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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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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劍網塵絲[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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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42: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騙術 追隨父母 誤墜奸謀(1)

  拆開一看,先聞得一股沁人的甜香,字跡鮮紅奪目,原來是用眉筆蘸著胭脂寫的。楚天舒吃了一驚,恐防香氣有毒,連忙運功防禦,半響,見無異狀,這才放心閱讀。

  信箋上歪歪斜斜的寫著兩行大字:「我替姐姐賠你一匹坐騎,你不愁耽擱行程了,趕快回去找齊姑娘陪你上京吧。」沒有署名,但不問可知,這封信自是銀狐穆娼娟寫的無疑了。

  楚天舒心裡想道:「這銀狐倒是神通廣大,居然在轉眼之間就給我弄來了一匹坐騎,又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

  不過他主意已決,雖然感激銀狐的好意,卻也不肯改變原來的計劃,心想:「這匹馬來得正好,她替姐姐賠我坐騎,我也可以受之無愧。反正我又沒有應允她什麼,碰上了她,她也不能責我無信。」

  這匹馬並不比他原來的坐騎遜色,他跨上坐騎立即兼程趕路。初時他還有點擔心銀狐穆娟娟會在前頭等他,碰上了只怕又要糾纏不休。但走了幾天,一路上都沒見著穆娟娟:「她給我準備了坐騎,當然她也會給自己找一匹良駒的。大概她是急於去找齊勒銘,先到京師去了。」楚天舒心想。他自己的事情已經夠他心煩,也就不再去想銀狐的事情了。

           ※        ※         ※

  他沒有去找齊漱玉,卻不知道齊漱玉已是先他上京了。

  原來丁勃回家之後,她的奶媽從丁勃口中得知衛天元已經上京的消息,奶媽知道她掛念衛天元,回家以來一直悶悶不樂,忍不住就把這消息告訴了她。

  她是瞞著祖父偷偷離家的,把祖父心愛的一匹馬也偷走了。

  一日她正在趕路,忽地發覺後面有一個人也是騎著馬的好像是跟蹤她。

  她貪圖捷徑,走的是一條山路,路上並沒行人,只有那一人一騎若即若離的跟著她。

  這人身材瘦長,額頭好橡長出兩片稜角,令人一見他的這副長相,就有「雖無過錯,面目可憎」之感。

  齊漱玉心中冷笑道:「不知是哪條路上的小賊,敢情他是見我單身一人,想打我的主意。」故意放慢坐騎,看他怎樣。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個人追了上來,從她身旁馳過,只是看一她一眼,卻並沒怎樣。

  齊漱玉鬆了口氣,但也有點「失望」,心裡想道:「這廝賊眉賊眼,縱然不是小賊,料也不是好人。但總算他還沒瞎了眼睛,不敢來撩撥我。哼,要是他敢來撩撥,我正好乘機打他一頓,解解心頭悶氣。」

  走了一程。忽見那個人又折回來,而且還多了一個人騎著馬跟他回來。他這夥伴恰好與他相映成趣,是個矮冬瓜。

  齊漱玉心道:「來了,來了!」只道這個「小賊」是恐怕獨自對付不了她,故而在前頭約了同黨,這才回來動手。

  不料這兩騎馬,一左一右,從她旁邊馳過,仍然沒有動手。

  不過,也許是由於她橫眉怒目的神態,那兩個人從她身旁馳過之時,都是不約而同的哈哈一笑,而且兩雙眼睛直上直下的朝她打量,隨後又都好似不懷好意的點了點頭。

  這兩個人沒有出手,齊漱玉自是不能出手打他們。但齊漱玉已是忍不住氣喝道:「你們來來去去,要幹什麼?」

  那高子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喜歡來就來,喜歡去就去,你管得著?」那矮冬瓜接著陰陽怪氣的笑道:「我笑我的,你又不是姑娘,害什麼臊!」原來齊漱玉為了在路上行走方便,於是女扮男裝的,丁勃擅長改容易貌之術,她跟丁勃學過,在這方面的本領也不算差。

  齊漱玉撥轉馬頭,就想發作。但那兩個人的坐騎比她這匹馬跑得更快,她撥轉馬頭,兩個人已經去得遠了。齊漱玉也覺得不宜小題大作,按下怒氣,又再趕路。

  走了約莫三五里路,又聽得蹄聲得得,而且似乎不只一騎。

  齊漱玉回頭一看,只見又多了一個人,在高個子和矮冬瓜之外,還有一個作書生打扮的人。

  齊漱玉的坐騎雖然是她爺爺心愛的良種名駒,但因為年紀大了,已是一匹超齡的老馬。和一般的馬匹相比它是跑得快許多的,但和這三個人的坐騎比,卻又都給比下去了。

  三騎馬將她擠在中間,齊漱玉怒道:「要打架嗎?」那書生騎術甚精,一提韁就在間不容髮之際躍了過去,沒碰著她,但卻笑道:「好香,好香!哈,我怎捨得打你這樣俊的小子!」

  齊漱玉氣往上衝,抖馬鞭就掃過去。

  她這條馬鞭可不是尋常的馬鞭,乃是用藏印邊境大吉嶺靈騖峰上特產的山籐,浸入油中,百浸百曬而成。鞭上纏著鋼絲,堅韌無比,抖開來開達一丈有多,名為籐蛇鞭,這條籐蛇鞭本來是一個西藏喇嘛送給她的爺爺齊燕然的,齊燕然精通十八般武藝,在劍法和鞭法上尤其有精湛的造詣,但他中年之後已經根本不用兵器了,只難卻那位方外之交的盛情,而這條籐蛇鞭又是罕見之物,故此才收下他的這份厚禮,齊漱玉覺得好玩,問她爺爺要的。

  她一鞭掃去,那書生騎術甚精,一提韁早已從她身旁躍過。書生的馬路得比她的馬快,籐蛇鞭抖開來雖有一丈多長,鞭梢仍是落在馬後。

  不過她的籐蛇鞭雖然未能打著書生,卻恰好夠得上打著那瘦長的漢子。

  那瘦長漢子從她右邊馳過,口裡正在笑著說道:「大哥,你走了眼了,她、她不——」話猶未了,籐蛇鞭已是剛好朝他迎面打來。

  那漢子「哎喲」一聲,雙指一伸,把籐蛇鞭夾著,他這兩根指頭,竟然好像鐵箝一般。原來他練的是鐵指功,尋常刀劍,給他雙指一夾,也可以夾斷。

  「哎喲,好狠!好在沒打著!」那瘦長漢子嘴裡將她戲耍,指上已用上十分力道。若是普通的馬鞭,早已斷為兩截,但碰上這條籐蛇鞭,他的鐵指功卻是不能損它分毫。

  「哦,我走了眼了?這麼說敢情她不是男子麼?」那書生笑嘻嘻的回頭問道。

  瘦長漢子夾不斷齊漱玉的籐蛇鞭,改用掌力,握著鞭梢,使勁一拉,胯下的坐騎,仍是向前疾跑,想要把她拉下馬來。

  齊漱玉應變也是快極,陡地鬆開手中的鞭,飛身便即從馬背上躍起,半空中一個鷂子倒翻,朝著那漢子撲下去,踢出了連環雙蹬腳。

  瘦長漢子想不到她腿上功夫也這麼了得,齊漱玉鬆開籐蛇鞭,他驟失重心,正要變招擒拿,齊漱玉半空掠下,疾如閃電,一個左蹬腳已是踢著他的肩頭。瘦長漢子擇不住又是「哎喲」一聲,不過這次的「哎喲」卻不是裝摸作樣的了,而是真正的由於給她踢著了肩胛骨,痛得叫出聲來的。

  說時遲,那時快,齊漱玉右腳又到,這次踢得更重,頓時把那瘦長漢子踢下馬背!不過齊漱玉並未得如所願,奪了對方坐騎。

  那匹馬已經跑開,齊漱玉撲了個空,一個鷂子翻身,落在地上。

  不過她雖然未能奪取對方的坐騎,那條籐蛇鞭則已給她奪回來了。那瘦長漢子在剛才變招擒拿之際,籐蛇鞭被迫拋開,齊漱玉雙腳一著地,腳尖一挑,用不著彎腰去拾,籐蛇鞭已是回到手裡。

  矮冬瓜的那騎馬在她左邊追來,此時正好在她面前跑過去。她不敢彎腰去拾,也正就是為了要對付這個矮冬瓜。

  矮冬瓜此時正在替那瘦長漢子回答書生所問:「對啦,大哥,你確是走了眼了,她不是俊小子,她是俏丫頭!難得你讚她俊,這丫頭我們就讓給你吧。」

  齊漱玉奪不了瘦長漢子的坐騎,本來就想奪他的,那還禁得他如此撩撥,心頭火起,喝道:「放你的屁!」籐蛇鞭一到手中,立即揮出。

  矮冬瓜的馬匹在發力奔跑,但給籐蛇鞭纏住後腿,雖然沒給齊漱玉拉回來,卻也只能在原地騰躍了。

  人與馬正在角力,齊漱玉剛要收緊軟鞭,那矮冬瓜突然趴下馬來,而且這一跳跳得很遠,就像一團肉球彈起一般,竟然從齊漱玉頭頂飛過,落在她的背後。

  齊漱玉背後雖然沒有長著眼睛,也感覺得到那矮冬瓜在她背後正要伸開雙臂抱她的腿。

  這霎那間,她自是無暇再奪坐騎,只好回頭對付矮冬瓜。她的籐蛇鞭纏在馬腿,也來不及收回,就給那匹馬拖著走了。

  矮冬瓜笑道:「俏丫頭,你把我拉來做什麼。我知道你們這個地方有拉郎配的風俗,但我不相信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會看得上我這一副尊容,你若是要拉郎配,應該去拉我的大哥。」齊漱玉無暇與他鬥嘴,按住心中怒火,拔劍就刺。矮冬瓜給她殺得好像手忙腳亂,但還是把這一大段的說話說完了。

  齊漱玉心頭一凜:「看來這三個人個個都是高手,我可能中了他們的激將之計。」要知學武的人最忌情緒波動,一給激怒就難免心粗氣浮,十成的本領最多只能發揮六七成,這就難免給對方所算,齊漱玉霍然一省之後,立即冷靜發招,只聽得「嗤」的一聲,矮冬瓜的衣裳給她短劍刺穿。

  矮冬瓜叫道:「好厲害的丫頭,算我怕了你啦,我躺下來啦!」他果然說躺就躺,閃過齊漱玉一劍,趁勢肩頭著地,往下便倒。

  矮冬瓜用的兵器是一柄長刀二柄短刀,一「倒」下去,雙刀便貼著地面砍來。

  齊漱玉剛在罵著「你躺下去裝死也不成!」哪知他的躺下非但不是「裝死」,反而更加靈活了。齊漱玉話猶未了,已是接連碰上幾次險招。

  這矮冬瓜的地堂刀確是另有一功,只見他渾身就像圓球一般,盤旋騰折,腕、胯、肘、膝、肩,不論身體哪一部分,一沾著地,立即騰起,而且身法配合刀法,只要一柄刀尖輕輕點著地面,便可身不沾地,比普通的「地堂刀」刀法,更顯得輕靈飄忽,毫不費力。他的雙刀,一長一短,長刀短刀的刀法,也是各有不同。

  齊漱玉本來是用長鞭配合短劍的,此時失了長鞭!手中只有一把不到三尺長的短劍,應付這種從所未見的「地堂刀」,急切之間,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仗著閃、展、騰、挪的小巧功夫躲閃,竟然被這個矮冬瓜逼得連連後退。

  那個給她踢下馬的瘦長漢子已經站了起來,一面驗傷、一面觀戰。幸而他只是給踢傷肩胛骨,不是琵琶骨,並無大礙。但已是氣得臉如紅柿了。

  那書生道:「老三,你得了人家這條籐蛇鞭,這條籐蛇鞭可是寶貝呀,難道你不知道它的來歷?」

  瘦長漢子道:「我知道:「

  書生笑道:「你知道就好啦,一點皮肉之傷換一件寶貝,這樣便宜的交易往哪裡去找,你還生氣幹嗎?」

  瘦長漢子笑道:「大哥說的是。不過大哥,你也好像對這娃兒偏心點兒。」

  書生斥道:「胡說,咱們是兄弟,我怎會對外人偏心。不過,咱們總算是在黑道上闖出了名堂的秦嶺三英,雖然這丫頭對咱們無禮在先,咱們也不能太過難為她一個單身小婦人是不是?」

  瘦長漢子笑道:「老二,你聽見大哥的話沒有,你可要留心點兒,千萬別砍斷這婦兒的雙腳,把一個小美人兒變成了半截觀音,那就大煞風景了!」

  矮冬瓜作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諾諾連聲,說道:「老大,你不用吩咐,我也懂得應該怎樣做的。你放心,我把一個完完整整絲毫無缺的美人兒送給大哥就是。」

  齊漱玉陡地喝道:「你的屁放完沒有,我可要你的命了!」喝聲中身形倏變,雙腿疾發,從刀圈的縫隙之中進招。短劍則只用於防守。這一下疾如風雨的「鴛鴦進步連環腿」的踢法,頓時把本來已經佔盡優勢的矮冬瓜踢得只能滿地亂滾,無力還擊了。

  原來齊漱玉施展的乃是新近練成的穿花練樹身法。練這種身法,要蒙著雙眼在花樹叢中與人過招,練到不能碰落一花一葉才算成功。矮冬瓜的「地堂刀」已經是配合上獨門身法的,但齊漱玉的穿花繞樹身法卻恰好是他這種獨門身法的剋星。

  齊漱玉精通十八般武藝:「鴛鴦連環腿」雖然不是她最得意的本領,而齊漱玉也只是得了她爺爺腿上功夫的三成,但就這三成功夫,已是足以破這矮冬瓜的「地堂刀」了。

  「地堂刀」的厲害之處是在攻擊對手的下盤,齊漱玉腿上的功夫使了出來,更加上她這奇妙的身法,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矮冬瓜的雙刀哪裡還能削著她的雙足,自是只能有滿地亂滾的份兒了。

  旁觀的書生看得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齊家武功號稱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看來只有我親自下場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鐺的一聲,矮冬瓜左手的長刀給齊漱玉踢得飛上半空。齊漱玉連環飛腳,正要又再踢飛他右手的短刀,忽見一炳張開了的扇子擋在面前,齊漱玉手中的短劍刺出,竟然給這柄扇子輕輕一撥一引,引出門外,齊漱玉稍稍失了平衡,那連環飛腳就踢了個空。矮冬瓜滾出數丈開外。

  這個半中間插手的人正是那個書生。

  他搖了搖描金扇子,嘻嘻的說道:「讓我來領教領教齊姑娘的家傳本領。老二、老三,你們只許在旁邊看著,不許幫手。咱們秦嶺三英,可不能給人笑話!」

  矮冬瓜喘過口氣,笑道:「大哥親自出馬,那還用得著我們幫忙?對啦,美人兒是要親手拿下來才更有味道的!」

  齊漱玉心中氣極,恆也不禁暗暗驚奇:「怪不得那兩個人尊他為老大,就是他剛才這一招已經是比他的同伴高明多了。」這三個人中,以那瘦長漢子年紀最大,其次是矮冬爪,這書生的年紀則似乎還未到三十歲,最為年輕。但排行卻剛好顛倒過來,年紀最大的是老三,年紀最輕的卻是老大。

  書生稽扇一合,賣弄風流,柔聲說道:「齊姑娘,請賜招。」顯得甚為瀟灑。

  齊漱玉喝道:「你知道我的來歷,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書生笑道:「我可沒有說過半句冒犯姑娘的話呀,我這兩個兄弟是粗人,他們說的話請你不必放在心上。」

  齊漱玉自忖沒有勝他的把握,喝道:「你既然自知理虧,為何還要糾纏不休!」

  書生打了個哈哈,搖了一搖扇子,慢條斯條理的說道:「齊姑娘,我幾時說過自知理虧這四個字?不錯,我這兩位兄弟在言語之中是對你有不敬之意,但一來不是我說的,二來要講道理麼,未必全是他們不對。我不能偏袒他們,但也不能偏袒你!」

  齊漱玉氣往上衝,怒道:「誰要你偏袒?你說,他們有什麼道理?」

  書生說道:「齊姑娘,是你先出手打他們的吧?你打都打了,又怎怪得他們出言無禮!」

  齊漱玉一聽就知道這一場打架是免不了的,索性和這書生也翻了臉,冷笑說道:「老實告訴你,我本來是要打你的!你對我油嘴滑舌,先就無禮!」

  韋生佯作一怔,隨即笑道:「我怎樣油嘴滑舌?哦,對啦,當時我是聞到一股香氣,讚道好香,好香。敢情這香氣就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吧?但這也只是對你的讚美呀,你怎能出手就打?」

  齊漱玉喝道:「你耍無賴,我就要打!」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書生一閃閃開,繼續笑道:「我還沒見過你這樣蠻不講理的姑娘,不過,你不講理,我可要和你說個清楚,免得你說我欺負你。齊姑娘,你打了我的兄弟,倘若你不是齊燕然孫女兒那還罷了,我可以讓你幾分。但你是齊燕然的孫女兒,我倘若不為弟兄出頭,豈不給別人恥笑我是怕了你的爺爺?」

  說話之間,齊漱玉連進七招,但卻給這書生一一化解。他一面拆招,一面說話,只憑這點,已是顯得他的武功比齊漱玉勝過不只一籌。

  「我也不想難為你,只請你跟我們回去。我會派人送信給你爺爺的。只要你的爺爺親自到秦嶺來向我們賠個禮,我就立即放你!」書生繼續說道。

  齊漱玉氣極冷笑:「你是什麼東西,配和我的爺爺說話!」說話都不配,當然更談不上什麼賠禮了。

  書生也冷笑道:「你爺爺不賠禮也行,只要他有本領能夠從我的手中把你奪回去!」如此說法,分明已是把齊漱五當作他的囊中之物似的。

  齊漱玉強抑怒氣,喝道:「你要擒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聲出招發,短劍欺身直進,使出家傳劍法的兩敗俱傷狠招,逕刺書生脅下的「氣愈穴」。這一招她冒險進招,拼著兩敗俱傷,快如閃電!

  書生笑道:「留心你的手指!」摺扇倏張,閃閃發光。原來這是一把鋼骨扇子,扇骨兩邊,很像磨利的刀片。齊漱玉唰的一劍刺過去,被他的扇子一覆一按卸去了力道,扇子貼著劍脊,竟然就向上削。這樣一個變化,實是大出齊漱玉意料之外。劍上的力道施展不出,反而變成了對方借力的工具,處此情形,似乎只有趕快棄劍縮手,方能免掉五指削斷之災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車聲轔轔,馬鳴蕭蕭。這茶山路本來甚少人行,相不到竟有一輛馬車經過。

  書生似乎恐防夜長夢多,急於了結,招數一變,攻勢有如暴風驟雨。

  齊漱玉情知不敵,撮唇一嘯,陡地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三丈開外。

  她那匹坐騎,是她爺爺一手訓練的名駒,善知主人心意,一聽見嘯聲,就跑上前去迎接她。

  齊漱玉仗著輕靈的身法擺脫強敵的纏鬥,本來就是想搶快跨上自己的坐騎逃跑的。高個子和矮冬瓜正在一旁口沫橫飛的觀戰,並非是在馬上,要是她能夠跨上坐騎,突圍就大有希望。

  哪知她還是慢了一步。

  那書生反手一揮,一枝短箭閃電似的射出去。原來他這把扇子乃是鋼骨扇子,扇柄裝有機括,一按扇柄,扇骨可以當作短箭使用。不過和普通的箭略有不同,箭頭不是尖的。

  雖然不是尖的,但這枚鈍頭的扇骨被他用甩手箭的手法射出,卻是勝過強弓利弩。

  「卜」的一聲,扇骨直貫馬腦,齊漱玉那匹坐騎發出嘶啞的哀鳴,頓時就倒斃了。

  正在十分吃緊之際,那輛馬車來到了。

  是一輛上有寶蓋的華麗馬車,掛著珠簾。坐在車廂裡的是什麼人,看不見。只能聽見聲音。

  「浩兒,前面是些什麼人在打架?」聽這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個中年婦人。

  她口中的「浩兒」是個年紀不過二十歲的少年,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身穿白色真絲的衣裳,外罩石青起花的緞褂,腳登熊皮長統的馬靴。像是一個文武兼全的貴家公子。但這個貴家公子現在卻是充當馬伕,為那婦人駕馭馬車。

  拉車那兩匹馬,毛色純白,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異種名駒。

  高個子和矮冬瓜似乎也給來人高貴的氣派嚇住了。沒有立即上去動手。

  那少年道:「似乎是三個強盜在搶劫一個小伙子,兩個強盜把風,動手的那個強盜是用一把擺扇的。那小伙子打不過他。」

  車廂裡的婦人哼一聲,說道:「是用扇子的?這一夥又是三個人?晤,敢情是所謂秦嶺三英吧?你上去傳我的口諭,叫他們不許恃強欺弱,以眾凌寡。還有傳那個老大過來,我要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高個子與矮冬瓜愕了一愕,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說道:「哪裡來的老婆婆,既然知道我們秦嶺三英的名頭,膽敢如此口出狂言。你當我們是你家的奴僕麼?」

  那少年勃然色變,喝道:「什麼東西,膽敢辱侮我的娘親!」聲出招發,一手就向那個高個子抓去。

  高個子早已抖開了籐蛇鞭,笑道:「這件新到手的寶貝,我還未曾用過。就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試一試我這件寶貝的滋味吧!」笑聲中一個倒縱,立即反手揮鞭。他在「秦嶺三英」之中雖然排名第三,但亦曾身經百戰,哪裡把這少年放在心上,籐蛇鞭抖開,長達一丈有多,少年手中沒有兵器,他自信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哪知這少年身手敏捷之極,籐蛇鞭卷地掃來,被他一抬腿就踏著鞭梢,高個子只覺虎口一震,籐蛇鞭已是給這少年奪去。

  少年冷笑道:「什麼秦嶺三英,憑你們這點本領,給我家做奴僕也不配!」

  說時遲,那時快,矮冬瓜的地堂刀已是朝他雙足砍來。少年把奪到手中的籐蛇鞭揮出,鞭風呼響,使出「回風掃柳」的鞭法,把矮冬瓜檔在一丈開外,不過矮冬瓜的獨門刀法卻是要勝過他的夥伴許多,他在地上翻騰滾撲,捷若狸貓,雖然他近不了少年的身子,但少年的籐蛇鞭也打不著人。

