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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劍公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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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重重疑問
第02章 重重疑雲
第03章 真假龍王
第04章 地室救人
第05章 早有預謀
第06章 真假火龍
第07章 十二煞手
第08章 真假公子
第09章 逐一收伏
第10章 敵我難分
第11章 肅清賊黨
第12章 酒樓奇遇
第13章 忘年兄弟
第14章 深入苗疆
第15章 苗女情深
第16章 寒衣隧道
第17章 誤會重重
第18章 巧得火丹
第19章 綵衣老姬
第20章 救出盟主
第21章 又是詭計
第22章 以寡敵眾
第23章 度厄金針
第24章 處處陰謀
第25章 陰謀敗露
第26章 石窟中計
第27章 霍山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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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4:53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重重疑問
    三月,這是春花最明媚的季節!
    在桐柏山的南首,有一座幽谷,叫做「狄谷」。
    谷中遍山都是桃李,每年春天,谷暖地幽,桃李盛開,繁花如錦,落英繽紛,四十
裡香沾衣襟,幾疑身在桃花源中。
    這裡有一種小禽,翠綠可愛,鳴聲特別清脆悅耳,名搗樂烏,別處所無。
    花林深處,清溪漏漣,綠草如茵,臨溪有一座六角亭,亭上有一方扇形小匾,形式
古雅,中間寫著朱紅的篆書「忘機」二字。
    不知是亭名忘機?
    還是在亭中靜坐,可以忘機?
    總之,這裡的景色。確可使人俗慮盡滌,淡然忘機!
    從茅亭穿行曲折花徑,有竹屋三檻,雖是竹離茅簷;卻打掃得一塵不染!
    花徑何曲折?花影何繽紛?花徑不曾掃;花香到柴門!
    這是高士棲隱之處!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
    晨喊斜斜的透過花林,花影迷離,花徑上,正有一個葛中布衫。濃眉銀髯的老者,
手策竹築,緩步煎行。
    稍後,是一個年僅弱冠的藍衣少年,他跟在老者身後,神色十分恭敬。
    葛中老者跨進茅亭,就在臨溪的一張白凳上坐下,他目光不期而然的望著清溪,口
中感慨而低沉的說道:「逝者如斯,不捨晝夜!」
    緩緩抬頭,看了藍衣少年一眼,一手摸著他拂胸銀髯,徐徐道:「中英,你今年二
十一歲了,記得十歲那年,為師把你接到這裡來,已經整整十個年頭……」
    他一開口;石中英就已聽出他不是昨晚和自己一同吃晚飯的那一位「師父」
    儘管面貌一般模樣,聲音和說話的櫥氣、完全不同。那是另外換了一個人!但對石
中英來說,這已經並不稀奇。
    他還記得十年前,父親命自己拜老人為師、當時就隨著老人遠行,來到這座谷中;
從沒出谷一步。
    前三年,老人親自教自己練功打坐,豎蜻蜓,還一直是他;但三年後,就自己記憶
所及,前後已經換了八個人。
    他們同樣面貌,同樣衣衫,你一覺起來,第二天早晨就換了一個人的聲音。
    你幾乎認不出;但你不用認,因為他還是你的師父,只是教的武功不同而已。
    石中英年紀漸漸大了,心裡也有些明白。
    這些人不是昏己父親的朋友,就是自己師父的朋友,他們都是教自己武功來的,武
功教會了;就要換一個教。
    因此,這些「師父」,有的住了一年以上;有的七八個月就走,這是隨他教的武功
而走。
    最使他弄不懂的,他們明明不是一個人,何以要裝扮成一個人的模樣?
    正因為他們都裝扮成一個人的模樣,不禁使石中英起了懷疑,到底自己第一次拜的
師父、是不是真面目?
    因為他面前坐著的老人,他一聽口音,就是自己第一次拜師的師父。是他把自己帶
到這裡來的,一別十年,終於又看到他了,他是自己真正的師父。
    石中英心頭有些激動,口中忍不住叫了一聲「師父」。葛巾老者目光之中,流露出
慈愛的神色;緩緩的點了點頭,表示對石中英深為嘉許,但也隱藏著一份淡淡的憂慮!
    「十年,你學到了不少的東西,也聽到不少江湖的變故…但你仍是一個孩子,一個
連一點江湖閱歷也沒有的大孩子,而你卻要去承擔一件最艱巨、最艱險的任務,師父真
為你擔心…」
    石中英聽得有些似懂非懂,抬頭道:「師父要弟子去辦一件事麼?」
    葛巾老人微微搖頭道:「不是師父,那是你爹要你去做的事。」
    石中英已經十年沒和父親見面了,心裡自然時常懷念著爹,但十年來,每一天的功
課,都排的很緊,師父督促又嚴,他雖然想念著爹,但差不多連想念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聽到師父說出爹要自己去辦事,心頭不覺一陣興奮,急急問道:「師父,爹要
弟子去做什麼事麼?」
    葛巾老人道:「叫你為武林正義去奮鬥。」
    石中英迷惘的道:「為武林正義奮鬥?那是做什麼事?」
    葛巾老人道:「你目前不懂,等踏進江湖,慢慢就會懂的,這是你爹十年前決定的
事,你現在不用多問。」
    石中英張了張口,還沒開口。
    葛巾老人又道:「你大概已經知道,教你武功的人,不是為師一個。」
    石中英點點頭。
    葛巾老人又道:「除了聲音,他們面貌衣著,都和為師一樣,你知道為了什麼?」
    石中英道:「弟子就是不明白……」
    葛巾老人微微一笑道:「那是為了保守機密。」
    石中英仰臉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葛巾老人葦爾笑道:「為了不讓你知道的太多,因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石中英心頭疑團愈來愈多。
    少年人心裡不能有疑問,有了就想打碎砂鍋問到底。
    他暗自忖道:「那究竟是為什麼?」
    但他還沒有問出來!
    葛巾老人已經知他心意。接著道:「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大局,哦……」
    他忽然「哦」了一聲、問道,「這三個月來,你已經能夠把所學的武功,全都可以
雜湊起來,靈活應用了?」
    石中英道:「是的,這三個月師父教的就是要弟子把十年來所學的拳掌劍法,拆散
開來,拼湊著練習。」
    葛巾老人點點頭道:「好,這是最重要的;你要記住今後你只能使雜湊的武功,不
准使出整套的拳劍來,如果有人問你師父是誰?你知道該怎麼說麼?」
    石中英道:「師父從未告訴弟子,弟子正想問你老人家呢?
    葛巾老人道:「這裡叫做狄谷,你就說師父叫狄谷老人好了。」
    石中英心中暗想:「這狄谷老人,不知是不是真是師父名號?心中想著,忍不住問
道:「師父,弟子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問?」
    葛巾老人笑道:「為師知道你有許多疑問,好吧,你要問什麼?」
    石中英的道:「這十年來,弟子計算教弟子武功的,連你老人家在內,至少有九位
師父,他們都改扮成你老人家模樣,直至、最近一位師父,教弟子易容變音之術,弟子
才知道他們全是經過易容而來,只不知你老人家……」
    葛巾老人不待他說下去,點頭笑道:「孩子,不用說了,你說的不錯,他們都是經
過易容而來,為師可以告訴你為師的自然也不是本來面目,因為你只要知道狄谷老人就
好。」
    口氣微頓,接著說道:「好了,為師昨晚趕來,就是因為你已經可以下山,當然,
第一件事,你應該回家去看看你爹……但你必須切記在心,就是親若父子,你在這裡的
一切,都不准吐露隻字,還有,當年你爹要為師帶你出來之時,你爹向人宣稱,你是失
足落水,撈不到人,你這次回去,也只能說是被為師從江裡救起來的。」
    石中英聽到這裡,又想發問。
    但葛巾老人不容他開口,接下去道:「救你的人,當然就是狄谷老人,他是住在狄
谷的採藥老人,武功並不高,把你帶來狄谷,傳給你的只是幾手莊家把式,因此你只能
使出三成武功,當然,你爹心裡知道,因為為師是他多年老友,這是一件十分機密之事,
你爹決不會問你,就是問你,你也不用說,這也是你爹要為師囑咐你的,你必須嚴守機
密,知道麼?」
    石中英聽師父說的鄭重,這就點頭道:「弟子自當緊記。」
    葛中老人頷首道:「好,現在你可以走了,孩子;記著,行走江湖,只有左手劍訣
指著眉梢的,就是白己人。」
    石中英本來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孩子。他雖然也時常感到有些疑問,那只是好奇罷了,
但今天師父對他說的話,好像隱藏著一件極大秘密,使他心裡,打起一連串的問號!
    為什麼?
    為什麼?
    可是他又不敢多問,師父不是說了麼?他們為了不讓自己知道大多,因為自己知道
的愈少愈好。
    他心情感到沉重,腳步也是沉重的,走出狄谷,踏上歸途。
    石家莊,在安徽含山縣南門外石門山南麓。
    石門山石壁峭立如門,有谷道十里,以通行濃往來,
    石家莊本來只是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但自從六合劍石松齡接掌六合門之後,只要提
起石門山石家,武林中可說是無人不知。
    近鄉情更怯!石中英走完了十里長的谷道。
    這裡本來是一條街,沿著山溪的小街。兩邊各有一排矮小平房,有雜貨鋪,有糕餅
店,也有臨時給過路行商打尖的小茶館,兼賣酒飯。
    這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他還記得小時候,騎上石榮的肩頭,從小街經過。
    有時候石榮牽著他小手,去賣餅餌,他就坐在長根司務糕餅店的長櫃上,吃綠豆糕。
    他也曾偷偷的溜出大門,走到溪邊和小鎮上的小孩子一起丟石子,兒時的景物,雖
然模糊;但模糊的印象,是深刻的。
    如今這條小街,不見了!
    倆排矮房子,也不見了。
    小街,已經變成了平坦寬暢的石板路面,只有曲折的山溪,依然靜靜的環著山麓。
    石板路足可容得四匹馬並馳,一直通向一座廣大的莊院,矗立在山麓之間。
    說它新,當然就是在他離家後的十年中蓋的。
    他幾乎認不出那是原來的家!
    他緩緩穿過一片柔軟的草坪——廣場,漸漸的走近大門。
    但他在距離高大門樓還有六七丈遠,就開始越趄起來!
    十年,景物全非,這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家?
    大門敞開著,他遠遠可以看到裡面,朱紅釘著金黃銅釘的二門。
    二門當然關著;但大門裡面,兩旁各一條長凳,嘗上坐著兩個一身青色勁裝的壯漢。
    這兩人本來翹著二郎腿,好像正在天南地北的聊天。
    他們雖然坐在門內兩側,但因居高臨下,(從石階上去,至少有四五級)視野廣闊,
石中英在大門前越趄不前,張張望望的模樣,他們自然看到了。
    於是左首那個漢子忽然站了起來,跨出大門,望著石中英,一抬頭,大聲道:「喂,
小伙子,你是做什麼來的?」
    這喝聲,這神氣,就是豪門豪奴的口吻!
    大有盛勢凌人之概!
    石中英並未介意,他走上幾步,抱抱拳,問道:「請問一聲,這裡可是石家麼?」
    那漢子倒也有些眼光,等石中英走近,看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藍布長衫,但氣字卻是
不凡,稍微收斂了些。說道:「沒錯,這裡是石府,你要找誰?——
    石府,沒錯了!
    石中英心頭不禁又浮起疑問!
    爹雖是六合門的掌門人,但他老人家一向持家嚴謹,以「詩禮傳家」自居,決不會
有這等排場。
    他仍然不敢確定這是自己的家!
    望望那漢子,他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在一般江湖人之下;爹不可能用上幾個護院武
師。他帶著些懷疑問道:「請問這時可是六合門掌門人的家麼?」
    那漢子哈的笑出聲來,同樣以懷疑的眼光看了石中英一眼,才道:「石家莊是盟主
的府第,天下盡人皆知,你到底要找誰?」
    「盟主府第」,這四個字,聽得石中英不禁又是一怔!
    「盟主」?爹當了什麼「盟主」?
    石中接著又問道:「請問老哥的盟主,就是六合門石掌門人麼?」
    那漢子漸感不耐,大聲道:「盟主自然是六合門的掌門人,這還用問?你是從那裡
來的?叫什麼名字?」
    右首那人探出頭來,道:「老劉,你和他囉嗦什麼?這小子追根問底的,路數不
對。」
    石中英聽他口氣,宅中主人,是爹已無疑問,這就含笑道:「我叫石中英,石掌門
人就是家父。」
    左首那個漢子瞪大眼目,問道:「你小……」
    他想說道:「你小子胡說八道」,但看看石中英的面貌,確有幾分和盟主相像,天
下雖大,可沒有人敢上門來冒充盟主兒子的。
    「小」字下面突然剎住,接道:「你說什麼?你叫石中英,是盟主的公子?」
    石中英點點頭道:「不錯,我就是石中英。」
    右首漢子也倏地站了起來,說道:「老劉,你聽這小子胡吹,沒錯,盟主有一位公
子,叫做中英,但早在十年前失足墮水死了,這小子敢情是吃了豹子膽,居然異想天開,
敢到這裡混充公子來了!咱們把他拿下了再說。」
    石中英站立不動,說道:「我就是十年前失足落水的石中英,你們不認識我,家裡
總有認識我的人;我要進去見爹,你們如果不相信,就跟我進去。」
    說完,從容舉步,走上石階,要待朝裡跨去!
    兩個漢子看他說話神情,不似有假,一時倒也不敢得罪,左首漢子慌忙攔著陪笑道:
「公子且慢,你自稱是盟主的公子,但咱們都是下人,奉命輪值,若是讓人擅自闖入府
去,咱們都得受責,這樣好不,公子方才不是說府裡總有人認識你,對不!那就請你在
這兒稍待,小的進去請管家出來看看,也許他會認識公子。」
    石中英頷首道、「好吧,你去叫管家出來。」
    左首漢子答應一聲,飛快的轉身往裡載去。
    過沒多久,從裡面急步走出一個六十多歲老蒼頭。
    左首漢子跟在者蒼頭身後,指指門口,說道,「老管家,你出去看看,認不認識
他?」
    老蒼頭頭髮已經發白,背也有些彎了,但石中英一眼就認出那老蒼頭就是從小帶著
他玩,也經常把他騎在肩頭的阿榮伯一石榮!
    十年了,年歲不饒人,他已從一個孩童,長大成人,阿榮伯自然老了!
    石中英只覺心頭一陣激動,忍不住叫道:「阿榮伯。」
    石榮驀地一怔,他望著門前這個長大成人的藍衣少年,拭拭眼睛,驚喜的道:「少
爺,果然是少爺口來了。」
    帶著顫聲,三腳兩步奔出了大門去,上把抱住了石中英,熱淚盈眶的道:「少爺;
天可見憐,你終於平安的回來了,老奴當年……」
    他想說:「老奴當年聽到你落水,不知有多傷心?」但底下的話,他並沒有說出來。
    石中英感動的也有些眼眶濕潤,問道:「阿榮伯,你一眼就認出是我了?」
    石榮拭拭老淚,笑道:「少爺是老奴一手帶大的,別說看人,只要少爺一開口,聽
聲音,也就聽得出來。」
    右首漢子道:「老管家,這位真是少爺麼?」
    石榮像是有著滿腹牢騷,重重哼一聲道:「石榮年紀大了,眼可沒瞎,連少爺都會
認錯?」
    左首那個漢子陪笑道:「老管家認得出來,那就沒錯了,老張,咱們還不快見過少
爺?」說著,兩人果然一齊屈下一膝,跪伏下去,連連磕頭道:「小的該死,方才不知
真是少爺回來了,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少爺開恩。」
    石中英道:「你們快起來,不知不罪,我怎會怪你們?」
    兩個漢子一齊從地上爬起。
    右首漢子低低的道:「老劉,你守著,我進去稟告總管—聲。
    轉身疾快的往府裡奔去。
    石榮道:「少爺,你回來了就好,老奴領你見老爺去。」
    石中英隨著他跨進大門,一面問道:「阿榮伯,咱們的房子,怎麼都改建了?」
    石榮道:「那是因為老爺當上了武林盟主,經常有各地一方雄主,或是某幫某派的
掌們人前來拜會,舊房子不夠寬敞,才改建的,算起來,也有六七個年頭了。」
    石中英道:「爹當上了武林盟主?」
    石榮道:「這是各大門派公舉的。」
    石中英又道:「那麼街上那些小店呢,怎麼都拆掉了?」
    石榮道:「也是因為老爺當上了武林盟主,這條街,一面臨溪,街道本來就狹,為
了拓寬路面,這兩排店舖就不得不折除……」
    石中英心中有些不以為然,問道:「那麼他們搬到那裡去了呢?」
    石榮笑了笑道:「不遠,就在三里外獅子山腳上,大家仍然叫它石家大街,是老爺
出資給他們蓋的店舖子,幾時老奴帶少爺去瞧瞧,生意真不錯,自從老爺當了武林盟主,
連石家大街,都熱鬧起來了。」
    石中英想起兒時情景,忍不住問道:「長根司務呢?還開不開糕餅店了?」
    石榮笑了起來道:「還開著,少爺,你還記得他們做的綠豆糕麼?那是你小時候最
喜歡的東西。」
    石中英也笑著道:「自然記得,長根司務的綠豆糕,不但甜,而且豆沙多;但是我
想念他們,我小時候認識的那些人。」
    石榮道:「少爺認識的人,都很好,像賣麻粟的阿義,賣包干的阿順司務,賣糖果
的成康,連同長根司務,從前都是小鋪子,如今店面都開的大了……」
    兩人一路談著,拐進二門左首一道長廊,正行之間,只見迴廊轉角處,正有一個人
急步走出。
    這人中等身材,凌眉鷂目,面頰瘦削;八字鬍子,年在四旬開外,身穿一件天藍繡
花長袍,迎面笑吟吟的走來。一眼瞧到石榮陪著石中英進來,立即含笑道:「老管家,
這位就是剛回來的公子麼?」
    石榮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只是點點頭道:「正是咱們的少爺。」
    藍袍中年人慌忙趨前一步,雙手抱拳,連連打拱道:「在下屈長貴,見過公子。」
    石中英連說:「不敢。」
    心中覺著奇怪,此人既不像家中下人,又不像賓客,不知又是什麼?這就回頭朝石
榮問道:「阿榮伯,這位是誰?」
    石榮只是冷聲說道:「他是咱們石家莊的總管。」
    石中英暗暗覺得奇怪,忖道:「咱門家裡,還有總管?」
    心中想著,不覺又朝屈長貴打量了一眼,只覺此人一臉笑容,人倒挺和氣的,石榮
好像對他有些意氣。
    屈長貴早已陪著笑道:「盟主就在書房,在下陪公子進去。」
    石榮冷漠的道:「不用了,老奴會陪少爺進去的。」
    屈長貴依然含笑道:「老管家說的也是。」
    他側身讓兩人走在前面,然後隨在兩人身後而行。
    經過一重院子,長廊盡頭,有一個月洞門,門內是另外一個院落,花木扶疏,一排
三間精舍;門前搭著紫籐架,風和花香,深得寧靜之趣。
    石中英隨著石榮,剛走近書房,就聽屋中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石榮,聽說
英兒當年墜水未死,已經回來,可是真的麼?」
    石中英離家十載;但爹清朗聲音,聽來和從前絲毫沒有改變。這是十年來多麼懷念,
多麼親切的聲音!心頭頓時感到一陣無比的激動。
    石榮早已搶著答應:「回老爺,這是真的,真是天大的喜事,少爺已經回來了!」
一面急著回頭道:「少爺,快…進去。」
    石中英眼已經滿含著淚水,一步跨進書房,就看到迎面站著一個頎長的人影!
    這人修眉朗目,面貌清愜,雙鬢微見花白,飄逸之中帶著點嚴肅!
    那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爹,還是誰來?
    「爹!」石中英十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這聲「爹」叫出口來,人已撲地跪倒地上,淚
水也隨著奪眶而出。
    六合劍石松齡終究是修養功夫極為精純的人,神情鎮定如恆,只是雙目炯炯凝視著
石中英,漸漸面有淒容,目中也隱含淚水,點頭道:「果然是英兒!」仰首向天,徐徐
說道:「這是上蒼保佑,不絕我石氏之後…」
    說到這裡,兩行老淚,已經從面頰上直滾下來!
    這是至情流露,深情感人!
    石榮陪著少爺雙雙跪地,向老爺勸慰道:「老爺,少爺回來,這是天大的喜事,老
爺該高興才對。」
    石松齡噙著淚光,舉手拭了一下,點點頭道;笑道:「老夫自然高興,唉,石榮,
老關當年眼看英兒失足落水,那份悲痛,簡直如摧心肝,真沒想到十年之後,英兒還能
活著回來,而且已經這麼大了。」伸手拉著石中英;溫言道:「孩子,起來,十年了,
咱們父子重逢,當真恍如隔世,你讓爹仔細瞧瞧。」
    屈長貴在旁笑道:「這是盟主盛德格天,公子才能化險為夷。」
    石松齡沒有理他,拉著石中英的手、走進書房,自己在一張紫檀雕花椅坐下,目光
慈祥,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他,藹然笑道:「孩子,你也坐下來,為父有話問你。」
    石中英應了一聲「是」,在爹下首的椅子坐下。
    石松齡回過頭去,朝屈長貴吩咐道:「屈總管,老夫今天不見外客,沒有什麼重大
的事,你一律給我回了就好。」
    屈長貴躬身應「是」,退了出去。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爹當了武林盟主,看來果然比從前忙得多了。」
    石松齡回頭望望石榮,和聲道:「石榮,你也坐下來。」
    石榮站在一旁,惶恐的笑道:「老奴從前跟老爺練過幾手拳腳,腰腳還健,站一會
還挺得住,再說,老爺的書房裡,也沒有老奴坐位。」
    石松齡知道石榮為人拘謹,只是望著他淡淡一笑,沒有再說,回頭朝石中英問道:
「孩子,你當年失足墜水,被洪水沖去,不知是什麼人把你救起來的?」
    石中英因師父已有交代,心知自己從師學藝,是一件極端機密之軋爹自然知道,他
老人家要這麼問,自然是為了自己突然回來,好對外加改解釋。這就恭謹的答道:「孩
兒是被一位過路的老人救起來的。」
    石榮在旁插口道:「阿彌陀佛,這人真是咱們石家的大恩人。」
    石松齡一手持須,注目問道,「這位老人家姓甚名誰?」
    石中英道:「他是孩兒的師父,叫做狄谷老人,是位採藥的藥師。」
    石松齡道:「你跟了他十年?」
    石中英道:「是的,師父常年都在山中採藥,也教孩兒武功!」
    石松齡微微一笑道:「他也會武功?」
    石中英道:「師父說:在山中採藥,時常會遇上毒蛇猛獸,練武可以防身。」
    石松齡問道:「他教你一些什麼武功?」
    石中英道:「除了練功,師父還教孩兒幾套拳法,腿法、和一路叉法。」
    石榮忍不住問道:「他怎麼不送少爺回來呢?」
    石中英道:「師父也問過我,但我只知道咱們家住在百家大街。」
    石榮急道:「我的少爺,咱們這裡是石門山石家莊,你說石家大街,你師父怎會知
道?」
    石松齡持須笑道:「英兒那時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那會知道的那麼多?」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果然是和師父說好了的。」
    石松齡接著問道:「那你如何會找回來的呢?」
    石中英道:「那是三個月前,師父有二次從城裡回去,忽然問起爹的名字,孩兒說
出你老人家的名諱,師父忽然拍著大腿笑了起來,並說:「那就沒錯了,他說孩兒可能
就是石門山石家莊的人,說要送孩兒回家來。」
    石榮急問道:「少爺,你師父也來了,他人呢?」
    石中英道:「師父把孩兒送到含山,就回去了?」
    這些話,自然都是狄谷老人教的,自然也是早和石松齡約好的。
    因此,石松齡聽的不住點頭。
    石榮輕「唉」一聲道:「這位老人家不但是少爺的救命恩人,也是少爺的師父,十
年養育,恩重如山,少爺怎好讓他過門不入,就這樣走了呢?」
    石中英笑道:「師父說他老人家是山野之人,我回來了就好。」
    石松齡微微頷首,歎息道:「你師父是林下隱士;世外高人,自然如閒雲野鶴,不
慕浮名,是以不願和為父相見,唉,為父當了六年武林盟主,終日俗芳纏身,像你師父
這樣的人,失之交臂,實在可惜。」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爹明明和師父是老朋友,裝作的真像,看來自己在巡谷學
藝之事,果然是十分隱秘的了?但不知這是為了什麼?」
    正在思忖之際,忽聽走廊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快得像一陣風,人還未到,已經響起一串銀鈴般的聲音,叫道:「乾爹,聽
說外面來了一個叫石中英的人,就是乾哥哥……」
    說話的又嬌、又脆,又快、又急,話聲未落,人已掀簾而入!
    那是一個綠衣少女,身上穿的是一件翠綠的春衫,窄窄的腰身,窄窄的袖子,胸前
繡著碗口大一朵鵝黃的花朵,配一條曳地百悄長裙,卻是天青色的!
    使人一眼就看得出這少女一定很懂得穿衣服,顏色配得很好;清新脫俗!
    她不過十八歲,生得很美,筆直的鼻子,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
配上紅菱般的小嘴,桃花般的臉頰,還有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如此美麗的姑娘,天下雖
大,未必多見!
    多上幾個,豈非會天下大亂?
    她後聲未落,人已跨進屋子,這下,她窘住了!
    因為她看到屋子裡已經多了一個藍衣少年!
    他,豈非就是她方對」口中叫的「乾哥哥」?但他,她並未見過面,對一個未曾見
面的人,就叫他「乾哥哥」,豈不羞人?何況他又是這麼一個英俊少年!
    她臉上忽然飛起一片紅暈,裊裊婷婷的在門口站停下來,低著頭,咬著嘴唇,若不
勝情;但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卻正在偷偷的瞧著石中英。
    石松齡目光一抬,藹然笑道:「琪兒,快過來,他不是外人,就是十年前失足墮水
的英兒,你們是干兄妹,快來見個禮。」一面回頭朝石中英含笑道:「英兒,她是你祝
伯伯的女兒,叫祝琪芬,拜在為父膝下,你叫她妹子就好。」
    石中英雖然十歲就離開家、但爹提起祝伯伯,他就想起來了。
    祝伯伯好像叫祝景雲,是華山派的掌門人,和爹最為莫逆,一年之中,總要到石家
莊來上一兩次,每次都要盤桓上幾天才走。祝伯伯也最喜歡自己,每次來,都要帶來不
少吃的玩的東西。
    他聽了爹的話,已經站起身來,但臉上不禁有些紅。
    祝琪芬也果然款步盈盈的走了進來,帶著紅暈的臉上,艷若朝霞,朝石中英嫣然一
笑,低著頭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石中英的臉更紅,連忙還了一禮,也叫了聲:「妹子。」
    石松齡看著這一對小兒女,似是老懷頗為欣慰,持須說道:「琪兒,還是你領英兒
去吧,看看他喜歡住在那裡?」
    祝琪芬眨著一雙晶晶發亮的眼睛,偏頭道:「乾爹是要我領大哥去看看,那一個房
間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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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5:11 |只看該作者
石松齡點點頭道:「正是。」
    祝琪芬忽然甜甜一笑道:「那就不用看了,東院我爹注的涵春閣,一切都是現成的,
只要被褥換一床就好,我猜大哥一定會滿意。」
    石松齡笑道:「那是給你爹準備的,你爹來了呢?住到那裡去?」
    祝淇芬道:「爹就是來了,每晚不是都在書房和乾爹下棋、飲酒,再不就論茗談天,
十天裡也住不上一二天,乾脆叫爹住在書房裡好啦!」
    石松齡含笑點著頭道:「也好。」
    石中英聽爹和祝淇芬的口氣,好像那「涵春閣」,是專為祝伯伯準備的,這就說道:
「那是祝伯伯住的,我隨便那裡都可以。」
    祝淇芬嬌憨的一笑道:「你不用管,來,我們走。」
    說著,轉身朝外就走。
    石中英道:「爹還有什麼吩咐?」
    石松齡揮揮手道:「你快去吧,淇兒會替你安排的。」
    石中英行了一禮,才回頭朝石榮道:「阿榮伯,我先走了。」
    石榮道:「少爺先請,老奴也有事要走了。」
    石中英掀簾走出書房。
    祝滇芬已經站在長廊轉角處,輕輕蹙了下眉,嬌笑著說道:「你這人有些婆婆媽
媽!」
    她好像已經和他很熟了。
    石中英臉上微微一紅,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祝淇芬舉起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掠了鬢邊被春風吹散的秀髮,和他走成並肩,偏頭
問道,「大哥,這十年來,你一直住在那裡?」
    石中英道:「一直隨著師父。」
    祝淇芬斜脫著他,問道:「學武功?」
    石中英道:「師父是採藥的,我跟著師父到處採藥,師父也教我練武。」
    祝淇芬道:「你武功一定很好了,不知練的是什麼功夫?」
    石中英不好意思的道:「我練的還是些莊稼把式,像『六路短拳』,『三十六路長
拳』,「螳螂拳』,還有『十二路彈腿』,」一路打虎叉法』。」
    祝淇芬抿抿嘴,想笑,但她沒有笑出來,他說的這些拳法,都是江湖上極普遍的招
術,武林盟主的公子,只學了這些普遍拳法,教人會笑掉大牙。
    她咬著嘴唇,凝視了他一眼,問道:「大哥,你十年來功夫,只學了這些拳法?」
    石中英道:「師父說過,任何拳法,「都有它的深奧之處,一個人練武旨在防身,
藝在精,不在多。」
    祝淇芬道:「大哥的師父一定是位高人了?不知是誰?」
    石中英道:「師父只是一位採藥的老人,叫做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
    祝淇芬訝異的道,「我怎會沒有聽人說過呢?」
    石中英笑道:師父除了採藥,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妹子自然沒聽人說過了。」
    他這聲「妹子」,聽到祝淇芬的耳裡,心頭忽然有一線甜甜的感覺!
