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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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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金笛玉芙蓉][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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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19:12 |只看該作者
  飛跛子微微一笑,說道:「是老哥哥方才告訴你的口訣,你熟記在心,所以練起來就像很熟悉了,練坐不可心有雜念,你慢慢練吧!」
  說完,自顧自返身走出。
  卓少華心志被迷,心頭一片空白,老哥哥說的練坐不可心生雜念,他就不敢多想,只是照著老哥哥教的去做。
  先前坐在冰冷的石榻上,還覺得有些寒冷,但真氣運行了一周天,身上也就漸漸暖和了。
  要知卓少華的父親是六合門的大師兄,自幼就跟乃父練習六合門的內功,十歲那年拜在九眺先生門下,屈指又已十三年,內功可說已有相當根基,飛跛子傳他的內功心法,雖然和六合門的功夫,並不相同,但運氣行功的法門,釋道兩門,也差不多大同小異,殊途同歸。卓少華內功已有幾分火候,學起來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了。
  飛跛子的原意,本想帶他行走江湖,找穆七娘去要解藥,但繼又一想,卓少華天資過人,乃是練武的上好材料,尤其神志被迷,思想比較單純,可以心無旁鶩,正是練武的最好機會。因此把找尋穆七娘的事,暫且擱置下來,帶著卓少華前來人跡不到的百丈峰山頂,預期有一年工夫,定可造就武林一朵奇葩。
  閒言表過,卻說卓少華依照飛跛子所傳內功口決,運氣調息,漸入佳境,飛跛子看他跌坐運氣的情形,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心中也是暗暗高興,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未黎明,飛跛子跨進石室,卓少華就倏地睜開眼來,說道:「老哥哥,天亮了麼?」
  飛跛子含笑道:「差不多快亮了,小兄弟,咱們到山頂上去。」
  卓少華道:「要到山頂去做什麼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老哥哥教你練的是『九陽神功』,不但要在室中靜坐運氣,還要到山頂上去對著太陽練功,這時太陽快出來下,我們自然要到上面練功了。」
  卓少華道:「練功有什麼好處呢?「
  飛跛子大笑道:「好處多著呢,練會了功,你就會飛了,而且普天之下,也沒有人敢欺侮你了。」
  卓少華欣然道:「老哥哥,那我們快走吧!」
  飛跛子領著他走出洞窟,從左首岩石間攀援而上,不過一二十丈,就已到達山頂,這山頂佔地足有數十畝之廣,都是嶙峋岩石,偏東有一方天然的平台,也有十數丈方圓,甚是平坦。
  這時旭日將出,萬里無雲,東首天際,更是一片光明,只是山頂上罡風凜冽,吹到身上頗有奇寒難耐之感。
  卓少華不由自主的打著寒噤,說道:「好冷!」
  飛跛子藹然一笑道:「馬上就不冷了!」
  這就教他面向東方,盤膝坐下,然後又教他如何調勻呼吸,等到太陽升起之時,如何吸氣,如何行功。
  剛好解釋完畢,一輪紅日已經緩緩從東首地下冒出,飛跛子伸出手掌,按在他背後「靈台穴」上,口中喝道:「小兄弟,快依我剛才說的吸氣行功。」
  卓少華心志迷失,只知依言行事,沒有旁的心念,立即一心一意按照飛跛子說的口訣,吸氣行功。
  飛跛子因他今天還是第一天初練「九陽神功」,怕他承受不了山頂奇寒,故而以本身真氣相助,那知他運行了一回真氣,發覺卓少華體內真氣,少說也有十數年的火候,心知無礙,也就緩緩收回手去。
  卓少華依著他教的吸氣法門,一面吸氣,一面運功,一會工夫,果然發覺自己體內,有一般陽和之氣,從丹田升起,迅速的散佈全身,而且每吸一口氣,都有一絲熱氣,直下丹田,再由丹田流向四肢百骸,不但不再感到寒冷,甚至漸漸有燠熱之感。
  這樣足足運行了一刻工夫之久,飛跛子才要他停止運功。
  卓少華抬起頭笑道:「老哥哥,我現在身上好熱,哦,現在還要做什麼呢?」
  飛跛子道:「你先休息一會,對了,你摸摸身上,老哥哥送給你的那本冊子,還在不在?」
  「老哥哥說的是一本書?」
  卓少華道:「我身上就有一本書,我一直沒有拿出來過。」說著,伸手入懷,從貼身內衣中取出一本書來,說道:「老哥哥,你說的是不是這一本?」
  他取出來的正是飛跛子送給他的「長風子雜錄」,幸虧他藏在貼身之處,才沒被畫眉搜出來!
  也幸虧當時搜他身的是畫眉,(那天假扮卓少華的也是畫眉)小姑娘家,不敢在男人身上亂摸,所以只搜得卓少華佩在身上的一塊玉珮,要是搜身的換了穆七娘,這本「長風子雜錄」也早被搜去了。
  飛跛子喜道:「就是這一本,這是老哥哥臨行時送給你的。」
  卓少華茫然道:「老哥哥,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飛跛子問道:「你現在還想不想婆婆了?」
  卓少華道:「婆婆對我很好,但我也想不起她從前的事來。」
  飛跛子乘機道:「小兄弟,老哥哥老實告訴你,那婆婆叫穆七娘,她是個很壞很壞的人,你本來也不叫王阿大……」
  「婆婆會是壞人?」
  卓少華驚奇的道:「那我是誰呢?」
  飛跛子道:「你本來叫卓少華,是穆七娘給你吃了一種毒藥,使你把從前的事都忘記了,她說的話都是騙你的。」
  卓少華問道:「她為什麼要給我吃毒藥呢?」
  飛跛子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她是想害你。」
  卓少華發急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飛跛子道:「這個你先不用管它,老哥哥慢慢會想辦法的,你現在只要聽老哥哥的話,先把老哥哥教你的功夫學好,老哥哥就可以帶你下山去了。」
  卓少華點著道:「我聽老哥哥的話:「
  「好!」飛跛子一指那本小冊子,說道:「這上面是老哥哥記的『十三破』和練內功的口訣,原本老哥哥是希望你看了這本小冊子,自己去練習的,現在老哥哥把一身本領,都教給你,有許多功夫這本小冊子上是沒有的,現在我先傳你『十三破』……」
  卓少華仰起頭望著他問道:「什麼是『十三破』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十三破的全名該叫『長風子十三破』,乃是老哥哥昔年看了各門各派的武功思索破解之道,所悟出來的,十三破,就是專破十三種兵刃的招法,哈哈,其實你學會了十三破,天下武功,差不多也全可破了。」
  一面從身邊取出一支金笛,又道:「這是老哥哥昔年的隨身兵器,老哥哥要把它送給你,不過在你神志沒有恢復以前還不能帶在身邊,現在先不妨拿它練習招式,等學會了,作什麼兵刃都可以。」
  當下就一手執著金笛,把「十三破」的第一招式「破劍三式」先演練一遍,然後又詳細給他講解了一番。
  這「破劍三式」,原是針對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而創,劍為百兵之祖,有它的長處,自然也有它的缺點。這三式,就是對使劍的人所共有的缺點,乘暇抵隙,予以解破,名雖三式,但它精微之處,在於隨機應變,一舉克敵,並不是呆板的三式,就可以破盡天下劍法,所謂變化之妙,存乎一心是也。
  卓少華對武功一道,本已奠定下深厚基礎,縱然失去神智,但本身武功並未失去,因此經飛跛子詳細解說了「破劍三式」的招式,他已能領會於心,只是對精微的變化,還是無法領悟。
  當然,在「十三破」中最難練,最難精的,就是「破劍三式」了,只要對「破劍三式」完全領悟,其餘的十二破,也就思過半矣。
  飛跛子當然也知道他一時不容易完全領悟;但任何事情都要熟才能生巧,初練之時,不一定須要完全懂,等演練純熟了,自然得心應手,觸類旁通,所以飛跛子教他的只是三個呆板的招式,讓他練熟了自己去領悟。
  據飛跛子的預料,這套「十三破」,卓少華少說也得三個月時間,方能練得純熟,融會貫通,那知卓少華心無旁鶩,加上他又肯勤練,結果只化了一個月時間,就全練熟了。
  飛跛子自然十分高興,接著又傳給他自己的看家本領指功「穿雲箭」和「金笛七絕」兩種絕學。
  「穿雲箭」是指功,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發揮威力,「金笛七絕」是七招金笛的手法,飛跛子以金笛成名,這七招笛法,自然是他一身武功的代表作,在招式上雖然只有七式,但變化精妙,可以說是百家武術取精用宏的集大成。光是這七招笛法,卓少華又整整的練了一月之久。
  飛跛子預期在百丈峰頂,少說也要呆上半年,卓少華才能學得會,如今只兩個月時光,就已把自己最拿手的「十三破」和「金笛七絕」都學會了。
  現在剩下來的只有指功和輕功,火候尚嫌不足;但指功和輕功,都必須以內功為基礎,內功是須循序漸進的,你練一年有一年的境界,練十年有十年功力,絲毫勉強不得,無法速成。
  卓少華自幼練功,在內功方面雖已有了良好的基礎,但飛跛子教他的「九陽神功」,乃是玄門練氣功夫,練的是純陽真氣,和練武功的內功相比要高深得多,短短兩個月時間,自然難望大成。
  飛跛子是個急性子的人,這天他從山下採購食物回來,看到卓少華正在大洞中練習自己教他的「穿雲箭」指功,右手食中二指、駢指如戟,雖已嗤然有聲,但發出去的指力,僅能射出七八尺遠。「穿雲箭」顧名思義,指力要像射出去的箭一般,能夠穿入雲層,至少也要射到遠及三丈,方合標準。
  心知他內功尚嫌不夠,暗想:「若待他『九陽神功』練到七八成火候,這要等到何時?自己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也好早些下山去了。」心念一轉,這就招招手道:「小兄弟,你隨我來!」
  卓少華應了聲「是」隨著他走到內室,飛跛子要他在石榻上盤膝坐定,自己也在他背後盤膝坐好,一面說道:「小兄弟,你依照老哥哥傳給你的練功心法,運氣行功,不論如何燠熱難耐,都要忍耐,不可出聲。」
  卓少華點頭道:「小弟知道。」
  飛跛子道:「好,咱們這就開始吧!」
  說完,緩緩伸出手去,按在卓少華背後「靈台穴」上。
  卓少華陡覺一股熾熱的氣流,從他掌心傳入體內,這種情形,在兩個月前,自己第一次面對初升的太陽練習「九陽神功」之時,也曾有過。但那時是飛跛子怕他耐不住山頂寒氣,助他運氣,只有一會工夫,待得卓少華氣機流轉,便自收回手去。
  現在的情形可不同了,他掌心滾滾熱流,源源不絕的輸了過來,卓少華先前還能把輸入的熱流,循著經絡,運氣引導,後來輸入的熱流愈來愈多,愈多愈積,全身經脈,被源源而來的氣流充塞得粗脹欲裂,五脹內腑,也被這股滾燙的熱流,煎熬得翻滾欲沸,這種炙熱的感受,好像一個人被放在蒸籠裡,釜底在不斷的添薪一般!
  卓少華頭上,身上,汗珠像淋著雨水一般滾滾而下,但他心裡一直牢記著老哥哥的話,咬緊牙關,依著運功心法,只自運氣行功,不敢稍懈。
  這樣足足持續了一頓飯的工夫,飛跛子才緩緩吸氣,把手掌收了回去,說道:「小兄弟,此刻不可開口,你仍須繼續運氣行功,不可間斷,必須把老哥哥輸入你體內的真氣,完全化盡為止。」
  說完,跨下石榻自顧自往室外行去。
  卓少華並不知道飛跛子這番度入體內的熱源,乃是老哥哥九十多年來性命交修的「九陽神功」,至少也輸給了他快有二十年的功力。
  他只是依照老哥哥說的話,澄心淨慮,默默的做著吐納功夫,把體內聚積的真氣,緩緩運轉全身,引氣歸竅。
  這一天,他從早至晚,連飯也沒吃,一直坐在石榻上練功,不敢稍懈,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把體內真氣,悉數化盡,當真有如水到渠成,四肢百骸,有著說不出的舒泰,才舉足跨下石榻!
  飛跛子已經走了進來,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你現在感覺如何?」
  卓少華只覺自己身子好像輕了許多,眼睛也有著特別明亮的感覺,這就說道:「小弟覺得身子有些輕飄飄的,眼睛也明亮得多了。」
  飛跛子點點頭道:「老哥哥送了你二十年功力,你自己苦練只怕三十年也練不到如此境界呢!」
  卓少華感激的道:「小弟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老哥哥所賜。」
  「咱們不談這些。」
  飛跛子接著道:「目前你『九陽神功」已有八成火候了,再好好的練習幾天,老哥哥的一身本領,你都學全了,咱們就可以下山去了。」
  從這天起,卓少華因功力大進,其他的武功,也水到渠成,跟著猛進,飛跛子又把自己最得意的「天龍馭風身法」也一起傳給了他。
  一晃眼又過了半個月,在這兩個半月時間之中,卓少華雖然服了穆七娘的「無憂散」,心智被藥物迷失,記不起從前的事情,但經飛跛子慢慢的教導,也學會了許多處世之道。
  飛跛子已經決定帶著他下山,去找穆七娘,因此又教了他一套說詞,如果遇上穆七娘的時候,應該如何如何,卓少華一一牢記在心。
  第二天兩人吃過早餐,飛跛子收起金笛,也要卓少華把那冊「長風子雜錄」交出,不可帶在身上,然後一同走出石窟。
  飛跛子含笑道:「小兄弟,你先下去,老哥哥要考考你的『天龍馭風身法』,你先走吧,可在半山腰等我。」
  卓少華問道:「老哥哥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你只管先走,老哥哥隨後就來。」
  卓少華答應了一聲,就舉步往山下行去。
  這百丈峰,疊嶂層巒,四壁陡峭,幾無落足之處,是以亙古以遠,人跡不至,卓少華雖然學成了絕藝,但面臨如此險峻的山勢,也不禁目憂心驚,循著峭壁石隙,提吸真氣,連點帶躍,一路攀援而下。
  差不多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到得山腰,山勢才稍微好走了些,雖然還是相當陡峭,但已有盤曲的鳥徑可循。
  剛轉過一處大石壁,只見前面一方崖石之上,負手站著一個身穿天藍長衫,腰束玉帶的中年文士,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不覺回過頭來,含笑道:「小兄弟,你才來麼?」
  這人看去約莫四十出頭,生得修眉朗目,神氣清逸,卓少華聽他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卻不認其人,當下拱拱手道:「兄台是什麼人,你認識我麼?」
  那藍衫文士微微一笑,緩緩的轉過身來,從身邊取出一支兩尺來長的金笛,含笑道:「小兄弟可認得這支金笛麼?」卓少華看得不禁一怔,這支金笛,正是老哥哥飛跛子的東西,自己天天都拿著它練武,剛才下山之時,才還給老哥哥,怎麼會不認識?但他聽老哥哥叮囑過,要自己不可提起金笛的事,這就搖搖頭道:「我不認識。」
  藍衫文士笑了笑,又道:「那麼我還事一件東西,小兄弟想必會認識的了。」
  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羊皮小冊子來。
  卓少華定睛看去,那不是「長風子雜錄」?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這本小冊子也是自己剛才還給老哥哥的,怎麼會在他手上呢?心中疑念一起,不覺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藍衫文士微笑道:「我自然是你老哥哥了。」
  卓少華道:「你不是。」
  藍衫文士大笑一聲道:「小兄弟,老哥哥難道還有假的麼?」
  他這一笑著說話,卓少華聽出來了,這句話的聲音,果然蒼老了許多,聽來正是老哥哥飛跛子的聲音,心中不禁大奇!
  藍衫文士含笑道:「小兄弟不相信,你看看這些就知道了。」
  原來他身邊有一個藍花布包裹,說話之時,已把包裹解了開來,裡面有一件藍布大褂,一支熟銅靴子,一堆亂蓬蓬的長髮,和一張面具,這些東西,卓少華看得最熱悉也沒有了,赫然是老哥哥飛跛子的衣物!
  卓少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望望藍衫文士囁嚅的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你……真是老哥哥麼?」
  藍衫文士發出一聲清朗的大笑,說道:「小兄弟,你現在相信了?來,你坐下來,老哥哥不妨告訴你,你認識的老哥哥,其實只是我的化身罷了。」
  卓少華遲疑的道:「那你不是飛跛子了?」
  「當然不是。「
  藍衫文士藹然笑道:「飛跛子只是老哥哥的化名,現在的我才真正是老哥哥了。」
  他自己在大石上坐下,一手拍著石崖含笑道:「你也坐下來,老哥哥慢慢的告訴你。」
  卓少華依言在石上坐下。
  藍衫文士把包裹打了個結,然後說道:「因為穆七娘已經認得飛跛子了,我不能再扮飛跛子,何況你這次下山去,以後看到的老哥哥,也不再是飛跛子了,所以老哥哥要你認一認我的本來面目。」
  卓少華偏頭問道:「那麼老哥哥的真名又叫什麼呢?」
  「老哥哥當然要告訴你。」
  藍衫文士含笑說道:「老哥哥這本冊子上,不是寫著『長風子雜錄』麼?老哥哥的真姓名叫做謝長風,江湖上因我昔年行事但憑好惡,不問是非,給我取了個外號,叫做飛天神魔,這是六十年以前的事,我的道號,叫做長風子,現在你都知道了吧?」
  卓少華望望他,說道:「這麼說,老哥哥年紀應該很大了。」
  謝長風含笑道:「老哥哥已經九十三了。」
  卓少華吃驚道:「但老哥哥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人。」
  謝長風大笑道:「所以他們叫老哥哥神魔咯!好了,老哥哥和你說的這些話,你千萬不可和別人提起。」
  卓少華點頭道:「小弟知道。」
  謝長風一手提起包裹,站起身道:「老哥哥要先走了,你下山之後,依照老哥哥和你說的話行事,不可忘了。」
  「小弟記得。」
  卓少華又道:「老哥哥不和我一起下山了麼?」
  謝長風道:「老哥哥和你走在一起,不是又讓人家知道了麼?」說到這裡,一舉手道:「小兄弟,前途珍重。」
  話聲甫落,人已隨聲而起,但見一道藍影,像飛鳥一般,朝山下飛投而去,眨眼工夫就愈遠愈小,消失不見。
  卓少華目送老哥哥走後,心頭覺得甚是依依不捨,怔怔的站在大石上,過了一回,才覓路往山下縱掠下去。
  卓少華臨別之際,沒問老哥哥自己該去那裡?老哥哥也沒有告訴他該往那裡去,因此下了百丈峰就有茫無去路之感,中午在路邊打了個尖,就繼續上路。
  傍晚時光,走到一處縣城(昌化),但他記得老哥哥說過,到了鎮集,自己該買一件長衫,再買一支竹笛用作防身之用,當下就在大街上買了一件長衫,也買了一支竹笛,才投店過夜。
  第二天,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該往那裡去好,清晨出城,只是信步隨著人家走著(這兩個半月來,他經老哥哥謝長風的教導,神智已經清明了很多,只是他迷藥未解,心中沒有主見,遇事自己作不了主而已)。
  中午,到了一處鎮甸,許多行人,都在路邊一家小酒店裡打尖。
  這家酒店,只是一間臨路邊的平房,外面搭了一個松棚,挑著酒帘,一共只有四五張板桌,給人打尖歇足之處。
  卓少華也跟著走入松棚,找了個位子坐下。
  這時已是五月下旬,天氣十分懊熱,店伙倒了一碗茶送上,問道:「客官要吃什麼?」
  卓少華道:「你給我下一碗麵條。」
  店伙道:「客官要不要切一碟滷牛肉?」
  卓少華點頭道:「好。」
  店伙剛轉過身,松棚外又有三個人走了進來,這三人頭簪道髻,穿灰布道袍,但腰間全佩著劍,在一張空桌上坐下,就大聲叫著:「夥計。」
  店伙急忙趨了過去,還沒開口,就聽其中一個道人催著道:「夥計,你們有什麼現成菜餚,快些端來,再來三碗白飯,要快,咱們還有事去。」
  夥計問道:「道爺,小店沒準備素食……」
  那道人道:「什麼都可以,要快。」
  店伙唯唯應「是「,就退了下去。
  只聽中間一個道人道:「五師弟,那丫頭真是從這條路來的?」
  坐在右首橫頭一個道:「沒有錯,她被師叔梅花針打中腳踝,不良於行,就躲在前面山坳間的三官堂裡,小弟已經放出飛鴿,再有頓飯工夫,師叔就可以趕來了。」
  中間那個道人道:「五師弟可曾派人守著麼?」
  右首那個道人道:「有,七師弟、九師弟都在那裡,小弟是趕來和二師兄、三師兄聯繫的。」
  坐在左首那個道:「二師兄,依小弟之見,咱們已有五個人,那丫頭又負了傷,不如先把她逮住了再說,用不著再等師叔了,對付一個丫頭片子,還要等師叔他老人家來了再動手,咱們兄弟實在也太丟人了。」
  坐在中間的道人口中「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咱們快些吃飯,就趕上三官堂去。」
  卓少華看到三個道人身邊都帶著劍,已經悄悄的注意著他們,再聽他們談話的口氣,好像要去對付一個女子,他神智雖然被迷,但直覺的感到這三個道人,一定不是好人!
  這時店伙正好替他送上一碗麵條,和一小盤滷牛肉來,另一個婦人卻給鄰桌三個道人端上飯菜。
  三個道人就匆忙的吃飯,不再說話,卓少華也自顧自的低頭吃麵。
  一會工夫,那三個道人已經吃畢起身付賬,走出松棚,朝東首小徑而去。
  卓少華立即起身,會了面賬,就遠遠的跟了下去。前面三個道人腳下奔行極快,轉過一重山腳,就朝一條斜坡的山徑奔去。卓少華尾隨在三人身後,跟著上山,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山坳間出現了一座小廟。
  正在奔行之間,突見一棵大樹上,竄下一個灰衣道人,低低的說了一陣。
  三人之中為首那個道人似在微微頷首,一行四人繼續往前走去,快近廟門,右首一塊大石後面,又有一道人影飛起,迎了上來。
  那自然也是一個灰衣道人了,他朝為首道人行了一禮,為首道人似在詢問他什麼?他指手畫腳的說了幾句。
  為首道人點點頭,右手一擺,四個道人迅速的散了開去,兩個閃到廟口,一左一右站定,另外兩個也向左右退開。
  卓少華和他們相距尚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這情形他看得出來,四個道人向四下散開去,那是意在誘敵,只要廟內的人一出來,他們就可以一擁而上,把敵人圍在中間。
  為首道人右手按著劍柄,緩步走到門前,腳下一停,大聲喝道:「小丫頭,你給道爺滾出來。」
  右腳抬處,砰然一聲,把兩扇廟門踢開。
  卓少華早在他們行近廟門之時,也悄悄跟著掩近,隱身在右首林內一棵大樹之後,此刻廟門砰然開啟,裡面的情形,已可一目瞭然。
  這三官堂只是一座廟,一共只有一個小天井和一間大殿,此刻殿前石階上,正有一個身穿梅紅衫子的少女坐在那裡,低下頭,好像是在揉腳。(她腳下負了傷)
  她聽到為首道人的喝聲,不由得倏地抬起頭來,兩條柳眉一豎,嬌聲叱道:「好個雜毛道士,你當姑娘怕了你們不成?」
  她以劍柱地,一拐一拐的走了出來。
  卓少華忽然間,只覺這梅紅衫少女好面熟!
  他如今經老哥哥述說身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心想:「自己雖然想不起她是誰,但她一定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那梅紅衫少女剛一走出門前,躲在大門口左右兩邊的兩個道人,立即一閃而出,這下就等於截斷了她的退路。
  站在她對面的兩個道人也同時迎著上來,四個人各佔一方,列下了四象陣式,把梅紅衫少女圍在中間。
  梅紅衫少女兩條柳眉一挑,冷冷的看了四人一眼,哼道:「你們想要怎樣?」
  她左腳負了傷,連站立都有點吃力,還用劍支撐著身子。
  為首道人好似遇到了仇家,臉色一沉,沉著聲音喝道:「小丫頭,你扔下長劍,跟咱們走吧!」
  梅紅衫少女粉臉含嗔,哼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為首道人道:「你無緣無故在茅山腳下,傷了我派兩個門人,是何道理?你既敢在茅山傷人,就該跟咱們上通天觀去,聽候師尊發落。」
  「笑話!」梅紅衫少女冷聲一笑道:「你們茅山門下道士,仗勢欺人,對我無禮,我才出手教訓他們的,不然,我會削斷他們兩個的手指,以示薄懲,怎麼?你們四個是不是也嫌手指太多了?」
  左首道人聽得大怒,喝道:「小丫頭,你敢輕視茅山門下?」
  「別臭美了!」
  梅紅衫少女輕輕披了下嘴道:「茅山門下又怎樣?憑你們四個雜毛道士,還不在姑娘我的眼裡呢!」
  她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眼波流動,劍尖一指四人,問道:「對了,昨晚你們那一個打了我一支梅花針?」
  為首道人道:「那是敝師叔,因為他老人家喝令你站住,你不肯聽,才賞了你一針。」
  梅紅衫少女道:「你們師叔總有個名字吧?」
  左首道人道:「敝師叔道號上清下玄。」
  「好個清玄老雜毛。」
  梅紅衫少女切齒的道:「總有一天,我會還他一百支梅花針。」
  左首道人道:「小丫頭,你好大的口氣!」
  「雜毛道士,你敢嘴裡不乾不淨?」
  梅紅衫少女身形一晃,紅影一閃,已經欺到左首道人面前,皓腕抬處,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耳光。
  卓少華看她以劍支地,分明左腳負了傷,但她這式身法,竟然奇快無比!
  不!她這一式身法,看來十分眼熟!
  左首道人冷不防被她打了一個耳光,自然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道:「小丫頭,你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唰的一聲,亮出長劍,惡狠狠的舉劍就刺。
  梅紅衫少女冷笑道:「你們四個雜毛道士都上來,姑娘也不在乎。」
  身形向右一閃,劍光劃出,「嗤」的一聲,把左首道人右手袍袖,刺了一個大洞。
  為首道人眼看三師弟一個人不是梅紅衫少女的對手,右手長劍向空一圈,喝道:「圍住她,咱們要捉活的,不可傷了她的性命。」
  喝聲出口,人已陡然直欺上去,劍勢迥轉,攻向梅紅衫少女的右側。
  他這長劍向空中一圈,正是圍攻的暗號,師兄弟同門學藝,自然心意互通,其他兩個道人也在同時,仗劍而上,一起圍了過去。
  左首道人連番吃虧,心頭更是怒惱,這回三個同門一起出手,有了幫手,精神一振,長劍連展,飛灑出點點寒芒,朝梅紅衫少女一味急攻。
  梅紅衫少女因為左足傷了足踝,行動都需以劍支地,在四人合圍之下,她除了躲閃,一支長劍連封架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卓少華看得心頭一緊,四個人圍攻一個女子,何況她左足又負了傷,如何是四人的對手?急忙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準備在梅紅衫少女危急之時,暗中出手相助。
  那知看了一陣,發現四個道人雖然把她圍在中間,四支長劍,從上下左右四面夾攻,應該已是相當綿密了,但不知怎的竟然連人家半點衣角都沒沾上!
  卓少華心中覺得奇怪,再定睛看去,但見梅紅衫少女雖然以劍支地,但每次遇上險招,只要上身一俯,或是身形一側,她一個人影,就會從容的從他們劍光空隙中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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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21:40 |只看該作者
  她在閃出之時,劍尖在地上一點,站定身子,這一瞬間,她不需以劍支地,心中氣不過四個雜毛道士,就會回手發劍,還攻一招。
  這時對方劍招落空,她發劍又十分快速,縱然傷不到人,也會有一兩個道人,被她逼得往後躍退,有時更會嗤然有聲,被她劍尖刺破道袍。
  卓少華用心觀看了一陣,但覺梅紅衫少女這一俯一側的身法,好像在和四個道人捉迷藏一般,越看越覺奇奧莫測,也越看越覺得熟悉!
  一時之間,好像她使的身法,自己也會,要知他這三個月來,功力精進何止倍蓰?看過幾遍,已可揣摩出其中許多變化,心中暗道:「莫非她使的這一身法,自己從前也曾練過不成?」
  只是苦於記不起自己從前的事來。
  四個道人先前因二師兄(為首道人)關照過,要把梅紅衫少女拿回通天觀聽候師尊發落,故而在出手之時,只是朝她不致死傷之處下手,但時間稍長,四支長劍不但沾不上人家一點衣角,相反的四個道人的道袍,卻被人家劍尖刺破了不少窟窿。
  這一來四個道人幾乎全被激怒,但聽幾聲叱喝連續響起,四人劍法隨著一變,四口長劍使到疾處,竟如織成了一面光網,朝梅紅衫少女罩落,銀芒流動,化作萬點寒濤!
  四個人也在同時,圍著她四面遊走,把劍光織成的光網緊緊收束,愈圈愈小,愈收愈緊?
  這正是茅山派劍術中最厲害的「分光劍陣」,在他們的原意,劍光縮小了,梅紅衫少女就無處可以躲閃。
  但他們那裡知道梅紅衫少女這「捉迷藏的身法」,出之異人傳授,即使最小的空隙,她都鑽得過去。何況他們這「分光劍陣」有四個人四支劍織成的,既有四個人,人與人之間總有空隙可乘,梅紅衫少女一個人影就在他們身邊閃進閃出,你們轉得越快,她也閃得同樣快速,任你四口長劍交織如電,始終無法困得住她。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劃空飛落,口中發出如同焦雷般一聲大喝:「你們給我住手。」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身法極快,看來武功一定極高了!」
  定晴看去,只見廟前不遠,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人,這老者頭戴道帽,身穿長僅及膝的灰布道袍,臉色黝黑,從耳邊起,生著一部連鬢蒼須,肩頭斜背一柄闊劍,看去好像一尊天神一般!
  那四個道人聽到喝聲,立即各自收劍後躍,朝蒼須老道躬身為禮,口中叫了聲:「師叔。」
  蒼須老道雙目精光炯炯,盯著梅紅衫少女,洪聲問道:「這女娃就是昨晚逃走的那個人麼?」
  為首道人躬身道:「是的。」
  蒼須老者喝道:「小女娃,你叫什麼名字?」
  梅紅衫少女以劍支地,這一陣工夫,她以一敵四,在他們劍陣中遊走,雖沒傷到半點,但因腳踝負了傷,勉強支持,卻也十分吃力,早已累得粉汗淋漓,聽到蒼須老者的喝聲,一雙鳳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呢?你就是叫清玄的老雜毛?」
  蒼須老者目光如炬,怪笑一聲道:「小女娃,你是何人門下,如此跟前輩說話的麼?」
  「哼,你是我什麼前輩?」
  梅紅衫少女氣憤的道:「這麼說,昨晚打我一支梅花針的就是你了?」
  清玄道人道:「老道原是要問問你和茅山門下引起衝突的原因,你卻縱身飛跑,老道才發了一支梅花針,哈哈,老道真想傷你,你昨晚早躺下來了。「
  梅紅衫少女氣道:「你打了我一支梅花針還不夠麼?人家今天連路都不好走,你們還仗著人多勢眾,圍攻我一個,哼,茅山道士都是這般不要臉,還想渾充前輩?」
  她居然氣得眼圈發紅,一派小姑娘的天真模樣。
  清玄道人並未生氣,呵呵一笑道:「小女娃,你倒說說看,茅山門下如何得罪了你,你要把兩個茅山門下的四指削斷?」
  梅紅衫少女道:「是你們茅山門下欺負單身女子,這還不夠麼?「
  清玄道人聽得勃然大怒,洪喝道:「住口,小女娃,茅山派素重清規,你這話太過份了。」
  「你打我一針,還不算過份麼?」
  梅紅衫少女氣鼓鼓的道:「總有一天,我會燒了你們通天觀,把你們這些雜毛道士一個個都削下四個手指來。」
  她這原是氣話,但聽到清玄道人的耳裡就不同了,只見他仰首一聲洪笑,說道:「老道知道了,你是魔教門下,有意尋釁來的了,那很好!」
  梅紅衫少女道:「魔教又怎佯,難道我還怕了你們茅山派不成?」
  清玄道人洪笑道:「老道昨晚若知道你是魔教門下,就不會讓你輕易逃走了。」
  梅紅衫少女哼道:「你能把我怎樣?還會把我吃了不成?」
  清玄道人沉嘿一聲道:「老道今天非把你拿回觀去不可。」
  口中喝著,右臂一振,五指箕張,朝梅紅衫少女肩頭抓去。
  卓少華如今武功精進,眼看清玄道人出手一抓,便已知道此人一身功力極高,梅紅衫少女決非其敵!