  高個子失了籐蛇鞭,換了他日常使用的兵器,一柄厚背砍山幾已是退而復上,稱那矮冬瓜聯手對敵。他氣不過被奪鞭,破口大罵。

  少年把籐蛇鞭抖成無數圈圈,大圈圈、圈圈、斜圈、正圈、圈裡套圈,在高個子與矮冬瓜夾攻之下,仍是攻多守少。

  齊漱玉雖然是在激戰之中,但近在身旁的打鬥她還是能夠偷個空看幾眼的,不禁心裡大奇:「這少年的鞭法倒像比我所學的還要高明!據爺爺說,籐蛇鞭本來很少人會使,甚至知道它的來歷的也沒幾個,怎的這少年隨手奪來,就運用得如此純熟,竟然比我還要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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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4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騙術 追隨父母 誤墜奸謀(2)

  心念未已,只聽得「噹」的一聲,原來是那高個子的厚背砍山刀被鞭圈套住,奪出了手,飛上半空跌下來了。

  少年笑道:「這條鞭的確是件寶貝,你這膿包不會使用,怎能怪這寶貝?」笑聲中揮鞭疾掃,高個子被他刷了兩鞭,衣裳碎裂,胸膛都打出兩道鞭痕,此時哪裡還敢再罵,只有逃跑的份兒。

  少年喝道:「回來!」斷喝聲中,籐蛇鞭已是圈著他的右腿,將他拉了回來。矮冬瓜見有機可乘,急於救助同伴,立即把雙刀貼地滾砍,斬這少年雙足。

  哪知這少年動作極快,籐蛇鞭一卷一送,高個子給他摔倒地上,變成了一個人球,恰好滾到矮冬瓜的面前,擋住了他的雙刀。

  矮冬瓜忙不迭收刀,憤然大罵:「小子,你忒也欺人太甚!」雙刀並交左手,騰出右手,扶高個子站起。不料高個子竟是站立不穩,他才一鬆勁,只聽得「咕咚」一聲,高個子又跌倒了。原來這少年在鬆開籐蛇鞭之時,已是點了他膝蓋的環跳穴。

  說時遲,那時快,少年的籐蛇鞭又已向矮冬瓜咧的掃來,眼睛卻是對著那高個子發話:「你出言無狀,須得對我娘親叩頭謝罪,我才能放你走!」說話之間,已是連環三招,把矮冬瓜逼得在地上翻滾。他頓了一頓,籐蛇鞭揮出,指著矮冬瓜道:「你也一樣!」

  矮冬瓜氣怒交加,叫道:「小弟無能,大哥,你……」他是想請老大趕快擺脫與齊漱玉的纏鬥,過來對付這個少年。話猶未了,場中已是突然起了變化。

  那個書生打扮的「老大」並非不想過來,也並不是害怕這個少年,這個少年的武功雖然高強,但也未必能夠勝得過他的,他是害怕坐在那輛車上,一直尚未露面的那個婦人。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婦人是誰,但已是想起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人物了,由於怯意一生,心神不定。本來已經是處在下風,岌岌可危的齊漱玉形勢頓時好轉,與他扳成平手。

  待至高個子給這少年打倒,身為「老大」的書生非得立即設法挽回敗局不可,情急之下,無暇思索,一個沖躍,手指便按扇柄的機括。

  他本是不想用暗器射齊漱玉的,此際逼於無奈,一發就是三枝。齊漱玉是死是傷,他已是顧不得了。

  那少年正在把矮冬瓜打得只有在地上翻滾閃躲的份,但還未能點著他的穴道。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聽那三枝扇骨射出的破空之聲,不由得「啊呀」一聲,閃電似的一鞭打下,放棄阻鞭梢點穴的打法,這一鞭打得極重,把矮冬瓜打得癱在地上。

  但他出鞭雖快,卻來不及去救齊漱玉了。

  距離如此之近,齊漱玉本來非中「暗箭」不可。但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又有一件驚人的變化發生!

  只聽叮叮連聲,那三枝當作短箭射出的精鋼扇骨在齊漱玉的面前落下,隨著落下來的竟然是三顆珍珠。齊漱玉呆了一呆,剛好把這三顆珍珠接到手中。

  車子上的那個婦人似乎沒看見齊漱玉的動作,道:「浩兒,替我把珍珠撿起來。」少年道:「娘,用不著撿了。」那婦人笑道:「你倒是一副大少爺脾氣,我可不想陪老本呢。」

  齊漱玉一呆之後,方始省起要物歸原主,忙把珍珠遞給那個少年。那少年略一躇躊,似乎想接又不想接,但終於還是接了過來,說聲:「多謝。」齊漱玉面一紅,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

  三顆小小的珍珠竟然能夠打落三枝精鋼扇骨,而且珍珠絲毫無損,這婦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齊漱玉心裡想道:「聽丁大叔說,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當今之世內功差不多練到這個境界的只有爺爺一人。可惜我一出世,爺爺業已閉門封刀,他未遇強敵,這門功夫我從未見過。這婦人能夠用珍珠打落精鋼扇骨似乎是屬於同一類的功夫。不過由力有深淺,她還未練到可以用花葉當暗器的境界,但爺爺練到七十多歲,尚未爐火純青,她不知有多大年紀?她是這少年的母親,大約不會超過五十歲吧。那就真是難得之極了。」

  那個身為「老大」的書生,比起齊漱玉來當然更加見多識廣,此時不禁面如土色!

  「請問來的是哪位前輩,可否容我拜見?」書生顫聲說道。

  「我叫你住手,你反而暗箭傷人。是否不服氣,還想和我較量較量?」那婦人冷冷說道。

  書生忙道:「不敢。不過我們總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了字號的。老夫人若是不容一見,我們寧死不辱。」

  那婦人冷笑道:「原來你想知道我是誰才肯甘休。好吧,我也不怕你們記仇,就讓你們一見。」

  那婦人揭開珠簾,齊漱玉只覺眼睛一亮,出來的竟然是個珠光寶氣的中年貴婦。頭上梳的是金絲八寶攢珠鬢,鬃旁插朵珠花,珠花似乎缺了一瓣,身上穿的是縷金大紅雲緞襖,外罩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繡花百折裙。但在雍容華貴之中卻也掩蓋不住有幾分妖冶之氣。齊漱玉暗暗想道:「若不是我剛剛看見她的暗器手段,一定會把她當作宮宦人家的貴婦。不過學武的人原也不拘身份,說不定官太之中也有武功好的。」

  齊漱玉對這婦人的身份猜疑不定,那書生則是定了眼珠。

  只見珠簾揭開,車廂裡掛著一幅刺繡,繡的是一匹駱駝。

  那少年一面攙扶他的母親,一面笑道:「你知道我們是誰了麼…」

  那書打扮的「老大」顫聲說道:「兄台敢情是白駝山的少山主?」

  他不敢問那貴婦,只敢向這少年試探。

  少年笑道:「算你眼力不錯。」

  那「老大」突然抬起手掌,僻僻啪啪,自己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說道:「不知是宇文夫人駕到,罪該萬死!」

  這一下可把齊漱玉看得傻了。她心裡又是驚奇,又是沒趣。試想她的爺爺是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這個什麼「秦嶺三英」的老大竟然毫不賣帳,如今對這貴婦卻怕成這個詳子!試想她的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個什麼白駝山的宇文夫人不知是何來歷,怎的從沒聽見爺爺說過?她的武功不及爺爺,難道她在武林中的地位還能勝得過我的爺爺不成?」

  那個貴婦模樣的宇文夫人見這「老大」如此恭順,似乎甚為滿意,說道:「你不聽我的吩咐,本來應予嚴懲的。但念在不知不罪,你又已經自己打過嘴巴了,這就饒了你們吧。」

  此時那個矮冬瓜已經爬了起來,並且替那高個子解開了穴道。兩個人早已走到他們「老大」的身邊。

  他們聽得一個「饒」字,大喜過望,拔腳就走。

  那書生喝道:「你們兩個怎能如此不懂規矩?」他口中說話,雙膝已是朝著宇文夫人跪下。

  那兩人瞿然一省,想起了白駝山少山主對他們的命令,慌忙跟著「老大」跪下,而且不約而同的也學著老大剛才的模樣,僻僻啪的自打嘴巴,齊聲說道:「冒犯夫人,罪該萬死,求夫人饒恕。」

  宇文夫人喝道:「好了,好了,我不想看你們的醜態,都給我滾吧。」

  「秦嶺三英」走後,那少年道:「我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浩字。請問兄台高姓大名,這條籐蛇鞭是你的吧?」

  齊漱玉道:「小弟姓齊,單名一個玉字,不錯,這條籐蛇鞭正是了我的家傳之物。」她因為『漱玉』二字一聽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名字,故此省了一個「漱」字,單獨一個「玉」字,雖然也有閨秀意味,但男子的名字中有「玉」字的也不少,就沒那麼礙耳了。

  不過籐蛇鞭是極為罕見的兵器,齊漱玉已說出了它是家傳寶物,本人又是姓齊,對方倘若熟悉武林人事,應該很容易就會聯想到「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的。

  齊漱玉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因這兩母子乃是她的恩人,對恩人她不想捏造謊言,隱瞞身世。另一方面,在她內心深處,本來就是不自覺的以身為齊燕然的孫女為榮的,改名可以,換姓她可不願。

  她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這個宇文夫人問她一句:「請問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齊老先生是怎麼個稱呼?」她就會告訴她的。

  但這個字文夫人卻並役有這樣問她,聽她說出「家傳之寶」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什麼改變。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有個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

  宇文夫人只是望著她笑道:「齊相公,你年紀這樣輕,武功倒是很不錯呀!難得,難得!」

  看來這個宇文夫人也並未看出她是女兒身。

  齊漱玉面上一紅,說道:「要不是得前輩出手相助,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了。前輩謬讚,晚輩實是無地自容。」

  字文夫人笑道:「你不必太過自謙,你莫看我打發他們容易,其實他們三兄弟在江湖中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了。尤其那個老大,他是得了鐵扇先生上官謹的真傳的。若不是我出手,我這孩兒和你聯手只怕也未必對付得了他呢。」

  說至此處,若有所思,接著問道:「秦嶺三英是他們自己封的,但他們在黑道上的行為確是還不算太壞,不會隨便搶劫、殺人的。不知齊相公因何與他們結下仇怨?」

  齊漱玉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也不知道秦嶺三英是什麼。」

  字文夫人先為她解釋「秦嶺三英」的來歷:「他們是在秦嶺安窯立櫃的三個黑道人物,老大名叫秦兆陽,他的師承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那矮冬瓜排行第二,名叫駱宏,是保定地堂刀石家的弟子。那瘦長漢子排行第三,名叫盧志高,也曾在武林名家外號金刀無敵王元通的門下學過幾年刀法。」

  說了這三人的來歷之後,宇文夫人再問:「既然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何以與你為難?」

  齊漱玉道:「我也不知道。」由於宇文夫人並沒問她身世,她可以不說就不說了:「秦嶺三英」何以與她為難,那個「老大」是說過的,就因為她是齊燕然的孫女。不過她也並不完全相信那個「老大」的說話。

  宇文浩道:「像秦嶺三英這種跟過名師練武的黑道人物,一般來說,最喜歡的是兩件東西。一是寶劍,二是名駒。籐蛇鞭是極為難得的兵器,在識貨者的眼中,比寶劍還更名貴。說不定他們看中了齊兄的這條籐蛇鞭,因此動了奪寶害命的歹毒念頭。」

  他提到寶劍名駒之時,齊漱玉情不自禁的向她那匹已經倒斃路邊的坐騎望去。

  宇文浩故意問道:「齊兄,你的坐騎呢?」

  齊漱王黯然說道:「已經給那強盜用暗器射死了。喲,就是這匹烏龍駒。」說到烏龍駒的名字時,聲音充滿感情。

  宇文浩忙道:「我有尚好的金創藥,可以醫人,也可以醫馬,讓我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救。」

  他急步過去蔡看烏龍駒的傷勢,齊漱玉抱著一線希望跟在他的後邊。

  一看之下,宇文浩歎氣道:「秦老大的扇骨箭功力非同小可,已經洞穿馬腦,決難起死回生了。唉,真是可惜!小弟略懂相馬,齊兄的這匹烏龍駒是大宛的異種名駒,雖然老一點,還是遠勝於凡馬的!」

  齊漱玉苦笑道:「宇文兄眼力不差,這匹烏龍駒的年紀比我還大,我一出生他就和我作伴了,誰知我捨不得和它分開,反而累它喪了性命。」

  宇文浩道:「齊兄,你失了坐騎,再要找一匹這樣的好馬可就難了。看你的模樣,你好像是急於趕路的,是嗎?」

  齊漱玉點了點頭。

  宇文浩沉吟片刻,說道:「可惜我這兩匹馬是一對的,否則可以分一匹給你。」說至此處,忽地問道:「齊兄,你往哪兒?」

  齊漱玉道:「小弟要趕往京師。」宇文夫人道:「哦,你想趕往京師,有急事麼?」

  齊漱玉道:「也不是什麼急事,不過我和一位友人有約,在京師會面,他已經走了五六天了,我恐怕他在京師等不見我,他又是不能久留的,等不見我,就會離開京師。」

  宇文夫人笑道:「那你不用擔心了,正巧我們也是要往京師去的,若不嫌棄,你就和我作個伴吧。坐我這輛馬車,相信不會比你那匹烏龍駒走得慢。」

  齊漱玉心意躊躇,說道;「萍水相逢,不敢打擾。」

  宇文夫人笑道:「不錯,咱們是第一次見面。但交情大概不能算是萍水之交了吧?」

  齊漱玉雖有江湖經驗,但畢竟閱歷尚淺,暗自思量:「這宇文夫人不知是何來歷,但她雖然顯得詭秘,料想不是壞人,否則她也不會替我打發那三個強盜了。」此時她正是需要雪中送炭,便即笑道:「萍水相逢,多蒙救助。老前輩說得對,這當然不止是萍水的交情,而是可算得過性命的交情了,只不過這是我欠你們的情。晚輩受惠已多,再要給你們添麻煩,心裡過意不去。」

  宇文浩哈哈一笑,說道:「齊兄,我看你是個少年豪傑,怎的卻似扭扭捏捏的姑娘?咱們是一見如故,說這些客套話幹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說不定哪一天我也要求你幫忙呢。」

  宇文夫人笑道:「這樣吧,請恕我倚老賣老,齊相公若不嫌棄,與小兒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這一提議來得太過突然,齊漱玉連想也沒有想過,不過,一來對方於己有救命之恩;二來齊漱玉對他們母子亦有好感;三來她又急於上京去找師兄。在這種情形底下,也不容許她多作考慮,便只好答應了。論起年紀,宇文浩二十有二,比她年長四歲。她與宇文浩交互八拜,叫了他一聲「義兄」之後,接著給宇文夫人磕頭,喚她乾娘。

  宇文夫人眉開眼笑,說道:「好孩兒,我沒有好的見面禮給你,就把這朵珠花給你吧。」

  齊漱玉道:「乾娘厚賜,小侄可不敢當。」

  宇文夫人笑道:「我給你這朵珠花,是有因由的。剛才我打落秦老大的扇骨箭,用的就是從這朵珠花上摘下來的三顆珍珠,你留看作個紀念,他日也可以留贈你的媳婦兒。」

  宇文浩笑道:「媽,你想得真周到。弟媳的聘禮,你都給玉弟準備好了。」

  齊漱玉面上一紅,但怕引起他們疑心,只好收下了。

  宇文夫人笑道:「從現在起,咱們就是娘兒倆啦。讓你的大哥駕車,你到車廂裡陪我吧。」齊漱玉這才知道她要自己和她的兒子結拜的另一個原因,心裡想道:「她是個貴婦,恐怕是要比普通的江湖人物多講究一點禮法的。她做了我的乾娘,那就不用避嫌了。」心裡也在暗暗得意,自己女扮男裝,和宇文夫人坐在一處,她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

  宇文夫人道:「你不用和你的大哥客氣,這兩匹馬是聽他使喚慣了的,所以只能由他駕車。」說話之時,宇文浩已打起響鞭,馬車飛也似的跑了。

  齊漱玉坐在車中,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心裡想道:「果然跑得比我那匹烏龍駒還快。」

  一路同行,免不了閒話家常。但宇文夫人只是稍涉即止,並沒詳言。當齊漱玉問起她家裡的情形和白駝山是在哪裡的時候,她笑著說道:「白駝山可遠著呢,它是在藏邊的一座高山,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的。你的義父單名一個雷字,我們只生下你的大哥一個。他從來沒有到過中原,這次我帶他入京,是想讓他增點見識的,我有一個親戚,多年未通音訊,最近才知道她在京師。」

  齊漱玉心裡想道:「怪不得爺爺也不知道武林中有宇文這一家,原來他們是遠在邊陲的。」不免有點奇怪,問道:「義父是漢人嗎?」

  宇文夫人笑道:「想必你看見我們的服飾,有點奇怪,是吧?」要知她們母子的服飾都華貴異常,齊漱玉雖沒有到過西藏,但也知道住在西藏的十九都是「胡人」,西藏右稱吐蕃,人種複雜,以藏人數量較多,衣裳簡樸。看她們母子的服飾,料想決不會是胡人服飾。

  宇文夫人笑著繼續說道:「說起來可真是話長了,你義父的遠祖是唐朝時候在中原做官的胡人,後來因為天下大亂,他帶了家人和一些親信部屬到白駝山開荒隱居,幾代相傳,倒把白駝山變成了世外桃源一般了。這位遠祖是在中原長大的,他的妻子又是漢人,所以把中原的服飾和生活習慣也都搬到了白駝山了。他們這家還有個習慣,男子大都是喜歡娶漢女為妻的,所以傳到了你義父這代,你要問他是漢人還是胡人,這就很難說。他的母親、祖母、曾祖毋……都是漢人,以血統來說,恐怕是漢人更多了。」

  不過,她只是「略述家世」,對她夫家與武林人物有無來往,以及其他一些別的事情她就一字不提了。

  齊漱玉道:「我自幼父毋雙亡,武功是爺爺和一位老僕人教的。」心裡在想:「爺爺早已閉門封刀,除了寥寥幾個至交友好之外,他是不願意給外人知道他的蹤跡的,要是義母問起他的事情,我說不說呢?」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宇文夫人並沒有像她這樣多間,只是笑道:「江湖異人,在所多有。你的爺爺想必也是和我家那位遠祖一樣,是厭倦了塵世的紛爭,故而想做個世外高人的。」竟然連她的祖父的名字都沒有問。

  齊漱玉也知道江湖上有許多避忌,尤其一些「遁世」的「高人」更不喜歡別人問及來歷的。宇文夫人沒有打探她的家世,她自也不便多問乾娘了。

  馬車跑得很快,第二天就到了河南西部的靈室縣。齊漱玉聽得遠處水聲轟鳴,似是波濤拍岸,知道已經到了黃河之邊。崎山、岷山迫近黃河,互為犄角,古稱「崤函天險」,但兩山夾峙之中卻是一大片盆地,數百里平川,土地富饒。

  宇文夫人笑道:「在崤山或岷山高處遠眺黃河乃是一景,可惜咱們沒這閒功夫了,但也不妨走得慢些,看看這裡既有高山,又有平原的山川美景。」

  她捲起簾與齊漱玉指點山川形勢,齊漱玉悶坐車廂多時,縱目弛懷,頓覺胸中一爽。

  忽聽得雜亂蹄聲,原來她們這輛馬車正在走過一個交叉的路口,在另一條路上有五個騎者也正在趕路。她們走的方向是西南,是準備取道山西前往京師的。這五匹馬則是向著正南面走,正南面是函谷關,過了函谷關就進入陝西境內了。

  駕車的宇文浩說道:「此處是三個省份的交界處,這些人跑得這樣急,恐怕是黑道人物。」

  齊漱玉道:「何以見得?」

  宇文浩道:「大凡在省份交界之處的邊境,那是最適宜綠林人物出沒的地方。因為各省的統兵長官大部是喜歡推卸責任的。只要強盜從他的轄區逃過邊境,他就不管了。」

  齊漱玉笑道:「原來如此。不過這次恐怕是你看錯了。我瞧這些人的服飾好像是道士。」

  兩條路交叉穿過,那五騎馬雖然是在另一條路,而且已經離開交叉的路口約有半里之遙,但還是可以約莫看得見的。此時他們正轉過一個有山坳阻攔視線的地方,看得更加清楚了。

  宇文夫人笑道:「管他是強盜或是道士,各走各的,不必多理閒事。」

  哪知他們不理「閒事」,那些人卻是要理「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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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43: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騙術 追隨父母 誤墜奸謀(3)

  走在前面的那個道土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咦,你們快看,是不是那個妖婦?」

  後面的一個道上說道:「不會吧,那妖婦怎會在此處出現。咱們不是,……」他似乎是害怕給他們這邊聽見,聲音越說越小,後面的話聽不見了。

  本來這些人在半里之外交談,又不是特別提高聲音,她們是很難聽得到的。不過齊漱玉是練過武功的女子,耳目異於常人,除了最後那一句聽不完全之外,其他的話都聽見了。

  宇文浩面色一沉,說道:「娘,這些牛鼻子無禮之極,好像是在議論咱們呢。要不要給他們一點教訓?」

  宇文夫人沉吟片刻,說道:「這些道士好像有點來歷,別理會他們。」

  宇文浩氣憤道:「娘,你沒聽見他們胡說八道嗎?管他們什麼來歷,難道咱們還怕了他們不成?」

  宇文夫人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害怕他們。但一來我怕你這火爆的性子,一言不合,只怕就要鬧出事來。二來你的弟弟也要趕著前往京師,何必為一點小事,耽擱行程。」

  字文浩見母親堅決不許,只好忍住氣繼續趕車。

  哪知他沒有過去興師問罪,那五個道士反而來了。他們離開大路,穿過田畝,跑到宇文夫人的馬車正在行進的這條路上,兜頭截住,一字擺開。

  宇文浩按轡道:「你們意欲何為,想搶劫麼?」

  那五個道士見他一副貴公子模樣,倒是不覺一怔。為首的那個年紀最長的道士答道:「我們是華山道士,不是強盜。」

  宇文浩道:「你們是想化緣?」

  那道士合什說道:「貧道亦非化緣!」

  宇文浩道:「那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那道士道:「請公子恕貧道冒味,我們有個不情之請……」