    出了東首一道腰門,就是一片花園。說它花園,其實是一大片山坡,外面圍著高牆,
山坡間,茂林修竹,雜以桃杏,又因地制宜,建了幾幢小摟;又引來泉水,曲折成溪,
溪上加以板橋,有白石小徑,曲折相通。
    如今正是春光最好的時候,桃杏盛開,雜花如錦。
    祝滇芬回眸笑道:「你看,涵春閣,就是在那裡了,景色好不好?」
    伸出一根纖纖玉指,便朝一片花林中指了指。
    石中英隨著她玉指看去,果見一片花林中,露出了一角小樓。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身側傳來一陣非蘭非麝的花香,煎人欲醉!
    石中英聞不出這是什麼花香,忍不住回過頭去。
    花間小徑,自然極狹,祝滇芬指點著說話,自然和他靠得極近。他這一回頭,才發
現這股淡淡花香,是從祝淇芬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分不清是從她袖口,領口,還是秀髮上,反正他聞到了。
    一時不禁聞的臉紅心跳,眼前一片花林,都有些模糊不清。
    祝琪芬看他沒有作聲,只是望著自己袖管發呆。
    她袖管本來就窄,這一伸手朝前指點,就露出了半截像羊脂白玉的手腕。她的纖手、
玉腕,當然都很美,都很好看。
    祝滇芬臉上又起了一陣紅暈,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時常臉紅。但她的眼睛裡
卻在閃著光,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兩人緩緩的踏著白石小徑,走過小橋。
    橋下清流的溪流,照著一雙人影,好像發出輕柔的讚美。
    這是恬靜的聲音!
    涵春閣,是一個幽致的竹樓。
    祝琪芬領著他走上小樓,樓上一共只有兩間,一間較大的是起居室,陳設並不華麗,
但一桌一幾,莫不古色古香,精緻絕淪。前面有一條小小的走廊,你可以扶著欄杆,看
到遠山含翠,花林如錦。
    左首是一個房間,祝淇芬已經推開房門,回頭含笑道:「你來看看這房間是否滿
意?」
    石中英雖然回到家裡;但他對這個家感到十分陌生,現在就像客人般的被招待著。
他舉步走進房間。這間房,原是給華山派掌門人祝伯伯準備的,不用說,房中佈置,當
然是精緻而雅潔的。
    石中英微微搖頭,望著祝滇芬道:「妹子,我不能注在這裡。」
    祝滇芬奇道:「為什麼?」
    石中英道:「因為這是祝伯伯住的。」
    祝淇芬嫣然笑道:「我方才不是和乾爹說好了麼?爹來,讓他住在書房裡好了。」
    石中英道:「這不大好,我住到書房裡去,也是一樣。」
    祝淇芬咬著嘴唇,直是搖頭。
    她搖頭的姿態也很美!
    「不,你不知道,爹來了,乾爹和他商討武林大事,一談就談到深夜,有時下棋,
有時候飲酒,時間晚了,就睡在書房裡,這是他們多年來的老習慣,你住在書房裡,並
不方便。」
    石中英想想,她說的也是有理。
    祝淇芬沒待他開口,接著笑道:「告訴你,這間小樓,說是給爹準備的,其實只是
給爹放行李罷了,空著不是白空著,聽我的,你就住在這裡好了。」隨著話聲,輕盈的
走過身去,走到左首窗下,伸手推開兩扇花格子窗,回頭招招手道:「大哥,你過來。」
    石中英身不由己的跟了過去。祝淇芬伸手一指,說道:「那邊一片竹林子裡,有一
角小樓,叫做翠翎小築,我就在那裡。」
    石中英道:「你喜歡竹?」
    祝琪芬眨眨雙眸,說道:「我喜歡綠色。」
    石中英看她身上翠綠衣衫一眼,低聲吟道:「圓緊珊瑚節,鋒利翡翠翎!」
    祝淇芬甜甜一笑,道:「那是皮月休的句子,原來大哥也懂詩,『翠翎小築』,是
爹題的名,就是根據這兩句詩來的。」說到這裡,忽然「哦」道:「大哥,你剛回來,
一定累了,還是休息一回吧,我不打擾你啦!」
    石中英想說:「我不累」,但這話豈不是等於留她,她雖是義妹,終究男女有別。
    祝琪芬走的很快,快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說道:「我去叫人給你換一床被褥,
現在離吃飯還早,待會我會叫你的。」
    說完,轉身就走。
    石中英道:「不用換了。」
    她走簡直像一陣風,只怕連石中英說的話,都沒聽見。
    石中英走過去,在臨窗一張雕花案樞椅上,坐了下來。
    離家十年,回到家裡,竟然如此陌生!
    除了爹,除了阿榮伯,自己簡直像在陌生人家作客。他不禁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石中英才起身,就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他送來洗臉水。
    他盥洗完畢,使女就替他端上早餐。
    他在狄谷,一住十年,都要自己動手,如今回到家裡,他真的變成了少爺,一切都
有人伺候,而且伺候他的,是一名身材苗條,面貌娟秀的少女。
    光是這一點,就使他很不自在。
    他自然記得小時候,每天早晨,都要到爹的書房裡去請安。吃過早餐,他就步出
「涵春閣」一路朝書房而來。
    剛走到長廊的轉角處,就聽到書房裡有人說話,而且話聲說的極輕!
    石中英自幼練功,而且經過當代九位高人的傳授,他的耳目,自然被訓練的特別敏
銳。
    這長廊轉角處,和書房少說還有六七丈距離,書房中兩人的話又說的很輕,換了旁
人,自然聽不清楚;但石中英聽來還是很清楚。
    那是總管屈長貴的聲音,說道:「是,是,回盟主,屬下昨天已經派人查了。」
    接著是爹的聲音說道:「如此很好。」
    他們自然是在談著公事,因為爹是當今武林盟主。
    石中英自然不會去注意他們的談話,這只是無意中聽到的,他腳下絲毫不停,繼續
朝前走去。
    只聽書房中傳出爹的聲音說道:「屈總管,你去瞧瞧,外面是誰?」
    屈長貴方應了聲「是」
    石中英已經接口道:「爹,是孩子給你老人家請安來
    屈長貴掀簾走出,堆起一臉笑容,躬身道:「公子早!」
    他不論遇上誰,都是笑臉迎人,一團和氣!
    石中英心中暗道:「屈總管真是一個好人,爹當了武林盟主,確實需要這樣一個人
來幫他做事。」一面連忙含笑點點頭道:「屈總管早。」
    說著舉步跨上石階。
    屈長貴替他掀起了簾子,直等石中英跨進屋房,才悄然放下門簾,退了出去。
    石中英跨進書房,就恭敬的叫了聲「爹。」
    石松齡坐在一張高背虎皮交椅上,面露藹容,含笑道:
    「孩子,你這麼早,就到書房裡來作甚?」
    石中英道:「孩兒是給爹請安來的。」
    石松齡一手持須,掀慰的道:「難為你有這番孝心。」
    他口氣微頓,望著石中英道:「你跟師父練過幾年拳腳,根基扎的還不錯,為父是
六合門的掌門人,一生以六合劍馳譽武林,自己兒子,總不能不懂劍術,從現在起,你
必須在家裡安心練劍……」
    他緩緩從椅上站起,伸手在案頭取過一冊不太厚的手抄本子,隨手遞了過來,坐下
說道:「這是咱們六合門的『六合劍法』,共有六六三十六劍,這本子解說的頗為詳盡,
卷首是六式本門練劍內功,練劍之前,必須先學會練劍內功。下面是三十六式劍法,都
有圖文註解,你先把六式練劍內功練熟了,再循序漸進,依圖練習劍法,如有疑難之處,
再由為父加以指點,你先拿去仔細研讀。」
    石中英在狄谷十年,就是沒練過「六合劍法」。因為「六合劍法」是六合門的秘技,
只有六合門的人才會,石中英的父親以「六合劍法」成名,師父自然不會教他「六合劍
法」。
    石中英聽得大喜過望,慌忙雙手接過。說道:「孩兒自當謹記。」
    石松齡微微歎一聲道,「為父自從當了武林盟主,這幾年來、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事
情,都要取決於為父,整天很少有空閒的時間,連教你劍法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不過
這本劍譜,為父化了多年心血,才手錄下來的,上面註解的很詳細……」
    剛說到這裡,只見總管屈長貴匆匆走入,躬身說道:「啟稟盟主,腔炯派藍掌門人
來訪。」
    石松齡倏地站起身來,一面朝石中英揮揮手道:「孩子,你回房去吧,為父要出去
迎接藍掌門人,也許有什麼公事要談。」
    石中英一手捧著劍譜,躬身道:「孩兒告退。」
    石松齡沒等他說完,已經率同屈長貴,急匆勿的往外迎了出去。
    回到「涵春閣」,祝淇芬早已等在那裡,看到石中英回來,就迎著叫道:「大哥,
你一清早跑到那裡去了?害人家等你老半天。」
    她今天換了一套粉綠的衣裙,兩條烏黑的辮子;一直垂到胸前,辮梢上,結著兩條
粉綠絲辮的蝴蝶結!
    看去更顯的清新活潑,人比花嬌!
    石中英不敢朝她多看,只是笑著道:「妹子久候了,我是到爹書房去了。」
    祝淇芬目光朝他手上一溜,問道:「大哥,你真用功,手裡拿的是什麼書?」
    石中英笑道:「是爹給我的『六合劍譜』,要我自己看著練……」
    祝琪芬小嚙一順,說道:「乾爹真偏心,我纏著要學,他老人家只教了我幾手,就
說沒時間教,你才一來,就把劍譜交給了你。」
    石中英道:「爹也是說沒時間教我,才要我拿回來自己練,咱們以後一起練好了。」
    祝淇芬披披嘴道:「不知乾爹是不是肯傳給我呢?這是你們六合門的獨門武學,江
湖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獨門武學,都是傳媳不傳女的,我……」
    她原想說:「我只是乾女兒呀!」;但她說到「傳媳不傳女」,忽然發覺自己說漏
了嘴,粉臉突地飛起一片紅暈,羞澀地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石中英本來覺得她很會說話,也活潑,現在卻發現她很溫柔,很會害羞。
    過了好一會、祝淇芬臉上紅暈漸漸褪去,眨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嫣然笑道:
「大哥,你知道我一清早就來找你,有什麼事嗎?」
    她一笑,臉頰上就浮現出兩個小酒窩,很甜。
    石中英搖搖頭道:「不知道。」
    祝淇芬偏著頭道:「你猜猜看。」
    石中英道:「你不說,我如何猜得著?」
    祝淇芬眼波流動,輕笑一聲道:「你來。」
    伸手拉著石中英的手,朝房裡就走。
    石中英只覺她拉著自己的手,軟綿綿的,柔若無骨。
    他從小就跟師父到巡谷去,一住十年,別說沒和女孩接觸過,連女孩子的影子,都
沒見過一個。
    一回到家裡,就遇上一個嬌滴滴的乾妹妹,一顰一笑,已經夠惹人憐愛。
    這下,她纖纖玉手,拉著他的手,就像通上了電,一時但覺面紅耳赤,心頭狂跳,
嚎喘說道:「妹子,你這是做什麼?」
    祝淇芬拉著他的手,走進房門,才放開手,指指床上,回頭瞟了他一眼,嬌笑道:
「你瞧。那是什麼?」
    床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堆悄疊整齊,簇新的衣衫。
    有寶藍色,天青色,深銅色,和眼下最流行,最時新的鵝黃色、梅紅色,件件都是
輕羅製成,色彩鮮艷奪目。
    石中英不覺一呆,問道:「這些衣衫,是妹子去買來的?」
    況淇芬甜甜一笑,道:「才不是呢,街上買的衣服.裁剪不合身,手工又差,那怎
麼能穿?」
    她輕盈的轉了個身,面對著石中英,接著說道:「這幾件衣服,是我昨晚逼著幾個
嫫嫫趕夜縫製的,你快試試,合不合身?」
    她不待石中英開口,接著說道:「明天,有好多客人會來,我爹也要來,不給大哥
趕製幾件衣服,怎麼出去接應賓客?」
    石中英聽的奇道:「明天有很多客人會來?家裡有什麼事?」
    祝淇芬輕笑道:「有什麼事?明天是一年一次的例行集會、乾爹是武林盟主,還有
兩個護法門派。一個是爹(華山派),另一個是八卦門的高伯伯,另外還有幾個,那是
乾爹的朋友,也會一起來。」說到這裡,忽然咦道:「大哥,你快脫下來呀,試試合不
合身,也好叫她們重新縫製。」
    她逼著他脫下藍布衣衫,然後取了一件梅紅色夾衫,雙手提著衣領,伺候道:「大
哥,快來穿上看看。」
    石中英臉上一紅,詛泥的道:「妹子,還是讓我自己來穿。」
    祝琪芬笑著催道:「我說你這人。婆婆媽媽,沒錯吧?你是我大哥,我伺候你穿,
這有什麼不對的。」
    石中英只得伸手穿上衣衫,一面扣著衣鈕,覺得甚是合身,這就說:「妹子,你真
能幹,好像量著我身裁的,只是顏色太鮮紅了。」
    祝淇芬咕的笑道:「這是梅紅,不像大紅那麼刺目,是眼下京朝少年最流行的春裝
顏色了。」
    她以欣賞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石中英,喜孜孜的挑著眉毛說道:「正好。再合身也
沒有了,大哥穿上這件衣衫,才是翩翩公子呢!」不待石中英開口,接著笑道:「我喜
歡穿綠色,但大哥不能穿,否則變成慘綠少年了。」
    石中英笑道,「妹子真會說笑。」
    說著正待脫下。
    祝淇芬忙道:「大哥就穿著了,還脫下則甚?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顏色?」
    石中英道:「這都是妹子給我挑的顏色,我怎會不喜歡?」
    祝淇芬星眸之中閃過一絲喜悅,瞟了他一眼,輕笑道:「原來大哥也很會說話。」
    正說之間,只見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了進來,朝祝淇芬福了福,說道:小姐,莊主
有事相請。」
    祝淇芬輕輕皺了下眉道:乾爹又有什麼事了?一定是什麼東西找不到了,才來找
我。」一面回頭道:「大哥,我去去就來。」
    翩然朝門外行去。
    石中英看著她後形,忖道:「這位妹子,真是又聰明,又能幹,祝伯伯把她過繼給
爹做乾女兒,自然是因爹家裡沒人照料,才要她來的。」
    心中想著,隨手拿起劍譜,走到窗口一張椅子坐下。
    翻開第一頁,見上面寫著:「六合劍譜,六合門第十一代弟子石松齡沐手敬錄」字
佯。他雖然十歲就是離開了家;但爹這一手端正謹嚴一筆不苟的楷書,他一看就認識。
    這是「多寶塔碑」的字體!
    他不禁記得小時候,爹叫自己寫的情景,一筆一劃,都是爹握著自己小手寫的;今
爹當上了盟主,連劍法都沒有時間教了,要自己練了,他心頭不覺升起一絲悵觸!
    離家十年,好像父子之間的距離,也拉遠了。
    不,爹還是那麼慈祥,那麼關切自己,只是當上了武林盟主,要處理許多天下武林
大事,分去了對自己的敵犢私情。
    他一頁一頁往下翻,這冊劍譜,共分上下兩卷。
    上卷記載的六合門源流,論劍法,論練劍忌害,劍法歌訣,及六式練劍內功圖解。
    下卷才是三十六路劍法的圖式,每式都有詳細註解。
    石中英掙下心來,一口氣把前面幾篇文字,都仔細的研讀了一遍。
    六式「練劍內功」,原是練「六合劍」的基本功夫;但石中英十年之中,經九位名
師循循誘導,一身所學,已到爐火純青之境,看過一篇,就完全領悟,自然毋須再練。
    接下去就是三十六式「六合劍法」,石中英翻到後面,發現一共只有三十個劍法,
後面只寫著:「第三十一式迴光返照」字樣,卻沒有圖文,最後的幾頁,全是白紙,似
是尚未寫完。
    這最後六招,自然是「六合劍法」最精絕的劍招了。敢情爹寫到這裡的時候,就當
選武林盟主,沒有時間寫下去。
    這一天,他除了吃飯,整天都專心一志,浸淫在「六合劍法」上,他身邊沒有帶劍,
就以指代劍,在房中依式練習。
    祝琪芬上午走後,也一直沒有來過。
    三十招劍法,經過他一天研練,差不多已瞭然於胸。
    晚飯後,石中英在走廊上站了一會,感到春寒抖峭,夜霧極濃,回進屋中,越發覺
得無聊。
    當下就在起居室中,擺開門戶,以指代劍,把白天研練尚未純熟的三十招」六合劍
法」,演練起來。
    他一身武功,得到九位名家的傾囊傳授,自然早已融會了各家的精英;但他重視
「六合劍法」。因為這是他石家家傳的劍法,爹因「六合劍法」而成名,他是爹的兒子,
非精通?六合劍法」不可。
    爹外號「六合劍」,那當然因為是六合門的掌門人,精通「六合劍法」,但「六合
劍」的另一意義,是指在爹劍下,從無走得出六合之人。
    石中英一意練劍,他打算先練熟三十路劍法,再向爹請示最後的六招。
    此時以指代劍,在房中展開劍法,練到心領神會之處,不知不覺意在劍光,體內真
氣流動,隨著他劃出的劍勢突然透指而出!
    就在此時,門簾掀處,一個苗條人影,很快從門外閃身而入。但石中英以指代劍的
一記劍勢,也正好劃到,指風嘶然,夾著森寒的劍氣,從苗條人影身邊擦身而過!
    苗條人影口中驚「啊」一聲、嬌軀輕晃,在電光石火般的時間,一下閃了開去。
    好快的身法!
    這下,完全出乎石中英的意外,他武功精純,能發自然能收,同樣在電光石火之間
倏地斂手。
    苗條人影站停下來,一張春花般的臉上似驚似喜,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霎
不霎盯著石中英,輕輕的道:「大哥,你好精純的功夫。」
    她,自然是祝淇芬。
    石中英臉一紅,郝然道:「妹子,又在說笑了,我只是一時無聊,照著爹的劍譜,
胡亂練著玩的。」
    這話倒也不假,「六合劍譜」就翻開著,放在桌上,他確是在依圖練習。
    祝淇芬自然看到了;但她親自經歷,遇上了強烈劍風,總不是假的,要是換了個人,
這一記就躲閃不開。其實她縱然不及時躲閃,石中英也已及時收勢?
    無意之中,兩人都展露了一手極高的功夫?
    這是掩飾不了的事實。
    祝淇芬咬著嘴唇,默默的走了兩步,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斜看了桌上的劍譜一
眼,說道:「大哥,你把它收起來吧!」
    石中英依言覆上劍譜,說道:「妹子有什麼事嗎?」
    祝棋芬轉身朝裡問走去;低低的道:「我有話和你說。」
    裡問是石中英的房間,她毫不避嫌的當先走了進去。
    她是他的乾妹妹,當然用不著避嫌。
    石中英跟著走入房中,一面說道:「我聽春嬌說,妹子今天很忙。」
    春嬌,是在「涵春閣」伺候的使女。
    祝淇芬道:「我爹傍晚時光,已經來了。」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來了,我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他想起少時候祝伯伯最疼自己,聽到他來了,自然感到十分高興。
    祝玖芬柳眉含蹙,微微搖頭道:「這時候,爹正在書房和乾爹討論武林大事。他們
說的是機密事兒,什麼人都不能進去,你看,連我都被攆出來了,你自然也不用去啦。」
    石中英道:「那麼妹子要和我說什麼?」
    祝淇芬輕盈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抬頭道:「大哥,你也坐下來咯,我們慢慢的
說。」
    石中英不知她要說些什麼?但看她一本正經的神情,好像真有事兒.當下隔著一張
茶几,和她對面坐下,說道:「妹子現在可以說了。」
    祝琪芬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凝注著他,問道:「大哥,你真是十年前落水的石中英
大哥?」
    這話問的好不突兀!
    石中英不覺一怔道:「你懷疑我不是石中英?難道我還會冒充?就算我冒充,阿榮
伯總不會認錯人吧?」
    說到這裡,心頭突地一動,想起自己回來之後,只見過爹兩次面,他老人家雖然和
從前一樣的慈愛;但在自己感覺上,總好像缺少一點什麼?心念轉動,不由的急急問道:
「莫非是爹在懷疑我?」
    祝淇芬臉色微變,輕笑道:「你別瞎猜,誰說你是假冒的來著?只是你回來的太巧
了。」
    石中英奇道:「我回來的太巧,這話怎麼說?」
    祝琪芬道:「也許這是巧合,因為明天是一年一次例行集會。」
    石中英道:「這和我回來有什麼關係?」
    況淇芬道:「這且不去說他,但至少有一件事情瞞著我,我才會這樣問你。」
    石中英道:「我有什麼事瞞著你了?」
    祝淇芬道:「你說你師父是採藥的巡谷老人,他教你的武功,是長拳。短拳,螳螂
拳、彈腿和一路叉法?」
    石中英點點頭道:「就是這些。」
    祝淇芬披披嘴道:「那你方才使的那一招呢?」
    石中英愕然道:「我方才使的是《玄武爭鋒》,《六合劍法》第十九式,怎麼?妹
子覺得那裡不對?」
    祝淇芬道:「但你使出來的這一記劍招,明明帶著凜冽劍風,總不是假的吧。」
    石中英心頭暗暗一凜,登時想起師父說道:「雖親若父子,也不能吐露隻字」的話
來,不覺聳聳肩,笑道:「妹子這話越說越玄了,我身邊沒有劍,才照著劍譜上的圖書,
隨手比劃,胡亂練習,連一點架勢都談不上,那會劃出劍風來?」
    祝淇芬疑信參半,但他說的又不像假話,一時咬著嘴唇,偏頭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過了半晌,忽然壓低聲音說道:「大哥,說實話,你這次回
來,是不是有特殊的目的?」
    石中英心頭又是一跳!師父確實說過,存一件艱巨的任務,要自己去做;但師父並
沒有說出什麼事情?自己也一無所知,因為這是極端機密的事。
    他臉上不期流露出驚訝神色,認真的道:「妹子,你究竟想到了什麼?我簡直不懂
你指的什麼?」
    他跟第九位「師父」學過易容術,因此裝作得很像。
    祝琪芬低下頭,雙眉微蹙,好像懷著極大心事,一臉俱是關切之色,幽幽說道:
「大哥,你應該相信我,如果你這次回來,真是另有目的的話,你對我說實話,我不會
說出去的,也許我還可以幫助你。」
    親若父子,都不能吐露隻字,何況祝淇芬只是乾妹妹?
    這是師父臨行時諄諄囑咐之事。
    石中英雖然覺得祝淇芬這番話,也是一片真心;但也使他從祝淇芬的話中,聽出果
然有一件十分隱秘的大事。
    他望著她,臉上一片迷惘,說道:「妹子,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聽不慌你的意
思,我回來,因為這是我的家,一個從小失去家的人,心裡會如何惦記著家,如何惦記
著爹,回家會有目的麼?」
    他說的真情流露,這是真心話,半點不假。
    祝淇芬好像有些失望,但又感到安慰;仍然低低的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大
哥也不必放在心裡,尤其不可在乾爹的面前提起,也許是我猜想的不對,因為……」
    她輕輕「唉」了聲,又道:「唉,我原是一番好意,看來還是回去的好……」
    說著已經站了起來。
    石中英怔怔的望著她道:「妹子是說,要我回到師父那裡去?」
    祝淇芬搖搖頭,嫣然一笑道:「不,大哥誤會了,我是說,我對大哥說錯了話,還
是回房去的好。」
    隨著話聲,她已翩然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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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6:48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重重疑雲
    第三天。
    書房裡不時傳出一兩聲清朗的大笑。
    今天三月十五,是石盟主和幾位知交一年一次聚會。
    只要聽主人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賓主交談的一定是愉快。
    總管屈長貴,就站在書房門口花棚底下,隨時準備聽候呼喚。
    總管,本來就不好幹,一府之內,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得管到。
    當武林盟主的總管,更不簡單,不但石府裡裡外外要他負責,甚至連天下武林,各
門各派的事,他都得懂,都得管。
    好在屈長貴不論見到什麼人,都以笑臉相迎,一團和氣,不但石府上下的人,對這
位屈總管十分敬重,就是江湖各門各派的人,只要和屈總管接觸過,無不對他另眼相看,
讚他一聲能幹。
    這幾年來,屈總管著實替石盟主做了下少事、也幫了不少的忙。他可以說是石盟主
的左右手。
    長廊上,正有一對少年男女,緩步走來,他們正在邊走邊說,狀極親密,那正是干
兄妹兩人!
    祝淇芬一大早就約了石中英和她同來。
    石中英今天穿著十分整齊,身上穿的是梅紅夾袍,粉底薄靴,加上他面如敷粉,劍
眉斜飛,星目朱唇,更顯得翩翩少年,俊逸出群。
    祝琪芬自然也刻意修飾,尤其她平時喜歡穿綠色衣衫,但今天卻也換了一身玫瑰紅
的衫子,玫瑰紅的百用裙,正好和石中英一個顏色。
    這兩人走在一起,真是珠樹瑤花、天生的一對。
    屈長貴一眼看到兩人,立即滿臉含笑的趕了上來,拱手道:「在下見過公子,小
姐。」
    石中英點頭道:「總管早。」
    祝淇芬接著問道:「屈總管,乾爹和爹,都在裡面麼?」
    屈長貴陪笑道:「在、在,盟主和祝掌門人,都在裡面。」
    祝淇芬問道:「還有什麼人。」
    屈長貴道:「還有高掌門人、鄧大俠、趙道長、和倥侗的藍掌門人,聽說長江龍門
幫的李幫主也要來,只是還沒有到。」
    祝淇芬訝然道:「你說的是獨角龍王李夫衍?」
    屈長貴道:「是,是,正是李幫主。「
    祝淇芬問道:「他來作甚?」
    屈長貴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今天是盟主和兩位盟中的護法,一年一歡的聚
會,大概他聽到消息。才趕來的。」
    祝琪芬道:「大哥,走,咱們進去。」
    兩人跨進書房,就看到上首一張紫檀雕花榻上,和兩旁八張椅幾,圍坐著六個人。
    華山掌門祝景雲和六合劍石松齡就分坐在上首榻上。
    屋中幾人,看到掀簾而入的這一對壁人,不覺呆得一呆!
    石松齡含笑道:「英兒、淇兒,你們來的正好,快過來見過幾位伯泊。」
    祝琪芬搶著道:「乾爹,女兒都認識。」話聲一落,口中叫了聲:爹。」
    翩然朝祝景雲奔了過去。
    祝景雲一把樓著他女兒,笑道:「這丫頭完全給盟主嬌縱慣了,當著這許多伯伯面
前,一點規矩也沒有。」
    這時石中英也跟著走到石松齡身邊,垂手同立。
    石松齡含笑道:「這是小兒中英,十年前失足落水,蒙一位採藥的老人救起,幸得
不死,前天才回來。」
    接著替他一一引見了在坐諸人,坐在榻上右首,身穿銀白長袍,黑鬚飄胸,丰神脫
俗的是華山派掌門人祝景雲。
    這人不用爹引見,石中英認得出來,他小時候對祝伯伯的印象極深。
    第二人是中等身材,年紀不過五旬,已是滿臉皺紋,但一雙眼睛開合之間,卻是精
光四射的老者,是八卦掌門人高翔生。
    第三人身材矮瘦,面紅似火的是百步神拳鄧錫侯。
    第四個頭椎道轡,一身灰布道裝的老道人,是嶗山風雲子趙玄極。
    第五個兩鬢花白,面如重棗的老者,是倥侗派掌門人藍純青。
    石中英隨著乃父引見,一一施禮。
    風雲子趙玄極呵呵笑道:「恭喜盟主,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祝景雲含笑道:「中英,你還記得祝伯伯麼?」
    石中英恭敬的道:「祝伯伯從小疼愛小侄,小侄怎會忘記?」
    祝景雲一雙炯炯目光,只是打量著石中英,不住的點頭道:「不錯,你小時候就聰
穎過人,長大了,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將門之子。」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外號六合劍,劍彌六合,武林無出其右,盟主的公子,自該
稱為小六合劍!」
    百步神拳鄧錫侯接口道:「小六合劍,不如稱之為劍公子的好。」
    「好!」風雲子趙玄極附掌道:「好個劍公子,這名稱既響亮,又妥切,哈哈,咱
們幾個做伯伯的,沒拿見面禮來,就以這劍公子三字,奉贈公子吧!」
    這真合了子隨父貴,石中英一步江湖都未闖過,就得了「劍公子」的雅號。
    石松齡連說「不敢」,一面接著道:「小兒初學劍術,怎能當得如此稱謂?」
    鄧錫侯道:「公子家學淵源,不出數年,定可嶄露頭角,撇開石兄身為武林盟主不
說,令尊以劍名世。公子還錯得了麼,這劍公子三字,實非公子莫屬。」
    祝淇芬一雙盈盈秋波,瞟著石中英,面有喜色,漾起兩個小酒窩,說道:「爹、鄧
伯伯替大哥取了劍公子三字,這外號真好聽,那么女兒呢?女兒是乾爹的乾女兒,自然
也該叫劍什麼才對呀?」
    祝景雲大笑道:「你這丫頭,方才爹說你彼盟主嬌縱慣了,這話沒錯吧?外號是要
武林大家公認的、你怎的自己討起封來了?劍什麼?你叫劍丫頭,只怕還不配呢!」
    祝琪芬小嘴一順、不依道:「爹,我不來啦!」
    石松齡一手持須,含笑道:「對了,滇兒,你前些日子,纏著乾爹,要學『六合劍
法』。乾爹只教了你幾手,就沒時間再教,擱了下來,如今英兒回來了,乾爹昨天已把
劍譜交與英兒,你們兄妹正好一起練習。」
    祝淇芬想昨天說過:「傳媳不傳女」的話來,一時粉臉驀地飛起兩片紅霞,扭扭頭
道:「女兒才不想練啦!」
    正說之間。只見屈總管屈長貴勿勿走入,躬身道:「啟稟盟主,方才據報,長江龍
門幫李幫主,距咱們莊子,已不到二里了。」
    石松齡微微頷首,朝祝景雲相視一笑,站起身道,「諸位請坐,兄弟去去就來。」
    一面回頭朝石中英道:「英兒,你在此陪幾位伯父聊聊。」
    舉步朝外行去。屈長貴緊隨盟主身後,亦步亦趨的跟去。
    祝景雲含笑朝石申英道:「賢侄,別老站著,你也坐下來。」
    石中英道:「諸位伯父商前、小侄站著並不累。」
    祝淇芬道:「大哥,爹叫你坐,你就坐下來咯,乾爹不在,你就是主人了,別婆婆
媽媽地好不?」
    祝景雲看了女兒一眼,笑道:「你該跟你大哥學學才是,你瞧,中英賢侄少年老成,
有多斯文,誰像你,野的像脫綴野馬。」
    祝淇芬微嬌道:「爹,你就是要稱讚大哥,也別盡編排女兒呀。」
    百步神拳鄧錫侯笑道:「祝兄有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千金,真是福氣,兄弟倒覺得
女孩子也不能太茬弱了,尤其咱們武林兒女,中幗猶勝鬚眉,與其茬弱,倒不如野一點
的好。」
    祝景雲笑道:鄧兄這麼一說,這丫頭就更振振有詞了,女孩兒家,年紀大起來了,
還是文靜些的好,就拿中英賢侄來說,從前兄弟每次到石家莊來,一見到我,他就要從
兄弟的膝蓋上往肩頭爬,現在你看文質彬彬,多有禮貌?」
    石中英想兒時的情景,祝伯伯確是時常抱著自己坐在他膝蓋上,但自己從未爬過祝
泊伯的肩頭。也許自己年紀小的時候爬過,只是事隔多年,已經想不起來了。
    祝淇芬道:「爹喜歡大哥,又斯文、又有禮貌,那你就要大哥做你的女兒好了。」
    她覺得這句話很好笑,不覺「唁」的笑出聲來。
    祝景雲微微一笑道:「真是孩子話,你大哥怎能做為父的女兒;但他將來倒可以做
為父的……
    祝淇芬粉臉驟然一紅,沒待爹說下去,搶著說道:「爹這是要收大哥做徒弟了,這
樣就好,爹教大哥『流雲劍法』,女兒跟乾爹學『六合劍法』,我和大哥不是都可身兼
兩家之長麼?」
    她自然知道爹要說什麼;但這一接口,就輕輕岔了過去。
    祝景雲一手拂著黑鬚,笑:「只要中英賢侄要學,爹還會不肯麼?」
    祝淇芬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
    祝景雲笑道:「爹幾時說了不算的?」
    祝淇芬瞟了石中英一眼,喜孜孜的道:「大哥,爹答應傳你『流雲劍法』了,其實,
爹也沒時間教你,這樣吧,從明天起,我教你『流雲劍法』,你教我『六合劍法』,咱
們交換著練好了。」
    華山「流雲劍法」,石中英早就會了。他一直懷疑教自己華山派武學「流雲劍法」
和「穿雲指」的那位「師父」,極可能就是祝伯伯,只是聲音不對;但又不敢問,別說
當著這許多人,就是只有祝伯伯一個人,他不敢問。
    這是師父再三叮囑的,自己練武一節,即使親若父子,也不能吐露,不准多問,因
為這是一件十分秘密的事。
    為什麼要守秘密呢?他就一無所知;但師父說的話,總是不會錯的了,不然,他們
這九位老人家,為什麼要花十年工夫,教自己練各門各派的武功呢?
