行,過目一遍,由後至頭倒背,一口氣地不漏一字,不錯一字那可就大不簡單了。
  此言一出,滿殿動容,連智慧高深的阿旺藏塔法王都張口瞪目。
  南宮毅眉鋒雙皺,搖頭說道:「絕妙奇難!百里老兒,看不出你還能想出這般高明辦法來,高,高,高,難,難,難,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百里相面上微有得色,冷然說道:「你若怕難不願……」
  「且慢!」南宮毅忽一搖手,笑道:「百里者兒,莫自作聰明,誰告訴你我不願了,這,難不倒我,你我誰先過目?」
  百里相道:「這佔不了便宜,誰先過目都一樣。」
  「那麼……」南宮毅瀟灑擺手,道:「百里老兒,你先請。」
  百里相細目雙翻,道:「南宮毅力,為避嫌疑,你站遠些。」
  南宮毅大笑說道:「百里相,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飄身退後。
  百里相立刻凝神投注,將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手中素箋
  上,片刻之後始吁了一口氣,把詩稿遞與南宮毅,閉目不語。
  南宮毅微笑接過詩稿,只一展視,不禁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阿旺藏塔法王一眼。
  阿旺藏塔法王報以微笑:「彫蟲小技,不合高才,有瀆法眼,南宮大俠斧正。」
  南宮毅鄭重說道:「法王忒謙,今之班馬,壓倒元白,雖李杜不稍讓。」
  阿旺藏塔法王朗笑說道:「過獎,過獎,南宮大俠謬讚,本座愧不敢當,化外之人,勉強學步,倘如南宮太俠之言,豈不天下無詩,氣煞古人。」
  很顯然地,這位法王也頗以才氣自矜。
  南宮敦不再說話,收回目光將手中這篇字字珠璣的從軍行,由頭至尾看了一遍,然後交與八位評判,向百里相道:「百里老兒,你先背抑或是我先背。」
  百里相睜開雙目,道:「老夫從不佔人便宜.也給你片刻時光默誦,老夫先背。」
  百里相倒不失光明磊落,南宮毅暗暗點頭,笑道:「請吧,
  百里老兒。」
  百里相未予答理,隨即張口揚聲,開始倒背從軍行。
  這老魔頭的確厲害,果然過目不忘,竟能朗朗不絕地將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一口氣背完,隻字不差。
  背完,目注南宮毅傲然而立。
  百里相這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滾瓜爛熟,背得立驚滿殿,輕歎四起,目光齊集一點,要看他天外神魔南宮毅是如何地在這倒背詞上顯奇能。
  南宮毅神色泰然,微微一笑,鏗鏘朗音立刻衝口而出,居然背得比百里相還快、還穩、還熟。
  連百里相都聽得細眉連軒,目閃奇光,滿殿喇嘛更是駭然相顧,驚歎奇才。
  背完,耶多克肅然下判,發話說道:「這一陣兩位均能倒背詩句,雖然南宮大俠背得輕快、較穩,但事先未言明,應與勝負無關,所以這第四陣貧僧等判為平局。」
  百里相聞判不語,勝上微泛陰森笑意。
  南宮毅拊掌大笑說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判得好。判得好。」
  轉向百里相微笑又道:「這第五陣我佔先了。」
  語落,舉掌虛空遙拍,兩罈美酒其中之一泥封盡碎,然後張口一吸,濃香四溢,一線酒泉飛投口中。
  轉瞬間,一罈美酒告罄,南宮毅竟神采依舊,毫無酒意。
  驀地,他風目一睜,精光如電,右掌微抬,食指直伸,一線酒泉自指端飛出,直投壇內。
  天外神鷹果然功力高絕,這一手凝氣吸酒,歸本還原,不由口中,改由指端逼回,非有一甲子修為辦它不到。
  這雖然也稱絕奇妙奇難,但在恨天翁百里相眼中,卻是易如反掌吹灰,他自然可以照樣施為。
  評語判下,這一陣仍是秋色平分。
  南宮毅神色依舊,百里相臉上有了些不安,另外,還有猙獰怒色。
  七陣已過其五,至今猶是平局,稍時七陣過後,南宮毅若是落敗,就要屈居副座,可是法王本來委以的就是副座,說起來,似乎不太丟人。
  反之,倘使他百里相不幸輸了,那就要讓出正位,改坐副位,這個跟頭栽得可就大了,也太以丟人。
  再說,正副座位比起那數十年聲名,究竟仍屬次要,這七陣,爭的是國師寶座何異比聲名高下?
  輸了,幹不幹國師還無所謂,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這落敗的紀錄卻永遠難以磨滅。
  請問,百里相他如何不急,怎能不氣?
  急氣歸急氣,功力歸功力,那絲毫勉強不得,技高一著,不怕輸,功差半籌,想不輸都不行。
  這一陣,該他百里相出題。
  他在兩盆秋菊之中,信手摘下一朵黃花,默默地,走出丈外,轉身振腕輕拋。
  才一出手,花瓣立脫.一團黃花飛舞,但飛出數尺倏地一合,仍是黃花一朵,分毫不差地落在原來花梗之上,而且斷梗之處,密接無痕,恍若天生,依舊似未嫡之前。
  絕、妙、奇、難,心眼手法,俱臻化境,神乎其技。
  儘管法王在座,正殿肅穆,眾喇嘛也不禁看得失聲大叫,歎為觀止。
  百里相卻是臉上毫無表情,冷冷看了南宮毅一眼,默然袖手。
  南宮毅蠶眉微皺搖頭笑道:「百里老兒,你這不是要我當場出醜麼?沒辦法,只有勉為其難了。」
  走過去,也摘了一朵金菊,和百里相並肩而立,慢吞吞地將那朵金菊花瓣一一摘下,平置掌中,看了又看,突然張口一吹.將片片花瓣與那光禿禿的花蒂吹得凌空亂飛。
  然後他卻不慌不忙,出掌虛空微揮,散花應掌而合,也落回原梗之上。
  但就在那朵完整無缺的金菊,落回原梗的剎那間,南宮毅突然聳肩笑道:「百里老兒,這一陣是我輸了。」
  舉殿方自一怔,百里相已然陰陰接口:「南宮老兒,你放心,勝負雖重,百里相卻要保持個光明磊落風度,你這朵菊花,雖然其中有一片花瓣斜而不正,不及我那朵整整齊齊,一如原來,但你憑口吹氣比百里相以手送勁為難,所以這一陣仍應為平手。」
  南宮毅不禁暗暗點頭,頗感心折,微笑說道:「百里老兒,你我且莫爭論,評人自有公正判語,且聽聽八位大喇嘛怎麼說。」
  八位大喇嘛早在百里相發話之際,便已將南宮毅那朵菊花仔細端詳,果然發現其中有一片花瓣微微向外斜出,不似百里相那朵與先前一般無二。
  如單憑花朵判勝負,顯然南宮毅技差半籌,可是百里相說的也是正理,一陣議論之後,耶多克下了第六陣判語,道:「各有長短巧拙,第六陣如百里大俠之言,應判平局。」
  六陣賽過,雙方仍是難分軒輊,那麼勝負關鍵該落在最後這局棋上了。
  這回,該由南宮毅出題,棋雖對弈,談不上什麼題不題,可是他有話說,望著百里相一笑說道:「百里老兒,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誰也不願妄自菲薄,說起來,應該當之大國手而無愧,對麼?」
  「那是自然!」百里相毅然點頭,道;「不過,少跟我繞圈子,有話快說。」
  顯見地,他情緒有點不安,說話也有點不耐煩。
  心情,最影響靈智,思路一閉,便著著紊亂,步步俗拙,下棋最忌諱這一點。
  百里相不是不明利害,似乎是控制不住。
  南宮毅鳳目飛閃一絲異采,慢條斯理,淡淡笑道:「你老兒急個怎地?莫非太重勝負?老兒,恨天翁與天外神魔有如世外浮雲,能算得什麼?你若再如此我便不敢與你在這第七陣中一決雌雄;你贏了還好,萬一你不幸因一著之差,全體皆墨,來個羞憤自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南宮毅豈不要負咎無窮……」
  「南宮毅!」百里相神色極為難看,雙目暴射寒芒,猙獰凶厲,一聲沉喝,說道:「你有完沒完,老夫勸你少逞口舌之利,如今鹿死誰手,尚難預卜,究竟你我到頭來誰會羞憤自殺,那還很難說……」
  「說得是!」南宮毅哈哈大笑,接道:「與其口舌無謂爭,何如盤上決雌雄?百里相,南宮毅最後一句話,你我可要贏得起,輸得起。」
  這最後一句話又激得百里相鬚髮微張,目閃凶芒,咬牙狠聲說道:「南宮毅,且莫猖狂,你未必能在棋上勝得老夫,也放寬心,只要老夫差你一著棋,老夫就立刻認輸就是。」
  「眾目睽睽,評判當面,哪怕你不認!」南宮毅輕笑說道:「話已交代完了,如今你且聽聽我這賽棋之法。」
  微頓話鋒,又道:「我適才說過,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當知黑白之間,極費神思,棋要逢了敵手,真正對弈起來,恐怕三天三夜也難分出高下,怎好多耽誤時光?八位評判也沒那麼多工夫,故此我想出了個速戰速決的辦法,咱們各以五十子為限,每落子前之思考不得超出十數,五十子完,就盤上形勢優劣判勝負,如何?」
  僅僅五十子已屬太少,每落子之前之思考又不得超過十數,豈非更難?
  南宮毅出此刁題,那表示他可以做得到,人家做得到,他百里相何獨不能,怎可示弱。
  事實不容他多猶豫,只有爽快點頭,一口承諾,道:「南官老兒,使得,你就是再減十子,百里相也憤然奉陪。」
  南宮毅毫不饒人,飛快接口,道:「奉陪是一回事,憑你百里相三字也該有這個膽。不過,勝負那就很難說了。」
  百里相神色剛變,他卻轉身取過了棋盤,平放地上,盤膝坐於一端,故做未見。
  百里相恨得牙癢癢地,色厲神獰,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冷哼坐下。
  八位嚴判也走過來坐於一旁,由耶多克負責數數。
  雙方佈局對應,細運清謀,勾心鬥角,各逞機鋒,就在這一方棋盤之上,展開一場罕見的劇烈搏鬥。
  黑白交落,每一子無不是精闢高招,看得眾喇嘛個個驚服,敬佩無以,耶多克有幾次竟入了神,忘了數數。
  僅僅五十子數,卻費了這兩位蓋世魔頭約半日工夫。
  景後一子落下,南宮毅大笑站起,不等評判,便即向著盤坐未起的百里相說道:「百里老兒,非你棋不如我,實過於緊張,心緒難寧之過也,一著之差,先機盡失,如今若之奈何?只有委屈你坐坐副……」
  座字尚未出口,百里相突揚厲叱:「住口。」
  戟指南宮毅,鬚髮俱張,目毗欲裂,鋼牙連挫,狠聲說道:「南宮毅,你休要癡人說夢,驕狂得意,老夫豈肯屈居你下。二次出世,滿懷雄心,卻不料因一時大意,敗在你手,令人好恨!
  你若不死,老夫此生絕不再出西崑崙一步。」
  話落,目中凶焰狂噴,狠注南宮毅,一閃出殿,騰空疾射而去。
  眾喇嘛大感意外,愕然失色。
  南宮毅似早在意料,望著百里相逝去處微笑不語,一雙風目中卻閃漾著一絲寬心、喜悅異采……
  片刻之後方緩緩轉過身形,向著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南宮轂所爭只為名位,本欲一正一副雙輔法王,共圖大事,未料南宮毅這位數十年老友性情如今變得這般剛烈,老友既去,南宮教負疚含愧,至為不安,何顏再留?擬就此請辭……」
  阿旺藏塔法王雖不諳武技,但也知深淺,適才七陣比試,曠絕神功,有目共睹,自覺高出他密宗絕學多多,所有布達拉宮頂尖高手相形黯然難望項背,心目中早將這兩個魔頭視若神仙,敬如天人,依為最穩固的靠山。百里相含恨而去,那是來不及下座挽留,只有忍痛,已失北斗,他如何再肯失去這位泰山?
  故而不等南宮毅說完,便連忙下座堅挽,急形於色,誠懇之情溢於言表,緊握南宮毅一雙修長大掌,道:「南宮大俠,請聽本座一言,比試既屬公平,南宮大俠何咎之有?
  兩位本是本座之管采蕭曹,今本座已折一股,奇痛未消,南宮大俠何忍於痛上加痛,再萌去意?百里大俠既去,國師之位已懸,本座願拜南宮大俠為相,請鼎力相助,俾成大業,更請從此勿再言去。」
  說著,強拉南宮毅至國師正位,雙手將他按下,然後肅然躬身。
  法王神職,身份尊貴,禮雖僅止於此,但已經是天大重禮。
  南宮較連忙起避,正色說道:「法王豈非要折煞老朽?武林中人最重承諾,感法王錯愛,老朽只有從命,由今日起,法王大業一日不成,老朽便一日不萌去意。」
  這個靠山算是牢了。
  阿旺藏塔法王面上難掩心中欣喜之情,立命殿中大喇嘛重新拜見大國師。
  拜見完畢,阿旺藏塔法王揮手命一眾大喇嘛退出正殿,僅留身後八大護法、十二近侍,要和這位國師做一席密談。
  國師要運籌幃幄,殲敵於掌握之中,是以,所談難免對敵佈陣之策,行軍用兵之道。
  阿旺藏塔法王胸羅淵博,似乎是有意要考考這位國師。
  哪知不試還好,-試之下,這位武林大魔頭竟然天文地理、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使得自許胸羅萬有的阿旺藏塔法王瞪目張口,驚詫欲絕,佩服得無以復加;舉止言談,越發地必恭必敬,簡直就覺得這位大魔頭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百年難遇的奇才。
  其實,這位大魔頭本來就是奇才。
  密談稍歇,阿旺藏塔法王提出南宮毅早先所言中原武林與滿朝兵馬驟集峨嵋,不日來攻事,請教卻敵之策。
  南宮毅似胸有成竹,智珠在握,腦中早有卻敵之策,聞言目注法王,捋鬚笑道:「法王,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老朽對彼已略知大概,對己卻一竅莫名。敢問法王,布達拉宮有多少位密宗一流高手?」
  阿旺藏塔法王絕口不提幾個月前在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玉簫神劍之下,所蒙受的重大損失,那損失雖不足以影響全局,但不可否認地削弱了布達拉一部份雄厚實力,略一沉吟,歎道:「南宮大俠若只問一流高手,布達拉宮中不下數百。」
  南宮毅微笑說道:「請法王給老朽一精確數字。」
  阿旺藏塔法王道:「兩百有餘。」
  雖不算太精確,也湊和了。
  南宮毅點頭又問:「布達拉宮共有多少位習武喇嘛?」
  阿旺藏塔法王道:「習武喇嘛勉強可上六百。」
  南宮轂再點頭,道:「但不知大食人供與布達拉宮多少火器?」
  阿旺藏塔法王一驚反問:「這……南宮大俠怎麼知道?
  ……」
  南宮毅淡笑接道;「法王貴人多忘,老朽是和西域雙殘兩個後生一路來此,而且是他們請者朽加盟義舉。」
  阿旺藏塔法王變色說道:「這種機密竟敢輕洩,幸好所遇只是南宮大俠,要是別人那還得了,非予嚴懲不可。」
  他才要揮手傳諭,南宮毅已然揚眉笑道:「洩一機密便足覆沒全軍,按說該重罰,無如法王若是以此責之,老朽將何以自處?於老朽顏面不太好看,再說,他兩人在老朽威迫之下,為保全十車火器也是萬不得已,可否看老朽薄面,姑饒初犯?」
  西域雙殘如若在場,應該是感激涕零。阿旺藏塔法王神色稍霽,笑道:「有南宮大俠緩頰,本座豈可不從?」
  這位大國師還真有面子。
  南宮毅力稍謝說道:「法王尚未賜下答覆。」
  阿旺藏塔法王「哦」地一聲,笑道:「本座險些給氣忘了,大食人所供火器只有百枝。」
  南宮毅眉鋒微微一皺,道:「聽法王之意,好像還嫌不夠。」
  阿旺藏塔法王笑道:「火器犀利,血肉之軀絕難抵禦,數量越多豈不是越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這句話聽得令人直能毛髮悚然,不寒而慄。
  看來,這位法王是量大而毒甚的君子、丈夫一流,好心腸。
  南宮毅神情微震,凝目不語。
  阿旺藏塔法王似有所醒悟,連忙笑道:「南宮大俠萬勿介意,本座指的只是滿清。」
  南宮毅身為漢人,這解釋聽來應該悅耳,孰料他竟這麼說:「法王誤會了,對敵人慈悲便是對自己殘酷,凡阻礙義舉者,應一概視為仇敵,即是漢人,殺之何妨?老朽之意只不過覺得百枝之數已足夠應用,加上布達拉宮兩百一流高手,六百習武喇嘛,老朽只消稍運智謀,准必盡殲來犯頑敵。」
  阿旺藏塔法王點頭未語,不知是頗感意外,震懾於這位大魔頭比他猶狠毒三分的心腸,抑或是由於略同的英雄之見而深表佩雁。
  他未說話南宮毅卻不閒著,想了一想,又問;「請問法王,布達拉宮現可住有大食人?」
  阿旺藏塔法王搖頭道:「沒有,為避人耳目,他們只有遠駐在大漠。」
  原來住在大漠。
  南宮毅微微頷首,道:「他們倒好,準備坐享其成了。」
  阿旺藏塔法王道:「南宮大俠錯了,大食人供火器,布達拉宮出人手,這是理所當然。」
  南宮較笑了笑道:「話雖這麼說,對敵交鋒難免沒有死傷,人命關天.區區火器能值幾何?老朽以為他們佔足了便宜。」
  阿旺藏塔法王微微一笑,道:「南宮大俠有所不知……現在為時尚早,到時候南宮大俠自然會瞭解一切。」
  他話鋒轉變得很快,似有難言之隱,也可見他頗為機警謹慎。
  南宮毅雖然已是國師,但是這位法王認為還沒有到他瞭解全盤機密的時候。
  南宮毅何等老練?察言觀色,心頭瞭然,不再追問下去,立刻轉移話題道:「作戰,先求鞏固根本,根本不固,談不上攻敵,老朽敢問不知法王對布達拉宮有沒有做一番周密佈置?」
  阿旺藏塔法王笑道:「布達拉宮上下從來各有職守,無如那是平時的一般防範,本座認為那不太適合目前情勢,似有重新佈署的必要。」
  南宮毅雙眉微軒,道:「難道百里相未……」
  阿旺藏塔法王道:「百里大俠剛剛蒞臨布達拉宮不過是數日工夫,所以尚未加調整,甫宮大俠莫非準備要……」
  南宮毅接口笑道:「老朽雖有此心,一時卻不敢冒失,還是等法王認為有必要時再說吧!」
  乍聽起來,他是要候命行事;安際上,他是借題發揮,不啻表示為免動人猜疑,他不敢再那麼積極。
  阿旺藏塔法王乃一方霸主,何等精明?當然聽得出來,他還真不敢惹怒這位大魔頭,翻臉動手舉世無敵那且不說,恨天翁已去,絕再請不到他,倘若這位天外神魔再一怒拂袖,這等高人再上哪兒去找?布達拉宮實力豈不大打折扣?
  萬一不幸,他老先生再反過來相助中原武林者或滿清朝廷一臂,布達拉宮不更是自招禍患,泥菩薩過江之餘,還談什麼舉事?