  宇文浩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道士面色一端,說道:「好,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公子,你腰懸寶劍,想必是武林中人。」

  宇文浩道:「是又怎樣?」

  那道土道:「你這輛車子上坐的是什麼人?」

  宇文浩怒道:「你這牛鼻子臭道士好生無禮,這樣問,什麼意思?」

  宇文夫人隔著珠簾小聲說道:「浩兒,說給他們聽也無妨。」

  宇文浩冷冷說道:「是我的母親和弟弟,你問她們幹嗎?」雙目圓睜,只待他們答得無禮,就要動手。

  那道士說道:「可否容我們見一見令堂和令弟?」

  宇文浩大怒,喇的拔劍出鞘,喝道:「臭道土,放你的屁,敢對我娘親無禮——」

  宇文夫人卻道:「問問他們,為什麼要見我?」

  那道土道:「請公子息怒,貧道決無輕薄之意。我們是出家人,善男信女在我們眼中都是一樣。」言外之意,出家人心無雜念,本來無須避男女之嫌。

  宇文浩冷笑道:「看你們也不像有道之士。哼,既非化緣,因何求見家母?快說!」

  那道士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華山派的道家弟子。這次下山,是奉了掌門之命,尋訪一位與敝派大有關係的女施主的。」

  宇文夫人隔簾問道:「什麼關係?」

  那道士遲疑片刻,說道:「掌門沒有說明,請恕貧道無從奉告。」

  齊漱玉從簾縫裡偷看他說話的神情,暗自想道:「看來他是知道的,只是不願意說出來罷了。不過白駝山宇文這家人遠在藏邊,和華山派怎麼拉得上關係?華山派的掌門天權道長和六大長老之一的天璇道長與爺爺都有交情,假如他們和白駝山的女主人不論有恩還是有怨,應該不會瞞住爺爺的。爺爺曾把江湖上較為重要的人物都對我說過,可從沒提過白駝山的宇文夫人。這幾個華山派道土所要我的那位女施主,按常理推斷,應該不會是我新拜的乾娘吧?」

  心念未已,只聽得宇文浩已在問道:「你懷疑家母就是那位女施主嗎?」

  為首的道土道:「只求一見,便可釋疑。」話中之意,不啻承認了他確實是有此懷疑。

  宇文浩冷笑道:「我也老實告訴你吧。家母和我是剛從西域來到中原的,連華山在哪裡都不知道。焉能與你們華山有甚關係?」

  那道上道:「彼此同屬武林一脈,貧道又是出家人。就算我們誤會,容我們拜見老夫人料亦無妨?」

  宇文夫人忽道:「你見過那位女施主嗎?」

  那道士道:「不久之前我們才見過她的,只因當時追不上那位女施主,故此無法完成任務。」

  宇文夫人道:「好,那我讓你們見一見吧。玉兒你也出來,讓他們見見,免得他們還有疑心。」

  為首的那個道士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先禮後兵,五個人同時下馬,這是遵守江湖的禮節,人家既然以禮相待,他們就不能高高坐在馬上。

  這霎那間雙方眼睛都是目不轉瞬,隱隱藏著殺機,宇文浩這雙眼睛是盯著那五個道士。

  珠簾高卷,宇文夫人與齊漱玉攜手下車。

  盯著宇文夫人那五雙眼睛定住了,似是感到十分驚異,目光一片迷茫。

  有一個道土失聲叫道:「大膽妖……」為首的那道土喝道:「別胡說!」那個道上本來是想罵「大膽妖婦」的,硬生生把一個「婦」字嚥了回去。

  宇文夫人面色一變,問那為首的道士:「你說的那個女施主亦即是他說的妖婦吧?」

  為首的道士不敢作聲,在他背後說了半句話的那個道士抬頭道:「不錯。」

  宇文夫人冷笑道:「那麼你們看清楚沒有,我是不是那個妖婦?」

  為首的道土神色顯得有點遲疑,沒有立即回答。他心裡暗自想道:「相貌倒是一模一樣,但服飾卻是完全兩樣,神氣也大不相同。那妖婦輕功再好,諒也不能這樣快就來到這兒,而且從頭到腳都換過打扮吧?這個婦人的雍容華貴風度似乎也不是那個妖婦所能假扮得來。」

  他正想道歉,不料他那魯莽的師弟卻已說道:「天下決沒有這樣相像的人,那妖婦詭計多端,師兄,你別給他騙過了。」

  為首的道士喃喃說道:「不對,不對!」

  宇文浩喝道:「什麼不對?」

  那道士瞿然一省,連忙合什說道:「對不住,我們認錯人了。」

  宇文夫人冷笑道:「原來我竟然像個妖婦,今天我才知道。」

  宇文浩猛地喝:「你們就想走麼?」

  為首的那道士怔了一怔,說道:「貧道已經賠過禮了。」

  宇文浩喝道:「我要你們各自打五十下嘴巴,外加十個響頭!」

  脾氣最暴躁的那個道士大怒說道:「華山派弟子只能接受本派掌門刑罰,決不向妖婦低頭!」

  話猶未了,只覺勁風颯然,宇文浩已是撲到他的面前。這道士名叫凌霄,是天璣道人的徒弟,精於大擒拿手法,見宇文浩撲到,立即一個怪蟒翻身,身形半轉,掌托敵時,正待用個高探馬的招式,抓著宇文浩就摔。哪知宇文浩的擒拿手法比他更精更狠,只聽得「卡嚓」一聲,不知怎的宇文浩早已脫出手來,手腕一翻一繞,把凌霄右臂的關節拗折了。

  為首的那個道士迅即來媛,卻想不到仍是慢了一步。宇文浩兔起鶻落,一個照面就把凌霄摔倒,回過頭來,剛好迎上敵招。

  這個為首的道土道號凌慮,是天權道人的首徒,武功比凌霄高出甚多。他見宇文浩如此狠辣,不禁也動了怒氣。

  凌虛喝道:「小子膽敢傷人,我與你拼了。」五指如鉤,欺身直進,抓宇文浩的琵琶骨。

  宇文夫人在旁觀戰,點了點頭,對齊漱玉道:「不錯,這是華山派的龍爪手功夫。」齊漱玉不禁有點奇怪,心想他們這家遠在藏邊,怎的對華山派功夫瞭如指掌?要知龍爪手功夫乃是華山派鎮山三寶之一(其他兩寶是無極劍法和五行拳),門下弟子倘非遇著強敵,輕易是不肯使用的。齊漱玉也只是聽得爺爺說過,未曾見過。

  宇文夫人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說道:「華山派是中原六大門派之一,我們僻處邊陲,對中原各派武功當然是孤陋寡聞,但六大門派的看家本領,倒也略知一二。」她談笑自如,似乎絲毫也沒為兒子碰上強手擔憂。

  宇文浩笑道:「華山派的龍爪手是不錯的,可惜這臭道士練得還沒到家!」說話之間,早已避開了凌虛連環三招的龍爪手,掌勢斜飛,反劈凌虛肩腳。凌虛識得厲害,一個移形易位,肘錘撞宇文浩左脅的愈氣穴。這是五行拳的殺手絕招,攻敵之所必救。

  宇文浩霍的一個風低頭,駢指如戟,戳凌虛咽喉,招數後發先至。凌虛招數使出,橫了心腸,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雙掌齊發,不護自身,反而向前猛擊,如此打法,已是豁出性命,拼著同歸於盡的打法。

  宇文浩冷笑道:「想拚命麼?憑你這點本領,那是做夢。」只聽得「蓬」的一聲,宇文浩早已變指為掌,變招之快,難到形容。雙掌相交,凌虛頓時便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宇文浩掌勢未衰,喝道:「給我跪下!」掌鋒收回之際,一捺他的肩頭。

  凌虛踉踉蹌蹌退出了六七步,嘩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並沒跪下。

  宇文浩喝道:「哪一個不跪下磕頭,我就殺哪一個!」

  那個首先被他摔例的凌霄右臂脫臼,痛得在地上打滾,忍著疼痛喝道:「華山派寧死不辱!」左肘支地,跳起來反撲,可是究竟氣力不濟,躍不到三尺遠,「卜通」又跌倒了。

  凌虛在五人中武功最好,也不過五六招便受了傷,餘下三人明知不敵,但在激憤之下,卻是不約而同的一湧而上,這三個人是天梧道長的徒弟,練有一套互相配合的三才劍法,三柄長劍暴風驟雨一般殺來,完全放棄防禦,威勢之猛,看得齊漱玉也有點膽顫心驚。

  她正想上去調停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得斷金裂玉之聲不絕於耳,原來宇文浩亦已拔出寶劍迎敵,把對方的三柄青鋼劍都削斷了。

  三柄青鋼劍同時削斷,火星蓬飛。宇文浩冷笑道:「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冷笑聲中,寶劍抖起三朵劍花,已是使出了一招「雲麾三舞」。「雲麾三舞」乃是一式三招,劍點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候落到那三個道士的身上。

  齊漱玉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只道他當真是要殺這三個道士,大吃一驚,連忙跑上去叫道:「大哥,不可!」但已經遲了,三個道都中劍倒地了!

  齊漱玉暗暗叫苦,但仔細一看,三個道士的身上都沒有見到血跡。宇文浩收劍人鞘,說道:「不可什麼?」齊漱玉驚魂稍定,笑道:「我只道你殺了他們呢,原來只是刺了他們的穴道。」

  宇文浩道:「不可以殺他們嗎?」受了傷的那個年紀最長的道士凌虛,此時正是向他衝來,宇文浩口中說話,一伸手又抓著了凌虛的琵琶骨,說道:「我已經說過,他們若不磕頭賠禮,我決不輕饒!」

  凌虛怒道:「我是他們的大師兄,你先殺了我吧!」

  齊漱玉道:「大哥,請看在我的份上,放過他們吧。」

  宇文浩道:「哦,你認識這班臭道士?」齊漱玉道:「不認識。」宇文浩道:「那你為何替他們友情?」開漱玉道:「他們是華山派的道士。」宇文浩道:「華山派的道士就殺不得麼?」

  齊漱玉不想說出她的爺爺與華山派的交情,只好說道:「華山派在中原算得是名門正派,依我之見,還是從寬發落好些,殺了他們似乎太過。」

  宇文浩道:「怎樣從寬發落?」

  齊漱玉道:「這就要請乾娘示下了。」

  宇文夫人說道:「浩兒,你玉弟的話是對的,咱們不可為了這樣一件小事殺人!」

  宇文浩道:「娘,他們口出污言,得罪了你,可不是小事啊!」

  宇文夫人笑道:「我也不知他們怎的會把我當作妖婦,其中恐怕定有誤會,我倒是不能不有好奇之心了。這樣吧,只要他們把個中原委對我明言,我也不用他們磕頭賠禮了。玉兒,你替我問問他們。」

  但三個道士都被宇文浩點了穴道。她看也不看,隨手一揮,便拂在了相應的穴道上。這手解穴功夫,看得凌虛心服口服,心想:「這妖婦的本領可比她的兒子又高得多了,但聽說那個妖婦是並無兒女的,她雖有幾分妖氣,卻一定不會是那妖婦。」

  凌霄托著斷臂,一破一拐走近能來。宇文夫人說道:「浩兒,用靈玉膏給他敷傷。」這是白駝山秘方製煉的治外傷藥膏,化瘀止血之外,兼有續骨生肌之功。凌霄哼了一聲,正眼兒也不瞧宇文夫人母子,逕自走到凌虛跟前,說道:「師兄,請你替我接臼。」宇文浩討了個沒趣,要不是母親有言在先,他幾乎忍不住又要發作。殊不知凌霄對他已算好了。凌霄脾氣最為暴躁,只因他見師兄已有與對方和解之意,方始不作聲的,他如何還肯接受對方恩惠。

  倒是凌虛有點過意不去,心想縱然對方「路道不正」,但這件事總是自己做錯在先。當下淡淡說道:「多謝夫人費心,我們自有金創藥,無需你們的了。」他的手法甚為純熟,一面說話,一面握著凌霄斷臼的手臂,對準部位,立即就接了臼,跟著敷上金創藥。

  齊漱玉待他做完手術後說道:「乾娘叫我問你,你願意說出實情嗎?」

  凌虛說道:「你儘管問,當說的我就說,不當說的我就不說。」

  齊漱玉道:「請問你是華山派哪一位前輩的弟子?」

  宇文夫人已經不用他們磕頭賠禮,凌虛是個比較老成持重的人,對方既已讓步,他也不敢太過傲慢無禮。於是以不卑不亢的態度說道:「先師道號天權。」

  齊漱玉吃了一驚,說道:「天權道長不是華山派的現任掌門嗎?」

  凌虛說道:「正是,但家師不幸,已仙逝了!如今是由天梧師叔暫代掌門。」

  齊漱玉詫道:「什麼時候的事?」因為她的爺爺和武當派的六長老之一的天璇道人乃是知交,如果事情發生了較久,武當派應有訃聞寄來的。除非這是最近發生的事。

  凌虛說道:「這個月初三那天羽化的。」齊漱玉道:「令師是否有甚難言之隱?」

  凌霄按捺不住,憤然說道:「什麼難言之隱,他是給人害死的。我們追蹤的那個妖婦,就是疑凶之一!」他心裡仍然有點懷疑那個「妖婦」就是宇文夫人,心想反正宇文夫人不敢承認,樂得乘機罵罵妖婦!

  宇文夫人道:「如此說來,我很像那個妖婦嗎?」

  凌霄不理師兄的眼色,逕直說道:「要是不像,也就不至於有這場誤會了!」他口中說是誤會,心中卻實是懸疑。

  宇文夫人道:「那妖婦姓甚名誰?」

  凌虛、凌霄兩人都不說話。

  宇文夫人說道:「好,你們不願意洩露仇人是誰,我也不勉強你們。就用妖婦稱呼她吧,令師被害那天,你們是否在畢山見過那個妖婦?」

  凌虛答道:「有人見過,但不是我們華山派的。」

  宇文夫人道:「你們這五個人,可有誰以前曾經見過那個妖婦?」

  凌虛答道:「沒有。我們是根據見過她的人所說的形貌追蹤的。」

  宇文夫人道:「那麼你們是幾時碰上她的?」

  凌霄目不轉睛的盯著宇文夫人說道:「就在我們碰見你的一個時辰之前!」

  宇文夫人道:「你們已經看清楚了是她?」

  凌虛說道:「她的輕功極好,我們剛發現她的蹤跡,她就發出一枚能放毒煙的暗器,她在煙霧之中便逃得無影無蹤了。說老實話,我們只是見著一個輪廓。」他怕師弟不知輕重,一口咬定是「像極」了宇文夫人,那時難以轉留,反而不妙。要知他雖然敢斷定那個妖婦和宇文夫人並不是同一個人,但亦己推想得到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極其親密的關係。

  齊漱玉對那「妖婦」的身世來歷毫無所知,聽了他們說的這許多事實之後,心裡反而坦然,笑道:「如此說來,你們只是憑別人所說的形貌『認識』那個妖婦,剛才也沒有看清楚她的相貌,那麼你們說那個妖婦像我的義母,恐怕也只能說是捕風捉影的吧!」

  凌虛說道:「公子責備得對。只因我們要為掌門報仇之心急切,眼花看不清楚,胡亂認錯了人,也是有的。」他是不願多生枝節,但求能免受辱,便即早早回山,把這件事情稟告本門長老,再作打算。

  脾氣最暴躁的那個道士凌霄,懂得師兄的用意。但他不願幫腔,歪著眼睛望過一邊。他是怕和宇文夫人的目光接觸,激起他的怒氣。

  齊漱玉道:「你們說是一個時辰之前碰上那個妖婦的,沒錯吧?」

  這次凌虛、凌霄齊聲答道:「沒錯!」

  齊漱玉哈哈笑了起來。

  凌虛、凌霄見她突然大笑,不覺都是愕然。

  齊漱玉笑道:「一個時辰之前,我們正在和一夥自稱『秦嶺三英』的強盜打架。你們碰上的那個妖婦,決不會是我的乾娘!」

  凌霄似乎頗為詫異,說道:「哦,秦嶺三英?他們怎的也會來到這裡?」

  齊漱玉有點不大高興,說道:「你們想必認識秦嶺三英吧?他們的長相很特別,一個又高又瘦,像枝竹竿,一個是矮冬瓜;還有一個則是書生打扮,對吧?」

  凌虛說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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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騙術 追隨父母 誤墜奸謀(4)

  齊漱玉說道:「那就證明我們碰到的,的確是自稱『秦嶺三英』的那伙強盜,並非假冒的了。你倘若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去問他們。」

  凌虛忙道:「我們早已知道是認錯人了,請恕適才無禮!」他生怕師弟多事,暗暗使個眼色,凌霄等人都跟著他一齊合什施禮。

  宇文夫人斂衽還禮,微笑說道:「不知不罪,道長請便。」

  凌虛施禮之後,說道:「多謝夫人海量汪涵,不予怪責。但我們實是過意不去,不知是否可以示知兩位公子的大名。」他不便直接請向宇文夫人的夫家姓氏,於是轉個彎兒,按照一般的禮節,間接問她的兒子名字。

  宇文浩望一望他的母親,宇文夫人點了點頭。

  宇文浩冷冷說道:「我也不怕你們找我報仇,就說給你們聽吧。我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浩字,我們母子二人是從白駝山來的。他是我新結拜的義弟,姓齊,單名一個玉字。」

  凌虛陪笑道:「宇文公子言重了,錯在我們,多承寬恕,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說到這裡忽地轉向齊漱玉問道:「請問這位齊相公,令尊的大名可否見告?」

  齊漱玉不願意洩露身份,皺眉道:「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你問我的爹爹幹嗎?」

  宇文浩已是極不耐煩,斥道:「我的娘親已經饒了你們,你們還不快滾,囉哩囉嗦作甚。」

  凌虛陪笑說道:「是,是。貧道並非多事,只是忍不住一點好奇之心。」說罷便走。

  他這麼一說,倒是引起宇文浩的好奇之心了,說道:「且慢!」凌虛回過頭來,說道:「公子有何吩咐?」

  宇文浩道:「你好奇什麼,說了再走!」

  凌虛遲疑片刻,轉過身來,面向著齊漱玉說道:「請問齊公子和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可是一家?」他沒有說出齊燕然的名字,那是因為他對宇文夫人的來歷已經猜到幾分,但卻又摸不透齊家和白駝山的關係,有所顧忌之故。

  齊漱玉不願表露身份,佯作不知,淡淡說道:「哦,我們姓齊的竟有這麼一家奢攔的人家麼,我還是一次聽見你說。」

  凌虛說道:「如此說來,齊公子是和這家齊家全無關係的了,可惜可惜!」

  齊漱玉怔了一證,問道:「可惜什麼?」

  凌願說道:「貧道再問一個人,這個人是揚州大大俠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不知齊公子與他可曾相識?」說到楚天舒的名字之時,特別留意齊漱玉的表情。

  齊漱玉的心上人雖然不是楚天舒,但對楚大舒還是甚為關心的,聽他口氣,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難道楚天舒遭遇什麼意外?」立即說道:「認識又怎麼樣?不認識又怎麼樣?」

  凌虛說道:「若不認識,那就不必說了。」

  齊漱玉只好說道:「我與楚天舒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勉強也算是朋友吧。又怎麼樣?」

  凌虛說道:「先師不幸去世,楚公子也曾前來弔唁。他是準備上京尋父的。因為有一個對他楚家極為不利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是和武林第一家的齊家有關的!」

  齊漱玉暗暗好笑:「江湖上以訛傳訛的事情在所多有,楚天舒在我的家中遭人暗算,這個消息可能已傳到華山派耳中,這個道士是華山派晚一輩的弟子,沒資格聽楚天舒親口講述,大概是從他的師長口中聽到。而楚天舒因受爺爺告誡在前,對這件事恐怕也只能含糊其辭,不便細說。傳到這班小道土口中,那就無怪要亂加枝葉了。楚天舒的性命也是我爺爺救的,我家怎會對他不利?」

  心念未已,只聽得凌虛已在說道:「不知齊公子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個大魔頭名叫齊勒銘的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的。他失蹤多年,如今已重現江胡,聽說這個齊勒銘和揚州楚家有仇,他要殺姓楚的全家!」

  齊漱玉雖未見過生身之父,但父親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不覺大吃一驚,心道:「他說的不是我的爹爹嗎?但是爹爹早已死了,焉能復活?」

  凌虛繼續說道:「楚勁松雖然足以列名當世十大高手之內,但要殺他全家的人是齊勒銘,只怕他也難逃此劫!齊公子,假如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同出一支,有親屬關係的話,我倒想請你替楚勁松說情,勸齊勒銘得罷手時須罷手!可惜你並不是。」

  齊漱玉苦笑道:「原來你說的可惜是這個意思。」

  宇文夫人道:「你還有什麼故事要講給我們聽麼?」

  凌虛陪笑道:「貧道囉哩囉嗦,惹夫人討厭了。不敢阻誤夫人行程,貧道這就告辭。」

  宇文夫人笑道:「你說的事情雖然與我們毫不相干,倒也可以令我增長見聞。不過,我也不想耽誤你們回山,你們要走就走吧。」

  那五個道士上馬走了之後,齊漱玉那是不由得心亂如麻了。

  她想:「莫非另有一個與我爹爹同名同姓的人,也是叫做齊勒銘的?但這個齊勒銘能夠使到華山派的人都相信他有本事可以殺掉楚勁松,天下還有哪一家齊家的人有這種本事?」再想:「倘若我的爹爹當真還沒死,他又真的要殺楚家的人,那我怎麼辦呢?」不覺打了一個寒噤,但接著又再想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爹早已死了,在我未出娘胎的時候早已死了。爺爺和丁大叔都是這樣說的,他們倘若不是確實知道我爹已死,怎會這樣說呢?何況,爹爹若是真的還活在人間,他豈有不回家中的道理?」她的心情矛盾非常,一方面是希望爹爹真的還活著,一方面又怕凌虛說的果是事實,她的祖父救活了楚天舒,她的父親卻要殺楚天舒。