    他心中想著,一面望望祝淇芬,紅著臉道:「我才學了幾招,還不如妹子呢,爹方
才不是說過,要我們一起練習?等我學會了『六合劍』,妹子再教我好了。」
    祝淇芬道:「你不學『流雲劍法』,我也不學『六合劍法』。」
    只聽走廊上傳來石松齡的笑聲,說道:「李兄難得光臨,而且也來的正好,兄弟幾
位友好,正在書房裡,大家約定了每年集會一次,趁機敘敘,盤桓上十天半月再走。」
    另一個洪亮聲音說道:「兄弟那能有這許多時間耽擱y
    這不用說,自然是長江龍門幫幫主獨角龍王李天衍了。
    石松齡大笑道:「李兄既然來了,那可由不得李兄了,再說,咱們都已漸入老境,
朋友愈來愈少,大家還能聚在一起,實在難能可貴之事。」
    洪亮聲音道:「盟主說的也是。」
    兩人話聲漸近,屈長貴槍在前面,替兩人掀起門簾。
    石松齡走到門口,腳一停。抬抬手道:「李兄請。」
    洪亮聲音道:「自然盟主先請。」
    石松齡爽朗的笑道:「李兄遠來是客,何況還是第一次光臨寒舍,請、請。」
    門口出現一個高大人影,洪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兄弟有潛了」。舉步跨入書房。
    獨角龍王李天衍,是長江流域首屈一指的龍門幫幫主。也可以說是南七省的總瓢把
子,在江湖上,聲望極隆,一言九鼎。
    他一步跨進書房,自有他的氣勢,屋內坐著的幾位掌門人,已經紛紛站起身來。
    石中英打量來人,只見這位龍門幫主,年約六旬開外,高大身材,腰背微駝,生得
眉如臥蠶,目若丹鳳,鼻直口方,紅臉蒼髯,穿著一襲青緞長袍,虎步龍行,威儀懾人。
    石松齡貌相清秀,舉止安詳,在先前眾人之間,儼然是群龍之首,不失為武林盟主
之尊;但如今和獨角龍王李天衍走在一起,氣魄、風度,全被人家所奪!
    一個像八面威風的大將軍!
    一個只是落第的秀才罷了!
    祝景雲迎上一步,拱手道:「李幫主久違了。」
    獨角龍王巨目一掄,呵呵笑道:「原來祝、高二位護法。藍掌門人,鄧兄,趙道兄
全在這裡,盛會、盛會,哈哈,無怪主人非要兄弟盤桓些時日再走不可了。」
    倥侗掌門藍純青含笑道:』李幫主第一次來,自該盤桓些時日再走了,連兄弟遠處
邊唾的人,都要一年一次,兼程趕來呢!」
    石松齡連連抬手道:「李兄請上坐。」
    原來祝景雲已讓開了上首的坐位。
    獨角龍王李天衍如論江湖聲望,並不在六合劍石松齡之下,他略為謙虛,就在上首
賓位落坐,一面拱手道:「諸位老哥,都是一派掌教,這位子兄弟如何能坐?」
    他口雖說如何能坐?其實早已坐了下去。
    高翔生笑道:「這叫做後來者居上,咱們聽說李幫主要來,早就虛左以待了。」
    說話之時,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獨角龍王李天衍目光落到石中英的身上,不覺問道:這位小兄弟,是那一位的高
足?」
    石松齡忙道:「他是小兒中英。」一面喝道:「英兒還不快來見過李伯父?」
    石中英走上一步,作了個長揖道:「小侄叩見李伯父。」
    獨角龍王還了一禮,洪笑道:「盟主令郎,果然是家學淵源,武林後起英華,一表
人才,凌霄聳壑,他日不可限量。」
    石松齡道:「李兄誇獎,小大愧不敢當。」
    獨角龍王正容道:「兄弟略諸鑒人之術,自信老眼還不昏花,令郎前程如錦,不出
十年,定當名揚天下,雛風情於老鳳聲也。
    祝琅芬輕盈走上幾步,檢社道:「李伯伯,侄女替你叩頭,你老看看我如何呢?」
    獨角龍王忙道:「姑娘少禮。」
    獨角龍王一手持須,呵呵笑道:「祝兄千金,秀外慧中,也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哈
哈,這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有來不出十年,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石松齡在他說話之時,緩緩從大袖中取出一個信封,朝祝景雲遞了過去,說道:
「景雲兄,你看看這封信。」
    祝景雲似乎感到意外,問道:「盟主,這是……」
    口中問著,已經伸手接了過去。
    石松齡笑了笑,並未回答。
    祝景雲低頭看去,只見信封上寫著「送呈李幫主親啟石門山石緘」字樣,不覺目光
一扣,望著石松齡,奇道:「這是盟主給李幫主的信?」
    石松齡點點頭道:「你先看了再說。」
    祝景雲依言抽出一張信箋,上首入眼就是一行橫書朱紅小緣:「武林盟主用箋」。
    接著八行一筆不苟的正楷,鐵劃銀鉤,字體方正。寫著:「書奉天衍幫主仁兄大人
道鑒。腰違仁字,數載於茲,弟碌碌奔馳,覓便無從,致疏箋候,暮雲春樹,企念殊殷,
比維威望遠鎮,景福驕臻,局勝卡禱!月之望日,為至友一年聚之期,茲有要啊,須與
閣下面敘磋商,薄具小酌,務冀雲硅光降,弟當掃榻以待,淌荷俯諾,豈僅蓬革增輝已
哉,謹此布臆,恕不一一,弟兄石松齡頓首再拜。」
    祝景雲看完書信,不覺笑道:「原來李幫主是盟主邀約來的,咱們每年一次小聚,
今後有李幫主參加,真是好極了。」
    石松齡點點頭道:「咱們一年小聚一次,兄弟當然也歡迎李兄惠臨參加,尤其對南
七省的武林同道而言,自是十分需要之事!」
    祝景雲身為一派掌門,江湖經驗,自極豐富,聞言不覺微微一楞,愕然道:「盟主
之意,是說……」
    他不便說;盟主之意,是說並未邀請李幫主了?因此說到一半,便自住口。
    石松齡微笑道:「景雲兄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
    祝景雲更覺詫異,說道:「盟主何所指而言?」
    「太像了!」
    石松齡微微吸了口氣,說道:「就是兄弟本人,也感到真偽莫辨!」
    祝景雲聳然動容道:「盟主是說,這封信並非盟主的手筆?」
    一他此話一出,在坐眾人莫不齊齊一怔!
    江湖上居然會有人假冒盟主名義、去賺獨角龍玉!
    大家目光不約而同的朝祝景雲手上那張信箋望去。
    石松齡徐徐說道,「此人寫這封信的動機何在,實在令人費解、但這封信、不僅紙
張和兄弟平常用的,完全一樣,就是這筆字,也摹仿的極為神似,幾乎和兄弟寫的難以
分辨!」
    八卦掌門高翔生臉色微凜,沉哼道:「此人膽敢冒盟主之名、可說膽大妄為已極,
盟主把此事交給兄弟來查辦,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是和武林盟主同時由各門各派公舉出來的兩大護法門派之二。(兩大護法門派,
即華山派和八卦門)盟主手下,設立兩大護法門派,即是襄助盟主,協辦武林事宜。
    高翔生是八卦門掌門人,只要盟主交辦,他就要展聞偵查。
    石松齡點點頭,一面沉吟道:「兄弟懷疑此人,假冒兄弟之名,把李兄賺來,可能
有什麼陰謀,此事確實須加以徹查,那就請高兄偏勞吧!」
    高翔生道:「兄弟敬領盟主金令。」
    祝景雲立即把信封信箋一齊遞給了高翔生。
    高翔生仔細的把信箋招好,放入信封之中,揣入懷裡。
    獨角龍王皺起濃眉,說道,「兄弟覺得此人把兄弟賺來,必須另有用心,也許敝幫
會發生什麼事故,盟主若是別無見教,兄弟還是及早趕回去的好。」
    說的也是沒錯,他獨角龍王雄霸長江上下流,威鎮江湖三十年,難免和人結下嫌隙,
他身系龍門幫安危,自然放不下心。這叫做事不關己,關已則亂。
    石松齡聞言不覺呵呵大笑道:「貴幫高手如雲,威鎮長江,就是李兄不在,又誰敢
輕抨虎鬚?李兄難得光降,自該盤桓幾日再走,李兄要是不放心,不妨先修書一封,說
明原委,要耿副幫暗中加以注意,高兄偵查此案,並請予以方便,兄弟要屈總管立時專
程送去,這樣「李兄總可以放心了吧?」
    高翔生接口說道:「盟主說得極是,李幫主難得來一趟,自該多住幾天再走,再說,
盟主已把此事交給兄弟查辦,李幫主但請寬心,若是差錯,一切惟兄弟是問。」
    祝景雲也插口道:「李幫主修一封信,派人送去,倒是確有必要,順便也可告訴耿
副幫主,李幫主要在這裡盤桓幾日,才能回去,好教大家安心。」
    獨角龍王一則礙著盟主一再挽留,盛情難卻。二則也覺得幫中高手如雲,副幫主耿
承德機智過人,武功極高,就是自己坐鎮幫中,大小事情也有一半是他作主的,想來也
不可能會發生什麼意外之事。當下就點頭道:「盟主盛情,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
    起身走到書案,掌起筆來,寫了一封信。
    石松齡舉手擊了兩掌,抬頭叫道:「屈總管。」
    屈長貴意了聲:「屬下在。」急步趨入,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石松齡拿起獨角龍王的書信,遞了過去,說道:「你立刻派人把這封信送到龍門幫
總舵耿副幫主。」
    屈長貴雙手接過,應了聲「是」,便自退去。
    這時只見一名青衣使女掀簾走入,躬躬身道:「啟稟莊主,花廳上已經擺好席筵,
可以開席了。」
    石松齡微微頷首,含笑道:「諸位老哥,請到花廳人席了。」
    大家跟著紛紛站起。
    獨角龍王李天衍呵呵一笑道:「叨擾,叨擾,幾時盟主和諸位老哥駕臨敝幫,也讓
兄弟作個東道主才好。」
    祝景雲接著笑道:「李幫主寵邀,兄弟等人那能不去?」
    高翔生道:「正是,正是,咱們叨擾了盟主,就全班人馬去叨擾李幫主幾天。」
    獨角龍王為人豪放,一生好客,聞言不覺大是高興,洪笑道:「一言為定,兄弟能
請到盟主和諸位老哥,光臨敝幫,真是兄弟無上榮寵。」
    石松齡微微一笑道:「李兄好說、請,請。」
    大家互相謙讓了一陣,才步出書房,踏上長廊。
    石中英和祝滇芬走在最後,祝淇芬悄悄的道:「大哥,你會不會喝酒?」
    石中英搖搖頭道:「我從沒喝過。」
    祝淇芬道:「今天這席酒,你是小輩,每個人都得敬酒。」
    石中英聳聳肩道:「那我就非喝醉不可。」
    石中英真的喝醉了!
    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四平八穩躺在床上,頭還有點昏,但神智完全清醒過來。
    他只記得席終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蹌,是爹要總管屈長貴扶著自己回來的。
    當然還有祝淇芬的,她好像不放心,一直陪著自己,大概看自己睡著才走的,但在
迷糊之中,好像有人在自己身上搜索,那也許是夢魘!
    自己身上,根本什麼也沒有。
    坐起身子,發現床前一張小几上,還沏了一壺濃茶,他覺得有些口渴,拿起茶壺,
湊著嘴,喝了幾口。
    茶已經涼了,它有著清新的香氣,也有苦澀的味道;但它卻能解酒。
    石中英喝下幾口冰涼的茶水,使他神氣為之一爽。
    抬眼看看窗外,夕陽已斜,差不多是西牌時光。
    穿好靴子,舉步走出房門,春嬌就站在門外伺候,看到石中英起來,慌忙躬身道:
「公子醒了,小婢給你打洗臉水去。」
    石中英一擺手道:「不用了。」
    春嬌為難的道:「這是小姐吩咐的,公子起來了,要小婢小心伺候,給公子準備熱
水,洗一把臉……」
    石中英舉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笑道:「算了,我想到林中去走走,吸口清鮮空氣,
你不用伺候。」
    說著,走出小樓,仰天舒了口氣,不覺踏著花間小徑,信步走去。
    花林間一片嗽嗽烏聲,這是鳥雀歸巢的時候!
    石中英不禁想起了狄谷!
    想起了狄谷中翠綠可愛,嗚聲特別清脆的搗藥烏!那裡雖然不是自己的家,但自己
是在那裡長大的。
    在狄谷的時候,並不覺如何,一旦離開了狄谷,就覺得對它有著一份特別的感情。
    如今雖然回到家裡,但一想到狄谷,就使他有無限的留戀,好像這個家,還不如狄
谷來的親切。
    因為這個家,一切都使他感到陌生,人、事、和眼前的環境。
    母親在自己懂事的時候,就去世了,只有爹,是他最親的人;但當上了武林盟主,
終日有許多人找他,許多半,要他處理,無形中,剝奪了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除了爹,家裡這許多人中,只有一個阿榮伯,是從小帶著他長大的人。他突然想起
了阿榮伯,只有自己回來那一天、見到過,這三天來,都沒有看到他的人。
    想起阿榮伯,就想立時要去找他。
    石中英折回原路,匆匆朝東院門走去。
    剛到門口,就見一名園丁,正從裡面走出。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阿榮伯注在那時?正
要找人問問,這就腳下一停,問道:「你知道阿榮伯住在那裡麼?」
    那園丁聽的一楞,接著陪笑道:「公子問誰?阿榮伯,咱們這裡沒有阿榮伯。」
    石中英聽的又好氣,又好笑,阿榮伯是家裡唯一老人,他居然會不知道!
    對了,那兩天每個護院的都叫阿榮伯「老管家」,阿榮伯是自己叫的,他怎麼會知
道,心念轉動,又道:「我說的就是老管家石榮。」
    那園丁「哦」了一聲,道:「公子是說老管家石榮,他就住在後院。」
    石中英問道:「後院如何走法?」
    那園丁道:「後院,就是在第三進後面。」
    石中英點點頭,舉步跨進東院門,循著長廊,往後進走去。
    穿過三進院落,他忽然覺得眼前的景物,對他十分熟悉!
    這裡是一個很幽僻的小園,十幾棵森森古樹,都是百年以上之物,樹身之大,枝葉
離地少說也有三數丈高,圍著一道矮牆。
    靠西首有一道角門,牆上爬滿了綠色籐蔓,連這道角門也有一半被籐蔓遮住。
    地上草也長得很高,一條通向角門的石板路,也全被叢草所淹沒,好像已有根久沒
有人通行了!
    這是從前的後院!
    偌大一座石家莊院,只有這裡沒有改變,依然保持著十年前的看樣子。
    石中英記得小時候,時常和阿榮伯在這裡捉迷藏。
    阿榮伯輕功雖然並不高明,自己時常纏著他爬上樹去抓小鳥,他兩手抓了兩隻小烏,
從離地三丈高的樹幹上一躍而下,自己就非常羨慕他。
    好像除了爹,他的本領,就是天下第二了。
    石中英眼前浮起一幕幕兒時的景象,一個人只是怔怔的站著,過了半晌,才回頭朝
角門看去。
    他還記得那角門外面,是三間小屋,原是堆置雜物的地方,十年前,就已破舊了;
阿榮伯怎會住在那裡面的呢?
    他舉步朝角門走去,伸手拉開木門,一排三間小屋,已經呈現在眼前,那和自己小
時候看到的,並沒有兩樣。
    只是破舊的,更破舊了。
    這和前面三進華麗的屋子,簡直不能相比!
    前面如果是華廈,那麼這裡只能說是雞籠!
    阿榮伯從小追隨著爹,幾十年來,忠心耿耿,一生的歲月;都耗在石家。如今家裡
只他一個老人了,爹怎會任令他住在這樣一個聊蔽風雨的小屋子裡?
    他心頭感到大是不平,同時也有些激動,口中叫了聲:「阿榮伯。」
    腳下不由自主的循著石子小徑,奔了過去。
    越過一片菜畦,門是虛掩著。
    石中英推門而入,中間是一間隘窄的小客室,黃泥地,除了一張破舊的方桌,一張
木凳,邊上靠牆角處,還放著幾把鋤鍬之類的農具。
    室中沒有人。
    石中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石府老管家的住的地方!
    他呆得一呆,又大聲叫道:「阿榮伯。」
    這回,有人答應,那正是阿榮伯的聲音,「誰?是少爺。」
    他已經聽出來的是少爺來了,三腳兩步,從屋後奔了出來,雙手在衣上抹了抹,迎
著喜道。「唉,真是少爺,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這……裡地方髒得很,少爺……你連
坐的地方都沒有。」
    他端過僅有的一張凳,用手抹著,、又道:「少爺,你坐。」
    石中英並沒有坐。他當然不是為了凳子髒,一面關切的問道:「阿榮伯,你在做什
麼?」
    石榮陪著笑道:「天快黑了,老奴一個人在後面做飯,吃過飯,天山黑了,就上床
睡覺。」
    石中英頗感意外,問道:「你自己做飯?不跟大夥一起吃麼?」
    石榮道:「人老了,貪圖清靜,一個人種種菜,燒兩餐飯,正好打發日子。」
    石中英道:「你還種菜?前面菜畦裡的白菜,就是你種的?你這是幹什麼?還要這
樣辛苦?」
    石榮苦澀的笑了笑道:「這也沒有什麼?老爺就是因為老奴上了年紀,咱們家裡的
事,不用老奴再做,老閒著沒事,這片園地,荒著也是荒著,就種些菜,一個人也夠吃
了。吃不完的,還可以醃起來……」
    石中英心頭一陣難過,問道:「是爹叫你住到這裡來的?咱們前面不是有很多房屋
麼,你也不用住到這裡來呀!再說,你跟了爹這麼多年,就是上了年紀,享享清福,也
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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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7:14 |只看該作者
石榮目中含了一包淚水,笑著道:「少爺,老奴住在這裡,又有什麼不好?」
    石中英道:「阿榮伯,我去跟爹說,你怎麼能住在這裡?你在我們石家,已經辛苦
了一輩子;不能再讓你太勞累了。」
    石榮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說道:「少爺,你別跟老爺去說,老爺當上了武林
盟主,天下武林的大事,已經夠操心的了,老奴這樣很好,有你少爺這樣關心,老奴已
經夠高興了。」
    石中英道:「阿榮伯,你不是在做飯麼?我跟你進去瞧瞧。」
    石榮連忙搖手道:「不,不,後面髒的很,少爺來了,老奴待一會再做,也沒關
系。」
    石中英道:「不,阿榮伯,我也沒吃飯,我要吃你親手做的菜,我陪你一起吃。」
    石榮急道:「那怎麼成?少爺沒用過飯;就快回去。」
    石中英道:「不,我要進去看你做飯。」
    他沒待石榮說話,舉步往裡就走。
    石榮更急,跟在後面道:「少爺,你不能進去,裡面實在太髒了。」
    裡面是一間又黑又小的廚房,石榮打掃的雖然乾淨,但仍然是亂糟糟的,土灶上放
著一小鍋飯,已經有焦味,灶旁只有一盤炒好的青菜。
    菜是他親手中的,自然很新鮮;但卻看不到油。
    石中英眼中,突然湧出了淚水,他真沒有想到阿榮泊還是石家的「老管家」,竟然
過著如此清苦的生活!
    他聲音有些呸咽,說道:「阿榮伯;我一定要跟爹去說,你今天就搬到前面去,我
家不能這樣對侍你,我想,你這樣的生活,爹恐怕也不會知道的。你說,「這是誰的主
意?」
    石榮道:「少爺,快別如此,老奴苦了一點不要緊,少爺回來了,老奴倒正有一件
事,要告訴你……」
    石中英道:「阿榮伯,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說。」
    石榮笑道:「老奴不是說了麼?老奴年紀雖然老了,還健朗的很,住在這裡,倒也
清靜,那有什麼委屈?」
    石中英道:「那你告訴我什麼?」
    石榮輕吁了口氣,才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從前老爺經常說,要治國,必先齊家,
老爺治家一向謹嚴,但自從老爺當了武林盟主,也許外面的事多了,莊上用的人手,也
比從前多了許多,這幾年來,笑面虎引進了不少人來,老奴
    「笑面虎?」
    石中英截著他話頭,忍不住問道:「阿榮伯,你說的笑面虎是誰?」
    石榮憤慨的道:「還有誰?他終日裡堆著笑臉,不是笑面虎,是什麼?」
    石中英明白了,阿榮伯說的笑面虎,自然是總管屈長貴,一面問道:「他為人如
何?」
    石榮道:「老奴跟隨老爺這麼多年,江湖上的事兒,老奴也聽的多,看也看的多了,
這幾年,咱們莊上……」
    「嘿!」一聲森冷的沉嘿,打斷了石榮的話聲。
    那聲沉嘿,似是從前面傳進來的。
    石榮目光一抬,問道:「是什麼人?」
    石中英覺得奇怪,此人居然敢偷聽自己和阿榮伯說話,居然還敢嘿然冷笑。這就接
口道:「我出去看看。」
    隨著話聲,迅快走了出去。
    這不過是一句話的工夫,隘厭的小客廳裡,根本沒有人影。
    石中英心頭不禁有氣,一個箭步,掠出門外,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但菜畦間靜悄
悄的,依然沒見人影。
    那一聲冷嘿,明明有人在屋裡偷聽了阿榮伯的話而發!
    那麼人呢?他不可能在一轉眼之間,就去得無影無蹤,你非他會飛!
    石中英在狄谷九易名師,十年苦練,他相信此人身法再快,也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他暗暗覺得奇怪,忖道:「此人冷笑出聲之後,莫非就躲了起來?」
    「但這是為什麼呢?他既然要躲起來,又何用這聲冷笑?」
    他終究經過九位名師的嚴格訓練;江湖經驗縱然不足;但十年之中,從九位師父口
中,聽到的事情,可不算少!心頭悚然一動,急忙回身往裡走去,口隨著叫了聲:「阿
榮伯。」
    石榮沒有作聲,但石中英已經奔進廚房,目光一注,他一顆心,不覺直往下沉!
    石榮直挺挺的撲臥在地上,一縷殷紅的鮮血,正從後腦緩緩的流出來。
    石中英一下掠到石榮身旁,急忙俯下身去,仔細察看了傷處。
    那是一種歹毒的指功所傷!
    後腦骨已被洞穿,人已經沒有救了。
    石中英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阿榮泊被害,顯然是為了他要告訴自己一件事,那人怕他說出什麼話來,才殺人滅
口。他噙著兩行淚水,緩緩站起身子,咽聲道:「阿榮伯,是我害了你,我一定會找出
兇手來的。」
    咬著牙,轉身衝出小屋,一路朝前進奔去。
    天色已經昏暗,他一路奔行,沒人看到他的臉色,他臉上神色悲憤激動,鐵青的怕
人!
    他衝進書房,書房裡燈光明亮,但卻靜悄悄的,沒有人聲。
    只有一名伺候茶水的使女,在那裡打掃,看到石中英,慌忙叫了聲:「公子。」
    石中英問道:「爹呢?」
    那使女回道:「莊主和幾位貴賓,都在花廳入席了,小蟬方才聽莊主曾要總管去請
公子呢!」
    石中英沒待她說完,已經轉身衝出書房、
    花廳裡,燈火輝煌,老遠就可聽到獨角龍王李天衍洪亮的笑聲。
    總管屈長貴就站在走廊上,老遠就看到石中英,立即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叫道:
「公子,方才……」
    他臉上永遠帶著笑臉,難怪石榮叫他「笑面虎」!
    石中英沒理他,加快腳步,像一陣風般衝進花廳。
    廳上酒筵方開,兩名青衣使女正在執壺斟酒。
    祝淇芬坐在下首,她邊上還空著一個位於。她聽到腳步聲,立即站了起來,嬌聲道:
「大哥,你到那裡去了?屈總話說你不在房裡,你坐下來咯!」
    石中英根本沒聽祝琪芬的話,他一直走到爹身邊,口中叫了聲:「爹!」
    目中突然掛下兩行淚水。
    他這舉動,使得席上諸人齊齊為之一怔。
    石松齡手中還拿著酒杯,正準備和倥侗掌門藍純青乾杯,看到石中英神色不好,不
覺愕然道:『英兒。你怎麼了。」
    石中英垂淚道:「阿榮伯死了。」
    石松齡放下酒杯,注目問道:「阿榮死了?你怎麼知道的?」
    石中英道:「孩兒方才去找阿榮伯,他正在自己做飯……」
    石松齡訝然道:「不對呀,為父因他上了年紀,不用做事,阿榮是個懷舊的人,咱
們莊上,只有後院沒有改建,他堅持要住在那裡,但他一日三餐,都皇廚房裡送去的。」
    石中英憤憤的道:「爹大概還不知道,阿榮伯生潔清苦,不但自己做飯卜而且還要
自己種菜,他除了一鍋糙米飯,菜也只有一盤自己種的白菜……」
    石松齡不信道:「這不可能,為父也去看過他,那小園裡有一片空地,他種了菜,
為父還說過他,他說整日沒有事做,種菜、鋤土,可以鬆鬆筋骨,但一日三餐,何用他
自己燒?」一面朝屈總管問道:「屈總管;老管家的伙食,是不是大廚房送去的?」
    屈長貴連忙回道:「是,是,這些年都是由廚房打雜的姜老七送去的。」
    石松齡點點頭,又朝石中英問道:「阿榮是被誰害死的?」
    石中英就把當時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他除了沒說出笑面虎的話、其餘都說了實
話。
    石松齡雙眉微蹩,說道:「他說有活要告訴你,但卻沒有說出來?」
    石中英點頭道:「是的,孩兒懷疑這是殺人滅口。」
    石松齡持須道:「不會有這麼嚴重,晤,你聽到一聲冷嘿,就趕了出去,那是沒看
到兇手是誰了?」
    石中英應道:「是。」
    石松齡道:「此人敢在咱們石家逞兇,膽子可算不小!」回頭朝祝景雲道:「景雲
兄;這裡你代兄弟敬大家幾杯,石榮隨我多年,兄弟要親自去看看。」
    祝景雲道:「盟主只管請便。」
    石松齡站起身道:「英兒,你隨為父去。」
    祝淇芬跟著站起身來,搶著道:「乾爹,女兒也去。」
    石松齡未置可否,當先舉步走了出去。
    石中英緊隨著爹的身後,祝淇芬搶了上去,和他走成並肩。
    總管屈長貴不待吩咐,跟在三人後面亦步亦趨的相隨而行。
    出了花廳,屈長貴從一名莊丁的手中,接過一盞紗燈,在前面引路。大家往後院而
來。
    家人們看到莊主一臉凝重的朝後進走去,他身後還跟著公子,小姐,一時不知道後
進發生了什麼事故?但卻沒有一個敢問。
    後院,樹林陰森,一片黝黑!