  梅紅衫少女見他說抓就抓,冷哼道:「你真要和我動手,哼,一大把年紀,還欺負我一個女孩兒家!」
  她以劍支地,說話之時,身子一動也沒動!
  清玄道人究是茅山通天二觀主的身份,在武林中也是頗具聲望的人,聽她說出這句話來,不由得一呆,抓出的手勢,也自然為之一滯,去勢稍緩。
  梅紅衫少女卻在此時,忽然上身一俯,一個人輕快無比的一下閃出,已經到了清玄道人的背後,口中喝道:「老雜毛,看劍!」
  劍光急閃,疾刺而出。
  清玄道人沒想到自己手勢一緩,那小女娃晃眼就失去了蹤影,他武功精純,卻沒有看清小女娃使的是什麼身法,會被她當面逸去!
  面前沒了人影,她自然閃到自己身後去了,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清玄道人心念方動,正待轉身,梅紅衫少女的長劍已經刺到,但聽「嗤」的一聲,腰間道袍已被劍尖挑破!
  這下真把清玄道人氣得雙目圓瞪,轉過身,厲喝道:「小女娃,你敢戲耍老道?」
  梅紅衫少女並沒隨著他轉過身而閃動,依然支劍站立,得意一笑道:「我真要傷你,你現在早就躺下來了。」
  這話,是方才清玄道人說過的,她只把「昨晚」換了「現在」兩個字。
  清玄道人數十年來,從未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刺破道袍過,一時大怒,大喝一聲:「小女娃,你想找死!」
  「呼」的一掌,迎面劈來。










第06章 魔教復出

  他外號活靈官,原是個火爆脾氣的人,這一掌動了真怒,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應掌而生,有如驚濤拍岸,卷撞而出,勢道凌厲無匹!
  梅紅衫少女依然站立不動,披披嘴道:「依照江湖規矩,你第一招上,已經落敗了,還好意思出手呢!」
  她說話快得如同連珠一般,尤其對自己「捉迷藏身法」深具信心,因此在掌風還未撞到身前之時,她一直不閃不動,直等說到最後一個字,才身形一側,像一縷輕煙從清玄道人身邊溜過,又到了他的身後,大聲道:「老雜毛,你再不躲閃,我又要發劍啦!」
  唰的一聲,一道劍光,又急刺而出。
  這回清玄道人一掌拍出之時,兩顆精光熠熠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一眨不眨,但是,梅紅衫少女話聲甫落,人影一晃即杳,他一記強猛的掌風直掃過去,依然落了空!
  老道心頭暗暗震驚,急忙一個急轉,向斜旋出,舉目看去,梅紅衫少女果然又躲到自己身後,而且劍如靈蛇,果然又刺了出來,只是自己轉身的快,沒被她刺上!
  清玄道人雙目圓瞪,突然仰天怪笑一聲,點頭道:「果然是魔教『潛形身法』,果然是魔教妖女,那就休怪老道手下不留情了。」
  「誰使魔教『潛形身法』了?」
  梅紅衫少女冷笑道:「我使的是「捉迷藏身法』,潛你的頭?」
  清玄道人沉嘿一聲,左足突然往前跨出一大步,這一步,跨出足有六七尺遠,一下就到了梅紅衫少女面前,左手一探閃電般抓來。
  梅紅衫少女上身一側,又閃了出去,但這回清玄道人早就有了準備,左手剛抓到一半便自收回,身形迅疾右轉,右手箕張,橫掃抓出,身子未停,緊接著再向右轉,右手收回之際,左手又緊接著抓了出去。
  這一下,他身如旋風,雙手交替,接連抓出,而且在一抓之中,爪影蕩漾,每一抓,都幻起四五條手臂!
  不!他這一路飛旋,實在太快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也由一而二,由二而四,令人不可捉摸!
  梅紅衫少女左足踝負了傷,只是仗著「捉迷藏身法」閃避遊走,清玄道人這一施展出他的看家本領來,人影縱橫,爪影參差,不由得心頭暗暗驚凜不止,只顧左一俯身,右一側身,小心翼翼的乘暇蹈隙,用心閃避。
  這才發現那老道士的許多人影,只是幻影罷了,自己鑽過去的時候,幻影就立時隱沒不見,但因雙方動作都極為快速,梅紅衫少女也有幾次遭上險招,差點被清玄道人的爪指抓上,驚出一身冷汗。
  卓少華先前還替梅紅衫少女擔心,但看到後來,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清玄道人武功再高,梅紅衫少女的「捉迷藏身法」,已足可應付了。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這位道友請住手如何?」
  清玄道人不知來了什麼人?立刻聞聲停手,回首看去,只見三丈外,站著一個發綰白玉簪,身穿白葛道袍的老道人。
  這老道人手中拿一柄白鵝毛扇,生得臉色紅潤,又嫩又白,滿頭白髮如銀,額下三尺拂胸銀髯,當真童顏鶴髮,仙風道骨,望之如圖畫中人!
  清玄道人不識這老道來歷,但任何人都可看得出這老道人決非尋常之輩,這就打了個稽首道:「道兄鶴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白葛道袍老道人微微一笑道:「道友大概是茅山通天觀清玄道友了?」
  清玄道人忙道:「正是貧道,道兄道號如何稱呼?」
  白葛道袍老道人謙沖一笑道:「貧道一元子,雲遊至此,發現道友和這位小姑娘纏鬥未已,道友一派名宿,這位小姑娘也是曾經高人指點,使的是黃山醉道友的『迷仙步』,若無不解之仇,何苦非拚搏不可,貧道特地來替雙方作個調人的。」
  清玄道人聽說梅紅衫少女使的竟是黃山醉仙道人的『迷仙步』,心頭暗暗吃了一驚,這麼說,這小女娃必和醉道人有著極深的淵源了!
  醉道人不但是武林前輩,而且和自己先師是好友,招惹了他,只怕連大師兄也擔待不下來。
  既有這位道長出面調停,正好藉此下台,心頭一動,立即稽首道:「道兄好說,貧道本無難為這位小姑娘之意,既有道兄一言,貧道敢不如命?」
  一元子微微頷首,轉臉朝梅紅衫少女藹然一笑道:「小姑娘,貧道和醉道友相識數十年,你是醉道友的門下?」
  梅紅衫少女搖搖頭道:「不是。」
  一元子忽然嘴皮微動,似是以「傳音入密」之術,朝她說了幾句,然後含笑道:「小姑娘,還是隨貧道走吧!」
  說完,手搖鵝毛扇,轉身就走。
  梅紅衫少女點點頭,果然跟著他身後而去。
  卓少華心智受迷,這三個月雖然已經因內功精進,清楚了很多,總是並未解去,頭腦簡單,不能作思考和判斷之事,因此目睹梅紅衫少女隨著一元子而去,覺得也並無不對。
  清玄道人究是老江湖了,他感到這一元子出現得似嫌突兀,尤其梅紅衫少女忽然會一言不發,跟著他去,也令人不無可疑之處,心中雖有疑念,但人家已經走了,何用自己多管閒事,也就率同四個道人,匆匆離去。
  卓少華隱身樹後,眼看曲終人散,也就從樹後躍出,循著小徑走去,只見一條青影迎面奔行而來,這人身法極快,不過眨眼工夫,已到眼前。
  那是一個一身青衣,青絹包頭的女子。這條山徑本來不寬,卓少華看來的是個女子,立時站到道左讓她先行。
  那青衣女子正待擦身而過,忽然口中輕『咦』一聲,腳下乍然停住,叫道:「少華,是你!」
  卓少華早就聽老哥哥說過,自己叫做卓少華,並不叫王阿大,但這次從百丈峰下來時,老哥哥一再叮囑自己,不論遇到什麼人,都要仍說自己是王阿大,不可說卓少華,這樣才能找得到害自己的人。」
  卓少華總是迷藥未解,無法瞭解老哥哥的意思,但老哥哥說出來的話,總是對的。
  現在那青衣女子叫自己少華,他微微搖頭道:「在下不是卓少華,在下叫王阿大。」
  青衣女子定睛看著他,只覺他不但面貌和卓少華一般無二,連說話的聲音也和卓少華無異,心中甚是奇怪,說道:「你明明就是卓少華,怎說不是?」
  卓少華道:「在下真的不是卓少華,這位……姑姑大概認錯人了。」
  青衣女子鳳眼之中,閃著驚疑之色,她越看越像卓少華,簡直是一分不差,這就哼道:「我是你五師叔,你怎麼連師叔都不認識了?」
  五師叔就是青娘子許瑞仙。
  卓少華只覺她峨眉淡掃,鳳目含威,約莫三十出頭年紀,生得體態輕盈,這人自己果然很面熟,好像是很熟的人,但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他臨行之時,老哥哥曾經教了他許多話,那都是應付穆七娘的,他也牢牢記在心,但老哥哥總不能教他對什麼人說什麼話。
  因此許瑞仙問他怎麼連師叔也不認得了?他遲疑的望著許瑞仙,說道:「在下不知道,在下覺得你是有些面善。」
  這話當然答得不對!
  許瑞仙目射精光,注視著他,問道:「你看到我覺得很面善是不?你再想想看,我是你五師叔,你想得起來,想不起來?」
  卓少華搖頭道:「我想不起來。」
  他究是神智被迷,說得很坦誠。
  許瑞仙心頭暗暗震驚,訝然道:「你被人迷失了神智?」
  卓少華又搖搖頭道:「沒有,我不是卓少華,我叫王阿大。」
  「王阿大?」
  許瑞仙心中暗道:「王阿大這名字,一聽就不是真名字了。」
  這就急著問道:「你再想想看,三個月前你和你師傅、四師叔一起到那裡去的?你師傅和四師叔他們都在那裡?你想得起來麼?「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卓少華三人,在三個月前突然失蹤,她就是找他們來的。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你一定要想,仔細的想想看。」
  卓少華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的?」
  卓少華道:「在下只是路過這裡。」
  許瑞仙道:「你是到那裡去呢?」
  卓少華道:「我……我也不知道。」
  許瑞仙忖道:「看來他果然被人迷失了神智,否則怎麼會自己要到那裡去都不知道的?」一面問道:「你從這條路來,有沒有看到師妹高美雲,嗯,我是說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
  卓少華聽她提起穿紅衣的女孩,不覺點點頭道:「有,在下方纔還看到她的。」
  「唉,你也真是的。」
  許瑞仙問道:「你看到美雲,怎麼不招呼她呢?」
  卓少華道:「在下不知道她叫高美雲。」
  許瑞仙心知他心智被迷,只得問道:「你看她往那裡走的?」
  卓少華道:「在下是跟著四個茅山道士來的,好像昨晚她傷了兩個茅山門下,她左腳踝還中了一支梅花針,和四個道士打起來了,在下就躲在大樹後面,本想怕她不敵,抓了一把石子,準備暗中助她,後來她使出『捉迷藏』的身法,四個道士的劍陣也奈何她不得……」
  許瑞仙一驚,說道:「你說他們列出了『分光劍陣』,茅山道派也欺人太甚,難道沒看出她的劍路來,啊,後來呢?」
  卓少華接著說道:「後來來了一個叫清玄的老道士,他把四個道士喝退,說她是魔教的人,要拿她回山。」
  「唉!」許瑞仙氣得歎了口氣道:「清玄是個活寶,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也沒問清楚?」
  卓少華道:「他問了,是穿紅衣的姑娘不肯說,兩人又動起手來了。」
  許瑞仙聽得大急,說道:「美雲怎麼會是活靈官的對手呢?」
  卓少華道:「但她使出了,捉迷藏』的身法,那老道士也沒勝得了她。」
  許瑞仙問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又來了一個老道士,勸他們不要傷了和氣,那紅衣姑娘就跟老道人去了,茅山道士也走了。」
  許瑞仙聽說徒兒跟著老道人去了,心頭更是一急,問道:「你知道那老道人是誰嗎?」
  話聲出口,心想卓少華心智被迷,只怕也不會知道的了。
  卓少華道:「我知道,他叫一元子。」
  「一元子?」許瑞仙從未聽說江湖上有一元子這麼一個人,問道:「他長得如何一個樣子?」
  卓少華想了想道:「那老道人白髮如銀,白鬚飄胸,手裡拿一把白鵝毛扇,看去很和氣。」
  「白髮白鬚,手裡拿一把白鵝毛扇……」
  許瑞仙沉吟著問道:「那老道人身上穿的是什麼呢?」
  卓少華道:「他身上……哦,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道袍……」
  「糟了!」許瑞仙神色不由得大變,急道:「身穿白色道袍,手拿白鵝毛扇的,那不是魔教教主神扇子?唉,美雲怎麼會跟他走的呢?快說,他們往那裡去的?」
  卓少華伸手一指道:「那老道人是朝南去的。」
  許瑞仙這下真是急得頓腳,說道:「少華,快跟我走,咱們追上去。」
  卓少華道:「我不是卓少華,我……我叫……」
  許瑞仙知道和他說不清,伸手一把抓住卓少華的手腕,喝道:「你不用多說,快隨我走。」
  以卓少華目前的武功,別說青娘子許端仙,就是比青娘子武功再高一倍的人,也扣不住他,但卓少華雖然神志被迷不知她是自己的五師叔,總因許瑞仙是個女的,把她當作了娘,自然不好運功掙脫,只得跟著她奔行。
  許瑞仙因二師兄九眺先生和四師兄董仲萱的失蹤,卓少華又神志不清,如今徒兒又跟著魔教教主神扇子而去,她是真的急瘋了心,一路上也沒有和卓少華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盡量提吸真氣,放足疾奔。
  卓少華自然也不會和她多說,他如今練成了「九陽神功」,用不著和許瑞仙一樣,提吸真氣,全身真氣自然流注,身子輕得像一片浮雲,任你許瑞仙奔行得多快,拉著他同行,都不會感到絲毫吃力。
  這一陣奔行,走的都是山間小徑,但兩人腳下極快,片刻工夫,已趕了幾十里路程,一路上那有神扇子(一元子)和高美雲(梅紅衫子少女)的蹤影。
  再往前已有村落,許瑞仙一個女子,自然不好再拉著卓少華的手奔行,這就腳下一緩,鬆開了卓少華的手,問道:「你會不會記錯,那老道人是朝這條路上來的?」
  卓少華道:「他們朝這裡來決不會錯,我們一路奔行而來,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許瑞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若說他神智被迷,他好像又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兩人趕到石母嶺,天色已將傍晚,許瑞仙走在前面,突聽前面傳來一聲嘹亮的長笑。光從這笑聲中就可以聽出此人一身功力,奇高無比,不覺腳下一停,回頭朝卓少華低低的道:「這笑聲來得突兀,咱們過去看看,但你千萬不可出聲。」
  卓少華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許瑞仙朝他打了個手勢,閃入林去。
  卓少華跟著掩入深林,緊隨許瑞仙身後而行。
  不多一回,便已轉過一重山腳,只見山麓間正有一群道士,各據一方,形成敵我對壘之勢。
  這兩方道士,東首的一批人數較多,不下百餘人,為首的兩個道人,一個頭椎烏木簪,身穿灰布道袍,面容瘦得皮包骨的老道人正是茅山派通天觀觀主清虛道人,另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則是他師弟活靈官清玄。
  對方站在西首的總共不過十來個人,為首的人,正是那個身穿白葛道袍,手持白鵝毛扇的白髮白鬚老道一元子。
  他身邊站著一個一身梅紅衫子的少女,不是高美雲還有誰來?
  另外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道袍的中年道人,七個俗家裝束的人。
  許瑞仙她一眼看到徒兒果然也在這裡,心頭不期為之一緊!
  卓少華朝前一指道:「那紅衣姑娘和老道人,都在那裡了。」
  許瑞仙因雙方形勢已經劍拔駕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這兩邊的人都不好惹,自己一人孤掌難鳴,看來救人之事,只好相機而行了,心念一轉,急忙低聲道:「快別作聲,我們先看看情形,不可驚動了他們。」
  她先在一棵大樹之後,蹲身伏下。卓少華也跟著蹲下身子。
  只聽茅山通天觀主清虛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道兄鶴駕一來事情就好辦了,令高徒連傷敝派多人,道兄總有個交代吧?」
  一元子又是一聲清朗的長笑,(方纔那聲長笑,敢情也是他發的了)手搖白鵝毛扇,徐徐說道:「道兄此言差矣,本教門下,把率先出手傷人,懸為禁律,小徒萬象,系奉貧道之命,向茅山通天觀下書而來,怎會行兇傷人?道兄最好先查查門下,是否有依仗人多勢眾,恃強凌人之處?」
  他一臉笑容,說話甚是從容,聽來似乎茅門派確有仗勢凌人之處。
  「呔!」活靈官清玄雙目圓瞪洪聲喝道:「道兄怎可如此說法?你令高徒連傷茅山門下二十餘人,難道還是茅山派理屈不成?」
  他生性火爆脾氣,說話之時,已然越眾而出,大有動手之意。
  一元子望著他談談一笑道:「道友方纔還在前山率眾欺負這位小姑娘,還是貧道勸解下來的,可見你道友並未在場,並沒有目擊其事了!」
  他伸手一指高美雲,接下去道:「再說貧道和你們掌門觀主說話,是非未明之前,道友最好站到邊上去,那有你說話的份兒?」
  手中鵝毛扇輕輕朝清玄道人揮了一下。
  清玄道人聞言不由大怒,正待發作,但不知怎的,臉色突然大變,腳下往後連退了四五步之多。
  他身為茅山派通天觀二觀主,被人輕輕一扇,竟然震退了四五步,這口氣如何嚥得下來,口中大喝一聲,身形撲縱而起,揮手一掌,朝一元子當胸擊到。
  一元子回過頭去,朝清虛道人微笑道:「道兄現在看到了,貴派之人竟是如此欺人?」
  他回頭說話,對清玄道人這一掌,竟然恍如不見,也沒見他躲開。
  清玄道人挾怒發掌,這一記掌力雄厚,勢道極為剛猛,若是被他擊中前胸,不死也必受重傷無疑,那知清玄道人一掌擊下,一元子話聲甫落,只是望他笑了笑。
  清玄道人卻突然悶哼一聲,雙膝一軟,倒在地上。
  這一下直瞧得茅山派的人大吃一驚,不待觀主吩咐,一陣鏘鏘劍鳴,早有十幾個道士長劍出鞘,一躍而出,把一元子圍了起來。
  他們這一躍出,自然立時就列下了「大分光劍陣。」
  清虛道人在此時緩步走出,沉喝道:「道兄,我茅山派和貴教一向河水不犯井水,道兄把貧道師弟怎樣了?」
  一元子呵呵大笑道:「道兄好說,貧道遠上茅山,本是拜會道兄而來,怎奈道兄門下,一再對貧道師徒,引起誤會,剛才貴派二觀主向貧道驟下殺手,是道兄親目所睹,現在貴派門下又列了劍陣,把貧道困在中間,道兄一派掌門,不叱退貴派門下,反而責問起貧道來了?」
  他口氣稍頓,接著道:「清玄道友只是用力過猛,自己憋住了氣,貧道連手也沒動,總是事實,道兄再不把貴派人喝退,貧道只好不客氣了。」
  這時茅山門下早已把清玄道人救起,只是他依然雙目緊閉,並未醒轉。
  清虛道人神色凜然道:「道兄如此欺人,那是當真沒把茅山派放在眼裡了。」
  他沒有把列」大分光劍陣」的門人喝退。
  一元子淡淡一笑,伸手用白鵝毛扇指指圍著他的十六名茅山門下道人,道:「道兄不把他們喝退,當真以為區區陣勢真能困住貧道了。」
  他羽扇這一指點,似乎有著極大魔力,茅山門下十六名道人竟然抵受不住,功力較差的登時當場摔倒了七八個,其餘的人也立足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後連退。
  一元子忽然身如飄風,一下到了清虛道人身邊,左手一探,已挽住了他的手臂,含笑道:「貧道正要和道兄共商大計,門下一時誤會,不提也罷,咱們有話且到貴觀再作詳談如何?」
  清虛道人身為茅山派通天觀觀主,一身武功,足有數十年修為,在江湖上,也是聲名久著的人,竟然被他一把挽住手臂,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這下,直看得青娘子許瑞仙心頭大為驚駭!
  一元子不待清虛道人回答,羽扇一揮,藹然笑道:「沒事了,大家走吧!」
  他手挽清虛道人,兩人並肩當先就走,一元子門下八個弟子自然立即跟著師傅就走。
  茅山門下驚疑不定,但看觀主並無話說,已和他同行,也只好跟著走去。高美雲竟然也隨著一行走去。
  許瑞仙看得大急,身形一閃,大聲叫道:「徒兒,為師正在到處找你,你快回來。」
  高美雲聽到師傅的喊聲,腳下一停,臉有喜容,口中叫了聲:「師傅。」
  回身奔來,一面朝卓少華驚喜的道:「卓大哥,你也來了。」
  卓少華道:「我不是卓少華。」
  許瑞仙只當徒兒被一元子用魔法迷去神志,如今看她神志清楚,並未被迷,心頭總算放寬了不少。
  一元子也在此時停步轉身,望望許瑞仙含笑道:「方纔躲在林後的就是二位了?」
  許瑞仙聽得不禁一怔,暗道:「原來自己隱身樹後,他早巳看到了。」
  一面略為抱拳,說道:「道長神目如電,許瑞仙不勝欽佩,我是一路追尋小徒來的,她開罪茅山道兄之處,多承道長照料,許瑞仙在此並致謝忱。」
  「哦,哦!原來姑娘是六合門的許女俠,貧道失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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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23:00 |只看該作者
  一元子生成童顏鶴髮,看去真是一派仙風道骨,說話之時,更是笑口常開,十分和藹,接著用羽扇一指高美雲,續道:「貧道不知這位姑娘,乃是許女俠的高徒,她和貧道有緣,貧道意欲收她為記名弟子,不知許女俠意下如何?「
  許瑞仙一楞,心知今日之事,只怕甚棘手,一面答道:「高美雲在名義上,雖是我的門下,但如蒙道長垂青,這是她的福緣……」
  一元子沒待她說下去,笑吟吟的道:「這麼說許女俠是同意了。」
  許瑞仙道:「因為她是三師兄的女兒,要三師兄同意,才能算數,我這師傅作不了主。」
  「哦!」一元子輕哦一聲道:「原來她還是六合門掌門人高施主的女兒,這就好極了,貧道和高施主方外好友,貧道要收他掌上明珠做徒弟,他自無不允之理。」說到這裡,不待許瑞仙開口,用羽扇朝高美雲招了招,笑道:「小姑娘,你隨貧道走吧!」
  說也奇怪,高美雲真要跟著他去,一聲不作,舉步欲走!
  許瑞仙看得大吃一驚,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道:「美雲,就是掌門人會答應你拜在這位道長門下,你也總得回家稟明三師兄之後,再來不遲。」
  高美雲道:「師傅,你說什麼呢?」
  她給許瑞仙這一拉,神志又忽然清醒了。
  一元子臉色微微一沉,說道:「許女俠,貧道說過要這小女娃跟貧道走,就得跟貧道走,高施主面前,自有貧道擔待,許女俠何故作梗?」
  這話,已有翻臉之勢了。
  許瑞仙究是六合門五俠之一,不能對人太以示弱,何況情勢擺在眼前,除非你讓高美雲跟著他走,否剛,你說得再軟弱,也無濟於事。她心念閃電般轉動,忽然冷冷一笑道:「神扇子,你不知道她是我徒弟麼?」
  一元子大笑道:「江湖上學藝,另投名師的多得是,這有何稀奇?」
  許瑞仙怒聲道:「但拜師也須人家同意呀,豈能勉強?」
  一元子道:「貧道幾時勉強了?」
  許瑞仙道:「你既不勉強,我是高美雲的師傅,我帶著她走,那裡不對了。」
  「本來沒有什麼不對。」
  一元子道:「只是貧道也要帶她走,所以許女俠帶她走就不對了。」
  這話當然是強詞奪理之言,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好像他理由很充足一般!
  許瑞仙聽後一呆,哼道:「你憑什麼要帶她走?」
  一元子大笑道:「因為貧道和高掌門人是方外老友,二來此女和貧道有緣,三來……哈哈,許女俠,依貧道之見,你不用再作難了,因為貧道說出來的話,一向重如律令,沒有人敢違拗,觸怒貧道,對你許女俠並沒有好處。」
  到了此時,許瑞仙已知無法善罷,不覺抗聲道:「你待怎的?」
  一元子羽扇一指,微笑道:「憑你許女俠,還不是貧道的對手呢!」
  許瑞仙方才看他羽扇一扇,就把茅山派門下十六名道人列成的「大分光劍陣」,一齊震飛出去,心知厲害,急忙身形飄動,向側閃避,正待掣劍!
  那知自己明明已經避開了對方一記扇勢,但覺一股無形而又力道奇強的暗勁還是朝身上橫撞過來,一時站不住椿,還是被震得後退了四五步之多!
 卓少華站在許瑞仙的身後,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一元子睹狀,不由得大笑一聲道:「我說如何?許女俠去休!去休!」
  他話聲方出,手中羽扇連揮了兩揮。
  這兩揮不打緊,許瑞仙陡覺一道陰勁,有如波濤湧撞過來,勢道之強,決非自己所能抗拒,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但此時閃避已是不及,若不出手封拒,只怕局勢更糟,急切之間,只好運起全力,雙掌當胸推出。
  也就在此時,她忽覺有一股炙熱得如同炭火一般的熱氣,透入體內,循臂而上,兩道熱氣,隨掌而出。
  這一陰一陽兩股氣流,都是無聲無形,外人看不到一點朕兆,兩氣相接,也不聞蓬然聲響;但一元子這兩扇,許瑞仙居然硬接了下來。她接住對方兩扇,旁人也看不到的,只是許瑞仙依然好好的站著,並未被他震得後退而已!
  這下許瑞仙自然感覺得出來,心下暗自驚異,忖道:「難道剛才這股炙熱氣流,會是卓少華發出來的?他那來這大的功力,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麼?」
  要知那一元子發出來的乃是純陰之勁,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恰是純陽之氣,故而二氣一觸之後,即被化解於無形了。
  一元子同樣心頭猛然一怔,他想不到自己扇出去的陰功,竟會被六合門的一個女子破去,雙目神光連閃,呵呵大笑道:「許女俠果然高明得很!」
  他左手本來還挽著清虛道人的手臂,此時忽然回過頭去,含笑道:「道兄且請稍待,等貧道收拾了這位許女俠,再走不遲。」
  口中說著,左手已經騰了出來,右手把羽扇往腰上一插,雙手向天作勢,五指連抓幾抓,然後目注許瑞仙,徐聲道:「許女俠接貧道一招試試如何?」
  向空連抓的雙手,突然十指伸屈不停,進許瑞仙凌空抓來。
  他這回是正式出手,自然和方才羽扇輕扇大不相同,雙手一抓,立時有十道勁直如矢的銳風,參差不齊的挾著輕嘯,激射而至!
  許瑞仙早已撤出長劍,口中清叱一聲,揮劍朝上封去。
  因為對方十道指風,長短不齊,射到之時,也有先後,許瑞仙長劍乍揮,剛和對方兩道指風乍接,已然感覺不對,那兩道指風,竟然如同實質,重逾千鈞,手臂方自一震!
  對方第三、第四道指風,已經緊接而到,但聽「喀喇」一響,長劍已被齊中震斷!
  卓少華究竟心志被迷,他第一次因許瑞仙被對方震退,伸手去扶之際,發出了「九陽神功」;但這回許瑞仙撤出劍來,他已經放開了手,沒有把「九陽神功」再輸送過去,許瑞仙自然擋不住了。
  這時卓少華驟睹許瑞仙長劍折斷,急忙搶出,右手一揮,把新買的一支竹笛,擋在前面,他只是隨手揮動,但笛頭所指,正好把對方十道參差射到的指風一齊接住。
  但一元子這十道指風每一記都重逾千鈞,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雖經長風子輸給他二十年功力,若和一元子數十年功力相較,還是差得很遠,因此接是接下來了,一個人還是被震得連退數步之多!
  許瑞仙眼看自己連人家兩記指風都接不住,長劍就被震斷,卓少華卻以一支竹笛,接下了對方十道指風,細看他出手招數,確非六合門的手法,心想:「這麼看來,他當真不是卓少華了!」
  一元子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弱冠少年間能以一支竹笛,接下自己十道指風,功力之強,當世武林,除了自己,已不可多得,心下不禁大為驚奇,從雙目之中進射出兩道線一般的光芒,注視著卓少華,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道:「我叫王阿大。」
  一元子又道:「尊師是誰?」
  卓少華搖搖頭道:「我沒有師傅。」
  一元子看他神情,似乎有些憨氣,心中更覺奇怪,問道:「那你這一身所學,是跟什麼人學的?」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少華,我們走吧!」
  一手拉著高美雲,正待轉身。
  一元子朗笑一聲道:「許女俠要走麼?」
  許瑞仙哼道:「道長還待怎的?」
  一元子陰笑道:「貧道要看看這位小兄弟的武功路數,不知他肯不肯接我三掌?」
  卓少華道:「三掌就三掌。」
  一元子大笑道:「好,好,這位小兄弟果然爽快得很。」
  話聲方出,接著喝道:「那你就接著了。」
  有手疾發,一掌朝卓少華拍了過來。
  許瑞仙忙道:「你小心些!」
  卓少華同樣右手一堅,迎了出去,掌勢未接,陡覺他掌上隱含一種陰寒之氣,不禁心頭一震,急忙閃身旁側讓開。他這一閃身,使出了「天龍身法」,雖然只是輕輕一閃,卻已把一元子的一記掌勢,躲了開去。
  一元子目中神光閃動,說道:「小兄弟這一記身法,極似貧道昔年一位舊友,好,你再接貧道第二掌。」
  話聲中,右手拍處,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卓少華給他一說,突然想到老哥哥說過,在沒找到穆七娘之前,自己不可炫耀武功,自己怎的就忘了?
  但此刻既已動上了手,就不得不出手了,尤其一元子這一掌,就是要逼他施展身法,名雖一掌,實則忽左忽右,變化靡定,除非你和他硬接,若要躲閃,就得連使幾個身法,變換幾個方位不可。
  卓少華心頭不禁大急,這一急不由得想起方才看到高美雲的「捉迷藏身法」來,而且這種身法他還記憶猶新。(本來就是他和高美雲在六合山芙蓉峰下,和醉道人一起捉迷藏,醉道人使的奇特身法)一時無暇多想,急忙上身一側,一下就轉到了一元子的身後。(醉道人此一身法,原名「迷仙步」)
  高美雲低聲道:「師傅,你看卓大哥使的就是捉迷藏的身法啊!」
  一元子這一掌掌勢還未使全,卓少華人影已杳,他功力何等精純,身側微風閃過,便已知道卓少華到了身後,細看這一式身法,又不似昔年對頭的路數,心頭也感到這年輕人使人莫測高深。
  當下緩緩轉過去,臉含微笑,說道:「小兄弟,咱們說好了,你接貧道三掌的,怎麼是這般躲躲閃閃,那就一掌也沒有接了。」
  卓少華究是心智尚未恢復清明,人家出言相激,他聽來覺得人家說得很對,這就說道:「接就接,你使來就是了。」
  「好!一元子陰笑一聲,果然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這一掌,他五指晃動,掌勢出得極為緩慢,但掌勢才出,已然幻起了無數手掌的影子,只見每一支手掌,五指都在晃動,明知這許多手掌,都是幻影,卻看不清他那一支手,才是真正擊出的手掌?