  正當她心亂如麻之際,忽聽得宇文浩笑道:「那幾個道土武功平常之極,說話卻是喜歡誇張,真正可笑!」

  宇文夫人道:「你總是喜歡亂髮議論,我倒不覺得他們說的話有什麼可笑?」

  宇文浩道:「娘,你不是常說武學之道,相生相剋,各家各派都是各有所長嗎?哪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道理?」說至此處,回過頭來,對齊漱玉笑道:「賢弟,你別怪我貶低你們姓齊的人,我只是不相信有誰武功天下第一而已。你相信嗎?」

  齊漱玉本來還有點躊躇難決,假如義母義兄重複凌虛那個問題,問她和武林第一家的齊家究竟有無關係的話,她要不要說真話。此時一聽宇文浩用這種口氣議論齊家,她自是決定隱瞞到底了。

  齊漱玉笑道:「我當然不信。這幾個臭道士懂得什麼,大概他們說的齊家,武功要比他們華山派的師長高明一些,他們就以為是天下第一了。莫說本來就沒有武功天下第一之理,即使有的話,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恐怕也只有義父才當得起。」

  宇文浩笑道:「你又沒有見過我的爹爹,你怎麼知道?」

  齊漱玉道:「我雖然沒有見過義父的武功,但大哥和乾娘的武功我是見過的。大哥,你的武功比華山派那幾個道士高明得多,乾娘的武功又比你高明許多,但依我猜想,於娘的武功恐怕還比不上乾爹吧?」

  宇文夫人笑道:「我的武功有一大半是出嫁之後跟他爹學的。浩兒的功夫最多能及他爹三成,我恐怕最多也只能得到他爹的五成本領。」

  華山派五個道士跑了一程,心神定了下來。凌霄忽道:「那個姓齊的少年似乎是個女扮男裝的,你們看得出來嗎?」

  他們走的乃是一條山路,凌虛四顧無人,策馬緩行,笑道:「師弟,你一向粗心大意,想不到這次你倒是粗中有細,看出來了。」凌霄得意說道:「我雖然粗心,尚未至於是個大渾人。但說老實話,你們都不說破,我還有點懷疑自己不知是否看得準呢。師兄,你既然早已看出她是女子,為何不說?」

  凌霄苦笑道:「我若當時說破,只怕早已連累你們都送了性命。師弟,我考考你,你看得出她是女子,但你可知道她是誰家的女兒麼?」

  凌霄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我怎能知道。但你這麼說,莫非你已知道她是誰了?」

  凌虛說道:「不錯,她就是齊勒銘的女兒,齊燕然的孫女,芳名叫做漱玉!」

  凌霄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凌虛正在回答,他身旁的一個道士已說道:「那妞兒跳下馬車所用的身法,似乎正是齊家的獨門輕功。師兄,你是從她的身法看出來的,對嗎?」這個道士名喚凌雲,是天敬道人的徒弟。他的師父和齊燕然乃是至交,曾與他談過齊家獨門輕功的特點的。

  凌虛說道:「不錯。但還不僅是這一點。當時宇文浩這小賊正在拔劍作狀要殺我們,齊漱玉就是在這時候跳下馬車跑上來想要阻止他的。假如她不是齊燕然的孫女兒,她就不會替我們華山派的弟子說情了。她當然是知道她的爺爺和我們華山派的交情的。」

  凌霄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師兄你不厭其煩的和她談及齊楚兩家之事。敢情你是特地試探她的?」

  凌慮繼續說道:「說老實話,我試探她的口風,已經是頗為危險的了;倘若我自己露出口風,讓那個宇文夫人知道我知道齊漱玉的身份,我敢斷定,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凌霄吃了一驚,說道:「她就是那個綽號銀狐的妖婦吧?師兄,當時你卻認是看錯了人,是否因為不願吃眼前虧才這樣說的?」

  凌虛說道:「你猜對了一半。不錯,我是為了避免吃眼前虧才認錯的。但那位宇文夫人依我看的確不是銀狐;而是銀狐的姐姐金狐。」

  凌霄說道:「金狐何以會跟齊勒銘的女兒一起,我倒是弄不懂了。」

  凌虛說道:「銀狐是齊勒銘的情婦,你知不知道?」凌霄說道:「我好像聽人說過。但金狐卻似乎與齊家無關呀。再說,銀狐是她爹爹的情婦,她對父親的情婦縱使不當作仇人,按說也不會拜父親情婦的姐姐為義母的。」

  凌虛說道:「據我所知,她的母親早已失蹤,有人說是跟人私奔的,是假是真,無人知道。齊家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騙她說她的母親早已死掉,或許銀狐是想討齊勒銘的歡心,她自己不敢到齊家,卻由她的姐姐出面,去求齊勒銘父親的諒解,接他的女兒出來。齊燕然年紀已老,想與兒子和解,經過金狐說項,也只好接受她的安排了。他讓孫女認金狐為義母,或許正是達成和解的第一個步驟。」

  凌虛老於世故,想得很深,也不能說他的猜想不合情理,不過,事實卻是猜錯了。

  他只對了一樣,那個宇文夫人的確是「銀狐」穆娟娟的姐姐——閨名「好好」的「金狐」。

  金狐是經過精心設計,布下巧局,誘導齊漱玉墜入她的彀中,終於心甘情願的拜她做義母的。她布的這局並非出於她的妹妹授意,實是她自己另有企圖。

  凌虛錯得更厲害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金狐才是那個真正的「妖婦」。

  華山派的六個長老,連同武當派的玉虛子在內,全都錯了!

  他們都以為那天在華山出現的那個「妖婦」,是銀狐穆娟娟,其實卻是金狐穆好好!

  他們以為穆娟娟是謀害他們掌門人的疑凶之一,其實這個疑凶也該說是穆好好。雖然她並不是親自行兇的兇手,卻是最主要的幫兇。

  凌虛說出他的推理之後,凌霄苦笑道:「原來其中有這許多複雜的關係,也難為師兄你有這樣曲折的心思,當真好像抽絲剝繭一樣識破了她的詭計!」

  這五個道士之中,凌雲也是個心思比較慎密的人,他想起一事,忽地說道:「不好!」

  凌霄道:「什麼不好?」

  凌雲說道:「齊家父子若然和好如初,齊燕然這老頭子又肯授納銀狐做他媳婦,這,這就證明了本派幾位長老所擔心的一件事情了!」、

  凌霄問道:「你指的是哪件事情?」

  凌雲說道:「殺害掌門的兇手,可能是齊家的人!」

  凌虛說道:「不錯,天璣師叔最初是曾懷疑到齊燕然的身上。但楚天舒力證決不會是齊燕然所為,因為他剛離開齊家沒有幾天,他走的時候齊燕然是還在家的,不可能在他之前就來到華山殺害咱們的掌門。而且齊燕然和掌門的交情也很不淺。」

  凌雲說道:「你還記得天璇師叔懷疑是齊燕然的理由麼?」

  凌虛說道:「他們是因為能不動聲息就殺得了咱們的掌門的人,天下之大,數來數去,也只有寥寥幾個。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齊燕然。」

  凌雲說道:「是呀,這個兇手必須武功卓絕。但他們數來數去,卻忘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齊燕然的兒子齊勒銘!」

  凌虛說道:「當時本門六位長老尚未知道齊勒銘尚還活在人間的消息。」

  凌雲說道:「後來武當派的玉虛子來了,不就知道了麼?」

  凌虛說道:「但據玉虛子所云,他打聽到的消息是齊勒銘已經到了京師。」

  凌雲說道:「這個消息未必是真。齊勒銘的大姨金狐和他的兒子一同上京卻是咱們眼見的事實。」

  凌虛沉吟片刻,說道:「好,你把你的推斷說與我聽聽。」

  凌雲說道:「齊家父子和好如初,那麼金狐、銀狐和他們父子都是一家人了。齊勒銘無須顧忌父親的責備,他也就敢放心殺害咱們的掌門。齊勒銘的武功縱然未必勝得過咱們的掌門啦,但加上善於使毒的銀狐之助,那就可以辦得到了。」

  凌虛說道:「此事非同小可,齊勒銘也沒把握他的父親一定寬恕他吧?」

  凌雲說道:「父子之情無論如何深過朋友之清,齊燕然肯讓他最疼愛的孫女給金狐帶回去認父親,齊勒銘當然會估量得到後果,這後果大不了也只是給父親痛罵一頓,難道還會取他性命麼?何況你別忘記齊燕然這老頭子根本也不是什麼俠義道,他只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他又怎會大義滅親?」

  脾氣最為急躁的凌霄哼了一聲,說道:「倘若那妖婦不是得齊燕然這老不死的點頭,焉能把他的孫女兒帶走?哼,哼,齊家的人已經與穆氏雙狐做了一路,這是咱們親眼看見的事實,還能有甚懷疑?齊燕然本來就是行事乖僻的老怪物,依我看來,他不僅是父子同心,恐怕主凶還是他呢!咱們不必多議論了,還是趕快回去向師長稟報吧!」

  他說話之際,已經是催馬疾馳,話剛說完,忽然一個倒栽蔥從馬背上跌下來。

  凌虛大吃一驚,叫道:「師弟,你怎麼啦?」

  話猶未了,年紀最輕的那個道士悶哼一聲,跟著也倒了下去。跟著又是一個。

  凌雲叫道:「不對吧!呀,師兄,我、我……」晃了兩晃,究竟有什麼「不對」還未說得出來,他也滾落馬背了。

  就在此時,凌虛突然覺得頭暈目眩,不知怎的,氣力似乎突然消失!

  凌虛在五個人之中功力最高,眼前雖然金星亂冒,神智尚未迷糊,他強自撐扎,慢慢的爬上前去,靠近凌雲,凌雲本來是面白無鬚的,此時只見他的臉色一片灰暗,有如抹上淡墨一般,一縷氣息已絕。

  凌虛大吃一驚,心想:這似乎是中毒的跡象。再爬上幾步路,用手接觸年紀最輕那個道上,更糟,只覺他的身體都已僵硬了!

  本來他還要去試探凌霄死了沒有的,但他自己的身體亦已麻木了,此時就是想動一根指頭也難,他尚有幾分清醒,從親身的體驗,毫無疑問,這是中了劇毒無疑了!他弄不明白的只是:他們五個人誰也沒有接近金狐,怎的金狐卻能在他們的身上下毒?若說下毒的另有其人,那又是誰。是齊漱玉麼?是宇文浩麼?似乎都不可能!像這樣的下毒功夫,是需要非常巧妙的手法,本身也要具備上乘的武功的,宇文浩的武功雖然比他們高明,但若要同時對他們五個人下毒,五個人都毫不知覺,宇文浩是還沒有這樣本領的。齊漱玉那就更不必說了。

  不過凌虛此刻已是在垂死的邊沿,神智也在逐漸模糊了。他沒有時間去想誰是謀害他們的兇手,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樣才能讓師長們知道齊勒銘乃是殺害掌門的疑凶,甚至不僅僅是嫌疑,而是可以接近證實的了。(臨死的人,心裡想著一件事情,自是無暇反覆推敲,越想越以為己是事實的。)凌虛想以指代筆,在地上寫血書,勉強伸出了中指,但已是全無氣力書寫。

  天從人願,正在他絕望之際,忽見兩騎快馬跑來,那兩個人似乎亦已發現他們了,同時駭叫:「凌虛、凌雲,你,你們怎麼啦?」

  這兩個人都是華山派的弟子,前面那個就是那天接引楚天舒上華山的涵谷道人。涵谷是華山派第二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地位比凌虛高得多。後面那個是天璣道人的徒弟,道號凌寶。

  凌虛叫道:「你們快、快來!」但他只能在心裡叫,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原來他的舌頭都已麻木了。

  涵谷、凌寶二人急忙下馬,逐一察看。凌寶心驚膽戰,顫聲說了:「呀,他們都已死了!」此時他剛剛模到凌虛的胸口。

  凌虛心道:「我不能馬上就死,我不能馬上就死!」把殘餘的一點點氣力集中,突然咬破自己的舌頭。一陣痛楚,刺激他的手指能夠暫時活動,立即就在地上寫字。

  指頭醮血,凌虛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寫出一個簡體「齊」字。

  簡體的「齊」字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已經耗盡他的氣力!

  不過他雖然寫不出「下文」,涵谷和凌寶都已「會意」了。涵谷問道:「你想告訴我們兇手的名字,對吧?」凌寶接著問道:「是齊燕然還是齊勒銘?」

  凌虛喉嚨咕咕作響,說不出話。本來他還可以勉強搖一搖頭或點頭的,但由於涵谷這佯問他,他既不能搖頭表示否認,也不能點頭表示承認。

  因為「兇手」這兩個字太籠統了,他要說的是殺害掌門的兇手,不是殺害他自己的兇手。

  涵谷人急智生,手掌按著他的背心,在他耳邊大聲說道:「凌慮,你聽清楚,你是否想說暗殺咱們掌門的兇手是齊勒銘?是的話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涵谷的內功未到一流境界,但亦已有了相當功力,他手掌貼著凌虛的背心大穴,一股真氣輸送進去。但此際凌虛的頭部已經麻痺,動也不能一動。只是小指頭微微抖了一下。

  涵谷續運玄功,衝擊他的手少陽經脈三處大穴,這一衝擊和用針灸刺激穴道的功效相同。指頭的動作要比頭部的動作省力,凌虛的小指頭勉強可以活動了。

  涵谷說道:「暗殺掌門的兇手是齊勒銘的話,你劃一橫,不是,你劃一豎。」

  凌虛的小指頭劃了一橫。涵谷再問:「殺害你們的兇手也是齊勒銘嗎?」這次凌虛的指頭點在地上,但既不橫拖,也不直豎。

  凌寶心念一動,說道:「但殺害你們的人,總之是與齊家的人有關的,對吧?」

  凌虛一想,金狐、銀狐可都是與齊家有關的人,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同時也沒有氣力去用動作表示怎樣區分,只能用了最後一點氣力,劃了一橫,短短的一橫,就好像第一次學寫字的兒童寫一個最簡單的「一」字。

  劃了這一橫,凌虛就斷氣了。

  但這個最簡單的「一」字,已足夠了。最少是在涵谷和凌寶的眼中,認為已足夠了。

  涵谷說道:「齊家只有三個人,祖孫三代,齊燕然、齊勒銘和齊漱玉,但瞧他臨死的神氣,大概不會是齊勒銘,否則他不用我再問就當劃這一橫了。齊漱玉未必有這本領,但以齊燕然的輩份,似乎又不該是他親自出手!」

  凌寶說道:「師兄,你忘了一個人。」

  涵谷道:「是誰?」

  凌寶說道:「飛天神龍衛天元。他是齊家長大的,名義上他是齊燕然的徒孫,實際是齊燕然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兼有師徒和祖孫的情感。」

  涵谷霍然一省,說道:「不錯,飛天神龍衛天元的確可以算是齊家的人。那麼你認為剛剛行兇的是衛天元了?」

  凌空說道:「我並不認為衛天元一定是兇手,只能說他有最大嫌疑。世事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你認為最不可能的人或許就正是他。不過我們也不必猜測是齊燕然或者是齊漱玉了,反正範圍已經縮小到只有四個疑凶。還是趕快回華山去稟報長門吧。」

  齊漱玉乘坐的那輛馬車已經走過了崎嶇的山道,正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疾馳。

  拉車的是千中挑一的駿馬,可是齊漱玉還嫌這輛馬車跑得不夠快。

  她的心早已飛到京城了。

  她要找到衛天元,她要問她的「元哥」為什麼不肯回家?

  她要揭開父親的死生之謎,她要知道這個她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是否當真如華山道土所說那樣,如今是正在京師?

  還有,她也要在京師找到楚天舒,她願意盡一切力量幫楚天舒和楚天舒的家人解除災難。如果凌虛說的那個消息是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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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騙術 追隨父母 誤墜奸謀(5)

  「為什麼父親要殺盡楚家的人」,她弄不明白。但她也不敢完全不信凌虛的話。她想起爺爺從來不肯和她談及她的父親,甚至有一次還曾因為丁大叔在除夕之夜提及她的父親而把丁大叔罵了一頓:「爹爹做過什麼忤逆的事,為什麼爹爹死了,爺爺都不能原諒他呢?太不近情理了。」但由於爺爺的態度,這個她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父親在她的心中就更有神秘之感了。這也正是她對凌虛所說的那個消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的原因。

  忽聽得宇文夫人柔聲問道:「玉兒,你在想什麼?」

  齊漱玉如夢初醒,說道:「沒,沒想什麼。」

  宇文夫人笑道:「我瞧你好像有點心事,告訴乾娘也無妨吧?」

  齊漱玉心滿意亂,說道:「真的沒有什麼心事,我不過是想早日趕到京師罷了。」

  宇文夫人微微一笑,忽地說道:「和你在京師約會的那位朋友,就是楚天舒吧?」

  齊漱玉道:「不,不是。」

  宇文夫人沒有再問,齊漱玉卻有點不好意思,她遲疑片刻,說道:「我本來應該告訴乾娘的,不過我那位朋友——」

  宇文夫人搖搖手淡淡說道:「我知道江湖中人有許多避忌,你那位朋友大概不願意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名字,若然如此,你就不必告訴我了。」

  齊漱玉鬆了口氣,心想:「乾娘倒是通清達理。」但也正是因此,她覺得應有解釋的義務,便道:「實不相瞞,我那位朋友是和反對朝廷的幫會有來往的,我不知他是否那些幫會中人,但未經他的同意,只能為他保守秘密。不過乾娘當然不是外人,我想只要我到了京師,找著了他,和他一說,他必定樂意跟我來拜見乾娘的。」

  宇文夫人笑道:「原來你那位朋友是反清義士,像他這樣身份的人,的確是不宜多在人前露面的,你也不必多事了!

  她歇了一歇,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位朋友是誰,我只是對楚天舒有點興趣而已。楚天舒是名門公子,大概不會是反清的幫會中人吧?」

  齊漱玉道:「我不知道。但大概不會是的。」她是根據楚天舒敢於公開來到洛陽,參加中州大俠徐中岳的盛大婚禮這點來推測的。

  她有點好奇,接著問道:「乾娘,你遠在西域的白駝山上,也知道有個江南楚家麼?」

  宇文夫人道:「聽說他搶了中州大俠徐中岳的新娘,這件轟動武林的艷聞,已經傳到玉門關外了。」

  齊漱王道:「我很少在江湖走動,的確是還未知道。」心中則在好笑:「這可真是以訛傳訛了。那天是元哥和我大鬧徐家的婚宴,弄得徐中岳不能拜堂成親的。這件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後來姜姐姐雖然是逃出徐家,而且是和楚天舒一同來到我的家裡,但可不是楚天舒在『搶新娘』呀!唉,若然流傳江湖的謠言說是元哥要搶新娘,那還比較近乎事實。」想到她的元哥為了姜雪君鬧出這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不覺又是心裡一酸。

  宇文夫人繼續說道:「我這次來到中原,到處聽見有人在說楚天舒的風流艷事,倒是想見見他這個人。」接著笑道:「我是個老太婆,不怕別人說我是喜歡風流小子。」

  宇文浩也跟著笑道:「是呀,我和玉弟都是男子,也不怕和楚天舒結交。若是年輕美貌的女子,那就必然提防他了,玉弟,要是到了京師,你有機會見得著楚天舒的話,可以介紹給我們認識嗎?」

  齊漱玉說道:「當然可以。不過只怕你見著他時,反而會令你失望。」

  宇文浩道:「為什麼?」

  齊漱玉道:「恐怕他並不是像別人所說的那樣風流惆儻的!」

  宇文浩大笑道:「玉弟,你真是豈有此理,我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楚天舒風流也好,不風流也好,我又怎會對他失望。」

  嘻哈大笑之中,卻是各自掩藏自己的心事。

  齊漱玉正在為她的父親要殺楚家的人心煩,她說願意介紹楚天舒給她的義母義兄認識,倒並不是隨口敷衍的。因為她想到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請她的義母出頭救楚家父子,她知道以義母的武功是不能傷她的父親的,但在必要關頭總可以擋他一擋,她就有機會與父親相認,為楚天舒說情了。

  宇文夫人道:「我不是說過嗎,我們雖然遠處邊陲,有時也會有中原的武林朋友來訪的。揚州大俠楚家,是江南的武林第一家,就像中原六大門派那樣有名,我們怎能不知。」

  齊漱玉道:「不錯,江南楚家確是有名。不過,那是因為揚州大俠楚勁松的聲名很大之故,楚天舒是楚勁松的兒子,他出道不過幾年,在江湖上的名氣可還不能算是十分響亮。」言外之意,知道江南楚家和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名字都不足為奇,但遠在白駝山的武林隱士,能夠知道楚天舒的名字,那就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宇文夫人微笑道:「玉兒,你大概和楚天舒也不是很熟的朋友吧?」

  齊漱玉道:「我只和他見過一兩次面。」

  宇文夫人笑道:「那就難怪你不清楚他的為人了。」

  齊漱玉詫道:「哦,楚天舒的為人怎樣?」

  宇文夫人笑道:「我也是聽得別人說的,聽說他是個瀟酒風流的美少年,他喜愛拈花惹草的名氣比他在武功上的名氣可大得多。」

  齊漱玉道:「哦,他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呢。」心中暗暗好笑:「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倒不見他使出什麼拈花惹草的手段來沾惹我,想不到在別人眼中,他卻變成了是個風流成性的人了。不過,他說話風趣,舉止瀟酒,和他一起,倒是似和元哥一起開心得多。」想至此處,不覺心頭一震:「怎的我會有這個想法,要是元哥知道我曾經在心裡將他和楚天舒比較的話,恐怕元哥一定會生氣的。楚天舒能夠令我開心是一回事,我真正喜歡的人當然還是元哥!」

  她正在胡思亂想,只聽得宇文夫人已是又在說道:「楚天舒最近做的一件事情,大概你還未知道吧?」

  齊漱玉道:「什麼事情?」

  宇文浩則心裡想道:「我也不必操之過意,反正此去京師,還得走個十天八天,我仍然裝作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要她相信楚天舒並不是可靠的如意郎君,我就可以漸漸討得她的好感了。楚大舒縱然文武雙全,我自信也不會輸給他的,哼,假如這小妞兒還是放不下楚天舒的話,我也用不著殺她,只須請娘親出手下毒,就可以將她變成白癡。」