    六合劍石松齡內功精湛,黑夜之中,雙目神光炯炯,又用目光一瞥,不覺皺皺眉道:
「這裡怎麼已有好久沒人打掃?」
    屈長貴連忙陪笑道:「是、是、屬下這幾天忙著照料前面,疏於督促,他們就偷懶
了,屬下明天就要人來打掃?」
    說著,搶前幾步,伸手拉開角門。。
    石中英記得自己進來之時。這扇門並沒有關,不知是誰關上啊?
    跨出角門,就可以看到一片菜畦,和三間小屋,小屋中,已經點上了燈,一扇松門,
也已合上,燈光是從木格子窗裡透射出來的。
    石中英覺得奇怪,忍不住低低的道:「爹,孩兒來的時候,屋裡並沒有燈。」
    石松齡只是擺了擺手,並未作聲。
    一行人穿過菜畦,很快走到簷下,屈長貴一手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左手一推,木
門呀然啟開!
    這一剎那,石中英不禁怔住了!
    那一間隘厭的小客堂裡,桌上點著一盞油菜,燈光雖然不亮,但大家看的清楚!
    一個身穿藍布大掛的老蒼頭,正坐在木椅上吃飯!那人不是「老管家」石榮,還有
是誰?
    他被突然而來的屈總管推開木門,也不由的一怔,急忙放下飯碗,站起身來!
    屈長貴推開木門、立即站在邊上、那自然是讓盟主進屋。
    石榮一眼看到石松齡。一張滿佈皺紋的老臉上,登時現出惶恐之色,連連躬身道:
「是..是老爺你…這時候怎麼會到老奴這裡來的。」
    石中英好像遇上了鬼魅!
    他明明看到阿榮伯倒臥地上,自己仔細的察看過,他後腦是被一種歹毒的指力洞穿,
殷紅的鮮血,從耳後流到地上!
    人死決不可能復生!他心頭機伶一顫,急步奔了上去。一把抓阿榮肩頭驚喜的叫道:
「阿榮伯,你沒有負傷?」
    人活生主的站在面前,他當然不能說「死」。
    他雖然沒有江湖經驗;但當他看到阿榮伯後腦被指力洞穿而死的人。依然活著,心
頭已經感到事情大有蹊蹺。
    他除了悲憤、當然不會有什麼驚喜。因為他在狄谷曾經跟一位名師學過易容之術,
他抓住石榮的肩頭,兩人自然面對著面。
    如果此人,經過易容,當然瞞不過他的眼睛,但在他凝注之下,他失望了!
    阿榮伯臉上,絲毫找不出易容的痕跡,竟是如假保換的阿榮伯!
    石榮被他抓著肩頭,驚異的道:「少爺,你說什麼?老奴負了傷?老奴好好的,怎
會負傷?」
    連聲音都一點不假!
    石中英感到手指冰涼,接著道:「但你……」
    石松齡臉色已是和緩下來,看了石中英一眼,攔著話來,含笑道:「阿榮,沒有什
麼?老夫只是帶著他到處走走,經過後院,順便彎過來看看你,哈,你的伙食還好吧?」
    目光隨著往桌上看去,桌上放著四菜一湯,和一小桶白飯。
    四盤菜看中,當然有魚、有肉,另外兩盤,是小蝦炒蘿蔔,菲黃炒蛋,湯是豆腐湯。
    這菜餚並不算壞。
    石榮一臉俱是感激之色,說道:「老爺這般關心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一天三餐,
都是大廚房裡送來的,老奴本來說,不用這樣費事,還是老奴自己到廚房去吃好了,但
姜老七執意不肯;說是屈總管交待的,他不送來,反而成了階偷懶了。」
    這話和屈長貴說的完全吻合。
    石松齡含笑點點頭道:「好,飯菜涼了,你吃飯吧!」
    他這話自然已有退走之意。
    石中英道:「阿榮伯,方纔我來的時候,你不是自己在做飯麼?」
    石榮笑著道:「老奴方才不是告訴少爺,晚飯還沒送來麼前是老媽子做的飯,後來
老爺當了盟主,咱們莊上人手多了,就由大廚房裡做飯,老奴跟隨老爺這麼多年,從沒
自己做過飯,少爺一定是聽錯了。」
    石中英心中暗道:「阿榮伯明明說他自己做的飯,自己明明親眼看到燒的一小鍋飯,
而且聞到飯的焦香,和灶旁他炒好的一碟白菜,難道還會有錯?這一定不對!」
    但到了此時,方才親眼看到的一切,全成了假的,他那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石中英自然不信,他不再多說,伸手從屈長貴手裡,接過燈籠,一言不發朝屋後廚
房衝了進去。
    燈光照下,狹小的廚房裡,自可一目瞭然!
    阿榮伯的屍體,當然不見了,連地上那灘血跡。也已沒有留絲毫痕跡。
    廚房似乎經過打掃和整理,不但地上乾乾淨淨,就是灶上、桌上,都收撿的十分整
潔。
    那一鍋飯,那一盤炒好的白菜,此刻都不見了叮
    土灶上還有些微溫,燒好的只是一壺開水。
    這當然不是夢。
    事實擺在眼前,使他有口也說不清,但他心裡明白,這是有人佈置的,這人是誰呢?
    當然,就是殺害阿榮伯的兇手。
    他怕阿榮伯說出他的秘密,才殺以滅口,又怕爹來了,追查真相,才布成了這樣一
個天衣無縫的騙局。
    此人能在短短時間中,佈置得不留絲毫破綻,手法可說高明已極!但他們還是留下
了漏洞!
    這漏洞是什麼?就是自己。他們除非把自己一起除去,否則自己總有揭穿他們秘密
的一天。
    正在他怔怔出神之際,只聽爹的聲音,已在身後溫和的道:「孩子,咱們回去吧!」
    接著一隻溫柔纖小的手,伸了過去,拉著石中英往外走去。
    屈長貴迅快從公子手中,接過燈籠,走在前面引路。
    石榮彎著腰,一直送出小屋,神色恭謹的道:「老爺、少爺、小姐好走,老奴不送
了。」
    石中英跟著爹身後,跨出板門,只覺著這小屋、菜畦,竟然變成了陰森詭秘的鬼緘!
    平日忠誠勤奮的阿榮,也成了陰森詭秘的勝影,自己找不出一點證據,爹說什麼也
不會相信的。
    石中英默默的走著,甚至連祝淇芬拉著自己的手,都毫無感覺。
    轉角門,他好像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叫道:「爹……」
    石松齡藹然道:「孩子,你不會喝酒,以後應該少喝一些,酒能亂性,中午你喝的
太猛,也太多了些!」沒待石中英開口,接著道:「淇兒,你陪大哥去,好好休息一回,
為父還得前面去應酬。」
    祝淇芬點點頭道:「女兒省得。」她緊傍著石中英,柔聲道:「大哥,我送你回
去。」
    石松齡先行走了;屈長貴提燈籠,一直把兩人送到涵春閣,才行退去。
    兩人回到房裡,祝滇芬柔順的道:「大哥,你還是躺一會吧!」
    石中英睜大雙目,說道:「你當真我酒還沒醒?」
    祝淇芬一雙清澈如水的目光,望著他,婉然道:「但你…」
    她目光之中,含著憐惜之色,只說了兩個字;就沒說下去。
    石中英自然知道,她想說:「但你明明醉的很厲害,不然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只有
酒醉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她沒有說下去,是為了不願刺激自己。
    春嬌很炔就了沏一壺濃茶送來,放到几上,很識趣的悄然退走。
    祝淇芬拿了一個白瓷茶盞,親自倒了一盞茶,送到石中英手中,柔聲道:「大哥,
你喝一口熱茶,也許會好些。」
    她一直認為他酒還沒醒。
    這也難怪,一個正常的人,決不會有這般奇怪的舉動,不用說,這自然是酒精在作
怪!
    因此,她要親自陪著他,伺候的很小心、很周到、也很溫柔體貼。
    石中英接過茶盞,感動的道,「妹子,謝謝你。」
    祝淇芬婉然笑道:「不用謝,大哥,我看你還是去躺一會的好。」
    石中英緩緩的喝了兩口茶,心情果然隨著平靜下來,笑了笑道:「我不累;妹子,
你到前面去吧!」
    祝琪芬道:「我吃不下了,還去則甚?」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偏著頭問
道:「大哥,你餓不餓?」
    石中英自然餓了,點點頭道:「好像有些餓。」
    祝棋芬翩然站了起來,說道:「我要春嬌到廚房裡去給你弄些吃的東西來。」不待
石中英開口,走到房門,嬌聲叫道:「春嬌。」
    春嬌應道:「小姐,你有什麼吩咐?」
    祝琪芬道:「你到廚房裡去,給大哥弄些吃的東西來,要快些。」
    春嬌答應一聲,轉身往外行去。
    石中英手中還拿著那盞茶,只是怔怔的望著地板發呆。地板是黃漆的,光可鑒人!
    窗簾在吹動著,雖是暮春時節,吹進的晚風,還是有生寒意。
    祝淇芬輕悄的站起身,走近窗下,關上了東首兩房窗參;輕輕的拉上窗簾,然後又
回到原來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是為了使石中英能夠寧靜下來,他沒開口,她也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陪著他。
    她真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陪伴著丈夫一樣。
    她當然不會是長舌婦,常在丈夫心煩的時候,碟碟不休。
    她本來是個又嬌刁,又活潑、又帶著些稚氣的少女,滿心都是好奇;但這回她卻沉
靜得有如少婦。
    她並沒有追問,他為什麼會有這種離奇的想法?奇特的舉動?那是因為她知道他喝
醉了還沒清醒。
    一個人酒醉之後,往往會神志恍惚,做出連他自己都莫名奇妙的事來。
    她自然不問的好,讓他好好的休息一回。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才劃破沉寂!
    春嬌提著一個食盒進來,放到一張桌上,打開食盒,端出四碟精美的菜餚,和一鍋
熱氣騰騰的雞絲面。放到牙著、瓷瓶,裝了一碗麵,才欠欠身道:「公子,面來了,快
趁熱吃吧。」
    石中英站起身,走到小桌旁坐下,回頭道:「妹子,你餓不餓?」
    祝淇芬嫣然笑道:「我才不餓呢,你快吃吧!」
    石中英也不多說,自顧自把一碗麵吃了。
    春嬌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說道:「公子,小婢給你再添一碗。」
    石中英放下著子,搖搖頭道:「不用了。」
    春嬌趕忙送上一條熱面中來。
    祝淇芬站起身道:「大哥,你早些休息了,我該走啦!」
    石中英臉上確實有些倦容,又打了個呵欠,但他用手遮著張開的嘴,一面說道:
「不要緊,我還不想睡,妹子坐一會再走不遲。」
    祝琪芬眨動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笑道:「瞧你,嘴裡說不睡,一連就打了兩
個呵欠,還當我沒看到麼?好啦,還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
    說完,翩然朝門外走去。
    春嬌收起食盒,過去替石中英鋪好錦被,然後又去關上了南首的兩扇落地長門,放
下簾幕r
    石中英打著呵欠,揮揮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嬌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
    轉身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
    石中英過去閂上了門閂,脫下長衫,一口吹熄了燈,就在床上盤膝坐走,閉目調息。
    他豈會真的如此想睡,連打著呵欠?那只不過好讓祝淇芬早些離去罷了!
    阿榮伯遇害,是自己親眼目睹之事,對方縱然巧妙的掩飾過去。爹和淇芬縱然認為
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但他自己心裡明白,他沒有醉。
    這是一件毫無疑問的殺人滅口之事。
    就算死的不是阿榮,這件事發生在自己家裡,他也要查個水落石出!何況還有阿榮
伯要說沒有說出來的事,其中似乎別有隱秘。
    正因為爹是當今武林盟主,這件隱秘之事,又發生在自己家裡,那人又怕阿榮伯說
出來,不惜殺人滅口,就顯得事情不同尋常,說不定其中隱藏著某種陰謀。這一陰謀,
不是對爹不利,就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關。
    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覺思潮起伏,自然靜不下心來。他當然也用不著真的靜下心來
調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時間而已!
    此時花廳裡酒席縱然已經完畢;但爹和幾位老朋友,可能還論茗聊天。
    自己的行動,自然愈隱秘愈好,不能讓人家發現,更不能驚動爹,那麼此時還不能
出去。
    一個心裡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從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這本是一件
難以忍受的事,但他終於耐著心等到了!
    遠處不是傳來三記更鐘?
    「是時候了!」
    石中英一躍而起,輕悄的落到地上,一個箭步,掠近東首窗下,輕輕推開半扇窗戶,
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輕輕的掩上了窗門。目光朝四外一掃,便自長身撲起,快
得如同閃電,一下就隱入花林之間。
    此刻已是半夜;更深入猙,但東院門並沒有關,那是通向正宅必經之路。
    東院門外,雖是一片山坡,但因為這一帶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幾棟
精舍,作為來賓居住之所(石中英住的涵春閣,原是專為華山掌門人祝景雲準備的)今
天來的賓客,佛了祝景雲住在爹書房裡,其餘的人,自然全都安頓在幾處精舍之中。
    東院門距離書房最近,自然也不能關了。
    石中英知道,要去後院,只有兩條路:一是由東院門穿過三進正宅,這當然不能走,
此刻雖是子夜;每一進院落,可能都有護院的人。
    第二條路,那就是從山坡上去,繞過莊院,到了後院牆外,再越牆進去,這樣就不
虞被人發現。
    主意既定、就循著花林間的小路行去。為了小心起見,他仍然藉著樹林掩蔽,一路
耳目並用,絲毫不敢疏忽。
    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來用不著如此小心。但他是為了進行調查阿榮伯被害之事而
去,對方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移屍滅跡,做得不留半點破綻,足見不是一人所為,而
且他們可能有一夥人。
    自己不知對方底細,行動當然越隱秘越好。打草驚蛇,反而會使他們提高警覺。
    石中英一路耳目並用,小心行進,老實說,他在狄谷九易名師,十年苦練,在他進
行之中,三丈之內,別說是人,就是飛花落葉,也瞞不過他的耳朵,但就在他閃入一條
盤行山腳的岔路之際,忽然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之聲。
    這腳步聲少說也在八九丈以外,聽聲音當在兩人以上,而且走的極快,不過轉眼工
夫,已經到了五丈來遠。
    石中英本已閃入岔路,此時很快閃到一棵樹後,藉著暗影,隱住身子,正待舉目看
去!
    石中英聽得出來,這是八卦門掌門人高翔生的聲音。
    第一個人正是,總管屈長貴,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領路了。
    第二個果然是八門的掌門人高翔生!
    第三個人;身材高大,頭戴著黑色氈笠,而垂黑紗,身、上穿著一件黑袍,根本看
不清他的面目。
    此人一身裝束,就使人有詭異之感。
    石中英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他們莫非…」
    他無暇多想,急忙閃出岔路,遠遠尾隨著三人身後,跟了下去。
    走沒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條小徑。
    這條小徑,斜斜向上,隔著一條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間,隱綽綽出現了一幢樓字。
    石中英曾聽祝琪芬說過,松林間的一座樓字,叫做「聽濤樓」,四周都是百年以上
的老松。
    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際,忽然從溪邊一株大樹上,飄落一條黑影。只要看到他落
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
    走在前面的總管屈長貴腳下一停,壓低聲音問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極低的聲音答道:「沒有動靜,他好像已經睡了」
    屈長貴一揮手道:「走。」
    四人輕快的從一條小石橋上行了過去。
    他們說的雖輕,但石中英藉著樹林暗影,已經悄悄掩近,自然全聽到了。心中愈覺
驚疑,暗暗忖道:「這聽濤樓上,住的不知是誰?高翔生,屈長貴不知有何圖謀?」
    心念轉動,立即施展輕功,越過小溪,避開正面,一路穿林而入,搶在四人前面,
掠上山腰一片平台的側面,再繞到聽濤樓後面。
    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已從前面石級,走上平台,到了聽濤樓的前面。
    只聽屈長貴的聲音,在樓外叫道:「桂香。」
    接著燈光亮處,一名青衣使女啟開而出,看到總管,立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總
管。」
    屈長貴一擺手,昂首朝裡行去。
    高翔生和頭戴氈笠的黑衣人,舉步跟著走入。
    只有最後一個身穿天青勁裝的護院漢子,站在門口,沒跟進去。
    石中英輕悄悄的縱身躍上屋簷,掩近後窗。
    只聽樓梯響起一陣腳步之聲,那是三人已經上樓,一齊進入中間一間起居室。(樓
上共有三間)
    接著但聽那青衣使女的聲音,用手輕輕叩左首房門,說道:「李幫主,屈總管求
見。」
    石中英暗道:「原來這裹住的是龍門幫李幫主。」
    他因那使女叩的是左首房門,立即左首一個窗戶移去。
    身形堪堪蹲下,就聽獨角龍玉的聲音「哦」了一聲,說道:「請進。」
    青衣使女推門而入,先行點起了幾上燈燭。
    石中英因兩扇板窗業已關起,(從前的窗戶,外面是兩扇木板窗,裡面才是糊紙的
花格子窗)暗凝指力,在木板窗上點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朝裡看去。
    只見房中擺設精緻,獨角龍王身披青緞長袍,站在床前。
    總管屈長貴躬著身,一臉堆笑的趨了進來,連連拱手道:「驚擾幫主了。」
    獨角龍王點點頭道:「屈總管好說,不知總管深夜而來、有何見教?」
    屈長貴連說「不敢」,接著道:「在下是陪同高掌門人來的。」
    獨角龍王聽的一怔,急忙問道:「高掌門人現在那裡?」
    屈長貴道:「就在外面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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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8:43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真假龍王
    獨角龍王道:「快請。」
    舉步朝門口迎去。
    高翔生已經含笑走了進來,說道,「兄弟深夜趨訪,有擾幫主清夢,心實不安。」
    獨角龍玉道:「高掌門人枉顧,必有見教,請坐。」
    兩人說話之時,屈長貴和那青衣使女一齊退了出來。
    兩人隔著一張茶几,在椅上坐下。
    高翔生滿佈皺紋的臉上,帶著幾份好笑,拱拱手道:「兄弟奉盟主之令,為了查辦
賺李幫主的那件事情,不得不深夜前來打擾……」
    獨角龍王道:「好說,好說,兄弟是因白天人多口雜。無法暢談。」
    獨角龍王點頭道:「高兄說的極是,此人假冒盟主之名,把兄弟賺來,著然傳出江
湖來,不僅駭人聽聞,而且也有損盟主威信。」
    高翔生連連陪笑道:「是極,是極,這實在是一件駭人聽聞之事。」
    石中英聽到這裡,心中道:「原來高翔生只是為了查辦那封信之事,和獨角龍王磋
商來的,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跟著來了。」
    想到這裡,正待悄然離去!
    只聽獨角龍王道:「高兄來意,可有什麼話,要問兄弟了?」
    高翔生笑道:「非也,兄弟對這件事已經查清楚了。」
    石中英本待離去的,聽到高翔生此話,心中暗暗稱讚:這位八卦門的嵩掌門人,果
然神通廣大,這件事不到一天功夫,就查出來了。」
    不覺又湊著眼睛,朝裡望去。
    獨角龍王似是也大感意外,驚奇的望著高翔生,一挑大拇指,說道:「高兄不愧是
本屆護法,辦事迅捷,一天之內,居然已經查清楚了!」
    高翔詭秘一笑,道:「豈敢,豈敢!」
    獨角龍王問道:「只不如此信是什麼人假冒的?」
    高翔生高:「說來李幫主也許不信,他是李幫主十分熟悉的人。」
    獨角龍王點頭道:「此人若非兄弟熟人,平日對兄弟十分熟悉,也不會假冒盟主之
名,把兄弟賺來了。」
    高翔生連連點頭,笑道:「正是。正是、有人在暗中覷看幫主舉動,已非一日,只
是李幫主不曾發現罷了!」
    獨角龍王面現驚異,說道:「如此說,他圖謀兄弟已是很久了。」
    高翔生道:「李幫主說的是極,他圖謀李幫主已非一日……」
    獨角龍王實在想不出此人是誰?但他臉上已經微有怒容,沉哼一聲,急著問道:
「還望高兄明白見告,此人究竟是誰?他把兄弟賺來,又有什麼圖謀?」
    「圖謀自然是有……」
    高翔生忽然爽朗的笑道:「但兄弟已經把他查獲,李幫主從此可以安心了。」
    獨角龍王聽得更是驚異,問道:「高兄已把此人查獲了?他在那裡?」
    高翔生詭秘一笑,徐徐說道:「兄弟不但查獲;而且已經押來了。」
    石中英暗「哦」一聲,忖道:「無怪那個黑衣人看法如此神秘,原來……」
    獨角龍王聽得不禁一怔,他實在想不到高翔生辦事,竟會快速到令人吃驚!也由此
可見本屆盟主,強將手下無弱兵,實在非同小可!他睜大一雙虎目,口中不由自主的
「啊」了一聲。
    高翔生已經站起身來,舉手擊了兩掌,吩咐道:「屈總管,你把他押進來。…
    門外屈長貴答應一聲,果然押著那頭戴黑色氈笠的黑衣人走了進來,但他進入房中
之後,就在門口一齊站定,不再過來。
    獨角龍王也站起身子、
    高翔生伸手一攔道:「李幫主請坐。」
    獨角龍王給他一攔,頓時發覺自己太以急燥了些,果然依言坐下。
    本來嘛,這人已經逮到,還怕他飛上天去?
    高翔生沒待他開口,目光一抬、朝黑衣人喝道:「再走近一些,李幫主也許有話要
問你。」
    那黑衣人果然依言又走上了三步。
    總管屈長貴是押著黑衣人進來的,黑衣人走上三步,他自然也跟上了三步。
    獨角龍王目光炯炯,注定在黑衣人臉上,徐徐說道:「高兄,此人何以不敢取下蒙
面黑紗來?」
    高翔生道:「兄弟給他戴上蒙面黑紗,只是為了這一路行來,怕驚動了人……」他
拖長語氣,接著:「但到了此地,自無再遮的必要了。」說到這裡,朝獨角龍王微微一
笑道:「李幫主是要他取下蒙面黑紗來麼?」
    石中英蹲在窗下,只覺高翔生一臉俱是皺紋,笑的有些陰森!
    獨角龍王一手持須,說道:「不錯,兄弟自然要瞧瞧此人是誰了。」
    高翔生點點頭道:「好!」目光一抬,朝黑衣人道:「李幫主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就把面紗取下來吧!」
    石中英心中暗暗奇怪,這黑衣人手足行動自如,似乎並未點住穴道!
    就在他思忖之忖,用日黑衣人已經伸手從臉上徐徐揭下了黑紗。
    只可惜黑衣人面向獨角龍王和高翔生兩人而立,石中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根本無
法看到他的面貌。
    這一剎那,獨角龍王臉色大變,坐著的人,竟然虎的從椅上站了起來。
    石中英只覺這位雄霸長江上下流的獨角龍王,見了此人,似是又驚又怒,連他站起
來的時候,袖角,袍角,都有些發顫。
    到底這人是他仇人,還是親人?竟然令他如此激動,
    高翔生含笑道:「李幫主現在看清楚了?」
    獨角龍王目光憤怒,沉哼:「可惡,他居然膽敢假冒老夫?」
    這回,石中英聽清楚了!
    原來是那黑衣人假冒了獨角龍王李天衍!
    高翔生大笑一聲,也跟著站了起來,說道:「但這位李幫主卻也說你假冒了他……」
    獨角龍王勃然變色道:「高翔生,你說什麼?」
    黑衣人突然摘下氈笠,洪笑一聲,喝道:「你究是何人?如今當著老夫面前,你還
能冒充得下去麼?」
    隨著話聲,他已迅快的脫下外面的那件黑衣!
    黑衣裡面,赫然也是一件青緞長袍!
    石中英雖然沒看到他的正面,但只要看他高大而微駝的身軀,和站起來的獨角龍王,
完完全全一模一樣!
    聽高翔生的口氣,好像黑衣人才是真正的獨角王李天衍,而原來的那個獨角龍王,
卻是冒名頂替的西貝貨。
    原來的獨角龍王氣得渾身發抖,怒笑道:「這就是你們賺老夫來的目的,原來那封
信卻是真的,這是你們早就設計好的陰謀……」
    他這話,自然指黑衣假冒他的,甚至還指那封信並不假,是有意賺他來的。
    後來的獨角龍王沒待他說下去,咳目洪喝道:「匹夫住口,你到了此時此地,還不
承認麼…」
    此時此地,連窗外的石中英也弄糊塗了!
    兩人都說對方是假冒之人,到底是準是真的?誰是假冒的呢?
    「哈哈!」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之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清朗而鏗鏘的長笑!
    石中英心頭一緊,暗道:「爹也來了!」
    為首的正是盟主六合劍石松齡,面含微笑,緩步而入!他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神
態間,顯得有些嚴肅。
    身後跟著四人,則是華山掌門祝景雲、百步神拳鄧錦候,風雲子趙玄極,倥侗掌門
藍純青。
    這四人都沒有盟主那樣飄逸。每個人臉上都有著凝重之色。
    石中英心中暗道:「這宗雙包案,只不知爹如何處置了?」
    原來的獨角龍王看到盟主和祝景雲等人同時趕來,立即洪聲道:「盟主來得正好,
兄弟倒要請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口氣之中,已有責難之意。
    石松齡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弟也會向閣下請教,此事理該由閣下自己來解釋清
楚才是。」
    他不稱李兄或李幫主,而稱」閣下」,顯然也認為原來的獨角龍王、是假冒的了。
    高翔生陰沉的笑道:「不錯,盟主七年之中,處理過上千件武林糾紛,正直無私,
是真是偽,閣下自己說吧!」
    原來的獨門龍王一口氣蹩在喉嚨裡,瞪大雙眼,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長長吸了口氣、
顫聲道上:「石松齡,你也認為老夫是假的了?」
    石松齡點頭道:「不錯。」
    石中英心頭不禁一動,忖道:「原來那封信果然是爹寫的,爹為什麼要把獨角龍王
騙來呢?」
    只聽原來的獨角龍王怒哼道:「果然是你門安排好的詭計,你們圖謀老夫,果然已
非一日。」
    「哈哈!」
    石松齡仰天長笑一聲,說道:「閣下這話就不對了,應該說是閣下圖謀龍門幫,已
非一日了。」
    原來獨角龍王道:「你說什麼?」
    石松齡微微一笑,並不答話,走到上首一張椅子上坐下,才含笑朝祝景雲道:「景
雲兄,詳細經過,還是你來說吧!」
    祝景雲躬身道:「兄弟遵命。」接著神色一正,朝原來的獨角龍王說道:「那是三
個月前,閣下買通李幫主左右,乘李幫主外出,暗把毒藥下在酒飯之中,等他毒發之際,
以大石擊身,沉之於江……」
    原來的獨角龍不知是心虛?還是氣極,總之他整個身干都起了痙攣,大喝道:「你
簡直一派胡言!」
    石松齡平靜的道:「是非愈辨愈明,閣下認為祝掌門人說的不實,又可妨姑妄聽之,
等他說完了,你再加以駁正就是了。」
    他果然不失為武林盟主,淡淡的幾句,就把暴燥的獨角龍王說服了。
    只聽祝景雲續道:「差幸李幫主內功精純,縱然中毒錯迷,但喝了幾口冷水之後,
人已清醒過來,他外號獨角龍王,自然精通水性,一面閉住呼吸。運功掙斷鐵鏈,泅至
江邊,伸手一摸,懷中一瓶龍門幫秘製的解毒丹,未被搜去
    原來的獨角龍王只是冷笑。
    祝景雲也不去理他,接下去道:「李幫主自知中毒已深,他身上所帶解丹,最多只
能暫時抑製毒性,無法解去身中奇毒,這就連夜趕去廬山錦繡谷,在黃藥師悉心醫治之
下,始告復原。李幫主為了偵查下毒之人,有何圖謀?並未直接回轉君山總舵,而在夜
間潛入偵查,竟然發現有人假冒了李幫主,在幫中處理幫務。」
    原來的獨角龍王聽到這裡,忍不住道:「真是天大的謊言,老夫實在覺得可笑已
極!」
    祝景雲續道:「李幫主當時自然大感驚駭,就悄悄進入副幫主耿承德的房中,說明
經過;但可惜耿副幫主也中了慢性巨毒,武功幾乎全失,而且幫中實力,大部已為假冒
的李幫主所控制,一時不好輕舉妄動,才趕來石門山,向盟主救援,盟主才親筆致函閣
下,把閣下請來。」
    原來的獨角龍王點頭冷笑道:「原來正直無私的武林盟主,只聽信了一面之詞!」
    石松齡微笑道:「兄弟處理武林糾紛,從不聽信一面之詞。」
    原來的獨角龍王狂笑道:「那麼盟主一走有證據的了。」
    石松齡緩緩說道:「不錯,兄弟至少有三件事,可以證明……」
    原來的獨角龍王那還忍得住,洪聲道:「那三件事,可以證明老夫是假冒的?」
    石松齡淡然一笑道:「第一,當然是人證。」
    原來的獨角龍王道:「你說的人證是誰?」
    石松齡一抬手道:「屈總管,你去把那人證請進來。」
    屈長貴答應一聲,轉身朝門外走去。
    接著只見他領了一個頭戴黑色氈笠,面蒙黑紗,身穿黑衣的人進來。
    又是一個黑衣人!