  臉上一紅,頗為窘迫地赧笑忙道:「南宮大俠萬勿誤會,想必是本座口齒笨拙,辭未達意,無心得罪之處……」
  「豈敢!」南宮毅淡淡笑道:「老朽尚非這般不明事理、不識大體、量小之人,老朽來得突然自知難免惹人猜疑,法王多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阿旺藏塔法王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大窘囁嚅,笑得好不自然:「南宮大俠怎仍耿耿難釋?本座已明心跡,非敢對南宮大俠有所猜疑,實詞未達意,出於無心;再說本座既拜南宮大俠為國師,委以重任,也斷無不信任之理,南宮大俠若再見 責本座,本座實……」
  囁嚅半晌,竟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
  南宮毅似已釋然,微微一笑,旋即正色說道:「法王也請勿誤會,老朽適才之言也是言之由衷,出自肺腑。說實在,老朽二次出世,只不過是不甘寂寞雌伏,欲將宇內鬧個天翻地覆,並非想要幫助什麼人。
  若不是事逢湊巧布達拉宮與者朽有同一心意,老朽不比百里相,就是請也請不來!老朽今受西域雙殘之邀,加盟義舉,本的是初衷,乃出自誠意;法王既又委以重任,彼此就該推心置腹,互掏肝膽,法王待我以誠,用我以信,老朽不遺餘力,竭盡綿薄,如此合作無間,方能有所成,否則何異為書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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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3:58:50 |只看該作者
  老朽既不能盡展所能,也不敢放手行事,義旗未舉,先起內鬨,老朽無法想像後果如何……」
  阿旺藏塔法王靜昕之餘,臉色剎那數變,緩緩垂下頭去。
  好一會兒,才猛然抬頭,肅然說道:「南宮大俠所責極是,本座知過了,更多謝當頭棒喝,盡退冥頑。願借南宮大俠一句話,從此推心置腹,互掬肝膽,合作無間,共圖大業。」
  南宮毅微笑不語,阿旺藏塔法王卻突然目注一名近侍,揮手沉喝:「速取本宮形勢詳圖。」
  那名近侍應聲而去。
  南宮毅鳳目中飛快地掠過一絲異采。
  適時,阿旺藏塔法王又道:「本座先命人取來本宮形勢詳圖,請南宮大俠過目,俾便瞭解全貌,然後再請南宮大俠到處看看,對本宮佈署重新做一全盤調度……」
  話猶未完,那名近侍已手捧一個方形的檀木盒,疾步入殿,雙手呈上法王。
  阿旺藏塔法王接過檀木盒,順手打開盒蓋,取出-卷紅絲繩捆紮的犛牛皮。
  打開這卷犛牛皮,平鋪石桌之上,布達拉宮全境赫然在目。
  這是-張平面圖,布達拉宮因山勢而建,佔地極廣。其中,十二殿卅六壇,千間僧捨,各處門戶,險惡要塞;舉凡亭、台、樓、榭,無不盡在圖上,毫髮不遺,纖細畢見,一目絕難瞭然,非得費上三五天工夫不可,稱得上是一張極為詳盡的詳圖。
  阿旺藏塔法王不厭其洋,指點說明。
  南宮毅全神貫注,頻頻頷首。
  這兩個人一講一聽,足足用去頓飯工夫才略稱詳細地把這張布達拉宮全國看完。
  阿旺藏塔法王捲起犛牛皮,放好之後,將檀木盒隨手遞向南宮毅:「請南宮大俠代為保管,以備不時之需。」
  南宮毅不接,道:「此圖不啻為布達拉宮命脈,關係重大,極為緊要、還是請法王妥為收藏,老朽要用時再向法王討取不遲。」
  阿旺藏塔法王並未收手,道:「就因為它是布達拉宮命脈,太以重要,敵方又不乏武林高手,隨時有來犯之虞,為防潛入偷襲,盜竊此圖,所以本座才請南宮大俠代為保管。」
  這是理,也很誠懇,更表現充分的信任。
  但是,南宮毅仍堅拒不收,他說得也很有道理,他說:「法王明鑒,非老朽推卸責任,不敢負責。一旦戰事開始,老朽就要來往巡視,指揮殲敵,甚至不免親自出於,到那時,實無法兼顧此圖;
  倘若置於身上,萬一因奔馳交手失落,老朽萬死事小,舉事之根本重地事大:法王群龍之首,自當全力維護,戒備密嚴,所以此圖仍存法王身邊才是萬無一失,最安全的辦法,事關整個大局,還請法王收回成命。」
  不錯,唯有他法王的身邊,才是最保險的地方。
  阿旺藏塔法王略一沉吟,未再堅持,收回了手,仍將檀木盒交給了那名近侍。
  接著,傳下令諭,命大喇嘛耶多克陪著國師視察全境。
  南宮毅在大喇嘛耶多克的前導下,足足費了半日工夫才將布達拉宮全境視察完畢。
  他發現,布達拉宮所以被中原武林稱為龍潭虎穴,聞風色變,側目裹足,是有它的道理,龍潭虎穴四字不但當之無愧,恐怕還躇不夠。
  布達拉宮險勢天生再加上近千密宗高手的嚴密佈署,簡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固若金湯,無法撼動。
  滿清朝廷縱然動員上萬鐵騎,若不能出那致勝奇兵,只怕也無可奈何。
  同時,他還發現布達拉宮稱為龍潭虎穴、銅牆鐵壁的另一道理。
  那就是,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你進不了布達拉宮,甚至可以說根本近不了它百丈以內,即或能進得布達拉宮,若無絕頂功力,進去就別想再活著出來。
  所以,滿清朝廷那神力威侯傅小天率將八員,領兵三千不日來犯之舉,實不足慮。
  唯一可慮的是以那宇內第一奇才,玉蕭神劍閃電手夏夢卿為首的那些武林頂尖高手。
  他身為國師,職責所在,理應預謀防範,更求殲滅來敵。
  黃昏時光,南宮毅才在耶多克的陪同下,踏著暮色雙雙走了回來。
  回來後,再度謁見法王,陳述他的視察經過,並一一說出他的意見,一直到了初更,南宮毅才行辭退。
  阿旺藏塔法王早為南宮數準備了一間幽雅淨室,在一名近侍前導下,穿畫廊,越石階,過重殿,來到了布達拉宮西角。
  這地方是布達拉宮的最高處,那間幽雅淨室就靜靜地建在一堵石壁之前,旁繞蒼蒼古木,一片寧靜。
  室為石砌,四壁皆有窗戶,室頂高守的懸著一盞八角琉璃燈,燃得不知何物,不過絕非藏人慣用的油脂。
  室內,佈置得點塵不染,陳設簡單雅致,除了一張軟榻、桌、椅及一干應用之物外,別無其他東西。
  南宮毅看得很滿意,頻頻點頭之中,法王近侍躬身告退。
  臨走還指著桌上一隻玉磐敬告國師,如有使喚,請敲此磐,自有小喇嘛聽候差遣。
  法王近侍走後,南宮毅上了門,一人獨坐燈下,苦思卻敵之策。
  由幾上取過一張頗大的上奸宣紙,由筆架上拈下一枝狼毫,濡墨凝神,想想畫畫,畫畫想想,由那才起的輪廓看來,他赫然畫的竟是日間所見的布達拉宮詳圖。
  這位天外神魔果然智慧高深,記憶超人,常人三五日難看詳盡的那張詳圖,他在那不過頓飯工夫中,竟然全入腦海。
  他畫這做什麼?
  他真是個熱心人,在這時竟猶自不寐地獨坐燈下,研究他那高絕的佈署,卻敵的妙策,他是真不打算讓那來犯的漢滿人馬走脫一個。
  二更才過,他已將另一份布達拉宮形勢詳圖草草畫就;雖說草草,可也一筆不苟,不信可以拿那張原圖比比看,除顏色不同外,其餘分毫不差,簡直就是一張複製圖。
  南宮毅,對他自己的傑作相當滿意,擲筆吁了一口氣,目注紙上仔細看了又看,然後,又拿起狼毫,圈圈點點,想必是將他那費了一番大心思的重新佈署預先排於紙上,明日面呈法王過目,或者明日按圖佈署,也可免臨時再費周章。
  圈點好後,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將筆放回架上,把那張繪就,更加嚴密佈署的布達拉宮仿製詳圖,折了又折,疊成半個巴掌那麼一塊,小心翼翼地揣入懷內。
  對了。這玩意兒是要放好,否則萬一遺落了,那還得了。
  放好了圖,他面上帶著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緩緩站了起來。
  夜色,已近三更,手抬處,室頂燈火倏然而滅。
  今夜沒月色.室內室外一樣地黯黑……
  這位天外神魔南宮毅,有時侯的神情舉止,令人有點莫測高深之感。
  第二天一早,晨曦才照上布達拉宮背後的孤峰。
  驀地,鐘聲響動,劃破晨間的寂靜,直透長空,聲聞數里,縈繞不絕。
  布達拉宮近千喇嘛,所有密宗高手,齊集寺中央一片廣場之上,個個垂手肅立,寂然無聲。
  南宮毅高高地站在一塊巨石之上,面對眾喇嘛,朗聲傳令,分配人手,重新佈署,簡單扼要,有條不紊,恰當已極,他要將布達拉宮佈署得滴水難進,敵方難越雷池一步。
  皓髮銀髯,蠶眉鳳眼,面如重棗,迎風卓立,恍若天神下降,幾疑漢壽亭侯關老爺重生,神威極為懂人。旁邊,端坐著阿旺藏塔法王。
  近千密宗高手,瞻仰了這位大國師神采風範,有的是首次,有的是第二回。
  不管是首次抑或第二回,都有著同樣的感覺,那就是這位大國師要比前一位那陰森逼人、望之生寒的大國師高明得多。
  可能是昨日擔任評判,大飽眼福的八位大喇嘛走漏了消息,透露了親眼目睹,罕世無儔的那場正殿較技;也許是阿旺藏塔法王端坐在上;或者是聽了這位大國師那神奇妙絕、高明無匹的佈署;再不就是這位大國師威態懾人。
  眾喇嘛領命得令之際,神態極為恭謹,眉宇間的神色,是發自肺腑的無限敬服,再也看不到一絲往日洋溢充塞的桀驁凶殘神色。
  發令完畢,眾喇嘛領命而去,剎那間走得一於二淨,廣場上除法王背後那八大護法、十二近侍外,再難見半個人影。
  南宮毅面帶微笑,恭請法王巡閱那已經調整過的重新佈署。
  阿旺藏塔法王不聾不瞎,何況他自己更是個胸羅淵博的奇才。
  適才的一切,他都沒有放過,熟讀兵書,深通韜略的他,自覺渺小得可憐。
  他只有一個感覺:奇才,也有大小之分。這位大魔頭、大國師,竟有經天緯地之才,不讓任何一位古人,人間少有,地上無雙;這塵衰,委屈了這位天外神魔。能請得這位蓋世魔頭,不啻是請到了興周姜於牙,佐漢諸葛亮,實在是本座有幸,布達拉宮當興,滿清朝廷,氣數已盡。
  破例棄榻不坐,與大國師把臂走下巨石。
  但,南宮毅由始至終並未取出他昨夜費了一個更次工夫,所繪的那張加了佈署的布達拉宮形勢詳圖。
  難不成他又全部入了腦中?既能憑他那超人智慧全部記下,又何必花那麼多工夫,漏夜不寐地畫圖?
  可能,他已經呈交給阿旺藏塔法王了。
  全境巡視完畢,天色已近正午。
  阿旺藏塔法王發現,如今的布達拉宮與昨夜以前的布達拉宮巳不可同日而語,防衛的力量,已陡然倍增。休說是滿朝的幾員上將,數千雄兵,中原武林的一流高手,便是滿朝一半兵力也無可奈何。
  根本既固,自然便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大膽地謀求攻敵。
  南宮毅一路侃佩陳策,所云皆動於九天之上的致勝奇兵,勢若破竹,無往不利,當者披靡。
  陪著阿旺藏塔法王由寺中直登孤峰,他要法王居高臨下,俯覽全境,看他一演佈署,試試威力。
  此時的阿旺藏塔法王,雄心勃勃,溢於眉宇,卓立不坐,傲視腳下。
  南宮毅則立於身旁,揮旗飄飄,發號司令。
  令旗展處,火器四鳴,高手齊出,舉寺皆動,微疵難尋,天衣無縫,威勢難當,兵機叵測。
  布達拉宮成了銅牆鐵壁,眾喇嘛足抵數萬甲兵。
  一陣操練,又費了半日工夫,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滿天,才鳴金收兵。
  自此而後,布達拉宮上下,對這位大國師敬若神明,視如天人。
  阿旺藏塔法王更是言必聽、計必從;機密不隱,大事共商。
  都認為這位大國師勝於先前那位於百倍,可是誰都不知道天外神魔在功力上稍遜了恨天翁半籌。
  那日的正殿較技,南宮毅只是智取恨天翁,並非力挫百里相,憑得是機智而非功力,只消細研那七陣輸贏,不難醒悟。
  無如,連那八位密宗一流高手的評判都蒙在鼓中。
  這一天,是七月三十。
  在那萬道金光的晨曦下,峨媚金頂之上,環坐著一大堆人。
  朝霧半開,恍若輕紗,露珠未退顆顆晶瑩,此時的峨媚益顯靈秀,金頂觀日出,奇景天生。這些人,該是詩人墨客風雅士。細看不是,卻是三山五嶽、四海梅八荒的武林人物。
  算算人數上百。全都是當今宇內的一流好手,俱皆武林精英一時之選,鋼鐵般的陣容,聲勢之浩大.能震動天下,沸騰四海。
  本來,錯非這武林頂尖高手,焉能登得上金頂絕峰?
  武林甚多風雅士,難不成他們也雅興登臨,來這金頂觀日出?不錯!
  他們一個個神態悠閒,盤膝面東,望著天邊那輪漸漸爬起的紅日,眼睛眨也不眨,誰也未說話。
  似是為這自然的奇景,吸引得入了神。
  觀日出,看的是一瞬間的那輪紅日,等它爬高了,就沒看頭了。
  群雄神似自太虛而返,神色顯得無限滿足,卻又有點意猶未盡,吁了一口氣,這才緩緩收回目光。
  日出,沒看頭了,總不能默默地悶坐著?於是,打開了話匣子。
  老一輩的歸老一輩的,小一輩的歸小一輩的,小一輩的永遠不願意跟老一輩的在一起,假如都圍坐一堆,舉止言談之間,那很拘束。好在,金頂地方不小,看過了日出,很自然地立刻分成了兩堆。
  老一輩之中,最放蕩形骸、豪邁不羈的是丐幫五老,九指追魂蒼寅,所以,蒼老五先開了口;那是近乎調侃的笑罵,是向著一位身材頎長的青衫老者:「端木老兒,怎麼樣?上次蒼老五要你那寶貝兒子帶給你的話,沒錯吧?出來曬曬太陽,憋久了會發霉,大清早看日出,既飽眼福,且神清氣爽,地是靈秀峨嵋金頂,人是精華畢集,無殊群英大會!這不比你躲在那長年難見天日的不歸谷裡貪戀溫柔,偎紅依翠,享盡人間風流好得多」
  這位身材頎長的青衫老者,長眉鳳目,五綹長髯迎風拂動,神態飄逸,舉止蒲灑,正是那名震武林的不歸谷谷主端木長風。
  端木長風是真名士,他的風流,舉世皆知。不歸谷中釵光鬢影,選盡天下美色,為人亦俠亦魔,介乎正邪之間,行事一憑好惡,從不管毀譽褒獎貶,也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但是他似乎也獨對這位風塵異人感到頭痛,窮於應付,聽了這令任何人都會臉紅的話,他卻不在乎,捋髯笑了笑,道:「臭要飯的,你擠眉弄眼,鬼叫個什麼?天風甚大.小心閃了舌頭,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蒼寅冷哼一聲,仟怒說道:「哪怕你不出來,老要飯的想好了,這回峨嵋之會,要再見不到你的鬼影兒,老要飯的就要請准夏少俠,跑趟不歸谷放起一把火把你的鬼窩燒個精光,看你能躲到幾時。」
  老一輩的相顧失笑。
  端木長風聳肩攤手,笑道:「有本領你臭要飯的只管請,我雖怕定了你,可是我那隊煞是厲害的娘子軍、雌老虎可沒把你臭要飯的放在眼內:她們也見不得生人,要是粉拳玉腿拆散了你這身老骨頭,你可別怪我端木長風事先沒打招呼。」
  老天真們哄然大笑,皓首神龍齊振天幸災樂禍,微瞇-雙老眼,斜瞥蒼寅,嘿嘿笑道:「這回臭要飯的可吃了癟,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生平就見不得娘兒們,那就像耗子見了貓,躲都發地方躲。」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蒼寅老眼一瞪,尚未說話。
  突然一聲輕笑,他身旁一位身形瘦小的老化於咧嘴笑道:「齊老兒,你搞錯了,我家老五怕的只是無鹽嫫母凶婆娘,可不怕花不溜丟、嬌滴滴的小娘兒們,像端木老兒那群鶯鶯燕燕,我家老五一見准酥了骨頭,拼著被拆也要往不歸谷裡鑽。」說話的,是丐幫四老,活報應仇英。
  這一來,何止哄然?簡直捧腹,尤其齊振天,他笑得更起勁兒。
  蒼寅哭笑不得,老臉一紅,挑眉瞪目,怒罵說道:「好老四,你竟敢吃裡扒外,窩裡反地幫老猴兒計算我,這種朋友交不得,乾脆拆伙算了。」話落,伸手便抓。
  活報應仇英笑聲中瘦小身形滴溜一轉,橫移數尺,躲得遠遠的。
  蒼寅毫不放鬆,一聲怒罵,方待追撲。有人說了話,那是個矮胖老叫化。
  「老五、老四,別鬧了,那麼大把年紀,當著年輕晚輩的面怎好意思?也不怕難為情。」
  矮胖老叫化,是當今天下丐幫幫主,笑彌陀宮天玄,丐幫五老雖然情遣手足,四個老天真對這位老大卻畏懼三分;
  蒼寅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這位老大面前,他發不了脾氣,起不了橫。
  哪裡敢違悖?乖乖的坐下,指著活報應仇英罵道:「老四,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只要避過老大,就有你的樂子受。」活報應仇英也拍拍屁股走了回來,嘿嘿笑個不停。
  這一陣鬧劇歇止,少林掌教大悲禪師,看著眼前靈秀峨嵋,偶有所感,凝住了臉上的笑容,輕輕地歎了口氣。
  諸老微微一愕,蒼寅忍不住詫聲發問:「老和尚,你煞的什麼風景?好端端的歎的哪門子氣?」
  大悲禪師白眉微軒,淡淡笑道:「諸位可記得七年前少林、武當聯手峨嵋,衛護三聖遺寶之事?」
  諸老微微點頭,齊振天道:「少林、武當不惜一切,只求三聖遺寶不淪魔劫,為天下蒼生,挑鬥羅剎教主公孫忌及羅剎五君、十二侍。這壯舉,武林同欽,永鐫人心。」
  大悲禪師苦笑道:「說什麼武林同欽,道什麼永鐫人心,提起來老衲汗顏無地,羞愧欲絕!那次若非夏少俠隱身守護,及施援手,神功驚退羅剎諸魔,只怕少林、武當不但無法衛護三聖遺寶,就是兩派本身也難倖免覆滅之禍。」
  事實的確如此。昔年峨媚護寶,若不是夏夢卿大展神威,三聖遺寶必淪魔劫不說,他少林、武當兩派十餘高手就別想再下峨嵋。
  蒼寅道:「老和尚,你難不成有所感觸?」
  大悲禪師低誦佛號,道:「蒼老檀越說得不錯,貧衲感觸良多。」
  蒼寅白眉微揚,道:「老和尚,何妨說來聽聽?」
  大悲禪師微一搖頭,道:「徒亂人意,不談也罷。」
  蒼寅還想再問,端木長風突然笑道:「蒼老五何奈太不識趣?老禪師不過觸景生情,偶有所感,更勘破了一層而已,你還問個什麼?」
  蒼寅老眼雙翻,怒聲說道:「端木老兒,誰問你啦?你這豈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哪兒吃草去?你神氣什麼?別自作聰明,老要飯的就不相信不如你……」
  話未說完,大悲禪師肅然截口說道:「阿彌陀佛!蒼老檀越不必做意氣之爭,悟之一字,絲毫勉強不得,此不關智慧,只因蒼老檀越非我門中人。」
  蒼寅道:「這句話不錯,你殺了我,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剃光了頭去當和尚,老要飯的還未吃喝夠呢!一無老酒,二無狗肉,這種事老要飯的不幹。」
  大悲禪師連忙閉目合十,哺喃說道:「善哉!善哉!」
  笑彌陀宮天玄怒目而視,蒼寅猛悟口沒遮攔,垂首不語。
  皓首神龍齊振天是有心人,連忙轉移話題,道:「老和尚,三聖遺寶數年未聞下落,你可知究竟現在何處?」
  這正是宇內武林都想知道的事,自昔年夏夢卿遠下南荒,訛傳死訊以後,三聖遺寶便從此設了下落,武林也無人再提,沒人敢問。
  大悲禪師緩緩睜開雙目,遭:「此事貧衲雖略知一二,但未得夏少俠允准,貧衲不敢輕洩。」
  一句話堵住了嘴,誰也不便再問。要在往日,蒼寅非三不管地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無奈今日他老大笑彌陀宮天玄在座,他只有忍住。
  驀地,小一輩中有人輕呼:「夏少俠來了!」
  諸老聞聲回顧,只見半山雲霧之中飄然馳上一白一黑,兩條人影。
  白影,儒衫飄拂,行雲流水,可不正是那位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
  黑影,是位全身俱墨的英武少年;其他人不認識,武當掌教與武當七劍卻不陌生。
  那是二小之一,僧聖凡凡大師的得意高足霍玄。怪了!
  怎未見另一小,道聖大木真人的高足岑參?