  原來宇文夫人母子,由於齊燕然曾為楚大舒治病一事,他們也像玉虛子和銀狐穆娟娟一樣,以為楚天舒已經是齊燕然心目中的孫女婿的。

  宇文夫人則在心用想道:「楚天舒這小子僥倖逃過一吹,這一次我若是在京師能夠見得著他,是決不能讓他逃出我的掌心了。哼,天下雖大,除了齊家父子,只怕也沒有第三個人有這功力可以化解我的毒針。上次有齊燕然這老不死助他,這次他還能靠誰?齊勒銘雖然是在京師,但齊勒銘和楚家有深仇大恨,只要不讓他知道他的女兒是愛上了這個小子,齊勒銘不殺他已算好了,當然決不會助他。」

  可歎齊漱玉還指望她的義母義兄必要時能助楚天舒一臂之力,她哪知道,她的義母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用責針暗算楚天舒,害得楚大舒幾乎喪命的「金狐」。不但她不知道,連她的祖父和見多識廣的丁大叔也都錯把「金狐」當作銀狐了。

  宇文夫人母子這歡安排下巧妙的陷餅,騙得齊漱玉墜入彀中,當然是對齊漱玉懷有目的的。不過他們的目的在大同之中也有小異。

  宇文浩是為齊漱玉的美色所迷,一心一意只想能夠合她心甘情願的做他的妻子。

  宇文夫人當然也想齊漱玉變成她的兒媳婦,不過最大的目的則是要利用她來控制齊勒銘。因為她知道只靠她的妹妹,也是不能控制齊勒銘了。

  嘻嘻哈哈笑罷,宇文夫人道:「玉兒,如此說來,你的心事已是最少可以了卻一半。」

  齊漱玉怔了一怔道:「什麼一半心事?我,我並沒有什麼心事呀。」

  宇文夫人道:「你此次上京不是為了赴一位朋友的約會與尋找楚天舒麼?」

  齊漱玉笑道:「原來你是說這兩樁事情,如果要說是「心事」的話,那也勉強可以。」

  字文夫人道:「先說第一件,你說那位朋反是早你六七天上京的,我沒記錯吧?」

  齊漱玉道:「沒錯。」

  字文夫人道:「你是怕他不能在京師久留,所以耽著心事。」齊漱玉點了點頭。字文夫人問道:「他是在什麼地方起程的?」齊漱玉不便明說,只道:「大概是在離此不遠的地方。」

  字文夫人道:「那麼你坐上這輛馬車,最少可以比他騎馬快個三五天,即是差不多可以和他同時抵達京城了。無論地怎樣不能久留,也不會一到京城就走的吧?這件心事豈非可以了結?」

  字文夫人歇了一歇,繼續說道:「現在剩下來的只是能否在京師見得著楚天舒了,是麼?」齊漱玉點了點頭。字文夫人道:「你和他是沒有約會的嗎?」齊漱玉道:「沒有。」字文夫人道:「那倒是比較難我了,不過他在京師總有熟人的吧。要是你能夠找到和他相熟的人——」齊漱玉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熟人?」

  字文夫人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在打探楚天舒在京師可能藏身的線索,以防萬一在路上碰不上楚天舒。

  字文浩卻以為母親當真沒有想到在路上就大有可能碰上楚天舒,笑道:「娘,這你也不用替玉弟擔心,華山派那個名叫凌虛的道士不是說過嗎,他們的掌門是在六天之前被人害死的,楚天舒曾往華山弔喪,那即是說他最多也只能是四五天之前從華山動身,從華山到這裡騎馬也要走兩天,咱們與他只不過相差三天左右路程,諒他騎的馬也不能快過咱們的馬車,未到京城,就大有可能在途中相遇!」他當然知道他的母親曾經在華山見過玉虛子和楚天舒,但為了在齊漱玉面前不露出破綻,他才煞有介事的推算行程,裝作是完全根據凌虛所透露的華山掌門被暗殺的日期推算的。」

  殊不知他力求不露破綻,反而露出破綻了,齊漱玉不覺心中一動,想道:「義兄說過,他和義母是從來沒有到過華山的,他又怎知從華山到這裡騎馬要走兩天?」

  不過她雖然起了一點懷疑,卻仍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的。她想起自己幾乎被「秦嶺三英」中那個老大所擒之事,心中猶有餘悸:「若不是乾娘出手,我縱然不至喪命,只怕也是難免受辱了。他們對我這佯好,即使他們說的話有不盡不實之處,我又何必多疑。江湖中人,往往有許多避忌,我不也是有許多事情瞞著他們嗎?」如此一想,神色便恢復正常,說道:「這都是多虧乾娘的提攜,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還使我得以早日到京,說真的,我現在的確是沒有什麼心事了。要是能夠在路上碰上楚天舒那就更好。」

  字文夫人笑道:「我們都已經以母子相稱,你怎麼還說這樣客氣的話。」她當然觀察得到齊漱玉對她感激是出自真心,心中不禁暗暗得意,想道:「我的佈局雖然因為碰上華山派這幾個臭道士,出了一點破綻,但這破綻,想也不難彌縫。」

  齊漱玉道:「救命之恩,難於圖報。乾娘不許我說,我只好永遠記在心頭。」

  她只知感激字文夫人「救命之恩」,卻哪知道:「秦嶺三英」根本就是字文夫人指使出來,與她為難的。

  字文夫人何等老練,鑒貌辨色,早已知道齊漱玉心裡可能是起了一點懷疑,她暗暗盤算如何替兒子說錯了的話掩飾,方能不露痕跡。計上心頭,故意向兒子問道:「你的玉弟已經拋開心事了,你呢?」

  字文浩怔了一怔:「我有什麼心事?」但他畢竟也是個七竅玲瓏的聰明人,一怔之後,便即恍然大悟,猜到了母親的用意。

  他故意搔搔頭,笑道:「娘猜得不錯,玉弟是沒有心事了,我倒是有著心事呢。」

  字文夫人道:「好,那你就告訴娘吧,你有什麼心事?」

  字文浩道:「實不相瞞,我的心事是患得患失。」字文夫人道:「這話怎講?」字文浩道:「華山派那五個道士吃了我的虧,他們回到華山,說不定又會請求他們的師長出馬,來找咱們的麻煩。」

  字文夫人道:「咱們的馬車跑得快,待他們道來京師要找麻煩之時,咱們已經回白駝山去了。」

  字文浩道:「但我怕連累玉弟。」

  齊漱玉道:「大哥,這你倒不用替我擔心,華山派不會和我為難的。一來,我剛才是替他們說情的。二來——」

  字文浩道:「怎麼樣?」

  齊漱玉道:「二來那幾個道士已經知道我是楚天舒的朋友,縱然對我不滿,也得給楚天舒一點面子。」其實她心裡想的是爺爺和華山派的交情。不過為了遮瞞身世,信口把楚天舒的名字說出來「頂替」而已。說了之後,心中暗笑:「楚天舒的面子怎比得上我爺爺的面子,可笑大哥這一家人只知道有個江南楚家,卻不知道有我這家齊家。」(她哪知道他們是故作不知,而華山派也早已把她的爺爺當作敵人了。)

  字文浩道:「這麼說我是無須為你擔心了。」馬車跑得很快,轉眼又過了一程。齊漱玉笑道:「本來就不必擔心。他們既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也不會來找你的麻煩的。正如乾娘所說,即使他們要來,也追不上你們。」

  字文浩道:「我不擔心他們來找麻煩,但卻擔心恰恰相反的一樁事情了。」

  齊漱玉道:「什麼叫做恰恰相反的一樁事情?」

  字文浩道:「那五個道士都是或多或少受我所傷的,道號凌虛的那個道士傷得尤其嚴重,我怕他們回不了華山。」

  齊漱玉是知道華派的內功頗有獨到之處的,她倒並不怎樣擔心,聞言笑道:「你又怕他們回華山報訊,又怕他們回不了華山,怪不得你說是患得患失了。」

  字文浩道:「我下手不知輕重,是不能不有點擔心啊。」

  字文夫人笑道:「你也別大小看人家,你沒聽見他們在說,他們在明月中午之前,就可以回到華山嗎?這幾個道土雖然比不上你,騎著馬走一天半日總還可以支持的。那個凌虛雖然傷得最重,但在五人當中他也是功力最高的。依我看,他和你不過相差一線而已。你不要把自己估計過高,把別人估計過低。」

  字文浩作出如釋重負的模樣,說造:「娘親的眼力當然比孩子兒高明,娘說不怕那就不怕了。」接著問道:「我只聽見他們說華山離此有路,後面的話卻聽不清楚,娘,想你必是聽清楚了。」

  字文夫人道:「那也怪不得你聽不清楚,他們是騎馬跑了約莫三里之遙方始交談的。玉兒,考考你的功力,你聽見幾句?」

  齊漱玉笑道:「大哥比不上你,我又比不上大哥,我是一句都聽不見。」

  字文夫人道:「那幾句話是凌虛安慰他的師弟而說的,他那四個師弟也像你的大哥,擔心他不能支持兩天的路程,問他要不要歇息。」

  她捏造謊言,絲毫不著痕跡的就替兒子彌補了破綻。齊漱玉聽後,以為他們當真是從那幾個道士的交談之中方始知道此去華山要走多少天路程的,最後的一點疑心也消除了。

  齊漱玉大為歡喜,說道:「如此說來,大哥和我都是不必為那個道士回不了老家而擔憂了。」

  字文浩道:「是啊,如今咱們只盼能夠在路上碰上楚天舒了。」

  字文夫人則是在心裡笑開了花,暗自想道:「一點不錯,那幾個臭道士是非回老家不可的。如今已經過了三個時辰,藥力應該在半個時辰之前發作,此刻,正是他們回到老家的時候。不過不是他們的坐騎把他們馱回老家,是我略施小技把他們送回老家的。」

  原來她在那五個道士向她告辭之際,她對那五個道士還禮之時,袖中已經散發一種毫無氣味的毒香,以袖風吹人他們的鼻子的。

  齊漱玉被蒙在鼓裡,還以為是路遇貴人,滿懷歡喜的跟他們上京。

  路上字文夫人母子一直裝作不知她是女扮男裝,甚至當投宿客店之時,她推說平生不慣與人同睡,字文夫人母子也沒多問半句,就給她多要一間房間。他們母子的計劃是放長線、釣大魚,宇文浩雖然垂涎她的美色,也決不會露出急色兒的本相的。

  字文夫人精心安排的圈套,幾乎是每一樣都按照她的設計實現了。只有一樁事情,未能盡如他們理想。

  他們在路上並沒碰上楚天舒,這一天他們已經來到都門,仍然未見楚天舒蹤跡。

  並不是她計算錯誤,而是她沒有計算楚天舒的情況也起了變化,而幫助楚無舒趕在她的前面到達京師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妹妹銀狐。

  銀狐穆娟娟送給楚天舒的那匹坐騎乃產自大宛的名種良駒,雖然還比不上字文夫人這兩匹拉車的駿馬,但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早三日動身,字文夫人飛車疾駛,已經把距離拉近了許多,但也還是追他不上。到達京師的時間僅僅差了一天。

  齊漱玉第一個要找的人是飛天神龍衛天元,第二個才是她的父親。

  並不是因為她把衛天元看得比父親還更重要,而是因為她根本無從查探父親的蹤跡,甚至父親還活在人間的消息她也只能半信半疑。必須找到了衛天元方能請衛天元想法為她打探是真是假。

  她曾聽得衛天元提過,他在北京城外的西山有個方外之交,是香界寺的主持無色大師。但她不願意字文夫人母子陪她前往,是以一入都門,她就在盤算怎樣砌辭擺脫他們了。

  楚天舒比她早一天到達京師。楚天舒第一個要找的人是自己的父親,第二個才是師妹姜雪君。

  和齊漱玉的情形剛剛相反,齊漱玉知道要到什麼地方打聽師兄的消息,他卻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打聽師妹的消息。但另一方面,齊漱玉是想找父親也不知從何找起,他則是知道父親的下落的。

  他知道即使父親不是住在震遠鏢局,但只要找到了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就一定可以找得到父親。正是:

  為揭奸謀來會父,誰知羅網已張開。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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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48: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彈劍京華 龍爭虎鬥 傷心家國 鳳泊鸞飄(1)

  楚勁松正在客寓賞菊。在他旁邊陪他賞菊的是他的夫人莊英男和他的女兒楚天虹。

  正如他的兒子所料,他不是住在震遠鏢局,但住的卻是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給他安排的別墅。

  是鬧市中的花園式別墅,正在震遠鏢局的後面,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一大鏢局,鏢局圍牆之內是幾十棟房屋的建築群,佔地之廣可想而知。因此在大鏢局後面的小別墅,由於有大鏢局給它隔斷了鬧市的喧囂,倒是顯得分外幽靜了。

  庭院裡種有名種菊花,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紫紅、黃白相間,悅目非常。

  他賞菊的悠閒神態,若是不知他底細的人看見,一定以為他是文人雅士,誰想得到他是名聞天下的揚州大俠楚勁松,更加不會想到他是準備來參加一場勢將轟動武林的虎鬥龍爭的。

  不但在琴棋詩畫這方面的興趣相同,在愛好花草樹木這一方面,他的夫人莊英男也是和他志同道合的伴侶。

  莊英男道:「這盆菊花名叫金縷玉衣,聽說已是京師菊花中的極品,但依我看來,也未必能夠勝過咱們家裡那些名種菊花。」

  楚勁松笑道:「花木之勝,當然是以江南最好。你看古人的詩詞,說到賞花,總是要到江南去賞花的。不過在京師能夠看到這樣好的菊花,也算很不錯了。」

  莊英男道:「江南氣候暖和,一年四季都有名花可賞,當然不是北方寒冷的地方所能相比。但有一樣,據我所知,卻是京師勝於江南的。」

  楚勁松道:「是什麼?」

  莊英男道:「是楓葉。」她的女兒楚天虹忽地插口道:「娘,你說的可是西山楓葉?」莊英男道:「哦,你也知道有西山楓葉?」

  楚天虹道:「是錦瑤姐姐和我說的。」她說的「錦瑤姐姐」乃是中州大俠徐中岳的女兒。楚勁松眉頭一皺,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莊英男道:「不錯,據說西山楓葉,一到秋來,層林如染,漫山紅透。比起蘇州天來山的楓葉還更壯觀。杜牧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如二月花』本來是吟詠天平山的楓葉的,但有人說,這兩句詩若是移贈北京的西山楓葉,那才更為適當。」

  楚天虹道:「爹,咱們反正閒著,不如就到西山去看楓葉吧?」

  楚勁松道:「你不知爹爹是因何而來京師的嗎?莫說我沒有遊山玩水的心情,即使有,現在也還不是去看楓葉的時候!」

  楚天虹道:「我知道爹爹是應剪大先生和徐大俠之請來京師給他們助拳。他們那個對頭很厲害嗎?」

  楚勁松道:「我只知他們那個對頭綽號飛天神龍,單從這個綽號看來,本領已是非同凡響了。」

  莊英男道:「這是當然的了,否則焉能逼使剪大先生和徐大俠也要跑到御林軍的統領家中躲避。」

  楚勁松道:「我倒不是害伯飛天神龍的本領厲害,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應了剪徐二人,幫他們擒龍伏虎,這條『飛天神龍』都還未曾發現,我怎可擅離京城。」

  楚天虹噘著小嘴說:「如此說來,一天未能擒獲飛天神龍,咱們就一天不能到外面遊玩了。那豈不悶死了人麼?」說到此處,忽地向父親懇求:「爹,你不能出去,讓我出去玩好不好?」

  楚勁松道:「哦,你要一個人出去嗎?」

  楚天虹道:「爹,我正要告訴你呢。徐姐姐約我陪她去看西山楓葉,你肯讓我去麼?」

  楚勁松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卻問女兒:「哦,你幾時又去找這位徐家的大小姐了?」

  楚天虹道:「爹,你這一個『又』字,好像我找過她已經不知多少次了。其實我總共不過和她見過兩次。第一次是你帶了我到統領府去回拜剪大先生和她的父親的;第二次是她到鏢局來玩,恰好和我碰上,也並不是我去擾她。」

  楚勁松道:「原來你昨天去過鏢局嗎?我都未知道呢?」

  楚天虹道:「這幢房子就在鏢局後面,和鏢局不過一牆之隔,我是從角門走過去的,根本就沒見過鏢局外面的人,你也不放心麼。」

  楚勁松道:「不是不放心,不過,不過……」

  楚天虹道:「不過什麼?你不也是每天都過去的麼?你不要我跟著你,我唯有自己去了。」

  楚勁松道:「你是個未出嫁的大閨女,怎能和我相比。我去鏢局,是和湯總鏢頭談正經事的。」

  楚天虹「噘」著櫻桃小口,說道:「整天關在這屋子裡,不悶死也要悶出病來。在揚州的時候,你也不禁止我出去玩的。湯總鏢頭又是你的好朋友,你怕有人吃了我?」

  莊英男道:「這裡不比揚州,爹和我也不是怕你在鏢局碰上壞人,不過,總是以少些拋頭露面為好。」

  楚天虹道:「為什麼?」

  楚勁松道:「有些事情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的,總之你聽我的話就是。待爹爹大事一了,你喜歡到哪裡去玩,爹爹都可以陪你去。」

  楚天虹賭氣道:「好,不問就不問。但,徐姐姐陪我出去玩也不可以麼?」

  楚勁松沉吟半晌,說道:「還是推掉她的約會為好。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她昨天是和她父親來的,還是一個人來的?」

  楚天虹道:「不是和她父親來的,但也不是獨自一人。是有兩個姓穆的少年陪她來的。」

  楚勁松道:「哦,姓穆的少年?」

  楚天虹道:「他們是兄弟,聽說是穆統領的兒子。」

  楚勁松道:「穆家兄弟和你說了話沒有?」

  楚天虹道:「只是寒暄幾句,湯總鏢頭就請他們進去了。徐姐姐說她不願陪大人談天,拉我去遊園。原來鏢局裡還有個花園的。」

  楚勁松道:「你真是少見多怪,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一大鏢局,也是最有錢的鏢局,它設在揚州的分局也有花園呢。不過鏢局的花園是兼作練武場用的。」

  楚天虹道:「爹,你為什麼不住在鏢局裡面,那可熱鬧得多了。」

  楚勁松道:「我就是為了貪圖清靜,才要湯總鏢頭給我另外找個地方的。要是我喜歡熱鬧的話我早已住到御林軍統領的府中了。統領府比起鏢局更加繁華熱鬧。」原來剪大先生和徐中岳都是在統領府中住的,楚勁松一到京師,他們就替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代為邀客,邀請楚勁松一家搬到統領府中和他們同住,但卻給楚勁松拒絕了。

  楚天虹道:「爹,剪大先生是你的老朋友嗎?」

  楚勁松道:「不錯,我和他在二十年前已經相識了,雖然見面次數不多,老朋友是可以說得上的。」

  楚天虹道:「爹,好像你也說過,你和那個中州大俠徐中岳中岳也是彼此聞名、互相佩服的朋友。」

  楚勁松怔了一怔,望著女兒說道:「是呀,好端端的你為何這樣問我?」

  楚天虹道:「我覺得有點奇怪,既然他們一個是你的老朋友,一個是你聞名已久的新交,但你到了京師,又好像不大喜歡和他們來往!」

  楚勁松道:「我只是不喜歡結交權貴而已。」

  楚天虹道:「你是說他們住在統領府中,就是為了巴結穆統領麼?」

  楚勁松道:「你別纏夾不清,我可沒有這樣說。但各人有各人的交情,他們和穆領的交情深,做穆統領的客人,外人不會說他們閒話。我和穆統領則是素不相識,倘若也住到他的府中,就難免給人誤會我是巴結他了。」他雖然作了解釋,但在楚天虹聽來,卻還是感覺得到,父親好像有什麼隱衷不願意告訴她似的。

  楚勁松繼續說道:「而且我一向也不喜歡作無謂的應酬,因此我這次雖然是接受剪大先生的邀請而來,但他們既然是穆統領的貴賓,我也就不想和他們私下多往來了。你和那位徐家的大小姐也是以少些來往的好。」

  楚天虹道:「爹,你已經叮囑過兩次啦。我和她不來往也不打緊,但,不過、不過……」

  楚勁松道:「不過什麼?」

  楚天虹忽道:「爹,你想不想知道哥哥的消息?」

  楚勁松道:「哦,你向徐小姐打聽過你的哥哥嗎?」

  楚天虹道:「是呀,她說了一個令我覺得很奇怪的消息。」

  楚勁松道:「什麼奇怪的消息?」

  楚天虹低聲道:「她的新母親跟人跑了,爹爹你知道麼?」

  楚勁松面色一沉,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家,怎可以打聽人家這種事情?」

  楚天虹道:「不是我去向她打聽的,是徐姐姐她自己告訴我的。其實也用不著她告訴我,她家的那件醜事,江湖上又有哪個不知,我早已聽得人家說了。」

  楚勁松造:「我要問的是你哥哥的消息,你怎麼扯到徐家這件醜事上去?」

  楚天虹道:「哥哥不是去徐家喝喜酒的嗎?」

  楚勁松道:「不知多少人去喝喜酒,有甚相干?」

  楚天虹道:「說不定有相干呢!因為哥哥和別的客人不同。」

  楚勁松道:「什麼不同?」

  楚天虹道:「哥哥是個未婚的美少年,那位徐大俠的新夫人恰好又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爹,你別皺眉,我知道女孩兒家不該瘋言瘋語,但這些話都是徐姐姐說的,不是我說的。她說得更難聽呢,她罵她的繼母是賤貨!」

  莊英男心裡一酸,暗自想道:「說不定我的大女兒也會這樣罵我!唉,但虹兒卻怎知道她還有一個姐姐?她當然不是有意刺傷我的。」當下柔聲說道:「虹兒,你不要管人怎樣說,你知道是難聽的話,你自己不要去說好了。」

  楚天虹道:「但我若不轉述徐姐姐的話又怎能把爹爹要想知道的事情說得清楚?」

  楚勁松道:「好,那你說吧。但據剪大先生告訴我,徐中岳的新夫人是給飛天神龍搶走的,又怎能扯到你的哥哥頭上?」

  楚天虹道:「徐姐姐也沒說她的繼母是跟哥哥私奔,她只是懷疑哥哥和她的繼母也有勾勾搭搭的情事而已。爹,你別瞪眼,我不知道用什麼字眼來代替勾勾搭搭這四個字,只好依書直說。」