  卓少華已知自己遇上了一種罕見的奇幻掌法,別說無數手掌,使你眼花繚亂,單是每一支手掌近身生寒的陰氣,已使人有難以抵受之感!
  卓少華愈看愈被幻影所迷,無法出手,心頭一急,口中大喝,不管三七二十一,揚手一掌劈了出去。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喝了一聲:「賢弟接不得,速退!」
  一道人影快得如同飛虹一般,由橫裡激射而來,一下落到卓少華身側,人剛站穩,右手已然揮起,掌勢運轉,快如電閃朝前擊出。
  卓少華雖然聽到喝聲,但他掌勢已出,並未依言退下。
  但聽「啪」「啪「兩聲,卓少華和另一個人同時被震得腳下踉蹌,後退了三步之多!
  卓少華接住了一掌,但覺對方手掌冷得如同寒冰,和他抵過的手掌,居然凍得五指隱隱發麻!
  那人也接住了一掌,卻比卓少華多退了兩步。
  這人是聲到人到,來得實在太快了,先前大家看到的只是一個藍影,直到此時,他和一元子對了一掌之後,又連退了五步,才站停下來,大家才看清他的面貌。
  這人原來是個藍衫少年,年歲和卓少華差不多,生得面貌清俊,只是此時臉色蒼白,敢情這一掌硬接下來,有些氣機不順,正在閉目調息!
  許瑞仙根本不認識此人,聽他方才口稱「賢弟」似乎是王阿大的兄長?心想:「以他方纔的來勢,身法奇快,一下就接住了神扇子一掌,此人一身武功,分明遠勝過自己甚多,不知他究竟是誰?」
  一元子同樣感到無比驚詫,自己這一記「迷幻掌」,暗寓玄冰真氣,普天之下,能接得下的人,已是屈指可數,這兩個年輕人,雖說是兩人合接自己一掌,總是被他們接下去了!
  後來一個(藍衫少年)雖然血氣浮動,似乎並無大礙,但那王阿大除了被震得退了三步,卻居然絲毫無事!
  這兩個年輕的在此出現,決非偶然,莫非他們會是……」
  若真是那人門下,門下在此出現,師長可能也在附近了。自己出山不久,尚有大事待辦,看來不宜在此逗留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卓少華後退了三步,(他練的「九陽神功」,原是「玄冰真氣」的剋星,但他只有老哥哥輸給他二十年功力,一元子卻有數十年潛修之功,故而無法克制對方,但「玄冰真氣」卻也傷不得他)不知剛才替自己接了一掌的人是誰,急忙回頭看去,只覺那藍衫少年極為面熟,好像是很好的朋友,心知這人可能是自己舊識,只是記不起他是誰來了。
  當下就緩步走到藍衫少年身邊,問道:「兄台怎麼了?」
  這時一元子已有退走之意,只聽他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果然好俊的功夫,三掌已過,咱們後會有期,貧道告退了。」
  他不待卓少華回答,依然挽了清虛道人的手臂,含笑道:「有勞道兄久候了,咱們走吧!」
  兩人並肩行去,一元子門下和茅山派的道士,也緊隨他們身後而去。
  許瑞仙眼看一元子自找台階走了,似乎對這藍衫少年甚為忌憚,(外人看來,確然如此)心中卻猜不透藍衫少年的來歷,暗想:「如能從他口中探出他的師門淵源,這王阿大的來歷,也可以弄清楚了。」
  這就舉步朝藍衫少年身邊走去。卓少華因藍衫少年正在運功調息,也一直守在身邊。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藍衫少年緩緩睜開眼來,吁了口氣,才含笑道:「愚兄只是受了他一些寒冰之氣,剛才已把它悉數逼出體外了,賢弟沒事吧?」
  他蒼白的臉色,此刻果然很快已恢復過來,紅潤如玉。
  卓少華道:「還好,方才和他手掌一接,他手掌比冰還冷,把我手掌凍得隱隱發麻,現在早沒事了,哦,兄台是……」
  藍衫少年搖搖頭道:「賢弟不認得愚兄了,我是藍允文呀!」
  卓少華搖搖頭道:「兄台說的一定是卓少華,在下不是卓少華。」
  藍允文聽得大奇,問道:「那兄台是什麼人呢?」
  卓少華道:「我叫王阿大。」
  「王阿大?」
  藍允文一雙眼睛望著卓少華,說道:「這不可能,你明明就是卓賢弟……」
  許瑞仙心中暗道:「原來他是卓少華的朋友,不是王阿大的朋友,那就不可能從他口中問出王阿大的來歷了。」
  高美雲道:「你明明就是卓大哥咯,方纔我看你使的是『捉迷藏』的身法,一點也沒錯。」
  卓少華笑了笑道:「那是在下看姑娘使的時候,記下來的,方才被老道士逼急了,才姑且一試。」
  高美雲拉著師傅的手,急叫道:「師傅,他明明就是卓大哥,他怎不肯承認呢?「
  許瑞仙道:「徒兒,他說不是少華,也許真的不是了。」
  高美雲不依道:「師傅,他一定是的,徒兒決不會看錯,他是卓大哥。」
  許瑞仙暗暗捏了她一下手掌,一面朝藍允文含笑道:「這位藍少俠,大概和卓少華很熟吧?」
  藍允文道:「在下和卓少華結義兄弟,二位是……」
  許瑞仙含笑道:「我是卓少華的五師叔,她是我門下高美雲。」
  藍允文拱拱手道:「原來是許女俠,高姑娘,在下幸會。」
  許瑞仙道:「藍少俠一身所學,迥異常人,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
  藍允文淡淡一笑道:「在下粗淺武功,出之家傳,倒教許女俠見笑了。」
  家傳武學就沒有門派了。
  許瑞仙自然知道他不肯說,也就一笑置之,說道:「我們就是出來找卓少華的,他失蹤已有三月之久,剛才遇上這位王少俠,我也只當他就是卓少華……」
  卓少華接口道:「在下真的不是卓少華。」
  藍允文從他面貌、舉止、口音,已可斷定他必是卓少華無疑,只是他不明白卓少華何以堅不承認?心頭不禁疑念叢生,朝許瑞仙拱拱手道:「這位王兄,既然不是卓賢弟,也許真是面貌相同也說不定,許女俠賢師徒那就請吧!」
  說到這裡,一面暗以「傳音入密」朝許瑞仙道:「許女俠且先行,在下想和他同行,也許可以查出一些眉目來,亦未可知。「
  許瑞仙想想自己既然問不出名堂來,讓他仔細盤問盤問也好。這就點點頭道:「藍少俠說得是,美雲,咱們走吧!」
  高美雲道:「師傅,他一定是卓大哥,他……」
  許瑞仙道:「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多得是,據為師看,他確實不是少華了。」
  拉著高美雲的手,一面朝二人點頭為禮,朝出徑上行去。
  高美雲雖被師傅拉著走去,卻不時的回頭朝卓少華看去,似有些依依難捨。
  藍允文看在眼裡,心中暗道:「這高姑娘對卓賢弟倒是情有所鐘呢!」一面走近幾步,一手拉著卓少華在一塊大石上並肩坐下,含笑道:「賢弟,你方才說的大概不是真話了?」
  卓少華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藍允文微笑道:「你明明是卓賢弟,為什麼要說是王阿大呢?」
  卓少華急道:「我真的是王阿大。」
  藍允文臉上現出懇切之色,徐徐說道:「賢弟,你總記得愚兄和你義結金蘭,情同生死,你有什麼困難之處,只管說出來,就算有天大的事,愚兄都可以給你擔待,你說給愚兄聽,究是為了什麼?」
  卓少華道:「我沒有困難,真的沒有。」
  藍允文任他怎麼說,也不會相信他是王阿大,但只是想不出他何以硬說他是王阿大呢?望望他,淡淡一笑道:「賢弟,你再想想看,你身邊可有一方玉珮?那玉珮上雕刻的是一株九蕙蘭花……」
  「沒有。」卓少華道:「我身上沒有玉珮。」
  藍允文看他堅決不肯承認,也並不在意,笑了笑抬頭望望天色,說道:「時間不早,王兄既然不是卓賢弟,但總是和賢弟生得極像,這也是緣吧,在下想請王兄到前村酒店小酌,王兄肯賞臉麼?」
  卓少華道:「藍兄既然盛情見邀,兄弟卻之不恭,只好奉陪了。」
  藍允文大喜道:「那就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不多一回,便已趕抵金村,這裡正好有一間茶館兼賣酒食的小店。
  藍允文抬手道:「王兄請先。」
  卓少華當先跨進店門,藍允文走在後面,從袖中丟出一顆石子,也舉步跟了進去。
  他這顆石子,隨手一丟,就無聲無息的嵌在小店門口左首牆角上,那是一顆圍棋子大小,半黑半白的石子,平常人當然不會注意到它;但認得這顆石子的人,自然會知道它的用處了。
  兩人剛在一張座頭上落坐,便有店伙趨了上來,哈著腰問道:「二位公子要些什麼?」
  藍允文道:「先沏兩盞好茶,有好的酒菜,只管送上來。」
  店伙連聲應是,問道:「公子爺要喝什麼酒?」
  藍允文道:「花彫。」
  店伙匆匆退去,接著就送上了兩盞香茗。
  藍允文舉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他故意和卓少華談些經史百家、詩詞歌賦,這些談話的題材,正是他第一次遇到卓少華,兩人所交談的話頭,他是有意試試他的。
  要知九眺先生不僅是六合門的名宿,而且也是一位飽學之士,卓少華自幼受他熏陶,在文學上也奠下了深厚的基礎。
  一個從小念過的書,一世都不會忘記,他雖然神志受到迷失,但經長風子教他練習「九陽神功」,和輸給他二十年功力之後,神智已經清明了不少,只要有人提醒,就可以慢慢的記起一點來。
  因此,藍允文和他提到經史百家,詩詞歌賦,他雖然要遲鈍的加以思索,但大半都能答得上來。
  藍允文坐在他對面,他的一舉一動,自然看得清楚,經過一陣交談,他已可完全確定在眼前的王阿大就是卓少華,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看得出他對有些物事,似乎已經不復記憶……。
  藍允文想著想著,不由得猛然一怔,忖道:「莫非他被人迷失了神志不成?那一定是他爹江南盟主卓清華干的了。」
  想到這裡,不覺暗暗哼了一聲,忖道:「卓清華好大膽子,他看到我的玉珮,還敢對卓少華下毒啊,玉珮不在卓少華的身上,那一定是給他搜去了,他居然敢隱匿不報。」
  想到這裡,雙目之中不禁隱含殺氣。
  就在此時,店伙正好送來酒菜,抬眼之間,只見卓少華兩眼一直癡癡的望著自己,這眼神,不是和臨別那晚,在鎮江客店中對酌時癡癡的看著自己,一般模樣麼?他心頭一陣跳動,臉上不由得一紅,忙道:「王兄,咱們喝酒。「
  目光一溜,右首座頭上,已經來了一個莊稼漢,正在向店伙要酒菜,走在鄉村之間,只有莊稼漢打扮,才不會引人注意。
  藍允文藉著舉杯喝酒之際,暗以「傳音入密」低低的囑咐了他幾句。
  那莊稼漢連眼睛也沒朝他看一下,聽完之後,只是輕輕的點了下頭。
  藍允文仍然繼續和卓少華低斟淺酌,兩人倒也談得十分投機。
  藍允文忽然望望天色,口中「啊」了一聲,失笑道:「我們只顧飲酒談天,天色已經不早,此刻大概是酉時了,再過一會,天都快黑了,王兄不是還要趕路麼?從這裡過去,只有白沙埠才有客店投宿,錯過了這個宿頭,就麻煩了,你我一見如故,他日有緣,當再作良晤,兄弟也另有事去,那就在此地分手了。」
  說完,探懷取出一錠碎銀,賞了店家,就站起身來。
  卓少華站著起身,拱拱手道:「藍兄說得是,兄弟告辭。」
  兩人走出酒店,便自分手,卓少華心中並無一定去處,聽藍允文說出白沙埠有客店可以投宿,就一路往白沙埠而去。
  那莊稼漢等兩人離去之後,也立即會賬出門,急匆匆的朝白沙埠跟了下去。
  夜色漸濃,矗立在蘭赤山坳間的蘭赤山莊,已經沉浸在一片黝黑之中。
  突然,一道人影,有如天馬行空,飛掠而來,越過高牆,瀉落天井。
  階上暗影中,有人喝了聲:「什麼人?」
  那人落到大天井,就舉步往階上行去,口中沉聲道:
  「速叫鹿昌麟來見我。」
  原來這人是個身穿綠袍的白髯老人!
  階上兩名漢子一眼看到老人急忙趨步下階,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屬下叩見令主。」
  綠袍老人一揮手道:「快去。」
  一名漢子連聲應「是「,飛奔而去。另一名漢子不待吩咐,搶先進入大廳,燃起了廳上的紗燈。
  綠袍老人徐步跨入大廳,剛在上首一把太師椅上坐下。
  大廳前人影一晃,有人躬身道:「屬下鹿昌麟告進。」
  綠袍老者道:「進來。」
  鹿昌麟急步趨入,又朝綠袍老人躬下身去,虔敬的道:「屬下不知令主夤夜蒞臨,不克遠迎,還望令主恕罪……」
  綠袍老者一揮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本座奉命南巡,把此處移交給卓清華之後,一切還順利麼?」
  鹿昌麟道:「回令主,卓盟主秉承令主鈞命,聯絡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如今已大半歸附本莊,進行得尚稱順利。」
  綠袍老人口中「唔」了一聲,又問道:「六合門的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是卓清華親自處理了再送來的麼?」
  「不是。」鹿昌麟道:「那是三個月以前的事,司空靖大約對卓盟主起了疑,約了師弟董仲萱,還有他門下的卓少華一同趕來夜探本莊,屬下前一日已經接到卓盟主的飛鴿傳書,業已佈置就緒,正好那天小公主和穆嬤嬤途經這裡,宿在本莊,是穆嬤嬤出手把他們拿下的。」
  綠袍老者問道:「他們人呢?」
  鹿昌麟道:「是穆嬤嬤吩咐,江南武林人物,應由卓盟主處置,她不便作主,後來卓盟主來了,決定依例行事,把司空靖和董仲萱送回總壇去了。」
  綠袍老者問道:「卓少華呢?」
  鹿昌麟道:「卓少華是穆嬤嬤帶走了。」
  「砰!」綠袍老者一掌拍在茶几,怒聲道:「穆七娘膽敢和我作對,她有幾個腦袋?」
  鹿昌麟嚇得面無人色,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綠袍老者問道:「小公主她們可是回去了?」
  鹿昌麟道:「屬下前天接到總壇令諭,小公主一個人又偷偷離開總壇,據推測可能是去杭州遊玩,要屬下立即派人暗中注意,予以保護,穆嬤嬤昨天也趕來了,只是本莊尚未接到她行蹤的信息,大概是趕到杭州去了。」
  「好了!」綠袍老者道:「你給我傳諭調集本莊現有人手,一起隨我去。」
  鹿昌麟躬身應是。
  卓少華趕到白沙埠,天色已接近黃昏。這裡只有一家客店,一排平房,大概一共只有十來個房間,也是因陋就簡,用木板隔的。小地方咯,過路客商只要有個鋪,可以歇腳就好,誰還去講究房間的華麗不華麗,舒適不舒適?
  卓少華住的是後進右首一排三間西廂房的靠左一間,是小天井的角落裡。落下店,夥計可是巴結著送茶送水,不停地獻著慇勤。
  那是經過這裡的人,大半都是販夫走卒,很少有穿長衫的讀書相公,會在這種地方落店。卓少華穿著一襲青羅長衫,丰神如玉,像是貴介公子,讀書種子,店伙那得不加倍巴結?
  卓少華因方才和藍允文在金村吃過酒食,他不會喝酒,喝了幾杯,就有些醉醺醺欲醉,這就掩上房門,和衣躺下。
  這時天色已黑,店伙舉著燈送來,但因卓少華已經睡了,不敢驚動,正待悄悄退下。
  「喂,夥計。」
  天井入門處,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身穿青紗長衫的少年相公,叫著道:「你們有清淨的上房麼?」
  店伙一眼看到進來的又是一位讀書相公,連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啊,是公子爺,小店最清靜的就是東廂房了,一共只有三間是單獨的房間,其餘都是四個鋪一間的……」
  「誰要四個鋪的了?」
  那少年相公截著他話頭,問道:「我要單獨的房間,你快領我去看看。」
  「是、是。」店伙沒命的應是,領著少年相公急步走到西廂房,打開中間一間,陪著笑道:「公子爺,這三間廂房,要算中間這一間最寬敞了……」
  少年相公只瞥了一眼,問道:「還有兩間呢?」
  店伙道:「左首一間,已經有客人了,住的也是一位公子爺,只有右首這一間了。」
  他又領著他走到右首那一間門口,伸手打開了房門。
  這一間果然較為狹小,而且和正屋(正面五間房屋)較為接近,通鋪房間,一個房有時可以住上八九個人,這些販夫走卒,一天下來,汗濕如雨,身上自然有股汗臭,冉加他們吃的是生蒜、大蔥,如今又是五、六月大熱天,接近通鋪房間,這股氣味,就熱呼呼的不時傳來。
  少年相公掩掩鼻,一聲不作,回頭就走。
  店伙急了,跟在他後面問道:「公子爺,你……老要那一間……」
  這聲音幾乎近於哀求。
  少年相公走回中間一間,說道:「就是這一間吧,被單都給我換一換,最好要新的。」
  「是、是。」店伙就怕他不要,既然要了,這顆心總算定了下來,沒命的應是,說道:「這間房子不但寬敞,也通風得多,後面這兩扇窗開出去,就是菜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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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25:24 |只看該作者
  「快去。」少年相公道:「你去給我打一盆洗臉水來,哦,面巾要新的,我自有重賞。「
  這「重賞』二字,不知有多大的份量,店伙聽得眼睛一亮,連耳朵都快豎了起來,連連哈腰道:「新的,新的,這三間客房用的,自然是全新的了。」
  卓少華躺在床上,原本沒有睡熟,他自然聽到少年相公的聲音,口齒稚嫩,聽來極為耳熟,好像又是自己的熟人。
  老哥哥說,自己是被穆七娘用藥物迷失了本性,以致神智受蒙,想不起從前的事來,這次下山,老哥哥囑咐過自己,非找到穆七娘,取到解藥,是無法恢復清明的,所以要自己單獨行動。
  隔壁房間,只隔了一層木板,少年相公一舉一動,聲音當然聽得十分清晰,那店伙真還巴結,一會送洗臉水,一會送新沏的茗茶,一會又換新的被單,口中只是陪著笑,討好這位公子爺,自然既嘮叨,又解釋的說上一大堆話。
  這位少年相公也真難伺候,一會嫌洗臉水是冷的,其實現在是大熱天,洗臉何必一定要用溫水?一會又嫌茶葉太粗,喝了嘴裡有股味兒,接著又大聲叫喊夥計,敢情還沒用飯,要店伙給他去叫飯菜;但飯菜來了,他又嫌肉片炒得太老,飯是糙米,粗得嚥不下喉嚨,於是他又大聲叫著夥計,把飯菜端下去,要廚房裡給他下麵條,等到麵條送來了,他又嫌太油膩,應該用清湯煨,不該用重油,大概只挑了幾筷子,又要夥計端開。
  這一來,他胃口全沒有了,索性就掩上房門睡覺。
  卓少華睡在他隔壁,來了這樣一位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嫌這嫌那,真比店伙還要吃不消。現在他總算睡下了,以為可以清淨了,那知少年相公又嫌床板太硬,翻來覆去,一直睡不好,木板也就不時的發出聲響來。
  皇宮裡有些官兒叫做侍讀,是陪太子讀書的,這回卓少華可真是陪著隔壁房裡的少年相公,大家睡不著了。
  一宵過去,天色甫亮,卓少華幾乎一晚沒有好睡,眼看天色已亮,索性不睡了,開出房門,想在小天井中走走。
  那知他剛跨出房門,隔壁那位少年相公也是一晚沒睡,開出門來。
  兩人四目相投,那少年相公忽然臉露欣喜之色,口中輕「哦」一聲,搶上一步,一把握住了卓少華的手,叫道:「你是王阿大,你也住在這裡。」
  卓少華舉目看去,那少年相公生得眉目清俊,一臉喜孜孜的,笑意甚濃,看去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他是誰來?不覺楞得一楞,遲疑的問道:「兄台是什麼人?」
  少年相公拉著他朝牆角邊走了幾步,四顧沒人,低低的道:「王阿大,你怎麼連我都不認得了,我就是小公主呀。」
  卓少華「啊」了一聲,要待張口。
  「噓!」小公主輕輕噓了一聲,說道:「你別叫出聲來,此時此地也不能叫我小公主呀!」
  卓少華道:「那我要叫你什麼呢?」
  小公主目光盯著他,輕咦道:「奶娘怎麼沒給你服解藥呢?」一面接著朝他笑了笑道:「王阿大,我看這樣吧,我本來姓嚴,你就叫我嚴兄好了。」
  卓少華道:「但你是女的啊!」
  「叫你別嚷,你又嚷了!」
  小公主輕輕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嗔道:「我教你叫我嚴兄,你就叫我嚴兄好了。」
  卓少華怔怔的看著她,說道:「你嗔的時候很好看。」
  小公主被她說得粉臉發赧,但心裡卻有著一絲甜甜的感覺,輕輕拉了他一下手,說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麼?」
  「聽到了,聽到了。」
  卓少華點著頭道:「你要我叫你嚴兄。」
  小公主甜笑道:「對了。」
  卓少華問道:「那你叫我什麼呢?」
  小公主道:「我們跟外人說,我們兩人是同窗好友,你叫我嚴兄,我自然也叫你王兄了。」
  卓少華道:「我記得,但……人家問起來,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說呢?」
  小公主給他問得臉上又是一紅,幽幽的道:「你問我的真名呢?還是假名呢?」
  卓少華道:「你都說給我聽,我不會告訴人家的。」
  小公主紅著臉低聲道:「我叫嚴玉蘭……唉,假名……我還沒想出來呢,嚴……嚴什麼呢?你給我想一個可好?」
  卓少華忽然想到自己叫卓少華,不覺脫口道:「你叫嚴少華好不好?」
  嚴玉蘭(小公主)知道他叫卓少華,這時聽他給自己取的假名嚴少華,不覺點點頭,咭的笑道:「很好,我就叫嚴少華好了。」她拉著他的手,迫切的問道:「你去過杭州沒有?」
  卓少華覺得杭州這地方聽來極熟,這就沉思了下道:「好像很熟。」
  「你真的很熟?」
  嚴玉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充滿了興奮之色,說道:「這樣就好,聽說杭州西湖很好玩,你陪我去好麼?」
  卓少華道:「你要婆婆陪你去不好麼?」
  奶娘討厭死啦,整天嘮嘮叨叨,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才不要她陪我去呢!」
  嚴玉蘭抿著嘴,忽然輕笑一聲道:「這次我是瞞著奶娘,偷跑出來的,沒人作伴,所以要你陪我去咯,你說好不好嘛?」
  卓少華道:「這樣,婆婆會怪我的。」
  「才不會哩!」
  嚴玉蘭道:「我們只要不讓她知道就好了。」
  卓少華還是猶豫著,沒有作聲。
  嚴玉蘭嗔道:「王阿大,你如果不答應陪我去,以後我就不理你了。「
  卓少華看著她臉含嬌嗔,很是生氣模樣,心中就好像有些惶恐,連忙說道:「好嘛,我陪你去就是了。」
  嚴玉蘭這才回嗔作喜,欣然道:「那你快去收拾收拾,我們就要走了。」
  卓少華道:「我沒有東西收拾的。」
  「我也沒有。」
  嚴玉蘭道:「我們洗把臉就走。」
  店伙看到兩人站在屋簷下說話,就巴結的送來了洗臉水。
  嚴玉蘭叫道:「喂,夥計,你們這裡有沒有燒餅油條?」
  店伙道:「有,有,小店前面,就在做燒餅油條,公子要幾套?」
  嚴玉蘭道:「我們兩個人,自然要兩套了。」
  店伙又道:「公子爺要不要豆漿?」
  嚴玉蘭道:「你去給我們叫來就是了。」
  店伙應了一聲,依然不走,問道:「二位公子爺,豆漿要甜的還是鹹的?」
  「甜的。」嚴玉蘭揮著手道:「快去,真嚕嗦。」
  兩人匆匆回房,匆匆盥洗完畢,店伙已經提著食匣,送來了兩碗甜豆漿,兩套燒餅油條。
  嚴玉蘭要卓少華在對面坐下,一面拿起一套燒餅油條,兩手捧著咬了一口,一面說道:「王兄快吃了。」
  她昨晚嫌這嫌那根本沒吃什麼東西,這時肚子早就餓了,再加有卓少華跟她作伴,心情也愉快了,自然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套燒餅油條,又把一大碗豆漿也都喝了下去。然後甜甜一笑道:「王兄,我們現在可以走啦!」
  走出店堂,會過店賬,她心裡一高興,拿出一錠五兩銀子,叫道:「夥計,這是賞你的。」
  兩個房間,不過兩錢銀子,她卻出手賞了店伙五兩銀子,這下直把店伙看得目瞪口呆,楞在當場,像木雞一般,也忘了說謝了,直等兩人跨出店門他才如夢初醒,急急忙忙趕了出來,不住的躬著身道:「謝謝公子爺,謝謝公子爺,二位公子爺,一路順風,下次再到小店來……」
  說一句,躬一下身,直到兩人身形漸漸遠去。
  傍晚時分趕到分水,這裡只是一個偏僻的山城,只有一條大街,一家客店,客店當然也不會太大。兩人依然住了隔壁兩個房間。
  嚴玉蘭洗了把臉,就跑到隔壁卓少華的房間裡來,叫道:「王兄,我們要店伙把晚餐送到房裡來吃好麼?」
  卓少華道:「街上好像有一間菜館,我們還是到菜館裡去吃的好。」
  「不成呀!」
  嚴玉蘭眨著眼睛,低低的道:「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我想奶娘知道了,一定會追下來,到菜館裡去,人多眼雜,萬一給人看到了,嬤嬤就會找著來,那時怎麼辦?」
  卓少華想了想道:「那就叫店伙送到房裡來吃好了。」
  嚴玉蘭甜甜一笑,望著他,心裡暗道:「可惜他被嬤嬤迷失了神智,等我杭州回來,就帶他回去,好歹也要給他解了失神藥物。」
  卓少華道:「你在想什麼呢?」











第07章 追問解藥

  「沒有。」嚴玉蘭翩翩然站起身,走到房門口,高聲叫道:「夥計。」
  店伙三腳兩步的奔了過來,陪笑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嚴玉蘭道:「你去街上菜館裡叫幾樣可口的飯菜送來,要最好的,快去。」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退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店伙送來一盞紅燭,燭影搖曳,兩人靜靜相對,分外顯得詩情畫意!
  又過了一會,菜館送來酒菜,店伙在房中擺好一張方桌,兩副杯筷,然後端上六色菜餚一個錫壺,一面陪著笑道:「二位公子,請用酒了。」
  嚴玉蘭道:「我們不會喝酒,並沒叫酒呀!」
  店伙道:「這是三元樓自己釀造的十五年陳女兒紅,在附近百里,可是大大有名,凡是到三元樓叫菜,他們都要送半斤好酒,這叫招牌酒,二位公子少喝些,助助興。」
  嚴玉蘭看他嘮叨個沒完,攢攢眉道:「好吧,你放著就是了。」
  店伙巴結的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才行退出,隨手掩起房門。
  嚴玉蘭道:「王兄請喝。」
  卓少華端起酒杯,望著她,說道:「嚴兄請。」
  他先喝了口酒。嚴玉蘭不好拒絕,也舉杯喝了一口。
  兩人一面吃菜,一面談天,因為女兒紅酒性醇和,入口不烈,不知不覺喝完了一杯,卓少華取過酒壺給她斟了一杯,自己面前也斟滿了。
  你別看分水地處僻遠,三元樓的菜,手藝可不壞,兩人不覺又乾了一杯。
  卓少華正待伸手取壺,嚴玉蘭玉臉微酡,一把把酒壺搶了過去,嬌聲道:「王兄,你已經替我斟過一杯,現在該我來了,你坐下來,我給你斟。」
  剛說到這裡,房門呀然開啟。
  嚴玉蘭連頭也沒回,叱道:「我們又沒叫你,你進來作甚?」
  卓少華一眼看到進來的正是穆七娘,不覺吃了一驚,急忙叫道:「是婆婆!」
  嚴玉蘭回過頭來,看到穆嬤嬤,不由得一怔,說道:「奶娘,是你!」
  穆嬤嬤跨進門,又掩上了門,拉長了一張馬臉,神色獰厲,重重哼了一聲,問道:「你們就住在一個房裡嗎?」
  嚴玉蘭粉臉驀地羞得通紅,嬌羞的道:「誰說的?我們一共要了兩個房間,我的房在隔壁,這是一起吃飯咯!」
  穆嬤嬤稍稍舒了口氣,神色也為之稍霽,問道:「你如何碰上王阿大的?」
  嚴玉蘭道:「是今天早晨,在金村一家客店裡遇上的,我要他和我作伴到杭州去玩。」
  穆嬤嬤目光冷厲,望著卓少華道:「是這樣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穆嬤嬤道:「這三個月,你在那裡?」
  卓少華道:「沒有在那裡。」
  迷失神智的人,才會這樣說話。
  穆嬤嬤又道:「你怎麼會到金村去的?」
  卓少華道:「我也不知道,是一個人說的,那裡有客店,我就去了。」
  穆嬤嬤自然知道,他迷藥未解,所以說話並無頭緒,但她依然緊跟著問道:「這些日子,你遇上了些什麼人,你還記得起來麼?「
  卓少華道:「很多人,有些人硬要我跟他們去,說我是卓少華,我說不是的,我叫王阿大,要找婆婆。」
  這話是老哥哥教他的,穆七娘盤問你的時候,你就這麼說。
  穆嬤嬤似乎相信了,口中沉「唔」了一聲。
  嚴玉蘭接著說道:「奶娘,他服了你的『無憂散」不大清爽,你就給他解了吧,奶娘,你說好不好嘛?」
  穆七娘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不行。」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道你偷溜出來,老夫人如何牽掛?不然我老婆子也不會連夜趕出來了,你立即跟我回去……」
  「哦,還有,方才老婆子來時,發現客店對面暗影中,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潛伏窺伺,說不定是衝著你們來的,今晚這裡只怕會出事,你們趕快從後門出去,由王阿大保護你速即回去,老婆子要看看他們來路,自會隨後跟來。」
  嚴玉蘭問道:「那是些什麼人呢?」
  穆嬤嬤突然神色一變,側耳細聽,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們立即從後窗出去,這裡自有老婆子會打發的。」
  話聲一落,不住的朝兩人打手勢,示意快走。
  穆嬤嬤一身功力,如今可不是干拍花黨的時候所能比擬,她說得如此鄭重,來人一定厲害非凡了!