  轉瞬間,夏夢卿領著霍玄已然踏上金頂,老遠便拱手致歉,道;「夏夢卿因他事耽擱;累各位久等,先請各位海涵。」
  任何人也沒一句怨言,各自還禮迎上前去。
  寒暄中,夏夢卿為霍玄引見群老,霍玄雖然年輕,但卻是凡凡大師高足,論輩份,不下少林掌教大悲禪師,所以諸老只敢以平輩之禮相見,霍玄再三堅持不遂,只得作罷。
  諸老既見之以平輩禮,這可麻煩了,小一輩的立刻矮了半截,夏夢卿有主張,要大家各交各的。
  藉著寒暄,武當掌教無為道長探問岑參,夏夢卿表示,岑參另有艱巨任務,不克同來。
  寒暄已畢,夏夢卿請老少群豪依舊坐下,他也很隨便的席地而坐,未等老少群豪動問,第一句話便說道:「勞累各位不遠千里,夏夢卿至感不安……我請各位今天來此相會,沒有別的事,只是想請各位鼎力相助,共同完成一樁事……」
  蒼寅慨然說道:「老要飯的這批人不敢當夏少俠鼎力相助四字,只知道理應竭盡綿薄,但憑吩咐一句話,趕湯蹈火,萬死不辭。」
  夏夢卿由衷感動地笑道:「五老言重,諸位雅愛,夏夢卿受之有愧。」
  蒼寅道:「夏少俠萬莫如此稱呼,叫我-聲要飯的,於願已足。」
  夏夢卿笑了笑,才要再說。
  齊振天突然說道:「請恕老朽斗膽妄測,少俠這共同完成一樁大事之言,不知是否指的要領導大漢民族,驅逐滿清,完成復興大業?」
  群豪精神一振,目光齊集一點,屏息凝神,靜等夏夢卿答覆。
  夏夢卿微一搖頭,淡淡笑道:「不!我要請各位遠赴西藏,助我盡逐大食人,鎮壓布達拉宮。」
  群豪神情猛震,面面相覷,驚惑欲絕。
  夏夢卿星目轉掃,神色一轉凝重,又道:「我知道各位很感意外,也許還不諒解我這種做法,不過我要說明,那就是為天下蒼生,大漢民族,先攘外,然後再圖復興大計。如今布達拉宮實力已日益坐大,若不趁早予以擊潰,一但讓他們發動,那勢同燎原,後果將不堪設想!這事急在眉睫,刻不容緩,所以我要請各位鼎力相助,共赴西藏。」
  群豪神色也趨凝重,笑彌陀宮天玄道:「少俠請恕老化子插嘴,老化子覺得,少俠此舉等於是反過來幫助滿清朝廷。」
  夏夢卿道:「宮幫主說得是!表面上看,的確是如此;而實際上,仍是為整個華夏,為大漢民族。宮老請想,布達拉宮密宗高手上千,這不是兵馬所能應付得了的,神力威侯傅小天縱然是功力絕倫,神勇蓋世,但獨木難撐大局;設若我們坐視禍勢蔓延而不顧,讓大食人與布達拉宮陰謀得逞,他滿人充其量不過棄位返回東北,到頭來受苦受害的,是否仍是天下蒼生、大漢民族?」
  宮天玄默默無語。
  夏夢卿話鋒微頓,目光電掃一眾老少豪傑,神色轉變得異常肅穆,口氣也極為沉痛一字一句地又道:「我知道單憑這幾句話,仍難令諸位釋然。可是諸位要知道.夏夢卿身為先朝宗室,若不是事不可為,萬不得巳,我怎麼也不會不予贊助反加打擊。諸位當知道先朝大將軍吳三桂借兵入關引狼入室,這件令人想起便難忍心中沉痛的千古恨事,他只因體事不清,一念之差,鑄下了大錯,山河易幟,神州變色,使先朝淪亡,陷生民於水火;如今布達拉宮陰謀勾結白衣大食之舉,與吳三桂所謂義舉之大不智何殊?能予贊助能容坐大麼?諸位俱皆當今武林明智之土,當應瞭解夏夢卿一番苦心,諒必不忍再加責難……」
  驀地,蒼寅一躍而起,神情激動,振臂大呼:「夏少俠,不要說了,老要飯的明白,他們不去我去,從此跟隨夏少俠,流血流汗,死而後已。」
  夏夢卿大為感佩,星目欲濕,唇邊含笑,尚未說話。
  「阿彌陀佛!」大悲禪師猛然站起:「大悲愚昧,謝罪之餘但憑少俠吩咐。」
  「無量壽佛!」
  老少群豪跟著先後站起,均表願追隨身後。
  夏夢卿面上浮起了一絲欣慰笑意,也有點激動,道:「事不宜再遲,這就要啟程,中原諸事,不知各位是否已做安排?」
  群豪尚未來得及答話,蒼寅已然搶著說道:「這不要緊,路上找個要飯化子,全都解決了。」
  夏夢卿笑道:「既如此,只有偏勞丐幫了……」
  率領群豪掠下金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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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4: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戰鼓雷鳴動天地
  就在夏夢卿與霍玄率領天下群豪下峨嵋奔西藏的當天下午,另一隊人馬也由峨嵋附近一個隱密之處,悄悄的開拔,目的地也是西藏。
  這另外一隊人馬,當然就是神力威侯傅小天、薛梅霞所率領的八員驍勇將,三千貔貅兵。
  為免惹入耳目、驚動地方,傅威侯下將令,八員上將與三千雄兵分做數批入藏,一律改穿民裝,在拉薩附近卦蘭山會合,沿途不得驚擾民眾;違令者,殺無赦。
  威侯將令重如山,誰敢不遵?數路兵馬無聲無息,秋毫無犯的分別開拔,或分幾路,或分先後。
  在大軍開拔之際,傅小天伉儷獲得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個意外的驚喜,是美郡主德怡也適時趕來,表示要跟他們夫婦到西藏走一趟,身為親貴,她也應該為朝廷盡一份力;傅小天勸阻無效,只得由她。
  固然,她是想替朝廷盡點力,不過那是附帶的,天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是什麼?其實傅小天伉儷也非糊塗人。
  神女峰的別後,她沒提。
  傅小天伉儷也絕口不問,冰雪聰明的薛梅霞卻由德怡那憔悴的容貌、憂鬱的神色中猜透了八分。
  她說不出心中有什麼感受,是什麼滋味。
  由峨嵋人藏,這一帶,路很艱難,所經大部分是祟山峻嶺、深淵大澗,大雪山、沙魯裡山、伯舒拉嶺、念青唐古拉,莽林重重,極盡險惡。
  鴨瓏扛、金沙江、怒江激流湍急,鵝毛難浮。
  半個月的歷盡艱苦,長途跋涉,終於到了卦蘭山。
  薛梅霞究竟出身武林兒女,她還受得了!
  可是,美郡主一到地頭就躺下了,一半是由於肉體,一半由於心靈,一向養尊處優的千金,她怎麼受得了。
  按說,她早在半路上就支持不住了,無如好強的個性使她咬牙撐著,她不願把自己內裡的脆弱落在傅小天伉儷的眼中。
  再說,她也不能讓人家為她一人耽誤大事,耽誤了行程。
  兵馬俱皆疲累,又病倒了德怡。傅小天深通將略,當然知道遠來疲兵,不宜即刻作戰,當下傳令休息聽候令諭;一面為德怡延醫,一面派人暗中探聽布達拉宮的動靜。
  三天之後,德恰病癒,探馬回報,帶來的消息卻令傅小天大吃一驚,布達拉宮請得丁高明奇人異士相助;這位奇人異士的相貌,對傅小天頗不陌生,他聽恩師海老人說過,武林中有這一號巨魔,天外神魔南宮毅。
  德怡病後體弱,尚不宜多勞動,於是他偕同愛妻,帶著兩個人,輕騎馳出卦蘭山,直奔布達拉宮。
  距離布達拉宮不遠處,有兩座小山,傅小天選了其中之一,棄馬步行登山,站在山頂,孤峰上布達拉宮遙遙在望,可以看得很清楚;一看之下,這位當世虎將不由心神震動,暗暗驚駭。
  他發現,天外神魔南宮毅不但是睥睨武林的蓋世魔頭,而且居然胸羅韜略,高不可測。
  跟前的布達拉宮固若金湯,幾乎無懈可擊。
  看著,看著,傅小天一雙濃眉越皺越深,面上的陰霾也越來越濃,顯得心情十分沉重。
  薛梅霞雖不諳兵家事,但她可以體會夫婿的心情,由夫婿的憂鬱神色,她揣測出情勢的惡劣,滿懷關切,輕輕地叫了聲:「小天,你……」
  傅小天環目凝神,沒有說話。
  薛梅霞接道:「小天,別先挫自己銳氣,自古邪不勝正……」
  傅小天微一搖頭,突然開口:「霞,你不明白,我不在乎南宮毅是個成名多年的蓋世魔頭,而他居然才可經天緯地,胸蘊數萬甲兵,這就絕不容我忽視!你看看眼前布達拉宮,簡直是難以撼動,近千的密宗高手到他手裡幾乎……」
  薛梅霞情知不虛,但她只能婉言安慰,強笑說道:「小天,別把他說得那麼神,他只要不是神,我就不相信他能強過我夏大哥,跟你這位蓋世虎將。」
  傅小天微微牽動唇角,笑了笑,道:「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事實如此,除了夏夢卿之外,傅小天幾曾服過人?夏夢卿他是宇內第一奇才,南宮毅應該不比他強,無如眼前布達拉宮高明的佈置,竟證明南宮毅的胸羅和夏夢卿不相上下。大清朝廷突然有了這麼一個勁敵,我怎能不憂心而深感觳棘?」
  薛梅霞默然不語,但旋即說道:「這些我不懂,也許南宮毅真如你所說那麼厲害,不過,我有信心,我夏大哥能打敗他,而且必定比他高明。」
  按理,薛梅霞不應該對自己的夫婿這樣說話。
  傅小天卻毫未在意,那是因為他認為各方面他都難望夏夢卿項背;還有,便是他瞭解自己的愛妻。
  點頭說道:「希望如此,可是,這是大清朝廷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能盡靠別人,自己總要拿點東西出來。」話鋒微頓突然挑起濃眉,環目暴射道人寒芒:「岳武穆說得好!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我怕個怎地?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那才是為將者死得其所!為大清朝廷,我不惜粉身碎骨腦漿塗地,出盡最後一口氣,流盡最後一滴血,南宮毅再厲害我也要鬥殺他,走,咱們回去。」
  豪氣干雲,無比壯烈,拉著薛梅霞,大步行下山去。
  岳鐘琪麾下的兩員大將久久才定過神來,互覷一眼,齊挑拇指,飛步跟了下去。
  夏夢卿與霍玄偕同天下群豪,未在拉薩落腳,卻搭了幾座帳篷,住在另一座山峰的隱密山坳裡。
  由於夏夢卿策劃周到,此處山泉清冽,飲水不缺,食物是由拉薩買來的大批乾糧,飲食都不虞匱乏。
  這一夜,初更。
  夏夢卿正召集大悲禪師等各門各派的領袖人物,在他那虎帳中,分派人手,共商殲敵大計。
  驀地,夜空裡遙遙傳來一聲清脆佛號:「阿彌陀佛,老施主何人,請快留步。」
  這是首夜擔任警戒的少林十八羅漢,發現了可疑之人,十八羅漢足以擋住來人,所以帳中誰也沒動。
  可是怪了,緊接著又是一聲怒叱:「老施主再不停步,那就莫怪貧憎等要出手得罪了。」
  也許來人有眼不識泰山;或者未將十八羅漢放在心上,虎帳中停止了議論,有人站了起來。
  突然一陣震盪夜空的大笑,一個蒼勁話聲說道;「和尚別那麼緊張成不?少林絕學擒龍手,老駝子可承受不起,一家人,煩勞通報夏少俠,獨孤奇求見。」
  原來是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到了,此老一向哪處去了?怎麼等到這個節骨眼兒才來?
  諸老鬆了一口氣,互視失笑,隨著夏夢卿迎了出去。
  月色下,山坳外,十八羅漢中的兩名大和尚一前一後,陪著一名駝峰高聳的灰衣老者走了進來。
  可不正是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
  老駝子一見眾人,老遠地便拱手豪笑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老駝子怎麼擔當得起。」
  來至近前,一一寒暄。
  蒼寅跟獨孤奇可是一對兒,也是多年的故友,見面就是劈頭一巴掌,手動口不閒,怪叫說道:「臭駝子,你這一向躲哪兒去啦?怎麼一露面兒又不見啦?害得我老要飯的找得好苦,說呀!」
  獨孤奇沒躲,讓那一掌拍上肩頭,咧嘴笑道:「蒼老五,你找老駝子何為?老駝子又沒欠你的。」
  大悲禪師插口說道:「貧衲等正為一直未見老檀越俠駕而深感納悶。」
  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教,獨孤奇不好再嬉皮笑臉,微斂嬉態,笑道:「老駝子回大漠去了。」
  蒼寅瞪目叫道:「臭駝子,好好兒地你又回大漠幹什麼?」
  獨孤奇瞇著老眼,笑得神秘,道:「落葉歸根,老窩兒嘛,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
  蒼寅老眼不花,滿肚子機靈,一瞪眼,道:「臭駝子,少在老要飯的面前耍花槍,說,幹什麼去啦?有半句不實,老要飯的當場要你好看。」
  獨孤奇「哈!」地一聲,道:「臭要飯的你想耍硬的?老駝子不吃這一套。」
  蒼寅卻也童心未泯,老天真,剎那間換了一副臉,唱個肥喏,嘿嘿笑道:「臭駝子,咱倆可是數十年的老交情……」
  孰料,獨孤奇一擺手,仰著臉道:「少廢話,也沒用,老駝子軟硬都不吃。」
  四周哄然大笑,蒼寅跳著腳,戟指說道:「大沙漠裡的臭駝子、爛草繩,你敢冤我老要飯的,再不從實招來,惹火老要飯的,我打扁你駝峰。」
  獨孤奇飛快說道:「謝天謝地,老駝子求之不得,正愁它礙事。」
  又是一陣充滿歡愉、豪邁的哄然大笑。
  蒼寅可碰上了對頭冤家,沒了轍,徒吹鬍子乾瞪眼。
  齊振天一旁幸災樂禍,嘿嘿笑道:「小鬼碰上了閻王,臭要飯的這回可吃了癟,報應。」
  蒼寅立刻轉移了目標,找著出氣筒,指著齊振天鼻子,一蹦老高,扯著喉嚨大罵說道:「齊老猴兒,你敢撿蒼老五的便 宜,我拆了你的老骨頭。」
  說著,就要動手。
  獨孤奇適時說道:「好啦,好啦,都快老掉牙了,還那麼沒皮沒臊,收場剎戲吧,要聽好消息麼?走!裡邊兒談去。」
  嘴裡雖這麼說,腳下可沒動。
  這是獨孤奇穩重處,遊戲風塵,旗葫不羈那是一回事,當著夏夢卿、霍玄與這麼多位身份高的領袖人物,他可不好僭越。
  蒼寅聞言放手,道:「臭駝子,真的麼?什麼好消息?」
  獨孤奇道:「正事歸正事,信不信由你,要聽,裡邊兒去。」
  蒼寅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聳肩攤手,道:「好吧!臭駝子,你是吃定了我,蒼老五認栽。」
  齊振天道:「哪怕你不認。」
  這回蒼寅沒作聲。一番謙讓,由夏夢卿與大悲禪師領先進入虎帳。
  坐定,獨孤奇未等眾人發問,便自動說道;「老駝子為何突然悄悄地返回大漠,那是天機,現在不能說,能說的只有兩件事,這是老駝子稱心快意大傑作……」話鋒微頓,歡愉之情形於色,接道:「這第一件,老駝子日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一樁大事,把幾個纏腳布包頭的大食人全趕走了,一個不剩……」
  眾人聞言一震,蒼寅一躍而起,道:「趕走?臭駝子,你沒……」
  獨孤奇笑了笑,截口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駝子到了快伸腿兒瞪眼兒的年紀,不想多造殺孽,況且殺那些東西也污我雙手;不過,那一頓皮鞭的滋味兒比死好受不了多少。」
  別人都束開口,蒼寅又說了話,搖頭說道:「你臭駝子居然改了性情,變得前後判若兩人,生了菩薩心腸,真令人難以相信,令人難以相信……」
  獨孤奇笑了笑,發說話。
  蒼寅抬眼深注,接道:「臭駝子,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兒?」
  獨孤奇道:「事情就是這樣兒,你要那麼詳細做甚?」
  蒼寅道:「你駝於就沒從他們身上撈點兒什麼?」
  獨孤奇大笑說道:「碰上你臭要飯的,老駝於想留點兒都不行!不錯,斬獲良多,第一便是那布達拉宮請來了大幫手……」
  「這不稀罕!」蒼寅道,「大夥兒一到這就知道了,是天外神魔南宮毅。」
  獨孤奇「哦」地一聲,笑道:「要飯的吃八方,這可能是你那張嘴問出來,且聽聽老駝子這第二件斬獲,他們有百來枝火器……」
  「這也在夏少俠意料中。」蒼寅道:「臭駝子,我看你趁早別抖了……」
  獨孤奇突然一笑說道:「臭要飯的何必那麼猴兒急?且聽聽老駝子這第三件斬獲,這第三件斬獲便是老駝子適才所說兩大傑作之一……」目光環掃,嚥了口唾沫,接道:「有了這件斬獲,別看他布達拉宮龍潭虎穴,固若金湯,我老駝子包管一攻即下,不費吹灰之力。」
  倏然住口不言。
  諸人聞言詫異,蒼寅更是忍耐不住,直起身子道:「臭駝子少賣關子,也別先吹,吹炸了不好看。」
  獨孤奇微笑不語,探懷取出一物,伸手遞向夏夢卿。
  那只是一張折疊甚小的宣紙。
  夏夢卿打開一看,神情震動,眉宇間陡現喜色。
  赫然竟是布達拉宮的形勢詳圖,圈圈點點所有佈署一目瞭然。
  大悲禪師坐得景近,一眼瞥及,悚然動容,立刻高宣佛號,目注獨孤奇,肅然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老檀越功勞第一!有了此圖,何愁布達拉宮攻不下?華夏可保,蒼生有救,老檀越功德無量。」
  大概是不好意思,獨孤奇竟然老臉一紅,未作聲。
  夏夢卿傳閱該圖,圖到了蒼寅手裡,他凝注良久,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獨孤奇,一片疑惑,道:「老駝子,你應該看得出,這不是原圖。」
  獨孤奇點點頭說道:「不錯,是仿製品。」
  蒼寅道:「既是仿製晶怎知它實而不虛,怎知這不是布達拉宮一招毒計?」
  這是眾人都感疑惑的,只是都不便開口罷了。
  蒼寅與獨孤奇數十年刎頸之交,他卻用不著顧慮那麼多,其實,這等大事,為公不為私,有顧慮是對的。
  獨孤奇呆了一呆,笑道:「臭要飯的別假公濟私,你想抹煞老駝於的首功?請問,你又怎知它虛而不實,是布噠拉宮的一招毒計呢?」
  蒼寅慨然說道:「蒼老五不知,可是你老駝子也沒把握,一步之差便全盤皆墨,後果令人不敢想像,事關重大,應該慎重。」
  這話不錯,獨孤奇張口結舌,作聲不得,半響方說出一句:「臭要飯的固然有理,可是老駝子敢以生命……」
  夏夢卿突然一笑說道:「兩位且莫再爭論,這件事我自有主意。」
  夏夢卿說了話,誰也不便再開口。
  這共商殲敵大計的會議,一直到了快三更方散。
  眾人起身出帳之際,獨孤奇也起身告辭;他這告辭,是表示要離去。
  眾人聞言愕然,蒼寅卻忍不住問道:「臭駝子,你要上哪兒去?」
  獨孤奇道:「不一定,也許回轉老窩,也許在西藏到處逛逛。」
  蒼寅沉下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蒼老五適才得罪了你?」
  獨孤奇正色說道:「蒼老五,你我數十年刎頸之交,你就認為老駝子是那種人麼?這種話也是該你說的麼?」
  蒼寅臉一紅,默然不語,但隨即又道:「那你臭駝子是什麼意思?」
  獨孤奇方要開口,大悲禪師已然低誦佛號說道:「阿彌陀佛,目前正是用人之秋,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老檀越神威蓋世,一支神鞭足抵十餘少林高手,怎地可輕萌去意?」
  大悲禪師開了頭,眾人紛紛出言挽留。
  唯獨夏夢卿與霍玄微笑不語。
  所有目光齊集他一人身上,獨孤奇不由暗暗叫苦,略一沉
  吟,道:「老駝子多謝諸位雅愛,但是,老駝子仍是要高去。諸 位如要問老駝子原因,老駝子之所以要離去,自然有要離去的
  道理,恕老駝子無以奉告……」
  夏夢卿這時才道:「老爹不必再賣關子,乾脆說,這地方老爹比任何人都熟,想跑跑腿兒,打聽點消息,暗探敵情,不很好麼?」
  獨孤奇投過感激一瞥,微笑不語。
  這回,大家都明白了,末再挽留。
  夏夢卿代表眾人送出山坳,執手而別。
  獨孤奇走後,夏夢卿回轉虎帳,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個小紙團,燈下觀看,與霍玄相視而笑。
  第二天早上,太陽出山沒多久。
  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青衫少年,手搖一柄玉骨描金扇,神采飛揚,飄然登上了卦蘭山。
  正是那不歸谷少谷主端木少華。
  卦蘭山是傅小天領兵駐紮之處,他來這兒何為?