    原來的獨角龍王洪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不敢以真面目和老夫相見?」
    那黑衣人朗笑道:「我是作證人的,我怎會不敢以真面目見你?」
    此人口齒清朗,每一個字,都咬得非常清楚。
    原來的獨角龍王聽了此人說話的聲音,就好像忽然遇見了鬼進一般,滿臉俱是激怒
驚駭之色,雙目突盯,嘎聲道:「你……是耿承德!」
    石中英暗哦一聲:「耿承德,那是龍門幫的副幫主!」
    黑衣人應道:「不錯,正是在下。」
    一手摘下氈笠,很快揭去面紗,同時也脫去了披在身外的黑衣。
    不用說,他和後來的獨角龍王一樣,如此打扮,可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人站在門口不遠,並未背向著石中英,是以石中英可以看到他的側面。
    此人不過四旬左右,面貌白皙,像是文弱書生;但雙目卻深遂得有如兩點寒星,一
望而知是位內外兼修的高手。
    石松齡目光一轉,望著原來的獨角龍王,微笑道:「閣下現在看清楚了,你們應該
不陌生呢?」
    原來的獨角龍王突然狂笑道:「證人!哈哈!你們既能製造出現一個李天衍來,自
然也可以製造一個耿承德來了。」
    這句話,聽得石中英心中突然如有所觸!
    「製造出一個人」!那個假的阿榮伯,自然也是他們「製造出來」的了!
    這中間果然正在醞釀著一個可怕的陰謀!
    爹和祝伯伯,還有這些掌門人,可能全被他們蒙蔽著!
    他幾乎要大聲叫嚷出來!
    只聽高翔生厲聲喝道:「住口,江湖九大門派,共同訂下的法規,天下武林,人人
俱得遵守,盟主面前,豈容你如此狂妄?」
    石松齡一擺手,制止他說話,一面依然含笑說道:「兄弟方才說過,有三件事,可
以為證,閣下既然認為人證不足偽證,那麼物證總該取信了吧?」
    原來的獨角龍王洪聲道:「你有什麼物證?」
    石松齡笑道:「兄弟不是龍門幫的幫主,那有什麼物證?但兄弟聽江湖傳聞,龍門
幫在長江上下流域,共有三十六處分舵,李幫主為了統一號令,曾以烏金鑄制了一顆
『獨角龍王之釜』,龍身有三十六鱗,其文為:『潛龍在江』出於武林中篆刻聞名的岳
麓山人之手,三十年來,一直為龍門幫主信物,閣下既然以李幫主自居,不知此一信物;
可在身上?」「獨角龍王之鑾」,是龍門幫幫主的信物,江湖上無人不知。只要蓋上這
顆印鈴,長江上下游,即使不是龍門幫的人,事無大小,莫不一體遵照。
    原來的獨角龍王聽他提到「獨角龍王之空」,有如被人當胸重重的擊了一下、臉色
發白、切齒道:「盟主說得不錯,兄弟身邊應該有『獨角龍王之釜』.但這顆印信,兄
弟已在三月之前遺失,盟主若是不信,這位朋友,如果確是敝幫耿副幫主,他應該會有
令你滿意的答覆。」
    耿承德冷笑一聲道:「閣下不是認為在下這證人不足為證麼,但在下可以當著盟主
面前,告訴你,『獨角龍王之鑾』,三月前確實丟了,它不在假冒李幫主的人手裡,它
仍在它主人身邊。」
    他此話一出,在座之人,奠不一齊朝後來的獨角龍王望去。
    後來的獨角龍王探手懷中取出一顆穿著一條烏金細鏈的小小的印章,解下環扣,朝
石松齡面前遞去,口中呵呵一笑道:「這是敝幫信物,請盟主過目,它三十年來,一直
扣在兄弟身上,未嘗須臾離身,也差幸未曾落入歹人之手,才算保全了敝幫三十六處分
舵。」
    這就錯不了!
    幫主的信物,豈會輕易遺失?這話誰也不會相信。
    原來的獨角龍王看到烏王印章,臉色驟變,暴喝一聲:「好個賊子,原來老夫印信,
果然落在你的手中!」
    石松齡接過「獨角龍王之奎」,目光一抬,微笑道:「這顆幫主印信、不是假的
吧?」
    原來的獨角龍王臉色獰厲,怒聲道:「老夫說過,三個月前已告遺失,不想會落在
好人之手,信不信隨你了。」
    到了此時,真偽之分,已極明顯。
    石松齡果然不失是武林盟主,他處理任何一件武林糾紛,均不厭其詳,細心求證,
決不因為他是武林盟主,獨斷獨行,他望了原來的獨角龍王一眼,依然含笑道:「兄弟
說了,最後還有一件事,當可使二位之間,真偽立判了。」
    他不待別人插嘴,一手持著飄胸長髯,微微一笑,續:「弟曾聽江湖上傳說。李幫
主武功蓋世,威震長江三令年,掌上功夫,無人能敵,李幫主一身絕藝屯尤以『天龍十
八掌』馳譽武林,博得獨角龍王的雅號,據說沒有一人能在李幫主手下,走得出十八招,
那是因為「天龍十八掌』第十八招『龍行雷令』,威力之強,即使少林『大力金剛掌』,
都不足以比擬,可說天下無人能擋,二位既然都以李幫自居,兄弟雖然為盟主,也無法
斷言真偽,二位何不試上一掌,豈不真偽立可分出來了?」
    武林中人,到了無法辨別真偽之時,也只有施展他的獨門絕技一著才行。
    證人可以被人賣通,證物也可能真的遺失,獨門絕技,天下之大,只此一家;旁人
自然無法假冒。
    石松齡說到這裡,不容二人開口,接著加重語氣,說道:「但兄弟必須聲明在先,
二位此時,也許心頭積憤已深,恨不得一掌把對方擊斃,而且以李幫主的掌上功夫,兄
弟相信也確有此能,只是兄弟說出此一辦法,旨在證明二位之間的真偽而已,因此出手
不得太重,縱然二位之中,有一位是假冒之人,也必須留他性命,兄弟要查明他假冒李
幫主,到底有何目的?有沒有其他危害武林的陰謀?決不能逞一時意氣,滅了活口。」
口氣微微一頓,接道:「好,兄弟話已說完;大家且讓開些,二位可以準備了。」
    他這番話,說得堂皇公正,果然是武林盟主應有的態度。
    石中英聽的暗暗為爹喝彩,心想:「爹果然不是容易被人蒙蔽的人,他老人家也許
已經洞察這一批人的陰謀,才會這麼說法。不錯,只要抓住假冒獨角龍王的人,自然也
可以從他口中供出殺死阿榮伯的兇手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祝景雲等人,已經各自後退了一步。
    石松齡依然端坐在上首一張雕花椅上,並未移動。
    在他面前不遠,原來的獨角龍王和後來的獨角龍王,對面而立,兩人全部目注對方,
凝立不動。
    這回,因兩人要在盟主面前發掌,已由方纔的南北對峙,移轉為東西相對。
    石中英看到的雖是側面;但這兩個人,果然面貌,高矮,舉止、行動,甚至連洪亮
的聲音,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無不一模一樣,維妙維削
    他在狄谷,經名師傾囊傳授,對易容之術,已深得三昧;但眼前這兩人,任他凝足
目力,也看不出那一個有一絲破綻?
    他自然知道,一個人縱然精幹易容之術,也不可能全無破綻。
    如果一真一的,不在一起,或可充得過去;但兩個人面對面同時站在一起,假冒的
一個,決瞞不過人。
    這就像古董一樣,不論名畫、名器,縱然有人把庸品摹仿得和真的一般無二,一旦
兩件東西放在一起,明眼人一下就可瞧得出來。
    就說是孿生兄弟吧,旁人分不清雖是哥哥?誰是弟弟?但他們父母一眼就可叫出兄
弟的名字來一樣。
    但這兩個獨角龍王,就是令人看不出來!
    石中英心頭感到無比驚詫,暗暗忖道:「莫非這假冒獨角龍王之人,臉上並非易容?
但不經過易容,又怎麼會如此惟妙惟肖?」
    這間臥室,自然十分寬敞,此時早已靜寂得沒有一絲聲息!
    石松齡徐徐說道:「二位現在可以出手了。」
    一真一假兩個獨角龍王,所等待的,就是盟主這聲口令!
    原來的獨角龍王洪喝一聲:「你小心了!」
    喝聲出口,左手微屈,提起腰旁,就行停住;右手緩緩提到胸前,五指箕張,狀若
龍爪,似已滿待引發。
    後來的獨角龍王同樣左手提到腰際,右手提到胸前,五指緩緩張開!
    石中英看到這裡,心中不禁又暗暗奇怪,方才爹明明說過,獨角龍王李以衍以「天
龍十八掌』威震武林,乃是他獨門絕技,天下沒有第二個會使。
    那麼他們此刻使出來的,自然是第十八招「龍行雷令」無疑,何以兩個人又會使出
同一掌式來呢?
    就在兩人同樣右手提到前胸,五指像龍爪般緩緩對準對方,漸漸張開之際!
    原來的獨角龍王突然臉色一變!
    後來的獨角龍王同時洪笑一聲,提到胸前的右手,突然掌心一吐,閃電般擊出!
    這一招,出手如電,簡直快到使人無法看清!但聽「乒」的一聲,不偏不倚,擊在
原來的獨角龍王左胸之上。
    原來的獨角龍王悶哼一聲,一個人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之多,一手掩胸,雙目盡赤,
盯注著後來的獨角龍王,口中哼道:「你……」
    突然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往後就倒。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果然是假的。」
    石松齡適時朗笑一聲,站起身道:「李幫主掌法蓋世,兄弟今晚總算開了眼界了。」
    後來的獨角龍王洪笑道:「盟主好說,兄弟在盟主和諸位掌門人面前,那是班門弄
斧了。」
    石松齡目光朝倒在地上昏死過去的原來的獨角龍王瞥了一眼,問道:「只不知此人
有無性命之憂?」
    獨角龍王笑道:「盟主方纔已經交代過了,要留活口,兄弟怎敢把他殺死,他雖被
兄弟掌力擊中左胸,兄弟發掌之時,極有分寸,決無大礙。」
    石松齡頷首道:「如此就好。」回頭朝屈長貴吩咐道:
    「屈總管把他帶下去,暫時先收押起來,過幾天,等他傷勢好了,我要親自問他。」
    屈長貴應了聲「是」。從門外招來了兩個身穿天青勁裝的漢子,架起原來的獨角龍
王,往外行去。
    石松齡修眉微瘡,輕輕歎息一聲道:「想不到兄弟當了七年盟主,江湖上牛鬼蛇神,
各種伎倆,還是如此之多,真使人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感。」
    倥侗掌門藍純青含笑道:「武林中有盟主主持正義,各門各派無不欣然景從,七年
來,江湖上已呈一片祥和景象,正是盟主領導有方。」
    石松齡豁然笑道:「藍掌門人誇獎了。」說到這裡,忽然回過頭來,徐徐說道:
「英兒,你可以下來了。」
    石中英眼看兩個獨角龍王一幕兩包案,已告澄清,本待悄悄離去。
    但因房中爹和祝伯伯等人,尚未離去,在坐諸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
自己只要一動,只怕不易瞞得過他們的耳目,是以仍然伏在窗下,不敢妄動。
    此時突然聽到爹出聲呼喚,心頭不禁猛吃一驚,暗道:「原來爹早已知道自己躲在
窗外了。」
    爹既已出聲,自己自然不能不下去了。
    當下只好硬著頭皮,踏著屋瓦,從簷前躍落走廊,跨進中間起居室,走入房中,紅
著臉,叫了聲:「爹。」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裌衣夾褲,沒有穿長衫,心頭更是窘迫。
    石松齡臉上露出慈藹的笑容,含笑道:英兒,你已經來了一會了?」
    石中英幾乎連頭也不敢抬,垂手道:「孩兒方才起來解手,發現有幾條人影,在樹
林間,掩掩藏藏的,朝這裡奔掠而來,孩兒只當有什麼歹人,侵入咱們莊院,才暗跟蹤
了來。」
    高翔生堆著一臉皺紋,哈哈一笑,道:「賢侄大概沒看清是高伯伯嗎?高伯伯還不
至於當樑上君子。」
    他這話雖是玩笑;但顯然心中有些不快。
    石中英俊臉微紅,說道:「後來看清是高伯伯了,但覺得好奇。」
    他終究沒有江湖經驗,說的都是實話。
    在坐諸人聽得大笑起來,這笑當然是當著盟主面前,不能使石中英難堪,才以笑聲
來沖淡高翔生的不悅。
    石松齡微微一笑道:「這孩子本性還算老實,高兄幸勿介意。」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言重,兄弟和盟主幾十年的交情,那會和孩子一般見識?」
    石中英躬身道:「多謝高伯伯。」
    石松齡二指獨角龍王,說道:「英兒,還不快去見過李伯伯,這位才是真正的長江
龍門幫李幫主。」
    石中英依言走到獨角龍王面前,鞠了一躬。說道:「小侄見過李伯伯。」
    獨角龍王雙目神光炯炯,洪笑道:「賢侄不可多禮,你方才都看到了,是否想得到,
咱們兩人,誰真誰假?」
    石中英恭敬的回道:「小侄起初還當李伯伯是假的,後來爹來了,小侄已經覺得事
情並不像小侄想的簡單,後來李伯伯確有人證,又有物證,小侄猜想李伯伯應該是真了,
只是小侄還有一點疑問……」
    「哦!」獨角龍王雙目注視著石中英,問道:「賢侄但說無妨。」
    石中英道:「小侄聽爹口氣,『天龍十八掌』,是李伯伯的獨門絕技,方才比武的
時候,那個假冒的人,怎麼使出來的招式,和李伯伯一樣的呢?」
    石松齡沉喝道:「英兒不得胡說。」
    獨角龍王呵呵一笑道:「盟主不可攔他,年輕人心裡有疑問,才會提出問題來。」
一面接著朝石中英說道:「賢侄問的好,此人為了假冒老夫,對老夫平日行動,早已留
上心,因此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老夫那記『龍行雷令』的架勢,就是因為盟主有不得
出手太重之言,他妄想在招式之中,暗藏『摔碑手』,『開山掌』一類重手法,僥倖行
事,焉知老夫這一招之中,另有奧妙,豈是外人所能摹仿?他當然沒有還手之力。」
    石中英點著頭道:「多謝李伯伯指教,小侄懂了。」
    石松齡已經站起身來,說道:「快四更了,李幫主也該休息了,咱們走吧。」
    一手牽著石中英的手,朝外行去。
    祝景雲,高翔生等人跟著走出「聽濤樓」就各自向盟主道別,回轉賓舍。
    石中英由爹牽著手,緩步而行,這一陣工夫,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小時候,
爹也時常牽著他的手,在這片山間散步。所不同的,從前是不到十歲的孩童,如今他已
長大成人了。
    不,他在這一瞬間,已經回到了童年,爹溫暖的手,溫暖了他孺慕的心。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石中英突然低低的叫了聲:「爹。」
    石松齡腳步微停,接著又緩步朝前行去,藹然問道:「孩子,你有什麼事?」
    石中英道:「是關於阿榮伯的事。」
    石松齡含笑道:「阿榮不是很好麼?」
    石中英道:「但孩子親眼看到他後腦骨被指力震碎,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石松齡蕪爾笑道:「你不是也親眼目睹他好好的活著?」口氣微頓,接著說道:
「人死不能復生,那是你中午喝醉了酒,才會有此幻覺,酒能亂性,以後不會喝,還是
少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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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29:17 |只看該作者
爹一直認定他是喝醉了!
    石中英道:「爹,那是真的、孩兒並沒有醉,孩兒和你老人家說的句句是實。」
    石松齡笑道:「也許是你師父平時和你說些江湖上光怪陸離的故事,說的太多了。」
    他還是不相信了!
    石中英道:「爹,孩兒覺得事情並不如此單純……」
    石松齡腳下不覺一停,回過頭來,目注石中英,輕「哦」了一聲。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也親眼看到了:那個假冒李伯伯的人,假冒得如此
逼真,假冒阿榮伯自然也極有可能的了。」
    石松齡笑了笑道:「真是孩子活,假冒一個人,那有如此容易,別的不去說他,光
是身材。舉步、言行,要慕仿得惟妙惟肖,豈是一朝一夕之事?」
    石中英道:「但是……」
    石松齡沒待他說下去,接著道,「假冒李幫主之事,為父早就知道了,那是因為李
幫主身為長江上下游唯一大幫,江湖黑道中人,覬覦龍門幫的基業、已非一日,假冒李
幫主,就可把龍門幫據為已有;假冒阿榮,又有什麼用?」
    石中英道:「他假冒阿榮伯,固然沒有什麼用處,但爹是當今武林盟主,他們假冒
阿榮伯,也許心懷叵測,其中隱藏著什麼陰謀,孩兒覺得他必可能和那個假冒李伯伯的
是一夥的人。」
    石松齡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含笑道:「孩子,也許你說的對,但爹既能擔當天下武
林大事,如果真有這種事,又豈有瞞得過我?你年紀還小,又沒在江湖歷練過;許多事
情,你不用過問,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安下心來。好好用功。」
    說到這裡,忽然「晤」了一聲,問道:「為父交給你的那本劍譜,你看過了麼?從
明天起,你先把六式『劍練內功』先練熟了。」
    石中英就了聲「是」,道:「孩兒已經看過一遍,只是三十六式劍法,劍譜上只有
三十式。」
    石檢齡頷首道:「不錯,那冊劍譜,是為父在六年前手錄下來的,後來當有武林盟
主,下面六式,就一直沒時間續完,你先把前面三十式練會了,為父自會傳你。」
    石中英不敢說前面三十式自己已經會了,他怕說出來。爹會斥自己好高騖遠,囫圇
吞棗,只有唯應「是」。
    石松齡牽著他的手,又走了一段路,看看離「涵春閣」已是不遠,才放開石中英的
手,和聲道:「孩子,夜色已深,你快回房去吧。」
    石中英躬身道:「你老人家晚安。」
    石松齡含著慈愛,緩步而去。
    石中英目送爹的人影,漸漸遠去,進入東院門,正待縱身掠起,突聽身後有人低喝
一聲:「接住了!」
    一縷勁風,直奔後腦!
    石中英驀地一驚,一個練武的人,反應自然極快。
    聲音入耳,勁風還沒打到,他已經身形一側,左手反手一招,所有暗器接到手中,
身子也隨著轉了過去,目光一注,喝道:「什麼人?」
    從那人喝出聲音,到石中英接住暗器,轉過身去,最多也是眨下眼睛的工夫,但等
石中英舉目瞧去,惟見樹影迷離,夜霧正濃,那裡還有什麼人影?
    石中英暗暗驚凜,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
    「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
    低頭一看,手中接住的,原來只是一個紙團,那裡是什麼暗器、心中暗暗感到納罕,
急忙打開紙團,裡面包著一顆尤眼大的蠟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
    紙箋上只有寥寥八個字:「請君回房,再作細談。」
    底下當然也沒有具名。
    這人不知是誰,他在紙團中,擲給自己這顆蠟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不知又有何
用?
    晤,他要自己回房再作詳談,莫非他已先在房裡等候自己?
    石中英想到這裡,那還遲疑,仍把紙團包好,收入懷中,身形輕輕一弓,悄然掠上
屋簷,推窗而入。
    他出去之時,已把三面窗戶的窗簾全拉上了,房中自然一片漆黑;但石中英內功已
有相當火候,目光敏銳,雖在黑暗之中,仍可看得清楚!
    房中並沒有人。
    石中英登時感到自己受了騙,也許方纔那人就隱身附近,怕自己搜索,發現了他,
才把自己眶回房來!
    這也不對,他在紙團中附了一顆蠟九,一包白色粉未,又有什麼用意呢?
    既然回進房來,自然不會出去了,就算再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這擲紙團的人。
    石中英緩緩關上窗戶,放下窗簾,打算解衣就寢。
    就在此時,只聽窗外響起了一聲極輕的彈指之聲!接著但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石公子回來了嗎?」
    聲音是從南首窗外傳來的。
    石中英輕輕一晃,便已閃到窗口,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正待伸手去開窗戶。
    那低沉聲音急忙攔道:「石公子莫要出來。」
    石中英攢攢眉道:「閣下究竟是何人?找在下有什麼事?」
    那低沉聲音說道:「在下何人,公子知不知道,並不重要,但有一件重要之事,卻
非公子不可。」
    石中英道:「閣下要隔著窗子和在下說話麼?」
    那低沉聲音道:「正是如此。」
    石中英道:「好,閣下那就請說吧!」
    那低沉聲音忽然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咱們時間寶貴,在下突然而來,公子也
未必肯信任在下之言,那就這樣吧,公子不妨打開那顆虹丸來瞧瞧,再說不遲。」
    石中英聽得奇怪,探懷取出蠟丸,兩指指頭輕輕一捏,蠟殼破碎,裡面是棉紙包著
的一顆藥丸,頓時異香撲鼻!
    石中英八位師父中,有一位精於傷科,自然也傳給了石中英。此時聞到這股異香,
不覺輕「咦」一聲,脫口說:「這是『太乙至尊丹』!」
    「太乙至尊丹」就是那位師父秘製的傷藥,專治內腑傷損,縱是重傷將死,只要有
一口氣,莫不藥到回春,效驗如神,石中英自然認得出來。
    那人仍以「傳音入密」說道:「不錯,公子認識就好。」口氣微頓,接下去說道:
「獨角龍王李幫主被『大力金剛掌』擊傷內腑,十二個時辰之內,如不得此丹,勢將終
身殘廢,也只有公子能去救他……」
    石中英聽的大感意外,怔的一怔,急忙以「傳音入密」問道:「你說負傷的那個,
是真的李幫主?」
    那人道:「此人是真是假,公子不必多問,但他傷勢極重,非此丹不可,公子既知
此丹來歷,當知在下不是那幫歹徒的同黨了,時光稍縱即逝,事不宜遲,公子速將此丹
送與李幫主服用。」
    石中英手中拿著「太乙至尊丹」,躊躇了下,才道:「閣下既和在下師父相識,在
下自然相信,只是李幫主孰真孰偽,關係重大;閣下既然知道此中隱情,應該告訴家父,
讓家父來處置才好。」
    那人說道:「正如公子所說,此事關係重大,而且對方此一陰謀,醞釀已非一日,
公子當知,牽直謹嚴,不擅心機,一旦知道此事,必然秉公處理,身為武林盟主,當然
也只有秉公處理;但這樣一來,賊黨眼看事情敗露,此後必然更加隱秘行事,咱們就更
難找得到他們的破綻,後患也就更不可設想,因此,目前還不宜讓盟主知道。」
    石中英問道:「聽閣下口氣,好像並不止閣下一人?」
    那人笑道:「維護武林正義,武林中人,人人有責,當然不止在下一人。」
    石中英道:「在下不知李幫主現在何處?這丹藥如何送去?」
    那人道:「李幫主被囚禁在西院門外,花園假山之中,公子可從後院繞過去,當不
虞被人發覺。」
    石中英道:「在下沒去過西花園。」
    那人又道:「假山在花園西北首,公子從後院去,只要越過高牆,即是假山背後,
此行不宜梢露形跡,在下是說,公子不能讓任何人看轟!一點影子,當然,假山中一定
有人看過,公子只須把那包白色粉未,用指甲挑上少許,朝他們迎面彈去,即可使人瞌
睡,但公子行動宜速,進入石室,李幫主可能仍在昏迷之中,你餵他服下丹藥,必須及
時退出;而且更須恢復原狀,不可留下一絲痕跡。」
    石中英點頭道:「在下省得。」
    那人又道:「此事十分重要,公子務必小心,在下預祝公子行動成功。」
    石中英道:「好,在下這就去。」
    窗外那人寂然不再說話,敢情已經走了。
    石中英雖然不知此人是誰?但他持有九位師父中一位師父的「太乙至尊丹」。
    這不是普遍丹藥,據師父說,他化了十二年功夫,才採集到幾種難覓的藥草,一共
只煉製成十六顆藥丸。
    這樣難得的藥丸,師父自然不會輕易與人;由此一點,他對這人說的話,自然深信
不疑。
    「哦!」石中英忽然心頭一動,暗想:自己離開巡谷那天,師父曾說;要自己去承
擔一件十分艱難的任務。
    又說,這件事,是爹要自己去做的。
    莫非師父說的,就是這件事,要自己暗中協助爹,偵查一件正在醞釀中的陰謀。
    難怪爹要叫師父諄諄囑咐自己,連在狄谷練武之事,都不可向人提及。
    他越想越直覺自己料的不錯,當下那還怠慢,輕輕推開北首窗戶,穿窗而出,沿著
山麓小徑,施展輕功,提氣飛掠。
    石家莊偌大一座莊院,就建在這座小山的山麓問。
    小山當然不會大高。
    石家莊院的東首是一片斜坡,山坡間遍種桃李、松竹,因地制宜,點綴了幾幢小樓,
是為賓舍區之所。
    石中英回家不過三天,還沒去過西花園,他照著那人說的途徑,從東首山麓,穿過
莊院後面,果然一道高牆,迄迎向西,看去佔地極廣。
    這時四更已過,天黑如漆!石中英那還猶豫,雙足轉點,凌空而起,輕飄飄落在牆
頭之上。
    那人說的沒錯,離圍牆不遠,就有一座聳立的假山,假山上還蓋著一座茅亭。
    茅亭四周,有幾棵修剪整齊的樹木。
    石中英目光朝四外迅速一瞥,立即長身掠起,一下飄落亭前。
    樹木雖不高大,也有一人來高,在夜色濃重的時候,站上一個人,確也不易被人發
現。
    石中英這回仔細的打量了四周情形;假山前面,是一片荷花池塘,中間架以曲折小
橋。左首一片竹林,隱綽綽有兩間平房。右首有一條曲折長廊,兩邊種著不少花卉。
    只要看這地形,這裡該是花園中較為偏僻之處。
    此時當然看不到人影,但石中英還是察看的十分仔細,才悄悄的沿著假山石級,往
下行去。
    小逕自然十分曲折,快到山腳之時,就折入假山之內,這是一條小小的迴廊,通向
山腹。
    石中英在行走之時,當然耳目並用,走的十分小心,當他踏進這條迴廊之時,他已
隱約聽到了兩個人的呼吸。
    不用說這兩人自然是看守的人。石中英從他們細長的呼吸聲音,已可確定這兩個看
守的人,一身武功,大是不弱。
    他悄悄掩近山腹問的一間暖閣,以背貼壁,偏著頭往裡看去。暖閣地方不大,只有
一張圓桌,幾張木椅,靠近門口的兩張木椅上,對面坐著兩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屋
中沒有點燈,兩柄長劍,就擱在他們面前的圓桌上。
    裡首正中間,果然有兩扇門戶,但因門上彩繪,和四壁相似,若非細看,決難發現。
    石中英心中暗道:「這兩扇門內,大概是關人的石室了。」
    他經過這一陣打量,心中已經寬了不少!
    因為屋中兩人武功雖然不弱,但比起他來,就差得多了,至少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
們,而對方兩人,卻並沒有發現他。
    石中英微微一笑,用指甲挑了少許白粉,朝右首那人彈:去;那人在黑暗中,眨著
眼睛,渾似不覺。石中英毫不怠慢,接著又挑了少許粉未,依樣葫蘆,朝左首那人彈去。
那人當然也不一無所覺。
    不過轉眼工夫,兩個勁裝漢子,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呵欠伏下頭,靠著圓桌,昏昏
睡去。
    石中英不敢耽擱時間,閃身而入,走到裡首,凝目一看,兩扇門上,橫著一道鐵閂,
還鎖了二把大鑰匙。
    這本來不是一件難事,只要把鑰匙扭斷,就可以進去;但石中英記著那人的話,退
出之時,必須恢復原狀,不可留下一絲痕跡,扭斷了鎖,豈非留下了痕跡?
    他迅速轉過身去,在兩人身上,一陣掏摸,總算在左首漢子腰間,找到了一把鐵鎖。
    當下迅速打開鐵鎖,然後再把鐵鎖掛在左首漢子的腰間,回過身去,拔起鐵閂,但
手推開兩扇門戶。
    這一推,石中英發覺這兩扇門竟然十分沉重;觸手生涼,原來竟是兩扇鐵門。
    石中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難道假山下這間石室,爹在建造這時,就準備
囚人用的,不然,何用這樣厚重的鐵板做門?」
    鐵門啟開,進門就是一道石級,往下而去。
    石中英看的又是一怔,他原以為門內就是石室,如今才知道石室還在地底。假山之
內,已經黝黑無光,這道石級之下,自然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須知一個內功精純的人,縱能在黑暗中視物,但仍須憑藉些微的天光,才能看的清
楚。
    譬如這假山山腹之中,一般人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但因假山必須是疊得剔透玲戲,
仍然有許多地方,仍可以透射進天光,石中英就憑仗著這些微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暖
閣中的事物。
    但地底石室可不同了。石室既在地底,只有一處通路,自然透不進一絲天光。沒有
天光地方,除非你練成佛家「天眼通」神功,否則任誰也休想看得到東西。
    石中英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他看到鐵門之內,是一條往下去的石級,就立時轉身,
再次回到左首漢子身邊,從他身上,取出兩支火招子,才拾級朝下走去。
    剛走十來級,石級忽然一折,朝後彎去。
    石中英晃亮手中火招子,隨著石級往下。
    這樣又走了二十來級之多,石級盡頭,已是一間空曠的石室。一股濃重的霉氣,迎
面而來。
    石中英凝目瞧去,只見獨角龍王李天石雙目緊閉,盤膝坐在那裡,神色委頓,不言
不動,狀若老僧入走一般,只要看他神色,一望而知他中那一掌,果然傷勢極重!
    只是那人認為他可能仍在昏迷之中,但他仗著數十年苦練的功力,總算坐了起來。
    石中英急忙奔了過去,到得他身邊,口中低低叫了聲「李伯伯。」
    獨角龍王聽的不覺一怔,緩緩的睜開眼來,一雙失去神威的眼睛,望著石中英,問
道:「你是石世兄」
    石中英手中拿著「太乙至尊丹」,點頭道:「老伯傷勢沉重,快把這顆藥丸服了」
    獨角龍王臉下飛過一絲奇異之色,疑目問道:「這是什麼藥丸?」
    顯然,他已聞到了「太乙至尊丹」的異香。
    石中英道:「這是專治內腑重症的傷藥,老伯服下此九,傷勢即可痊癒。」
    獨角龍王微微歎息一聲道:「不錯,老夫中了那廝一記『大力金剛掌』,內腑傷勢
極重;但縱有靈丹,治好內傷,老夫之毒未解,也是無濟於事。」
    他果然是被「大力金剛掌」擊傷的!