  楚勁松道:「她憑什麼有此懷疑?」

  楚天虹道:「我從頭說起好不好?」

  楚勁松道:「好,我也想你說得詳細一些。」

  楚天虹道:「最先我問她有沒有見過我的哥哥,她說賀客太多,她也不知道誰是我的哥哥。後來我說出哥哥的名字,她才記起……」

  楚勁松道:「且慢。她既然不知道誰是你的哥哥,又怎會注意到他是美少年?」

  楚天虹道:「爹,你好糊塗。她縱然沒有見過哥哥,也會聽得人家說過的呀。哥哥在洛陽曾經到過鮑崇義家裡,徐姐姐有個姓郭的師兄和鮑崇義的兒子鮑令暉是好朋友。」

  楚勁松道:「是鮑令暉說你的哥哥稱那位徐夫人有、有——好,且待我到洛陽去問老鮑。」

  楚天虹道:「爹,你別胡猜,不是鮑令暉說的。」

  楚勁松道:「那又是誰說的?」

  楚天虹道:「爹,你不要心急,讓我慢慢告訴你好不好?事情是這樣的,先說前因,在徐大俠續絃那天,被飛天神龍跑來大鬧禮堂,結果弄得他不能拜堂成親,還受了重傷。這件事情,爹爹想必是已經知道的了。但在第二天晚上,發生了一件更為駭人的事情,爹爹,恐怕你就不知道了。」

  楚勁松道:「是否飛天神龍再次偷入徐家,搶走新娘一事?」

  楚天虹道:「不錯。但爹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勁松道:「其二為何?」

  楚天虹道:「據說那天晚上,不僅是飛天神龍夜入徐家,另外還有一個人比飛天神龍更早來到。這個人和徐夫人幽會在前,但最後卻是飛無神龍和徐夫人一起逃出徐家。徐家的人猜測,這個先來的人可能是被飛天神龍趕跑的。」

  楚勁松道:「他們懷疑這個人就是你的哥哥?」

  楚天虹道:「徐姐姐沒有見著這個人,她只是聽底下人說的。但她第二天去問那位姓郭的師兄,由那個姓郭的向鮑令暉打聽,卻證實了哥哥在那天晚上是半夜離開鮑家的。」

  楚勁松道:「因此徐小姐就懷疑是你的哥哥了?」

  楚大虹道:「徐姐姐沒有對我說,但聽她的口氣,的確似乎是有些懷疑。」

  楚勁松哼了一聲,說道:「我不相信你的哥哥會這樣胡作非為!」他口裡這樣說心裡則在想道:「怪不得我問徐中岳何以舒兒遲遲不見回家,問他知不知道舒兒的下落之時,他的神氣好像頗為古怪,什麼都推說不知了。莫非那天晚上當真是有兩個人夜入徐家,而徐中岳也像他的女兒一樣,懷疑到了我的舒兒頭了?」

  楚天虹道:「我也不相信。我說不知多少人家曾托人做媒想把他們的女兒許給哥哥,哥哥都不要呢。哥哥怎會勾搭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有夫之婦?」

  楚勁松哼了一聲,淡淡問道:「那位徐大小姐怎樣說?」

  楚天虹道:「她沒說什麼。我聽她的口氣,她最憎恨的是她的繼母,其次是飛天神龍。據她說她的繼母和飛天神龍本來是一對舊情人,飛天神龍和她的爹爹是有陰謀的,他們要害得她的爹爹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楚勁松搖了搖頭,說道:「這是小孩子的見識。飛天神龍的行事縱然邪惡,但看他的行事,也不失為一個敢作敢為之士,但他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他要用到卑劣的美人計來對付徐中岳。何況,如果他當真懷有那樣的陰謀的話,他就應該採取『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又何必去破壞徐中岳的婚事呢?」

  楚天虹道:「我只是把徐姐姐的話告訴你,她說得有沒有理我可不管。」

  楚勁松道:「好,那你繼續說下去。」

  楚天虹道:「我聽她的口氣,她對哥哥倒是並無憎恨的,但是覺得哥哥有點可憐。」

  楚勁松道:「什麼,我的舒兒要她可憐,可憐什麼?」

  楚天虹道:「她說她也不能斷定哥哥是否曾有與她繼母勾搭的情事,但即使有的話,也不能怪哥哥的。只能怪她的繼母,爹,你要知道在她的口中,她是把繼母說成一個喜歡玩弄男子的『賤人』的,除了飛天神龍本來是她繼母的老情人之外,其他男子,誰人受到她繼母的誘惑,誰就可憐。」

  莊英男道:「她的繼母跟飛天神龍私奔,也難怪她恨她繼母。不過,若然如她所說,他們本來是一對情人的話,則她的繼母肯嫁給她的爹爹,恐怕內中也還有別的原因,只是她和我們都不知道罷了。再說我也不相信你哥哥會這樣容易受人勾引。」

  楚天虹道:「有關哥哥的消息,徐姐姐昨天只是說了一點,似乎尚未說完。穆家兄弟一出來,她就和他們一起去了,爹,要是你肯讓我和她去看西山楓葉,我可以繼續向她打聽。」

  楚勁松道:「你不必多事了。若是偶然碰上,她說什麼,你可以姑妄聽之。但不必特地向她去打聽。」

  說罷,若有所思,半晌忽道:「英妹,我倒是有點後悔來這一趟了。」

  莊英男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情要比咱們原來所想的更為複雜?」

  楚勁松沒有正面回答,卻道:「英妹,你覺得徐中岳這個人怎麼樣?」

  莊英男想了一想,笑道:「你是揚州大俠,他是中州大俠。按說中州的範圍比揚州更大,但依我看來,他這個中州大俠可是遠不如你這個揚州大俠。」

  楚勁松哈哈笑道:「老王賣瓜,自讚自誇,嘿,嘿,多謝賢妻給拙夫臉上貼金了。」

  莊英男道:「我不是開玩笑的,說老實話,這位中州大俠給我的感覺,當真是見面不似聞名!他很會應酬,對咱們招待得慇勤備至。但我總覺得他與『大俠』二字似乎不大相稱,這樣的人放在官場上倒是一塊好的料子!」

  楚勁松道:「不錯,他是很會結交朋友。我也曾聽人說過他的許多義舉。」

  莊英男道:「所謂義舉,大概是指他肯花銀子幫助別人吧?」

  楚勁松道:「當然還得加上他的面子。有許多事情不單單是銀子就能辦妥的。比如說要替江湖朋友排難解紛,往往就得銀子加上面子。」

  莊英男道:「他幫助的是些什麼呢?」

  楚勁松道:「據說黑道白道,三教九流,什麼人物都有。」

  莊英男忽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一件事了。」

  這句話突如其來,楚勁松不覺怔了一怔,問道:「你明白什麼?」

  莊英男道:「你是武林世家,徐中岳不過是這十多年才竄起來的。為什麼他的名氣更大呢,我現在才懂得這個道理。那是因為他的銀子比你多,他用銀子又買來了面子,漸漸面子也要比你大了。銀子加上面子,真是無往而不利啊!」

  楚勁松笑道:「英妹,你說的話也未免太尖刻了。不過也可說是一針見血。」

  莊英男道:「我也明白你為什麼要後悔來這一趟了。你是後悔為徐中岳這樣的人所用吧?」

  楚勁松道:「說老實話,我答應幫他對付飛天神龍,一大半是衝著剪大先生的面子,小半則是抱著為武林除害的念頭,倒並不是為了討好徐中岳的。」

  莊英男道:「飛天神龍是怎麼樣一個人?咱們也未曾確實知道呢。」

  楚勁松道:「許多人都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連剪大先生都這樣說的。」

  莊英男道:「耳聞未必是實,眼見方始為真。」

  楚勁松道:「你這話是不錯的,不過,我既然答應了剪大先生,那也只能姑且相信他是不會騙人的了。」

  莊英男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唯有既來之,則安之了。」

  楚勁松點了點頭,說道:「大丈夫一諾干金,即使錯了,我也不能反悔的。」說罷,雙眉微皺。

  莊英男安慰他道:「剪大先生俠名播於天下,他是真正的大俠身份,和徐中岳不同。但以他的身份既然肯替徐中岳出頭髮英雄貼,這件事料想也不會錯在哪裡去的。」說至此處,發現丈夫蹩眉,詫而問道:「松哥,你好像還有什麼心事,難道你對剪大先生……」

  楚勁松道:「你知道我和剪大先生是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古人云: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我一向都以為我和剪大先生是夠得上稱為知心的朋友的。」

  莊英男吃了一驚,問道:「你有什麼新的發現?發現他不是你原來想像的那樣一個朋友?」楚勁松道:「他對我還是像以前一樣誠懇、豪爽,不過,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是些什麼不對,我又說不上來。」

  莊英男道:「他和以前有什麼兩樣?」

  楚勁松道:「這只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我總覺得在他的誠懇與豪爽當中,似乎多少有點偽裝成份,我但願這是我疑心生暗鬼的緣故。」

  莊英男笑道:「我看你的疑心,恐怕就正是因為你已看破徐中岳不配稱為大俠的原故,由於剪大先生和他的關係太親密,你就連帶疑心剪大先生亦已變了。其實徐中岳縱然不配稱大俠,也不失其為一個『好人』吧?而且這次的事情是由於他的妻子被飛天神龍搶走而引起的,剪大先生為他打抱不平,那也是應該。」

  楚勁松道:「我也沒說他們不應該。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何有那念頭,但我總覺得剪大先生好像不是以前那個推心置腹的剪大先生了。」

  莊英男道:「既然你接了他們的英雄貼,又已決意承擔允諾,那就不必多疑了。」說至此處,想起一事,回頭對女兒道:「虹兒,爹爹今天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和別的人說。」

  楚天虹笑道:「我懂得的,你當我是小孩子嗎?」話剛說完,忽聽得有人敲門,叫道:「楚姐姐,我和穆家兄弟來看你了!」楚天虹望了父親一眼,楚勁松低聲道:「你去開門吧。」

  大門打開,一個年方及笄的少女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走了進來。莊英男避進後堂。

  少女是中州大俠徐中岳的女兒徐錦瑤。那兩個少年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孿生子,哥哥名叫良駒,弟弟名叫良驊。

  穆家兄弟倒是很懂禮貌,一見楚勁松在場,立那上前拜見,說道:「楚伯伯好雅興,在賞菊麼?我們是奉了家父之命,特地來向伯伯請安的。」

  楚勁松淡淡說道:「不敢當。」

  徐錦瑤噗的一笑,說道:「楚伯伯,他們在說假話騙你,他們知道我和天虹姐姐有約,冤住我要我帶他們來的,哪裡是什麼奉他們的爹爹之命。楚伯伯,我不會討大人喜歡,你不怪我吧?」

  楚勁松哈哈笑道:「你肯說真話,我喜歡還來不及呢!」他是真的喜歡徐錦瑤這副天真爛漫的性格,心裡想道:「徐中岳是個偽君子,想不到他的女兒卻是和他完全兩祥。」

  穆家兄弟大為尷尬,穆良駒咳了一聲,說道:「徐姑娘,你不知道,爹爹是早就這樣吩咐過我們的了。恰好你和楚伯伯的令千金有約,所以我們就和你一起來,只是未曾告訴你而已。」

  徐錦瑤笑道:「是嗎,那就算我怪錯你吧。但你不是說,難得今天天氣這樣好,正好咱們一起到西山遊玩的嗎?」說至此處,她扮了一個鬼臉,底下的話就不說了。但誰都知道她是取笑穆家兄弟剛才說的那句「特地來向楚伯伯請安」的。鬼臉的意思是說,即使他們「奉父親之命」是真,這「特地」二字則分明是假。

  穆良駒倒也能言善辯,說道:「是呀,我們一來是向楚伯伯請安,二來也是想請楚伯伯一家人,大家一起到西山看楓葉的。目前西山楓葉正是漫山紅遍的時候,最宜觀賞。家父因為事忙,不能盡地主之誼,陪楚伯伯到各處遊玩。因此我們兄弟意欲替家父稍盡地主之誼。」

  楚勁松道:「多謝你們好意,只可惜我是人閒心不閒。我想令尊大概也不希望我離開京城的。」

  徐錦瑤道:「楚伯伯,要是你不能夠離開,就讓天虹姐姐和我們一起去吧。」

  楚勁松沉吟不語,楚天蚯撒嬌道:「爹,人家專程來請,你就讓我去吧!」

  徐錦瑤繼續說道:「楚伯伯,我知道倘若只是找來約虹姐去玩,你一定放心不下。但有穆統領這兩位公子陪伴,你總該可放心了!」

  楚勁松的性格雖然是孤芳自賞,不願隨俗浮沉,但人情世故還是懂的。他見穆家兄弟登門邀請,自己的女兒又執意要去,心裡想道:「我若不讓虹兒前往,只怕要給穆志遙誤會我是看不起他這兩個兒子。誤會也有兩個方面,誤會我認為他們穆家也沒有力量保護我的女兒那還好些,誤會我看輕他這兩個兒子的人品那就更糟了。」他不喜結交權貴,但身在京師,可不能不給御林軍統領幾分面子。於是說道:「你們年輕人結伴同游,我也不想掃你們的興。只盼你們不要樂而忘返,早去早回。」

  一直未有說話的穆良驛笑道:「老伯放心,我們準備了四匹坐騎,是從御林軍的戰馬中挑選出來的。包保可以日頭落山之前回到這裡。」要知御林軍的戰馬已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名種良駒,何況更是從良駒之中挑選出來的?不過,他這番說話卻露出一個老大破綻,他們兄弟只準備了四匹坐騎,那豈不是剛好只能供給他們四個年輕人乘坐?先前說的什麼邀請楚勁松上家人都去同游的話分明是欠缺誠意了。不過楚勁松當然不會說破。

  女兒走了之後,莊英男出來笑道:「想不到竟有兩位貴人不請自來,看來咱門是沾了女兒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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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49: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彈劍京華 龍爭虎鬥 傷心家國 鳳泊鸞飄(2)

  楚勁松聽出是反話,笑道:「穆志遙這兩個兒子倒還彬彬有禮,沒什麼貴公子的架子。」

  莊英男道:「他們有所求而來,當然不能不對你有點禮貌了。」

  楚勁松心頭一動,說道:「英妹,你以為他們是……」

  莊英男道:「依我看,咱們的女兒恐怕是給人家看上了,就不知是弟弟還是哥哥?」

  楚勁松道:「不會吧,女兒不過昨天才和他們見過一面,今天才交談的。」

  莊英男道:「你沒聽見那位徐小姐怎樣說吧,他們知道徐小姐和虹兒有約,就馬上自告奮勇陪徐小姐來的。這些豪門公子,若然不是另有目的,怎會無事來獻慇勤?」

  楚勁松道:「讓他們同游一趟,料想女兒也不會給他們騙了去。此間事情一了,咱們就離開京師了。」

  莊英男道:「但願是我多疑就好。老實說,我是不喜歡女兒嫁給這種人家的。」

  楚勁松道:「女兒還小呢,咱們也用不著就為她的婚事擔心。過兩年我再替她物色一位佳婿不遲。」

  說話間,忽又聽得人敲門。

  楚勁松笑道:「這次來的大概不是什麼貴人了吧?」他只道是震遠鏢局的人來找他,哪知打開一看,來的仍然是統領府的人。

  這個人的來頭可還當真不小,他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倚為心腹的老管家彭大遒。

  彭大遒曾經當過宮中二等待衛,今年已有七十多歲,精神還很健鑠。他是在六十五歲那年因大內總管嫌他年老而被逼退休的,他和穆志遙的父親穆揚波是老朋友,穆揚波雖然早已逝世,兩家的交情還在。穆志遙那時剛升任御林軍統領,正需要一個像他這樣閱歷極豐,武功不錯且又熟悉官場情況的人幫忙辦事,是以就請這位老「世叔」來當官家。彭大遒不甘寂寞,在「世侄」慇勤禮聘之下,也就不嫌屈就了。

  楚勁松一見他,怔了一怔,說道:「彭總管,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

  莊英男則笑道:「勁松,看來咱們好像是要交上好運道了。」

  彭大遒不覺也是一怔,說道:「楚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莊英男笑道:「貴人登門,不是交運麼?」

  彭大遒苦笑道:「夫人請莫取笑,說老實話,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要請賢伉儷幫忙呢。」

  楚勁松道:「我有什麼本事幫得上彭大總管的忙?」

  彭大遒道:「實不相瞞,我是來找穆統領的兩位公子的。他們來過這裡沒有?」

  楚勁松笑道:「你的消息也真靈通,不錯,他們剛剛來過這裡,是和徐大俠的千金一同來的。」

  彭大遒道:「楚大俠可知他們去了何處?」

  楚勁松道:「他們邀小女前往西山遊玩。」

  彭大遒吃了一驚,失聲叫道:「這就不大妙了!」

  楚勁松道:「什麼不妙?」

  彭大遒低聲說道:「我們剛剛接到消息,飛天神龍已經來到京師。而且正是在西山上發現他的蹤跡的。」

  楚勁松也不禁大吃一驚了,連忙問道:「那麼你們已經有人前往西山了麼。」

  彭大遒道:「我們剛剛接到消息,據那個發現疑似飛天神龍的人說,他是在昨天午時發現的。稍後又有探子來報,昨晚在陶然亭附近也曾發現有一個疑是飛天神龍的人。因此我們目前即使能夠抽出人手,也沒有適當的人可派往西山!」」

  楚勁松道:「為什麼?」

  彭大遒道:「一來西山這樣大,搜索不易;二來我們也怕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

  莊英男道:「我早已聽說陶然享是京師名勝之一,卻不知是在城裡還是城外?」

  彭大遒道:「陶然亭在東門外數里之地,可說是在近郊。從統領府到陶然享,只須走半個時辰。」

  楚勁松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你們是怕飛天神龍在京師還有黨羽,更怕他們到統領府偷襲?」

  彭大遒道:「按常理說,他們是不敢這樣膽大妄為的。但飛天神龍的行事往往出乎情理之外,委實是膽大包天,所以我們也不能不防他有此一著。」

  楚勁松道:「徐大俠和剪大先生不是都在府中麼?」

  彭大遒笑道:「這裡沒有外人,咱們不妨說說真話。徐中岳雖有中州大俠之稱,武功卻是稀鬆平常。府中雖然也還有幾名武功不錯的衛士,但用來對付飛天神龍,恐怕還是對付不了。目前我們倚靠的只有剪大先生一人而已。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你說我們還有什麼適當的人可以抽調出來,前往西山。」

  楚勁松道:「震遠鐐局裡的人呢?」

  彭大遒道:「我們還未曾把已經發現飛天神龍的消息告訴湯總鏢頭。」

  楚勁松道:「為什麼不趕快告訴他?」

  彭大遒道:「一來是怕鏢局人多嘴雜;消息洩漏出去,反而打草驚蛇,二來說老實話,鏢局裡除了湯總鏢頭之外,能人也是有限。」

  楚勁松道:「鏢局這兩天來的客人不少呀。」

  彭大遒苦笑道:「可惜真正有本事的,除了你老兄之外,就沒有第二個了。」

  楚勁松道:「彭大總管太誇獎我了。但鏢局的客人多半是剪大先生發貼請來的,我不相信他們之中沒有能人。」

  彭大遒道:「據我所知,有一兩位高手可能在明天或後天來到。但截至目前為止,真正有本領的人除了你楚大俠之外,可都還沒有來呢。來的是武功聲望比較次一等的,還有一些,根本就沒有發帖請他們,而是他們聞風自來的。」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道:「穆統領現在宮中,我們準備等他回來之後,才能佈置搜捕飛天神龍的計劃。但在目前,我們急需做的一件事,則是必須保護他的兩位公子!」

  楚勁松道:「你不是說飛天神龍昨天已經進城了麼?」

  彭大遒道:「他只是在陶然亭一顯!昨晚是否在京城住宿,無人知道。說不定他又回西山去呢?何況昨天在陶然享發現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我們也還未敢斷定。萬一兩位公子剛好在西山碰上了他,這,這——」

  楚勁松道:「你是想我去西山保護你們兩位公子?」

  彭大遒道:「也是為了你的女兒啊。」

  楚勁松是個外圓內方的人,心裡想道:「我可以替剪大先生助拳,但若給達官貴人做保鏢,傳出去可是有失我的身份,飛天神龍不管好歹,總也算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了,該不至於是欺負婦孺之輩吧?不錯,如今我是來幫助他的仇家,但按江湖規矩,他對我不滿,也該衝著我來。」

  彭大遒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繼續說道:「古語云: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樣道理,也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飛天神龍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是無惡不作的魔頭啊!令嬡千金之體,萬一給他擄去,以後你就是殺了他也難解恨!」

  楚勁松雖然並不完全相信飛天神龍有如別人說的那樣邪惡,但畢竟還是不敢冒這個險,終於答應了彭大遒,和他一起前往西山。

  丈夫走後,莊英男悶坐家中,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兒來了。

  不過她想起的這個女兒,卻並不是去西山遊玩的這個女兒楚天虹。而是她留在齊家的女兒齊漱玉。

  「我是在漱玉週歲時候離開她的,算來今年她已是十八了。唉,不知她知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還活在人間?」

  她離開齊家是得到公公的默許的,但只有一個條件,不許她再回齊家探望女兒。這個條件是她的公公叫老僕人丁勃轉告她的。

  「我的兒子行為乖謬,本來配不上她。何況這不肖子如今恐怕亦是多半不在人間。她不願意留在齊家,那就由她去吧。但家醜不可外揚,告訴她,她一踏出齊家,我也只能把她當做已經死了。」這是她在離開齊家那天晚上,丁勃退出來,將她公公的說話,一字不打折扣轉告她的,說了之後,丁勃且曾向她致歉:「請少奶奶原諒小人是奉了主公嚴命,不能不照他的話實說。」

  這些話她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傷心,雖然她認來沒有後悔自己改嫁。

  「要是她知道我還活在人間,她一定會罵我是個最狠心的母親,十六年來都沒回去看她一看。唉,她怎知道我有苦衷?但我也寧願她把我當作已經死了。不願她以有我這樣一個母親為恥!」