  才上山腳,山遭拐角處閃出了兩名佩刀大漢攔住去路,兩個大漢一身黑衣,身材魁偉,頗見威猛。
  這兩個佩刀黑衣大漢,確也稱得上明眼人,一見端木少華那超拔氣度,便知為非常人,左邊大漢一拱手,道:「閣下有何貴幹?」
  端木少華任務在身,不敢任性,要在平日,他根本憎得理這兩個滿朝旗勇.還禮笑道:「煩勞通報,夏夢卿夏少俠處來人,求見傅侯。」
  想必那岳鐘琪摩下這八員將、三干兵,都聽到過夏夢卿大名,聞言,居左大漢連忙再拱手,道:「請稍等,我就去通報,閣下貴姓大名?」
  端木少華道:「不歸谷端木少華。」
  這兩個大漢可能對武林事頗不陌生,「哦」地一聲,同說道……原來是不歸谷少上駕到,失敬,請稍待通報。」
  話落,居左大漢轉身飛奔上山。
  須臾,兩名錦袍大漢疾步而至,適才那名黑衣大漢則緊隨他們身後,這兩名錦袍大漢氣宇不凡,英武逼人,一望而知是兩位大員。
  端木少華眼力不差,兩名錦袍大漢正是那傅小天向岳鐘琪提借來的八員上將中的兩員。
  來至近前,兩錦袍大漢抱拳為禮,居左那名道:「威侯在半山親迎,特命我兩人為少谷主帶路。」
  這個禮不輕,端木少華連忙還禮:「威侯由來過寵,端木少華怎當得起?有勞二位了。」兩錦袍大漢焉敢怠慢,略一謙遜,轉身帶路登山,神態舉止,頗為恭謹。
  才近半山,豪笑震天,威力神侯傅小天伉儷雙雙迎下,身後隨侍著另六員上將。端木少華距一丈駐步停身,恭謹施禮。
  「侯爺折煞端木少華了,端木少華見過侯爺、夫人。」
  傅小天大步走過,虎腕雙伸,抓住端木少華兩隻手,無限豪邁,無限真誠,大笑說道:「端木老弟,咱們是見過數面的朋友,用不著這一套,傅小天能高攀諸位武林奇英那是傅小天的榮幸。」
  端木少華微笑未語。
  傅小天鬆開雙手,笑道:「老弟我不喜歡咬文嚼字,什麼高軒枉顧,什麼有何教言,我是既害怕又頭痛,一大早跑來找我,有什麼事?」
  端木少華雖曾數次瞻仰傅侯神采,但是從未與傅小天有機會交談過,如今才是真正地領會到這位蓋世英豪,鐵錚奇男的豪邁、熱誠、不羈作風,不禁大為心折,道:「奉夏少俠差遣,將來拜謁。並有機密大事面陳。」
  入耳夏少俠,薛梅霞心神震動,脫口說道:「少谷主,夏少俠,他可好麼?」
  端木少華連忙回答,自然說夏夢卿很好。
  派的是不歸谷少谷主,又有機密大事,傅小天情知重大,接口說道:「老弟,站在這兒不像話,走,咱們裡間談去。」
  拉著端木少華,把臂而上。
  傅小天的大軍不是全駐紮在山上,三分之二在山下,只有他夫婦和德怡三分之-的兵將,篷搭在山上。
  傅小天的虎帳搭在十餘帳篷中央,這是重地,等閒人近都不能近,端木少華自然例外。
  美郡主德怡,早在帳外等候,端木少華與這位大郡主在神女峰下葫蘆谷中有過一面之緣,彼此不算陌生。
  葫蘆谷事後,這位絕代巾帽,愧煞鬚眉的膽略、作風,早巳贏得天下武林的衷心敬佩。
  是故,端木少華不敢怠慢,上前施禮,互相寒暄。
  傅小天屏退左右,虎帳中只有薛梅霞與德怡。
  坐定,端木少華不等再問,探懷取出一物,雙手遞上傅小天,神色至為鄭重地說道:「夏少俠日昨巧得布達拉宮形勢詳圖,認為侯爺可能用得著,特連夜複製一份,命少華面呈侯爺。」
  傅小天、薛梅霞、德怡聞言震動,俱皆大喜,傅小天接過那張以宣紙複製的詳圖,濃眉軒動,環目放光,道:「豈止有用,簡直是大大有用,夏夢卿永遠對我是那麼照顧,老弟,回去代我謝了。」
  攤開宣紙,略一注目,出聲長歎,順手遞與德怡:「好厲害的南宮毅,單看這圖上佈置,胸羅已強我傅小天數倍不止,傅小天還為的什麼將,談的什麼兵?」
  一紙佈置,便看得出這位當世虎將無比羞愧,自歎不如!
  看來這天外神魔南宮毅果然難鬥。
  話鋒微頓,目光投向看圖皺眉、花容失色的薛梅霞與德怡,自嘲一笑,指了指那張圖,又道:「兩位請看吧!佈置嚴密,用兵如神,令人難越雷池一步,若沒有這張圖,唉!我不敢想像後果。」
  德怡沒理傅小天,突然抬眼凝注端木少華,道:「少谷主,夏夢卿,他是怎麼個巧得的?」
  端木少華「哦!」地一聲,遂將昨夜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
  奇盡逐大食人巧得此圖之事,概略的說了一遍。
  聽完,德怡沉吟說道:「我擔心此中有詐。」
  顯然,她也是個細心人。
  倒並非傅小天與薛梅霞遇事不夠謹慎,而是覺得此圖既然是夏夢卿命端木少華送來,那便絕對沒有問題。
  他夫婦對夏夢卿有信心,他們以為,無論什麼事,絕逃不過這位宇內第一奇才一雙神目。
  傅小天笑了笑,道:「閣下,你是說這圖真假有問題?」
  「那倒不是。」德怡搖頭說道:「夏夢卿他不是糊塗人,他要沒把握,不會仿繪一份,讓少谷主送到這兒來,這圖是真,絕無問題。」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那你閣下什麼意思?」
  德怡未即刻答覆,反問端木少華,道:「少谷主,我剛才似乎聽說,獨孤大俠是盡逐大食人,而並非盡誅大食人,我沒聽錯吧?」
  端木少華道:「是盡逐而不是盡誅,郡主沒聽錯。」
  「這就麻煩了。」德怡轉注傅小天,道:「你聽見了麼?別說盡誅,只要有一個活口就有大麻煩,我以為大食人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不會不設法通知布達拉官,傳信兒的辦法很多,假如現在布達拉宮已經獲悉,而且已經改變了佈置,按圖攻之,後果如何?」
  端木少華微笑不語。
  傅小天卻大笑說道:「閣下,別緊張,你想到的只怕人家第一奇才早想到了,你說得好,夏夢卿他不是糊塗人……」
  薛梅霞突然截口答話,話很委婉,道:「小天,德怡是對的,凡事都要小心,何況這等大事?一步落人掌握,後果便令人可怕,更應該慎重,為什麼不先聽聽少谷主怎麼說?」
  一半是理,一半兒安慰德怡,傅小天當然懂,住口不言,微笑點頭,目光投向端木少華。
  端木少華這才說道:「夏少俠只請侯爺放心使用,別的沒交代。」
  「這不就是了。」傅小天收回目光,道:「聽見麼?兩位,少谷主還能怎麼說?」 
  端木少華面一紅,赧笑說道:「侯爺明鑒,我可是有一說一。」
  傅小天大笑說道:「老弟,行了!圖,我敬領,而且絕對照圖謀求對策,對夏夢卿我由來有信心,談別的吧,老弟。」
  端木少華笑了笑,道:「布達拉宮有百來枝火器,侯爺要小心對付。」
  薛梅霞與德怡臉色一變,齊道:「火器?他們哪兒來的火器?」
  端木少華道:「白衣大食供給的。」
  「好東西!」德怡挑眉叫道:「沒想到他們也有火器,小天,怎麼辦?」
  傅小天淡談笑道:「沒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百來枝厲害的玩藝兒,雖不能及太遠,威力卻不見得稍遜火器。」
  「什麼?你是指飛雨流星神鬼愁,」德怡訝然發問。
  端木少華心頭猛地一震。
  傅小天點了點頭。
  德怡又問:「夠麼?」
  傅小天尚未表示,端木少華已然說道;「恕我插嘴,侯爺這飛雨流星神鬼愁,不知可是那湮沒了近百年,北溟異人巧手魯班公精度三大得意傑作之一?」
  博小天點頭笑道:「老弟淵博,正是那玩藝兒。」
  端木少華動容說道:「那麼正如侯爺所言,雖不比火器能及遠,唯其歹毒霸道之威絕不稍遜火器,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聽到了麼?」傅小天目注德怡,揚眉笑道:「端木老弟,威名赫赫的不歸谷少谷主,武林俊彥,一流高手,他的話應該不會有錯吧?」
  德怡縱然不服,也不便再說什麼。
  端木少華赧然一笑,望了望傅小天,欲言又止。
  傅小天笑道;「老弟可想知道傅小天怎有此傷天和的玩藝兒?」
  端木少華俊面飛紅,道:「我就知道難逃侯爺神目。」
  傅小天道:「這玩藝兒本來是他們幾個大內侍衛的,我把它要過來,找了些有名氣的巧匠連月趕造了百枝。」
  端木少華道:「恐難盡善盡美。」
  傅小天笑道:「老弟說得是,誰能比得上那巧手魯班?不過,也差強人意,湊和能用了,老弟要不要看看?」
  傅小天既言能用,那便是真能用,否則他不會派用場。端木少華略一猶豫,紅著臉笑道;「我何止想看?還想向侯爺討取一枝。」
  博小天笑道:「寶劍贈英雄,我沒寶劍,就送這個玩藝算謝謝老弟跑這一趟吧,老弟使用時可要多慎重。」
  起身入後帳取了一枝遞向端木少華。
  傅小天那最後一句話用意良深,端木少華一點就透,慌忙站起來雙手接過,難掩欣喜地笑道:「多謝侯爺賞賜,端木少華省得,其實,我只是趁這次想以那些密宗高手試試這東西的威力……」
  「老弟。」傅小天微笑截口說道:「我大膽一句,少造殺孽,後福無窮.就是生死大敵,能少殺一個便盡量少殺一個。」
  虎將竟做如是語,足見俠骨仁心。
  端木少華通體冷汗涔涔而下,惶恐受教,且謝棒喝。
  傅小天道:「老弟,用不著這樣兒,咱們不是外人,否則我不會多嘴。」 
  端木少華既感激又感動,施禮告辭。
  傅小天沒挽留,舉手送客。
  端木少華趁勢又道:「侯爺,夏少俠還命我帶來八個字……」
  傅小天微微一怔,道:「說吧,老弟。」
  端木少華微笑道:「站穩立場,各幹各的。」
  傅小天鬚髮皆動,縱聲大笑,震盪長空:「好話!老弟,煩請轉告夏夢卿,就這麼辦。」
  端木少華才要轉身出帳。
  薛梅霞突然輕啟檀口,道:「少谷主,諸位現在住在哪兒?」
  這句話,德怡也想問,可是枝薛梅霞搶了先。
  端木少華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毅然笑道:「夫人原諒,夏少俠未曾交代,我不敢輕洩。」
  一縷幽怨之情襲上心頭,薛梅霞心酸難受的想掉淚,當著端木少華,她只有忍住,而且還強笑點頭。
  德怡何嘗不是如此?甚至心中的失望比薛梅霞還大。
  彼此之間,有一剎那的尷尬氣氛。
  驀地一聲豪笑,傅小天伸手輕拍端木少華的肩頭,說道:「對了,這等於是軍機,老弟,走,我送你下山去。」
  端木少華連忙堅拒,並請留步。
  傅小天還要送,端木少華又道:「侯爺,您說過,咱們不見外,您又何必要讓我不安?」
  傅小天大笑留步,道:「老弟,依你,咱們布達拉宮見。」
  豪語。
  端木少華神采飛揚,也做龍吟朗笑;笑聲中,一揖至地,轉身飄然而去。
  他這一路下山可真高興,這一趟沒白跑。
  當然,就這麼張口一句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得到武林人人垂涎、夢寐以求的飛雨流星神鬼愁,他能不高興,換誰誰但會欣喜欲狂。
  其實,錯非是這位蓋代奇豪的神力威侯傅小天,換個武林人,珍逾性命都來不及,焉肯輕易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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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4:02:39 |只看該作者
  本來,誰叫這東西威震宇內,聞之心驚膽顫?
  難怪端木少華不住自笑,有飄飄然之感。
  這時,在那布達拉宮孤峰之上,高高的站著一堆人,這些人,正是那阿旺藏塔法王與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背後,是幾位大喇嘛與幾大護法。
  南宮毅的目光,正遙遙凝注半里外一座山峰,手也指向那兒,道:「法王請看,他已經來了,足證消息不錯,哼,那想必是夏夢卿那一夥不知死活的後生晚輩,還高舉前明旗幟。」
  阿旺藏塔法王不諳武學,目難及遠,可是他背後幾位大喇嘛與八大護法俱皆密宗一流高手,目力自然不差,他們都可以看到那山峰之上旗正飄飄。
  耶多克點頭說道:「南宮大俠說得不錯,旗正懸在山峰之上,白底黑字。」
  另一名大喇嘛道:「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那個字是明字。」
  阿旺藏塔法王微微點頭,道:「怎未見滿朝人馬?」
  南宮毅道:「三千人不是小數目,傅小天這個人頗稱不俗他不會傻到把營駐紮得那麼近……」
  阿旺藏塔法王一笑說道:「只要他們進入西藏,就別想瞞過我們。」
  南宮毅道:「他們很有自知之明,老朽以為他們的目的不在瞞我們,而是另有其它用意。」
  阿旺藏塔法王道:「以南宮大俠高見……」
  南宮毅笑了笑道:「目前還很難斷言,不過,不管他們用意如何,都難翻出老朽手掌心,老朽自有對付之策。」
  這話說得很自負,但阿旺藏塔法王深信不疑。
  南宮毅頓了頓話鋒,又道:「他們既然來了兩天了,絕不會長伏不動,老朽以為今夜他們必然有所蠢動,而且不會是滿清方面的人,一定是夏夢卿那批自命不凡的後生晚輩。」
  阿旺藏塔法王道:「怎見得?」
  南宮毅笑問:「法王是指前者抑或是指後者?」
  阿旺藏塔法王道:「本座兩者都想知其所以。」
  南宮毅軒眉微笑,笑得很得意,道:「如果老朽推算的不錯,今夜將是烏雲掩月,一片黝黑,任何人都懂得利用這絕佳天候……」
  耶多克插口說道:「既然任何人都懂,那夏夢卿不世奇才,他必也想到我們已有所警戒,那麼他怎會明知故犯……」
  南宮毅突然一笑說道:「大喇嘛,兵家事虛虛實實,也就因為夏夢卿那後生頗有小聰明,所以老夫料定他今晚必有蠢動。」
  耶多克呆了一呆,旋即醒悟「哦!」地一聲,道:「多謝大國師指點,貧僧這下明白了。」
  南宮數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後者的道理,更容易明白,滿清方面除傅小天夫婦及那什麼黃毛丫頭的郡主外,均非高來高去的武林能手;試問,這種人他們敢來嗎?傅小天等三人雖武學不俗,但一個身為主帥,一個是誥命一品的夫人,一個又是嬌貴郡主,他三人斷不會輕易涉險,除此,那不是那批亡命之徒、自命不凡的武林後生是什麼?」
  這番話剖理分明,分析透徹,頭頭是道。
  這心智、這眼光,常人難及,眾喇嘛大為歎服。
  南宮毅淡淡一笑,又道:「今夜,無論他們來多少,無我令諭,任何人不得動用火器,老夫不願太早讓他們知道此一殺招。同時也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要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龍潭虎穴,什麼才是莫測兵機,我要使他們魂飛魄散,心碎膽裂,引之為戒絕,不敢再有兩次蠢動……」
  阿旺藏塔法王面有笑容,笑得有點陰森、冷酷,眾喇嘛更眉騰凶煞,目射厲芒,個個神色猙獰。
  南宮毅白眉一挑,目閃異采,凝注耶多克沉聲傳令:「大喇嘛請代老夫傳令,四位大喇嘛率六殿十壇主持,入夜準備追襲,只要有人一逃出布達拉宮務必追而生擒之,不准走脫一人,不得有誤。」
  耶多克偕一眾大喇嘛躬身領命而去。
  南宮毅的臉上,浮起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
  連阿旺藏塔法王那等智慧絕高之人,也無法窺透這笑意表示什麼……
  入夜,陰雲密佈,星月無光。
  大地一片黝黑,幾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布達拉宮整個兒的隱於黑暗之中,燈火盡熄,微光了無,莫辨所在,益顯神秘,高深莫測。
  四周靜悄悄地,除偶爾夜風拂過樹梢,微微帶起一陣沙沙之聲響外,聽不到一絲聲息。
  靜得就像死了一般。
  二更時分。
  驀地,一聲怒叱劃破了寂靜,孤峰猛然一亮,布達拉宮中長虹閃動,十幾道淡黃燈光分由各處齊集一點。
  燈光,是特製的巨燈,能成一道的照出老遠。
  那一點,是布達拉宮正殿那高高的屋脊之上。
  燈光用射下,正殿之上赫然站立著一個英武的黑衣少年,背露刀柄,昂然卓立,威風懾人。
  在這種敵暗我明,被逼暴露身形的情況下,黑衣少年竟能神色不變,安詳泰然,且目中冷電輕掃,仰面夜空,縱聲長笑,似龍吟如鶴唳,直破雲霄:「好厲害,好厲害!沒想到你們早有了準備,布達拉宮不愧是龍潭虎穴,如今我既無處可遁,你們有多少上來吧!」
  好豪氣、好膽略,這先聲應已奪人三分。
  此時,應該是高手齊出暴攻。
  或者,暗器滿天疾射猝襲。
  豈料大謬不然,黑衣少年語聲落後,不但未出高手,未見 暗器,便是連一個人影,一點反應都沒有。
  仍是那麼靜悄悄的,一寂若死。
  這不是好現象,越是靜,越可怕;越沒反應,越懾人。
  絲毫不差,空氣中隱隱帶著令人窒息之感。
  按常情,任何人都難免不安,難免懍然。
  可是,黑衣少年他似乎非常人,即是非常人就不能以常情衡量之,他表現得大大出入意料。
  看。
  他濃眉軒動,哈哈一笑,道:「你們既然不出來,那就算了!
  反正我既來了,也沒打算馬上走,閒著也是閒著,我索性坐下來,咱們耗吧!看咱們誰能耗過誰,我這張嘴可是不大乾淨,你們能憋著,有本事就憋到天亮,誰要先出來誰是龜孫子……」
  這黑衣少年嘴皮可真損,這下誰還好先出來?