  嚴玉蘭想到這裡,悄悄拉了卓少華衣衫,低聲道:「我們走。」
  輕輕推開後窗,正待躍出。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穆七娘,你請出來吧!」
  穆嬤嬤心頭雖是十分怒惱,但怕小公主萬一有了什麼事,只好強忍著怒火,暗暗朝兩人揮揮手,「撲」的一聲,吹滅了燭火。
  卓少華因老哥哥再三交代,不可在穆七娘面前展露身手,最多也只能使出目前的一成功力,因此他用手按了下窗沿,才縱身出去。
  穆嬤嬤趕緊輕輕掩上窗戶,又把一雙筷子塞到床下,才功凝雙掌,凜立當門。
  門外久久不聞動靜,似已不耐,又有人提高聲音喝道:「穆七娘,你也算得是一號人物,怎麼,不敢出來嗎?」
  穆嬤嬤幾乎氣炸了心,口中喝道:「無知鼠輩,老婆子豈會怕了你們?」
  開啟房門走了出去,行到階上,目光一聚,只見大天井中間,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年約五旬以上。頦下留一把山羊黑鬚,自己根本不識其人,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老婆子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道:「你就是拍花黨的穆七娘嗎?」
  這話口氣說得很是無禮。
  「不錯,老婆子就是。」
  穆嬤嬤沉哼一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
  「只要你是穆七娘就好。」
  黑鬚老者道:「我是什麼人,無關緊要。」
  穆嬤嬤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好似他背後另有人了。」這一想,強壓著怒氣,緩步走下石階,一面問道:「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冷聲道:「老夫要把你帶走。」
  穆嬤嬤聽說他居然要把自己帶走,不由得怒笑道:「憑你配麼?」
  黑鬚老者大笑道:「老夫如果不配,也不會說出口來了!」
  穆嬤嬤漸漸逼近過去,冷峻的道:「那你該路一手給老婆子瞧瞧了!」
  話聲出口,右手五指箕張,倏地朝對方當胸抓去。
  黑鬚老者凜立不動,右手一抬,迎著拍出一掌。
  雙方出手均快,穆嬤嬤陡覺對方掌力如濤,一股如山暗勁,直壓過來,這一記竟然是少林寺「大力金剛掌」,心頭方自一凜!在這一瞬間,四周風聲颯然;一下從四個方向飛掠出四道人影,同時出手朝自己夾擊過來。
  穆嬤嬤今非昔比,從交擊而來的拳掌風聲中,約略可以辨認得出,這四人使的竟有武功門的「功力拳」,九華派的「青陽掌」,鷹爪門的「大鷹爪手」,而且每一個人都有他獨門深厚的功力,心中更是無比驚詫,一時不願和他們硬拚,立即施展身法,身形一個輕旋,方自脫出五人包圍,厲聲喝道:「你們……」
  她剛說出兩個字,陡覺後腰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
  原來對方深知她的底細,這五人武功雖高,決難困得住她,也早已算定了她閃出去的方向和位置,另外隱伏了一個高手,等她脫出包圍,就出手點了她的穴道。這人一擊得手,立即揮了揮手道:「帶走。」
  這時從石階上又飛奔出三個人來,由領頭的一個指揮著另兩個,押著穆嬤嬤就走。
  蘭赤山莊燈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晝,大廳階前,分兩旁站立著二十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挺胸凸肚,剽悍而嚴肅。
  階上站著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
  大廳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髯綠袍老人,他左右兩邊,另外擺了兩把交椅,左首椅上赫然是江南盟主卓清華。
  右首椅上則是中等身材,相貌清懼,頦下留一部黑鬚的老者,則是三湘武林盟主,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
  再下來,左右兩邊還有四把交椅,坐著的則是徽幫老大馮子材、武功門掌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鷹爪門雷東平。
  身為階下囚的則是穆嬤嬤,她被點了昏穴,由兩名黑衣勁裝大漢挾持著站立。
  綠袍老人一抬手,喝道:「杜鵑,搜她的身。」
  伺立綠袍老人身後的杜鵑答應一聲,走到穆嬤嬤身邊,從她懷中取出一件件東西,一併送到綠袍老人面前,說道:「啟稟令主,令牌果然在她身上。」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目光盯注在小几上,那是兩個藍花瓷瓶,一個葫蘆形的裝的是「無憂散」,另一個略呈扇形的則是解藥,他心頭略放,一抬手道:「解開她穴道。」
  杜鵑答應一聲,回身退下,舉手一掌,拍開了穆嬤嬤的穴道。
  穆嬤嬤身軀一震,陡地睜開眼來,這一望一張馬臉不禁變了顏色,嘿然道:「令主把老婆子拿來,要待怎的?難不成老婆子犯了什麼法麼?」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穆七娘,你敢對本座這樣說話?」
  穆嬤嬤道:「令主莫要忘了,老身還是總壇的巡監身份,和令主……」
  「住口!」綠袍老人叱道:「穆七娘,你本是拍花黨的一個賊婆,幸蒙主上收留,委以巡監,可謂待你不薄,平日裡你擅自作威作福,城主念在你十八年來,不無微勞,也就容忍下來,如今你膽敢心生叛離……」
  穆嬤嬤身軀陡震,連白髮都無風飄動,厲聲道:「令主說什麼?老婆子心生叛離,可有證據?」
  綠袍老人沉哼道:「你盜取本座符令,難道還想否認麼?」
  穆嬤嬤明白了,她口中一陣桀桀的怪笑道:「令主應該心裡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莫非要老婆子當眾抖出來麼?」
  綠袍老人聽得勃然大怒,喝道:「給我掌嘴。」
  杜鵑平日受過穆嬤嬤的氣,這回可奉了令主的命,纖手揮處,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穆嬤嬤登時被打落了兩個門牙,滿嘴流血,臉色猙厲的道:「你打得好,是非曲直,咱們立即去面見城主,便可分曉……」
  綠袍老人哼道:「本座總巡天下,你在本座面前,還敢發橫?」
  穆嬤嬤冷笑道:「難道你敢殺我滅口不成?」
  綠袍老人一手按劍,虎的站起身來,沉喝道:「你當本座不敢殺你麼?」
  穆嬤嬤大笑道:「嚴文……」
  杜鵑沒待她第三個字出口,抬手一拂,就點了她啞穴。
  「鏘!」一道青鋒從綠袍老人鞘中抽出,目射殺機,沉聲道:「穆七娘,就憑你這句話,本座就可以當場把你處決了……」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入影從大門外射入!
  此人身法之快,幾乎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只見一道青影在大廳上像旋風般一轉,挾起穆嬤嬤就朝廳外飛射出去。
  綠袍老人大喝一聲:「什麼人?」
  喝聲甫出,人已銜尾追出。
  兩旁坐著的人在這一瞬間,全部霍然站起,紛紛掠出大廳。
  綠袍老人身法不可謂不快;但等他追蹤掠出,但見一點人影,快得像浮矢掠空已飛出去數十丈外,別說他肋下還挾著一個人,就算他沒挾人,像這樣飛行絕跡,在武林中也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綠袍老人怔立中庭,幾乎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張椿年、卓清華等人才紛紛趕出,他們當然連半點人影都看不到了!
  張椿年低聲道:「令主,此人……」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才道:「此人身手奇高,此刻只怕已在數里外,本座真想不出他會是誰來?」
  卓清華道:「想不到穆嬤嬤真的會勾結外人,此事令主該如何處置呢?」
  綠袍老人緩緩的轉過身來,才說道:「剛才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現在惟有據實呈報城主,再作定奪……」
  說到這裡,回頭道:「鹿總管。」
  鹿昌麟、吉鴻飛,一人一邊,站在階上,竟然一動不動。
  綠袍老人悚然一驚道:「莫非鹿總管他們被來人制住了?」
  卓清華急忙轉身走上石階,舉手拍開了鹿昌麟、吉鴻飛二人的穴道。
  鹿昌麟才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和吉鴻飛一齊急步趨下階來,望望眾人,訝異的道:「令主……」
  綠袍老人一抬手制住他的話頭,問道:「鹿總管,你可看清是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嗎?」
  鹿昌麟一怔,說道:「屬下一直站在階上,根本沒看到人,屬下該死,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被什麼人點了穴道。」
  以追風客鹿昌麟的能耐,在江湖上足以可列入一流高手,他居然連人影都會沒看到。
  綠袍老人點點頭,他相信這是實情,因為他親眼看到那人挾了穆七娘,還能飛行絕跡,一面緩緩說道:「你們隨本座進去,咱們商議正事要緊。」
  今晚浮雲如絮,月光黯淡,時有時無,連滿天星星,都一個也不見,只有山風吹得很緊。
  這是群山中最高的白石尖山頂上,萬籟俱寂!
  一條人影比飛還快,掠了上來,那是一個長髮披肩,左腳微跛,露出一隻金光燦然的銅腳,原來他就是飛跛子。
  他剛一掠上山頂,就把挾在肋下的穆嬤嬤往地上一擲。
  這一擲,在他來說,並不算重,但穆嬤嬤受制的幾處穴道,卻全解開了,她從昏迷中被一擲而醒,還不知道此身已在高山之巔,立即一個挺身,要待騰身而起!
  那知身形堪堪挺起,竟然「啪噠」一聲,重又跌墮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四肢百骸竟似全散了,連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心頭猛吃一驚,急忙暗暗吸了口氣,運功檢查,這一吸氣,才發現自己一身功力,已經全無,不禁暗暗切齒:「是嚴文蘭這丫頭點廢了自己的武功,這丫頭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穆嬤嬤支撐著坐起身子,目光一動,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四外幽暗的天空,山風很緊,自己不是被幽禁在地室之中,這裡好像是一處山頂?心頭更覺奇怪,口中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道:「自然是老夫把你帶來的了。」
  穆嬤嬤回頭四顧,山頂上空蕩蕩那有什麼人影?這座山頂,幾乎寸草不生,連半棵樹都沒有,就是小鳥也藏不住。她心知遇上了高人,這就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笑道:「老夫麼,是拍花門的老祖宗。。
  穆嬤嬤哼道:「老婆子走了一輩子的江湖,朋友不用再扮神裝鬼了。」
  她話聲甫落,突聽面前有人發出一聲隙亮的長笑,急忙定眼看去,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長髮怪人,洪聲道:「你稱我一聲老祖宗,也並不吃虧。」
  穆嬤嬤驟睹此人,不覺暗暗一驚,說道:「是你。」
  飛跛子道:「是老夫把你從令主劍下救出來總不錯吧?」
  穆嬤嬤相信,但也更是驚詫,蘭赤山莊今晚的陣仗,她是親眼看到的。
  別說令主一身武功,已得城主親傳,武林中很少有人是他對手,何況在座的還有三湘盟主張椿年、江南盟主卓清華、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徽幫馮子材,鷹爪門雷東平、和總管鹿昌麟、副總管吉鴻飛,無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他居然能把自己從蘭赤山莊救下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飛跛子道:「你不相信?」
  穆嬤嬤道:「你究是什麼人?」
  飛跛子說:「老夫飛跛子。」
  穆嬤嬤從未聽過飛跛子之名,忍不住冷聲問道:「你把它婆子從蘭赤山莊救出來,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飛跛子笑道:「不錯,老夫六十年來,從未動過惻隱之心。「
  穆嬤嬤道:「那麼目的何在?」
  「問得好。」
  飛跛子道:「老夫要問你兩件事,你好好回答,也許老夫真會放你一條生路。」
  穆嬤嬤道:「若是老婆子不好好回答呢?」
  飛跛子沉笑道:「那你只怕比死一百次,一千次還慘。」
  穆嬤嬤也相信,從他說話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飛跛子決不會是白道中人,而且此人武功又高不可測,他要從蘭赤山莊把自己救出,他要問的兩件事,自然都十分重要,自己真要不說,他什麼手段都會使得出來!心念一轉,冷冷的道:「你能恢復我的功力?」
  飛跛子笑道:「舉手之勞。」
  穆嬤嬤道:「先給我治好了如何?」
  飛跛子道:「可以」
  雙手突然凌空推了過來。
  穆嬤嬤只覺全身一震,骨骼一緊,果然氣機舒暢,心頭暗暗震驚,運氣一試,功力確已恢復,這就說道:「好,你就問吧,老婆子知道的自然會說,不知道的事,你就殺了我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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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26:47 |只看該作者
  飛跛子道:「好、每一件老夫在三個月前已經問過你,現在老夫再重複一遍,十八年前的四月裡,你可從五龍山下一個性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了一個女嬰,那女嬰左眉梢有一顆朱痣,你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心裡早已有了準備,不加思索的道:「你既然知道老婆子昔年幹的是拍花一行,經老婆子之手,賣掉的嬰兒、小孩,每個月都有好幾筆,這女嬰又並無特別之處,事隔十八年,老婆子如何還會記得?」
  「好!」飛跛子又道:「那麼老夫再問你一件事,你在卓少華身上,暗下迷藥,又是為了什麼?」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知道誰是卓少華?」
  飛跛子道:「卓少華就是被你迷失神智之後,你替他取了名字叫做王阿大的人。」
  穆嬤嬤「哦」了一聲,說道:「老婆子看他生得甚是俊俏,賣到富貴人家,去當一名書僮,可以值得二、三百兩銀子。」
  飛跛子道:「老夫一向不喜聽人說謊,穆七娘,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說了謊話,現在改過來還來得及,等老夫發現,那就遲了,好,老夫話已說完,現在要稍事休息,你仔細考慮好了,再答覆老夫。」
  說罷,果然在地上盤膝坐下,閉起眼睛,調息起來。
  穆嬤嬤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知武功比他差得很遠,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飛跛子瞑目垂簾,運氣調息,她只是站在他對面,目光眈眈,只是注視著他。
  先前,她還以為他故意欲擒放縱,在試探自己,漸漸她發現飛跛子真的是在運功調息。因為這一陣工夫,可以看到他頭頂「百會穴」上,正在冒著絲絲熱氣,好像蒸籠上冒的熱氣一般!
  她雖然說不出飛跛子練的是什麼功夫,但她聽人說過,修道、練武的人,練到上乘境界,頭上就會冒白氣,由此可見,他並未說謊,正在練功是沒有錯的了。
  他怎會在此時此地,練起功來了呢?
  這只有一個解釋,他練的是「子午功」,必須在子、午二時練功,不能間斷,此刻不是快到子時了麼?是以只向自己問了一半話,就匆匆跌坐運起功來。
  不論武功如何高深,但在運功入定之時,不得有外界的半點侵襲,因為在調息運功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稍受外界侵襲,重則立時喪生,再輕也會走火入魔,功力盡廢,他怎會沒有半點防範的呢?
  飛跛子頭頂上的熱氣愈來愈多,這正顯示他運功已經進入緊要關頭,此時只要輕輕給他一指,就可置他於死地。
  穆嬤嬤凶心陡起,暗暗冷笑:「這是你自己不小心,解開了老婆子的穴道沒再點上,就閉目運功,死了也只能怪你粗心大意,可怨不得老婆子!」
  左足一舉,正待跨步上去行兇,繼而一想,暗道:「不對,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自己萬一一擊不中……
  「不,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任何練成上乘武功的人,惟有練功時全身無一防範之處,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再說這也是自己唯一能逃走的機會,如果不把他制住,自己如何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
  她雙手在心念轉動之際,已經徐徐舉了起來,十指箕張,每一根手指,都在凝足了十成功力之後,不由自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因為這一擊關係著她生死成敗,她必須有十成把握,一擊成功。現在她雙手已凝足力道,但卻還遲遲沒有出手,她必須察看清楚,萬無一失不可。
  飛跛子瞑目如故,頭頂上冒的熱氣,似乎減少了些,不像先前的多了。
  穆嬤嬤心上一驚,看來他運功即將完畢了,一時之間感到時不我與,機不可失,提在胸前的雙手,不再猶豫,猛地雙腕一推,十支鋼鉤般的手爪,一下落到飛跛子的前胸!現在她的指尖已經接觸到飛跛子前胸的衣衫了!
  穆嬤嬤狂跳的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了一半。她練的「九陰爪」,除非你躲閃得快,沒被抓上,只要她指爪觸到你的衣衫,她就有把握戳上你十個窟窿,可說已是萬無一失的了。
  她十指貫注九陰真勁用力插下,這一插下頓時感到不對!
  因為飛跛子忽然睜開眼來,眼睜睜的看著她插到他胸前鳥爪般的十指,他身子一動未動,似乎驚駭得有些不知所措!
  穆嬤嬤手爪既已插下,自然不能罷休,忽然,她發現抽下的十指,只是插在他鼓起的衣衫上,並未真正插入前胸。
  衣衫和前胸,相差本來只隔著一層布而已,但如今在穆嬤嬤的感覺上,卻好像十分遙遠!衣衫隨著自己手爪往下陷去,竟然其深無比,終始沒有接觸到飛跛子的胸骨,好像衣衫下面,是一個無底深坑,空洞洞無邊無際,她兩支手掌,全沒入在衣衫裡面,生似你手臂有多長就能伸進去多長!
  穆嬤嬤到底不是傻子,立時發現自己估計錯誤,做錯了一件事,她反應當然不慢,一發現不對,就急忙縮手;但任何一件事,當你發現做錯,再要改過來,都會來不及,穆嬤嬤就來不及了。她以極快的速度,企圖縮回手去,雙手一抽,竟然休想抽得動分毫。
  飛跛子前胸衣衫,空洞洞的既沒有鐵箍,也沒有任何東西夾住你手指,但兩支手就是拔不出來,這好比陷身在泥潭之中,雙腳愈陷愈深,難以自拔,差可相似!
  不!穆嬤嬤只覺自己雙手好像插入在風箱扇旺了的炭火爐中,十指被炭火燒烤著一般!
  俗語所謂十指連心,你插在炭火爐中的雙手,伸進去了,縮不回來,被烈火燒著,你說這有多痛?
  穆嬤嬤內功相當精純,真要把雙手插在火盆中,也沒有這般使人難以忍受!她咬著牙關,暗暗運起功力,往雙手中注去。
  按照一般常情,內功注到手上,火焰再烈,必可強忍一時,但那知你把內功貫注到雙手之時,就立時消失,就像泥牛入海,蹤跡全無?
  這下直把穆嬤嬤駭得不知所云,心中暗道:「莫非此人練的是『九陽神功』不成?」
  這一瞬間,穆嬤嬤一張馬臉已被火炙十指,痛得滿臉通紅,額角上汗水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忍不住呻吟出聲,口中央告道:「飛大俠,老婆子知錯了,你老快放開我吧!」
  飛跛子淡談一笑道:「我一生不喜聽人求饒,你還是說說老夫喜歡聽的話吧!」
  穆嬤嬤道:「你老喜歡聽什麼呢?」
  飛跛子大笑道:「那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穆嬤嬤道:「好,我說,不過老婆子認為實在不能說的,我就是死也不能說,你可答應?」
  飛跛子道:「那一件事,使你不能說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有背道義之事,我不能說。」
  飛跛子嘿然道:「你穆七娘也講道義?好,老夫答應你。」
  穆嬤嬤道:「你要聽真話,就得先放開了我。」
  飛跛子洪笑道:「老夫不怕你逃上天去。」
  他話聲一落,穆嬤嬤但覺吸力一鬆,雙手果然收了回來,但真像是從炭火爐裡縮回來一般,十根指頭,被火烤得隱隱發燙,依然炙熱難耐!
  飛跛子道:「你現在該實話實說了吧?」
  穆嬤嬤道:「你要找的那個女嬰,十八年前,確實是老婆子從五龍山下一個姓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的,她左眉梢有一顆朱紅小痣……」
  飛跛子道:「你記得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道:「那年老婆子也正好生了一個女兒,未滿兩月,便已夭折,老身就當了她的奶娘。」
  飛跛子道:「你沒有把她當作女兒,只當她的奶娘,那是說你把她賣給了富有之家,你也隨著受雇於他們下?」
  穆嬤嬤道:「是的。」
  飛跛子道:「這家人家現在何處?」
  「就在江南。」
  穆嬤嬤道:「當時我丈夫已死,又為江湖白道中人所逼,無處存身,多蒙老夫人垂愛,收留了我,這十八年來,一直待我不薄,因此不能說出這家人家住在那裡,就是死,我也不能說的。」
  「好!」飛跛子道:「但你必須告訴老夫,這女娃兒現在姓什麼?叫什麼名字,這總可以吧!」
  穆嬤嬤一咬牙道:「她叫嚴文蘭。」
  「江南姓嚴的……」飛跛子略為沉吟,又道:「那麼卓少華呢?」
  穆嬤嬤道:「卓少華是江南盟主卓大俠的公子,有人出了高價,要老婆子把他迷失本性,就是這樣簡單。」
  飛跛子道:「是什麼人出的高價?」
  穆嬤嬤道:「你一身武功極高,自然也是江湖人了?老婆子這一門有一嚴格的規矩,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託,不作興抖露人家底細,老婆子恕不作答。」
  飛跛子道:「好,老夫不問,但解藥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要問你一句,你是從那裡把老婆子救出來的?」
  飛跛子道:「蘭赤山一處莊院之中。」
  穆嬤嬤道:「那麼老婆子身上的解藥,已經被他們搜去了。」
  飛跛子道:「你此話當真?」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被他們擒去,身上之物自然全被搜去了,我何須騙你?」
  「很好。」飛跛子道:「老夫這就向他們要解藥去,最多半個時辰就可回來,你若有半句虛言,老夫的手段,諒你已經知道了。」
  穆嬤嬤道:「解藥被他們莊主所得,老婆子決無半句虛言。」
  飛跛子道:「此山險峻難登,老夫要封閉你三處經穴,等老夫回來,自然替你解除的。」
  話聲一落,右手突然屈指輕彈。
  穆嬤嬤但覺身軀一震,果然被他封住了三處經穴,一時止不住暗暗凜駭,忖道:「此人究是何人,竟有如此駭人的功力?」但一面又暗暗竊喜:「嚴文蘭,你和我老婆子作對,我就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心中想著,轉身往山後懸崖走了過去。
  飛跛子冷然道:「穆七娘,你三處經穴被封,在老夫沒有回來之前,你是無法下山去的。」
  穆嬤嬤冷然道:「老婆子知道,我只是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罷了!」
  話聲出口,突然踴身一躍,朝懸崖下跳了下去。
  這一著大出飛跛子意外,不禁楞得一楞,他想不出穆七娘投崖自殺的原因,不覺微微搖頭歎息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穆七娘一生作的孽太多了,才落得如此一個收場!」
  接著雙腳一頓,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朝山下劃空飛去。
  夜色已深,蘭赤山莊依然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人,似乎很忙碌!
  蘭赤山莊本是江湖某一神秘組織的江南總分壇,莊主一職,先由總巡令主(綠袍老人)兼代,等到卓清華擔任了江南武林盟主,他的另一身份,也就是蘭赤山莊的莊主了。換句話說,江南武林盟主,是公開的身份,蘭赤山莊莊主,則是不公開的。
  但今晚情形特殊,因為總巡令主綠袍老人到了蘭赤山莊,因此,發號施令,全由令主作主了。(綠袍老人的全銜,該是總巡天下武林總令主,他轄下有三個武林盟主,一為江南盟主卓清華,二為三湘武林盟主張椿年,三為河北各省武林盟主李千鈞,這一點,因為有幾位讀者來信詢問綠袍老人究竟是何身份,故而先行透露,俾使讀者明瞭其來龍去脈也…)
  今晚蘭赤山莊本來就有一個重要的集會,三位武林盟主也已趕到了二位,(李千鈞尚未趕到,故而方纔還沒有露面)但因綠袍老人逮到了穆嬤嬤,而穆嬤嬤又平空被人劫走,蘭赤山莊自然要派出許多人出去偵查飛跛子和穆嬤嬤的下落。
  另外,綠袍老人更調遣心腹,四出追尋卓少華的行蹤,因為穆嬤嬤被逮之後,卓少華竟也突然失蹤了。
  因此蘭赤山莊今晚就顯得特別忙碌了。
  蘭赤山莊大廳上,燈燭通明,但兩扇廳門卻緊緊關閉著,由這一情形看來,顯然裡面正在計議著極重要、極秘密的事了。
  走廊上,站立著的只有一個人,那是蘭赤山莊的副總管吉鴻飛。
  廳前大天井上,還有雁翅般站立著二十四名黑衣佩刀武士。
  大天井右側三間廂房裡,同樣燈燭通明,中間一張交椅上,坐著的是總管追風客鹿昌麟,門口另有兩個黑衣佩刀武士,站在那裡,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鹿總管今晚有一項特別任務,那就是派出去偵查飛跛子、穆嬤嬤的有三拔人,追蹤找尋卓少華行蹤的有兩拔人,這五拔人出發之後,隨時都會有消息傳來,隨時都需要派人支援,遇上情節重大之事,隨時都得稟報總令主,他就是這五拔人的總提調。(作者這樣交代,大概夠清楚了吧?)
  子夜已過,蘭赤山莊仍然籠罩在神秘的氣氛之下,但若大一片天井裡,卻肅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突然,大天井中央飛落一道人影,人影來得悄無聲音,像從天空飄飛下來的一片樹葉!但在落地之前,卻響起了一聲沉重的「篤」!
  這是金屬落地之聲,也登時引起了兩排雁翅般站著的黑衣武士的注意,舉目望去,飛身落地的是一個長髮披肩的跛足怪人。
  眾人臉色齊齊一變,立即有兩名黑衣武士越眾而出,沉喝道:「朋友是什麼人?」
  這跛足怪人自然是飛跛子,他目光一動,說道:「老夫是找你們莊主來的。」
  站在階上的副總管吉鴻飛急忙趨步下階,拱了拱手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找敝莊莊主,有什麼事嗎?」
  飛跛子嘿道:「老夫沒有事,會來找你們莊主麼?你快去給老夫通報一聲,叫他出來。」
  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日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那會把一個跛足怪人放在眼裡?只是今晚形勢不同,尤其一眼看到飛跛子的形狀,和總令主說的那個劫持穆嬤嬤的人差不多(綠袍老人當時也沒看得十分清楚)一時那敢怠慢,依然抱抱拳道:「閣下要在下進去通報,總該有個萬兒吧?」
  「那有這麼嚕嗦?」
  飛跛子不耐的揮揮手道:「老夫飛跛子,你快去吧!」
  「飛跛子」這三個字只像是個外號,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走南闖北,會過多少成名人物,但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這麼一個人?他略為趑趄,望望飛跛子問道:「朋友這飛跛子三字,大概是江湖朋友送的美號了?閣下可否把尊姓大名見示,在下也好向莊主說明……」
  這話出之於翻天手之口,已經夠婉轉了。
  飛跛子怪眼一翻,冷然道:「飛跛子三字是老夫自己取的,怎麼?還不夠麼?」
  吉鴻飛心頭暗暗怒惱,但還是忍了下來,道:「朋友不肯把真姓名見告,教在下如何進去通報呢?再說,朋友有什麼事,理該……」
  「不用再說。」
  飛跛子一揮手道:「老夫不用你通報,自己不會進去找麼?「說完大步朝前行去。
  翻天手吉鴻飛大笑一聲道:「朋友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這是什麼地方?」
  飛跛子雙目一瞪,兩道精光有如電射一般,不待他說下去,洪笑一聲道:「老夫連皇帝的金鑾殿都闖過,你們這是什麼地方?」
  吉鴻飛也大笑道:「闖金鑾殿易,要闖蘭赤山莊只怕不容易呢?」
  笑聲中,右手一揮,一記「翻天印」,隨聲而出,朝飛跛子當胸拍去。
  「翻天印」乃是西崆峒派的嫡傳,原是由密宗「大手印」變化而來,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
  飛跛子恍如不見,隨著洪笑,舉步上前,等於是自己送上去的了。
  「砰」!吉鴻飛這一掌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擊在他胸口之上!
  飛跛子依然若無其事,舉步往前跨上,吉鴻飛卻似被人推上一把,一個人往後連退了三步,才站住椿。這下直把吉鴻飛驚得呆若木雞,望著飛跛子,幾乎給震懾住了!
  大廳上,兩扇大門適時開啟,走出四個人來,當前一個是白髯綠袍老人。
  他身後三人,面貌白晰,黑鬚飄胸的是六合門名宿江南武林盟主卓清華。
  中等身材,貌相清懼的是少林南派名宿三湘武林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
  身材高大,濃眉紫臉的是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
  綠袍老人兩道熠熠目光投注到飛跛子的身上,神情似乎微微一震!他方才雖然並沒十分看清楚劫持穆七娘那人的面貌,但此人身形,他總看到了一些,尤其在此人飛身掠起之時,那支黃澄澄的銅靴,他是看得最清楚了!
  如今飛跛子就站在他面前的階下,他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長髮怪人,身形頗似劫持穆七娘的人,左腳微跛,赫然是一支銅腳!
  他劫持穆七娘,居然又回頭找上蘭赤山莊來了!
  綠袍老人沉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飛跛子。」
  飛跛子答得很乾脆,反問道:「閣下呢?」
  綠袍老人心頭迅快的轉動著,細數江湖人物,那有「飛跛子」其人?一面緩緩的道:「老夫是本莊的莊主。」
  (按蘭赤山莊莊主,現在該是卓清華了,但此時此地,他不得不說他是莊主了)
  「哈哈……「飛跛子仰首大笑,說道:「如此正好,老夫就是找你來的。」
  綠袍老人道:「閣下找我何事?」
  飛跛子道:「老夫是向你索取穆七娘『無憂散』解藥來的。」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是你擄去的了?」
  飛跛子道:「她懷中解藥是你搜去的了?」
  「哈哈……」綠袍老人發出一聲清如鳳鳴的長笑!
  「哈哈……」飛跛子也同樣發出一聲響遏行雲的隙亮長笑!
  這兩聲長笑,綠袍老人雖然清越,卻似雛鳳聲情,飛跛子是蒼勁的老鳳鳴聲!
  誰說雛鳳清於老鳳聲?但這一笑,雛鳳就被老鳳比下去了,而且雙方功力相差可不止一截呢?
  綠袍老人心頭猛然一驚,如果他不是戴著面具,此刻臉色就該變得煞白!
  「放肆!」卓清華跨上一步,沉喝道:「你擄走穆七娘,還敢找上蘭赤山莊來,膽子真不小啊!」
  飛跛子冷道:「爾是何人?」
  卓清華道:「老夫卓清華。」
  飛跛子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真的卓清華,還是假的卓清華?」
  卓清華雙目厲芒飛閃,沉笑道:「卓某只此一個,如何會是假的?」
  「那好。」飛跛子點頭道:「老夫問你,卓少華現在何處?」
  卓清華道:「你認識犬子?」
  飛跛子道:「老夫正在找他。」
  卓清華道:「你找犬子何事?」
  飛跛子道:「那是老夫的事。」目光一抬,逼視綠袍老人,問道:「莊主是否肯把解藥交出來?」
  張椿年嘿然道:「這位朋友當真是一廂情願,莊主憑什麼把解藥交出來?」
  飛跛子道:「就憑我是飛跛子,還不夠麼?」
  張椿年道:「朋友口氣倒是大得很!」
  飛跛子道:「你嫌老夫口氣大,那是你從未見過老夫之故。」
  張椿年道:「張某確實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徒。」
  飛跛子道:「你叫張什麼?」
  張椿年聽得幾乎氣破胸膛,大笑道:「老夫張椿年,你可曾聽人說過?」
  飛跛子目光轉到李千鈞的身上問道:「他呢?」
  李千鈞洪聲道:「老夫李千鈞。」
  飛跛子微微搖頭道:「老夫一個也沒聽人說過。」
  張椿年嗔目道:「咱們也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飛跛子其人?」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你們沒聽見過老夫的名號,是你們出生得晚,老夫沒聽過你們的名字,因為你們都是後生晚輩!」
  李千鈞也洪笑一聲道:「朋友口氣很大,不知手底下是不是能和口氣配合得起來?」
  飛跛子微哂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想掂掂老夫的斤兩了?」
  李千鈞道:「李某正是這個意思。」
  「很好。」飛跛子點著頭道:「老夫向莊主來取解藥,自然得露一手讓大家瞧瞧才是。」他目光一掃三人,又道:「這樣吧,你們三個一起上,老夫各接你們一招如何?」
  他這句話,在他來說,應該不算狂妄,但三人聽到耳中,這簡直是狂妄到了極點!