    石中英聽不禁大感驚異,看來「那人」說的不假!
    只是「大力金剛掌」是少林絕藝,難道那個獨角龍王使的不是「天龍十八掌」?
    最使他驚詫的還是獨角龍王后來那句話,好像除了被「大力金剛掌、』擊傷之外,
還中了「散功奇毒」!心中想著,不覺問道:「老伯還中了散功毒藥?」
    獨角龍王失去神光的目中,射出發了憤怒之火,切齒道:「老夫若不是被人暗下散
功毒藥;憑那廝一記『大力金剛掌』又如何傷得了老夫?」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來這些賊黨,處心積慮,果然已非一日,可惜爹還被他們蒙
在鼓裡。」接著忙道:「老伯先把此丸吞下,時間不多,晚輩還得趕快出去。」
    獨角龍王問道:「世兄,這顆藥丸,可是石盟主要你送來的麼?」
    石中英只得點點頭道:是的,老伯快請服下,晚輩還要回去覆命。」
    獨角龍王道:「如此說,石盟主也已看出來了。」
    石中英道:「是的,只是家父還未查出這夥人的來歷,不好打草驚蛇,要委屈老伯
暫時忍耐。」
    獨角龍王頷首道:「令尊為人正直謹嚴,老夫知道他必有用意。」
    當下欣然從石中英手中,取過「太乙至尊丹」,納入口中。
    石中英不敢在石室中多耽,說道:「委屈老伯,晚輩就告辭了。」
    獨角龍玉頷首道:「世兄代我向石盟主致意。」
    石中英答應一聲,匆匆退出,熄去了火悄子,關好鐵門,上了鐵鎖。
    仍循假山石級而上,縱身掠上牆頭,一路施展輕功,趕回「涵春閣」,差幸沒撞上
人,依然穿窗而入。
    就在石中英穿窗而入,回到房中的同時,離」涵春閣」不遠,一處花林中,像幽靈
般閃出一個苗條人影,望望「涵春閣」,足尖兒撥著草叢,低低的道:「看來他果然
是……唉……這叫我怎麼辦才好呢?」
    樓上,石中英當然也沒有睡熟。
    他從種種跡象看來,被囚禁在假山石室中的獨角龍王,是真的李天衍,已經無可置
疑。那麼也可以由此推斷,假的獨角龍王,和假的阿榮伯,該是一夥的人了,也不會錯
了。
    師父要自己下山,說是爹要自己來辦的事,自然也就是這件事了。
    自己回家不到三天,就發生了兩件事,自然並不偶然,也可見這些賊入的陰謀,已
在逐漸發動。當然除了這兩個假賊人,自然還有很多羽黨,自己要如何著手去偵查才好
呢?
    總管屈長貴,八卦門的掌門人高翔生,這兩個人,會不會也是賊人一黨?
    對了!賊人把每一個假冒的人,都扮的惟妙惟肖,而且一點也看不出他門臉上經過
易容。或是戴著人皮面具。
    既是假冒,當然不會是天生成的,自然只要找出他們的破綻來,也就可揭穿他們的
陰謀了。想到這裡,心頭不覺一驚,抬頭看去,這一陣工夫,窗外已經透進曙光。
    石中英一晚未睡,這就盤膝坐定,緩緩吐了口氣,就瞑目守一,運氣行動,不大工
夫,便已進入忘我之境。等他醒來;一片金黃陽光;已經照上窗!
    石中英披衣下床,開門出去,春嬌早已站在門口伺候,急忙端了一盆洗臉水進來。
石中英盥洗完畢,春嬌已把窗簾掛起,打開了窗戶。
    石中英緩緩走近窗前,但見山坡間繁花如錦,落花繽紛,清風徐來,使人精神為之
一爽。
    只聽春嬌在身後說道:「公子請用早點了。」
    石中英「噢」了一聲,回過身去,圓桌上早已擺好了一碗桂花冰糖銀耳。一碟赤豆
糕,和一盤燒賣,還在冒著熱氣。
    春嬌拉開了倚子,伺候石中英坐下。一面俏聲道:「這是小姐昨天吩咐小婢,要廚
房裡做的,小姐說,這些都是公子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
    石中英抬臉笑道:「我小時喜歡吃什麼,小姐如何會知道的?」
    春嬌嫣然笑道:「小姐自然聽莊主說的了。」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又道:
「小婢還有一件事,忘了向公子稟報呢,方才總管著入送來四盒綠豆糕,說是長根師傅
一清早親自送來的。」
    石中英道:「也是小姐叫人去定做的麼?」
    春嬌道:「不,是老管家昨日一早上街去定的。」
    老管家,自然是阿榮伯。
    他知道自己從小愛吃綠豆糕,昨天上午還巴巴的上街去定,沒想到下午就慘遭賊黨
殺死!
    石中英想到阿榮伯的遇害,心頭不禁一陣難過,似乎要掉下淚來。
    春嬌站在一旁,看他忽然停筷不語,不覺偏著頭道:「公子怎麼啦?」
    石中英道,「沒什麼?我眼睛裡好像掉進了些灰塵。」
    春嬌道:「這怎麼會呢?啊,要不要小婢給你吹一吹?」
    石中英用手拭一下,說道:「不用了。」
    春嬌趕快取了一條面巾送上。
    石中英拭過眼睛,放下面巾。
    春嬌道:「公子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石中英本待站起,但因春嬌說過,這是妹子特地要廚房為自己做的,自己要是不吃,
妹子知道了,準會不高興。
    當下就取起牙著,吃了一塊綠豆糕,和幾個燒賣,又用銀匙舀著白木耳,吃了幾口,
才行停住。春嬌望著他,道:「公子怎麼不吃了?」
    石中英道:「這些年,我習慣不吃早餐,已經吃的很飽;了。」
    春嬌道:「那麼小婢給公子去沏茶。」
    石中英搖搖手道,「不用了;我還要到書房裡去。」
    春嬌望望他,欲言又止,接著說道:「公子剛吃了早餐,不休息一會再去。」
    石中英笑道:「我剛起來,還休息什麼?」
    春嬌又道:「小姐也快來了,公子不等她麼?」
    石中英道:「我很快就回來,小姐來了,就要她在這裡等我好了。」
    隨著話聲,舉步朝房外行去。
    春嬌不敢阻攔,只得任由他出去。
    石中英出了「涵春閣」進入東院門,一路穿廊而行,到得書房門口,只覺得書房中
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難道爹還沒起來?」
    正待掀簾進去!
    只見那個在書房伺候茶水使女,從迴廊上走來,她見到石中英,連忙躬身道:「小
婢見過公子。」
    石中英問道:「爹呢?還沒起來麼?」
    那使女道:「莊主早就起來了,方才和幾位貴賓,都到西花園裡去了。」
    石中英聽說爹和幾位貴賓,都去了西花園,「幾位貴賓」,自然也包括了獨角龍王。
    他本待立即趕去西花園,藉口向爹請安,大白天裡,好仔細瞧瞧獨角龍王臉上,究
竟是易了容?還是戴了面具?
    但繼而一想,此時有爹在座,自己總不好眼巴巴的瞪著獨角龍王直瞧,而且在座諸
人之中,難保沒有賊黨,自己稍一不慎,落在對方眼中,豈不打草驚蛇,先露了破綻,
算來找獨角龍王,遠不如去找假冒阿榮伯的人,看他對自己又有何說?
    那使女眼看石中英站在門民沒有作聲,一手打起簾子,說道:「公子可要在書房裡
坐一會麼?
    石中英道:「不用了。」
    話聲一落,轉身循著長廊,朝後進走去。
    這一路行來,他想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準備考考那假冒阿榮伯的賊人。只要他答
錯一句,自己先下手為強,就把他拿下了,非要逼著他說出實情來不可!
    打開角門,一片綠油油的菜畦,已在眼前!
    石中英腳下並不稍停,很快越過菜畦,走近板門。
    板門只是虛掩著,石中英也沒作聲,一手推開板門,昂首朝裡走人。
    客堂中靜悄悄的沒見人影,石中英一直往裡問衝去,就當他一腳跨進廚房,不由的
怔住了!
    原來他目光一注,就看到阿榮伯直挺挺的撲臥在地上,一動不動。
    老地方、老樣子、這情形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怪事!昨天阿榮伯的屍體已被移去了,怎麼還會躺在這裡?
    石中英幾乎懷疑自己真的發生了幻覺!他用手拭了拭眼睛,再定睛瞧去,阿榮伯的
屍體,依然撲臥在那裡。
    這自然是真的了!
    石中英心頭一陣激動,淚水盈眶,緩緩的朝阿榮伯身邊走去,口中說道:「阿榮伯,
你死的冤枉,我一定給你報仇的……」
    就在他剛走到阿榮伯身前,話聲未落!
    阿榮伯撲臥著的人,忽然一個翻身,直挺挺的厥然站了起來。
    薑黃帶著死灰的臉上,忽然衝著石中英毗牙獰笑,高舉雙手,作出撲攫之狀!
    石中英猛然一驚,心頭暗叫一聲:「屍變!」
    正待往後疾退!耳中突聽「繃」的一聲輕響,那是機簧彈動之聲!
    緊接著但見從阿榮伯右手掌底,激射出一蓬藍芒,朝自己迎面飛來!
    石中英雖然被阿榮伯的屍體突然站起來,深感驚駭;但他總究身具極高武功,反應
也極為靈敏。耳中聽到機簧之聲,已然心有驚覺,等到藍芒飛射而來,他雙足原地不動,
施展『鐵板椅」工夫,一個人跟著往後仰倒下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快得何殊電光石火?
    石中英仰臥下去,一蓬藍芒,就像風飄雨絲一般,從他身上飛掠而過。
    不用說,這一蓬藍芒,自然是餵過劇毒的細小暗器無疑!
    那麼由此類推,這阿榮伯的屍體,自然有人故意偽裝的了!
    石中英心頭不禁大怒,劍眉一揚,口中大喝一聲:「好個惡賊!」
    足跟用力,人已隨著話聲,挺身而起!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石中英起立之際,那假裝阿榮伯屍體的人,口中忽然「啊」了
一聲,又仰面跌了下去。
    石中英心頭甚是氣怒,冷笑道:「朋友不用假裝了,還不給我起來?」
    阿榮伯的屍體仰跌下去之後,四平八穩的躺著,對石中英的喝聲,恍如不聞,動也
沒有動。
    石中英怒道:「你認為在我面前裝死,就能逃、得過去麼…」
    阿榮伯的屍體依然沒有動靜;但石中英已經瞧出情形有些不對,那是阿榮伯喉頭正
在冒著裊裊黃煙!
    不,他喉頭還在流著黑血!人血都是鮮紅的,如果是屍體,那就不會有血,這人流
出來的,竟然是黑血!
    石中英不覺朝前走了兩步,凝目看去,原來這假扮阿榮伯屍體的人,喉頭正在潰爛,
已經爛了一個大洞。黑血就是從潰爛的洞中流出來,而且愈流愈多,創口也愈爛愈大,
蔓延極快。
    石中英心中暗暗驚凜,忖道:「看樣子,這人喉間,好像中了什麼劇毒暗器!」他
向自己射出一在喂毒暗器,那麼又是什麼人,用喂毒暗器殺了他呢?」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突然一動,暗道:「不錯,又是殺人滅口,他同黨眼看自己從
地上挺身而起,怕他落在自己手中,供出什麼話來,才以毒藥暗器結果他的性命!」
    就在這一瞬工夫,假裝阿榮伯屍體的人,全身都已冒縷縷黃煙,一個身軀,血肉幾
乎已快要化盡!
    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甚至連骨骼都在逐漸腐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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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30:52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地室救人
    但毒藥暗器是什麼?石中英根本沒有看到。
    因為這枚毒藥暗器,是假冒阿榮的人,打出一蓬藍芒之後,石中英往後仰倒之時,
從他身後打來的。他甚至連發這枚毒藥暗器的人,都沒有看到!
    石中英怔怔的看著烏黑的骨格,變成一灘泥水,黑水又逐漸滲入泥地!
    一個人就這樣消失無形,連那枚毒藥暗器,都隨之消失!
    自己曾聽一位「師父」說過,江湖上有一種叫做「化骨丹」的毒藥。彈在屍體上,
可使人化骨消形,毛髮無存,但這不是「化骨丹」,而是一種化骨的暗器,不但化骨,
連暗器本身,也同時化去,殺人不落一點痕跡!
    他越想越覺毛骨悚然,手足冰涼!
    在他眼中、這幽暗隘厭的廚房,也突然變得鬼氣森森!
    他緩緩吸了口氣,轉身去,要找方才假冒的阿榮伯的賊人打出來的那一蓬藍芒。但
他凝足目力,從地上找到土垣,方才明明從自己身上射過,不會射出太遠,這一瞬間,
也全已不見!
    這蓬細小暗器,難道也被人收去了?
    石中英幾乎不敢相信,對方會有如此快速的身手!
    就在此時,只聽遠處傳來一聲嬌呼:「大哥……」
    那是祝淇芬的聲音!
    石中英只得放棄搜索,緩步退出廚房,剛走到門口!
    就見祝淇芬已從菜畦問奔了過來,一臉嬌哎,脆聲道:「大哥,我到處找不到你,
猜你一定又到這裡來了。」
    她跑的有些氣喘,話就說得又急又快。
    石中英道,「妹子,你早來一步就好了。」
    祝淇芬站停下來,一手掠掠被風吹亂了的攜發,偏著頭,抿抿嚙,笑道:「你又看
到了什麼事?是不是又是阿榮伯被人用指力震碎後腦骨……」
    她還是笑他昨天喝醉了酒。
    石中英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徐徐說道:「差不多。」
    「差不多?」
    祝淇芬看他說的像真,不禁睜大雙目,望著他,重複了一句,隨即問道:「大哥,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石中英笑道:「妹子,你以為我昨天真的喝醉了麼?告訴你,我昨天看到的確是事
實,一點不假,今天這假冒阿榮伯的賊人,還打了一蓬喂毒暗器……」
    「啊!」祝淇芬臉色蒼白,驚啊出聲,急急問道:「你…你沒事吧?」
    石中英道:「憑他這點伎倆,還傷不了我,只可惜這廝卻被人殺以滅口,連屍骨都
化去了。」
    祝淇芬驚詫的道:「大哥真的又看到阿榮泊死了。」
    「是的。」
    石中英加重語氣說道:「我說過,他不是阿榮伯。」
    接著就把才纔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她彷彿突然之間,有了很多恐懼,一把抓住石中英的手,顫聲道:「大哥,我們快
些走!」
    女孩子終究膽怯。
    石中英看她怕成這樣,只得隨著她往外走去。
    祝棋芬在家人面前,並不避嫌。依然拉著石中英的手,急步疾走,穿過中院,一會
工夫就出了東院門。
    石中英忍不住問道:「妹子,你要到那裡去?」
    祝滇芬邊走邊道:「我聽書房裡的小翠說,乾爹和爹他們,都到西花園去了,我們
到山頂上玩去,大哥,你有沒有去過山頂?」
    石中英笑道:「我小時候,阿榮伯時常帶我到山頂去玩,山頂上有幾棵樹,幾塊大
石,我閉著眼睛都數得出來。」
    兩人循著盤山小徑,從「聽濤樓」上去,不多一會,就已登上山頂。
    山頂上有疏朗朗十幾棵古松,有幾處巨大的岩石,有的橫臥如榻,有的直立如屏。
也有嫩綠如茵的小草坪,間雜著許多嫣紅,鵝黃小的花,恬靜而清新!
    山風徐來,穿過松針,發出細長的輕嘯;但春風是和熙的,吹的人有暖洋洋的感覺。
    石中英仰首望著枯乾凌宵的古松,深深吸了一口氣,聞著淡淡的松花香氣,口中喃
喃道:「十年了,只有這裡,還是和舊時一樣!」
    祝琪芬站在他側面,眨著一雙清瑩的眼睛,只是盈盈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因為一
個人面對著舊時景物,回憶童年,那是最美好的一刻。她不願去驚動他,但她心中又感
到詫異:「難道他真是十年前落水未死的石中英?」
    這當然只是她心中有些懷疑而已,不會說出來的。
    她悄悄走到中間一塊小草坪中,蹲著身子坐了下來,然後又把百招裙蓋住了腳,也
蓋了周圍的嫩草,圍成了一大圈。
    石中英忽然回頭四顧,叫道:「妹子,你到那裡去了?」
    祝淇芬「啊」的笑道:「瞧你,只管怔怔的出神,連我到那裡去了,都沒有看見。」
    接著用手拍拍草地,抬頭叫道:「大哥,你也坐下來咯!」
    石中英笑了笑道:「這裡的泥上,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小時候,阿榮伯時常
帶我到山頂上來玩,他就坐在你坐的那裡,看著我在草坪上翻斤斗。」
    祝淇芬抿抿嚙,笑道:「那很好,我就坐著看大哥翻斤斗好了。」
    石中英道,「翻斤鬥我很內行,從前小時候,一個接一個只能在地上翻,現在我可
以在空中翻上兩個斤斗,妹子要不要看?」
    「真的!」
    祝淇芬睜大眼睛,喜孜孜的道、「大哥真的要翻給我看?」
    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妹子要看,我自然要翻了。」
    說著,果然一手叉腰,右腳使勁在地上一蹬,一個人由左而右,憑空一個斤斗翻了
出去。
    他身上穿著一件天藍長衫,這個斤斗是從側面翻出,而且又翻得極快,宛如扇面般
展開,劃起一道藍色的弧形,身法俊美,瀟灑已極!
    祝淇芬看的不覺鼓起掌來,嬌笑道:「大哥,你棒極了!」
    石中英這個斤斗,至少也翻出去了三丈來遠,人落在地上,立即笑道:「好的還在
後頭呢!」
    話聲出口,接著雙腳一頓,身形拔起一丈五六尺高,一個倒翻斤斗,由下而上,往
上翻去!
    這一下是先直升,然後頭下腳上,倒翻過去,在空中翻的觔斗。
    一個人自然在無形之中,又升起五六尺高。
    等到他雙腳由上而下,堪堪倒轉過來的時候,忽然頭向上升,雙臂一劃,人如金鯉
躍波,全身微翹著,又朝上斜飛而起!
    他這一手輕功,直看得祝滇芬睜大雙目,連喝彩都忘〕。
    就在此時,石中英身在三丈高處,發出一聲清朗的長笑,雙手一揮,身形突然加速,
有如大鵬斂翅,疾風颯然,一個人已經落到祝淇芬的面前。
    祝淇芬臉上剛綻起百合花般笑容,迎著石中英,張了張口,還沒說話!
    但聽「砰」然一聲,三丈外一棵濃密的巨松上,忽然墮下一了黑影!
    不!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色的勁裝漢子。
    只見他從三丈高的松樹上摔落下來,早已跌得皮破血流雖未摔死,但山閉過氣去。
    祝琪芬這才明白過來,敢情大哥早已發現有人躲在樹上:才故意表演翻斤斗的。但
當她一眼看到青衣漢子,臉色不禁為之一變!
    她本是一個明朗而爽快的少女,在這一瞬間,她臉上彷彿閃過了一絲恐懼之色。
    她內心突然起了一片陰影!
    這陰影好像包含了隱憂和驚怖。這不過是一閃眼的事,石中英自然不會察覺。
    祝淇芬以手掩口,忽然驚「咦」聲道:「大哥,這是誰呢?」
    石中英瀟灑一笑道:「他是跟著我們來的。」
    祝淇芬訝然道:「我怎麼會沒看到呢?」
    石中英道,「他從我們後面偷偷的掠到樹上,你自然不會看到了。」
    祝滇芬哦道:「大哥原來早就看到了,但他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呢?」
    石中英道:「我們過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祝琪芬道:「這人一身裝束,好像咱們莊上的護院師傅。」
    石中英哼一聲道:「那就更得問問清楚不可!」
    隨著話聲,舉步走了過去。
    祝淇芬跟在他身後,又看:「他一動不動,會不會摔死了?」
    石中英笑道:「他是被我兩顆石子,閉住了穴道,這人武功不弱,還不至於摔死。」
    話聲一落,已經俯下身去,手掌輕輕一拍,從那漢子前胸「將台穴」上,起下兩顆
黃豆大的石子。
    祝淇芬站在他邊上,自然看的清楚!
    這兩顆石子,深深嵌在那漢子「將台穴」上,連青布衣衫也隨著石子深陷肉中。一
時不禁又驚又喜,她自然聽說過,少林七十二藝中,有「米粒打穴神功」但沒想到石中
英竟然身懷這等上乘神功。
    尤其石中英手掌輕拍,以內家「虛」字訣,把兩粒深嵌在那漢子穴道中的石子起了
下來。她心不禁又暗暗起了疑問,忖道:「他會是少林弟子!」
    石中英取下那漢子身上的石子,同時也替他拍活了受制穴道的血脈。
    過了半晌,那青衣漢子忽然睜開眼來,展動了一下手腳,看到石中英和祝琪芬兩人,
並肩站在他面前,不由呆的一呆。
    祝淇芬沒待石中英開口,搶著問道:「你是本莊的護院師傅麼?你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抱拳道:「小的陸得發,正是本莊護院。」
    石中英道:「是你奉了何人之命,跟蹤我們身後來的?」
    陸得發惶恐的道:「公子這是錯怪小人了,今天輪到小的在山頂值崗,方才看到公
子,小姐上來,一時迴避不及,只好躲到樹上去,不想沖犯了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石中英冷笑道:「你不是跟著我們身後來的麼?還想狡賴?」
    陸得發道:「公子這是誤會,咱們莊上的規矩,值勤人員派的如是下午班,都在午
時前一刻和西正交班,小的上山之時,就看到公子,小姐走在前面,只好繞小路上來,
沒想到公子、小姐也是到頂上來的,小的只好躲上去了。」
    祝淇芬道:「大哥,他說的不錯,這時正是上午班和下午班交班的時候,那就饒了
他吧!」
    石中英聽妹子也是這般說法,只是揮揮手道:「好,沒事了,你去吧!」
    那漢子連聲應「是」,一拐一拐的往山下面去。
    祝淇芬回眸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身手高極了,今天我才算是開了眼界了!」
    石中英道:「我這幾個斤斗翻的還不壞吧?」
    祝淇芬盯著他,披披嘴道:「你這一手還是翻斤斗?」
    他使的當然不是翻斤斗,那是輕功中最上乘的功夫「梯雲蹤」。
    石中英笑了笑道:「我從小學的翻斤斗,難道還會不是?」
    祝淇芬道:「就算你是翻斤斗吧,那麼你用石子打中陸得發兩處『將台穴』的,總
是『米粒打穴神功』,不用說抵賴了吧?」
    石中英聽的暗暗一楞,他沒想到妹子年紀不大,對各門各派武功一道,竟是如此淵
博!但他依然搖搖頭,笑道:
    「什麼『米粒打穴神功』?那是師傅教我的飛蝗石手法,我們住在山上,只能用石
子打鳥,鳥的身體小,只能用小粒石子打它翅膀,我能兩手發石,同時打下兩隻飛鳥來,
你信不信?」
    這解釋,祝琪芬自然不會滿意,她掠掠鬢髮,依然回到草坪上坐下,仰起頭道:
「大哥,你也坐下來。」
    石中英依言在她對面坐下。
    祝淇芬咬著下唇,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只是怔怔的望著石中英,好像有很多的話
要說,也好像有著很多心事,但她卻一句話也沒說。
    石中英被她看得有些異樣感覺,面上微微一熱,低聲。道:「妹子,我看你好像有
什麼心事?」
    「沒有。」
    祝淇芬搖搖頭,忽然目光一抬,望著他低沉的道:「大哥,我心裡有很多的話想和
你說。」
    石中英道:「那你就說出來好了。」
    祝淇芬道:「大哥,我要問你,你是不是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看待?」
    石中英被她問得俊臉不禁一紅,說道:「我幾時沒有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了?」
    祝淇芬道:「大哥既然把我當親妹妹看待,有許多事,為什麼一直瞞著我,不肯
說?」
    石中英道:「我有什麼事瞞著妹子?」
    祝淇芬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多著呢,譬如你這十年:來,一直在什麼地方?你
的師父是誰?」
    石中英楞然道:「我不是說過了,我是一個採藥的巡谷老人救起來的,他老人家就
是我師父,我一直跟著他到處採藥……」
    祝琪芬沒待他說下去,截著道:「夠了,大哥這些話,連我都不會相信,乾爹自然
不會相信了。」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忖道:「爹自然知道。」一面故意臉色一沉道:「妹子別轉
彎抹角,你不相信,自然對我心存懷疑,你到底懷疑什麼?」
    祝琪芬抿抿咀,笑道:「我說對了,大哥不許賴。」
    石中英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怎麼會賴?」
    祝琪芬道,「我猜你是少林弟子,對不?」
    石中英覺得好笑,笑道:「我怎麼變成少林弟子呢?」
    祝淇芬沒有解釋,接著說:「你不但是少林弟子,而且還接受了特別訓練,這十年
工夫,一直在少林寺裡,甚至除幾位長老,連寺裡的和尚都沒見你,是不是?」
    「我會是少林弟子,一直就在寺裡?」
    石中英覺得奇怪,妹子怎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不覺大笑道:「妹子,你的幻想大
多了。」
    祝淇芬道:「我不是幻想,我有證明,方纔你使的『米粒打穴神功』,是少林七十
二藝中的秘技,不會傳給外人。」
    石中英作色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在山中經常石子打飛鳥,師父教我的時候,說
這種手法是『飛蝗石手法』,妹子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
    說完,呼的站了起來。
    祝淇芬看他生氣,伸手拉住石中英的衣袖,抬著雙「盈盈妙目」幽幽說道:「大哥,
你生氣了,其實我是為你好。」
    石中英站著道:「我沒生氣。」
    祝淇芬依然拉著他衣袖不放,清瑩的目光之中,已然隱含淚水,幽幽的道:「只要
你不生氣就好,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石中英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你。」
    祝淇芬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坐下來嘛,人家還有話和你說
呢!」
    她這一笑,眼中忽然流落兩滴晶瑩的淚珠。
    石中英傍著她坐下,柔聲道:「妹子,你哭了?」
    「沒有。」
    祝淇芬低垂粉頸,微微搖頭道:「因為我太關心大哥了,因此,我想知道大哥回來
的目的,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會說出去的,而且我還會幫助你。」
    石中英幾乎動搖了!
    他看得出,這位於妹妹說的是真心話,她是真的想幫助自己。
    但師父在臨行,一再告誡自己,雖親若父子,也不能輕易說出在狄谷練武之事。他
自然不能說,只好笑了笑,反問道:「回家也要有目的麼」
    祝淇芬抬著臉,笑道:「回家自然不會有什麼目地的,我只是說,大哥如果有什麼
事的話,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石中英道:「那多謝妹子了。」
    祝滇芬又道:「大哥,你在外面,有沒有聽說過『護劍會』?」
    石中英道:「沒有呀?護劍會是什麼?」
    祝淇芬望著他,道:「人家問你咯!你真的沒聽人說過?」
    石中英道,「妹子怎麼突然問起我來了?」
    祝淇芬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好像聽人說過,江湖有一個什麼叫『護劍會』
的,專門和咱們作對。」
    石中英奇道:「那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祝淇芬嗤的笑道:「我要是知道,還會問大哥?」
    兩人沉默有頃。
    祝淇芬忽然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石中英回過頭去,望著她:「妹子,你一定有什麼心事?」
    祝棋芬嬌憨一笑,道:「我有什麼心事,只有我心裡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石中英道:「我們是兄妹,你有什麼話,自然該說出來才是。」
    祝淇芬道:「說錯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石中英道:「我怎麼會生妹子氣呢?」
    祝琪芬柔婉一笑道:「乾爹不是傳你一冊劍譜麼,他老人家的意思,自然要你繼承
六合門,因此,我要勸勸大哥,除了勤奮練劍,少找不必要的麻煩。」
    「少找不必要的麻煩?」
    石中英詫異的道:「我找了什麼麻煩?」
    祝棋芬道:「我只是這樣說說而已!」
    石中英道:「不,妹子必有所指。」
    祝琪芬道:「譬如有許多事情,和你本來無關,你就不用去追根究底。」
    石中英雙道劍眉,忽然一挑,問道:「妹子是說阿榮伯被人害死,要我不要追究。」
    祝琪芬道:「阿榮伯被人害死,但大哥不是說,害死阿榮伯的人,也已經死了麼?
既然死了,而且連屍骨都化去了,你想追究,也無從追究了,是麼?「
    石中英搖了搖頭,堅決的道:「不,他們殺害阿榮伯,我非把這伙賊人找出來不
可。」
    祝淇芬臉上閃過一絲關切的憂慮,說道:「大哥,你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不知江
湖險惡,有道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真叫人替你耽心。」
    石中英:「我會小心的。」
    祝淇芬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擺擺披散的秀髮,說道:「大概可以吃午飯了,咱們下
去吧!」接著「哦」了一聲,又道「長根師傅送來了四盒綠豆糕,大哥吃過沒有?」
    石中英道:「還沒有,怎麼?妹子也喜歡吃綠豆糕?」
    祝滇芬嫣然一笑道:「是啊,大哥先分一盒給我好麼?」
    石中英道:「你就去拿好了。」
    祝玖芬催道:「那就快走。」
    兩個相偕下山,回到「涵春閣」。
    祝淇芬忙著向春嬌吩咐道:「春嬌,早上長根師傅送來的四盒綠豆糕呢?快拿出
來。」
    春嬌答應一聲,轉身出去,接著就拿了四個盒子進來。
    石中英道:「妹子喜歡,就拿兩盒去。」
    「不!」祝琪芬回頭一笑道:「我一盒就夠了。」
    說著從四盒中了挑了一盒,轉身要走。
    春嬌道:「已經要開飯了,小姐就在這裡用了飯去不好;麼?」
    祝淇芬道:「不用啦,我告訴過霓兒,我要回去吃的。」一面回眸一笑道:「大哥
我走啦!」
    輕盈的朝門外走去。
    春嬌端上飯菜,石中英匆匆吃畢,春嬌收過碗盤,送上一盅清茶。
    石中英心中有事,他想到妹子兩次探詢自己來歷,還口口聲聲的說她會幫助自己,
莫非她已經看出自己此行的任務?或者是她對這批賊黨的陰謀,也看出一點端倪來了!