  說著,他當真的一屁股坐在屋脊上。
  罵儘管罵,損儘管損,四周仍是沒一點風吹草動。
  黑衣少年又開了腔,他聳肩一笑,搖頭說道:「我聽說布達拉宮密宗高手如何了得,今夜特地跑來見識見識,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於聞名!看來傳聞有誤,令我失望得很。
  要不然這半天了,怎不見一個鬼影兒?就是看家狗,嗅到了生人氣息,它也會吠上兩聲,怎麼這人連狗都不如呢?……」
  遠處黑暗中,突然有人一聲冷哼:「後生好刻薄的一張利嘴,來人為老夫去擒他下來。」
  話聲方落,左前方黑暗中,應聲冒起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半聲不響,凌空如飛撲至。
  黑衣少年目光微瞥,「哦!」一聲,笑道:「請將不如激將,這法兒還真靈,你不願我說你連狗都不如,憋不住了先出來,那你當定了龜孫子……」
  坐在那兒沒動,抬手微揮,接道:「龜孫子,你不行,換個輩份高的來。」
  他這裡輕描淡寫,信手微揮,那條飛掠而來的人影可吃足了苦頭,當胸挨上一股罡風,悶哼一聲,激射退回。
  還真聽話。
  黑衣少年露的這一手,立懾全場,也引起了一陣看不見、聽不到的小小騷動,但,剎那寂然。
  遠處黑暗中,又傳來了一聲滿含訝異的輕「咦」:「後生,你居然身懷大靜神功,怪不得這般猖狂:這鬼門道瞞不了老夫,後生,你是凡凡和尚何人?」
  黑衣少年微微一愣,大笑說道:「料不到布達拉宮也有識貨人,老匹夫,你既然識得大靜神功,當知大靜神功曠古絕今、宇內獨步,你還問什麼?」
  暗中人也報以大笑:「好,好,好,算老夫多此一問!後生,你既是凡凡和尚傳人,那最好不過,老夫二次出世,正愁找不到那幾個稱得上老的小娃兒,如今搞了你後生還怕他們不出頭?」
  「恐怕你老匹夫要失望了。」黑衣少年道:「家師與兩位師叔已作古多年。
  暗中人「哦」了一聲,道:「那不要緊,老夫找你這後生也是一樣。」
  黑衣少年道:「那麼,老匹夫,我就在跟前,你怎不現身?」
  暗中人道:「老夫輩高名重,豈肯自貶身份與你這後生動手?你且等著,布達拉宮高手如雲,盡多擒你之人。」
  黑衣少年笑得輕蔑,道;「我已經見識過一個了,不怎麼樣,不怕死的你就叫他們來吧……」
  暗中人陡揚冷哼,又是一條人影自左近黑暗中竄起,迎面撲到,身法比先前那個還快。
  黑衣少年冷冷笑道:「你第二個出頭,不算龜孫子,不過你也得跟他一樣給我滾回去。」
  剛要依樣畫葫蘆地抬手輕揮,猛覺身後另有五六股凌厲勁氣襲到,所指皆是後背大穴。
  「怎麼?出來那麼多,沒用,仍得滾回去,不信且看。」
  黑衣少年攻勢不改,前揮一掌,坐勢不變,左掌後拋,飛快拍出六掌,剎那之間他竟連出七掌。
  罡風激揚,勁氣飛旋,一陣砰然連響,七條人影悶哼飛退,分別隱回原處,照樣栽了跟頭。
  黑衣少年拍拍手,道:「老匹夫,看見了麼?別……」
  暗中人冰冷一笑,道:「後生,你得意太早,適才數人不過是布達拉宮二流高手,如今你且見識見識一流高手大喇嘛,擒人!」
  四條高大人影比電還快,分由四方凌空撲到;人未至,四股密宗絕學大羅印,陰柔掌力已然擊抵。
  黑衣少年人也是個識貨人,一躍而起,身形疾旋,如飛拍出四掌。
  掌力相接,黑衣少年血氣微翻,四條高大人影撲勢只是略略地頓一頓,依然射落正殿屋面上。
  那是四個身材魁偉,威猛絕倫的黃衣大喇嘛。
  這回未能擊退來敵。
  黑衣少年神色微變,虎目寒芒輕掃四喇嘛,笑道:」大喇嘛究竟高明不少,你等且再接我一招。」
  話落,人動,身形疾閃,單掌飛襲對面大喇嘛。
  這名大喇嘛未敢輕視,功凝右臂,五指如鉤,迎面探出;指透陰煞,銳風絲絲,凌厲絕倫。
  他五指剛遞,黑衣少年忽揚輕笑,身形一頓,突然橫飄,電光石火般改襲左側正南黃衣大喇嘛。
  這名黃衣大喇嘛一招落空,方一怔神,黑衣少年突然出聲示警,人既光明磊落,招又神奇妙絕:「番禿,你上當了,小心我這一指。」反手一指點去。
  這名大喇嘛做夢也未料到他臨去還有這一秋波,才生警惕,足可洞石穿金的指風已疾射而至,再想躲閃為時已晚,「嗤」地一聲,脅下洞穿一孔,再差分寸,將台穴便要挨上,這條命就別想要了,好險。
  與此同時,黑衣少年已和正南那名大喇嘛雙掌之間互換一招,大喇嘛吃了苦頭,掌心被指尖輕輕地點了一下,大喇嘛如被蟲嚙,手臂酸麻,使不上力,抬不起來。
  何止羞惱成怒,簡直驚怒欲絕,左臂聚勁,凝足大羅印十成功力,狂揮一掌。
  黑衣少年身形滑溜,一招得手,早已轉向正西黃衣大喇嘛,運招如飛,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招式才遞,心頭倏生警兆,正南、正東兩名吃了虧的大喇嘛暴襲而末,陰毒掌力分指腰眼大穴。
  看來,這兩個大喇嘛已動了殺機,忘卻那大國師令諭中交
  代的所謂生擒二字,敢抗將令,膽子不小。
  黑衣少年忽地揚起輕笑:「番禿們怎這般不知好歹?適才我若不出聲示警,你倆如今焉有命在?指偏一寸,加力一分,只怕你倆就要血濺屍橫,我不希望你倆感恩圖報,至少識點趣嘛。」
  口說手不閒,反手兩指分襲而出。
  話本不錯,兩個大喇嘛自己心中雪亮,如無強敵當前,國師在側,誰也不敢絲毫松勁兒,何況已橫了心,紅了眼,滿腔怒火殺機已燒忘了一切,閃過兩縷指風,悶聲不峒,追襲而至;
  這下可惹火了黑衣少年,冷哼一聲:「都給我滾!」身形又做飛旋,剎那間擊出一招四式。四名大喇嘛還真聽話,各自-連退了好幾步才拿樁站穩.正東的那名,差一點栽下屋面,嚇出一身冷汗。
  燈光照射下,正殿上屋脊纖細可見。
  四名黃衣大喇嘛臉色鐵青,眉倒挑,目圓睜,凶芒暴射,怒焰欲噴,八道狠毒目光凝注中央,木立不動。
  顯然,四名大喇嘛是在暗中調息,凝功待發,預備做那凌厲無匹、威猛絕倫的致命一擊。
  黑衣少年當然看得出來,目射冷電,一掃身前三喇嘛,冷冷說道:「聽著!我奉命不得傷人,但若被逼,那該又當別論,適才交手我已幾度留情,設若你們妄徒……」
  話猶未完,四名黃衣大喇嘛突然同聲厲喝,撩袍探腕,各掣出雪亮森冷一物;龍吟震耳,白虹怒卷,身形閃動,四道匹練也似光芒吞吐,齊襲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目睹四物,濃眉倒剃,虎目暴射逼人寒芒,憤怒長笑,聲震夜空,好不驚人。
  「你等敢動淬毒軟劍,休怪我心狠手辣,再不留情!」
  翻腕疾探肩頭,-道金光衝起,燈光黯然,匹練失色;笑聲中,再做龍吟長嘯,身形沖天拔起,十丈處,忽折而下,直如殞星飛瀉,凌空下擊。但見一片金光,閃電罩向四黃衣大喇嘛。
  四黃衣大喇嘛有眼無珠,不識神物,一聲怒叱,挺劍上刺,劍光朵朵,森寒劍氣,迎向金光。
  驀地裡,遠處黑暗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沉喝;「速退,不可輕攫銳鋒,這是佛門至寶貝葉金刀。」
  暗中人示警不謂不快,無奈仍遲分毫。
  一陣金鐵交鳴,匹練中斷,擻飛沖天,四射沒入茫茫夜空;四喇嘛聞聲睹狀,心膽欲裂,持斷劍就要飛遁。
  金光一閃而下,逼近光頭,魂飛魄散,困獸之鬥,孤注一擲已經來不及,只有身形劇顫,閉目待斃。
  千鈞一髮,眼看四名密宗高手的黃衣大喇嘛,就要在這前古神兵,佛門聖寶貝葉金刀下,落得血噴屍陳,一聲霹靂大喝:「後生住手。」
  夜空白影如電,橫空疾射,一股罡風直襲黑衣少年,震得他身形斜蕩,飛出數尺。
  這及時而至的一掌,算是把四名黃衣大喇嘛從刀口兒上救了下來,拾回了四條命。
  可是貝葉金刀金芒所掃,四名黃衣大喇嘛一襲黃衣由領至襟,仍是被斬裂,胸毛袒露,狼狽已極。
  心碎膽破之餘,瞥及貝葉金刀,更顫抖暴退不迭。
  如今,正殿屋面上,多了一個赤面白髮老者,正是那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他面如寒霜,目射威稜,凝注黑衣少年,沉聲發話:「娃兒,你膽子不小,竟敢手持佛門至寶貝葉金刀,跑來布達拉宮逞兇撒野,所幸四位大喇嘛只是虛驚一場,否則老夫適才便已改變生擒初衷,將你立斃掌下!還不速棄刀就縛,難道等老夫二次出手不成?」
  黑衣少年虎目炯炯,深注南宮毅一眼,笑了笑,道:「放眼天下能在貝葉金刀下救人,並能一掌把我震退的人不多,布達拉宮更是絕無僅有;那麼,你老兒想必就是什麼二次出世,不甘寂寞,目下布達拉宮的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了?」
  南宮毅冷然說道:「你娃兒很靈通也很淵博,既知是老夫在此,就該……」
  黑衣少年一笑接道:「就該什麼?南宮毅,我承認字內你碩果僅存輩高望重,不過那沒什麼了不起,少在我面前情老賣老,就憑你天外神魔四個字想讓我棄刀就縛?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那根老骨頭?」
  這黑衣少年的確膽大得可以,不知天外神魔那還有得說,既知天外神魔而敢當面辱罵,就不能不令人咋舌了。
  南宮毅霍然變色,但剎那間竟堆起笑容,是獰笑:「娃兒,你膽大得令老夫難信,數十年至今,放眼天下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對老夫這般說話?老夫許你為第一人!娃兒,你先報個姓名老夫聽聽。」
  黑衣少年道:「別在我面前打壞主意,我軟硬都不吃,霍玄。」
  原來這黑衣少年竟是霍玄。
  南宮毅點點頭,笑道:「不錯,很順耳,有點英雄氣概……」
  霍玄一聲好說尚未出口,南宮毅臉色倏沉,厲聲接道:「娃兒!夏夢卿那後生派你黑夜潛入布達拉宮何為?說!」
  霍玄神色微愣,訝然投注,笑道:「老匹夫,你也不差,居然也知道我夏大哥的大名。」
  話鋒微頓,接道:「你要問我來做什麼,不如反問自己來布達拉宮做何勾當。」
  南宮毅淡淡一笑,詫道:「做何勾當,又待如何?」
  霍玄虎目寒芒一閃,沉聲說道:「我要憑掌中一柄貝葉金刀殺盡這些……」
  「閉嘴!娃兒。」南宮毅陡然挑眉輕喝,聲如重錘:「這些什麼?娃兒,小小年紀你懂什麼?滿清氣數已盡,合該覆滅,難道你忘了身是漢人,忘了公仇私恨……」
  「老匹夫,你該閉嘴!」霍玄倏揚怒喝,縱聲狂笑,虎目微赤,戟指南宮毅,說道:「南宮毅,這些話你怎好意思出口?少爺我為你臉紅害羞,對你這等助紂為虐的凶殘邪魔,我連罵你都懶得張口……」
  「小娃兒,住口!」南宮毅一聲冷喝,怒笑說道:「老夫本有憐才之心,可惜你太不知好歹!何謂助紂為虐,老夫二次出世,原就打算要把宇內鬧個天翻地覆,如今不過改改方法而已,老夫懶得跟你這後生晚輩多廢話,再問你一次,你是乖乖棄刀就縛,還是要老夫親自動手?說!」
  霍玄道:「那最好,我也沒時間,你若認為有把握,你就自己動手吧!只要你勝得我掌中貝葉金刀,還怕我不就縛麼?」
  「好說!」南宮毅怪笑一聲說道:「娃兒,這是你自找苦吃,並非老夫自貶身份,以大欺小。娃兒.老夫要出手了,小心了。」
  未見作勢,身形突然平飄,伸手便向霍玄抓去。
  天外神魔果不愧數十年睥睨宇內、正邪喪膽的大魔頭,這普普通通的一式俗招,到了他手上竟奧妙無窮,威力倍增。
  霍玄面上輕鬆,心中似也不敢絲毫大意,一斂嬉態,振腕出刀,刀尖直出,逕點南宮毅掌心。
  貝葉金刀佛門至寶,前古神兵,別說是刀刃,就是那吞吐金芒也能吹毛斷髮,斬鋼削鐵,何況是血肉之軀?
  南宮毅縱然修為已屆金剛不壞境界,也不敢讓這柄神刀金芒掃中分毫;否則那隻手就別想要了。
  冷冷一笑,道:「料不到你娃兒還真有兩下,凡凡和尚的傳人,是有點真才實學,比那些自命不凡武林後生強多了。」
  手腕忽沉,抓勢不變,反攫霍玄持刀右腕。
  這一招,變得快捷如電,那一流高手也難躲過。
  霍玄究竟佛聖得意高足,自非一般一流高手可比,咧嘴一笑:「老匹夫,蒙你誇獎了。」
  也跟著沉腕,刀尖上撩,疾劃腕脈。
  應變之快速、高絕令人擊節。
  錯非是這位大魔頭南宮毅,換個人定難逃斷腕厄運。
  南宮毅鳳目威稜一閃,冷冷說道:「娃兒,好手法,可惜遇上了老夫。」
  一偏腕,仍抓霍玄右腕。
  霍玄笑道:「誰都一樣,你老匹夫也不見得高明。」
  刀尖由上撇下,也取南宮毅右腕。
  轉眼之間,這一對蓋世魔頭、宇內奇英已互換三招,卻招招不高對方右腕,根本未攻其他部位。
  誰也未能將誰逼退半步,因為南宮毅始終未敢輕攫神兵銳鋒,霍玄也始終碰不到南宮毅毫髮。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南宮毅採取的是攻勢;霍玄是但求自保,只守不攻,更未奢望傷敵。
  不管怎麼說,這對天外神魔南宮毅,已經是件大不光采的難堪事,尤其是在這四周眾目睽睽之下。
  霍玄傷不了他,按說,那是天經地義,不算丟人。
  小孩子嘛,後生晚輩嘛。
  南宮毅三招不但未擒下霍玄,而且貝葉金刀仍好端端的在人家手裡,那可是威名掃地,丟了大人。
  他究是成名多年,輩份、功力比宇內三聖都要高的大魔頭,以一個宇內僅存二三的老輩魔頭,竟收拾不下一個小輩娃兒,想吧!
  霍玄,他初生之犢,得意還要賣乖:「老匹夫,你這天外神魔四字不過如此嘛!」
  南宮毅,赤臉變色,怒極而笑:「小娃兒,你先別驕狂,老夫適才手底下留了情,你再試試老夫這一招。」
  話落,出招,依舊是一招抓式。
  雖然仍是一著抓式,但此抓式與適才三招大不同,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語,中指直伸,四指如勾,閃電攫到。
  霍玄何等樣人?他焉能不識厲害?只覺南宮毅這一招面面顧到,罩蓋全身,令他無從招架,即或可以擋得住那一抓,也絕逃不過那蓄勁待發的一指。
  看來南宮毅成名非僥倖,話也不虛,若不是他打算生擒,手下留情,霍玄他早就毀了。
  霍玄神情猛震,一聲朗笑:「老匹夫,我沒工夫陪你玩兒,告辭。」
  身化長虹,疾掠面起,如飛射向夜空。
  南宮毅冷冷一笑:「小娃兒,在老夫手下你還想走脫麼?」
  如影隨形,鬼魅般飄起追襲面至。
  仍未脫出那一抓威力範圍;霍玄大驚,咬牙橫心,身形突然右移,倏插大喝,猛然轉身振腕揮刀。
  金虹飛捲南宮毅右臂,人影甫接,南宮毅長笑震天;霍玄卻悶哼一聲,身形斜斜飛起半空。
  南宮毅才待二次出掌。
  薯地,遠遠黑暗中傳來數聲慘叫,兩道燈光倏滅。
  又有人潛入布達拉宮,而且傷了人,毀了燈。
  霍玄已經受傷,在眾喇嘛聯手圍攻下,斷難逃脫。衡量輕
  重,不能顧此失彼,南宮毅厲叱一聲,掉頭撲向遠處。
  適時,四周竄起六條黑影,飛撲半空中霍玄。
  霍玄目眥欲裂,殺機頓起,揚刀大呼:「殺不盡的番禿!少爺雖受了傷,但對付你們仍綽綽有餘,不怕死的來吧!」
  寶刀揮處,金芒暴漲,三條黑影厲呼飛墜。
  其他黑影似為霍玄神威所懾,撲勢一頓,霍玄卻乘機金刀再揮,一閃沒入茫茫夜空。
  燈光雖來不及搜尋,密宗高手卻還能看得到那快如電光
  石火般,由半空裡掠出布達拉宮的霍玄身影。
  可是無大國師令諭,誰也不敢妄動火器,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由頭頂掠過,逃出掌握。不,不是眼睜睜的看著,有人追,十餘條黑影疾如鷹隼般躡後追出了布達拉宮,好快的身法。
  那是大國師預先安排好的四位大喇嘛及六殿、十壇主持,全是密宗一流高手,絕不容走脫一人。
  二十個密宗一流高手,追一個負了傷的人,似有點驚師動眾,小題大作。
  這是大國師的安排,想必有他的道理。
  大國師算無遺策,布達拉宮的這一仗,是打贏了。
  當然,在他的安排下,布達拉宮外的這一仗也應贏。
  霍玄一出布達拉宮,便直奔半里外那座山峰。
  他頭也未回,生似不知身後有人追趕一般。
  也許是南宮毅那一掌,未擊中重要部位,霍玄雖負了傷.身法之快速,卻絲毫未減色。
  夜色這般黝黑,當時除了南宮毅與霍玄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傷在何處,誰也不知道是掌傷抑或是指傷。
  毫無疑問的,更沒有人知道那是內傷或者是外傷。
  漸漸的,半里外那座山峰越來越近。
  四個大喇嘛知道,那座山峰便是武林群豪的駐紮地,也就是白日裡看得到前明旗幟飄揚的那座山峰。
  追人追到了人家地頭,那還會有好處麼?
  眾喇嘛想停步不追,無如大國師軍令如山,嚴諭不得走脫一人,生擒不了霍玄,如何回去交差?
  要命的又是一個生擒,否則對方這少年就出不了布達拉宮;既出不了布達拉宮,何用再迫?
  窮追不妙,不追又不行,這真是……
  前面奔馳的霍玄,身法逐漸地緩了下來。
  身形有點搖晃,步履也有點不穩。
  大國師那一手不輕,他,終於難忍傷痛。
  眾喇嘛見狀大喜,不敢出聲,只有互打手勢,加緊步履。
  倒並非畏怕武林各大門派高手,而是那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大內、葫蘆谷兩次大展神威之餘悸猶存。
  可是怪了,眾喇嘛是怕夏夢卿,霍玄他又怕什麼?怎麼與眾喇嘛一般的閉口疾奔,不出一絲聲息?
  距山峰已甚近,在這時候呼救求援,應該絕無問題。
  他為什麼不喊呢?
  莫非因傷勢過重,怕洩下真氣,不能開口。
  或者是霍玄他天生傲骨,秉性好強,認為呼救求援是不光彩的事?
  要是後者,那他就太想不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生命何等可貴,以一當眾,獨闖布達拉宮,能活著出來,在武林中已屬傲事,受傷那又算得了什麼。
  轉瞬間,霍玄近了山口,似再也支持不住,忽地一個踉蹌砰然倒地,那柄貝葉金刀也脫手飛出老遠。
  這不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眾喇嘛狂喜,如飛掠至,有的縱向金刀,有的撲向霍玄。
  手掌還沒碰著刀,沒撲著人。
  驀地一聲龍吟長嘯起自山腰,一點白影疾瀉而下,凌空飛撲。
  眾喇嘛聞聲抬頭驚顧,有名大喇嘛眼尖,心神一懍,顫聲急呼:「玉蕭神劍閃電手,快退!」
  眾喇嘛全都是親身經歷過夏夢卿的厲害,掌下亡魂,驚弓之鳥;七字入耳,大驚失色,顧不得拾刀,顧不得擒人,急忙倒射飛退。
  眾喇嘛剛動,白影已然射落,未撲眾喇嘛,順勢抄刀救人,停都束停,又復騰射而起,直落山口上。
  一隱再現時,人刀俱失,夏夢卿雙手空空,高高的卓立山口上,不言不動。
  這一手絕世身法,立刻震懾眾喇嘛,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暗道僥倖。好在夏夢卿旨在救人護刀,假若是……
  機伶連顫,才要再退,忽有所驚覺,倏然回身觀望,禁不住心神猛震,霍然變色,行不得也。
  週遭數十丈外,成弧形地站著二十餘名僧、道,漸漸地往內逼來,縮小包圍,步履緩慢而沉重,顯然是各個已凝足了功力。
  眾喇嘛眼力不差,看得出僧是少林威震天下的十八羅漢,道是武當震撼武林的武當七劍。
  少林、武當齊出二十五名一流高手。
  少林十八羅漢陣,武當七劍劍陣,雖然極為難闖,但在這二十名密宗一等好手來說,還好一點。
  再看這二十五名僧道高手之後的陣容,那就更令人心驚肉跳,神魂播動了;因為,這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陣容。
  地上,也成半弧狀的盤坐著半圈人,這些人,憎、道、俗、丐一應俱全,而且都不陌生。
  竟然全是那老一輩的武林奇俠。
  少林諸堂主持。
  一谷、二堡的谷主、堡主。
  丐幫五老現了三個。
  人數雖較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為少,但實力卻不知較十八羅漢、武當七劍又高出多少。
  一道包圍比一道強,一道包圍比一道扎手。
  眾喇嘛頗有自知之明,他們甚至有把握衝出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的包圍,卻絕難再衝出這二道鋼牆。
  何況,高高的山口上,還居高臨下的站著一個夏夢卿。
  這兩遭包圍的缺口只有一處,那是深不知有幾許的黝黑山口內,那地方更進不得,可是不進去行麼?
  分明是佈置好的,讓他們往口袋裡鑽。
  明知是個敞開口等著裝入的口袋,逼得你力不從心,不得不往裡進;這一招,好高明,好厲害。
  看來,人家是早就有準備了,這才是真的不容走脫一個呢!凶多吉少,今夜想再回布達拉宮恐已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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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4:03:37 |只看該作者
  照這情形看,夏夢卿他似乎是小題大作,以他的功力,在適才由上撲下時,出手點倒幾個密宗高手,應該不算太難.一次不能全把眾喇嘛放倒,還有二次、三次……
  那他又何必這般精銳盡出,都振上用場?
  這委實是一時令人難以想透。
  可能,他有他的主意。
  宇內第一奇才嘛。這樣做,想必錯不了。
  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縮至距眾喇嘛三丈停步不進。
  山口上,夏夢卿朗聲發話:「諸位,眼前的情勢,諒不必我多作贅言。我沒惡意,只是想屈駕數日,等你們法王醒悟時.我自然恭送諸位回去;如果諸位不願意釀成流血事件,請諸位進我山口,我當以上賓之禮相待……」
  話,雖然難免威迫,可是很委婉,也很誠懇。
  其實,這應是天大的意外,天大的便宜。
  若按布達拉宮的作為,對付霍玄的手法,夏夢卿把他們一個個斃於掌下都不多;以夏夢卿的功力,目前的情勢,殺他們也應該很簡單。
  話是這麼說,眾喇嘛臉上微露詫異之色,卻無一人動,更無一人答話。
  是不信?
  是不甘束手就縛?
  看起來兩者都是。
  夏夢卿像看透了一切,輕笑一聲,又道:「諸位,夏夢卿由來話出如山,一言九鼎,諸位不應信不過我;再說,我待諸位如上賓,更不能說諸位是我階下之囚,這種事,我夏夢卿不屑為之。那麼諸位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彼此遠無冤,近無仇,所以成水火敵對之勢,那是你們法王一人糊塗,與諸位無關。夏夢卿但找禍首,不願多傷無辜,更不願在眼下釀成刀兵相見的流血事件,這和我兩次遠來西藏的心意一樣,只要你們法王一點頭,彼此便相安無事,我立刻就走,否則我敢斷言那是布達拉宮自取滅亡。是故,我希望你們法王別逼我,現在諸位也別逼我!諸位如不聽我為息事寧人,好言好語相勸,眼前諸位難脫我掌握是事實,只要一動手,我便不能再待諸位如上賓,那才真正是階下之囚,事關諸位自己,我希望諸位能明智選擇。」
  這一番話,確實深深地擊在眾喇嘛之心坎上,也曾有一瞬間的微微動搖,只可惜,那桀驁凶殘的性情害了他們。
  再說,喇嘛心目中只有一個法王,阿旺藏塔法王是他們唯一心悅誠服的活神;除了神職法王,無人能駕馭他們。
  要有,那是畏,而不是服。
  眾喇嘛木立若死,仍不言不動。
  夏夢卿突然縱聲大笑,聞之驚心動魄。「諸位,我空有平和心,奈何諸位無動於衷,不願合作。有道是:佛門廣大,不渡無緣之人;又道是暮鼓晨鐘,難醒執迷之輩,看來今宵事非口舌所能解決,既然動手在所難免,夏夢卿就不得不惜流血的請各位入我山口了。」
  舉手微揮,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又動,一步一步再逼近,腳下踏在那滿地沙石上,沙沙作響。
  外圍的武林諸老,仍然盤坐未動。
  空氣凝結了,寂靜如死,靜得令人微感不安,靜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除了偶爾幾聲夜風呼嘯,拂動衣袂,呼呼輕響,十八羅漢、武當七劍步步留痕所發聲響外,別的聽不到一絲聲息。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距離,一寸一寸地接近。
  轉瞬之後,將是一場罕見慘烈、石破天驚,足使風雲色變、草木含悲的中原、密宗高手大搏鬥。 
  敵我搏鬥難免有所死傷,這一塊地上,將不知要灑多少血,橫幾具屍,令人不忍卒睹……
  戰雲密佈,腥風血雨!