  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少林、武當、峨嵋、華山號稱四大門派,武林中從南到北,一共也只有三個武林盟主,如今全在這裡了。
  他居然要三個武林盟主一起上,這句話若是傳出江湖,就是沒有動手,光憑這份豪氣,也足可揚名立萬了。
  「嘿嘿嘿嘿!」
  鐵指綿掌張椿年一陣嘿嘿冷笑,當先跨上了一步,沉聲道:「朋友能接得下張某一掌,已經算不錯了。」
  「好!」飛跛子道:「老夫接你一掌,並不稀奇,但老夫說過各接你們一招,不論你使出幾招來,老夫只以一招為限。」
  張椿年聽他越說越狂,不由大怒,沉笑道:「那你就接掌吧!」
  喝聲出口,揮手一記「直叩天門」,掌勢筆直朝飛跛子迎面劈去。他這一記使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中最具陽剛掌勁,力道最強的掌功。
  張椿年果然不愧是少林南派名家,在「大力金剛掌」上,浸淫數十年,功力十分深厚,這一掌出手,一道沉猛的勁氣,立時如怒潮澎湃,卷撞過去,掌風生嘯,勢若巨斧開山,聲勢奇猛!
  飛跛子側臉望著他,點點頭道:「你原來是少林俗家弟子,四十年前,老夫接過苦瓢和尚一記『大力金剛掌』,他已有十二成火候,你還只有八成光景呢!」
  苦瓢大師,正是四十年前少林寺羅漢堂住待,是當時有名的少林四大高手之一。
  他說話之時,左手大袖一甩,毫不經意的朝前拂起。
  這一拂,也不見有絲毫勁氣,只是軟軟的一支布袖而已,但不知怎的竟然把張椿年一記勢若奔雷的「大力金剛掌」給攔了下來。
  對方這記「大力金剛掌」掌力,如果說是一道怒浪,他這支軟癟郎當的衣袖,就像是防波堤,硬把浪花擋住了!
  不!他手臂微彎,衣袖就掛在他手腕底下,被掌風吹拂得不住飄動,就是難越雷池一步,無法從他衣袖之下衝過去。
  張椿年並不是以「大力金剛掌」出名,飛跛子說得一點不錯,他在「大力金剛掌」上,確實只有八成火候,他出名的是「鐵指綿掌」。
  「鐵指」就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金剛杵功」,練的是指功。「綿掌」也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它是以柔見稱,動作柔和,性質和武當派的「太極拳、掌」頗為近似,是一種以氣使勁的掌功,唯一和「太極拳」不同的,是它一掌出手,柔勁綿綿不絕,故有「綿掌」之稱。
  張椿年右手一記「大力金剛掌」,原是試探性質,制敵的重點,當然並不放在右手,那只是給敵人一種錯覺而已。。
  他右掌堪堪劈出,左手也一前一後不聲不響的跟著推出。正因為他右手力道有如雷霆萬鈞,聲威極盛,故而左手推出的這一記「綿掌」,既不見他如何舉動作勢,更無絲毫風聲,自然並不為人注意了。
  其實這一掌,才是他真正的主力,一道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內力,就像暗潮洶湧,一層接一層的朝飛跛子身前湧去。
  因為「綿掌」使的是陰勁,又能綿綿不絕的發出,在沒被它擊中人身之前,是毫無感覺的,直等擊中人身,它才會發生震波,輕則被震得連連後退,內腑受到強烈震動。身負重傷。重則全身骨骼悉被震散,踣地不起,是少林內家掌法中最厲害的功夫了。
  張椿年等到「綿掌」出手,右手「大力金剛掌」立時收了回去,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收再發,四指如拳,中指直豎,振腕一指,凌空朝飛跛子「鎖心穴」點出。
  這回才真正使出他的真功夫來了,「鐵指」,「綿掌」同時出手了。
  飛跛子就像鶴立中庭,他跛了一足,左足點著足尖而立,原式不動,「綿掌」綿綿不絕的暗勁,一波接一波的撞到身前,只是把他一件半截長衫,吹得拂拂波動,和方才「大力金剛掌」掌風撞在他左手衣袖上的情形一般無二。
  直等張椿年口中大喝出聲,右腕振起。使出「金剛杵」指功,才哈哈一笑道:「你已經使了三招,現在該接老夫一招了!」
  笑聲中,右手大袖突然朝前揮出。
  這一揮,正好一下接住了張椿年的一記「鐵指」,而且袖風湧出,把張椿年一個人推得往後連退了四五步,口中悶哼一聲,往後跌坐下去。
  張椿年臉如巽血,正待一躍而起,但他自己發出的「綿掌」綿綿不絕之勁,經飛跛子袖風一拂,全數逼了回去,人還沒有躍起,又被逼回來的勁氣,撞倒在地。
  飛跛子望著他微笑道:「別忙著站起來,老夫並未傷你,但你經自己內勁回震,不趕快坐下來調一回息,只怕內傷就不輕哩。」
  張椿年練功數十年,自然深知他說的不假,果然就地盤膝坐定,瞑目垂簾,調起息來。
  金刀鎮滄州李千鈞看得目中神光連閃,洪笑一聲道:「李某要在刀上向閣下討教幾招。」
  他在說話之時,已經一手接著刀柄,唰的一聲,從腰間綠鱉皮刀鞘中,抽出一柄厚背雁翎刀來。只要看他刀身上隱泛龍鱗,閃爍著金光,刀鋒薄利如紙,分明就是一柄寶刀無疑。
  飛跛子斜睨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吧,老夫還是一句老話,你可以隨便使上幾招,不受限制,老夫只要一招就夠了。」
  這話若是方才說出,自然沒有人不說他狂妄的,但現在有鐵指綿掌張椿年前車之鑒,就不再有人敢輕視他了。
  李千鈞外號金刀鎮滄州,金刀鎮什麼州都可以,惟獨滄州可不太好鎮,因為江湖上馳名的地趟門刀法,和沈家「絕戶刀」,都在滄州,還有山西刀客的一支,也在滄州境內。總之,在滄州玩刀的名家不在少數,而李千鈞卻能以一柄金刀,號稱鎮滄州,如若沒有真實功夫,別說當不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只怕這金刀鎮滄州五個字,也一天都罩不住呢!
  李千鈞嘿了一聲,一張紫臉,隱現怒意,沉聲道:「老哥用什麼兵刃?」
  「哈哈!」飛跛子怪笑一聲道:「老夫和你動手,還要使什麼兵刃嗎?」
  這話使得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太難堪了,只見他濃眉陡然一豎,雙目暴現精光,厲喝道:「飛跛子,你欺人太甚了,好,你既然要徒手接我幾刀,那就接著了!」
  喝聲一落,一個高大身子,突然直欺而上,抬手往外推出,一柄金光四射的厚背雁鋼刀,有如匹練般迅速向飛跛子捲去。
  飛跛子依然和斗張椿年一樣,左手衣袖一甩,朝李千鈞直捲過來的刀鋒上捲了出去。
  李千鈞在方纔他和張椿年動手之際,看得清楚,這一刀自然不會用實,正待變招,突覺一股勁風拂了過來,自己變招不及,竟然把刀勢蕩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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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29:22 |只看該作者
  李千鈞心頭一驚,急忙往後躍退。
  飛跛子左手早已收了回去,笑哈哈的道:「這是第一招。」
  金刀鎮滄州不聽猶可,聽了這句話,氣得幾乎炸破胸膛,暴喝一聲道:「那你就接我第二招。」
  身隨刀至,刷刷刷,一連三刀,漾起三道刀光,品字形攻到。
  他這一招三式,不僅刀勢極快,而他的身法更快,由右而左,一連劈出三刀,就換了三個方位,等到三道刀光像長虹吸水,朝飛跛子攻到之時,他已一個輕旋,到了飛跛子身後,一言不發,一刀朝飛跛子腦後劈落。
  正因他出手奇快,這四刀看去就像是同時出手的一般!
  這一來,飛跛子等於左右前後,各有一柄鋒利的金刀攻到!
  不,他雖已轉到飛跛子的身後,但身形並未停止,依然從飛跛子身後轉出,由右而左,一刀接一刀劈出。
  他劈出的刀勢,以三刀為一組,這旋風般連轉三轉,一口氣就劈出了九刀之多!
  這原是飛跛子自己說的,不論他發幾招都可以,何況他這九刀,確然行動如電,和別人劈出一刀的時間,也相差無幾!
  這九刀當真稱得上精芒如電,圍在飛跛子的四周,縱橫交織、森冷的刀鋒,絞轉如輪,氣勢凌厲已極!
  飛跛子一個人被困在九道金虹之中,他跟著李千鈞的身子轉了三圈,似乎並未出手,因為他身外漾起了一道道強烈的刀光,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動作,好像他除了跟著李千鈞轉了三轉,沒有舉手投足的動作。
  這是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平日從不輕易施展的壓箱子功夫——「九轉刀」。也等於是九刀齊發,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來,但不到緊要關頭,他是絕不肯在人前炫露的。
  飛跛子身子轉動之際,口中問道:「你這是算第幾招?」
  「第二招。」
  李千鈞冷然道:「我這一招之中,共有九刀,難道有什麼不對?」
  兩人都在旋轉之際說的話,話聲未落,但聽一陣快迅的「撲撲」輕響,連續著響起!
  李千鈞九刀直劈,他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刀明明都砍在飛跛子身上,但聲音卻是不對,金刀砍上人身,決不會如中敗革,心頭方自感到驚楞!
  「好吧!」飛跛子的聲音道:「這九刀,就算你第二招吧!」
  「他被砍了九刀還會說話?」
  李千鈞大吃一驚,急忙定睛看去,飛跛子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地,自己這九刀連人家一點衣角都沒切得下來!
  這一剎那,他幾乎不敢置信,明明每一刀都砍在他身上,而且自己這柄刀,雖非古代名刀,卻也足可砍得斷普通刀劍,他怎會毫無損傷的呢?但他還是不相信飛跛子會有刀劍不入的本領。
  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厚背雁翎刀,宛如風飄葉落,刷刷刷刷一片刀光,滾地飛捲,就像浪濤般捲湧過去。
  這回他使的是」旋風十八式「,一刀接一刀,一口氣使出了一十八刀。
  「旋風十八式」是他從地趟門「地趟刀法」變化而來,每一刀都是專攻敵人下盤,刀光輪轉如飛,滾滾不絕。
  人是靠兩支腳站在地上的,他這「旋風十八式「,正正反反,翻翻滾滾,在兩丈方圓之內,連發一十八刀,你總不能雙腳離地,身子懸空,等你發完了十八刀,我再下來吧!
  老實說,從他第一刀開始,直到劈完一十八刀,在這中間,你只要在這兩丈之內,是絕對無法倖免的!
  飛跛子就在他施展「施風十八式」的兩丈範圍之內,而且還站在中間!
  李千鈞這趟刀法,雖取名「地趟刀」,但劃起的刀鋒,卻也有三尺來高,攻的雖是下盤,其實也波及到中盤,只要被他砍中,不是雙足被削,也得肚破腸流。
  但飛跛子卻似乎並不在意,在他刀光掃到之時,先左腳一提再右腳一提,就像跨門檻一般的跨了過去。
  李千鈞刀法再快,他手上總歸握了一柄一、二十斤重的鋼刀在舞動,飛跛子腳上可沒戴著沉重的腳鐐,是以你刀掃到那裡,他就那一支腳提起來,從容的換腳,有時你刀勢往上撩,他就隨著往上跳起,好像事先已經得到通知一般,和李千鈞配合得絲毫不爽。
  任你如何加快,他總是一會跳起,一會提足,遲一分,刀已砍上,早一分,刀還沒到,總之,他好像對李千鈞化了數十年心血精研的這套獨創刀法,比李千鈞還要熟悉,每一記閃避刀勢的身法,無不恰到好處。
  就在他連蹦帶跳之時,又開口了:「你這一共十八刀,也算一招麼?「
  李千鈞使盡快刀,兀自砍不到他,打得心頭甚是氣憤,手法突然加快,哼道:「不錯!」
  「那好!」飛跛子道:「你這一刀,已是最後一刀了。」
  話聲甫出,但聽「篤」的一聲,銅腳踏將下去,剛好把李千鈞的雁翎刀,踏在地下。
  李千鈞用力一抽,竟是紋絲不動,一時不禁凶心陡起,左手握拳,猛地吐氣開聲,一拳朝飛跛子小腹搗去。
  他雖以金刀出名,拳掌功夫,自然也十分了得,這一拳,就是擊在石塊上,力道也足可把石塊擊成粉碎!
  只聽「砰」的一聲,他這一拳,畢竟給他擊中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這是第四招對不?」
  只見他身上半截長衫,突然鼓了起來,這一鼓不打緊,竟把李千鈞一個高大身子,震得直飛出去一丈來遠,背脊著地,跌了個四腳朝天,砰然有聲!
  飛跛子望著他呵呵一笑道:「你也快就地坐下來,運運功吧!」
  李千鈞自然知道自己這一拳受到他的回震,也就不再說話,依言在地上坐下調氣。
  飛跛子連敗了兩個名動江湖的高手,而且如同遊戲,直把綠袍老人看得聳然動容!
  卓清華眼看他連敗兩個武林盟主,自己乃是江南盟主,縱然知道自己也未必能行,但此刻形勢所逼,他已非出手不可!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現在輪到卓某向閣下請教了。」
  「很好!」飛跛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們三個不肯一起上,那就一個個的來吧!」
  「慢點!」綠袍老人徐徐說道:「卓盟主,請退下,不用和他比了。」
  卓清華經綠袍老人一說,果然垂手而退。
  綠袍老人緩緩的走上了幾步。
  飛跛子目光一轉,落到綠袍老人身上,微笑道:「莊主可是願意把穆七娘的解藥交出來了?」
  綠袍老人目光如電,望著飛跛子,低沉的道:「你要解藥不難,須得擊敗老夫才行。」
  「行。」飛跛子爽快的笑了笑道:「老夫來取解藥,志在必得,莊主只管出手,老夫無不奉陪。」
  綠袍老人緩緩的道:「閣下武功極高,據老夫估計,你我一旦動上了手,只怕沒有千招,大概也須五百招以上方可分出勝負來……」
  「用不著。「
  飛跛子沒待他說完,就截著說了一句,才又接下去道:「放眼江湖,還沒有人能和老夫走上一千招呢!」
  「閣下也太小覷老夫了。」
  綠袍老人沉哼一聲道:「這樣吧,咱們到山頂上去,好好放手一搏,你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
  飛跛子洪笑一聲道:「但莊主莫要忘了把解藥帶去。」
  「哈哈……」
  綠袍老人仰首朗笑一聲道:「閣下只管放心,你只要擊敗了老夫,老夫自會把解藥奉上。」
  飛跛子道:「一言為定,老夫那就先走了,在山頂恭候莊主大駕。」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身,宛如一鶴沖天,朝山後飛射而去。
  綠袍老人看他飛行身法,實在勝過自己甚多,但他相信,輕功縱然不如對方,以自己所學,在劍術和掌法上,未必一定落敗。
  這時總管鹿昌麟悄悄走近,叫了聲:「令主,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咱們是不是……」
  綠袍老人微微搖頭道:「以此人的功力,只怕他們絕非對手,此事老夫自有致勝之道。」
  說到這裡,回頭叫道:「杜鵑,」
  杜鵑立時趨上,躬身道:「小婢在。」
  綠袍老人道:「取我劍來。」
  杜鵑應了一聲,回身入廳,取了一柄綠鯊皮鞘的古形長劍,雙手奉上。
  綠袍老人左手接過一面吩咐道:「你們都在此地,不用跟去,老夫一人去就好。」
  卓清華、鹿昌麟等人,躬身應「是」。
  綠袍老人雙足一點,飛身掠起,一路縱身飛掠,往山上奔行而上。登上山頂,只見飛跛子踞坐在一方大石之上,洪笑道:「莊主此時才來麼?」
  綠袍老人微哂道:「閣下輕功,固可勝我,但在武功上,老夫未必就輸給閣下。」
  「看來你倒很有自信。「
  飛跛子接道:「老夫不耐久等,莊主既然帶了劍來,想必要和老夫動劍,那也就不用客氣,你發劍好了。」
  「不忙!」綠袍老人道:「閣下可知道老夫約你到山上來,是什麼意思麼?」
  飛跛子道:「你說呢?」
  綠袍老人道:「老夫有幾件事,要問問清楚,方能動手!」
  飛跛子道:「什麼事?」
  綠袍老人道:「第一、以閣下這份身手,必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高手,但閣下自報名號是飛跛子,老夫在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其人,閣下何以不肯以真姓名見告?」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只是向你索取解藥而來,目的只在解藥,你也只要知道飛跛子就好,老夫有沒有問你姓名?」
  「好!」綠袍老人又道:「第二、據老夫看,閣下這身打扮和你的面貌,大概也不是真面目了?」
  「哈哈……」飛跛子又是一聲大笑道:「你呢?你不是也戴了假面具麼?」
  綠袍老人身軀微微一震,點頭道:「好,這個老夫也不問了,第三、閣下從我蘭赤山莊劫走穆七娘到底是為了什麼?」
  飛跛子道:「老夫也要請問莊主一聲,你把穆七娘擒上蘭赤山莊,又為什麼呢?」
  綠袍老人眼中隱現怒意,哼道:「你必須說出原因來。」
  飛跛子道:「這個你不用問,也應該想得到,老夫要的只是『無憂散』解藥。」
  綠袍老人心中暗暗一動,問道:「閣下要解藥何用?」










第08章 有女同車

  「這不是多此一問?」飛跛子微哂道:「拍花門『無憂敬』解藥,還有什麼用途?」
  綠袍老人道:「這麼說,閣下一定有一個人,被穆七娘「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了?」
  「不錯!」飛跛子道:「所以老夫非取到解藥不可。」
  綠袍老人道:「這被迷失神志的人是誰?」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
  綠袍老人道:「他總有姓名吧?」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還不夠吧?「
  綠袍老人道:「老夫抱歉得很,因為老夫也有一個兄弟急需解藥。」
  飛跛子道:「老夫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
  綠袍老人道:「看來閣下急於和老夫動手,對不?」
  飛跛子道:「不動手,你肯把解藥交出來麼?」
  綠袍老人道:「聽你口氣,好像已經勝了老夫似的?」
  「這還不是一樣?「
  飛跛子大笑道:「不動手你還沒有敗,一旦出手,你是非敗不可。」
  「那倒未必。」
  綠袍老人道:「好,老夫還有一件事……」
  飛跛子不耐道:「你到底有幾件事?」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人呢?」
  飛跛子道:「死了。」
  綠袍老人道:「是你殺了她?」
  飛跛子哼道:「老夫殺這種人,豈不污了老夫的手?是她自己投崖死的,現在問完了吧?」
  「夠了。」綠袍老人左手一抬,說道:「閣下可以亮兵刃了。」
  飛跛子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沒使兵刃了,你只管使劍,老夫就徒手接你幾招?」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幾招?就可分出勝負來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已經可以聞名天下,難道還不夠嗎?」
  綠袍老人心中暗道:「此人口氣如此托大,不知究竟是什麼人?」一面輕哼一聲道:「老夫那就有僭了。」
  「鏘」的一聲,掣出一柄一泓秋水般的長劍,劍光吞吐,晶瑩耀目!
  飛跛子目射奇光,說道:「秋水芙蓉劍!」
  綠袍老人哼道:「看來你還識貨!」劍勢一領,目注飛跛子,左手上彎,斜斜作勢,喝道:「閣下小心了!」
  他這一式,就與眾不同!
  因為一般使劍的人,左手必捏劍訣,以決引劍,他左手化掌,斜斜上揚,恰似飛鳳展翼!
  飛跛子一看她劍式,立即沉聲道:「且慢!」
  綠袍老人哼道:「你如果覺得徒手和老夫利劍相抗,吃了虧,此時取出兵刃來,猶為時未晚。」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綠袍老人冷峻的道:「那是什麼意思?」
  飛跛子目注綠袍老人,問道:「你方才使出的可是『飛鳳劍法』『百鳥朝鳳』?」
  綠袍老人微微一驚,哼道:「你如何認得的?」
  「你手中拿的是秋水芙蓉劍,使的是『飛鳳劍法』!」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篤」的一聲,朝前逼上了一步,問道:「你可是姓嚴?」
  「你給我站住!」
  綠袍老人驚疑不止,手中長劍一指,望著飛跛子,凜然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用管我是誰!」
  飛跛子追問道:「快答我所問,你是不是姓嚴?」
  「不錯!」綠袍老人應聲道:「老夫姓嚴。」
  飛跛子又朝前跨上一步,目光逼注,問道:「你是女子喬裝的?」
  綠袍老人身軀陡震,怒聲道:「你胡說什麼?」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一點也不胡說,你雖然竭力改變口音,但老夫豈會聽不出來?你不但是女子而且年紀不大,對不?」
  綠袍老人憤怒的道:「就憑你這句話,你就該死!」
  唰的一聲,青虹乍閃,一劍朝飛跛子刺了過去。
  飛跛子大笑道:「小丫頭,『飛鳳劍法』只能對付四大劍派,對老夫是不管用的。」
  右手中指輕輕一彈,「嗡」的一聲,一縷指風把綠袍老人刺來的劍尖震得直盪開去,一面喝道:「你還不住手?」
  綠袍老人沒想到對方武功之高,竟比自己預料還高出甚多,一時大感驚駭,腳下斜退一步,喝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飛跛子道:「你既是江南嚴家的人,老夫要跟你打聽一個人。」
  綠袍老人道:「什麼人?」
  飛跛子道:「嚴文蘭。」
  綠袍老人身子又是一震,冷然道:「不知道。」
  飛跛子大笑道:「你是江南嚴家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嚴文蘭的?」
  綠袍老人道:「老夫說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飛跛子突然目光一聚,大笑道:「小丫頭,莫非你就是嚴文蘭?」
  綠袍老人有些情急,大聲道:「我不是。」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清楚的很,每一個小丫頭,都沒有真話,嘴裡說不要的,心裡卻要得很,以此類推,你說不是,豈不就是你嗎?」
  綠袍老人怒道:「你簡直是無賴。」
  飛跛子大笑一聲道:「這樣吧!老夫不難為你,只要你取下面具來,給老夫看看就好。」
  綠袍老人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一聲清叱,手臂連揚,動作之快有若電閃雷奔,剎那間,銀芒飛閃,一支雪亮的劍尖,急如驟雨,朝飛跛子身上密集刺出。
  不過一瞬工夫,他手中芙蓉劍已經連續刺出了十九劍之多!
  若以一瞬間能刺出十九劍來說,武林中一向以快劍馳譽的峨嵋派「亂披風劍法」,也比他要慢得多了!
  飛跛子目路奇光,說道:「『天山三十六飛刺』,也給你學來了,無怪敢如此目中無人了。」
  他雖然武功高不可測,但綠袍老人手中這柄秋水芙蓉劍,鋒利得可以削鐵如泥,切玉斷金,更何況「天山三十六飛刺「,招式實在神速已極,他也不敢輕攖其鋒,身形飄忽,連連閃避,幾乎在電光石火之間,就要接連轉變八九個方位,才能躲得開綠袍老人飛刺的襲擊。
  直到綠袍老人刺出第三十五劍,飛跛子突然欺身而入.右手食中二指一下挾住了綠袍老人的劍刃,左手更快,揚腕之間,就已從綠袍老人臉頰上,揭下了一張連著白髯的假面具。
  這下出手之快,當真快到無法形容,綠袍老人只覺自己劍法一滯,臉上有些涼颼颼的感覺,戴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已被人家揭了下來,心頭驀地一驚,口中已忍不住驚咦出聲,急急抽劍往後躍開。
  他面具被飛跛子揭下,花白長髯隨同面具而去,登時露出了一張清秀俊朗的臉孔,只是驚駭之時,臉色變得煞白!
  飛跛子大笑道:「如何,老夫料得沒錯,你果然是一個丫頭,快說,你是不是嚴文蘭?「
  綠袍老人道:「不錯,我是嚴文蘭,你又待怎樣?」
  「這就對了,穆七娘如果沒有欺騙老夫!」
  飛跛子得意的大笑一聲,又道:「老夫正在到處找你。」
  他目光如電,凝視著嚴文蘭,口中咦了一聲,問道:「你臉上還易了容,對不?快把易容藥物洗去給老夫瞧瞧!」
  嚴文蘭還沒有開口,突聽一聲長笑,劃空飛來,一道人影,猶如大鵬展翅,疾風颯然壓頂,朝飛跛子當頭直撲而下,僅憑這份聲勢,來人身手之高,就非同小可!
  飛跛子猛然一怔,大喝道:「什麼人?」
  左手一記」天王托塔「,朝上拍出。
  「哈哈!」那人在空中一個轉折,避了開去,飄落地上,洪笑道:「果然是老怪物!」
  飛跛子定睛看去,這人是個醉態可掬的老道,一臉紅白斑點、白髮白髯,左手提著一個斗大的古銅葫蘆。
  此人非別人,黃山醉道人是也。
  飛跛子怒聲道:「松雲道人,你這是做什麼?」
  醉道人笑道:「老道找了你幾十年,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
  飛跛子道:「你找我作甚?」
  醉道人斜睨著他,大聲笑道:「真沒想到當年自詡天下第一,風度翩翩的老怪物,幾十年不見,居然跛足彎背,真的成了老怪物了。」
  飛跛子怒哼道:「老雜毛,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沒聽清楚?」
  醉道人瞇著醉眼,說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如今變成又老又醜,還想作孽?對人家小姑娘糾纏不清,若非老道及時趕來,你這老怪物,豈不又老毛病復發了?」
  飛跛子聽得大怒,喝道:「老雜毛,你胡說什麼?「
  「老道一點也不胡說。」
  醉道人道:「難道你不是……」
  飛跛子喝道:「老夫飛跛子。」
  「飛跛子,哈哈……」
  醉道人仰首向天,長笑一聲道:「屈指天下,能徒手破人家『飛鳳劍法』『天山三十六飛刺』的人,除了你姓謝的老怪物,還會有誰?」
  嚴文蘭(綠袍老人)眼看憑空來了一個醉道人,把飛跛子攔了過去,她當然知道醉道人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有他攔著飛跛子,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這就悄然轉過身,正待往山下掠去。
  飛跛子倏地轉過身來,喝道:「嚴文蘭,你等一等,老夫還有話問你。」
  醉道人揮手道:「小姑娘,你只管走,有貧道呢!」
  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間到了嚴文蘭的身前,擋住了飛跛子。
  嚴文蘭有醉道人撐腰,自然不懼飛跛子追趕,迅速的朝山下飛掠而去。
  飛跛子大怒道:「老雜毛,你讓開。」
  「人不風流枉少年。」
  醉道人笑嘻嘻的道:「但你如今已經老了。」
  「你簡直胡說人道。」
  飛跛子怒聲道:「這女姓兒和老夫頗有淵源,你快讓開。」
  醉道人道:「老道不管你和她有什麼淵源,這樁事,老道是管定了。」
  「你這老雜毛,真是酒迷心竅!」
  飛跛子喝道:「你再不讓開,老夫就對你不客氣了!」
  醉道人道:「老道今晚找到你,就是準備和你打一架的。」
  「你真是無可理喻。」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右手直豎,一掌當胸拍去。
  「咦,咦!」醉道人口中連聲驚咦,說道:「老怪物,你真的說動手,就動手了!」
  左手一抬,把古銅葫蘆朝前推了過來。
  飛跛子這一掌,雖未用上全力,卻也有四五成力道,換上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只怕誰也接不下來,但聽」砰」然一聲大震,手掌不偏不倚擊在酒葫蘆上。
  兩人功力悉敵,都被震得後退。
  醉道人瞪大一雙酒眼,趕緊收回葫蘆往懷中一抱,嚷道:「老怪物,你把我老道的酒葫蘆打碎了,裡面還有三十斤好酒,我就和你沒個完。」
  說話之時,腳下不禁往後斜退了半步,點點頭道:「幾十年沒見,你老怪物掌上功夫,果然精進了不少,只可惜昔年風流自命,風度翩翩的謝老怪,卻是歲月不饒人,變得又老又醜了!」
  要知飛天神魔謝長風,六十年前,已是名滿武林,罕有對手,而且風度翩翩瀟灑俊逸,雖已年近四旬,看去不過二十出頭。
  他因不是正派中人,各大門派都把他列在旁門異派之中,加之他人本偏激,遇事只憑好惡,不問是非,因此才有神魔之名。
  他一生最討厭的一個字,就是「老」字,此時聽到醉道人說他「又老又醜」這四個字,正是他最忌諱的,聞言不覺仰首發出鳳鳴般的一聲清嘯,彎著的腰跟著往上一挺,身如陀螺在原地打了一個飛旋,朗喝道:「老雜毛,你再仔細看看,謝某是不是真的老了?」
  他在這一個飛旋之中,就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站在醉道人面前的,已經不是長髮披散,腰微彎,跛了一腳的老醜怪人,而是眉目清朗,丰神飄逸的藍衫文士,手持金笛,面含微笑,好一派飄灑悠悠的風度!
  他不是數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的崆峒謝長風,還有誰來?他幾乎和數十年前並沒有大的改變!
  不,看來似乎更穩重,更飄逸了!