  她又聯想起眼前的「新聞人物」:「那位徐夫人和飛天神龍私奔,給許多人臭罵,我倒是佩服她有此勇氣。當年我是因為不忍拂逆老父的心意才嫁給齊勒銘的,那位徐夫人卻不知她是什麼原因,但可以斷定的是,她嫁給徐中岳一定不是她自己心甘情願。飛天神龍也真『膽大妄為』,敢於去闖中州大俠的婚筵,把情人搶回自己的懷抱!」這些消息她只是得自傳聞,當然她不會知道,其實那位徐夫人姜雪君是尚未重歸飛天神龍的懷抱的。不過,她由於有類似的遭遇,倒是不知不黨的有點同情起這對情侶的了。

  但跟著想道:「那位徐夫人是尚未正式和徐中岳拜堂成親的,她悔婚出走,尚且受到這許多人的唾罵,要是人家知道我拋夫棄女,另抱琵琶,不知道又要如何罵我呢!雖說那時候已經傳來勒銘的死訊,但這死訊究竟未曾證實。」

  她又想起徐錦瑤那些狠毒的言辭罵她繼母,更是心傷。雖然她和徐錦瑤繼母的情形並不相同,但也有幾分相似。徐錦瑤本是個純真的少女,只因繼母與人私奔,就那樣看不起她。「要是我的親生女兒也像她那樣罵我,那我倒是寧願死去的好了。」接著她又想道:「這麼多年了,都未聽到齊勒銘的消息,若說在我離開齊家之時,他的死訊尚未證實,現在總可以證實了。齊家是武林第一家,齊家的家風是歷代相傳並無改嫁之媳,但夫死再嫁,在別的人家,卻也是事屬尋常!」她本來並不是重視「禮法」的人,但為了恐防女兒免不了要受這些禮法的薰陶,她倒是希望齊勒銘確實是已經死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的兒子湯秉乾。

  湯秉乾是奉了父親之命來清楚勁松的。

  莊英男道:「少鏢頭,你來得不巧,他剛出門去了。」

  湯秉乾詫道:「楚大俠自從來到京城之後,從未到過外邊遊玩,怎的今天突然有此興致?」

  莊英男不願把穆家管家和楚勁松到西山的事情告訴他,只能說道:「他不是去遊玩的,他是去找朋友的。什麼朋友,我沒問他,恕我無法回答。」

  湯秉乾頓足道:「唉,這可真是不巧極了!」

  莊英男道:「有什麼緊要的事麼?」

  湯秉乾道:「鏢局剛剛來了兩位客人,他們都是久慕楚叔叔的大名的。家父如今正在準備給他們接風,是以特地差遣小侄前來請楚叔叔過去宴會。」

  莊英男心中不悅,臉上卻在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只是請他去做陪客。好吧,待他回來,我告訴他有這回事就是。」

  湯秉乾有點尷尬,說道:「我知道楚叔叔是不喜歡作無謂應酬的,但這兩位客人卻非一般客人可比!」

  莊英男道:「哦,這兩位是什麼奢攔人物。」

  湯秉乾道:「一位是梅花拳的掌門人梅道生。他是剪大先生、徐大俠和家父聯名發出英雄貼請來的朋友。聽他說,他和楚叔叔也是頗有交情的朋友。」

  莊英男淡淡說道:「不錯,我曾聽得你的楚叔叔提過他的名字。另一位呢?」

  湯秉乾道:「另一位是我二叔請來的客人,聽說這人是位不求聞達的風塵異人,二叔對他非常敬重。二叔曾再三叮囑家父,叫家父千萬不可怠慢此人的。」

  湯秉乾口中的「二叔」,即是湯懷遠的弟弟湯懷義。莊英男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心裡想道:「湯懷義的武功和見識與乃兄相比,都是遠遠不如。他所物色的『風塵異人』未必就有真實本領。俗語說知子莫若父,知弟莫若兄。怎的這次湯總鏢頭卻聽信了弟弟的說話。」問道:「這位令叔特邀的貴客高姓大名?」

  湯秉乾道:「姓齊,名大聖。」

  莊英男怔了一怔,說道:「齊大聖,這個名字可是好怪。大約不是他的真名吧?」

  湯秉乾道:「我也不知他是真名還是假名,家父最初從二叔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之時,也曾開過玩笑說,這人大概是要自比齊天大聖吧?但剛才家父與他會過面後,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談過一些什麼,但見家父的神情,卻委實似是對他另眼相看!」

  莊英男如有所思,默不作聲。

  湯秉乾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家父和他單獨見面的時候談過什麼,但他一來到鏢局,首先就問起楚大俠,卻是我親耳聽見的。看來他比梅掌門對楚叔叔更為仰幕。」

  莊英男驚疑不定,說道:「他怎樣問起你的楚叔叔。」

  湯秉乾道:「也沒什麼。他說對楚大俠慕名已久,但是聽說楚大俠已經來到鏢局,他才應二叔之邀的,因此他一到鏢局、就想和楚叔叔見面了!」

  莊英男道:「他是何方人氏?」

  湯秉乾道:「他未透露過自己的來歷。」

  莊英男道:「連籍貫都不肯說麼?」

  湯秉乾道:「不錯。據二叔說,他本身的一切都好像諱莫如深!不過——」

  莊英男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湯秉乾見她如此仔細,不覺有點詫異,但想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神秘人物,也難怪她要多問,便道:「二叔是在河南與他相識的。聽他的口音也好像是河南的口音。」

  莊英男心頭一震,連忙強自抑制,半晌說道:「哦,他是河南口音!」

  湯秉乾笑道:「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隱居在河南王屋山,楚夫人莫非懷疑他是齊家的人?」

  莊英男不敢作面回答,只道:「依你看呢?」

  湯秉乾道:「我沒見過他的武功,但即使當真是正如二叔所說,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他也決不會是武功天下第一那一家齊家的人。」

  莊英男道:「何所見而云然?」

  湯秉乾道:「道理十分淺顯,此人年紀大概不過四十多歲,當然不會是齊燕然。齊燕然若還在世的話,最少也該有七十歲。」

  他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齊燕然只有一個兒子,大約二十年前,早已死在武當五老之手,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嬸嬸大概不會不知吧?」

  莊英男道:「是,我知道,江湖上蔽龍臥虎,到處都有能人。此人是河南人氏,又恰巧姓齊,那也不足為奇。可惜你的楚叔叔恐怕要很晚才能回來,今天是不能去拜會你們的貴客了,接風宴上,請你向他道個歉吧。」

  湯秉乾走後,莊英男心亂如麻,不住在想:這齊大聖是誰?

  驀地她想起一件事情。這是她做齊家少奶奶的時候,老僕人丁勃告訴她的。據丁勃說,她的丈夫自小頑皮,有個小名就叫做「小猴兒」。他只有在父親面前才裝作循規蹈矩,因此底下人又把「小猴兒」「升級」,私下稱他為「小猴精」。當時她正在新婚,她的丈夫已經瞞住她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丁勃把這件事告訴她,大概是想她明白,她的丈夫自小是野性難馴,希望她更多一點忍耐的。

  她喃喃自語:「小猴兒」,「小猴精」,陡地心頭一震:難道是他?他並沒死,他活著回來了!

  說到「猴精」,古往今來,名頭最大的猴精,不就是「齊天大聖」孫悟空麼?雖然這位花果山的美猴王不過是神話中的人物,但自有《西遊記》以來,這位由「美猴王」晉封為「齊天大聖」的孫悟空,哪一個時代不都是婦孺皆知?

  「莫非正是因為他自小被人家叫做小猴兒,他長大了就要做一個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莊英男心裡想道。

  她這猜測倘若不錯的話,那個「齊大聖」可不正就是「他」的化名了?

  她住的這幢房子和鏢局不過一牆之隔,牆的那邊就是鏢局的花園。她只要打開臥室的後窗,就可以看得見那邊的情景(她的臥房是在樓上的);最妙的是窗外有棵棗樹,園子那邊的人卻是不會發現她的,即使她是站在窗前。

  園子那邊傳來嘈嘈雜雜的聲音,似乎正在開筵宴客。莊英男躲進臥房,輕輕打開一扇窗子,心頭卜卜的跳。

           ※        ※         ※

  莊英男猜得不錯,震遠鏢局的接風宴正是設在園中。

  主客是梅道生和齊大聖。

  湯總鏢頭為了替他們接風,特地請來幾位來頭不小的陪客。

  陪客中有武當派的俗家弟子葉忍堂,他在武當派的地位僅在掌門人與武當五老之下。

  有少林派的還俗弟子印新磨。他的羅漢拳和伏魔杖據說已經得到少林寺的真傳。

  有洛陽的名武師謝國堂,他是徐中岳的好朋友。一套五虎斷門刀法在江湖上大大有名。

  還有一位名氣比上述三人更大,輩份也比他們更高的特邀陪客,是京師武術界的老前輩,曾經做過禁軍總教頭的雍驚濤。他在六十歲那年退休,今年已有七十三歲了。

  筵開兩席,除了特邀陪客之外,鏢局有頭面的大鏢頭也都來了。

  梅道生是梅花拳的新任掌門,(前任掌門是他的哥哥梅清風。梅清風年紀並不大,但不知怎的,在洛陽喝了徐中岳的那頓結不成親的「喜酒」之後,回去就把掌門讓給弟弟。)和這些人都是熟悉的。

  但這些人最注意卻是那個陌生的「主客」齊大聖。

  齊大聖卻是神情落寞,似乎盛筵方設,便已意興闌珊。

  他只主動說過一句話「不知哪一位是揚州楚大俠?」

  這是在主人湯懷遠正要給他介紹那些特邀的陪客之時,湯懷遠未曾開口,他就先發問的。

  當他知道楚勁松不能赴宴之後,他就不發一言了。

  「這位是我們京師輩份最高,德望俱隆的武林前輩雍老先生:

  「這位是武當派的名宿葉大俠」:「這位是少林派的印大俠……」

  這些響噹噹的名字從主人口中說出來,他只是點一點頭,連「久仰」之類的客套話都不屑一說。

  似乎只有一個揚州大俠楚勁松才是他想要結交的人,其他人都不放在他的心上。

  這樣的情形,當然令得主客都很尷尬。

  主人介紹完畢,應該是請客人入席的時候了。

  按禮節來說應該請最尊敬的客人來坐「首席」。

  「首席」只有一個,如何安排?

  本來梅道生和齊大聖是剛從遠方來到的客人,接風宴也是為他們而設的,應該請他們之中的一個來做首席貴賓。

  湯懷遠默察眼前形勢,他清來的陪客顯然是對齊大聖甚為不滿。他若一開口就請梅道生「上坐」,又恐齊大聖對他不滿。他當然不會忘記,他的弟弟是曾再三叮囑他對這位客人必須特別優待的。

  他不能「得罪」齊大聖,但更不能「得罪」其他客人,怎麼辦。梅道生甚會觀風察色,似乎已經知道主人的為難,搶先說道:「雍老先生輩份最尊,請雍老先生上坐。」

  雍驚濤雖然是「陪客」身份,但這「身份」只是主客雙方心照不宣的身份而已;湯總鏢頭請他來的時候當然無預言明只是請他做「陪客」的。

  湯懷遠如釋重負,立即以主人身份再加敦請:「雍老先生眾望所歸,請上坐吧,別推讓了。」

  雍驚濤連連搖頭,說道:「這怎麼行,兩位貴客遠道而來,應該請他們上坐!」

  梅道生首先推辭:「雍老先生,我比你矮兩輩呢,鄉黨論齒,我縱然面皮再厚,也怕人家箋我狂妄自大啊!」

  雍驚濤道:「這是替你們兩位接風的宴會,不要你推我讓了。梅老弟,你不肯坐首席,那就這位齊先生坐吧!」

  齊大聖竟不推辭,金刀大馬的就坐下來!

  雍驚濤涵養功夫極好,心裡雖然不悅,卻不作聲。

  正當齊大聖擺好大馬金刀的姿態要坐下去的時候,印新磨忽道:「且慢」,揮袖在他那張椅子一拂,這才笑嘻嘻道:「有點灰塵,我給你拂試乾淨,請坐。」

  印新磨在江湖上以脾氣暴躁聞名,他本是少林寺僧人,後來就是因為他火氣太大,屢犯戒律,才被方丈飭令他還俗的。他此舉當不是為討好齊大聖。

  原來他因為看不過眼,有意要令這位首席貴賓出醜的。在他這一拂之中已是用上了少林寺的般若神功。雖然只是輕輕一拂,那張椅子木質已經「軟化」,一坐下去,非得四分五裂不可。

  齊大聖好像絲毫不知,一屁股就坐下去,並且說了一聲「多謝。」

  印新磨笑道:「不必客氣。」睜大眼睛,看他出醜。

  不料他所等待的「結果」並未出現,儘管他的眼睛越睜越大,齊大聖仍是穩坐如山。

  其中的奧妙,只有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看得出來。在印新磨以袖拂椅之時,他已知道印新磨不懷好意,因此特別留心齊大聖的舉動。齊天聖側身讓印新磨替他拂試椅子之時,曾用指頭一按椅背。

  湯懷遠是個武學大行家,雖然看不懂齊大聖用的是什麼功夫,但已知道他坐下去椅子不至碎裂乃是因為印新磨的內力早已被他這一指之力抵消之故。

  齊大聖一坐下,其他的人亦依次就座。只有印新磨還呆若木雞。

  齊大聖微一欠身,作個手勢,說道:「印大俠,你也請坐呀!」

  印新磨發現自己失態,心裡想道:「好在旁人尚未識破」,此時只有齊大聖對面那張椅子空著,他就坐了下來。

  只聽得「卡嚓」聲響,椅子塌了。印新磨事先並無防備,嚇得連忙跳起,只見椅子已經裂開。

  齊大聖道:「紊聞少林寺有七十二種武林絕學,名稱我都說不上來。不知印大俠這門功夫是不是叫做鐵屁股功?當真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印新磨驚魂稍定,面紅紅的說不出話來,不過此時他亦已知道是怎麼樣著了對方道兒的了,「這廝剛才作手勢請我坐下之時,想必是已用劈空掌力在我這張椅子搗了鬼了。」但以劈空掌力而能震鬆木質,在「出事」之前,印新磨是怎也料想不到的。這也就是他不加防備的原因,事後發覺,已經遲了。

  湯懷遠哈哈一笑,說道:「印大俠賣弄功夫不打緊,我可得多準備幾張椅子才行。」當然他知道椅於的倒塌不是由於印新磨賣弄功夫,他是故意這樣說來為印新磨解窘的。

  換過椅子後主客俱都就座。湯懷遠為了沖淡不愉快的氣氛,頻頻勸客人飲酒。

  齊大聖與雍驚濤、湯懷遠乾杯之後,葉忍堂站了起來,說道:「齊先生,我和你也乾一杯。」

  齊大聖淡淡說道:「好,我是來者不拒,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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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0: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彈劍京華 龍爭虎鬥 傷心家國 鳳泊鸞飄(3)

  葉忍堂和印新磨是好朋友,他是籍「乾杯」為名,想替好友洩憤的,武當派的內功擅能以柔克剛,碰杯之時,他使出了陰柔之極的內功。只須再過片刻,酒杯就會在齊大聖手中爆裂。這一時刻,可能就正是齊大聖在乾杯過後,把酒杯拿回來湊近唇邊的時刻。

  齊大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葉忍堂這一點弄鬼的手段如何能夠瞞得過他?

  酒杯相碰未碰的霎那,齊大聖心念電轉:「我把他的酒杯震碎易如反掌,但主人對我優禮有加,我可不能掃了主人的面子。」要知酒杯震碎,當場就會破片紛飛,雖然料想不至傷及客人,但做主人的可就不知如何下台了。

  他心念一轉:「我用七招劍法和歐陽鏡天交換的雷神指功夫,正好派得上用場!」

  雙方一碰杯,葉忍堂發覺對方並未用上內力,心裡暗暗歡喜。

  齊大聖把酒杯拿回來,口飲而盡,說道:「先乾為敬。」隨即把酒放下,酒杯連一點裂痕也沒有。

  葉忍堂暗暗吃驚:「難道他的內功比我練得還更陰柔?」過了一陣,見酒杯並沒碎裂,這才戰戰兢兢的拿起來喝酒。

  哪知酒杯沒有異狀,杯中的酒卻有古怪。

  酒本是燙得半溫,最適宜入口的。但葉忍堂把酒喝入口之時,卻幾乎給燙壞了舌頭!

  葉忍堂毫無防備,驟吃一驚:「哇」的一聲就把酒吐了出來!

  原來這雷神指的功夫能發出高熱,是一種極為怪異的邪派功夫,功夫練到深時,這根指頭點到敵人身上就似燒紅的烙鐵一般。齊大聖由於本身的內功已差不多到爐火純青之境,所以更能青出於藍。他把雷神指的功夫化為掌力,熱力凝聚掌心,在碰杯之時,同時使出了隔物傳功的絕頂內功!

  神功傳入杯中,酒熱如沸,杯卻毫無異狀。葉忍堂縱然加意提防,又如何能夠察覺?他哇的把酒吐出來,當場出醜,尷尬之極。

  這一次連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杯遠都看不出其中奧妙了。

  但他雖然看一不出其中奧妙,亦已知道葉忍堂著了齊大聖的道兒。

  他連忙替葉忍堂掩飾,故意怔了一怔,這才笑道:「葉兄,你不過喝了幾杯,怎的就退席了?」把葉忍堂的嘔吐當作是他不勝酒力。

  葉忍堂訥訥說道:「小弟酒量甚淺,今日幸遇良朋,不覺喝過了量,失禮之罪,尚請包涵!」

  雍驚濤也當作不知,打「圓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筵前醉閩又何妨?今日之會,正宜盡歡!誰都不必客氣。」說罷哈哈大笑。

  說話之間,僕人已經收拾乾淨,替葉忍堂端上醒酒湯來。

  大家都覺得這個齊大聖確實可以稱得「高人」,初時討厭他的,經此一來,也就一變而為欽服了。

           ※        ※         ※

  莊英男在樓上偷窺,這邊的情景,盡都收入她的眼簾。

  她沒有喝酒,但身軀已是禁不住搖搖晃晃,顫抖起來。眼前、心底都是一片迷茫,就似喝醉了酒一般!

  她咬一咬手指,很痛:不是醉,也不是夢!她輕輕掩上窗門。

  那個人給她關在窗外,她的一顆心卻似乎要跳出口腔!

  她最擔心的事果然變成了事實,那個人是「他」!是她的前夫齊勒銘!

  不錯,齊勒銘的面貌已經改變許多,變得她都幾乎認不出來了。

  她看見的是個面有傷疤、形容枯槁的流浪漢。留在她記憶中的齊勒銘雖然並無潘安之貌,也算得是個相當英俊的美少年。

  要不是「齊大聖」這個名字引起她的疑心,她怎麼也不能把這兩個絕不相同的形象揉和,從「眼前人」聯想到此人的。

  但她畢竟還是認出來了,因為他們到底曾經做過夫妻。雖然是一直沒有感情的夫妻。

  從這個似是潦倒不堪的醜漢身上,她終於看到當年齊家大少爺的幾分影子。

  齊勒銘說話不多,她聽得不很清楚。但她可以感覺得到齊勒銘那份冷傲,是自尊也是自卑的冷傲,當年她曾經受過齊勒銘這種冷傲(後期更是變成冷酷!)的折磨!

  聲音雖有改變,改變得不如面貌之多。

  齊勒銘說的話她聽不見,但只聽見一句便已足夠———「哪一位是揚州楚大俠?那許多響噹噹的客人他都不屑應酬,一見主人劈頭就問松哥!不是他還能是誰?」莊英男心想。

  還有那兩聲接連的歎息!當主人說出楚大俠今日不能參加宴會之後,齊大聖接連的歎息!

  或許別人只當作是失望的歎息,她卻感覺得到那是憤憋甚至氣恨的歎息!

  一個自稱是「齊大聖」的人,除了是「他」還能是誰!

  正如對那邊的齊勒銘一樣,莊英男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不知是傷心、是憤怒、是怨恨、還是同情?

  不錯,她和齊勒銘的感情早已破裂,但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女兒。

  女兒是唯一的維持他們關係的紐帶。但想起了女兒,也挑起了她的舊恨!

  她記得那天晚上,齊勒銘從情婦的香閨裡喝得醉熏熏回來,她沒有作聲,而他就因為不滿意她的冷淡將她毆打!那天晚上,她正是想告訴丈夫她已經懷孕的。也正因為這件事情,她才決意離開齊家的。

  憤火重燃,她真是寧願這個丈夫還是死了的好!

  但擺在眼前的事實,無可置疑的事實,齊勒銘是活著回來而且是變成這個樣子回來了。

  人被關在窗外,影子還留在她的腦海。

  那臉上的傷疤,憔悴的顏容。

  用不著齊勒銘告訴她,她已經從齊勒銘的臉上看到了他經歷的烙印。

  「這些年來,他也是受盡折磨了。」憤恨的情緒逐漸減輕,她倒是不覺得有點憐憫起他來了。

  不錯,齊勒銘對她的虐待她是記憶憂新,但齊勒銘亦已受到了他應得的懲罰了。

  齊勒銘之所以弄到今天的田地,是有許多原因,但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不正是為了她嗎?

  那天晚上,齊勒銘醉後失了理性,幾乎將她扼死。她知道齊勒銘就是因此事怕受父親的責罰而離家出走的。本來已經誤入歧途,離家出走,就更加誤入歧途了。

  「唉,他以為逃過了父親的責罰,卻哪知換來更大的懲罰。是他以荒謬的行為給他造成的懲罰。但願他如今是浪子回頭!」

  但齊勒銘這次回來,卻不像是因為有了悔悟而回來的!

  「假如他是真的悔過自新,我會原諒他的。雖然我不會再跟他。可惜我這希望只能像肥皂泡一樣,甚至還不能和肥皂泡相比呢,肥皂泡尚可保全片刻,我的希望卻早已破了!」

  那憤怒的聲音,那冷漠的神情,還有那兩聲歎氣……剛才的所見所聞,像利針一樣刺著她的心。

  她知道齊勒銘是要回來報仇的!