  驀地,一聲霹靂般大喝,人影閃動,眾喇嘛四散掠起,各取一人,袍袖猛揮,攻出一掌。
  「阿彌陀佛。」少林十八羅漢之首慧空和尚高宣佛號,十八羅漢、武當七劍二十五隻手掌齊抬,回擊一掌。
  砰然連聲,砂石激揚,雙方各自退身,一步而止。
  這一掌,試出了功力高低,單打獨鬥,半斤八兩,難分軒輊,眾喇嘛並未能擊潰包圍。
  眾喇嘛個個雙眉軒動,目閃凶光,一名大喇嘛揚聲沉喝,眾喇嘛不約而同,聚集一處,四十隻袍袖猛屜,一股排山倒海般狂飄勁氣.飛捲慧空和尚。
  這一著,高、狠、毒、絕兼而有之,慧空和尚功力再高,他也擋不住二十個密宗高手聯手齊攻。
  這一來,何異慧空和尚一人獨對二十名密宗一流高手?
  擋不住,只有躲。
  慧空和尚神情一震,身形橫移左閃,掌風擦著身旁捲過,立刻現出缺口,眾喇嘛把握這轉瞬即失的不再良機,飛掠衝來。
  倘若就這般容易地被人衝破,十八羅漢陣也稱不上威力無倫,震撼宇內了。
  眾喇嘛快,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更快;慧空和尚閃身掠回,立補空隙,二十五人閃電繞動,各攻出一掌。
  這一掌非同小可,十八羅漢用的是禪門無相神功,武當七創也用上了輕易不露的太清罡氣。
  這佛、道兩家絕學,等於匯成一股,眾喇嘛舉掌回擊,被震 得血氣翻動,連連退身,不但未能衝出包圍,反而又落回正中
  央。
  這高、狠、毒、絕的一招算是白費了,眾喇嘛領教了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的厲害,頓時震住。
  但,旋即,一名大喇嘛揚聲再喝:「事不得已,動兵刃,闖!」
  二十名密宗高手撩袍掣出軟劍,銀蛇條條,飛捲而出。
  慧空和尚雙眉一撓,目射奇光,一聲暗滲佛門獅子吼的洪鐘般佛號;羅漢出戒刀,七劍仗竹劍,振腕迎上。
  雙方一觸即開,武當劍術高絕,享譽百年,當者披靡;六名喇嘛右臂衣破肉裂,鮮血涔涔而下。
  而十八羅漢、五位大和尚戒刀由中而斷,刀尖散落一地,雙方各有損失,顯見得喇嘛們損失較重。
  傷臂、斷刀,雙方均視為莫大恥辱,喇嘛色厲猙獰,和尚動
  了真火,沉喝起處,閃身再搏。
  各加功力,各出絕學,這第二次接手,全是殺著。
  只消等雙方接手,就非有死傷不可。
  眼看就要血肉橫飛,慘劇促成。
  適時,穿雲龍吟長嘯劃空響起,一道白虹由高高山口上疾射而下,回空電閃,快捷無匹。
  只聽一陣錚、錚脆響,銀星四射激揚,眾喇嘛悶哼飛退聚為一團,各望掌中斷劍.作聲不得。
  白虹斂處,夏夢卿面如寒霜,星目暴射逼人神光,負手卓立場中,衣袂飄揚,直如天神下降。
  這曠絕神功,天人之技,立即震懾全場。
  眾喇嘛噤若寒蟬,面色如土。
  夏夢卿則雙手往前一伸,冷冷說道:「諸位,我說過,不願見流血事件釀成,若非我及時出手,雙方都難免死傷,諸位更可能全部躺在此處!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為不易,生命無價,諸位就當真是這般執迷不悟,非至流血橫屍不干休麼?」
  人家兩手空空,以一雙肉掌搏犀利白刃,自己二十柄緬鋼打遣的百練軟劍全部折斷,還有什麼顏面再言武?
  四名大喇嘛喟然長歎,擲劍不語。
  這表示很明顯,剩下的六殿十檀主默默然紛紛丟下斷劍。
  夏夢卿淡淡一笑,擺手說道:「雖經搏鬥,此乃人之常情,沒有一個人不到絕望最後關頭會甘心放手的,所以,我不怪諸位,仍是初衷不改,待各位如上賓,請。」
  話剛落,一名喇嘛跺腳咬牙,突然抬起右掌,如飛拍向自己的天靈,竟要自絕當場。
  眾喇嘛援救不及,驚怒交集,不忍卒睹,連忙閉目。
  夏夢卿倏揚輕笑:「大喇嘛,在我眼前想自殺都不大容易。」
  虛空一指飛過去。
  那名喇嘛手臂應指而垂,雙目凶毒光芒狠注夏夢卿。
  一名大喇嘛適時怒喝:「塔什圖,法王要你這麼做麼?」
  那名喇嘛身形機伶一顫,凶態倏斂,垂下頭去。
  那名大喇嘛冷哼一聲,轉向夏夢卿正色說道:「適才事乃閣下親眼目睹,還望閣下遵守諾言,否則貧僧等當立即自絕。」
  看不出這些凶狠的喇嘛們,倒是那麼剛烈。
  夏夢卿一笑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夏夢卿從來如此。」
  那名大喇嘛不再多說,無限沮喪,黯然地領著眾喇嘛行向山口,低著頭、閉著嘴,好不淒慘。
  夏夢卿淡淡一笑,跟著行了進去。
  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唯恐有詐,仍未放鬆,包圍圈漸漸向內縮小。
  外圍的諸老輩奇豪這才紛紛站起,跟在後面向山口行進。
  山口,還站著一個人,他望著緩步行進來的眾喇嘛,回身輕笑,向著身後暗影中低低說道:「小霍,有你的,這齣戲閣下唱得妙絕之至。」
  暗影中,有人答口說道:「好說。少谷主閣下,你那討來的飛雨流星神鬼愁沒派上用場,不覺得遺憾?我替你惋惜。」
  站在山口上那人笑道;「小霍,別高興!若非夏少俠有諭,我早用上了,雖然手癢難耐也只得忍了,時候多著呢!」
  暗影中那人說道:「我懂,你等著吧,這種有傷天和的玩藝,只怕我夏大哥永遠不准輕易使用,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兒。」
  「那是夏少俠俠骨仁心。」山口上那人說道:「不過,我一點都不愁這玩藝兒用不上,別忘了,番禿們有火器,夏少俠只是不准輕易使用。小霍,你該懂,輕易二字何解?那並非絕對不准,對嗎?」
  暗影中那人答了一個字:「對。」
  山口上那人道:「這不就行了麼?小霍,說真的,你覺得那甫宮毅老匹夫如何?真難斗麼?……」
  暗影中那人道:「怎麼?你有意思?」
  山口上那人說道;「聞名不如見面,我倒真想鬥鬥他。」
  暗影中那人哼了一聲,笑道:「端木老兄,我勸你省省心.免了吧。令尊只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還要等你接衣缽.繼香火呢!」
  「小霍!」山口上那人說道:「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也不假。」暗影中那人說道:「適才要不是憑著貝葉金刀就難接他第二招!要不是我見機得早,跑得快,南宮毅又另有牽掛,不能分身,我就非留在布達拉宮不可;碎燈傷人引南宮毅的是蒼五老,他可能跟南宮毅朝了面,不信你何妨去問問他?」
  「問他?」山口上那人聳聳肩,苦笑說道:「你這是存心整我,我見了他就頭大,不用張口,他非把我罵個狗血噴頭不可,算了,我寧可相信你。」
  話聲方落,山口上突然飄上一人,話聲蒼勁,道:「是誰在背後數說我老要飯的?難怪我耳朵發癢。」
  說曹操,曹操就到,比請神還靈。
  山口,上那人一聲不響,撒腿就跑,如飛掠了下去。
  暗影中,傳出兩聲輕笑。剛飄上那人,似又好氣又好笑,笑罵說道:「小子,溜得太慢了,我老要飯的瞧見你了,沒做虧心事兒,你跑個什麼勁兒?今晚好好睡.明兒個再跟你算帳,我要不拔了你那根舌頭才怪。」
  山口下,沒回音,想必那人早溜得無影無蹤。
  暗影中那人卻接口說道:「五老,跟南宮毅朝了面麼?」
  「沒有!」剛上來那人說道:「老要飯的本想見識見識天外神魔到底怎麼個神法,可惜夏少俠不准,他交代只許溜,不許打。」
  暗中人「哦」地一聲說道:「這倒出我意料之外,好在機會 多得是……」
  剛上來那人截口說道:「以後就沒勁兒了,老要飯的就喜歡摸黑,打混仗,東給他一巴掌,西給他一腿,這才過癮!怎麼樣,小霍,傷,要緊麼?」
  暗中那人笑道:「多謝五老關懷,我躲得快,肩膀上挨了一下,不重。」
  「那沒關係,剛才你那一手差點兒沒嚇癱我,若不是夏少俠告訴我得快,老要飯的早出手了。」剛上來那人說道:「記住,小霍,老要飯的向來是點滴必報,不管是恩是仇,挨的這一下有機會可要討回來。」
  「那是自然。」暗中那人笑道:「五老放心,這一下小霍不會白挨。」
  「對!唉:對了,小霍。」剛上來那人說道:「老要飯的想起一件事,剛才夏少俠凌空下擊的時候,我老要飯的似乎瞅見他手裡白光一閃,等著了地卻又兩手空空,老要飯的一直納悶至今,小霍,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麼?」
  」五老眼神兒好。」暗中那人說道:「別人都沒瞧見,獨您瞧見了。那是小岑的玄玄寶鉤,夏大哥他故弄玄虛,落地就揣起來了。」
  「乖乖。」剛上來那人輕呼一聲說道:「三聖遺寶現了兩件,這下番禿們有樂子了。
  小霍,你可知道那根蟠龍玉杖在誰手中?」
  暗中那人說道:「我東郭師叔沒有傳人,所以那根蟠龍玉杖暫時由我夏大哥保管,他預備要代我東郭師叔收徒。」
  上來那人說道:「有眉目了麼?」
  暗影中那人道:「有,不過目前我夏大哥還沒有決定。」
  上來那人道:「可以說給我老要飯的聽聽麼?」
  「這是天機。」暗中那人笑道:「我夏大哥一直在觀察那人心性,五老恕我哲時不便洩露。」
  「這關於賣得對。」上來那人說道:「東郭先生的絕學失傳了可惜,但絕不能輕易草率找個人接了衣缽,否則寧可讓它失傳……」頓了頓話鋒,接道:「小霍,你去睡吧,這兒由老要飯的接替,明兒個咱們還得大拼上一場呢,不養養精神不行。」
  暗中那人問道:「五老,明的,暗的?」
  上來那人說道:「明的,活報應仇老四已經下了戰書。」
  暗中那人道:「這八成是我夏大哥的主意。」
  上來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暗中那人道:「他做事向來如此。」
  上來那人道:「不錯,夏少俠就是這麼一位值得欽敬的人物……」
  「五老。」暗中那人突然一笑說道:「明兒個,您是什麼……」
  上來那人笑接道:「蒼老五隻能充個搖旗吶喊的小嘍囉、賤骨頭,不堪大用;你要讓我掛帥,那等於要我這條老命。」
  暗中那人失笑說道:「那是您五老不求……」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五老,有人向山口來了,好快!」
  上來那人冷哼說道:「老要飯的聽見了,我倒要看看這是哪個兔崽子這麼大膽!小霍,你先別出來,讓老要飯的一人兒瞧瞧。」
  話落,一條黑影由山口上疾掠而下,一閃沒人黝黑山口內,緊接著山口內響起一聲蒼勁沉喝:「什麼人?站住,」
  「……」沒回聲。
  山口內,又響起蒼勁話聲,這回是破口大罵:「兔崽子,你要再不站住老要飯的可要……」
  「蒼老五!」距山口數十丈外夜色中,有人沉喝;「給我閉上你那張吃慣了殘粥剩飯的臭嘴,睜開那雙老狗眼,瞧瞧是誰來了。」
  話聲,聽得山口上暗影中的霍玄一樂。
  只聽山口內蒼寅「哦」地一聲,啼笑皆非地道:「原來又是你這臭駝子,老要飯的碰上你,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你來幹什麼?又有斬獲了?早不開腔,蒼老五還以為是會走路的死人呢!」
  來人卻是那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
  此老行動怎麼突然變得這般神秘起來?
  就這一句話工夫,獨孤奇話聲已由山口內響起;「臭要飯的,快死的人了,幹什麼老是這麼損?積點陰德不行麼?這回你臭要飯的可說對了,老駝子正是又有斬獲,走,給我駝子前面帶路,駝子耍見夏少俠面陳機密。」
  兩位風塵異人想必已碰了頭,黑黝黝的山口內傳來啪、啪兩巴掌,不知誰打誰,適時聽蒼寅說道:「小霍,這兒交給你了,老要飯的去去就來。」
  霍玄尚未答應,山口內又傳上獨孤奇話聲:「怎麼,霍少俠在上面麼?」
  霍玄應道:「駝老,霍玄在此,恕我不能接駕。」
  「好說。」獨孤奇道:「一家人何必客氣,少俠忙著吧!」
  隨即寂然,黑黝的山口內不復再聞聲息。
  山口上下,似乎是靜不了。
  一條人影輕捷地又掠上霍玄站立處,說道:「小霍……」
  霍玄話聲訝然,道:「你怎麼還沒睡?」
  那人道:「睡不著,出來陪陪你。」
  原來,正是端木少華去而復返。
  其實,蒼寅要不是離開了,他仍不敢復返。
  「睡不著?陪我?」霍玄笑道:「老兄,不是吧?大概是有什麼心事吧?有道是:心緒不寧,寢食難安,我瞧你八成是……「
  「小霍,」端木少華道:「別瞎猜,沒那回事。」
  「老兄,」霍玄道:「霍玄的機靈雖比不上小岑,可是這點你還瞞不了我,我勸你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有事乾脆說。」
  端木少華沒說話。
  霍玄又道:「不說是麼?那成,要出主意,求幫忙,你可別找我。」
  「何必呢,小霍,自家兄弟。」端木少華沉不住氣了,道:「其實,也沒什麼,說來說去我是想進布達拉宮瞧瞧。」
  「那簡單。」霍玄道:「找我夏大哥商量去,只要請得將令……」
  「你這不等於沒說?」端木少華道:「我要是能這麼做不就沒事了?」
  霍玄道:「那也簡單,我給你出個主意,偷偷的溜走。」
  「小霍。」端木少華苦笑說道:「別尋我開心成麼?走了我還敢回來麼?夏少俠軍令如山不說,單我爹他就非剝我的皮 不可……」
  身後突然有人接口,連笑帶罵;「小子,這回你可跑不了了吧!不是你老子,是我老要飯的要剝你的皮……」
  端木少華想跑,無奈脖子上上了一道鐵箍,有心無力,溜不得也。
  那是蒼寅,他笑罵接道:「小子,老要飯的鬆手了,你可別跑,跑了聽不到好差使,你可別怪我。」
  霍玄掉頭說道:「五老,駝老呢?」
  蒼寅道:「走了,由山後走的。」
  「那麼,五老,什麼好差使,有我的份兒麼?」
  蒼寅「哈」地一笑,接著低低說了幾句。 
  霍玄突然笑道:「去睡吧!老兄,這回包你睡個好覺。」
  一聲輕笑.一條人影如飛掠下山口……
  翌日早上,約莫辰牌時分。
  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山坳,穿過草原,為首一人高擎大明旗幟,大纛直指布達拉宮孤峰。
  擎旗的是丐幫五老,九指追魂蒼寅。跟在後面的是夏夢卿、少林掌教大悲禪師、武當掌教無為道長、不歸谷谷主端木長風、天龍堡堡主齊振天、朝天堡、五莊莊主……四寨寨主……丐幫幫主宮天玄、少林諸堂主持,……幾幾乎全是老一輩的武林群俠。
  年輕一輩的霍玄、端木少華、四大金剛、十八羅漢、武當七劍……等人,則未在隊中。
  想必是被派擔任留守。
  適時,布達拉宮孤峰之下,也靜靜地排列著一支隊伍。
  為首的,是兩個人--阿旺藏塔法王高坐錦椅,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則坐於左邊一張錦椅上。
  阿旺藏塔法王身後是八大護法與十二近侍。再後,是幾十位大喇嘛。最後,是以黃衣四尊者為首的三十名身材高大的壯年喇嘛,每個人均身背一支以黑布包裹的棒狀物。
  布達拉宮的諸殿、壇主持及那二流密宗高手則一個不見。
  當然,布達拉宮也得有留守人手。
  草原上,靜悄悄的,除了夏夢卿領導的武林群豪,步履所及,草聲沙沙外,再難聽到別的聲音。
  不知怎地,今天沒有風,草原上的空氣顯得異常沉悶,竟有點像暴風雨前的那片刻寂靜一般。
  夏夢卿所領導的這支隊伍,漸漸行近那支布達拉宮孤蜂下的黃衣隊伍,相距十丈停住。
  夏夢卿跨前一步與九指追魂蒼寅站個並肩,目光如電,輕掃眾喇嘛,停在阿旺藏塔法王身上,朗聲發問:「閣下想必就是布達拉宮阿旺藏塔法王,請過來答話。」
  阿旺藏塔法王沒動,也未答理。
  南宮毅卻離座走前,冷冷地看了夏夢卿一眼,道:「你就是那號稱宇內第一奇才的玉蕭神劍閃電手夏夢卿?」
  夏夢卿沒答覆,淡笑說道:「你大概就是那二次出世,不甘寂寞,要將宇內鬧個天翻地覆的天外神魔現居布達拉宮大國師要職的南宮毅吧?」
  南宮毅臉色一變,道:「後生,你好大膽,敢直呼老夫名諱。」
  「你也不差。」夏夢卿以牙還牙,道:「夏夢卿三字也不是任何人均可……」
  「住口!」南宮毅突揚怒喝,鬚髮微張:「夏夢卿,你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休說是你這黃口孺子,就是智蒙和尚他也不敢對老夫這樣說話,不要看你是什麼宇內第一奇才,老夫可未將你放在眼內。」
  「彼此!」夏夢卿神色泰然,笑道:「夏夢卿也沒在乎什麼七十年前的什麼蓋世魔頭。」
  「好東西。」南宮毅勃然大怒,嗔目咬牙,閃身欲撲。
  阿旺藏塔法王突然插口說道:「南宮大俠何不能暫做小忍?」
  南宮毅怒態一斂,笑道:「說得是,何必跟這些插標賣首之人一般見識?……」
  微頓話鋒,腔色一沉,接道:「後生,你站穩了聽著,戰書是你下的,老夫欲藉這一戰,附帶地向你索還你昔日闖宮傷人血債……」
  「無論哪一筆,我一概接著。」夏夢卿微笑說道:「戰書是我下的,別的我不便再表示意見,是單打是群毆,任憑你布達拉宮量力選擇。」
  「這本由不得你。」南宮毅冷冷說道:「在戰端未啟之前,老夫有一樁事要問你,你把布達拉宮二十位大喇嘛如何?說!」
  夏夢卿淡笑說道:「夏夢卿不是蛇蠍小人,他們毫髮無傷,個個被待若上賓,恐怕要比在布達拉宮裡都舒服……我奇怪你為什麼……」
  「老夫不傻。」南宮毅冷笑截口說道:「今日雙方精銳盡出會戰於此,老夫何必忙於昨夜一時,你應該覺得,今早派人乘虛,要比昨夜容易得多。」
  他料定夏夢卿必然震驚,豈知夏夢卿出他意料,不但未曾震驚,連臉上顏色都一絲未變,反而笑道:「我早料想到你會出此一招,我留了人。」
  甫宮毅雙目寒芒一閃,道:「別忘了你是精銳盡出,縱有留人也難當……」
  夏夢卿一笑說道:「你如自認高明,我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救走了。」
  這種安詳神態,反令南宮毅莫測高深,暗暗狐疑,但現在沒時間容他多想,冷冷一笑,才待張口。
  夏夢卿已然又揚輕笑,說道:「南宮毅,你問完了麼,」
  南宮毅臉色再變,似強行忍住,道:「老夫問完了。」
  夏夢卿道;「那麼,你現在且聽聽我的……」
  俊面一沉,目注黃衣四尊者等三十名喇嘛接道:「南宮毅,你敢是自知人力不敵,要憑火器取勝。」
  阿旺藏塔法王神情一震,面上掠過一絲詭詫之色。
  南宮毅卻坦然直認不諱,道:「別激老夫,老夫做事向來只求目的,不揮手段。」
  「說得是。」夏夢卿道:「對敵人慈悲不得,也無須講求手段,不過,我懷疑這區區火器能否派以用揚,能否收效。」
  南宮毅道:「那你等何妨試試看?」
  夏夢卿笑道:「稍時戰端一啟,機會多得很,其實,想不試都不行。」
  南宮毅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夏夢卿沒理他,淡淡一笑,目注阿旺藏塔法王:「閣下,我有一句忠言相勸,不知閣下願不願聽?」
  阿旺藏塔法王不失一方霸主風度,微笑頷首,道;「本座洗耳恭聽。」
  「好說。」夏夢卿道:「閣下睿智,當不至忠言逆耳……我聽說喇嘛敬法王,忠貞不二,法王也視之如子弟,此言可實?」
  阿旺藏塔法王道:「事實如此,母庸置疑。」
  夏夢卿微微點頭道:「那麼,我以為喇嘛敬服法王,忠貞不二,是因為法王有值得敬服忠貞之處,法王視喇嘛如子弟,也應秉摯愛真情,也即俗話所謂:以心換心,互掬赤誠,可對?」
  阿旺藏塔法王點頭說道:「不錯。」
  夏夢卿道:「今閣下欲逞一己之私,陰謀勾結白衣大食,惹動刀兵,被大食人操縱,為大食人賣命,驅喇嘛作戰,不顧犧牲子弟性命,不顧布達拉宮基業;我不知這是否就是法王對子弟的摯愛真情,是否即是法王值得敬服忠貞之處……」
  阿旺藏塔法王臉上一紅,半響未能答話。
  夏夢卿微微一笑,又道:「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法王以為他日一旦大事得成,大食人會擁法王登基,這種想法,我認為太以天真!智慧高深如法王者,我不知怎會有此天真想法;即或大食人真如諾言擁法王登了基,古來多少傀儡皇帝,哪一個不被人家牽著鼻子?哪一個不等於賣國求榮?哪一個又有好下場?法王出家高人,出家人怎忍陷生民於水火,淪蒼生於痛苦?縱或飛鳥能被戈盡?大食人過河拆橋,藏了已失利用價值的良弓,禍己噬臍,法王懊悔還來得及……」
  阿旺藏塔法王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仍無辭以對。
  夏夢卿神色一轉凝重,正色又道:「今貴我雙方對峙於此,滿朝神力威侯傅小天按兵左近,軍機叵測;當此慘烈戰端一觸即發之前,夏夢卿仍願本上天好生,息事寧人,誠懇進幾句忠言。作戰沒有不流血的,絕不可能沒有死傷,法王與我或有私怨,但談不上公仇,如此雙方何必拋頭灑血苦苦爭鬥,使得血流漂杵,屍伏盈野,不可收拾?我無意威脅法王,但夏夢卿有把握做小部分犧牲,能換得布達拉宮所有,甚至可以兵不刃血,立使法王就範;不過那是暴力不能使人心服,所以,不到最後絕望關頭,我不會採取這一步驟。夏夢卿願以性命擔保,此時只要法王肯點一下頭,賜以千金一諾,夏夢卿不但立刻率眾回頭,而且我還可以讓傅小天就此收兵,利害備陳,請法王三思,做一明智選擇。」
  一番話,聽得眾喇嘛俱皆動容,阿旺藏塔法王臉色由紅轉白,且隱透陰鷙狠毒之色,雙目猛睜,突然說道:「閣下這番話確實深深打動本座之心,可是,閣下能還我活生生的十大高手及近百喇嘛?」
  很顯然地,他避實就虛,扯上了夏夢卿與布達拉宮之間的仇怨。
  夏夢卿一笑說道:「我說過,法王與我之間或有私怨,但那絕談不上公仇。法王難不成就為此私怨而勾結白衣大食興兵?倘若果真如此,那好辦,請找我夏夢卿一人了斷即可。」
  阿旺藏塔法王臉又一紅,道:「本座認為那沒有什麼兩樣,遂了大心願還怕這小小私怨不得報?閣下無須再枉費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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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4:04:46 |只看該作者
 夏夢卿臉色一變,尚未來得及說話,  阿旺藏塔法王已然目注南宮毅狠聲示意:「請南宮大俠率眾殲敵。」
  這一句,不啻說明勸和無望,啟了戰端。
  南宮毅忽地縱聲狂笑:「後生,這你應該閉上口,死了心吧,有什麼高招快快使出吧……」
  夏夢卿星目暴射寒芒,冷笑說道;「那當然,事既無可挽回,夏夢卿無須再有顧慮,告訴你那主子,大食人已盡被我逐出大漠,後援已斷……」
  「胡說。」阿旺藏塔法王神情劇變,霍然站起。
  「信不信由你。」夏夢卿冷冷笑道:「法王如若認為能等得後援,何妨等等看。」
  是氣、是驚,阿旺藏塔法王身形暴抖,猛揚厲喝:「殺敵!」
  揮手前指。
  未等南宮毅再傳令,眾喇嘛紛紛獰笑,飛撲敵陣。
  與此同時,八大護法與十二近侍保著法王退上山腳。
  大戰觸發,夏夢卿一聲不響.飛取南宮毅。
  這兩位老少絕世高人剛接上手,草原上已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混戰,為近百年來武林所罕見。
  九指追魂蒼寅首擋敵鋒,鬚髮暴張,以旗柄當槍,大喝一聲一名黃衣喇嘛慘叫倒地,血洞直透後胸。一招殺敵,仰天大笑,奮起神威,再撲眾敵。
  他這裡得手,另外一方兩聲狂呼,兩個黃衣喇嘛同時死在大悲禪師少林絕學鐵掌之下。
  可是,五莊四寨的九位莊寨主,卻也躺下了三位。
  一上手便是血腥,怎不令人觸目心驚?