  醉道人瞇著醉眼眨了兩眨,盯著謝長風,心頭也自暗暗吃驚,忖道:「老魔頭這四十年來,果然練成了絕世玄功,不然不可能駐顏有術,還有這般年輕,而且他膚色中氤氳寶光,這是絲毫也不能假扮得了的事!」接著呵呵大笑道:「老怪物,你會變魔術?怎麼一下子變了另一個人!」
  謝長風哈哈一笑,得意的說道:「你現在看清楚謝某了?」
  醉道人連連點頭道:「老道看清楚了,你一身修為,已臻上乘境界,這是絲毫不假,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人家一小娃……」
  「你真是個醉鬼,糊塗透頂!」
  謝長風面有慍色,怒聲喝道:「你以為謝某要把那女娃兒當作鼎爐,謝某區區成就,是靠採補練來的?」
  醉道人瞇著一雙醉眼,說道:「那你找這女娃兒作甚?」
  謝長風揮手一掌,朝醉道人臉頰上遠遠打了過去,口中喝道:「老夫先打你一個耳光,好讓你清醒清醒!」
  他和醉道人相距足有五六尺遠近,但他舉手之間,就有一陣掌風,摑向醉道人臉頰。
  「慢來,慢來!」
  醉道人又舉起他的灑葫蘆來,朝前一送,口中叫道:「老怪物,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啪」!一聲清響,打在他酒葫蘆上,醉道人身子歪歪斜斜的退出去了一步。
  謝長風哼道:「你以為有酒葫蘆,我就打不到你了?」左手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這回醉道人不再用酒葫蘆頂替,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失了蹤影。
  謝長風冷笑道:「你這『迷仙步』在謝某面前並無多大用處。」
  他金笛向後一指,但聽「篤」的一聲,一縷勁風,又打在醉道人酒葫蘆上。
  醉道人在他身後大叫道:「老怪物,好了,你不能用金笛打我老道酒葫蘆,你明知道我這酒葫蘆,比老道的命還值錢……」他抱著酒葫蘆,窩在胸前,一下又轉了出來,說道:「有話好說咯!何必動火?」
  謝長風道:「你當那女娃兒是誰?」
  醉道人問道:「她是誰?」
  謝長風道:「她是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受那故人之托找了她一十八年,好不容易今晚在這裡遇上,老夫要看看她左眉是否有一顆朱痣?給你這一攪和,被她輕易的溜走了。」
  醉道人道:「這沒什麼,老道記住了,自會幫你找的,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有什麼好著急的?」
  謝長風怒聲喝道:「我還有一個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穆七娘的『忘優散』,解藥就在那個女娃兒身上!」
  「老道還當什麼急事兒?」
  醉道人聳聳肩,笑道:「你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的迷藥,找不到這女娃兒,不會找穆七娘要去?」
  「你老雜毛說得稀鬆?」
  謝長風哼道:「你到陰曹地府去找穆七娘要去?」
  醉道人一怔道:「穆七娘已經死了?」
  「不錯,」謝長風道:「穆七娘唯一的一瓶解藥,就在這女娃身上,現在你明白了吧?」
  「這個……」醉道人搔搔頭皮,說道:「老怪物,你怎不早說?」
  謝長風哼道:「你老雜毛以後少灌些黃湯,少管閒事。」
  醉道人道:「說實在,老道找你老怪物,可並不是管什麼閒事。」
  謝長風道:「你找我有事?」
  「是啊!」醉道人道:「老道也是受人之托,老道有個方外忘年朋友,就是江湖上人稱九眺先生的司空靖,他徒弟卓少華,也是我老道的小朋友……」
  謝長風道:「你也認識卓少華?」
  「哈哈!」醉道人大笑一聲道:「卓少華的師祖,是我老道方外至好,他師傅是老道忘年之交,卓少華又是我老道忘年小友,老道和他師門有三代朋友交情,怎麼會不認識?」
  謝長風也長笑一聲,點點頭道:「好,你再說下去。」
  醉道人道:「幾個月前,九眺先生和卓少華都突然失蹤,後來據說有人在績溪附近看到他和一個武功奇高的跛子走在一起,而且神智似乎已被迷失,老道聽人傳說,那跛子的武功路數,極為怪異,今晚正巧給老道撞上,看你破了那女娃的『天山三十六飛刺』,料想很有可能就是你老怪物了。」
  「哈哈,老雜毛!」謝長風大笑道:「你當卓少華是老夫什麼人?」
  醉道人奇道:「卓少華和你也有淵源?」
  謝長風道:「老夫不是說有一個小兄弟中了穆七娘的迷藥麼?老夫不是說要跟那女娃兒要解藥來的麼?」
  「他會是你小兄弟?」
  醉道人搔搔頭皮,說道:「這又從那裡排來的?」
  謝長風道:「你能和卓少華做忘年朋友,老夫不能認他作小兄弟?」
  「能、能。」醉道人點著頭道:「你就是為了卓少華被迷,找那女姓兒要解藥來的,但你怎知解藥就在那女娃兒身上呢?」
  謝長風道:「老夫是從那女娃手中,救出穆七娘,是穆七娘告訴老夫的。」
  「哦,對了!」醉道人道:「老怪物,你知道這女娃兒家在那裡?」
  謝長風道:「這女娃乃是一個神秘幫會的首領,他們巢穴就在山下一座莊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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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0:17 |只看該作者
  醉道人笑道:「這還不容易,再找她要去,不就結了?」
  謝長風哼道:「經你這一攪和,蘭赤山莊只怕一個人都找不到了。」
  「走!」醉道人道:「老道陪你老怪物去走一趟,哦,老怪物,卓少華和你在一起了?」
  謝長風道:「老夫也正在找他。」
  「他不和你在一起?」
  醉道人奇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謝長風就把自己發現卓少華被迷失神志,如何帶他上百丈峰練功,下山之後,本來以他為餌,誘穆七娘出面,以及今晚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醉道人聽得聳然動容道:「這麼說,卓少華又失蹤了!」
  他沒待謝長風開口,又道:「這蘭赤山莊,竟然還隱藏了一個大神秘,這……這說不定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走,咱們快下去看看!」
  謝長風道:「老夫只要解藥,只要弄清楚那女娃兒的身世,管它什麼陰謀?」
  醉道人道:「所以你就是老怪物咯!」
  兩道人影劃空飛起,有如兩點隕星,瀉落蘭赤山莊中庭!
  偌大一片院莊,果然靜悶如死,不見一點燈光,不聞一絲人聲。
  謝長風大笑一聲道:「老雜毛,如何,人都走光了吧?」
  醉道人歪著頭道:「你不是說這裡是他們巢穴吧?既有偌大一片基業,豈肯棄之而去?」
  謝長風大笑道:「你真是迂得可笑,他們這叫做暫時避避風頭,等咱們走了,依然可以回來。」
  醉道人也大笑道:「老道正好設地方住,就給他們泡上了,看他們回來不回來!」
  謝長風搖搖頭道:「老夫今晚遇上了醉鬼,算老夫倒楣。」
  醉道人道:「咱們不再進去瞧瞧?」
  謝長風道:「這裡連一點人氣都沒有,還瞧個屁!」
  「好,好!」醉道人道:「今晚算老道不是,你要怎麼辦?老道都聽你的。」
  謝長風道:「以後你少管些糊塗事就好。」
  卓少華隨著小公主嚴玉蘭匆匆的從客店後窗越窗而出,伏在暗陬,穆嬤嬤和來人的對話,以及穆嬤嬤被人拿下,他們自然全聽到了。
  直等一干人押著穆嬤嬤走後,嚴玉蘭驚慌的道:「王阿大,奶娘被人家擒走了,這怎麼辦?」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嚴玉蘭輕輕的頓了下腳,說道:「你怎麼也會拿不出主意來呢?」
  卓少華道:「我也不知道。
  嚴玉蘭白了他一眼,口中「唉」道:「你真是的,什麼都不知道。」
  話聲出口,忽然想起王阿大被穆嬤嬤迷失了神志,自然想不出辦法來了,自己這不是錯怪他了麼?
  想起王阿大神志被迷,也想起了奶娘不肯給他解藥。解藥,除了奶娘身邊有,娘的丹室裡也有,奶娘既然不肯給,我就回去求娘去。心念這一動,立即拉著卓少華的手,輕輕說道:「王阿大,我們快走。」
  卓少華悄聲問道:「我們到那裡去呢?」
  嚴玉蘭道:「不用多問,你只要跟我走就是了。」
  卓少華道:「我是找婆婆來的」
  他總是神志被迷,才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找穆七娘,是老哥哥教他來的,這話自然不能對人說的了。幸虧嚴玉蘭是個沒有心機的女孩子,如果給穆七娘聽到了,就會引起疑心來了。
  嚴玉蘭道:「我們先回去,奶娘隨後就會趕來的。」
  卓少華道:「婆婆不是被人擒去了麼?我們不去救她,她怎麼會回去呢?」
  嚴玉蘭微微一笑道:「奶娘不要緊的,她雖然被人擒走,自然會有人去救她的。」
  卓少華問道:「什麼人?」
  「唉!」嚴玉蘭道:「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在她想來,奶娘是不會有危險的,因為這一帶是江南盟主的勢力範圍,什麼事都休想瞞得過大姐的耳目,只要大姐知道了,還不去救她麼?
  不!就是大姐不知道吧,只要奶娘說出蘭赤山莊來,還有誰敢得罪她?
  她拉著卓少華的手,輕輕拉了一把,催道:「快些走了。」
  夜色已深,卓少華也不認識路,只是被小公主拉著他奔行,卓少華邊跑邊道:「嚴兄,你到底要到那裡去呢?」
  嚴玉蘭道:「回家去呀!」
  卓少華道:「我不去!」
  嚴玉蘭道:「為什麼?」
  卓少華道:「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嚴玉蘭停下來,望著他柔聲道:「王阿大,你我不是很好嗎?我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了。」
  她這幾句話,說得溫柔體貼,雙頰也不禁飛起了一片紅暈,而且她的手,也依然拉著卓少華的手。
  卓少華究是少男,雖然神志被迷,但對異性的感應,和一般人並沒有不同,他聽著只感舒服受用,尤其她那種靦腆神情,十分好看,他看得有些茫然,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跟你回去。」
  嚴玉蘭甜甜一笑道:「那就快走。」
  這回卓少華沒再多說,兩人手牽著手,一路急奔,卓少華雖然不認得路,但嚴玉蘭對這條路,好像極熟,只是腳不停的往前急奔。
  東方漸漸黎明,兩人已經趕到一處城門。
  現在有人往來了,嚴玉蘭才放開了拉著卓少華的手,她跑得粉臉通紅,額上也隱見汗水,取出手帕輕輕拭了一把,回身道:「你要不要擦一把?」
  她把自己的手帕朝卓少華遞了過去,但這一回頭,發現卓少華臉也不紅,臉上也沒有汗水,不覺奇道:「你不累?」
  卓少華道:「我一點也不累,不是你拉著我手,我跑得還要快呢!」
  嚴玉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他的輕功,還勝過我不成?」她把手帕往懷中一塞,披披嘴道:「不擦拉倒。」
  卓少華道:「嚴兄,你肚子餓不餓?」
  嚴玉蘭道:「跑了一晚,自然餓了,我們先去吃些早點,再找一輛馬車代步。」
  卓少華道:「你家還沒到麼?」
  嚴玉蘭輕笑道:「還早著呢!」
  兩人走到城門口,這裡就有賣豆漿的攤子,兩人在攤旁坐下,要了兩碗豆漿,和兩個粢飯團,正在吃喝之際,正好有一輛馬車馳來。
  嚴玉蘭朝趕車的招招手,叫道:「喂,車老大,我們要去婺源,你去不去?」
  趕車的趕忙停車,陪著笑道:「去,去,二位公子爺,小的是一輛新車,價錢比一般要貴一些,到婺源路可遠著裡,這樣一共五兩銀子,不知公子爺意下如何?」
  嚴玉蘭道:「這樣吧,我給你十兩銀子,我們要趕回家去,路上越快越好。」
  這趟路,路程雖遠,但普通三兩銀子就夠了,趕車的看他們是兩個少年公子,故意提高了二兩,如今聽說給他十兩銀子自然喜出望外,連連陪笑道:「成,成,小的這輛車還是新近才打造的,不但快,而且穩,坐在上面,保證一點也不顛簸。」
  兩人匆匆吃畢,付了賬,趕車的早巳打開車簾,在邊上伺候,等兩人上了車,放下車簾,就揮揮長鞭,駕著車往大路上筆直馳去。
  這是第三天午牌時光,車子趕到婺源。嚴玉蘭指點著要駕車的停到府前大街的榮華客棧前面。
  兩人跳下車,嚴玉蘭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付了車資,拉著卓少華往裡就走。
  一名店伙趕忙迎了出來,哈著腰道:「二位公子要住店?」
  嚴玉蘭也沒理他,一路往裡行去,穿過一重院落,依然沒停,往裡走去。
  店伙跟在二人後面叫道:「公子爺,快請留步,裡面是住宅了。」
  嚴玉蘭回頭道:「我就是找你們掌櫃來的。」
  店伙急道:「那麼公子爺請稍候,容小的進去通報……」
  嚴玉蘭道:「不必。」
  走到迴廊盡頭,又是一個小天井,迎面緊閉著兩扇黑漆木門,嚴玉蘭也沒叩門,伸手一推,木門裡面上了閂,當然沒有推開,回身朝店伙道:「你給我敲門。」
  店伙瞪了兩人一眼,也沒作聲,舉手叩了五記銅環。
  兩扇木門及時開啟,走出一個短靠漢子,問道:「什麼事?」
  店伙忙道:「是這兩位公子,要見掌櫃。」
  那短靠漢子還待再問,嚴玉蘭道:「是我找丁掌櫃。」舉步跨入門去。
  短靠漢子喝道:「你們還不站住。」
  嚴玉蘭冷聲道:「你吼什麼?還不快叫丁掌櫃出來?」
  短靠漢子哼道:「這是什麼地方,由你亂闖得的?」
  嚴玉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短靠漢子道:「原來你們是找碴來的。」
  嚴玉蘭笑道:「是啊,我從沒找過碴,找找碴又何妨?」
  正說之間,只見從走廊上又閃出兩個漢子,問道:「老王,是什麼事?」
  短靠漢子道:「這兩個小子,居然……」
  「啪!」嚴玉蘭揮手就是一個耳光,摑了過去,叱道:「你敢開口罵人,瞎了你的狗眼。」
  她這一掌,出手極重,打得那個短靠漢子腳下踉蹌,衝出去了兩步。
  另兩個漢子嚷道:「反了,反了,好小子,你們敢到這裡來撒野?」
  身形一閃,朝嚴玉蘭欺了過來,左首一個右手五指箕張使了一記「大擒拿手」,朝嚴玉蘭抓到。
  嚴玉蘭哼了一聲,隨手一拔,把那漢子直摔出去。
  被摑了一記耳光的短靠漢子虎吼一聲,一記「黑虎偷心」揮拳直向嚴玉蘭當胸搗來。
  嚴玉蘭不禁大怒,喝道:「丁長泰手下,怎會有你們這幾隻瘋狗的?」
  沒待他拳頭擊到,左手一探,就抓住他脈門,朝石階上拋去。
  右首一個漢子一步跨到卓少華面前,同樣右手如鉤,朝卓少華肩頭抓來。
  卓少華沒動,右手一抬,那漢子還當他要出手反擊,五指一緊,正好抓住他脈腕。他不知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心意一動,神功隨著貫注到手上,這下五指一緊,登時像抓在一根被火燒紅了的鐵棍上一般,燙得痛澈心肺,大叫一聲,往後連退了四五步。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聽階上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哼道:「丁長泰手下又怎麼了?」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湖綢長衫的老者,站在石階上,面有慍色,炯炯目光,朝二人投來。
  他身後跟著四名身穿灰色勁裝的剽悍漢子,大有只要他一聲令下,立可出手的模樣。
  先前三個漢子看到掌櫃現身,登時一齊躬著身道:「回掌櫃,這兩個小子……」
  嚴玉蘭沒待他們說完,大聲叫道:「丁長泰,你連我都不隊識了?」
  丁長泰聽得一怔,定睛朝嚴玉蘭仔細看了一眼,臉上立時為之大變,亦驚亦喜,急步趨下階來,連連拱手道:「會是小公主,小老兒該死,不知小公主駕到,還望小公主多多恕罪,多多恕罪?「一面回頭叱道:「你們這些蠢東西,真是瞎了狗眼,還不快跟小公主陪罪?」
  那三個漢子聽說來的竟是小公主,也都嚇黃了臉,慌忙趴在地上,連連叩頭。
  嚴玉蘭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輕哼下一聲道:「丁掌櫃現在認清楚了?」
  「是,是。」丁長泰連聲應是,一面連連拱手道:「小公主請到裡面坐。」
  嚴玉蘭朝卓少華笑了笑道:「王兄請。」
  丁長泰先前還以為卓少華只是小公主的隨從,如今聽小公主說出「王兄請」三個字來,也趕忙陪笑道:「是,是,王公子是小公主的客人,理該先請,請,請,小公主請。」
  卓少華練成了「九陽神功」,神志已經清楚了大半,但因神志迷失在先,故而仍然殘存了一半,他聽二人一說,也不謙讓,舉步走在前面,跨上石階。
  嚴玉蘭跟在他身後,相繼跨上石階,進入一間佈置得極為雅潔的客室。
  丁長泰不知這位王公子是什麼人,但看小公主對他這般客氣,想必來頭不小,自然十分巴結,讓兩人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立即奉上兩盞茗茶。
  嚴玉蘭道:「丁掌櫃,我們一路趲程,還沒吃午飯呢!」
  「是,是。」丁長泰口中應著,立即站起身來,叫道:「來人。」
  那青衣使女聞聲走出,躬身道:「小婢在。」
  丁長泰道:「你快去吩咐廚下,整治一席上好的酒菜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返身退下。
  丁長泰側著身子,坐在下首一張木椅上,陪著笑道:「小公主沒遇上穆嬤嬤吧?她前兩天打這裡經過,聽說是接小公主去的!」
  嚴玉蘭道:「我遇見了。」忽然口中「哦」了一聲又道:「我要麻煩丁掌櫃,給我們弄一輛車,我要回山去。」
  「是,是。」丁長泰又應了兩聲是,陪笑道:「車現成有,小公主要幾時動身?」
  卓少華心中暗道:「嚴兄也真是的,方才把車回了,現在又要叫丁掌櫃僱車,為什麼不叫原來的車趕上山去呢?」
  嚴玉蘭道:「我們吃過午飯就走。」
  「好。」丁長泰道:「小老兒就叫人去準備。」
  說話之時,只見青衣使女俏生生走入,躬身道:「啟稟掌櫃,酒席已經擺好,請小公主和王公子可以入席了。」
  丁長泰立即站起道:「王公子、小公主,請到東廂入席了。」
  他陪同二人,走入東廂,果見中間一張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
  嚴玉蘭道:「王兄,你是客人,請上坐呀!」
  卓少華道:「還是嚴兄請。」
  嚴玉蘭朝他推了一把,嬌笑道:「你是客人咯,我在這裡,算得是半個主人呀,那有主人坐上首的道理?」
  她這輕輕一推,丁長泰可立時明白過來,原來這位王公子可能是小公主的嬌客,他就跟著陪笑道:「王公子遠來是客,理應上坐。」
  卓少華這就坐了首位,嚴玉蘭坐了第二位,丁長泰則在下首作陪,青衣使女替三人斟上了酒。
  丁長泰為了討好小公主,就起身敬卓少華和小公主的酒。
  卓少華也不推辭,杯到酒干,和丁長泰乾了一杯,嚴玉蘭卻只淺淺的飲了一口。
  卓少華神志有一半尚未清明,所以很少說話,也不和丁長泰客套,這位丁長泰越覺得這位王公子高不可攀。
  天底下的情形,就是之樣,越是高不可攀的人,就越有人想高攀,在酒席上,想高攀,最容易的事,莫過於敬酒了。
  丁長泰等青衣使女在他面前斟滿了酒,又站起身來,諂笑道:「王公子,武林雋英,平日就是請都請不到,今天光降敝處,小老兒感到萬分榮寵,粗餚水酒,實在不成敬意,小老兒再敬公子一杯。」
  說完,雙手舉杯,一口喝乾。
  卓少華道:「丁掌櫃太客氣了。」
  也舉起懷來,正待和他再干。
  嚴玉蘭伸出一支纖纖五指,輕輕一攔,然後輕聲道:「王兄,你少喝一杯吧,飯後我們還要坐車趕路呢!」
  丁長泰連連笑道:「是,是,小公主說得對,這一杯,是小老兒敬王公子的,王公子若是和小老兒對干,小老兒萬萬擔當不起,萬萬不敢當的。」
  飯後,丁長泰果然準備了一輛簇新的油壁雙轡馬車,流蘇紗窗,錦繡軟墊,坐在車上,當真舒適無比。
  車上還替兩人準備了一個保溫的茶壺,四式小公主愛吃的細點和一包蘇州稻香村的玫瑰水炒瓜子。
  丁長泰恭送兩人上車,親自開了車門,連連躬腰,口中還一直說著:「今天真是慢待了公子,慢待了小公主,二位一路順風。」
  車把式也挑了一個年輕而駕車熟練的人,他摸熟了小公主的脾氣,再三交代,車行不但要快,而且要穩,別把小公主千金嬌軀顛壞了,顛出小公主的火氣來。
  車子馳出榮華客棧,馳上了大街,丁長泰還站在客棧大門口,不住的抱拳躬身,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今天榮華客棧來了什麼高貴人物,全都遠遠的停步觀看。
  卓少華和嚴玉蘭並肩坐在車上,微笑道:「丁掌櫃真是一個好人。」
  嚴玉蘭抿抿嘴,輕笑道:「他的名號,叫做笑面屠夫。」
  卓少華道:「他從前是殺豬的?」
  嚴玉蘭噗哧笑出聲來,說道:「江湖上人,殺的會是豬嗎?」
  卓少華回頭看她,說道:「嚴兄,你眉頭有一顆朱痣,笑起來很好看。」
  嚴玉蘭臉上一紅,嬌嗔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說到那裡去了?」
  卓少華癡癡的看著她,說道:「我說的是真話,我心裡很喜歡嚴兄。」
  他總是還有一半神志被迷失了,才會坦直的說出心裡話來。
  嚴玉蘭臉上更紅,幽幽的道:「我知道。」她心裡甜甜的,但心跳得忐忑不停,連眼睛都充滿了情意,低低的叫道:「王兄……」
  卓少華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嚴玉蘭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卓少華道:「嚴兄有什麼事?」
  嚴玉蘭道:「你本來不叫王阿大,叫做卓少華。」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聽老哥哥也這麼說。」
  這也是心裡的話,老哥哥一再交代他,不可跟人說的,但他心裡對嚴玉蘭有好感,所以說出來了。
  嚴玉蘭驚奇的道:「你原來已經知道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說的話,我自然相信。」
  嚴玉蘭又道:「你老哥哥是誰呢?」
  卓少華忽然想起老哥哥說過,他的一切,不能告訴任何人的,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只是他要我叫他老哥哥的。」
  嚴玉蘭知道他心智受迷,再問也問不出來,只得又道:「那麼老哥哥還和你說些什麼呢?」
  卓少華因為想起老哥哥的囑咐,就不肯再說了,搖搖頭道:「沒有了。」
  嚴玉蘭甜甜一笑道:「所以我要告訴你咯!你現在仔細聽著,你本來叫做卓少華,被奶娘給你服了『忘憂散』,才迷失了神智,她故意告訴我叫王阿大,你才以為真的是王阿大了……」
  「嚴兄……你真好……」
  卓少華忽然一把捉住了嚴玉蘭一雙柔荑,輕輕搖撼著,說道:「這話,我也聽老哥哥說過。」
  嚴玉蘭被他握住了雙手,臉上不由的飛起一片嬌紅,她任由他握著,沒有縮回去,驚奇的道:「老哥哥怎麼會知道的呢?」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嚴玉蘭絲毫沒有怪他,因為他是神志被迷的人,一面繼續說道:「前兩天,我們遇上奶娘,我就跟她要解藥,她不肯,她平時只要我開口都會答應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肯給你解藥……」
  「不要緊!」
  卓少華依然握著她的手沒放,笑道:「老哥哥會跟她要的。」
  嚴玉蘭微微搖頭道:「我向她要,她都不給,別人更不會給了。」
  她沒讓卓少華開口,接著柔聲道:「奶娘『無憂散』的解藥,我娘也有,所以我帶你見娘去,你只要服了解藥,就可以恢復神志了。」
  卓少華道:「我很好,心裡很清楚。」
  嚴玉蘭也有些奇怪,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但卓少華有時神志確實很清楚,和沒有被迷的人一樣,有時又好像被迷了,但她仍然把他看作神志被迷的人,因此溫柔的一笑,說道:「但你服了解藥,就會更清楚。」
  卓少華心裡甚是感激,只是癡癡的望著她,說道:「你真好。」
  嚴玉蘭被他看得有些害羞,顏若玫瑰,低下頭道:「你老看著我幹麼?」
  卓少華握著她雙手,這時不覺握得更緊,低下頭道:「我只知道你笑的時候很好看,但你臉紅了就更好看!」
  嚴玉蘭披了下櫻唇,說道:「我還當你老實,你原來壞死啦!」
  她把頭埋進了他懷裡,不讓他再看。
  卓少華低下頭,聞到她秀髮上散發出來淡淡的幽香,一顆心怦怦亂跳,頭也不自禁的更低下去,輕輕吻著她秀髮。
  嚴玉蘭更是羞得不敢抬起頭來,臉埋在他懷裡,隱約可以聽到他的心跳,她的心也跳得很厲害。
  兩人偎依著,誰也沒有說話,但這比千言萬語更可以互通心曲!
  車廂中風光旖旎,忘了車行顛簸,也忘了多少時間!
  嚴玉蘭紅著雙頰,輕輕掙動了下,才從他懷裡直起腰來,說道:「卓兄,我差點忘了,你快坐好,我有話要告訴你。」
  卓少華這才輕輕放開了她的雙手,坐正身子,問道:「你又要告訴我什麼呢?」
  嚴玉蘭舉手攏攏她散亂的秀髮,想起剛才他一直吻著自己頭髮,陡然間,又面紅過耳,一面矜持著道:「待會我帶你去見我娘,你不可說出老哥哥告訴你的那些話,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否則娘會對你懷疑,娘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仍然要說王阿大,要叫我小公主,解藥的事,一句都提不得,我會跟娘說的,知道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知道,我方才告訴你,是因為你對我好。」
  嚴玉蘭羞急的道:「你不可在她面前,說我對你好。」
  卓少華又點點頭道:「我只對你一個人好,所以什麼話,也只對你一個人說,別人問我,我都不會說的。」
  「還有。」嚴玉蘭又道:「到了山上,我就不能時常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可來找我,我有空,會來找你的,因為我娘不會馬上就答應給你解藥,她一定先要看你幾天,待娘認為可以給你解藥的時候,才會給你。」
  卓少華道:「那要多少時候?」
  嚴玉蘭道:「你不用管,我會想辦法的。」
  卓少華道:「我知道了。」
  「還有。」嚴玉蘭道:「娘要你住在那裡,你就住在那裡,不可亂走。」
  卓少華道:「我知道。」一面忍不住問道:「你娘很凶吧?」
  嚴玉蘭道:「娘也不是凶,只是她從不相信別人。」
  卓少華想了想,又道:「我見了你娘,叫她什麼呢?」
  嚴玉蘭道:「叫她城主,我帶你去見她,我自會告訴你的了。」
  卓少華道:「我都聽你的就是了。」
  嚴玉蘭道:「丁長泰給我們準備了點心,你要不要吃?」
  卓少華望著她,意亂情迷的道:「你頭髮很香,我想再聞聞好麼?」
  他究是心志迷失了一半,心裡想的,就說了出來。
  嚴玉蘭被他說得滿臉羞紅,輕哼道:「不要。」(書缺329頁和330頁,有時間會補齊的,請大家見諒)喝問的人了。
  那兩名漢子一眼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竟是嚴玉蘭,不禁怔得一證,兩人趕緊躬身行禮道:「小的見過小公主。」
  嚴玉蘭問道:「辛嬤嬤在裡面嗎?」
  兩個漢子連連躬身應道:「在,在。」
  嚴玉蘭回頭道:「王兄,你隨我來。」說完,舉步往谷中行去。
  卓少華跟著她身後而行,兩名漢子不敢阻攔,只得任由他跟了進去。
  進了谷口,是一條平整的谷道,兩邊高峰如削,甚是險陡,行約半里,谷道盡頭,已是一片平地,四周山峰環繞,樹林濃密,山麓間蓋了十幾間房屋,儼然村落。
  卓少華還以為到了她家了,口中讚道:「這地方真好,好像是個世外桃源。」
  嚴玉蘭道:「我帶你去見辛嬤嬤。」
  卓少華道:「辛嬤嬤是什麼人?」
  嚴玉蘭道:「辛嬤嬤是這裡管事的。」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走近中間一幢房屋,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女子,看到嚴玉蘭,急忙躬身下去,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等她直起身,就回身大叫道:「啟稟辛嬤嬤,小公主回來啦!」
  嚴玉蘭也不待他通報,一腳跨進大門,卓少華自然跟著她走入。
  入門就是一間堂屋,地方甚是寬敞,中間一張長案上,還供著一尊白玉觀音,一張紅木八仙桌,和幾把椅子。
  兩人剛剛跨入,只聽一個老婦人聲音說道:「你嚷什麼?小公主來了,還用得著你通報嗎?」
  隨著活聲,已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藍布衣褲的老嫗。
  這老嫗年約五荀以上,花白頭髮,尖瘦臉,一雙小眼睛炯炯有光,一眼看到堂屋中站著的嚴玉蘭,和一個陌生的青衫少年在一起,不覺一怔,迎將上來,堆笑道:「小公主,你回來了就好,可把老夫人急環了!」
  嚴玉蘭回頭道:「王兄,這位就是辛嬤嬤。」一面朝辛嬤嬤道:「辛嬤嬤,他叫王阿大,我帶他來見娘的。」
  她說話時,有些羞澀模樣。
  卓少華抱抱拳道:「在下見過辛嬤嬤。」
  辛嬤嬤是何等人,嚴玉蘭的表情,她只要看上一眼,肚子裡可就明白了一大半,她炯炯目光,打量著卓少華,一面滿臉堆笑說道:「快快請坐,小公主、王相公坐了半天車,已經夠累的了!」
  嚴玉蘭、卓少華在椅上落座,青衣使女立即送上了兩盞香茗。
  辛嬤嬤道:「小公主,老夫人著急得很,我快上去才是。」
  嚴玉蘭道:「辛嬤嬤,王兄可以和我一起上去吧?」
  「這恐怕不成。」
  辛嬤嬤含笑道:「老婆子知道,是你小公主帶來的人,不會有差錯,但這是咱們的規矩,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小公主上去,先在老夫人跟前稟報一聲,不是很好嗎?」
  嚴玉蘭略為躊躇,才點點頭道:「也好。」
  這句話就有些勉強。
  辛嬤嬤忙陪笑道:「小公主請多多原諒,老婆子可不敢違了老夫人的命令,你可要體諒老婆子的苦衷。」
  「我知道。」
  嚴玉蘭站起身,朝卓少華含笑道:「王兄,你在這裡稍候,我先上去見過娘,待會兒辛嬤嬤自會給你安排的。」
  卓少華也站起身道:「不要緊,你只管先行,我在這裡坐一會好了。」
  嚴玉蘭朝他甜甜一笑,說道:「真對不起,那我先走了。」說到這裡,回頭道:「辛嬤嬤,那我走啦!」
  她又回眸朝卓少華笑了笑,翩然的朝外行去。
  辛嬤嬤看在眼裡,心中暗道:「看來小公主和他已經好得蜜裡調油啦,這丫頭果然也長大了,只是城主呢?這一關,只怕不大好通過呢!」心中想著,一面含笑道:「王相公請用茶。」
  卓少華道:「辛嬤嬤不用客氣。」
  他雙手棒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辛嬤嬤道:「王相公請稍坐,老身有些瑣事,要少陪了。」
  卓少華放下茶盞,說道:「辛嬤嬤只管請便。」
  辛嬤嬤就往後面去了。卓少華坐著無聊,不覺拿起菜盞,隨口喝著。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卓少華也斜倚著茶几,一陣困意襲上了心頭。
  卓少華練的是玄門正宗「九陽神功」,「九陽神功」練到上乘境界,就可以水火不侵,諸毒不染。
  卓少華自幼練功,已有十四五年功力,後來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內功,飛天神魔謝長風練功九十年,他的二十年功力,別人苦練三十年也比不上他。
  這麼算來,卓少華一身「九陽神功」,豈不少說也有三十年火候了?
  他喝下第二口茶,就覺得頭腦有些重重的,只想打嗑睡,於是就倚幾睡去。
  當然,這兩口茶是有問題的,因為芙蓉城主的地方,二十多年,從沒有外人擅入一步,也不允許外人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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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2:00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芙蓉城中

  辛嬤嬤就是主持守護入山路徑的人,因為登峰的山徑,只有一條,一人守關,萬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須經過辛嬤嬤這一關,經辛嬤嬤認可,你必須喝下一盞茶,等你睡著了,再由辛嬤嬤派人送上山去,這是芙蓉城的規矩,二十多年來,什麼人都不能例外。
  辛嬤嬤昔年是城主的貼自身丫頭,對主人忠心耿耿,最為城主所信任,所以才派她這個職務,名之為「前山總管」。
  上山前喝的這杯茶當然是迷藥了,它是穆嬤嬤(穆七娘)配製的,藥量不重,但喝下去就會昏睡,它也不須要解藥,有一兩個時辰藥性消失,就會自動醒轉。
  凡是練武的人,睡眠之時也特別警覺,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就會很快驚醒過來。(這是一般睡眠,喝了迷藥,昏昏睡去,當然不在此例)
  卓少華練了「九陽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內功火候,「九陽神功」原有諸毒不侵之功。(因為「九陽神功」
  有祛除劇毒的功能,卓少華先服「無憂散」,再練「九陽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漸恢復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沒有解藥,再有五年苦練,也可完全恢復過來)這茶水中的迷藥,藥量既輕,對卓少華來說,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備而已!