    不錯!她在和自己說話之間,掩不注內心的隱憂,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她一定發
覺了對方的企圖,但又苦無證據,不敢跟爹去說,才一再試探自己的口氣。
    她不是懷疑自己是賊人一黨,假冒盟主公子混進石家莊;便是賊人有什麼秘密,給
她發現,想和自己商量對策。
    石中英愈想愈覺自己猜想不錯,一時連茶也無心喝了,他立時要去找祝淇芬,問問
清楚,當下一手放下茶盅,呼的站起身子,往外就走。
    「涵春閣」和「翠翎小築」,相距極近。
    石中英跨進精緻的竹樓,就於咳一聲叫道:「妹子。」
    樓中竟然閩然無人,也沒人答應。
    石中英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妹子明明說要回來吃飯,怎麼不在?心念轉動之際,已
經走到祝淇芬的閨房門口,但見繡簾低垂,依然無人聲。
    石中英腳下一停,又叫了聲:「妹子。」
    房中也沒有人,不但祝棋芬不在,連伺候她的霓兒,也不見蹤影!
    她們會到那裡去了呢?他緩緩走到西首窗下,隔著一道輕紗,朝外看去。
    但見新包綠簾,隨風搖曳,一片俱是清新氣象!心中暗暗讚歎,往在這裡的入,真
是滯湘妃子!
    就在他閒眺之際,瞥見竹林深處,好像蹲著一團人影!
    那人正好躲在一方岩石後面,看到的只是一點影子。
    石中英心下大疑,妹子不在,這人躲躲藏藏行動鬼崇可能又是賊人一黨。
    他想起妹子說話時,神色有些不安,極可能是她無意之中,發現了賊黨的秘密,那
麼此人躲在石後,莫非有什麼不利於妹子的行動?一念及此,那還猶豫,匆匆退出竹樓,
即以極快速的身法,從側面乾竹繞去。
    他的身法不但快,自然也極輕,等他閃到那人右側1,才看清那是一個青衣小鬟!
    她,正是伺候妹子的霓兒。
    她蹲著身子,正在用小刀挖掘泥土,而且已經挖了一個不太深的小坑。在她腳旁,
還放著一盒上面貼有紅色招牌紙的紙盒。那正是妹子拿去的一盒綠豆糕,原封未動!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他想不通霓兒一個人躲在這裡,在做什麼?
    若說她饞,想偷吃綠豆糕,她又並沒有拆開紙盒偷吃,只是一股勁兒的用刀挖著泥
土。
    石中英自然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站在遠處,看她到底要作什麼?
    霓兒挖了一會,仰著吁了口氣,放下小刀,舉手掠掠鬢,忽然捧起那盒糕,放入坑
中。然後迅快覆上泥土,站起身來,雙腳一陣踐踏,看看已把泥土踏實,才轉身朝外走
去。
    石中英在她轉身之際,早已閃動身形,掠到霓兒身後,她自然不會發現。
    她這番舉動,不禁引起石中英重重疑雲!
    試想霓兒是祝淇芬的貼身使女。祝滇芬因為也喜歡吃綠豆糕。才從自己那裡拿來的,
她愛吃的東西,使女決不會把它埋到土裡來除非這盒綠豆糕不能吃。
    綠豆糕,沒有不能吃的理由,除非放了毒藥!
    他在十年之中,九位師父也常對他講解江湖和許多物事,藉以增長他對江湖的瞭解。
    這一想到下毒,登時想起方對祝淇芬在春嬌捧出四盒綠豆糕的時候,她曾細心察看
過三個紙盒,才挑了這一盒。當時並未注意,如今想來,她是有意取走這一盒的。
    那麼霓兒偷愉的把這盒綠豆糕埋到土裡,可能也是出自祝淇芬授意的了。由此推想,
祝棋芬定然知道有人在綠豆糕中下毒之事!
    愈想愈覺事有可疑,為了證實這盒綠豆糕是否有毒?他迅快掠了過去,用力扒開泥
土,從頭上取下一隻管發的骨轡,輕輕佻開紙盒,用骨替在綠豆糕中戳了一下。
    等他了起管來,這一瞧,他臉色不禁為之大變!
    原來骨替尖端,已呈烏黑!不用說,綠豆糕果然被人做了手腳,這是一種極厲害的
劇毒!
    石中英暗暗怒惱,但也感激師父果然有先見之明,在臨行之際,賜給自己這支外形
古拙的骨管——「壁毒犀」,它不但能試驗毒物,而且也能專解天下奇毒。
    石中英依然把骨管插到發捨之上。轉身走出竹林,他心頭疑問,也愈來愈多!四盒
綠豆糕,是不是全都有毒?還是只有這一盒下了毒?
    如果只有這一盒下了毒,那麼妹子一定知道內情。她方才會故意把這盒取走。
    她如果知道內情,何以不肯和自己明說?莫非妹子也是賊人一黨?
    不!這絕不可能!
    她是祝伯伯的獨生女兒,又是爹的乾女兒,
    撇開石家和祝家數代世交不說,像她這樣一個天真活潑,聰明帶著稚氣的姑娘,也
不可能被賊人利用。
    如今,第一步,應該去試試另個三盒綠豆糕,是否有毒?再作道理。主意亨:定,
就立即加快腳步,回轉「涵春閣」。
    春嬌迎著笑吟吟的問道:「公子方才去了那裡?」
    這句話,原也沒有什麼,但石中英忽然覺得春嬌好像十分注意自己行動,心中暗想:
這丫頭莫非也靠不住?一面只是淡淡的道:「我只隨便走走。」
    隨著話聲,舉步走入房中。
    春嬌立時隨著進來,說道:「這茶涼了,小婢再去沏一盅來。」
    石中英回到倚上坐下,隨口道:「你去把三盒綠豆糕卞出來。」
    春嬌取個茶盅,答應一聲,轉身走出,接著卞了三盒綠豆糕進來,放在几上,然後
又沏了一盅茶送上。
    石中英抬頭道:「這裡沒你的事了,我要清靜一會,你出去吧。」
    春嬌應了聲:「是」,躬身退出。
    石中英又道:「你把房門給我帶上了。」
    春嬌走到門口,依言帶上了房門。
    石中英迅徒拆開紙盒,用骨管逐一試驗,這三盒綠豆糕,果然全然無毒。
    「看來妹子果然知道全情!」
    他插好骨替,隨手取了一塊,放人口中,心中只是思索著妹子如何會知道有人在綠
豆糕下毒,又如何看出那一盒有毒?這當然不是偶然之事。
    這下毒的人,又會是誰?
    看來自從阿榮伯受害之後,對方深怕自己破壞了他們陰謀,目標已經轉向自己。
    這當然又是殺人滅口,也由此可見賊黨圖謀之亟!
    對了,昨晚「那人」曾經說過:「牽一髮而動全身,目前一個李幫主,只不過是一
發而已。」
    龍門幫縱然在長江流域,是唯一的大幫;但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長江流域的一個幫
派而已,賊黨尚且處心積慮,以假亂真,企圖加以掠奪。爹是各大門派公舉出來的武林
盟主,這十年之中,掌握了天下武林大權,賊黨自然圖謀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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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31:17 |只看該作者
想到這裡,從小喜歡吃的綠豆糕,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往外就走。一腳趕到書
房,掀簾而入,書房中依然靜悄悄的,不聞入聲,但當他跨進書房門,小翠聽到腳步聲,
就迎了出來,躬身叫了聲:「公子。」
    石中英問道:「爹呢?」
    小翠道:「莊主陪同李幫主出去了。」
    石中英暗暗冷哼:「什麼李幫主」
    只聽右首房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是中英麼?」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你老沒有出去?」
    舉步朝右廂房走入。
    祝景雲敢情正在床上靜坐,這時緩緩跨下榻來,含笑道:「李幫主在這裡不克久耽,
他難得到這裡來,盟主自然得陪他到處走走,祝伯伯中午多喝了幾杯,就懶得走動,跟
盟主討了個差使,美其名是替幫主留守。「
    接著一陣呵呵大笑。
    石中英等他笑聲一落,才恭敬的叫了聲:「祝泊伯。」
    祝景雲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石中英心裡有事!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到石中
英的身上,注意的問道:「賢侄有什麼事嗎?」
    石中英道:「小侄確實有半,才來找祝伯伯的。」
    祝景雲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笑了笑道:「賢侄,在祝伯伯的面前,不用如此拘謹,
來,咱們坐下來,慢慢的說。」他引著石中英,走到窗外兩張椅子上坐下,然後問道:
「賢侄找祝伯伯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在石中英的心目中,除了爹,祝伯伯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當下把昨天下午,阿榮泊遇害,以及今天上午自己去找假冒阿榮的人,他又假裝死
屍,向自己射出一蓬喂毒暗器,等自己站起,那人已經死去,而且一個人連骨化盡,不
留一點痕跡。
    接著又把早晨屈總管著人給自己送去四盒綠豆糕,後來妹子要去了一盒,午餐之後,
自己去找妹子,看見霓兒如何在竹林內把綠豆糕埋在土中。
    自己等她走後,如何試出糕中被人下了劇毒,如何回轉房中,試過其他三盒,均無
毒藥,說了一遍。
    只是並未提及昨晚給囚在石室中的獨角龍王送傷藥之半。
    祝景雲聽的臉色微變,凝重的道:「你說的都是真有其事?」
    石中英道:「小侄親身經歷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祝景雲神光暴射,怒哼道:「真是如此,那就非把他們一網打盡不可。」
    石中英道,「小侄也是這樣想,他們處心積慮,敢向龍門幫主下手,自然也會向爹
下手。」
    祝景雲霍然道:「賢侄顧慮極是。」
    石中英道:「可惜阿榮伯沒有說出來,就遇害了,小侄相信他一定發現了許多可疑
之處,這和咱們莊上許多新進的人有關。」
    祝景云「哦」了一聲,道:「他和賢侄說了些什麼?」
    石中英思索了下,道:「阿榮伯沒有說什麼,他好像很不滿屈總管,說他這幾年引
進了不少人來,那天他只說幾句,就遇害了。」
    祝景雲一手持著修髯,偏頭道:「這些話,你沒有跟盟主說過?」
    「沒有。」
    石中英道,「爹認為小侄中午是喝醉了酒,心裡胡思亂想,小侄就不敢多說。」
    「晤!」祝景雲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我會和盟主說的。」
    石中英站起身道:「那麼小侄告退了。」
    祝景雲含笑道:「賢侄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好了。」
    石中英應了聲「是」。
    祝景雲又道:「啊,你和淇芬還合得來麼?」
    石中英俊臉微微一熱,點了點頭。
    祝景雲呵呵笑道:「合得來就好。」
    接著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石中英紅著臉,在他笑聲中,跨出書房。
    二更,夜色漸深!
    「涵春閣」已經熄了燈火。
    石中英當然睡了,他不是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而是盤膝跌坐,正在坐著做調息運
氣的功夫。
    突地,在他窗前,出現了一個鬼魅似的人影。
    這人全身上下,一團漆黑,只有兩個眼孔,在黑夜之中,閃著炯炯巡人的寒光。他
一個身手,貼著牆壁,以「傳音入密」朝房中石中英說道:「公子睡了麼?」
    他一開口,石中英就聽出正是咋晚「那人」,這就問道:「閣下又有什麼見教?」
    那人道:「在下必須當前奉告,公子可否容在下進來?」
    石中英道:「在下歡迎得很。」
    隨著話聲,跨下臥榻。
    「且慢!」
    那人接著道:「有兩件書,公子必須注意。」
    石中英道:「那兩件事?」
    那人道:「第一,公子房中不可點燈,第二,公子須防隔牆有耳,不可有絲毫聲
音。」
    石中英道:「好吧!」
    輕輕掠到南首,打開了一扇落地長門,說道:「閣下請進。」
    他雖然掃開門戶,但右手已然暗暗凝聚功力,只要發現對方,有汪何舉動,立可發
掌迎擊。
    只見暗影之中,緩緩走進一個黑影!這人身穿一襲寬大黑衣,頭上也斂著一個黑色
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看去詭異無比。
    石中英把他讓入房中,冷冷說道:「閣下倒是神秘的很。」
    那黑衣人道:「在下這般裝束,事非得已,公子莫怪。」
    石中英誼:「閣下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那黑衣人道:「昨晚公子已經見過李幫主。」
    石中英道:「不錯。」
    那黑衣人道:「是真是偽,公子應該已經分清楚了?」
    石中英道:「如此說,咋晚要在下送去『大乙至尊丹』的,就是閣下了?」
    那黑衣人點點道:「正是。」
    石中英道:「那麼今晚又有什麼事了?」
    黑衣中人道:「李幫主身中散功之毒,在下已經弄到解藥。」
    石中英道:「又要在下送藥去麼?」
    黑衣人道:「不,在下希望公子把他從地室中救了出來。」
    石中英猶豫了一下道:「閣下錯了,在下昨晚答應替閣下送去解藥,因為『太乙至
尊丹』不是普遍藥物,而且李幫主確也傷勢沉重,非此藥不可,至於把他救出石室,在
下恕難從命。」
    黑衣人道:「為什麼?」
    石中英道:「第一,李幫主是真是偽,家父自會查得出來,第二,在下對閣下素不
相識,你要從石家莊救人,在下沒有理由協助外人。」
    黑衣人道:「咱們不必相識,李幫主在今晚必須救出,公子也非救他不可。」
    石中英看了看黑衣人一眼,問道:「為什麼必須在今晚把李幫主救出?」
    黑衣人道:「公子不用多問,而且時間不允在下詳細奉告。」
    石中英道:「那麼閣下請取下蒙面黑布來,讓在下瞧瞧。」
    黑衣人道:「在下目前還不到露面的時候,公子既然知道『太乙至尊丹』來歷,就
不該懷疑在下的身份了。」
    石中英道:「在下一定要看呢?」
    黑衣人倏地後退一步,道:「公子那是逼我動手了。」
    石中英道:「不錯,在下確有此意。」
    黑衣人道:「公子一定不肯見信,那就賜招吧。」
    說話之時,右掌當胸直豎,左手捏了劍訣,斜指眉梢。他頭上稷著布訛,當然看不
到眉梢;但他劍訣指的部位,正在眉梢之上。
    石中英看的凜然一驚!這一剎那,他驀地想起臨行師父交待的那句話,好像重又在
耳邊響起,「孩子,記著,行走江湖,只有左手捏劍訣指著眉梢的人都是自己的人!」
    他——黑衣人,就是自己人!
    難怪他身邊會有師父的「太乙至尊丹」!
    其實石中英也弄不清,這「自己」人,究竟是怎樣一個「自己」法字?但他斂手了!
後退一步,目注黑衣人,驚訝的道:「閣下……」
    黑衣入沒待他說下去,截斷他的話,低笑道:「公子明白了吧?」
    應該說,石中英更糊塗了,他怔怔的望著他,(黑衣人)點點頭道:「你說吧,你
要在下如何協助?」
    黑衣人忽然從身上取出一件黑衣長衫,一個布袋似的頭罩,放在几上,然後說道:
「時間不早,公子穿好這套衣衫,去把李幫主從地室中救出,送到聽濤樓,就沒你的事
了。」
    石中英奇道:「送到聽濤樓?」
    「聽濤樓」住的不是假的獨角龍王?
    這話,他沒有問出來。
    黑衣人道:「沒錯,公子把他送到聽濤樓就好。」
    石中英點頭道:「好吧!」
    黑衣人叮囑道:「公子務必小心,咱們人手不多,在下另有其事,這救人之事,就
全仗公子了。」
    石中英道:「在下省得。」
    黑衣入不再說話,輕輕一閃,便自掠出門去。
    石中英已經證實他是「自己人」了,就不再猶豫。他從幾上取過一襲黑衣,披在身
上,覺得這件黑衣,雖然寬大,但卻並不有礙行動,再取過黑色布袋,往頭上一套,除
了兩個眼孔,全身都被包在黑布之中。
    當然,再也沒有人會認得出他就是石家莊石盟主的公子來。
    石中英裝束停當,就閃身出房,輕輕掩上雕花長門,雙肩一劃,一道人影,宛如灰
鶴一般,從樓頭飛起,掠過一片林梢,沿著山麓,向莊院射去。
    他這式「天龍馭風」身法,當真使的矢矯如龍,美妙無比。
    這一帶的地形,石中英十分熟悉,自然沒有多少耽擱,便已奔近後院。身形絲毫不
停,腳尖輕輕一點,一條人影,在三數丈外斜飛而起,一下越過牆頭,飄落假山亭上,
再一點足,就悄無聲息的落到山洞入口處。
    這回他不再躲躲閃閃,舉步朝假山腹進入山內的一條狹厭的曲廊走去。
    山腹暖閣中,當然還是存兩個人守在那裡,他們當然也是面對面的坐著,並未點燈,
一切和昨晚完全一樣!
    這兩人武功不弱,敢情聽到了石中英的腳步聲!
    左邊一個站起身來,探首問道:「什麼人?」
    石中英已經走到暖閣門首,一言不發,舉手一指,點了過去。
    那漢子連吭也沒吭一聲,兩足一軟,朝地上躺了下去。
    右首漢子聽出聲音不對,一手摸出火招子,正待晃亮!
    但他這一舉動,如何瞞得過目能夜視的石中英?口中笑一聲。道:「你也給我躺
下。」
    隨著話聲,點出一指。
    右首漢子火捐子還沒晃亮,一個人已經應指而倒。
    石中英點出一指,再也沒去理會他,伸手從左首漢子身上,取一鑰匙,打開鐵鎖,
往地下石級走去。到得地底,一手打起火招子,口中叫道:「李伯伯。」
    獨角龍王盤膝坐著的人,雙目乍睜,問道:「是石世兄?」
    石中英道:「正是晚輩。」
    獨角龍王問道:「可是盟主有什麼時,要世兄來的麼?」
    石中英道:「不,晚輩是人救老伯出去的」
    獨角龍王訝然道:「救老夫出去?這是盟主的意思?」
    石中英道:「不是家父的意思。」
    獨角龍王愈聽愈奇,問道:「不是盟主的意思,那是什麼人的意思?」
    石中英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個蒙著頭臉的黑衣人。」
    「蒙著頭臉的黑衣人?」
    獨角龍王目注石中英,問道:「世兄既不認識此人,如何會聽他的話,前來石室救
人?」
    石中英:「那是晚輩看了黑衣人打的手勢,才答應的。」
    獨角龍王疑信參半,依然追問道:「他和你打的什麼手勢?」
    石中英道:「這個晚輩恕難奉告,但晚輩在離開巡谷這時,家師曾囑咐過晚輩,遇
上打這個手勢的人,就是自己人。」
    獨角龍王道:「你們這手勢,表示同門?還是某一個幫派的記號?」
    石中英道:「晚輩也不知道。」
    獨角龍王濃眉微攏,說道:「那麼石世兄的令師是誰?」
    石中英道:「家師一向不在江湖走動,是一個藥師,自號狄谷老人。」
    獨角龍王道:「這就奇了!」
    石中英道:「那黑衣人也許是李伯伯的熟人,時間稍縱即逝,晚輩就背你老出去
吧!」
    獨角龍王道:「他也許是老夫故人,但老夫身中散功奇毒,一身功夫盡失,縱然出
去,也無濟於事。」
    石中英道:「李老伯伯請放心,晚輩聽那黑衣人口氣,他已經弄到解藥了。」
    獨角龍王「!中「啊」了一聲。
    石中英催道:「老伯,晚輩已經進來了一會,快些出去才好。」
    說著,蹲下身去,背起獨角龍王。往上走去。出了石室,就一口吹熄火,既是把人
救出去了,自然不用再恢復原狀。
    當下就背著獨角龍工,走出假山山洞,正待騰身而起!
    突聽有人沉喝一聲:「什麼人?」
    暗影之中,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去路。
    夜霧空濛,天色晦暗得對面看不清人物。
    石中英目若寒星,在黑暗之中,煙煙發光!
    他自然看清對面的兩人,一式天青勁裝,一個手持厚背掛刀,一個手持長劍,正是
莊中護院武師裝束!不覺暗暗皺了下眉,一時那還敢怠慢,口中沉喝一聲:「讓開!」
    雙手齊發,右手一掌朝使九環刀的漢子肩頭推去,左手反手一掌,斜拍而出,擊向
使劍漢子。
    這一招兩式,出手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青衣漢子亦非弱手,身形
一閃,疾快的向旁側讓開。
    石中英在自己家裡,當然不好出手傷人,這一招,原是只想把兩人逼退而已!
    此時一見兩人向旁閃出,那還敢怠慢,正待從兩人中間掠去。
    那知這兩個青衣漢子在向旁邊閃出之際,身子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旋轉,趁勢抬腕,
一刀一劍,劃起兩道寒光,同時一左一右夾擊而至!
    石中英冷笑一聲,身形斜退半步,左手疾出,使了一記「空手入白刃」,閃電抓住
研來的刀背,朝劍上磕去。
    同進飛起一腳,腳尖踢在使刀漢子的膝蓋之上。
    這一記真是快到無以復加,但聽使刀的漢子大叫一聲,膝蓋劇疼若折,一個人往後
跌了出去。緊接著又是「噹」的一聲,刀劍交接,響起一陣震耳的金鐵狂嗚。
    使劍漢子不防石中英武功有如此高強,奪刀砍來,一條右臂,被震得一直麻上肩頭,
心頭猛吃一驚,腳下不由自主連退了兩步。
    石中英趁機一個箭步,從兩人中間,疾掠而出!
    那使刀漢子鋼刀被人奪下,膝蓋又的挨了一腳,其實石中英踢的並不重)跌到地上,
接連幾個翻滾,滾開了八九尺遠,探手從懷中摸出銀笛,狂吹起來。
    使劍漢子被震退一兩步,也在此時,大聲喝叫道:「捉奸細!」
    夜深人靜,這一陣笛聲,叫喝,就是老遠的人都可聽到。
    假山石室,既然囚禁著要犯,附近豈會沒有警戒?
    就在銀笛初起,假山左首一片竹林中的兩間瓦房裡,已經飛射出七八條黑影!
    只要看他們飛彈而起的人影,疾如弩箭,身手全都極高。
    石中英騰身掠上牆頭,已有三四條黑影,搶到假山腳下!
    石中英不禁暗暗擔心憑這些人當然攔不住自己,但一旦驚動了前面的人,爹和祝伯
伯等人,若是聞訊趕來,那還了得?
    就在此時,瞥見從後院牆根,突然冒起一條人影,朝石中英低喝一聲:「還不快
走?」
    聲音入耳,石中英驀地一怔,疾快的忖道:「會是妹子!心念閃電,目光山隨著朝
那黑影多注意了一眼。
    只見那黑影面上蒙著一條黑中,右手橫劍當胸,站在牆頭之上,左手朝自己連揮。
    那自然是示意自己速退!
    石中英背著獨角龍王,自然不敢多有耽擱,當下雙足一點,身形騰空射起,朝外掠
去。他不敢再從山麓間小徑而行,只是提吸真氣,腳尖連點,接連幾個起落,便己翻上
山頂。再由山頂連縱帶躍,飛落「聽濤樓」前石砌平台。
    但見黑暗中黑影一閃,「那人」迎著過來,低聲道:「石公子把人救出來了麼?」
    石中英點頭道:「在下幸不辱命。」
    「那人」道:「如此甚好。」
    話聲一落,舉手擊了三個。
    那自然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石中英抬目看去,但見「聽濤樓」上,隨著飛起一道人影,一閃而逝,但石中英看
的清楚,那飛起的人影,背上好像也背著一個人朝北逸去。
    心中立時明白過去,敢情他們已把住在「聽濤樓」的假洶角龍王制住,此刻看到自
己把獨角龍王救來,他們就把假獨角龍王偷偷的運出去。
    移花接木,這計策果然不錯!
    「那人」目送「聽濤摟」的黑影,背著假獨角龍王已經離去,立即趨了過去,仰手
從石中英背上扶下獨角龍王,一面低低說道:「公子,可以回去了,此時全莊都已有警,
公子速把黑衣人脫下,即使遇上人,也就不礙事了。」
    石中英點頭道:「在下省得。」
    當下依言脫下頭戴黑布,和身上黑衣。
    「那人」伸手接過,扶著獨角龍王去,迅快的朝「聽濤樓」走去。
    這一帶是「賓舍區」,當然不會有什麼動靜。但站在「聽濤摟」平台上,已可隱隱
聽到響起一陣雲板之聲!
    石中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想到這是師父交代的「自己人」,自然不會有
錯。心中想著,立即施展輕功,朝山下徑下掠去。
    他剛剛掠落平台,就聽到山後響起「叭」的一聲!
    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升到了八丈高處,突然爆出一片藍色的光芒!
    石中英凝目望去,心中暗暗忖道:「這是火花信號,從山後放起,方纔那條黑影,
背著假龍王,就是往山後去的,莫要遇上了攔截?」
    心想「那人」也許已有安排,自己就不用替他擔心了。心念轉動,腳下卻絲毫沒停,
快到「涵春闊」奔行之勢,也就慢了下來。
    就在此時,瞥見一條人影,漫步行來。雙方相距猶遠,石中英雖有過人的目力,也
只不過看出來人體形苗條,是個女子。
    當下腳下一停,身形橫移數尺,背負雙手,作出立模樣,苗條人影踏著石徑而來,
已經愈來愈近。
    石中英忍不住叫道:「是妹子!」
    苗條人影口中「啊」了一聲,喜道:「大哥,是你,你還沒睡,方纔我聽到雲板聲
音,山後還放起一個信號炮,咱們莊上好像發生了什麼事麼?」
    石中英聽的不禁一怔,心中暗道、「難道方才替自己斷後的蒙面女子,不是她麼?」
一面試探著向道:「妹子方纔已經睡了麼?」
    祝琪芬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嗤的笑道:「深更半夜,不睡覺,還跟誰去捉迷藏
不成?」
    捉迷藏,不是要蒙著眼睛?
    石中英心頭猛然一動,暗道:「聽她口氣,那蒙面女子,果然是她了!」臉上不禁
一紅,期期說道:「妹子怎麼又起來了?」
    祝淇芬道:「我是給莊裡的雲板聲音吵醒的,不放心,才出來看看。」不容石中英
接口,偏頭問道:「大哥兒,你又為什麼不睡呢?」
    「不放心」當然不放心大哥。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話中有話,聰明人,不用明說。
    石中英自然聽的懂,笑了笑道:「謝謝你,我也是睡不著,聽到莊上好像有事,才
出來的。」
    這句「謝謝你」,自然是謝她方才替自己斷後。
    祝琪芬幽幽的道:「其實莊上就算發生什麼事,也有乾爹作主,用不到我們耽心,
你說是麼?」
    這是暗示他以後不可多管閒事。
    石中英點頭道,「妹子說的也是。」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輕快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
    石中英回頭看去,但見三道人影,緩步走來!
    當前一個身材高大的威猛老者,赫然是龍門幫幫主獨角龍王李天衍。
    他身後兩人,一個是倥侗掌門人純藍青,一個是峪山同雲子趙玄極。
    石中英心中暗道:「這位獨角龍王,大概就是自己從假山地室中救出來的人,因為
假的那個,已經有人把他弄出去了。」只要看他虎步龍行的模樣,『那人』說的不假,
獨角龍王身中『散功之毒』,也已解去了。」
    心念轉動,趕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晚輩見過李伯伯,藍就伯伯,趙伯伯。」
    祝淇芬也行禮道:「侄女見過三位伯父。」
    獨角龍王目光一掠二人,呵呵笑道:「石世兄,祝姑娘不可多禮。」一手持須,沒
待二人開口,接著問道:「二位可知莊上發生什麼事麼?」
    石中英道:「晚輩也是聽到莊上雲板聲音,才出來的。」
    藍純青道:「方纔後山還放起一聲信號,是否發現了什麼歹人,摸進莊來了?」
    獨角龍王道:「走,咱們瞧瞧去。」一面回過頭來,朝石中英問道:「石世兄要不
要隨老夫等人同去?」
    石中英還沒開口,祝淇芬已經搶著道:「大哥,我們跟李伯伯去,乾爹就不會斥責
我們了。」
    一行人由獨角龍王為首,穿行花林,進入東院門,但見走廊上燈火通明!
    轉角處都有穿著天青勁裝,懷抱利刃的漢子站立,一看就知莊上果然發生了事!
    轉過長廊,已可看到五檻書房,也點燃起了明亮的燈火,老遠就聽到有人說話。
    門口站著青衣使女小翠,看到獨角龍王等人,立即掀起簾子,一面躬身道:「啟稟
莊主,李幫主。藍掌門人、趙道長駕到。」
    只聽屋中傳出六合劍石松齡清郎的聲音,歉然道:「有擾李兄諸位清夢,兄弟不安
的很。」
    隨著話聲,已經急步迎了出來。
    獨角龍王洪聲道:「盟主言重了,兄弟和藍兄、趙兄聽到雲板之聲,不知發生了什
麼事情,才來瞧瞧的。」
    說著舉步跨進書房。
    石中英、祝淇芬隨著三人身後而入,只見華山派掌門人祝景雲、八卦門掌門人高翔
生,和百步神拳鄧錫侯等人都已坐在椅上,只是不見總管屈長貴的影子。
    石松齡讓三人落坐,石中英,祝淇芬跟著上前行禮。
    祝景雲看了兩小一眼,含笑道:「你們怎麼也來了?」
    祝淇芬低低的道:「是李伯柏叫我們來的!」
    石松齡一手拂鬚,朝獨角龍王歉疚的道:「說也慚愧,那假冒李幫主的賊人,兄弟
就是怕他有潛伏的羽黨,才要屈總管把他囚禁到假山底下的酒窖中去,另外派了八名護
院師傅,輪流看守,這樣可以萬無一失……」
    石中英聽爹提起獨角龍王之事,心頭不禁狂跳,頭都不敢梢抬,心中卻暗暗忖道:
「原來假山下面的地室、是個酒答,自己還當建造了就是囚人的。」
    只聽獨角龍王問道:「可是有他黨羽摸進去了?」
    石松齡點頭道:「李幫主說的極是,那來人武功極高,一下就制住了兩名看守的護
院師傅,把假冒李幫主的賊人救走。」
    這真是當著和尚罵賊禿!