  夏夢卿與南宮毅三招秋色於分,第四招未演,遠處,驀地傳來一聲霹靂大喝:「老弟,這老匹夫讓給我。」
  震天豪笑聲中,神力威侯傅小天如天神下降,疾掠而至,手持八寶鋼劍,衝入戰圈,一時慘呼四起,血肉橫飛,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傅侯神威立震全場,就在微一心悸神怔之剎那間,五名黃衣喇嘛又狂噴鮮血,倒地身亡。
  那是端木長風、齊振天、宮天玄、仇英、無為道長各傷一敵,而齊振天的龍頭杖卻生生被震斷成兩截。
  傅小天揮動鋼劍,直奔至夏夢卿身旁,夏夢卿一面動手.一面淡淡笑道:「侯爺,忘了?你我各幹各的,侯爺怎好……」
  傅小天倒掄銅劍,背後一名企圖偷襲的黃衣喇嘛臂折斷腿,他卻若無其事地雙軒濃眉笑道:「不錯,老弟,我沒忘。你瞧,我的人來了一半,你對付人,我對付火器,老弟,閃開些,讓我見識見識這位七十年前便已威震宇內的天外神魔。」
  也不管夏夢卿答不答應,鋼劍往背後一插,鐵掌翻飛,逕取南宮毅胸腹大穴,一上來便是殺招。
  夏夢卿不便以二對一,說了一聲:「侯爺小心。」轉身而去。
  一名黃衣喇嘛首當其衝,被他虛空一掌劈上左臂,鮮血激射,生生斬斷。
  南宮毅信手一揮,輕易還招道:「你就是海老兒唯一傳人,傅小天?」
  傅小天笑道:「不錯。」震天指飛襲而出。
  南宮毅冷哼說道:「這是海老兒震天指,可惜遇上了老夫。」
  單掌橫截,震天指所向無敵,這回竟然失效,他接著又道:「傅小天,你只帶來一半人,那一半人可是由你那略涉武學的妻子率領,企圖乘虛偷襲布達拉宮?」
  傅小天被他那一掌截得心驚,挑眉笑道:「你還不算太糊塗,我不讓她涉險,但是她不肯聽。」
  斜斜一掌,飛斬南宮毅右臂。
  這一掌,天外神魔沒放在眼內,但這句話,可把南宮毅嚇白了臉,神情猛震,暴喝說道:「傅小天,你……你怎敢……」
  跺腳閃身,一掌逼退傅小天。
  適時,草原上,數十喇嘛遠遠奔來,其中有入場聲大呼:「南宮大俠請速返官,他們另外還有人乘虛偷襲……」
  那是大喇嘛耶多克的聲音。
  這說明,夏夢卿沒派人留守,諸小輩奇豪已……
  驀地,孤峰上傳來一陣火器鳴聲,布達拉宮緊接著衝起幾聲龍吟般長嘯。
  南宮毅暴揚厲喝,二次揮掌,逼得傅小天退了三步,騰身而起,掠向孤峰,半空中再揚聲急喝:「八大護法護衛法王,退!」
  身形如電,疾閃而逝。
  情勢危急,八大護法哪敢怠慢,與十二近侍保著阿旺藏塔法王急急後退,奔向布達拉宮。
  群龍無首,眾喇嘛慌了手腳,鬥志毫無,不敢戀戰,紛紛轉身飛退,倉皇狂奔,好不狼狽。
  有道是:兵敗如山倒。一點不差,退逃中,又躺下了好幾個,真有點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夏夢卿振臂傳令,蒼五者大纛展動,要乘勝追擊,直搗黃龍。
  傅小天也不落後,揮動鋼劍,帶來的一半人馬喊殺衝去,排山倒海,洶湧捲上孤峰。
  剎那間,草原上一片空蕩、寂靜。
  只剩下鮮血遍地,橫屍到處,殘肢斷腿,慘不忍睹。












第二十五章 恩怨情愛一夢中
  草原上激戰方竭,布達拉宮四周又展開了另一場激烈的戰鬥。
  喇嘛們困獸之鬥,歹毒暗器、火器一時齊出,黃光滿天砰然四鳴;這一招果然厲害,群豪躲閃得快,仍難免部分皮肉微傷,滿朝兵將行動較緩,立刻倒斃了大片,慘呼、呻吟,到處可聞,此落彼起。
  南宮毅既已退入布達拉宮,武林群小及薛梅霞、德怡所率半數兵將危厄可慮,令人擔心。
  夏夢卿與傅小天想雙雙衝入布達拉宮施以援手,竟一時莫可奈何。非他,犀利火器實在難擋。
  傅小天急橫了心,殺紅了眼,傳令動用飛雨流星神鬼愁以毒攻毒,然後怒揮銅劍,疾騰半空,飛撲布達拉宮數丈高的圍牆,如怒龍下降,如天馬行空,神威大展;三個手持火器的喇嘛喪膽亡魂,未來得及發射,已被他震天指虛空連點,三顆頭顱登時粉碎。
  三個喇嘛剛應指斃命,一陣桀桀怪笑,兩條人影疾如鷹隼,鬼魅般由另一處牆垛掠起,雙撲半空中的傅小天。
  那是西域雙殘兩個凶魔。
  傅小天存心誅除,八寶銅劍飛掃猛砍,雙殘怎擋得住這盡展所學的千鈞神力之擊?難逃墨運,慘叫兩聲,上半身骨胳盡斷,斷線風箏般墜落地上。
  雖然喪了身,可也擋住了傅小天的衝勢,傅小天被雙殘擊出的兩股掌力震得身形徽微一窒,才要再提真氣,撲進布達拉宮,一眼瞥見地上九指追魂蒼寅雙臂鮮血涔涔,似無力再撐住大纛。
  大纛豈容倒下?按說不關他的事。但傅小天竟大喝一聲,斜飛而下,右掌鋼劍一揮,襲向一名乘危偷襲的喇嘛,左臂虎腕輕舒,一把扶住大明旗幟,大聲道:「五老,讓我來。」
  蒼寅卻道:「侯爺身為當朝大員,怎好……」
  傅小天大笑說道:「此時哪顧得了這許多,五老鬆手。」振腕搶過大纛,轉身搏敵而去。
  蒼老五大為感佩,鬚髮俱張,叫了聲:「多謝侯爺!」奮不顧身,猛撲左近喇嘛。
  正在此時,一陣慘呼,高高圍牆上一眾喇嘛突然身形衝起,外翻落地斃命,火器威脅隨之解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立震全場,牆外喇嘛四下飛遁,漢滿兩方正要搶上。緊接著,圍牆上出現了霍玄與端木少華,這兩個人一現身,夏夢卿立即振臂大呼:「退!」
  一聲「退」字,武林群豪紛紛停手不攻。
  傅小天呆了一呆,呼道:「老弟……」
  夏夢卿截口說道:「侯爺,布達拉宮內已經差不多了,我不忍趕盡殺絕……」
  話聲未落,圍牆上又掠起十八羅漢、武當七劍……
  傅小天恍然大悟,笑道:「老弟,我由來聽你的。」話完,高聲傳令收兵。
  頓了頓話鋒,仰首望著端木少華,又道:「端木老弟,方才可曾看見拙荊與德怡郡主?」
  端木少華與霍玄及十八羅漢等人一齊飄下。
  端木少華道:「夫人與德怡郡主已由寺後繞過來了,馬上就到。」
  傅小天放了心,點頭不語。
  夏夢卿卻目注霍玄,問道:「小霍,那位法王呢?」
  霍玄遭:「由南宮毅保走了,不知道逃到哪兒去了。」
  夏夢卿星目異采一閃,道:「這一戰,布達拉宮元氣大傷,諒他短期內無法再談什麼義舉了;再說,斷了大食人後授,他也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
  倏地玉面上起了一陣抽搐,不再說話。
  一戰成功,誰不欣喜,無如憶及死者,禁不住個個悲痛,無言低頭,剎那間寂然無聲。
  傅小天所率滿朝兵將姑且不算,單武林群豪就損失了二三十位老少精英。朝天堡主、五莊五位莊主、四寨四位寨主、不歸谷的俊彥、天龍堡的健兒,這是壯烈犧牲的。再看看受傷的九指追魂蒼寅傷了雙臂、皓首神龍齊振天折了龍頭杖、傷了內腑,少林羅漢堂主持大智禪師左臂骨折、丐幫四老活報應仇英眇了一眼。
  其他,武當、華山……諸老,都帶點輕傷。
  雖然贏得了這一戰,付出的代價也相當可觀。
  這就是戰果。
  突然,九指追魂蒼老五打破沉寂:「各位,人死不能復生,還悲傷個什麼?武林人物過的是刀口舐血生涯,何況人生百年到頭來還是一死!只要死得壯烈,大丈夫何悲一死哪在乎早晚?老要飯的認為他們這樣去了,總比死在那武林中爭名奪利的紛爭要好得多,回去讓少林老和尚做做佛事,連喇嘛們一塊兒超渡吧,諒他們在九泉之下也應含笑瞑目了……」
  勸人家止悲,他說著說著卻似有物堵住了喉嚨,連忙低下頭去,舉袖偷拭老淚,雙肩聳動不已。
  不勸還好,這一勸更糟,大夥兒頭垂得更低。
  良久,蒼寅抬起了頭,老眼猶帶淚漬,又道:「其實,咱們應該很滿足了,老要飯的沒想到布達拉宮瓦解得這般容易,老要飯的本以為起碼要耗上兩三個月,最少要傷亡過半……」
  齊振天猛抬皓首,道:「要飯的,經你這一提,我也覺得奇怪,布達拉宮是舉世皆知的龍潭虎穴,怎會這般不堪一擊?」
  這一來,大夥兒都興起子同感,不過誰也沒開口,只因為現在沒心情多想,也沒心情談論這些。
  夏夢卿與霍玄對望一眼,張口欲言,卻似又強行忍住,略一沉吟,剛要揮手示意群豪離去。
  遠遠的,傳來一陣雜亂的步履聲,隨著這陣的步履聲,山道拐角處,轉出了薛梅霞、德怡與一眾滿朝兵將,奉旨監視傅小天的四川提督岳鐘琪赫然雜在隊中。
  傅小天沒表示驚奇,顯然,岳鐘琪來西藏已非一日,早見過他了。
  薛梅霞與德怡倒持著長劍,夷然無傷,衣衫上連一滴血都沒有,這不能不算是奇跡了。
  傅小天急步迎上,老遠地便出聲喚道:「霞……」
  可是,薛梅霞與德怡卻似沒聽見,兩三丈外倏然駐步,嬌 靨上的神色是一片惑然、訝異、震驚……
  傅小天一怔駐足,愕然說道:「震,怎麼啦?你這是……」
  薛梅霞與德怡沒理他,德怡印轉向薛梅霞道:「霞姐,我覺得夏夢卿不像……」
  薛梅霞目光不離夏夢卿,喃喃說道:「我也看出來了,我去問問他。」逕直走向夏夢卿。
  早在薛梅霞與德怡突然駐足、驚愕疑注時,夏夢卿就微微顯得有點不安,此時一見薛梅霞向他走來,臉上的不安神色越明顯、越濃厚,但他仍強笑迎了上去,說道:「小妹……」
  「住口!」薛梅霞一直逼到夏夢卿面前,冷冷一聲輕喝,木然說道:「你瞞得過任何人,你卻瞞不過我,你不是我夏大哥,你是誰?為何冒充我夏大哥,他如今在哪裡?說!」
  此言一出,群豪面面相覷,心想:這位傅夫人是怎麼回事?
  沒頭沒腦地說出這種話來,莫非是身經劇戰,過份疲累,神智有點不清……
  心裡這麼想,可是誰也不好說出口來。
  本來嘛,夏夢卿明明是夏夢卿,怎會不是,又何來冒充?
  這豈非笑話,天大的笑話嗎?
  傅小天大急,疾步走過,道:「霞,你這是怎麼啦?他,夏老弟,他不正是夏老弟麼……」
  薛梅霞沒看傅小天,緊緊盯住夏夢卿,道:「小天,你別管,他的化裝很高明,可我說過,他瞞得過任何人,卻絕瞞不過我,我要當著群豪揭穿他。」
  這話不錯,薛梅霞對夏夢卿認識得的確是最清楚,任何人難及;傅小天心裡明白,目光轉注夏夢卿,惑然道:「老弟,你……」
  夏夢卿何止不安,簡直有點失措,囁嚅笑道:「侯爺,我不明白小妹她怎會……」
  「住口!」薛梅霞再揚輕喝,嬌靨上已現寒霜,道:「小妹也是你叫的麼?說!你自己說還是要我動手?」
  夏夢卿默然不語,但旋即突然點頭,笑道:「反正現在已沒關係了,還是我自己說吧!夫人,您別生氣,您也看得沒錯,我不是夏大哥。」
  群豪大大震動,紛紛掠了過來。
  這還了得,誰敢冒充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
  傅小天環目暴睜,尚未說話。
  薛梅霞適時說道:「那麼你是誰?」
  夏夢卿舉手一抹,取下一張特製面具,笑道:「夫人,我是岑參,小岑。」
  露出了廬山真面目,薛梅霞認得,無為道長也不陌生,一點不差,他真是與霍玄並稱二小的大木真人得意高足--岑參。
  薛梅霞、德怡、傅小天,除了霍玄外,俱皆神情狂震,立刻怔住,瞪目張口,作聲不得。
  這一來,夏夢卿為何捨棄他那威震宇內的玉簫不用;峨嵋之會,小岑為何未與小霍同來,全明白了。
  猛然,蒼寅一聲怪叫,閃身掠向霍玄。「小霍,你瞞得老要飯的好苦。」
  被瞞得好苦的,何止他一人?霍玄聳肩攤手苦笑:「五老,您得原諒,這是夏大哥的吩咐,我也莫可奈何!為顧全大局,我只有幫著瞞了,其實,我也憋得難受。」
  蒼寅大笑,還想問,薛梅霞已問了岑參:「夏大哥,他人呢?」
  岑參眨了眨眼,笑道:「夫人,您冒險偷襲,碰到過南宮毅,他如真是天外神魔,小岑不敢說您能安然退出布達拉宮……」
  忽然,南宮毅聽說薛夫人率兵乘虛偷襲布達拉宮時,那種震驚的表情,飛快地自傅小天眼前浮起,他大叫說道:「原來如此,哈!我才奇怪他怎麼老不盡全力,原來如此啦……」
  薛梅霞與德怡也明白了。岑參的話不錯,剛才在布達拉宮內的情形的確是很驚險危急,如果不是南宮毅趕到,下令捉活的,她兩人早傷在布達拉宮了。
  這一來,什麼小霍夜探布達拉宮受傷,什麼獨孤奇送圖,夏夢卿又毫不猶豫地採用,為什麼夏夢卿不讓薛梅霞太早跟他見面,布達拉宮為何這般不堪一擊,片刻瓦解……
  這一切的一初,全都迎刃而解。
  群豪禁不住相顧點頭,啞然失笑。
  薛梅霞放下了一顆久懸的芳心,春風解凍,嬌靨上有了笑容;但倏然,她又想起一事,皺眉問岑參,道:「我看見夏大哥保著那個法王,轉眼不見,那他……」
  岑參搖頭笑道:「夫人原諒,這就非我所能答覆了,我也不知夏大哥他往哪兒去了,不過有一點母庸置疑……那個法王慘了。」
  好俏皮。薛梅霞嫣然再笑,微嗔卻更喜愛地望了他一眼,沒說話。
  傅小天聽得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岑參肩頭:「我也稱你
  一聲老弟,咱們雖沒見過面,可是我心儀已久,老弟,我瞧你不比夏夢卿遜色嘛!」
  岑參臉一紅,赧然笑道:「那是侯爺你誇獎,小岑哪敢跟夏大哥比?夏大哥能氣走恨天翁,戲弄喇嘛於股掌之上,小岑卻一見面就被人揭穿底牌。」
  這句話,又贏得傅小天一陣震耳豪笑。
  諸事已了,阿旺藏塔法王既有夏夢卿相伴,再加上布達拉宮損失慘重,諒他也再難作怪。
  如此,還有什麼可停留的?