  就在他倚幾昏睡之時,突然覺得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練「九陽神功」的人,只要有外來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會自生反應,真氣自動運行。
  卓少華的被兩口茶就迷昏,就是沒有運氣行功,只要真氣一經運行,區區迷藥,自可立即逼出體外。
  如今就因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真氣一動,人就立即警覺過來,但覺身子被兩個人抬著行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終究只清醒了一半(這是指「無憂散」迷失的神志)心頭反應遲鈍,雖覺奇怪,卻並沒有立時掙動。(一方面他喝下去的兩口迷藥,此時雖經真氣的自動運行,人已清醒,但藥力尚未完全消失)
  在他感覺上,這兩人抬著他身子,走出了大門,把他擱在一張籐椅之上。接著只聽一個老婆子的聲音說道:「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帶他去見城主的,你們路上可得小心!」
  卓少華立時聽出那是辛嬤嬤的聲音,心中暗想:「原來他們是送我去見城主的,城主不就是嚴兄的娘麼?」
  接著只聽兩個男人聲音應道:「總管放心,小的曉得。」
  辛嬤嬤又道:「你們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續辦理,只要交給顧總管就好。」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
  辛嬤嬤道:「好,你們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經等急了呢!」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卓少華就感到籐椅被人抬了起來,輕快的上路。
  現在卓少華弄清楚了,他們是把自己放在一張籐兜子上(肩輿之一,亦稱山轎)由兩人抬著上山,心中更覺奇怪!
  他想起方才嚴兄問辛嬤嬤,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嬤嬤說:這恐怕不成,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所以嚴兄一個人先走了。
  難道他們的規矩,就是要兩個人抬著自己上去麼?好像他們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給一個顧總管,這是為什麼呢?
  哦,方才自己是喝了兩口茶,就昏昏欲睡,他們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來。
  他睜開眼來,這時天色已黑,山路奇險,但兩個抬著籐兜子的漢子卻舉步如飛,履險如夷,載行得又穩又快,在許多斷巖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輕輕一縱而過。
  卓少華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驚心動魄,心想:「他們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來,自己索性仍裝睡熟了,讓他們抬吧!」
  他究是還有一半神志,並沒清楚,思想比較簡單,是以沒想到自己喝了兩口茶,怎麼會睡熟的?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她想到的只是他們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來,自己就只裝睡熟了好了,這想法雖然單純,卻也沒錯。
  兩個壯漢抬著籐兜子一路上山,約莫奔行了將近半個時辰,腳下忽然一緩,只聽有人問道:「你們送來的可是王相公麼?」
  前面一個抬籐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總管之命,把人送交顧總管去。」
  那人道:「方纔顧總管已派人來問過了,你們快些進去吧!」
  卓少華怕被人家看見了,只是閉著眼睛不敢睜開來眼,兩個抬籐兜的漢子答應了一聲,繼續往裡行去。
  片刻工夫,似乎進入一處房屋,又轉轉彎彎的走了一陣、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問道:「你們送來的是王相公麼?
  往這裡來。」
  兩個漢子已把籐兜放下,然後又抬著卓少華走入一間屋中,放到榻上。
  那女子聲音道:「好,你們可以去了。」
  兩個漢子口中應「是」,躬身而退。
  接著卓少華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走近榻前,一手拔開自己牙齒,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給自己喝的是什麼甜水?」
  過了一回,只聽又有腳步聲進入,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來了吧?」
  「是的。」那女子聲音道:「小婢已經給他服了醒神湯,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那老婦人道:「好。」她只說了一個「好」字,就在室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卓少華心想:「這老婦人大概就是顧總管了?」
  「哦,那小琴說給自己服了醒神湯,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湯了,她說自己很快就會醒來,自己那就不用再裝睡了!」
  想到這裡,立即雙目一睜,翻身坐起,目光一動,只見自己對面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胖婆子,一雙熠熠眼睛,盯著自己直瞧。
  卓少華問道:「老婆婆,我怎會到這裡來了?」
  胖老婦並沒回答他,只是望著他問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認識小公主的?」
  卓少華突然想起嚴兄在車上說過:娘問你話的時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別的都要裝作不知道,對她娘都要說不知道,對顧總管當然也要說不知道了。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
  胖老婆子問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道:「不知道。」
  胖名婆子微微點了下頭,又道:「那你認不認識穆嬤嬤?」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
  胖老婆子道:「你到這裡來作甚?」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叫我來的。」
  胖老婆子似乎問得很滿意,站起身道:「你隨我來。」
  卓少華跟著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後,走出房門,折入一條長廊,穿行過兩處院落,到了另一進樓宇前面。
  胖老婆子在階前停住,卓少華也跟著停住。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從門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顧總管可是領著王相公來了?」
  胖老婆子點頭道:「你快去稟報一聲。」
  青衣使女一雙俏目朝卓少華瞟了一眼,迅快的轉身進去,不大工夫,她勿勿回出,說道:「顧總管請進去吧!」
  胖老婆子回頭道:「王相公跟老身進去。」
  卓少華沒有說話,跟著她跨上石階,進入大門,中間一間寬敞的客堂,佈置得極為精雅,但卻闃無一人。
  胖婆子領著他走到東首廂房門口,一手掀起湘簾,說道:「老夫人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卓少華舉步跨入,只見這間廂房略呈長方形,屋中燈光柔和,一張錦椅上端坐著一個花白頭髮,皮膚白皙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一張長型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細長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華投來,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
  卓少華只覺屋中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老婦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卓少華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
  老婦人道:「你從前也叫王阿大麼?有沒有別的名字?」
  卓少華心裡緊記著嚴兄的叮囑:娘問你什麼,你都要裝作不知道,這就回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那你總認識穆嬤嬤吧?」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的。」
  老婦人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卓少華道:「我不大清楚,聽婆婆說,是她把我帶大的。」
  老婦人道:「你還認識一些什麼人?」
  卓少華道:「婆婆,小公主,還有畫眉。」
  老婦人問道:「還有呢?」
  卓少華道:「沒有了。」
  老婦人又道:「這次你在那裡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華道:「是在一家客棧裡,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婦人道:「你對杭州很熟麼?」
  卓少華搖接頭道:「杭州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沒有了。」
  老婦人道:「我是問你遇上小公主,後來又做了什麼?」
  卓少華道:「吃晚飯的時候,婆婆來了,要我跟小公主從後窗跳出來,跟小公主走。」
  老婦人道:「你可知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麼?」
  卓少華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道:「你就這樣跟小公主一起來的?」
  卓少華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老婦人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卓少華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小公主有沒有告訴你,要帶你來見什麼人?」
  「有。」卓少華道:「她說過要我來見你的。」
  老婦人臉上微有笑容,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你是嚴兄的娘。」
  「嚴兄?」老婦人臉色微變,問道:「嚴兄是誰?」
  「嚴兄就是小公主。」
  卓少華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嚴兄。」
  老婦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對你很好?」
  卓少華想起在車中自己和嚴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臉上一紅,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他究竟神志還有些不清!
  老婦人冷哼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話。」
  卓少華道:「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了。」
  老婦人神色冷厲的道:「你們如何好法?」
  卓少華道:「沒……沒有什麼,我只知道小公主對我很好。」
  老夫人沒有再問,抬頭叫道:「顧總管。」
  胖老婆子急忙在門外應道:「屬下在。」三腳兩步的掀簾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麼吩咐?」
  老婦人一抬手道:「你把他領出去,讓他先住下來。」
  顧總管應了聲「是」,朝卓少華招呼道:「王相公,隨我出去了。」
  卓少華站起身,跟著她走出樓宇,走出一道月洞門、那好像是一個大花園,到處有蔥鬱的樹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鋪成的路上,花氣襲人,只是夜霧隙朧,看不清較遠的景物。
  顧總管把他領到一處小庭院中,說道:「王相公,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兩人剛剛跨進門,就有一個青衣使女迎了上來,欠身道:「小婢叩見顧總管。」
  顧總管一擺手道:「你來見過這位王相公,他是新來的,城主指派他住在這裡。」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華欠身一禮,說了聲:「小婢秋月,見過王相公。」
  顧總管道:「你領王相公進去。」一面又回頭朝卓少華道:「王相公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秋月在屋中點起了燭火,引著卓少華穿行客堂,進入一間臥室,一面說道:「王相公,這是你的房間,你請坐,小婢給你沏茶去。」
  放下燭台,轉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著一盞茶送上,又道:「王相公還有什麼吩咐麼?」
  卓少華道:「沒有了。」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辭了。」
  回身退出,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卓少華心裡一直惦記著嚴玉蘭,他以為自己見過了城主,她一定會來找自己,那知坐著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見她前來。
  一盞新沏的茶,現在已經涼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處高聲大喊,等她飛也似迎著自己奔來,一把擁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髮,吻她喘不過氣的小嘴……
  他一口氣把一碗涼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會來了!」
  他連衣也沒脫,和身倒向床上,賭氣的轉過了身,面向牆壁,闔上了眼睛。
  他當然睡不著覺,在他面前不時的浮現出小公主嚴玉蘭嬌麗的影子,和她在車上那種溫柔、嬌羞的模樣。
  驀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個人悄悄的挨近!
  卓少華雖然身子背著窗戶,但他「九陽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潛入十丈之內,他可以清晰的聽得到,不覺很快的轉過身來,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著一條黑影!
  卓少華心中暗道:「是嚴兄來了。」一念及此,一個人從床上一彈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戶。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聽到室內有了人聲,迅速往後退去。
  卓少華推開兩扇窗戶,目光一掠,不見了人影,立即一提氣,身如箭射,穿窗飛出,口中叫道:「嚴兄……」
  喊聲未落,突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發掌朝自己肩後切來,他連想也沒想,右手一記「迥風舞柳」,手掌一反,往後撩去,人也隨著轉了過去。
  那人切來的掌勢,被他指風掃中,整條手臂,驟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驚,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剛轉過身來的卓少華當胸拍到。
  卓少華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抬,正好把對方來的手掌接住。
  不!從他掌心湧出去一團無形內勁,「砰」的一聲,把那黑影憑空震出去一丈來遠。
  那人在花叢中打下一個滾,一溜煙的逃走了。
  卓少華望著逃走的那人後影,憤憤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聲不響的偷襲我,又不聲不響逃走了,這是……」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身後似是又有人欺了過來,急忙一個輕旋,只見一個矮胖蒙臉黑衣人,正欺到離自己身後不到兩丈來遠!
  這人頭上套著一支黑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眨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對卓少華反應敏捷,(他只欺到卓少華身後二丈光景,就被卓少華發覺)感到有些驚訝!
  卓少華在這一瞬間,雙目射出兩道寒電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顧總管!」
  他從對方矮胖而臃腫的身軀,看出這蒙臉黑衣人極像顧總管。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發,雙乎如爪如鉤,迎面撲攻過來。這一撲竟然爪挾風聲,十分凌厲!
  卓少華怒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偷襲我?」
  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已疾揮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揚,架開了對方抓來的右手,他身子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的兩下,就把對方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縮,身形倏退暴進,依然欺身直攻而上,雙爪如鉤,連環擊出,手法快捷無倫!
  卓少華心頭十分憤怒,大聲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見識見識。」雙手連揮,反擊過去。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華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他雙爪攻勢,雖然快速凌厲,卻記記都被卓少華的手勢化解無遺。
  驚駭之餘,驀地攻勢一變,化雙爪為雙掌,掌似鐵板,上下翻飛,記記不離卓少華要害大穴,掌風如濤,使的竟是內家掌力重手法。
  卓少華雙手開闔,從容流利,忽揮忽切,忽挑忽拂,變化迅速,攻拒之間,神妙無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勢如何凌厲,掌勢如何沉重,只要卓少華手勢劃出,就立被破解,有時還被逼得無法招架,往後躍退。
  瞬息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卓少華精神越打越好,手法變化也越來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卻愈來愈加展不開!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聲,腳下疾退兩步,右手直豎,一掌朝卓少華迎面直劈過來。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宛如一道洶湧的怒浪,呼嘯撞來!
  卓少華喝道:「來得好!」
  右手一揚,揮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陣飛捲的狂飆,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卓少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矮胖蒙面人卻被震得退了三步,兩個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驚詫之聲!
  適時只聽一聲極輕的口哨,傳了過來?
  矮胖蒙面人突然雙腳一頓,往後暴退,轉身飛驚而出!
  卓少華怒喝一聲:「你想走沒有這般容易。」
  身形如風,一閃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雖快,但卓少華使的是「天龍馭風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搶出,攔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
  矮胖蒙面人一時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卓少華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左手閃電朝矮胖蒙面人罩在頭臉上的黑布抓去。
  就在此時,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鵬凌空,朝卓少華身後撲攫而至,人還未到,十道銳利的爪風,已然先人襲到!
  來勢之猛,快速如電,卓少華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蒙頭黑布,那麼就無法自救,把整個背後都買給了人家。
  自救,當然比揭開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
  卓少華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隨著向左疾轉,右手扣著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輕輕一帶,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後襲來那人推了過來。
  他這一手使得輕快已極,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己朝撲來那人撞去。
  撲來的那人武功極高,他看到卓少華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來,撲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揮,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
  矮胖蒙面人趁機雙足一點,從斜刺裡飛掠出去,一下隱沒不見。
  卓少華推出矮胖蒙面人,有這一瞬間的緩衝,他已和飛撲過來的那人對了面,這人依然是個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為瘦高,一雙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過來。
  卓少華氣憤已極,怒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襲擊,你說,這是為什麼?
  你不說出來,今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了。」
  蒙面人口中冷哼一聲,抬手一揮。朝卓少華迎面拂來。
  他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內家「拂脈手」,專鎖敵人經穴。
  卓少華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張如鉗,迅向對方拂來的手腕扣去。
  他這一手使的是六合門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絕技!
  蒙面人冷笑一聲,突然掌指齊施,欺身朝卓少華突襲過來,這下雙手齊發,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變化無窮,掌拍指戳,無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
  卓少華少年氣盛,大聲道:「你冷笑什麼?你也未必能夠勝得了我!」
  口中說著。雙手跟著揮起,朝蒙面人搶攻過去。雙手開闔,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對方的攻勢已被封架而反擊。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擊,使的招數,都是各大門派常見的招術,並無出奇之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就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好像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蘊神妙的手法,不論蒙面人掌指變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華這些從各大門派撿來的」雜錦「招數,化解無遺!
  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二三十個回合,蒙面人的手法處處受制,顯然已被迫落了下風,只是並未落敗而已!
  被迫落下風,當然會有縛手縛腳的感覺,蒙面人越打越覺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這一路手法,並非六合門武功,這是什麼手法呢!」
  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掌、拳、手、指的用法,這是精研各大門派手法精華連綴而成的散手,應用之法,變化由心,長風子(飛天神魔謝長風)已有數十年沒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認得了。
  何況卓少華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時他對手法適應不及(終究還有一半神智被迷,思考不夠敏捷)稍露破綻,被對方指、掌掃上一點,也並不覺得如何。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連一個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門門人都勝不了,心頭自然漸被激怒,口中又是一聲沉嘿,手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指,左指右手,(「手」與「掌」,出手招式並不一樣)交相擊出,攻勢快得像雨點一般,朝卓少華攻來。
  這一輪急攻,手法、掌法,無不極盡詭異,攻出來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記記都是足以致人於死地。
  轉眼之間但見掌影翻飛,指影參差,縱橫交叉,儘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論你攻勢毒辣凌厲,如何快速,卓少華在他掌指交逼之下,雙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門派的雜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極為從容,毫無吃緊的模樣!
  蒙面人又氣又惱,暗道:「這楞小子使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心中想著,突然疾攻兩掌,把卓少華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後退。
  卓少華哼道:「你也想退走……」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一股無形暗勁,直向自己身上撞來。
  要知他練成「九陽神功」,少說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陽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陽之氣,能練到五成火候,已經非同小可。(卓少華這點年紀,當然無法練到五成火候,這是老哥哥飛天神魔謝長風輸給了他二十年「九陽神功」才有五成火候的)只要外界有拳勁掌風襲上身時,不須本人運氣抗拒,「九陽神功」就會自生抗力,這也就是道家所謂「護身真氣」。
  一般練武或練氣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這就須練到十二成火候)一般氣功也都可以作為護身真氣,(氣在身外)如果遇上外來力道,比你強的,就會被震散真氣,輕者當然只需運功調息就可復原,重者就會走火入魔或當場斃命。但「九陽神功」護體,就不同了,不論何種掌力,就算對方功力強過你甚多,也都無法把它震散。
  閒言表過,卻說蒙面人這一記暗勁,使的正是「無形掌」,他雖然不想取卓少華的性命,但因久戰無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華破解無遺,才使了四成力道。(這是說普通掌力的四成力道,如以「九陽神功「來說,那「九陽神功」的五成火候,就相當於普通掌力的十成了)
  在蒙面人想來,自己這一記「無形掌」,卓少華雖不致當場重傷而死,也會被自己內力震得昏倒下去,須得數日調治,方可復原。那知「無形掌」擊在卓少華身上,只覺他身上陡然間湧出一股強大的內勁,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擋住,震力之強,幾乎把自己擊去的掌力,悉數反擊回來。
  這下真把蒙面人驚異得不知所云,心想:「這小子會練成『護身真氣』?這簡直不可能,就算他師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練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這一記『無形掌』!」
  卓少華無緣無故,身上挨了他一記「無形掌」,心頭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幾步,原來想暗算我,這等鬼鬼祟祟的偷襲行為,算得什麼?和你頭蒙黑巾一樣見不得人。」
  蒙面人怒嘿一聲:「找死!」
  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卓少華心裡已是十分怒惱,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右手直豎,迎擊而出。
  兩股掌力一觸,發出蓬然一聲,蒙面人只覺卓少華迎擊出來的掌風,好像蘊蓄了極強的震彈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擊在飛瀑流泉之上,柔軟之中帶有強勁的反彈之力,自己差點震得立足不住,心頭不禁凜駭:「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功力?」
  冷然一笑,左掌一揚,接連又劈出了一掌。
  卓少華又是一聲大喝,同樣左手一抬,也拍出了一掌。
  這一掌,雙方都加強了力道,又是蓬然一聲,兩人各自屹立不動,但兩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風,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蒙面人雙目圓瞪,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聲,右手平胸推出。
  他兩次對掌和卓少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爭勝之心,也可以說把他激怒了,因此這一掌,和前兩次的勢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勢並不很快,但隨著他掌勢出手,便有一陣森冷陰寒的勁氣,應掌而生,直逼過來。
  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天至陽之氣,任何陰功,都傷不了他,但他自己並不知道,發覺對方掌勢剛一出手,就有絲絲寒氣,逼人而來,心頭一凜,口中又是一聲大喝,右手揚腕一指,對著那團陰寒勁氣直點過去。
  這一指,他使出了「穿雲箭」的功夫,但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直刺入那團陰寒勁氣之中!
  蒙面人驚「咦」出聲,倏然往後躍退,飛掠而去。
  卓少華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你想逃了。」雙足一點,凌空飛撲過去。
  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這座大花園到處都是樹林、花木,夜色之下,極易迷失,不過轉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卓少華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憤憤的回轉房去,和衣躺下。
  夜色已深,一間精緻的樓宇的起居中,銀缸中結著一個如意燈芯。
  一張鏤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個表情嚴肅的老婦人。
  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顧總管,她睜大一雙水泡眼,望著老婦人,說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數來?」
  老婦人微微搖頭,說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出我意料之外,連我『無形掌』都傷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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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3:17 |只看該作者
  顧總管疑惑的道:「城主『無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來,這小子他有多大年紀?」
  老婦人道:「不但如此,最後連我『九轉玄陰掌」,都差點給他破了,我發現他點出一指,指風中含蘊著一股熾熱之氣,大有化解我玄陰真氣之功!」
  顧總管聽得神色一凜,失聲道:「他會使『雷火神指』?」
  老婦人聽她說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來嚴肅的臉上,登時變得陰森,口中「唔」了一聲,才道:「所以我對他有些懷疑……」
  顧總管上身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城主認得他是對頭門下?」
  她接著尋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嬤嬤『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一個服了『無憂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這點城主可放心。」
  老婦人微微搖頭,徐聲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過『無憂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顧總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來的?」
  老婦人道:「這是我從他談話中看出來的,所以我要你派個人去試試他,方纔我和他動手之際,更證實了這一點,他在動手時,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說話的口氣,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顧總管道:「城主說他神志被迷,是出於偽裝的了?」
  「那也不是。」
  老婦人沉吟道:「據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顧總管道:「那麼依城主之見,此人該如何處置呢?」
  老婦人道:「等我問問玉蘭再說吧!」
  顧總管道:「城主說得是。」
  老婦人一擺手道:「你先退下去。」
  顧總管應了聲「是」,起身退出。
  老婦人叫道:「釧兒。」
  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婦人道:「你去叫玉蘭來。」
  「是」,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不多一會,只聽門口有人嬌聲喊了聲「娘!」像一陣風般連奔帶跳的奔進一個綠衣少女來!
  她自然是嚴玉蘭了,回到山上,脫下青紗長衫,又回復了女裝。
  女孩子易釵而弁,穿上男裝,再灑脫也難免帶點脂粉氣,也總有些扭扭捏捏,但換回了女裝,就要自然得多了。
  嚴玉蘭換上女裝,就顯得活潑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紅馥馥吹彈得破的臉頰,往上翹著的紅菱般的嘴唇,笑得輕盈!
  那副喜孜孜的模樣,使人一看就會覺得這少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嚴玉蘭眉梢眼角都含著嬌柔的笑容衝進來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婦人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時凍結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嗎?」
  「唔!」老婦人口中唔了一聲,指指身邊的椅子,說道:「玉蘭,你過來,娘有話問你。」
  嚴玉蘭心裡已經有數了,娘要問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變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動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後挨著娘坐下,撒嬌的道:「娘有什麼事嘛?」
  要跟娘要解藥,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老婦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兒的心事,嚴肅的道:「玉蘭,娘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不許有一點隱瞞,知道嗎?」
  嚴玉蘭心頭「咚」的一跳,莫要他經不住娘的盤問,把路上車廂裡和自己好的話,也告訴娘了?娘真要問起來,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故意扭了下腰,說道:「女兒什麼事隱瞞過你老人家來了?」
  「如此就好!」
  老婦人點著頭道:「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嚴玉蘭道:「娘究竟要問什麼呢?」
  老婦人道:「有關卓少華的事!」
  「果然是他的事!」
  嚴玉蘭心中暗暗一動,一面說道:「女兒回來之後,不是全已跟娘稟報過了麼?」
  老婦人道:「你是跟娘說過了,但娘總覺得他有些不對。」
  嚴玉蘭道:「他那裡不對了?」
  老婦人道:「娘覺得他的神志,好像並未完全被迷。」
  嚴玉蘭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絕不會錯的,那天穆嬤嬤給他服『無憂散』女兒就在邊上,穆嬤嬤等他醒來之後,就告訴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連自己叫卓少華都忘了,有一次女兒問他卓少華是誰,娘,你知道他怎麼說?咭,真笑死人了,他說:『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了,』真是好玩極了……」
  她咭咭格格的說著,老婦人一雙冷峻的目光,只是盯著她直瞧,臉上嚴肅得一絲笑容也沒有。
  嚴玉蘭的笑容,在這一剎那間,又被凝結住了!
  老婦人徐徐問道:「他真是卓清華的兒子卓少華嗎?」
  「自然是真的了!」
  嚴玉蘭連連點著頭,認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華跟他師傅司空靖、師叔董仲萱,夜探蘭赤山莊,是穆嬤嬤親手把他們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經送到這裡來了,卓少華是穆嬤嬤在稀飯裡下了『無憂散』……」
  老婦人問道:「當時蘭赤山莊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來,惟獨卓少華沒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嬤嬤把卓少華留下來的?」
  她還以為嚴玉蘭愛上了卓少華,才要穆嬤嬤用『無憂散』的。
  「不是。」嚴玉蘭臉上一紅,說道:「那是奶娘的意思。」
  她不敢說出在卓少華身上發現大姐(嚴文蘭)玉珮的事。
  老婦人道:「穆嬤嬤那是什麼意思呢?」
  嚴玉蘭道:「女兒不知道。」
  「是穆嬤嬤把他擒下的。」
  老婦人沉吟道:「這麼說,那時他武功不如穆嬤嬤了?」
  「是啊!」嚴玉蘭道:「連他師傅都不是奶娘的對手,他自然不是奶娘的對手了。」
  「哼!」老婦人沉哼了一聲道:「但你帶上山來的卓少華,武功卻不在娘之下哩!」
  「這怎麼會呢?」
  嚴玉蘭聽得愕然道:「娘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冷笑道:「娘從不相信別人說的話,是娘親自試出來的,這還會假麼?」
  嚴玉蘭吃驚道:「娘和他動過手了?」
  老婦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說道:「不但娘的『無形掌』傷不了他,連『九陰玄陰掌』,都奈何不了他。」
  嚴玉蘭更加吃驚,怯生生的道:「這怎麼會呢?卓少華那裡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老婦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覺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細想想,這卓少華和三個月前是不是有什麼不同之處?」
  「不會的……」
  嚴玉蘭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說道:「娘,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老婦人目光冷厲,逼注著女兒,問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這三個月裡,他在那裡?遇上了些什麼人?」
  嚴玉蘭道:「女兒沒有問,但奶娘問過他的。」
  老婦人道:「他怎麼說的?」
  「他說……」嚴玉蘭囁嚅的道:「他說沒有在那裡,奶娘問他這些日子遇上了什麼人?他說:「遇上過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們去,說他是卓少華,他說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說的婆婆就是奶娘。」
  老婦人冷笑道:「穆嬤嬤相信了?」
  嚴玉蘭道:「是的。」
  「好!」老婦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麼說?」
  嚴玉蘭望望娘,趁機說道:「娘不給他解藥了麼?」
  老婦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說。」
  第二天一早,卓少華剛盥洗完畢,只聽秋月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小公主早。」
  嚴玉蘭問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卓少華聽是嚴玉蘭的聲音,心頭一喜,急忙三腳兩步迎了出去,叫道:「嚴兄,我早就起來了!」
  嚴玉蘭昨晚幾乎一個晚上都沒闔眼,她擔心就是娘對卓少華有成見,所以今天一早就找來了,她還是穿著昨晚那一件蘋果綠的衫子,一條淺綠長裙,連衣衫都來不及換。
  如今她已經改換了女裝,卓少華衝著叫她「嚴兄」,又當著秋月的面,她嫩紅的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紅暈。
  秋月聽得奇怪,這位王相公怎麼叫小公主「嚴兄」
  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來。
  嚴玉蘭忙道:「王兄這裡還住得慣吧?」
  卓少華微微搖頭道:「我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嚴玉蘭臉又紅了,昨晚自己也沒睡好,他神志被迷,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莫要當著秋月說出什麼話來,這就含笑道:「王兄到裡面再說吧!」
  兩人回入屋中,卓少華已忍不注道:「嚴兄,我昨晚打了三場架,這裡的人,都會欺生,我還是回去的好。」
  嚴玉蘭暗暗吃驚,忙道:「王兄遠來是客,怎麼會有人欺生的呢?」
  「有。」卓少華道:「昨晚他們明明是欺生咯,先來的一個人,打不過我,又來第二個,又打不過我;又來第三個,但他也打不過我,他們都用黑布蒙著臉,我問他們,他們連話都不肯說,不是欺生,還是什麼?」
  嚴玉蘭道:「這件事情,我會告訴娘去的,這都是我不好,說你武功很好,他們是存心來試試你的了。」
  卓少華聽得笑了,說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們了。」
  嚴玉蘭心中暗道:「娘懷疑他神志沒有被迷,但他這幾句話,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了。」
  秋月手端托盤,送上早點。
  「你不怪他們就好。」
  嚴玉蘭笑了笑道:「王兄請吃早點吧!」
  卓少華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吃過了麼?」
  嚴玉蘭早晨那裡吃得下東西,但她一笑道:「我吃過了,你快吃吧!」
  卓少華也不和她客氣,就坐下來吃了。
  嚴玉蘭看秋月退去,急忙低聲道:「卓兄,你千萬記住,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間你,你要說不知道,記住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除了你嚴兄,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說到這裡,忽然低低的道:「有人來了。」
  嚴玉蘭什麼都沒有聽見,心中暗道:「我還沒有聽見,他卻聽到有人來了!」
  心念一轉,不覺回頭朝門外看去。
  卓少華笑道:「人還在院子外頭呢,剛轉過彎來。」
  嚴玉蘭忖道:「院子外頭有人,他居然聽得見了,他內功豈非比自己強得多了?」
  正想之間,只聽秋月道:「顧總管早。」
  接著只聽顧總管的聲音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點,小公主也來了呢!」
  顧總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來得早啊!」
  嚴玉蘭暗道:「卓兄耳朵果然靈得很!」一面低聲道:「你在顧總管面前,不可叫我嚴兄,要叫我小公主。」
  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說道:「王兄在這裡多住幾天,就會習慣的。」
  卓少華朝她點著頭,表示她說的話,都記住了,一面吃著早點,一面說道:「你叫我多住幾天,我就多住幾天好了。」
  這兩句話,聽得嚴玉蘭心頭不期一動,忖道:「娘說他神志並未完全被迷,他這兩句話,和他跟自己暗暗點頭,這豈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難道……」
  顧總管已經走了進來,笑道:「小公主這麼早就來了麼?」
  嚴玉蘭道:「我也剛坐下,顧嬤嬤早啊!」
  顧總管含笑朝卓少華點點頭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嚴玉蘭道:「這是老夫人關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巖去。」
  嚴玉蘭聽得變了臉色,說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巖去?我怎麼沒聽娘說呢?」
  北巖,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難怪她聽了要變色了。
  「哦!」顧總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誤會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請王相公去看看,那裡有兩個人,王相公是不是認識?」
  「王兄怎麼會認識他們呢?」
  嚴玉蘭口中說著,心裡可立時明白過來,暗道:「是了,娘認定他神志並未完全迷失,北巖關著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和他師叔董仲萱,這是試試他看他們之後,說些什麼了,幸虧自己早來一步,已經囑咐過他了,卓少華神志真要沒有完全被迷,給娘試出來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卓少華很快吃畢早餐,問道:「顧總管要領我去那裡呢?」
  顧總管笑道:「不遠。」
  她沒有多說。
  卓少華問道:「小公主去不去?」
  嚴玉蘭還沒回答,顧總管已經回過頭去,朝嚴玉蘭含笑道:「對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嚴玉蘭道:「娘找我有什麼事?」
  顧總管道:「老夫人說的,你昨天剛回來,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薩,小公主還是快些去吧!」
  這話當然是假的了,她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這裡。
  嚴玉蘭點點頭,站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一面朝卓少華道:「王兄,我走了,待會再來看你。」
  長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顧總管道:「王相公,咱們也該走了。」
  卓少華隨著她走出房屋,現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這裡好像是一處相當廣大的峽谷,遠處四圍可以看到許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見這裡的地勢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聳入雲的峰尖,因為有一層棉絮似的白雲,還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在這片廣闊的峽谷裡,你可以看到到處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連貫的花圃,花林種的芙蓉樹,花圃中,嫣紅奼紫,都是奇花異卉,許多亭台樓宇矗立在繁花似錦的中間,點綴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這就是靈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這裡的人都不稱它為芙蓉谷,而稱之為「笑蓉城」。
  芙蓉城裡的主人,是嚴老夫人,這裡的人也不稱她老夫人,而尊之為「城主」。
  江湖上人,隱約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卻不知芙蓉城在那裡?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樣一個人?由此可見「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現在卓少華隨顧總管穿行花樹,來至一處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
  顧總管從懷中取出一串鑰鎖,推門而入,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過五六間房,但每一間房,都十分奇怪!