    如今被救出來的獨角龍王,和進去救人的石中英,都在他面前,他還一口一聲的叫
著「賊人」。「賊黨」。
    獨角龍王故作吃驚,身軀一震,張目道:「怎麼,那賊人被人救走了?」
    石松齡道:「那賊黨背著假冒李幫主的賊人,剛走出假山石洞,就被兩名巡邏的護
院師傅發覺,吹起銀笛,但那賊黨輕功極高,牆外又有賊黨接應,追上去的幾名護院師
傅,全被對方細小暗器所傷……」
    「這發細小暗器之人,自然是祝淇芬無疑!」
    石中英心中想著,但當著爹面前,更不敢朝祝淇芬望上一眼。
    倥侗掌門人藍純青道:「那是沒有把人截住了?」
    石松齡道:「沒有,賊人是朝山後方向逃去的,方纔那邊傳出火花信號,屈總管已
經同幾名護院師傅下去了,詳細情形還不知道。」
    八卦掌門人高翔生狹長臉上,湧起一片憤怒之色,厲聲道:「賊黨膽敢到盟主府第
潛入地窖救人,總有一天,給兄弟查到了,非把他立死掌下不可!」
    石松齡淡然一笑道:「他們縱然逃出酒窖,未必能逃出石家莊去。」
    石中英心頭暗暗一震,忖道:「那人背著逃出去的,是住在『聽濤樓』的假獨角龍
王,那人要把他弄出去,自然為了從他口中,可以問出他門的陰謀來,但如果被莊中的
入截住,那就糟了。」
    就在他暗暗替那人焦急之際,房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輕快腳步履之聲!接著只聽
屈長貴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啟稟盟主,屬下屈長貴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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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2:32:48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早有預謀
    石松齡抬頭道:「進來。」
    屈長貴應了聲「是」,掀簾走入。
    石松齡問道:「屈總管,賊人可曾追上?」
    屈長貴道:「回盟主,一名賊黨背負假冒李幫主的賊人,從後山逃去,正好遇上咱
們後山哨崗,喝令他站住,那廝身手極高,背著一個人,還能和後山巡山八虎,打成平

    石中英暗暗「哦」道:「難怪爹好像很有把握,說他們逃不出石家莊去的,原來後
山有巡山八虎把守,巡山八虎,顧名思義,自然個個都有一身極高武功之人。」
    石松齡似乎嫌他說話囉嗦,修眉微攏,說道:「你們趕去之時,賊人是否還在動
手?」
    屈長貴道:「屬下率人趕到後山,賊人已經脫圍逃走。」
    石松齡沉哼一聲道:「巡山八虎呢?」
    屈長貴道:「宋氏兄弟和周正亮都負了傷,賊人才乘機突圍而出……」
    石松齡道:「真沒用的東西,八個人,連人家一個也截不下來。」
    屈長貴躬身應了兩聲「是」,一面陪笑道:「那賊黨雖把假冒李幫主的賊人救出,
但最後卻只有他一個人活著逃了出去。」
    石松齡道:「怎麼?他們把假冒李幫主的賊人截了下來了麼?」
    屈長貴道,「截是沒有截下,但據穿雲鏢沈長吉說,那假冒李幫主的賊人,被他一
鏢擊中後心,當場斃命了。」
    石松齡頷首道:「穿雲鏢沈長吉鏢無虛發,假冒李幫主的賊人,那是必死無疑;只
可惜他傷勢極重,咱們沒有問出口供來,他假冒李幫主,究竟有什麼陰謀?」
    高翔生道:「這個不勞盟主操心,此人縱然身死去,自然還有他的同黨,兄弟有把
握找出他們的羽黨來。」
    獨角龍王趁機道:「高掌門人說的不錯,這廝縱然死,他們潛伏的羽黨,定然不在
少數,兄弟覺得個不宜遲,在對方死訊尚未傳開之前,兄弟想立即趕返敝幫去,不難把
他們一網打盡……」
    石松齡笑道:「李幫主既然有卞,兄弟那就不好強留
    獨角龍王洪聲笑道:「兄弟不但明天一早就要趕去敝幫,而且還要邀請盟主和在座
的諸應老哥,同蒞敝幫一遊,藉申敬意,不知盟主和諸位老哥,能否給兄弟一個面子?
俯允所請……」
    石松齡呵呵一笑道:「李幫主龐邀,兄弟那能不去?」
    祝景雲跟著大笑道:「這樣就好,咱門原班人馬,開上君山去,叨擾李幫主十天半
月。」
    石松齡讓大家入席,吃過宵夜,已是三更天氣,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
    石中英在宵夜的時候,敬陪未座,只喝了一小杯酒。
    回到「涵春閣」,已經三更多了。他感到有些微酗,連衣服也懶得脫,往床上一倒,
就渾然入夢!
    也不知道是剛睡下去不久?還是已經睡熟了一回?
    但他是暮然驚醒過來的,一個練武的人,不論他睡的多熟,只要有一絲警兆。就會
從睡夢中驚醒。
    石中英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心靈上起了警兆,好像有一個人已經進入了自己房中,
他心頭感到無比的震驚,以他平日的情形而言,這人只要接近他臥室窗下,他就會及時
察覺。
    今晚卻被這人潛入房中,而且已經掩近臥榻之前,他才驚醒過來!
    這一段話,只不過是他在募然驚醒之際,腦海中閃過的一個疑問。
    他自然不會想到宵夜的那一小杯酒,使他有如此好睡。
    當他霍地睜開眼來,果然看到一個頎長的人影,已經站在床前,這人似乎對石中英
有著極大顧忌,在走到床前三尺來遠,就越趄不前!
    石中英目能夜視;但當他瞧見這人面貌,忽然好像看到了鬼魅,頭皮一陣發炸,幾
乎暗不能言。
    這人竟然和他生得一般無二!甚至連他身上穿的一件長衫,不僅顏色相同,截剪的
款式,也一模一樣。
    石中英看到他,就像在鏡中看到了自己一樣!
    「果然又是賊黨使的陰謀!」
    石中英猛的一躍而起,揮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假石中英走近床前之時,已然十分小心,嚴神戒備,
    石中英這一掌,出手雖快;但他早有防備,身形輕輕一閃,便自避了開去,同時在
閃身讓避之際,凌空點出一指,化解了石中英的掌勢,口中忽然沉喝一聲道:「住手。」
    石中英幾乎不敢相信,他連聲音都摹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這簡直像站在「回聲谷」,聽自己的聲音,但最使他們感到驚凜的,不僅是對方的
面貌,聲音酷似自己;而是對方的武功,竟然十分高強。
    這只要看他在遇到突襲時,反應奇快,這一指更使的神妙無比,一下就破解了自己
劈去的掌勢!
    雖然自己這一掌只是隨手劈出,並無特異之處;但他能在倉淬之間,閃避和發指,
同時施為,這人一身武功,也就可以想見了。
    石中英聽他喝出「住手」,因此並未追撲過去,只是冷冷的道:「閣下假裝在下,
還有何說?」
    假石中英豁然大笑道:「這話正是我要問你的,你為何喬裝石某,睡在我床上,你
們究竟有何陰謀?」
    石中英大怒道:「好個賊人,你假冒了我,還說我假冒了你?」
    假石中英點點頭道:「很好,咱們多言無益,那只有在拳掌上分個勝負。」
    石中英氣怒已極,冷笑道:「豈止在拳頭上分個勝負,我要把你拿下了,自可從你
身上,追究出你們這幫賊黨的來歷。」
    喝聲出口,身形陡然撲起,疾如鷹隼,右手迎面劈出一掌,左手隨著身形的撲進,
五指箕張,朝假石中英肩頭抓落。他在這一撲之中,右手使的是衡山派一招」雷公劈
木」,左手使的卻是白鶴門的「白蛇挫蛇」。出手之快,凌厲已極!
    假石中英左拳疾揮封住了石中英的一掌,身形迅急旋開數步,趁著旋轉勢,右手點
出一指。
    石中英才第一招上,就發現他點出的指風,甚是奇妙,當時除了覺得他武功不弱,
並未如何在意。此時一抓落空,對方在旋出之際,反臂,電來一指,一望之下,竟然想
不出如何克制?只好猛地撤回爪勢。
    心中暗驚一聲:「好個賊子,就算你指法神奇,今晚不把你截下,我就不叫石中英
了。」
    身形斜退半步,突然斷喝一聲,一掌直擊,一舉橫掃,同時攻出。這一下,他掌勢
陡然一變,不但嚴密封住對方指勢,而且掌中,暗藏反震之力。
    假石中英又出指抵擋,雙手連揮,擊出了幾縷指風。
    但這回他不矢。道石中英直擊的一掌,是少林寺的「伏虎掌」橫使的一掌,是八卦
門的「八卦掌」,掌勢之中,暗藏震力。幾縷指風,撞上掌力,立被逼得反震回去。
    假石中英猛然一驚,急急使出「移形換位」身法,從橫閃出。饒是如此,還感菱」
肩頭被對方掌風掃過,火辣辣的生痛。
    石中英一擊得出,口中又是一擊大喝:「賊子,你再接我一掌。」
    欺身直上,右手凝力一掌,劈擊過去。
    假石中英尚未站穩,一時間閃避不及,只得舉單硬接,但聽「啪」的一聲輕響,雙
掌接實假石中英身不由己,連退了兩步。
    石中英凝立不動,冷笑道:「閣下要假冒一個人,總得自己估量估量!」
    雙肩一晃,快捷如風,一下就欺到假石中英面前,左手疾發,朝他「肩井穴」上抓
去。
    假石中英硬接了他=掌,已覺氣血翻騰,此刻連調息的機會都沒有,咬緊牙交。雙
手齊發,在身前幻起一片指影,腳下緩緩移動,斜退了一步。他這一路指法,施展開來,
掌指仰張,指影錯落。專取敵人關節穴道,手法滴詭已極。
    石中英經過九位名師,傾囊傳授,一身所學,十分博雜;但卻看不出對方的路數!
但覺這假冒自己的賊人;每次施展指法,就有和自己扯平之勢,心頭不禁大感不耐。這
樣又戰了數招,石中英使了一招「撥亂反正」,迫開對方指影,緊接著如同白雲舒捲,
迅疾無論的向假石中英連續劈出兩掌。;,
    這兩掌,不僅快得如同電光石火,而且掌中暗凝真力。
    假石中英一指點去,只抵住他的第一掌,但覺對方掌心,突然湧出一股暗勁,直洶
過來。指法頓時受到逼迫,底下再山無法變化。心下猛吃一驚,急忙左手抬處,使了一
招「腕底翻雲」,封架石中英的第二掌。
    但聽「蓮」的一聲,假石中英一個人連翻了兩個斤斗,直震去一丈來遠,撞在左首
牆壁之上。
    石中英正想借勢欺身過去,敝見房門突然敞開,一股強猛掌風,迎面擊來!
    石中英大吃一驚,急忙閃身避開,定睛瞧去!但見從門外走進來的赫然是爹和祝伯
伯,還有八卦門中門人高翔生和倥侗個門藍純青。
    接著火光一亮,春嬌端著一盞銀虹,從外走入。
    石中英一見來的是爹,心頭不禁大喜,急忙垂下雙手,叫道:「爹,你老人家來的
正好……」
    六合劍石松齡臉色鐵青,沉喝一聲道:「住口,誰是你的爹?你說,是什麼人支使
你假冒石中英來的?」
    石中英聽的一怔,忙道:「爹,孩兒就是中英,那人才是假冒孩兒的賊人!」
    這時,祝景雲已經縱落假石中英身旁,親切的問道:「賢侄沒有事吧?」
    假石中英緩緩吁了口氣,仰臉道:「祝伯伯,小侄沒事。」
    祝景雲頷首道:「沒事就好。」
    石中英眼看爹和祝伯伯都把假冒的人,當作了自己,心頭不由大急,叫道:「祝伯
伯,他不是小侄,他是假冒小侄的賊人。」
    石松齡目如寒電,直注石中英,怒哼一聲道:「住口,老夫和祝伯伯已經來了多時,
難道還會看不出來?」
    石中英駭然道:「孩兒已經睡了,方才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有人潛入孩兒房中,竟
然是假冒孩兒的賊人……」
    假石中英接著道:「爹,孩兒剛從書房回來,跨進房門,就發現床上躺臥著一個人,
孩兒還沒看清他是誰,他就一躍而起,向孩兒襲擊……」
    石松齡目光依然直注著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你說你方纔已經熟睡,這就不對
了。」
    石中英惶然道:「孩兒那裡不對了?」
    石松齡一手博須,徐徐說道:「中英每晚都到書房裡來,隨我練飛指法,今晚自然
也不例外,方才就是練完指法才回房來的,你說已經睡了一回,自然就不對了。」
    石中英聽的更是駭異,說道:「爹,孩兒從沒跟你練過指法,那跟你練指法的不是
我。」
    石松齡道:「當然不是你了,六合門獨門指法,老夫豈會傳給匪人?」
    石中英見爹不肯相信,心頭大急,「忙道:「但他不是孩兒。」
    石松齡冷然道:「他當然不是你。」接著臉色一沉,說道:「老夫也不想難為你,
但你必須說出假冒我兒,是什麼入指使出來的?」
    石中英道:「爹,孩兒就是中英,不是假冒的。」
    假石中英道:「你是石中英,那我是誰?你不是假冒的,難道我是假冒的?」
    石松齡一擺手道:「孩兒,你不用和他多說,為父自有主張。」
    他一口認定那假石中英是真的了。
    這也難怪,他每晚傳授「六合指法」的人,自然是真的?
    高翔生大喝一聲道:「小子,盟主面前,還不從實招來?」
    石中英道:「高伯伯,你也以為小侄是假冒的人?」
    高翔生嘿然道:「小子,你還不承認,老實告訴你,咱們已經來了一會,盟主親自
傳授的『六合指法』,總不會有假的吧?你小子使的是什麼武功?你自己應該清楚。」
    石中英簡直有口難辯,回頭望著祝景雲道:「祝伯伯,你老自小就痛愛小侄,那人
假冒小侄之名,每晚跟爹學習指法,爹就認為他是真的,這是賊黨的陰謀,他們專門制
造以偽亂真,祝伯伯應該替小侄主持公道。」
    祝景雲朗笑一聲道:「事實已極為明顯,朋友多說無益,盟主處理過千百件武林糾
紛,你們這點伎倆,又如何瞞得過盟主?」
    高翔生佈滿皺紋的臉上,陰沉一笑,喝道:「小子,你是束手就縛?還是要我動
手?」
    石中英心頭又驚又急,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這一急,不由得大聲叫道:「爹,孩
兒還有話說。」
    高翔生陰聲道:「你不用說什麼了。」
    石松齡適時一擺手道:「高兄,讓他說出來。」
    高翔生喝道:「有話還不快說?」
    石中英雙眼著爹,道:「爹,孩兒有一件事,說出來,真偽可以立判。」
    石松齡道:「什麼事?」
    石中英道:「爹問問他,孩兒十年前,是如何失足落水的?」
    假石中英冷笑道:「這還用說,我是隨爹外出不慎落水的?」
    石中英看爹並無表示,不覺大聲道:「爹,現在你老人家總該明白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冷笑道:「我說的那裡不對了?」
    高翔生冷喝道,「你不用拖延時光,沒人會來救你的。」
    石中英看爹一直不置可否,心中更覺有冤難伸,這就望著爹道:「爹,你老人家總
該記得?十年前,是爹要孩兒拜狄谷老人為師,跟師父走的,並未失足落水……」
    話聲未落,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公幹不可當眾說出此事來。」
    這是「那人」的聲音!
    石中英原是一時情急,才說出來的,此時聽了「那人」「傳音入密」的放聲,立即
想到師父臨行時的囑咐,曾說:「就是親若父子,也不准吐露隻字。」
    一念及此,登時住口。
    石松齡似有意,又似無意的看了倥侗掌派門藍純青一眼,嘿然笑道:「此人越說,
越離譜了,高兄把他拿下了,還得仔細問問才是。」
    高翔生雙拳一抱,說道:「兄弟遵命。」轉過身來,冷冷喝道:「小子,你聽到了,
這是盟主命令,你還不束手就縛?」
    喝聲出口,五指箕張,朝石中英肩頭抓來。
    石中英心頭頓時疑慮,閃身避開高翔生一抓之勢,口中急叫道:「爹,你怎麼會不
相信孩兒的話呢」
    高翔生一抓空,不覺厲笑道:「好小子,你倒滑溜的很!」
    身形一閃而至,雙手箕張,十指如鉤,這一撲之勢,使的是「大擒拿手法」——
「獅子撲兔」。爪風所及,幾乎擴及八尺,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無法從這等綿密的擒
卞手法中脫身。
    石中英突然身形一矮,雙手閃電托在高翔生的手肘關節之下,口中叫道:「高伯伯
手下留情。」
    隨著叫聲,人影一旋,已從高翔生「大擒拿法」下,脫身而出。
    祝景雲突然雙目一注,低喝一聲:「魔教『五道身法』」
    右手揚處,點出一指。但聽「嘶」的一聲,一縷指風,朝石中英右肩「巨骨穴」襲
到。
    石中英堪堪從高翔生手下閃出,突覺一縷強勁指風,激射而來,那是華山「穿雲
指」,他自然識得厲害,趕忙半肩斜旋,朝手下閃出,突覺一縷強勁指風,激射而來。
    石松齡雙目寒芒暴射,沉喝道:「果然是魔教餘孽,那就留你不得了。」
    右手突然揚起,劈空就是一舉。
    六合劍石松齡一身修為,在九大門派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一記「劈空掌」,
雖然只使了七成力道,但威勢之強,有如一對柄厚背金刀,破空劈來一般!
    但就在他舉掌劈出的同時,石中英耳邊,又響起了「那人」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
「石公子還不快走?」
    石中英心頭纂然一動,立即猛一低頭,雙足一點,又一劃、閃電般朝花格子窗投去。
    這一式「火中化鶴」,當真疾如箭射,一條人影,搶在石松齡掌風之前,一下撞開
花格子窗,穿窗而出。
    石松齡沒想到石中英會搶在自己劈出的掌風之前,撞破窗戶,逃了出去,急怒之下,
大喝一聲:「快別讓他逃了。」
    他話聲未落,祝景雲,高翔生同時暴喝一聲,長身掠起!
    但聽窗外響起總管屈長貴的聲音,說道:「盟主放心,他跑不了。」
    石中英堪堪穿窗而出的人,喝聲入耳,陡覺一陣奇寒澈骨的冷風,當頭直罩過來!
    要知他此刻全身佈滿真氣,有如離弦之箭,去勢何等神速?一下就衝破屈長貴的
「寒冰掌力」。
    他早就對屈長貴心存疑忌,此刻見他躲在窗下暗算自己,尤其是使出來的是邪門中
最陰毒的「寒冰掌」。
    心頭更覺怒惱,就在衝破他掌力之際,雙腳在屈長貴背上一蹬,由一式「火中花
鶴」,轉變為「天龍馭風身法」,疾如流星,劃空而逝!
    屈長貴做夢也想不到石中英輕輕年紀,就練成了玄門「護身真氣」,衝破自己的
「玄冰掌力」。當然更想不到石中英臨去還會拿自己做墊腳石!
    他縱然功力深厚,在這毫無防備的情形之下,不覺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往前
直衝出去三步之多。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不過是電光石火般事!
    隨著屈長貴一聲悶哼,祝景雲、高翔生兩人,已經同時搶出,飄落窗外。但那裡還
有石中英飛影?
    祝景雲目光一注,問道:「屈總管,你怎麼了?」
    高翔生更是迫不及待,急急問道:「那小子呢?」
    屈長貴面有慚色,躬躬身,苦澀的陪笑道:「回護法,那小子練成『護身真氣」不
但衝破屬下的『玄冰掌』,還蹬了屬下一腳。」
    這時兩扇落地雕花長門啟處,六合劍石松齡,倥侗掌門藍純青,和那個假石中英相
繼走出,飛身落地。
    石松齡面色凝重,徐徐說道:「兄弟真設想到此子假冒中英,居然會是魔教門
下……」他一手持須沉吟著道:「自從三十年前,魔教倡亂,峨嵋姜真人聯合青城派,
掃蕩大涼山,魔教從此一頤不振,未聞有奇能異術之士。」
    祝景雲道:「盟主大概忘了昔年魔教縱橫武林,肆虐江湖之時,曾有一位魔教長老,
憤然脫離魔教,隱居天封山中
    石松齡不禁臉色微變,說道:「天封老人!」但旋即淡然一笑道:「天封老人那時
已是六旬左右的人,如今不是九十開外了?」
    假石中英待立石松齡身側,此時忽然插口道:「爹,這賊子假冒孩兒,任他逃走,
咱們不追了麼?」
    石松齡目中閃過一絲殺機,徐徐的道:「此人不除,必為後患,但此刻既已讓他逃
走,只怕一時追不上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查清楚此人來歷,和指使他的人是誰?」
說到這裡,回頭看了祝景雲一眼,說道:「這件事,兄弟之意,不如就交給景雲兄來辦
吧!」
    祝景雲慌忙拱手道:「兄弟遵命。」
    清晨。
    山林間籠罩一層淡淡的晨霧。
    遠看過去,就像透明的薄紗,隨著天風,輕盈欲飛!
    就是有了這一層晨霧,把山林點綴得充滿了神秘!
    這裡山嶺綿連,是石門山通住北峽山脈的必經之路。這時正有一行馬匹,從山峽間
轉了出來。
    當前一匹馬上,坐著一個身軀偉岸的紅臉蒼須老者,正是龍門幫幫主獨角龍王李天
衍。
    第二騎是個面貌白皙,年約四旬,看去像個文弱書生的,則是龍門幫副幫主耿承德。
    第三騎貌相清姬的老人,飄逸之中,帶著點嚴肅。正是當今武林盟主六合劍石松齡。
    他身後幾騎,同是八卦掌門高翔生、倥侗掌門藍純青、百步神拳鄧錫侯。風雲子趙
玄極。
    後面送行的是華山派掌門人祝景雲,劍公子石中英(自然是假冒的),總管屈長貴。
    最後還有八騎,則是石家莊的護院武士,但只看他們個個精氣內斂,眼神充足,一
臉俱是彪悍勁兒,分明都是身懷極高武功的人。
    一行馬匹,從狹厭的山峽間走出,如今已經踏上一片小小的平地。這裡雖然仍是一
處峽谷;但已經個是幽谷危石、形勢陡峭的山林。
    這裡是一片青草如茵,綠油油的盆地,地方雖然不大,只有半里方廣,像一條狹長
的綠帶。
    附近的人,管它叫做石間坪。
    「石間坪」者,石山中間的一片草坪是也,
    獨角龍王坐在馬上,忽然仰首笑道:「這地方不錯。」
    六合劍石松齡身為主人,急忙含笑道:「李幫主覺得這地方不錯,那就在這裡小息
一回再走不遲。」
    獨角龍王笑道:「好,好,就在這裡休息再走。」翻身跨下馬鞍,接著說道:「咱
們差不多已經趕了二十多里山路,祝掌門人,石世兄。屈總管不用再送,也該回去了。」
    原來華山掌門祝景雲代替盟主留守,不去龍門幫了,
    祝景雲笑道:「李幫主不說,咱們也準備送到這裡為止。」
    說話之時,大家都已下了馬匹,在草地上坐下:
    兩名武師送上一壺上好的茶水,和幾個茶盅,放到眾人面前。
    石中英倒了一盅茶,送到獨角龍王面前,說道:「李伯父請用茶。」
    「不敢當。」
    獨角龍王接過茶盞,抬頭笑道:「對了,老夫有一件事,要請問石世兄哩!」
    石中英躬身道:「李伯父有什麼指教,只管請說。」
    獨角龍王一手挎須,含笑道:「昨晚接應世兄的那位黑衣蒙面人,不知是誰?」
    石中英道:「晚輩不敢說。」
    獨角龍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既然不願說,那就算了。」
    石松齡臉色微沉,說道:「中英,李幫主是為父至交,他問你的話,你自當據實回
答才是。」
    石中英躬身想「是」,轉臉望望嶺恫個門藍純青,呀喘的道:「小侄不敢確定,但
小侄猜想,這人可能就是藍掌門人了。」
    獨角龍王洪笑道,「英雄所見略同,老夫從他身材和口音推想,也當是藍掌門人
了。」
    藍純青臉色微變。冷然道:「石公子和李幫主只怕看錯人了,兄弟從未穿過黑衣,
山從未蒙過臉……」
    獨角龍王呵呵一笑道:「藍掌門人兩次賜藥,隆情厚恩,兄弟感激不盡,沒有藍掌
門人,那賊子以偽亂真,假冒兄弟,不但兄弟難以自白,就是連敝幫都將陷入賊黨手中
了。」
    藍純青聽得暗暗心驚,忖道:「糟糕!只要聽他口氣,此人分明是假的了,那麼真
的獨角龍王呢?」
    心念轉動,臉上卻是絲毫不露,淡淡一笑道:「李幫王果然認錯人了,兄弟對李幫
主說的兩次賜藥,根本不知其事,就是李幫主的真偽,盟主早已裁定,兄弟也沒有什麼
微勞可言?」
    石松齡微微一笑道:「藍兄也不用推托了,前晚之事,兄弟說來慚愧,竟被賊人蒙
蔽,認偽作真,不是藍兄暗中教小兒兩番進入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幫主,兄弟還一直被
蒙在鼓裡。」
    祝景雲笑道:「盟主也不用自責,實在是賊黨的手法太高明了。」
    藍純青正容道:「盟主明鑒,如說有人暗中支使盟主公子,從假山石室中,救出李
幫主,那也只怕是另有其人,決非兄弟。」
    石松齡仰天朗笑道:「小兒把此事經過,告訴兄弟,兄弟也認為小兒認錯了人,但
正好昨晚又有入企圖假冒小兒,兄弟著人將藍兄請來之時,已經從藍兄寓所的天花板上,
找到了兩套蒙頭布袋和黑色長衫,藍兄還能抵賴麼?」
    說到這裡,不覺一陣呵呵大笑。
    藍純青只覺心頭一陣驚悸,但還是鎮靜的道:「那也許是有人潛入兄弟寢處,兄弟
實在並不知情。」
    石松齡依然微笑道:「藍兄這話就見外了,藍兄暗中救助李幫主,也無異協助兄弟,
使假冒李幫主的陰謀,得以揭穿,對龍門幫,對整個武林,都是一件莫大的功勞,藍兄
何須隱瞞?」
    藍純青道:「兄弟沒有救李幫主,也不敢邀人之功。」
    石松齡道:「藍兄一再否認,倒像兄弟在逼問藍兄了。」口過頭去,朝屈長貴道:
「屈總管,你說派在寒香閣的梅香,曾向你報告,是否屬實?」
    「寒香閣」正是蛇侗藍掌門人下榻之處,梅香是派在「寒香閣」伺候的使女。
    屈長貴連忙躬身道:「回盟主;屬下據梅香的報告,前、昨二晚,她都看到藍掌門
換了一身黑衣,匆匆出去,她怕是歹人混進莊來,一直守候到藍掌門人回房為止,說的
自然不會假的。」
    藍純青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早就防到賓舍中的使女,在暗中監視自己行動,
每次進去,都以『彈指迷香』,把梅香迷去,她如何會看到自己行動?這明明是說的鬼
話。」想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只要聽屈長貴這番鬼話,莫非他們早有安排,
準備在此地和自己翻臉不成?」
    石松齡忽然一擺手,含笑說道:「不用說了,藍掌門人既然不承認,那就算了。」
    明明是他問屈長貴的,卻又故示大方,叫人不用說了。
    藍純青原以為他借題發揮,必然心懷叵測,豈料就這樣算了,一時倒大出他意料之
外。
    石松齡臉含微笑,說道:「咱們說就算了,藍兄幸勿介意。」
    藍純青道:「盟主好說。」
    石松齡道:「但兄弟還有一件事,要向藍兄請教。」
    藍純青心中暗道:「又來了。」一面拱拱手道:「盟主有何見教?」
    石松齡微笑道:「藍兄昨晚和小兒打的手勢,小兒也只聽他師父提過,證焉不詳,
不知藍兄能否見告?」
    藍純青心中暗暗冷笑,但臉上去卻惶然道:「兄弟方纔已經一再聲明,黑衣人並非
兄弟,怎知他和令郎打的什麼手勢?」
    石松齡道:「藍兄那是真的不肯說了。」口氣一轉,接著說道:「只不知藍兄在江
湖上,可曾聽說過『護劍會』嗎?」
    藍純青道:「兄弟行走江湖,從未聽人說過。」
    石松齡微微一笑道:「據說那『護劍會』,乃是江湖上一個十分秘密的組織,行蹤
極為隱秘,兄弟懷疑他門可能和此次假冒李幫主,以及冒充小兒這兩件有關。」
    藍純青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
    高翔生陰聲道:「藍掌門人倒是推得乾淨。」
    藍純青臉色微沉,怫然道:「高掌門人這是什麼意思?」
    高翔生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兄弟什麼意思,藍兄心裡明白。」
    藍純青雙目精光陡射,沉聲道:「兄弟尊重高兄一派掌門人身份,山希望高兄尊重
兄弟才是。」
    高翔生嘿然笑道:「兄弟為盟主兩大護法,江湖上有些事情,兄弟不得不問問清
楚。」
    此入一臉俱是皺紋,每一條紋路,都刻劃出他為人陰險。
    藍純青倏地從地上站起,朝石松齡拱拱手道:「兄弟追隨盟主多年,不想高掌門人
對兄弟如此說話,看來兄弟只好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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