  於是,兩方分手,各回駐地。
  岑參、霍玄偕同武林群豪,為不幸犧牲的諸俠收了屍,沒耽擱地出了西藏,取道返回中原。
  駐地已不必再去,沒東西了,縱有,也應已被喇嘛們摧毀得一塌糊塗,也沒有用了。
  傅小天、薛梅霞與德怡,率領著岳鐘琪等兵將,返回了卦蘭山駐紮地,才進虎帳,一樁事物看得三人頓時呆住了。
  桌上,鎮紙上壓著一張信箋。
  信箋是傅小天常用的,沒什麼值得奇怪。
  可是,信箋上的字跡就不尋常了,十足地令薛梅霞心弦震動,狂草、龍飛風舞、極熟悉,是夏夢卿的手筆。
  薛梅霞定過神來,當先奔向桌前,以顫抖的心、顫抖的手,輕輕地拿起那張信箋。
  信箋上,墨漬未乾,寫的是:
  「我尚有一樁大事未了,故又匆匆他去。
  為天下武林,為釵、佛二寶,為薛家一門血仇,十日後我將於哀牢斷魂崖與雷驚龍放手一搏,特此奉知。
  夏夢卿匆留」
  直到現在,薛梅霞才知道父母兄長慘死的一門血仇,是那禽獸不如、滅絕人性的表兄雷驚龍下的毒手。
  她簡直不敢相信,但是,夏夢卿不會騙他,這畢竟是事實,雷驚龍雖然害得她家破人亡,又何異無形中拆散了她跟夏夢卿,等於使得她痛苦一生?
  腦中轟然一聲,一陣昏眩,若不是傅小天背後仲鐵腕扶得快,定然會栽倒地上。
  她心碎腸斷,悲憤填膺,嬌靨煞白,目眥欲裂,牙咬得滲血;想哭,沒有淚,也哭不出聲。
  信箋,自那雙劇烈顫抖的柔荑中滑落。
  好半天,她才說出了一句:「雷驚龍,你好狠毒的心腸!」
  咬牙恨聲,神色之可怕,前所未見。
  傅小天跟德怡,適才在她背後已將信箋上的話,看得清清楚楚,德怡忙好言慰勸,傅小天卻沒說話。
  只因為他的感受與愛妻同,鬚髮俱張,環目暴射懾人寒芒,充滿了怒火、殺氣,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神色比薛梅霞更可怕。
  過了一會兒,薛梅霞才在德怡的慰勸下漸漸趨於平靜,傅小天才斂去了他那嚇人的威態。
  三個人,兩個呆呆地,德怡也住了口。
  但,突然,薛梅霞開了口,道:「走,小天,陪我去一道,我不能盡讓夏大哥為我操心勞神,我要手刃雷驚龍,報此血誨深仇,慰泉下父母兄長。」
  傅小天竟然笑了,不過那是悲甚怒極而笑:「走!這不是你一人的事,是咱們兩個的事,我要他在我八寶銅劍之下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傅小天可從來沒說過這麼狠的話。
  隨即,喚進岳鐘琪,吩咐他領兵先回四川,聽候令諭。做官的,都善於察言觀色,岳鐘琪看出傅侯神情有異,沒敢多問,唯唯而去。
  岳鐘琪出帳後,傅小天又轉向了德怡,還沒開口,德怡卻先說了話,她表示要跟他伉儷二人一起去。
  在人情道義上說,她這時不能離開這對夫婦,更何況她還想見上夏夢卿一面。傅小天伉儷不糊塗,德怡自己更明白,她如今已是情不自禁,不克自拔了。
  傅小天與薛梅霞不便堅拒,只得點頭,當下收拾細軟,三人三騎,取捷徑直奔雲南。
  衰牢,山勢險惡,峰高壑深。
  峻蜂插天,雲封霧鎖,極盡深邃、陰森之感。
  尤其,蠅蜒起伏,連綿百里,山區極廣,古森林遍佈,蒼蒼翠翠,一望無垠,盡多毒蛇猛獸。
  這一日中午,天陰得很,衰牢山腳下,馳來了三人三騎。
  這三人三騎,是一男二女。男的環目虯髯,身軀魁偉;女的清麗、艷絕,壓倒塵寰。
  正是傅小天、薛梅霞、美郡主德怡三人到了。
  在山腳下三騎並立,勒馬控韁,仰望深邃、險惡、廣闊的山 勢,薛梅霞立刻皺起蛾眉,道:「小天,你瞧,偌大一座哀牢,斷
  魂崖上哪兒去找?」
  傅小天和她有同感,濃眉皺得更深,環目凝注雲封霧鎖,
  不可復見的半山以上,久久才道:「霞,別急也別愁,路是人走出來的,顧名思義,斷魂崖是個崖,而且必極險惡,咱們專找險惡絕崖不就……」
  「閣下聰明人,怎也做此糊塗語?」德怡插口說道:「觀山勢,哀牢險惡絕崖不在少數,斷魂崖是個地方,又沒寫字,誰知道哪個崖名為斷魂?」
  傅小天一怔為之語塞,旋即搖頭苦笑:「厲害,厲害!那麼,閣下,說說你的高見吧!」
  德怡瞥了他一眼,翻翻美目,道:「我要有好主意早說了,還會等閣下問麼?」
  傅小天濃眉微軒,還想再說。
  薛梅霞已然搶著說道:「好啦,兩位,現在已是第十天中午,倘若咱們……」
  「別忙,霞姐。」德怡猛有靈思,連忙笑道:「我有法子,如果咱們沒來晚,包管靈。」
  傅小天惑然投注,薛梅霞卻展眉道:「那麼說呀?閣下。」
  德怡沒說話,笑了笑,突然仰面長嘯,嘯聲清越如鳳鳴,穿雲透霧,直道哀牢絕峰。
  只要是功力不俗之人,只要在哀牢山區之內,都應該聽得到,而且必為之驚動。
  嘯聲方起,傅小天與薛梅霞便即雙雙恍然大悟,薛梅霞目射讚佩未語,傅小天已拇指雙挑,說道:「閣下,高明,高明!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嘛。」
  「好說。」德怡淡淡笑道:「靈不靈還不知道呢!」
  話雖這麼說,嬌靨上卻難掩心中得意之情。
  傅小天只做未見,收回目光,轉注衰牢,靜待回應。
  哪知,等了半晌,別說回應,連一絲風吹草動也沒有。
  德怡,有點兒窘。
  薛梅霞那清麗的嬌靨上,剛浮起一片失望之色……
  驀地,一聲龍吟長嘯起自哀牢絕峰之上,穿雲透霧而出。
  三人精神一振,薛梅霞首先喜呼:「是他,是他,小天,快……」
  傅小天正在辨別嘯聲起處,只一細聽,立刻聽出嘯聲是由最中一座山峰上傳下,飄身離鞍,道:「兩位,下來吧!」
  其實,他這句話多餘,薛梅霞與德怡早已雙雙飄下。
  安頓好坐騎,由登山小道聯袂飛馳而上。
  小道羊腸,極為崎嶇,沿途更是荊棘籐蔓滿佈,頗難行走,兩旁古木參天,蟲蛇起伏,黑暗而陰森。
  這雖然難不倒傅小天,薛梅霞與德怡可有點作難;尤其是德怡,她竟然額頭現了汗漬。
  費了盞茶工夫才登上半山,三個人整個兒地處於一片迷濛雲霧之中,十丈外幾難見路。
  好在傅小天神目如電,他略一辨明路徑,當先又馳了上去。
  飛馳間,漸漸地可以聽到峰頂傳來陣陣呼呼之聲,傅小天絕代高手,他立刻聽出那是高手搏鬥所發勁氣罡風,他回首輕聲道:「霞,聽見麼?夏夢卿已經跟雷驚龍動上手了……」
  適時,雲霧中又傳下夏夢卿幾聲清叱。
  薛梅霞既驚且喜又悲憤,德怡竟覺得臉紅心跳,當下竭盡所能,加快身法,一口氣馳上峰頂。
  雲霧只繞山腰,峰頂反而開朗,鑽出雲霧,眼前陡然一亮,絕峰景物清晰在目,纖細可見。
  卻看得三人熱血往上一湧,傅小天與薛梅霞簡直四目噴火,悲怒之色現於眉宇。
  斷魂崖就在眼前。
  那是絕峰近旁,一塊面臨危崖的平地。既稱斷魂,想必崖下是深不可見底的萬丈深淵。
  在那平地之上,距危崖不到一丈之處,正有著一白一黑的兩個人影閃電交錯,生死火並。
  那是夏夢卿與雷驚龍,一位宇內奇才,一位蓋世梟雄;武林中,正邪二途兩個頂尖兒的人物。
  看情形,兩個人不只是想把對方格斃,甚至是都想把對方道下危崖,一墜斷魂。
  驚險、激烈、驚天動地、鬼哭神號。
  雷驚龍已然不支,呈露敗相,一寸一寸地被道近危崖,不過,他能和夏夢卿頑抗多時已是太以難得。
  薛梅霞忍不住忽地脫口嬌呼:「夏大哥,留下他來,我要手刃……」
  傅小天阻攔不及,心頭剛緊。
  想必是微一疏神,夏夢卿竟被雷驚龍一掌逼退五尺。
  天!雷驚龍轉危為安,夏夢卿反倒更近危崖。
  薛梅霞嚇得花容失色,一機伶,倏然住口。
  只聽雷驚龍一聲怪笑,雙出詭異招式,凌厲猛攻。
  夏夢卿倏揚怒笑,如電迎上。
  薛梅霞與德怡未能看出什麼,傅小天卻看得大驚失色突發霹靂大喝:「老弟,使不得!身形別動!」
  可惜,晚了。
  兩條人影甫接,一聲淒厲慘嗥劃空揚起,那是雷驚龍。
  但,兩條人影卻合而為一,砰然疾射,一飛數丈,直起半空,足下是萬丈探淵。
  這回誰都看得很清楚,雷驚龍臨死凶殘頑強,雙臂緊緊地抱著夏夢卿不放。夏夢卿空有絕世功力,無從施展。
  三人魂飛魄散,心膽俱裂,疾掠而出。
  傅小天先至,鐵腕探處,「嗤」地一聲裂帛聲響,只扯下了一條雪白衣衫,但,合二為一的夏夢卿與雷驚龍已向著斷魂崖下飛瀉墜落,一閃不見。
  斷魂崖下雲霧迷濛,陰風慘慘,深不可見底,什麼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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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4:05:04 |只看該作者
  縱然是大羅金仙失足跌下,也必粉身碎骨,絕無生機,何況是一個血肉之軀?
  德怡嬌靨慘白,怔立無語,搖搖欲墜。
  薛梅霞一聲絕望悲呼,縱身便要跳下。
  傅小天人雖悲痛欲絕,神智猶清,鐵腕雙伸,死命拉住,薛梅霞掙扎無力,又是一聲淒慘悲呼,往傅小天懷中便倒。
  這是悲淒衰絕的人間慘劇。
  傅小天與德怡都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千鈞重擊,何況是薛梅霞這個情海斷腸可憐人?
  絕峰上,只有那聲聲啼猿般,聞之令人心酸淚下的悲哭,沒有話聲,因為誰也沒有開口。
  這氣氛,筆墨難以形容萬一。
  良久,良久,薛梅霞聲嘶力竭,淚盡血出,斑斑紅淚濕透衣襟,也染上了傅小天胸前。
  突然,哭聲竭止,薛梅霞猛然抬頭,嬌靨毫無血色,美目赤紅,面上猶帶著兩行血淚,呆呆說道:「小天,陪我下去看看,我不相信他就這麼走了……」
  傅小天心如刀割,歎了口氣,顫聲說道:「霞……」
  「別勸我,小天,你不去我去。」
  傅小天哪忍堅拒,只得扶著她走下絕峰;美郡主始終沒說一句話,跟在身後,像失了魂似的。
  斷魂崖下,山石嶙峋,到處碎石黃砂。
  眼前,一白一黑兩具屍體,不!那不能說是屍體,應該說是兩堆血肉模糊的肉漿,慘不忍睹。
  既是血肉模糊的兩堆肉漿,就無從分清誰是誰,只能由白黑兩襲衣衫上,分辨誰是夏夢卿,哪個是雷驚龍。
  薛梅霞掙脫傅小天雙手,搶天呼地,撫屍痛哭。
  沒有聲,沒有淚;是血,只有血。
  血,灑在血上,一般地鮮紅。
  猛然,德怡嘶聲狂呼,捂著臉飛馳而去。
  傅小天大驚,追之不及,只有呼喚。
  然而,德怡卻聽若無聞,漸去漸遠,終於不見。
  半晌之後,薛梅霞才在傅小天的忍淚慰勸下緩緩站起,手上、身上滿是血漬,分不出是她的還是夏夢卿的。
  其實,都一樣,她的身體裡,有夏夢卿的血;夏夢卿的身體裡,也有她的血。
  又過了一會兒,薛梅霞才木然說道:「小天,我想把夏大哥帶回去安葬。」
  神態已然平靜,天知道這平靜後有多大悲痛。
  傅小天道:「霞,哀牢,算得天下名山,他奇才蓋世,北京宦海會冒瀆他,我認為不如讓他俠骨英名永埋此幽谷。」
  薛梅霞顫動著失色香唇,欲言又止,點了點頭。
  傅小天不再說話,找了一塊較干之地,八寶銅劍翻飛,硬生生地挖了兩個坑。
  薛梅霞道:「小天,你也打算埋雷驚龍?」
  傅小天收起了八寶銅劍,婉言說道:「霞,人死一了百了,恩怨全消,我們怎忍心埋一棄一,讓雷驚龍……」.
  俠骨柔腸,這才是大英雄本色。
  薛梅霞點頭說道:「好吧,他應愧見泉下我父母、二兄。」
  說罷,親手捧起夏夢卿那一堆衣衫、血肉,放入坑內,然後,又收拾了雷驚龍殘骸。
  傅小天看得心中好不難過,暗睹既敬且佩,雙手堆土,頃刻營就兩墳,又揮掌如刀,削下兩片石塊,震天指下石屑紛飛,兩塊墓碑各立墓前。
  安葬完畢,薛梅霞走至夏夢卿墓前,嬌軀一矮修然跪下,忍痛含悲三拜,口中是喃喃自語的顫抖聲:「夏大哥,梅霞負你太深,欠你良多,此生報答無望,但求來生結草啣環……」
  博小天也開了口,虯髯抖動,環目赤紅:「老弟,你就這樣走了麼?你何忍丟下我們?老弟,英雄並立於世,傅小天今生就服了你一個,我原以為在各為立場的龍爭虎鬥中,倒下去的是我,卻不料你竟先我而去,而且是這般的去法。老弟,蒼生怎麼辦?大漢民族怎麼辦?天下武林怎麼辦?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你含恨而去,傅小天從此孤獨,這世上對我還有什麼意思,老弟,答我一聲,老弟,答我一聲……」
  聲淚俱下,涕泣泗流,好慘!
  「夏大哥,你聽見我跟小天的話了麼?為什麼不答應一聲?你知道我跟小天就在你眼前麼?……」
  「夏大哥,從此天人永相隔,再想見你一面都不能,夏大哥,為什麼?為什麼?你想看看梅霞麼?夏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我明白,往日,為什麼我們不能多見幾面,為什麼,夏大哥,你能告訴我麼?……」
  「夏大哥,你一生勞碌,都是為了別人,為了梅霞,你可曾為自己打算過麼?你為什麼不替自己多想想,為什麼?夏大哥,看看梅霞吧.她就在你眼前,夏大哥……」
  「老弟,造物何其弄人,為什麼要讓梅霞處於你我之間?
  為我們你先我們而去?這難道就是天意麼?冥冥蒼天就只會為人間添造慘事麼?者弟,天妒奇才,我替你不平,老弟,可惜我無力,否則我會把天搗碎。恨!老弟,令人好恨。」
  「老弟,我等於奪了你的梅霞,不是為了我倆,你不會就這麼撒手塵寰,去得這麼慘這麼不值得,老弟,這等恩情債,你要我怎麼還。老弟,老弟……」
  「夏大哥,梅霞所以趕來,只為了要看看你,只為要手刃血仇;卻不料趕來為你送終。夏大哥,你就這麼走了,你來得突然,去得突然。夏大哥,我這是置身一場惡夢之中麼,是麼?
  夏大哥,告訴我,我是在惡夢中,這不會是真的,夏大哥,夏大哥你讓梅霞怎麼受得了啊……」
  「夏大哥,今生我負了你,捫心羞愧,本當早死,可是我不忍丟下小天,跟兩個孩子。夏大哥,兩個孩子中有一個是你的骨血,我怎能忍心?可憐的孩子,他竟不能來為你送終,他始終未能見你一面,你也始終沒能看看他,這是誰的罪過,誰的罪過,蒼天何其忍心……」
  「夏大哥,今生,我只有以餘年伴著小天,撫養兩個孩子,撫養你的骨肉,來生我再伴你,夏大哥,來生……」
  「老弟,聽見麼?還有你的孩子,憶卿,你何以忍心丟下她母子?而,老弟,你畢竟就這麼去了,老弟,安息吧!憶卿,我視同己出,我會替你好好照顧梅霞和你的孩子,老弟,放心去吧,老弟……」
  「夏大哥,這裡沒有香燭,只有我跟小天兩個人、兩顆心,等明年,明年今日我會帶著憶卿……帶著香燭,夏大哥,每年今日我都會來看你,無論如何,我都會來……」
  這是傅小天與薛梅霞的心聲,但只是一部分,要說的,該說的,太多了,太多了,想必,夏夢卿泉下英靈當能體會。
  薛梅霞一慟幾絕,最後才在傅小天極力數度慰勸下,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兩膝是泥,渾身是血,衣衫零亂,烏髮蓬散,哀哀欲倒。
  傅小天心痛如絞,強忍滿腔悲憤哀痛,扶著愛妻緩緩離去,薛梅霞數步一回首,她想死,她想……
  她只覺自己要爆炸了,她怎忍心拋下她夏大哥孤零零地一人在此幽深絕谷,她認為自己應該永遠在這兒陪著他,無如走到了谷口,薛梅霞突然停步轉身。
  傅小天道:「霞,怎麼?」
  薛梅霞答得哀怨淒絕:「小天,等一會兒,讓我再看夏大哥一眼。」
  這句話賺人眼淚,真情流露,多麼深刻。傅小天險些忍淚不住,心中一酸,忙柔聲說道:「霞,回去吧!還有明年,明年我們再來,年年我們都會來的,走吧!」
  薛梅霞良久良久才道:「夏大哥,梅霞走了,你……」
  余話沒出口,化為兩串血淚無言垂下,顫抖著緩緩轉過嬌軀,一雙依偎人影漸漸消失不見。
  一陣陰風過處,吹起滿谷沙石。
  這人跡罕至的幽深絕谷之中,只剩下兩堆新土,伴著它的,只有慘慘陰風,迷濛雲霧,好不淒涼。
  一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走了。
  生與死,有多近,不過一剎那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捧血肉,一坯新土。
  曾幾何時,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叱吒風雲,縱橫宇內,領袖四海,睥睨八荒。
  曾幾何時,夏夢卿他俠骨柔腸,劍膽琴心,贏得天下武林一致欽敬,贏得天下武林同聲讚佩。
  而如今,這些都已成了南柯一夢,過眼煙雲,留給人的,只是那不可磨滅的記憶。
  這記憶,將永遠鎊刻於人們的心靈深處。
  這一天,傅小天偕同嬌妻返抵了帝都,首先到德貝勒府中,美郡主德怡沒見回來。
  夫婦倆懷著一顆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神力侯府。
  開門恭迎的,是黑衣護衛任燕飛,背著夫人,任燕飛呈給傅小天一個小包裹,只說是丐幫北京分舵的人送來的,並請傅侯千萬別讓夫人知道。
  這,引起了傅小天的疑心,當晚避著薛梅霞,一個人打開了包裹;包裹裡,有三樣東西。
  那赫然是紫風釵、綠玉佛,另外還有一封密封著口的信件;信,寫明是傅侯親啟。
  字跡很娟秀,似出自女子手筆,他詫異,急不可待地拆開了信,抽出了信箋,信箋上寫著:
  「侯爺,雷驚龍確已伏誅,夏少俠卻未曾真死,復興大計未竟,社稷猶待匡復,他怎能就此死去?
  再說,一位蓋代奇才也絕不會無聲無息地就此殞落。
  他所以這麼做,是為了侯爺、夫人跟他自己。他早在第一次蒙召進入侯府時,就覺得夫人得夫如此,尚復何憾?你是人中英傑,勝過他百倍,由以後諸事,他更覺得他只要留在這世上一天,夫人她便難免分心。
  固然,侯爺超人,知她、知他,不會責怪,但夏少俠敬重侯爺,怎好騷擾侯爺伉儷間幸福生活!
  所以,他才安排了斷魂崖一戰,讓夫人親眼看見他死去,並親手加以埋葬,讓她永遠死了這條心。
  他萬不得已,你知他,諒必不會怪他狠心。
  如今,他牽掛已了,將當真人蕭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但他不寂寞,還記得嗎?侯爺,中州第一樓頭人?那非關情愛,那只是一種憐憫。
  這是小倩幾生修來的福緣、莫大榮寵,從此小倩將永遠跟著他。
  他並非遁世,只是將全力致力於最大心願。不願瞞你,侯爺,那是復興大計,只要夏少俠一日在世,他便一日不放棄這神聖使命,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也許,在他有生之年無法完成這一難巨任務,但侯爺,大漢民族,子子孫孫,永繼不絕,還有別人。
  不過,到那時,為自己民族而起干戈龍虎鬥的,已非侯爺跟他,當然你跟他再不會有立場衝突,有所影響彼此這份交情。
  夏少俠命我送上釵、佛二寶,我又轉請丐幫北京分舵歸其原主,請侯爺務必妥為收藏,萬勿使其再淪魔劫,為彼此都好。
  更請侯爺特此事永埋心中,勿輕洩於任何一人,尤其夫人。
  二位營墓時夏少俠也在場,夏少俠讓我告訴你,一切他領受了,大恩大德,願來生再報,謹祝相偕白首。
  聶小倩百拜」
  傅小天鬚髮顫動,環目含淚,仰望長天,似哭又像笑,喃喃說道:「我本就不信蒼天太狠,老弟,你這是何苦……」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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