  卓少華也說不出它怪在那裡,只是穿行在每一間房之時,心裡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這種怪,無法形容得出來,一個人好像進入下迷陣一般,轉來轉去,會轉得你昏頭轉向。
  尤其每一道門戶,也開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牆,但隨著顧總管的手一推,就變成了一道門戶。
  卓少華心裡暗暗奇怪:「她為什麼捨了門戶不走,偏偏要東推西推,無中生有的從石砌牆壁中,推出一道門戶來走呢?」
  看起來,這幢石砌的房屋裡面應該只有五六間之多,但顧總管卻領著他穿了十七八間還不止。
  卓少華懷疑她故弄玄虛,走來走去,大概就是這幾間房,但事實卻不盡然,卓少華仔細辯認,好像經過的房屋,每一間形狀都不相同。
  最後,終於走到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裡。這間屋內,當然和每一間屋子一樣,沒有一點擺設,只是空蕩蕩的一間,但這間屋子和其他不同之處,就是一進門有一條石級,一路往下延伸。
  顧總管也沒說話,舉步朝石級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華自然不用再問,就跟著下去。
  這道石級只容得兩人並肩可行,但卓少華是跟在顧總管身後,一前一後而行。
  石級約莫有三十多級,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級,前面出現了一條黑越越的甬道,這裡已經是地下室了。
  顧總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數尺長的竹竿,把一頭往身後遞來,說道:「這條地道,裡面很黑,還有幾處轉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著老婆子走,就不會碰破頭了。」
  卓少華伸手抓了竹竿,顧總管就轉身往裡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雖黑,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目能夜視,就是顧總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條甬道果然有許多彎曲,約莫有半里光景,卓少華發現左首還有一條石級,是往上去的,到了這裡,顧總管就轉而向左,又朝石級上行去。
  卓少華跟著她拾級而上,這回只走了二十來級,就到了一處圓形的洞口。
  顧總管站停下來,伸手拉了兩下門上的圓環。
  沒有多久,就聽到裡面開啟鐵門的聲音,兩扇厚重鐵門,緩緩開啟,首先射出來的是燈光,接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大漢一手提燈,迎著道:「小的見過總管。」
  顧總管道:「賈嬤嬤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賈嬤嬤就在裡面,總管請。」
  顧總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請隨我進去。」
  當先走了進去。
  卓少華心中暗想道:「這不知是什麼地方了?」
  跟著走入,那黑衣大漢立即關上了鐵門。
  這裡當然是地室,但從四面都是石壁看來,又好像是一處山洞。入門,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放著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擺設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顧總管回頭道:「王相公,你在這裡坐一會。」
  卓少華點點頭,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顧總管自顧自朝左首一道門走了進去,入門是一條走廊.她走近第一間房門口,推門而入。
  一名黑衣老嫗迎了上來,陪笑道:「總管來了?」
  她自然是賈嬤嬤了。
  顧總管問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麼?」
  賈嬤嬤道:「總管吩咐的事兒,老妹子自然都辦妥了,『無憂散』解藥,放在早餐稀飯裡面,他們服下之後,大概有頓飯時光昏睡,即可清醒過來。」
  顧總管問道:「房間呢,要後面可以聽得到他們談話的,你也把他們移過去了?」
  賈嬤嬤道:「這裡只有兩間房,可以在後面覷看室中動靜的,他們吃過早餐,昏睡過去,我就把他們搬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貼,總管來得正是時候,大概再有一盞熱茶的時光,他們就會醒過來了。」
  「如此就好。」
  顧總管道:「咱們可以領王相公走了。」
  賈嬤嬤應了聲「是」,顧總管走在前面,賈嬤嬤跟在後面,兩人走出堂屋。
  顧總管朝卓少華引介道:「王相公,這位就是這裡的管事賈嬤嬤。」
  卓少華拱拱手道:「賈嬤嬤好。」
  賈嬤嬤含笑道:「不敢當,王相公請坐。」
  顧總管道:「這裡住著兩位客人,想請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認識他們?」
  卓少華道:「我不認識。」
  顧總管含笑道:「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兒,認不認識都不要緊,賈嬤嬤,你帶王相公進去,我在這裡等一會就好。」
  賈嬤嬤應了聲「是」,臉上堆著笑道:「王相公請隨老身來。」
  卓少華只得站起身,跟著賈嬤嬤進去。
  賈嬤嬤朝著左首一條走廊走去,這裡一共有四五個房間,她伸手推開第二間的房門,含笑道:「王相公請進,裡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過來了,王相公請寬坐一會吧。」
  卓少華舉步走入,賈嬤嬤就隨手掩上了門。
  這間石室,還算寬敞,左右靠壁處,各有一張木床,兩床之間是一張小方桌,和三張木凳。
  桌上點燃著一盞油燈,還有一個白瓷茶壺,和三支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準備的。
  兩張木床上,各躺著一個人,似是還未睡醒。
  卓少華也沒去看他們是什麼人,自顧自拉過一條木凳,在小方桌橫頭坐了下來。
  他這幾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後,心中只是想著,這躺在床上的不知是什麼人?老夫人為什麼要自己來看他們呢?難道這兩個人和自己有關?
  哦,對了!嚴兄方才叮囑過自己:「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千萬都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問你,你都要說不知道。」
  難道嚴兄已經知道老夫人要自己來看這兩個人?嚴兄和自己好,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的了。
  心中只是想著嚴玉蘭,是以只是愣愣的獨個兒坐著,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有兩個人躡手躡腳在隔壁房中走動(他練的「九陽神功」,已有五成火候,只要靜下心來,數丈之內,最細微的聲音都可清晰聽到)。
  他方才和顧總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對顧總管的腳步聲聽得很熟悉,這兩人腳步聲走得雖輕,他已可分辨得出那個較重的聲音是顧總管!(頤總管又矮又胖,走起路來,腳步聲自然較重)
  一個既是顧總管,還有一個自然是賈嬤嬤了。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顧總管和賈嬤嬤為什麼要躡手躡腳的走到隔壁房裡來呢?莫非她們是要偷聽自己和兩個人的談話了?」
  一個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沒有思想的,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之後,神志逐漸恢復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經漸漸有了思考能力。
  就在此時,躺在右首木床上的人首先醒來,口中輕「咦」一聲,突然翻身坐起。
  他這一坐起,立時發現坐在小方桌橫頭的卓少華,心頭驀然一怔,就驚異的叫道:「徒兒,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正是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卓少華依稀認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裡緊記著嚴玉蘭的話,這就搖頭道:「我不叫徒兒,我叫王阿大。」
  九眺先生大感驚奇,睜大雙目望著卓少華,大聲道:「你不是少華?你怎麼是王阿大?」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極大,左首床上躺著的人也一下驚醒過來,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說道:「二師兄,你在和誰說話?」話聲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華,說道:「會是少華?」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我真的不是少華,我是王阿大。」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華,你怎麼連師傅和四師叔都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我沒有師傅,我是婆婆一手帶大的。」
  九眺先生要待開口,董仲萱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問道:「你婆婆是誰呢?」
  卓少華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娘。」
  董仲萱問道:「你說的小公主,又是誰呢?」
  卓少華道:「小公主就是嚴兄。」
  九眺先生輕輕歎息一聲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卓少華張目道:「誰說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董仲萱看著他問道:「你再想想看,從前的事,還記得起來麼?」
  卓少華道:「我不用想,從前的事,婆婆都告訴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帶大的,婆婆對我很好,小公主也對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帶我上來的,我是他們的客人,老夫人要顧總管領我來看你們的。」
  九眺先生道:「你會不會武功?」
  突然伸出三個指頭,朝卓少華手腕脈門抓去。
  他突然使出「三指功」來,只有他的門人,才會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華動也不動,任他扣住了脈門,笑道:「你捉不住我的。」
  話聲甫出,九眺先生突覺卓少華手腕上的內氣鼓動,自己右臂驟然一震,扣著他脈門的三個指頭,竟然被震得彈了起來。
  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譽武林,在三指功上,積數十年功力,被他三個指頭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掙扎得脫,卓少華居然動也沒動,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彈了起來。
  這下,直把九眺先生驚異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華看了半晌,才轉頭朝董仲萱道:「四師弟,此子那來這高的功力?」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還道是二師兄自己放開的,聞言道:「二師兄試出他的內功來了?」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內功之強,竟然勝過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
  卓少華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卓少華咯!」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華,容貌、口音,完全一樣,面貌相同的人當然有,但絕不可能和少華一般無二的。」
  九眺先生微微搖頭道:「此子一身內功,少說也有三五十年修為,少華那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也許他另有奇遇。」
  突然想起卓少華從小練的是六合門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證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幾招試試如何?」
  卓少華道:「你們這裡的人,怎麼老愛和人動手,昨天晚上,就有三個人蒙著臉和我打架,打不過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麼?」
  董仲萱聽他說話的口氣,分明神志被迷,這就含笑道:「我們不是打架,我二師兄說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才要和你試試。」
  卓少華問道:「不是真的打架?」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們對拆幾招,只是試試罷了。」
  卓少華跟著站起,點頭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試,那就試試好了。」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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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0-6-18 01:35:00 |只看該作者
  喝聲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飛快的一旋,左手閃電從肘後穿出,食、中二指分開,中指取「肺苗」、食指取「攢心」。
  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門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為「月掩雙星」,敵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為二指所乘,是極厲害的攻敵手法,只有用六合門的「束翼啄星」,左肘貼胸下沉,右手五指併攏,使「雕手」啄對方脈門,方可化解。
  那知卓少華看也沒看,左手使了一記黃山派的「飛瀑流泉」,輕描淡寫的朝前揮出。
  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觸,心中還想:「你光接住我右掌,豈能躲得開我二指?」
  那知右掌切上卓少華左腕,突覺腳下一浮,身不由己的後退一步,這還是卓少華沒使上力道。
  董仲萱心頭一怔,身形一閃即至,雙手疾發,左手化為「托手」,虎口叉向卓少華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鎖腰」,使得迅捷靈快,妙用無窮!
  卓少華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當派「一元復始」,使得好像毫不經意,隨手而發,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襲的雙手一齊圈住,而且還把他一個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手法的招式,這十三破是長風子採集各大門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來輕便,卻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來,只是普通招式而已!
  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為在散手上,已可獨步江湖,那知兩次出手,都被卓少華隨手一揮就化解開去,而且兩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頭不禁大為驚愕了!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不用試了,此子武功勝過你我甚多,看來他真的不是卓少華了!」
  董仲萱望望二師兄,說道:「二師兄,他武功勝過小弟,小弟承認,但若說他不是卓少華,小弟萬萬不能相信。」
  九眺先生道:「少華那來這高的武功?」
  董仲萱道:「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說少華另有奇遇,這短短數月之間,也絕不可能有此神速進境……」
  卓少華只聽隔壁又有腳步移動之聲,敢情顧總管和賈嬤嬤已經退出去了。
  他現在已可確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師傅和師叔了,因為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漸漸可以想起一些從前的事來!但他緊記著老哥哥的叮囑,何況來時嚴玉蘭也千萬交代,不可說出自己是卓少華來,因此不敢多說,只是望著兩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親切之色!
  董仲萱一直看著他,忽然一後桌子,說道:「二師兄,小弟可以斷言,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九眺先生輕輕歎息一聲道:「就算他是少華,如今神志被迷,咱們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為力?」他口氣微頓,接道:「他們把他送來此地,大概也是對他身份起了懷疑,才要咱們兄弟來證實的了。」
  室門忽然開啟,顧總管笑吟吟的走了進來,說道:「九眺先生說對了,現在二位對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九眺先生沉聲道:「他不承認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沒有他這個門人。」
  董仲萱怒聲道:「你們究竟把他怎樣了?」
  顧總管笑道:「董四俠請歇怒,這位王相公是咱們山上的貴賓,咱們決不會難為他的。」
  董仲萱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顧總管道:「董四俠這是那裡話來,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幾時迷失了?」一面朝卓少華道:「王相公,你隨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喝道:「慢點,你把少華留下來。」
  卓少華道:「我不是少華,我要走了。」
  顧總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俠,老婆子告退了!」
  董仲萱一臉俱是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攔。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讓他去吧!」
  董仲萱望著卓少華沒有作聲,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我不要緊的。」
  「傳音入密」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練音成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傳音入密」嘴唇必須微動,可是董仲萱一直望著卓少華,他嘴唇根本一動也不動。
  「傳音入密「已經很難練成,施展「傳音入密」而嘴唇絲毫不動,則必須內功已臻上乘境界才可辦得到!
  但這句話,明明是卓少華說的,董仲萱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不!他臉上不覺浮現笑容,因為他現在已可確定王阿大就是卓少華了。
  顧總管領著卓少華退出石室,砰然一聲,關起鐵門。
  卓少華這才知道師傅和師叔(他心中已經承認了)是被他們囚禁在這裡的了,心想:「嚴兄答應跟她娘去要解藥,自己服了解藥,就可以把師傅、師叔救出去了。」
  他隨著顧總管退出石窟地道。顧總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於回去覆命。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緻的起居室裡,身旁一張雕花小茶几上放著一盞新沏的雲霧茶,她手中托著白銅水煙袋,點燃了紙煤,正在吸著水煙,釧兒垂手待立身後,屋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只聽簷前鸚鵡忽然叫了起來:「顧總管請進,顧總管請進。」
  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很快從玄關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老夫人一抬手道:「你剛從北巖來,情形如何?」
  顧總管應了聲「是」,抬頭道:「回城主……」
  老夫人藹然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顧總管欠欠身道:「屬下告坐。」
  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問道:「卓少華見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說些什麼?」
  顧總管滿臉堆笑說道:「他堅決不承認他是卓少華……」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說道:「你慢慢的說。「
  「是。」顧總管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如何引著卓少華前去北巖,自己和賈嬤嬤就在他們隔壁房中,不但聽得十分仔細,而且也可以從特設的壁孔間看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華,後來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試,卻被卓少華內功震開,董仲萱也試了他兩招,同樣先後都被卓少華推出了一步,後來自己現身,董仲萱要卓少華留下,卓少華不肯,跟著自己回來,詳細說了一遍。
  老夫人兩道目光一直緊注著她,聽得很詳細,等她說完之後,才沉思道:「這麼說……,卓少華有這一身武功,連他師傅、師叔都不知道了?」
  顧總管答應了聲「是」。
  老夫人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時被穆嬤嬤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蘭赤山莊送上山來,他被穆嬤嬤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邊,前後也不到四個月時間,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復,那能練得成這高的武功?」
  顧總管道:「九眺先生也這麼說,但董仲萱卻說他可能另有奇遇。」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講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說也有五十年火候……」
  顧總管跟著陪笑道:「但他最多也不過二十來歲,打從娘胎裡就練功,也沒有五十年功力呀!」
  「這就是老身不解之處。」
  老夫人徐徐說道:「那只有一個解釋,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後,確然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而且這位高人可能自知壽限已滿……」
  顧總管訝然道:「這位高人壽限已滿和卓少華的武功有什麼關係呢?」
  「自然有關,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續道:「因為他不知道卓少華是被人迷失了神志,還以為他是渾金璞玉,天生的練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甚至把他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也都灌輸給了卓少華,才能使卓少華於短短數月之間,由一個六合門人,變成為武林一流高手……」
  顧總管道:「城主是說有人以『開頂大法』,把一身功力都傳給了他?」
  老夫人道:「這有什麼不可能?」
  顧總管道:「武林中雖然傳說有『開頂大法』這項神功,但什麼人有這高的功力的?」
  老夫人道:「我方才是說卓少華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嗎?天下之大,身懷奇術異能之士多得是,這些人士都隱跡山林,不為人知,這也並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壽限已滿,把一身功力轉注給卓少華身上,豈不是他等於仍然活在世上一樣嗎?」
  顧總管想想覺得城主說的頗有道理,不覺連連點頭,說道:「城主這項推斷,果然大有道理!」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僅如此,如果老身這項推斷不錯的話,卓少華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哦!」顧總管睜大一雙水泡眼,問道:「城主還想到了什麼呢?」
  老夫人道:「卓少華被穆嬤嬤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絕世高人轉注的數十年功力在後,那位高人在轉注給他這數十年功力之際,卓少華體內驟然湧進數十年功力,可能把『無憂散』的藥力,逼出了幾成,才會使他神志似迷似清。」
  她果然不愧為笑蓉城主,雖然對卓少華一無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個大半。
  顧總管矍然道:「城主這一推想,把卓少華的情形,全說對了,這麼說,他是並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
  「唔!」老夫人放下水煙袋,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顧總管又道:「他神志既然並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屬下再在茶飯之中,給他加重一些呢?」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這樣也好。因為他神志至少還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從,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領導別人,因此老身考慮派他擔任一件重要工作……」
  「是,是。」顧總管連聲應「是」,陪笑道:「城主聖明,你老高瞻遠矚,決定之事,總是不會錯的了。」
  老夫人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三十年來,老身背井離鄉,茹苦含辛,為的是什麼……」
  顧總管怕引起她傷感,沒待她說下去,急忙截著陪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現在快了!」
  「你說的不錯!」
  老夫人頷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過是二十出頭的人,如今已經五十多了,年歲不饒人,我總覺得時不我與,所以我要趁著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願,必須在我手裡完成……」
  剛說到這裡,只聽外面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娘,女兒回來了。」
  顧總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來了!」
  老夫人點頭道:「是我要她回來的。」
  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履聲橐橐,從外面走進一個白髯綠袍老者。
  顧總管急忙趨上兩步,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大公主。」
  綠袍老者輕笑道:「顧嬤嬤不可多禮。」
  他迅速的從頭上摘下一具連著白髯的面具,釧兒立即上前去,替他脫下了身上寬大的綠袍。
  這一瞬間,綠袍白髯老者,登時成了一個面貌較好、體態輕盈的長髮少女,她正是在蘭赤山莊統馭三個武林盟主的總令主嚴文蘭。
  嚴文蘭輕輕吁了口氣,舉手攏攏披肩秀髮,走上一步,雙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兒給娘叩安。」
  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片慈藹的笑容,點頭道:「好孩子,你起來,老遠的趕來,快坐下來再說。」
  嚴文蘭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張椅子上坐下。
  釧兒端著一盞茶送上,說道:「大公主請用茶。」
  嚴文蘭朝她笑了笑道:「釧兒,你竟把我當作客人了!」
  釧兒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趕上山來,一路勞累,想必口乾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嚴文蘭目光一抬,說道:「顧嬤嬤也請坐呀!」
  顧總管陪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屬下還有事去,先行告退。」
  說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問道:「文兒,你說穆七娘心生離叛,此話當真?」









第10章 受命令主

  嚴文蘭道:「女兒怎敢跟娘謊報?穆七娘這次以追尋小妹為名,夜入蘭赤山莊盜取女兒的符令。」
  老夫人莞爾笑道:「文兒,以你武功,她能把令牌盜走麼?」
  嚴文蘭道:「娘莫要忘了她是拍花黨出身?」
  老夫人面分微變,哼道:「她敢對你施迷藥麼?」
  嚴文蘭道:「她既盜取符令,還有什麼不敢的?」
  老夫人問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她自然得手了,但她沒料到從女兒房中穿窗出去的時候,被女兒手下一名使女看到,她感到甚為驚奇,穆嬤嬤怎麼會捨了房門,鬼鬼祟祟的穿窗出去,她就把目睹之事告訴了杖鵑,杜鵑趕進房來,才發現女兒中了迷香……」
  「真想不到!」老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哼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女兒發現符令被盜,立即派人暗中偵查穆七娘行蹤,終於在分水客店中把她逮住,押回蘭赤山莊,果然從她身上搜出失竊的符令,但就在此時,她被人劫走了……」
  老夫人身軀一震,急急問道:「她如何會被人劫走的?
  在什麼地方劫走的,那是什麼人?」
  嚴文蘭道:「就在蘭赤山莊大廳上,女兒正在問她話,而且有許多人在場,只是那人身法太快了,來去像一陣旋風,女兒和在場的人,都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好像是一個跛子……」
  老夫人憤怒得一張臉陰沉如鐵,濃哼一聲道:「這麼說穆七娘果然投到對頭手下去了,她……真該死……」口氣一頓,問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女兒派出所有的人,分成幾路搜索,一直沒有穆七娘的消息。」
  她聽飛跛子說過穆七娘已投崖而死,但她沒有說出來。
  老夫人唔了一聲,順手從小几上取過白銅水煙袋,點起紙媒,緩緩的吸著,過了好一會,才抬目道:「娘叫你回山,想問問你,咱們的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嚴文蘭道:「女兒遵照娘的指示,都已順利完成。」
  「如此就好!」老夫人嘉許的道:「好孩子,真辛苦你了。」說到這裡,一手放下水煙袋,忽然堅決的道:「好,咱們立即採取行動,你午後就下山去,調集人手,分批上路,在大別山小界嶺會合,娘也會及時趕來的。」
  嚴文蘭疑惑的道:「娘,對頭巢穴在大別山麼?」
  老夫人道:「你不用多問,照我說的話去做好了。」
  嚴文蘭應了聲「是」,起身道:「女兒那就告退。」
  起身退出,剛跨出樓宇大門,踏上白石砌的花間小道,突聽右首花叢間有人嬌呼一聲:「大姐!」
  一條綠影,飛閃而出,迎了上來,那是嚴玉蘭。
  嚴文蘭含笑道:「小妹,你怎麼一個人躲在花叢裡,差點嚇了我一大跳。」
  嚴玉蘭一把拉住了大姐的手,說道:「我是聽畫眉說的,大姐回到山上來了。我想,你一定先去看娘的,所以躲在這裡等你。」
  嚴文蘭和她並肩走在花林石徑上,含笑道:「你幹麼要躲在花林裡等我?」
  嚴玉蘭回眸看了大姐一眼,低低的道:「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嚴文蘭看她話聲說得很低,神情也很神秘,忍不住問道:「小妹,你有什麼重要的事?看你好像很神秘咯!」
  「嗯!」嚴玉蘭拉著她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神色鄭重的道:「大姐,你先要答應我,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可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嚴文蘭含笑看著她,只覺妹子說得很認真,這就點點頭道:「好,我一定不說,你說呢,到底是什麼事?」
  嚴玉蘭道:「我要大姐幫忙,救一個人……」
  她晶瑩如玉的臉,不禁飛起一片輕紅!
  嚴文蘭道:「你要我救什麼人呢?」
  「這人你也認識。」
  嚴玉蘭道:「他……他……被奶娘用『無憂散』迷失了神志……」
  「被穆七娘迷失了神志?」
  嚴文蘭心頭陡然一震,急著問道:「你說的是誰?」
  就憑這句話,問得如此急促,如此關切,若是換一個人,早就聽出來,看出來了;但嚴玉蘭心地純潔得像一張白紙,她自然不會去注意這些,低低的道:「他就是卓少華嘛!」
  「卓少華?」
  嚴文蘭身軀一震,霍地回過頭來,目注嚴玉蘭,問道:「他人在那裡?」
  嚴玉蘭道:「就在山上。」
  嚴文蘭道:「是什麼人把他送到山上來的?」
  「是我。」
  嚴玉蘭一顆頭低垂下去,說道:「我跟奶娘要解藥,奶娘不肯,我想,我把他帶到山上來,跟娘要解藥,娘一定會給的……」
  嚴文蘭道:「娘也不給是不是?」
  「是啊!」嚴玉蘭道:「所以我聽說你來了,才來找你的,你跟奶娘要,奶娘一定會給的了。」
  她還不知穆七娘已經投崖死了。
  嚴文蘭道:「這件事我可以給你辦到,但你必須老實告訴我……」
  嚴玉蘭連耳根子都紅了,她還以為大姐要問她什麼話,在車上他吻了自己,這話如何說得出口?她只輕輕「嗯」了一聲。
  嚴文蘭道:「你可知道穆嬤嬤為什麼要給卓少華服『無憂散』的?」
  嚴玉蘭一顆心放下來了,大姐不是問車上那回事了,她低低的道:「那是奶娘從他身上搜到大姐的一方玉珮,奶娘說這事不能讓大姐知道,所以給他服了『無憂散』……」
  這回使嚴文蘭心頭猛跳,臉也紅了,急急問道:「這事還有什麼人知道?」
  嚴玉蘭道:「玉珮是畫眉搜到的,只有奶娘和我三人知道。」
  嚴文蘭道:「沒告訴娘?」
  嚴玉蘭道:「沒有,奶娘告誡我們,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嚴文蘭暗暗吁了口氣,叮囑道:「這件事,你千萬不能跟娘說。」
  嚴玉蘭道:「我不會說的,畫眉自然更不敢說了。」
  嚴文蘭又道:「就是娘問起來也不可說,知道嗎?」
  嚴玉蘭點著頭道:「我知道,但大姐,你也不能說我求你跟奶娘要解藥的事啊!」
  嚴文蘭笑了笑道:「傻丫頭,我要你不可說,我怎麼會說出來呢?」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塞到嚴玉蘭的手中,說道:「這就是『無憂散』的解藥,你收下好了。」
  嚴玉蘭大喜過望,一臉感激的道:「大姐,你真好!」
  嚴文蘭看她一臉俱是喜色,心頭不覺微微一凜,忖道:「小妹是個天真無邪的人,自己給她解藥,看她竟然如此高興,莫非她也暗暗戀上了卓少華不成?」
  心中想著,人已站了起來,說道:「小妹,我要走了,娘要我午後立即下山,現在快午牌時候了,我還有事去。」
  嚴玉蘭把藥瓶揣入懷裡,說道:「大姐不和我一起吃過飯再走嗎?」
  嚴文蘭道:「我還要找顧總管去。」
  說完,匆匆走了。
  嚴玉蘭拿到了解藥,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高興,她那還停留,一個人就像一陣風般朝前山賓舍飛奔而來,直到行近賓舍,才稍稍放慢腳步,跨進院子,口中就叫道:「秋月,王相公回來了麼?」
  秋月聽到小公主的聲音,急忙迎了出來,躬著身道:「小婢見過小公主。」
  嚴玉蘭道:「我問你王相公回來了沒有?」
  「是,是!」秋月回道:「回小公主,王相公早就回來了,現在正在用飯呢!」
  嚴玉蘭沒待她說完,急步走了進去。
  卓少華一個人正在吃著午餐,看到了嚴玉蘭,急忙叫道:「嚴兄……小公主,你吃過飯麼?」
  「還沒有。」嚴玉蘭俏生生地走近桌邊,回頭一看秋月並未跟著自己進來,心中忖道:「這丫頭倒是識得好歹。」
  她急忙從身邊取出藥瓶,一下塞到卓少華的手中,低低說道:「這是『無憂散』的解藥,你快收好,輕則一粒,重則兩粒。」
  接著才盈盈一笑,聲音稍大,說道:「我不知道你回來了沒有,才來看看你的,好啦,我也要上去吃飯啦!」
  一面又低低的道:「晚上我再來看你。」
  說完,翩然往外行去。
  秋月站在階前,一見小公主出來,立即垂手道:「小公主要走了麼?」
  嚴玉蘭道:「我只是來看看王相公回來了沒有,沒有別的事。」
  說罷,很快走了出去。
  卓少華在嚴玉蘭走後,飯也吃好了,秋月收過碗盤,又沏了一盞茶送上,烏黑的眼珠一溜,笑道:「王相公,小公主和你很談得來?是不?」
  卓少華道:「你怎麼知道的?」
  秋月抿嘴一笑道:「小婢看得出來。」
  卓少華不願和她多說,站起身來道:「我要去休息一會。」
  秋月道:「要不要小婢伺候?」
  卓少華道:「不用了。」
  轉身往臥室行去,隨手關上了門,才從懷中取出藥瓶來,打開瓶蓋,裡面藥丸顆粒,竟然只有莧菜子那麼大小。
  他聽嚴玉蘭說過,輕則一粒,重則兩粒,自己也不知道是輕是重?當下就傾了兩粒,放在掌心,然後用舌尖蘸著吞了下去。
  他心志至少還有一半尚未清楚,但對「無憂散」解藥,卻是牢記在心,一刻也沒有忘記過,這是老哥哥告訴他的,只有穆嬤嬤有「無憂散」解藥,只有服了解藥,自己才能想得起從前的事情。
  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老哥哥。第二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嚴玉蘭,因為嚴玉蘭對他好,她說的話,又和老哥哥說的一樣。
  所以他也確信自己神志被迷,嚴玉蘭把藥瓶交給他,他就很快的吞服下去。
  現在,他只覺頭腦有些昏脹,眼皮也漸有沉重之感,這是藥性漸漸行開了,他打了個呵欠,和衣往床上躺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卓少華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這一覺使他真正醒過來了,但覺頭腦清明,從前的事情,自然全部清晰的想起來了,就是被迷失神志以後的事,也歷歷如繪,全在眼前!
  自己現在該怎麼辦呢?
  師傅和師叔全被囚禁在北巖,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那老夫人到底是什麼人?被他們囚禁的當然不止是師傅、師叔,也許還有很多正道中人,他們到底有些什麼陰謀呢?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卻沒有一件能夠解答的。
  如今卓少華神志既已恢復,他自然有了思考能力,決定要把這些問題求出答案來。因此唯一辦法,他目前只能裝作神志依然被迷,且等弄清楚了周圍環境,先把師傅和四師叔救出來,再作道理。
  心念轉動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他已可分辨出,來的正是秋月,於是重又和衣躺下,裝作入睡模樣!
  接著只聽秋月叩著門道:「王相公,你醒過來了沒有?
  顧總管來了!」
  卓少華應了一聲,才起身下床,問道:「是什麼人?」
  秋月在門外道:「是小婢秋月,顧總管來了。」
  卓少華開出門去,秋月身後,果見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走了進來。她似乎有著急事,一見面就叫道:「王相公,老夫人請你,快隨老身去見老夫人。」
  卓少華不知老夫人忽然召見,有什麼事?他故意目露茫然之色,問道:「老夫人叫我嗎?」
  顧總管已經不耐的催道:「老夫人有事,王相公快些走吧!」
  聽她口氣,似乎很急,卓少華心頭不由得暗暗一動,忖道:「嚴玉蘭給自己的一瓶解藥,莫非是偷出來的,給老夫人知道了?好在自己神志已經恢復,那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一面點著頭,應道:「好。」
  顧總管話聲一落,早已刻不容緩的轉身往外就走。
  卓少華就跟著她走出賓舍,顧總管腳下走得很快,卓少華自然也只好跟著她加快腳步,但一面卻暗暗留心著所經過的路徑。
  只覺這座山谷佔地甚廣,從賓舍到老夫人住的那幢樓宇,差不多足有半里光景!
  樓宇是在整座山谷的中央,四面花林中間,都有通道,但每一條通道都彎彎曲曲的,似乎按九宮、八卦方位,隱含奇門佈置,難怪自己走過兩次,還是弄不情方向,要是沒有顧總管在前面引路,一定會走迷了路。
  顧總管領著他走近樓宇,忽然腳下一停,回身叮囑道:「王相公,你記住了,見了老夫人,要稱她城主,自己要稱屬下,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應是,知道嗎?」
  卓少華道:「我記住了。」
  顧總管道:「好,你隨我進去!」
  卓少華跟著顧總管跨進堂屋,老夫人就端坐在一張高背椅上。
  顧總管急忙趨上一步,躬身道:「回城主,王阿大來了!」
  卓少華學著顧總管的樣,拱著手道:「王阿大見過城主。」
  「很好。」老夫人面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點著頭道:「顧總管,你和王阿大都坐下來,老身有話和他說。」
  顧總管應了聲「是」,回身一指下首一把椅子,說道:「王相公,城主要你坐,你就坐下吧!」
  卓少華也不客氣,就回身坐下,顧總管像是陪客,坐到了卓少華的邊上。
  老夫人藹然望著他道:「王阿大,小公主說你誠實可靠,所以老身要派你一件重要工作,你願意幹麼?」
  卓少華心頭總算放寬了,老夫人召見,不是為了解藥的事,一面答道:「小公主是好人,她說要我去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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