  「他一來就要找松哥,不用說他心目中的第一個仇人就是松哥了」

  她也不覺憤激起來,心裡想道:「你恨我改嫁他人,應該向我報復才對,為何牽連松哥?我並不後悔離開你,即使當時我知道你沒有死,我也是非要和你離婚不可的!或許我是有錯,我的確是不願意嫁給你,因而對你冷淡,但你又是怎樣對我呢?在你娶我之前你已經有了姘頭,在新婚那段日子,你也還是幾乎每天晚上去陪你的餅頭。為什麼你只知責備別人,不知責備自己。」

  但她心中的不滿卻是只能在齊勒銘背後發洩的,她知道齊勒銘是決不會和她說理的,本來就是帶著幾分瘋狂性格的人,要是他肯講理,也不至於弄成今天這樣了。

  講理講不通,她只能冷靜下來,想一想應該如何應付齊勒銘。

  心亂如麻,她只盼楚勁松能夠快快回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兩個人商量總是比較好些。

  日影漸漸西移,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時分,丈夫還未回來。

  丈夫是去找女兒的,兩人都不見回來:「難道虹兒在西山出了事了?」

  她本來只是擔心丈夫的,此時加上了擔心女兒,越發坐立不安了。

           ※        ※         ※

  楚勁松回來了,女兒跟在他的後面。

  像是疲憊的旅人,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好像和女兒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只是低著頭向前走,一步一個腳印。要是人們知道他只是從西山回來,而且是騎著馬去的,決不會相信他就是名震武林的揚州大俠楚勁松。(不過半大的遠足,一個大俠怎會顯得如此疲勞?)

  他的坐騎,雖然在進了京師之後,就交還穆府管家彭大遒,但也不過是步行走過一條東長安街而已。

  連他的女兒都為他擔心了。他是身上受了傷還是心上受了傷呢?

  「爹,你不礙事吧?」

  楚勁松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沒什麼,你放心。你看就回到家了,難道你還擔心爹爹走不動這幾步路嗎?」

  可是就差這麼幾步路,他卻不能踏家門。雖然這個家只是臨時借住的「家」,此時他也是渴望和親人相會的。但他不能如願回「家」,因為有一個突如其來的邀請。

  他這個臨時的家是鏢局後面的,鏢局後門有個看門的人。

  往日這個看門人不過是由鏢局裡無足輕重的下人擔任,今天卻換上了一位鏢師。

  這個鏢師一見他回來,立即就上前說道:「楚大俠,我們的總鏢頭可把你盼得苦了。好在你回來得還算及時!」

  楚勁松吃了一驚,說道:「有什麼事發生?」

  那鏢師道:「總鏢頭有一位遠方來的朋友,指名要見你!」

  楚勁松初時頗有啼笑皆非之感,但轉念一想,湯懷遠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應酬,但還是請一位鏢師專誠「截駕」,那就可斷定不是尋常的應酬了。

  「說不定他碰上什麼為難之事,必須見了我的面才能說的。」他不方便細問鏢師,唯有說道:「好,虹兒你先回去告訴你媽,說我大約要遲半個時辰才能回來。」

  楚天虹忐忑不安,訥訥說道:「爹,你不能明天再見那位朋友嗎?」

  那鏢師急道:「楚姑娘,你不知道、這位朋友是湯二爺親自請來的,他一來鏢局,就找你爹,想必是有緊要的事情。等到明天,恐怕會誤了事!」

  楚天虹撇撇小嘴:「什麼奢攔人物?什麼緊要事情?」

  楚勁松斥道:「虹兒,住嘴!大人的事,不要你管。」回頭向那鏢師賠禮:「小孩子說話不懂禮貌,你別怪她。咱們這就去吧。」

  楚天虹道:「爹,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楚勁松柔聲說道:「傻丫頭,爹幾時騙過你,你放心回去吧。」

  這鏢師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想道:「十五六歲的姑娘也不算小了,怎的對爹娘如此撒嬌,好像一步都離不開爹娘似的。」他只道楚天虹是父親保證「半個時辰回去」的允諾兌現,卻不知楚天虹另有所指!指的是他父親所說「並沒受傷」的話,她確實擔心爹爹受了傷卻瞞著她。

           ※        ※         ※

  眾人看見楚勁松到來,都是大為歡喜。

  只有湯懷遠吃了一驚。

  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楚勁松有點不對。雖然不敢斷定他是身體受傷,但卻可以斷定他是元氣大傷!

  「原來他不是去會友,卻是去和人打架!他這對頭不知是誰,居然能令他最少摜六成功力!」湯懷遠心想。

  雍驚濤哈哈笑道:「楚大俠,大家都似盼鳳凰似的盼你呢,好在席還未散。來,來,來,你坐這個位子,和這位齊兄多多親近,你不知道這位齊兄是多麼渴望見你呢!」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讓座。

  齊大聖亦已站了起來,說道:「楚大俠,你來了,我這個位子應該你坐!」

  楚勁松初時以為是湯懷遠約他和「那位朋友」在密室有事相商的,哪知卻是宴會。不禁有點不悅,心裡想道:「早知如此,我應該等到他們散了席才來。」他估計女兒此刻想必已經把他們剛才的遭遇告訴了母親了:「英男一定也像虹兒這樣擔心我是受傷,除非我讓她親眼見到,她才會相信我不是騙她。現在卻累她多著急半個時辰!」他打算過了半個時辰,宴會未完,他也要走。

  但為了禮貌,他雖然心裡不悅,也只能擠出一點笑容。

  此時齊大聖已在向他伸出手來,說道:「聞名已久,今日方始有幸識荊。楚大俠果然是名下無虛,別推辭了,請上坐。」

  楚勁松道:「楚某浪得虛名,不敢當局人謬讚。齊先生你是遠客,請莫客氣!」一面說話,一面伸出手與齊大聖相握。

  以握手為名,暗中較量功夫,這是常有的事。何況齊大聖口口聲說是「慕名已久」,眾人都道他定是存心要伸量楚勁松的了。

  剛才印新磨與葉忍堂接連受挫,眾人已經見識過齊大聖的功夫,雖然對他的武功極為佩服,但內心深處還是不願意給一個陌生人搶盡風頭的,故此都是希望楚勁松能夠在這場較量中給他們挽回一點面子。

  湯懷遠則是更加吃驚。心裡想道:「楚大俠功力受損,我都看得出來。這姓齊的不應不知!他還是要伸量楚大俠,莫非他正是想乘人之危,以重挫這位名震天下的揚州大俠為快!」

  心念未已,兩人的手已經握在一起。

  只見齊大聖眉頭一皺,楚勁松臉上則有詫異的神色,但隨即就露出笑容。

  眾人鬆了口氣,心中俱是想道:「這姓齊的武功雖然怪異,畢竟還是咱們的楚大俠比他更勝一籌。」

  只有湯懷遠則驚疑不定,他是對楚勁松的功力知道得比較清楚的,在武學上的見識也比同席其他的人高明,心裡想道:「憑這姓齊的剛才所顯露的那兩手功夫,他的實力只有在楚勁松之上,決不在楚勁松之下,倘若楚勁松元氣未傷,勝負難測;但如今楚勁松的功力最少已打了六成折扣,怎的還能應付得如此從容。咦,難道他們不是較量內功?但為什麼又不肯放手?」饒是他見多識廣,這回可也真是莫測高深了!

  按說他們用這種方式較量內功,應該是點到即止的。因為在名義上他們總是在行握手的見面禮,怎能把時間拖得太長?但如今他們竟然是雙手一握,就不放開。而且也看不出有鬆手之意。已經比普通人握一次手的時間多了十倍都不止。」

  湯懷遠正自心裡嘀咕,忽又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楚勁松本來是面色蒼白的,此時卻紅潤起來;失了神采的眼睛也變得明亮了!湯懷遠心中一動,方始猜到幾分。

  原來齊大聖並不是乘人之危,相反卻是幫助楚勁松恢復功。

  楚勁松和齊大聖握手,只覺一股熱力,透過掌心,轉瞬之間,流轉全身。楚勁松本來準備在回家之後,用兩個時辰靜坐運功,方始能夠把散亂的真氣納入丹田,然後令血脈暢通的;得到齊大聖以上乘內功相助不過半枝香時刻,便已真氣凝聚,奇經八脈,盡都通暢。用不著楚勁松行功導引,真氣已是自行納入丹田。

  半枝香的時刻,比平常握一次手的時間多十倍不止;但在半枝)香時刻之內,便能令楚勁松的功力幾乎恢復如初,卻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了。

  眾人正自等得納悶,忽見齊大聖放開手笑道:「楚大俠果然是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席上諸人,本來十九都認定了他們是暗中較量內功,聽得齊大聖這麼一說,只道這場比試果然不出他們所料,是楚勁松勝了,心中都是大為高興。印、葉二人更是爭著要向楚勁松恭維。

  哪知他們恭維的說話還未出口,只見楚勁松已是向著齊大聖長揖說道:「齊兄大恩,楚某感激不盡!佩服二字,應該由我來說才對。我實話實說,齊兄的大名我是前所未聞,但齊兄的武功,我則是衷心佩服!」

  眾人聽得此言,不由得都是為之愕然,要知「佩服」二字還可以說是客氣的套語,但感激大恩之類的說話,卻絕對不是在比試武功之後所應用的。

  齊大聖還禮說道:「楚大俠何用謙虛,你那位朋友的武功在當今之世已屬罕見,你只是元氣少損,身體無傷,論功力你縱然不一定在貴友之上,至少也不在他之上了。」

  湯懷遠本已料到幾分,此時從齊大聖的話語中得到證實,便笑道:「原來楚大俠剛剛是和朋友印證武功回來的麼?」

  年紀最老武學造詣僅次於湯懷遠的雍驚濤說道:「印證武功卻傷了元氣,不知是真的『印證』還是借印證為名的比試。楚大俠,請恕老朽冒昧,再問一句,你是真的去找朋友還是碰上對頭?」

  楚勁松笑道:「他是否把我當作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並不把我當作對頭。我與他拆了一招,說是印證固然可以,說是比試也未嘗不可。」這答覆模稜兩可,答了等於不答。

  雍驚濤半信半疑,齊大聖忽道:「我相信他是把你當作朋友的!」

  雍驚濤問道:「你怎麼知道?」

  齊大聖道:「我只是猜猜而已,」隨即轉過頭來,對楚勁松微笑道:「楚大俠,要是我說得不對,你別見笑。」

  楚勁松道:「請說。」

  齊大聖道:「你和那人試了一招,是對掌吧?」

  楚勁松道:「不錯。」

  楚勁松元氣受損,並非身體受傷,任何人都可以猜想得到他們只是比試拳腳功夫,決非白刃相見。齊大聖猜中他們乃是雙掌,自是不足為奇。

  但再說下去,可就令得眾人驚奇不已了。

  齊大聖跟著問道:「楚大俠,那一掌你固然未施殺手,那人所運的內力也只是七守三攻,而且是帶上卸字訣的。不知我說得對否?」

  楚勁松吃了一驚,說道:「說得對極了!簡直就像親眼看見一般!不,不,比親眼看見,還更清楚!」

  這活倒是毫不誇張,要知內功的比試,只是比試的雙方的手能感受到的。實難想像,旁觀者只憑一雙肉眼就可以觀察出來。

  底下的話已經是無須再說了,因為像齊大聖所說的這種比試情形,當然不是要一決死生的拚鬥,而只能說是點到即止的。

  雍驚濤呆了一呆,睜大眼睛說道:「齊先生,你敢情是知道楚大俠那位朋友來歷的吧?」此話亦是無須解釋,若非深悉那人的武功門派,深淺如何,怎能猜得如此準確?

  齊大聖微笑道:「我說過我只是據理推測的,剛才我和楚大俠握手,大約用了半枝香的時刻吧,在這半枝香的時刻之中,我認楚大俠的內息運行的變化,試猜對方的功力深淺與運功的訣竅,僥倖猜中。」

  雍驚濤半信半疑,問道:「楚大俠,你那位朋友是誰?」間

  楚勁松道:「是一位初相識的朋友。」他只回答一句就沒再說下去。別人不願意說的事情就不宜多問,這是江湖禁忌之一,眾人只好心裡存著疑團,不便再問了。

  眾人固然是驚疑不定,齊大聖的心裡也是藏著一個悶葫蘆的。

  原來他能夠猜中楚勁松和那人過招的情形,一半固然是由於他從楚勁松的內息運行中有所察覺,但另一半卻是因為那人所用的內功正是他的家傳的獨門內功,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夠在半枝香的時間內就替楚勁鬆化解由於對方內功所引起的經脈閉塞,令他慚復如常的。

  齊大聖思疑不定,心裡想道:「楚勁松碰上的這個人,莫非也正是我要我的那個人?但這個人是剪大先生和徐中岳的仇家,楚勁松就是為了在幫他們對付這個人才到京師來的。為何他們今天碰上,卻又彼此手下留情?難道他們當真是偶然碰上,不知對方來歷?」

  但這個疑問齊大聖自是不便當眾問楚勁松,只好把悶葫蘆藏在心裡。

  另一件他渴欲知道的事情則是非問不可了,酒過三巡,他繞著彎兒問道:「楚大俠,聽說你不是住在鏢局,不知寄寓何處。」

  楚勁松道:「哦,湯總鏢頭還沒告訴你嗎,我就是住在鏢局後麵湯總鏢頭的那座別墅。」

  齊大聖故意說道:「一個人住一座別墅雖然舒服,恐怕也嫌寂寞一些吧?為什麼不搬到鏢局來和大家同住。」

  湯懷遠道:「楚大俠是有家眷同來的,分開來住方便一些。」

  齊大聖心卜卜的跳:「原來英男果然來了,這倒省得我到揚州多跑一趟。」他哈哈一笑,掩飾自己內心的波動,說道:「原來楚兄夫妻如此恩愛,小弟不知,請恕失言。」

  楚勁松道:「齊兄取笑了。小弟並非捨不得老妻,只因她從未到過京師,故此帶她來開開眼界。還有小女也一起來的。」

  齊大聖道:「明天楚兄有沒有旁的事情?」

  楚勁松道:「齊兄有何見教?」

  齊大聖道:「要是楚兄沒有旁的事情,我想專誠去拜訪賢伉儷。」

  楚勁松道:「不敢當。小弟隨時候駕。」

  齊大聖道:「楚兄,你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可完全恢復如常了!」

  楚勁松道:「是,多謝齊兄關心。其實我得齊兄之助,耗損的真氣早已復原了。大恩不言報,我只能借花獻佛,敬齊兄一杯。

  宴會盡歡而散。

  湯懷遠特地送楚勁松出門,但走過一座假山之後,他卻忽然低聲說道:「楚兄,你本來應該早點歇息的,但我還有點事情要和你談談,想多耽擱你半個時辰。」

  楚勁松正是想知道他何事見教,便即笑道:「我的精神比令早出門時候還好,莫說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也行!」正是:

  會無好會君知否,莫問恩仇怪客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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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忍陷火坑 拒婚受辱 忽來俠士 懲惡扶危(1)

  湯懷遠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請隨我來。」假山洞裡有條地道,通往一間密室,湯懷遠帶領楚勁松進入密室,這才告訴他道:「飛天神龍恐怕已經來到京師了!」

  他以為楚勁松聽到這個消息,縱然不是大吃一驚,也會交了面色,哪知楚勁松仍是神色如常,毫無反應。

  湯懷遠怔了一怔,繼續說道:「這消息是剪大先生派人暗中通知我的,據說飛天神龍昨天曾在西山出現。雖然還不敢斷定是他,但是他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楚勁松仍然沒有搭話,只是淡淡說道:「是他又怎樣?」

  湯懷遠道:「若然是他,當然是要老兄出手了。」

  楚勁松道:「新來的這位齊大聖,武功勝我十倍。」

  湯懷遠道:「這位齊先生的武功雖然高強,畢竟是初相識的朋友,他曾與舍弟有言在先,此次他只是為了想見識飛大神龍的武功而來,是否出手,要憑他高興,他說,倘若他看出飛天神龍的武功與他相差太遠,他就沒興趣出手;但倘若比他高出很多,他又不敢出手的。」

  楚勁松笑道:「要找到一個功剛好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可就難了。」

  湯懷遠道:「是呀。而且出手的目的也和咱們不同。用他的話說,他只是想見識飛天神龍的武功,不想捲入漩渦的。但你知道,剪大先生和徐大俠則是希望咱們能替武林除害,殺了飛天神龍的!」

  楚勁松道:「人各有志,咱們也不能勉強他替咱們去出死力!」

  湯懷遠道:「還有一層,他是個來歷不明的外人,有些事情,恐怕還不能告訴他。比如說飛天神龍藏在西山的消息,我就未便敢告訴他。」

  楚勁松道:「你疑他是替飛天神龍來臥底的嗎?」

  湯懷遠道:「料想不至如此。但防人之心則不可無。再說,倘若他只是洩漏出去,也會誤事的。總而言之,他只是一枚非到不得已時不能運用的棋子!」

  楚勁松道:「那麼就不必再談他了。你只說你們希望我怎樣做?」

  湯懷遠道:「剪大先生請你我二人明日到穆統領府中商議,依我看恐怕他要你第一個出手!」

  楚勁松道:「明天我與齊大聖有個約會。」

  湯懷遠道:「我知道。但這約會不過是拜訪性質,不會耽擱你多少時間。」

  楚勁松道:「不錯,他是這樣說的。但我瞧他神氣,恐怕還有別的事情。」

  湯懷遠道:「如何對付飛天神龍,是目前的大事!什麼事情都不會比這件事情更為緊要。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就陪他去拜訪你,即使他有別的事情要談,中午之前也可談完了。剪大先生的約會是在正午,我猜他很可能請你下午就去西山打探虛實。你可得先有個準備才好!」

  楚勁松道:「準備什麼?」

  湯懷遠小聲說道:「楚兄,咱們是老朋友,我知道你和剪大先生是過命的交情,但這個秘密我不告訴你,我覺得對老朋友不住!」

  楚勁松怔了一怔,道:「什麼秘密?」

  湯懷遠的聲音更小了:「這秘密是關於飛天神龍的身份,你不必問我是從哪裡打聽得來,總這不會騙你!」他們是在密室私談,但當湯懷遠說到「飛天神龍的身份」這句話時,好像還在害怕隔牆有耳似的。

  楚勁松笑道:「你我相交多年,我幾曾不相信你的說話。但你尚未說出他的身份,怎的就這樣緊張?」

  湯懷遠道:「你不要笑我緊張,他的來頭當真是非同小可!」頓了一頓,緩過口氣,這才繼續說下去:「你猜飛天神龍是什麼人,他,他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的徒弟!」

  楚勁松笑道:「你給齊燕然的名頭嚇住了嗎?不過,你這消息未必確實。」

  湯懷遠道:「你因何這樣說?」

  楚勁松道:「據我所知,齊燕然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徒弟,兒子和徒弟都已死了。」

  湯懷遠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飛天神龍就是他那個已經死了的姓衛的徒弟的兒子,在齊家長大的。名義上齊燕然是他的師祖,實際卻是齊燕然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正因為他的兒子和徒弟都已死了,他最疼愛這個徒孫!我不敢勸你臨陣退縮,但也不敢鼓勵你去打頭陣。」

  楚勁松笑道:「我知道,倘若我打頭陣,不論結果是否殺掉飛天神龍,齊燕然是決不會放過我的了。甚至他不僅要殺我替他徒孫償命,還要禍延我的家人呢。」

  湯懷遠道:「是呀,所以我不能不告訴你,請你自己決斷。」

  湯懷遠繼續說道:「他那個姓衛的徒弟,生前和我交情更深。你知道他這徒弟是怎樣死的嗎?」

  楚勁松道:「不知道:「

  湯懷遠幾乎是咬著楚勁松的耳朵說話:「他這徒弟名叫衛承綱,是一個反清幫會的重要人物,被八名大內衛士圍攻,他殺盡敵人之後,本身也受了重傷,沒幾天也死了。」

  楚勁松道:「如此說來,飛天神龍倒是反清義土的後代呢,怎的卻會變成了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湯懷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道:「你知道幹我們鏢局這行,是必須交遊廣闊,黑道白道都要賣交情的。何況我這鏢局又設在京師,當然更加不能避免和官府往來、但說句心底的話,我還是比較同情反清的義士的。」

  楚勁松道:「這點,我和你一樣。如此說來,你是不想插手此事吧?」

  湯懷遠歎口氣道:「為難之處就在此了,若論交情,我和剪大先生的交情比起和齊家的交情深厚得多,這次邀請各方朋友來幫忙對付飛天神龍的英雄帖,就是由我和剪大先生與徐中岳一同具名的,你說我怎能中途退出?」

  楚勁松道:「你和他們聯名發出英雄帖之時,是尚未知道飛天神龍的身份的。按說中途退出,也不能算是失信於人!」

  湯懷遠苦笑道:「楚兄,你是懂得世故的老江湖,怎能說出此話?徐中岳要向飛天神龍報仇!這件事是有穆統領替他撐腰的。即使我可以不顧剪大先生的交情,但若穆統領問我因何退出,我怎生回答?」

  楚勁松道:「這可真是為難了!這事情已逼在目前,你總得有個主意才好!」

  湯懷遠皺眉思索,半晌,仍然苦笑說道:「我實在拿不出什麼辦法,只能求教於你。」

  楚勁松道:「急切之間,我也想不出好主意。不過……」

  湯懷遠道:「不過什麼?」

  楚勁松道:「我倒想問你另一件事情。」

  湯懷遠道:「請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楚勁松道:「剪大先生知不知道你和齊燕然相識?」湯懷遠道:「不知。」

  楚勁松再問:「依你看,那個齊大聖的武功是否齊家的武功?」不用畫蛇添足,他所說的「充家」,指的自是號稱「武林第一家」的齊燕然這一家了。

  湯懷遠恍然大悟,笑道:「敢情你懷疑那個齊大聖是和齊燕然有關的家人麼?」

  楚勁松道:「我知道他的兒子已經死了,不過齊大聖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測,我實在不能不有一點懷疑。縱然他不是齊燕然的家人,說不定也曾得過齊燕然的傳授。」

  湯懷遠笑道:「我對齊家的武功,知道得恐怕比你還少!」

  楚勁松怔了一怔,說道:「那怎麼會?你和他是朋友……」

  湯懷遠道:「他是把我當作朋友。但在我來說,我只能說是和他相識而已。而且只是見過一次面的。」接著他把怎樣與齊燕然相識的經過說了出來。「就是他那徒弟衛承綱出事那年,他曾經來過一次鏢局,打聽他徒弟的消息。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居然能夠信任我,向我打聽消息。就憑這一點,我已經是不能不感激他了。

  「那次我對他毫無幫助,他的徒弟慘死的消息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但我知道之時,料想他亦早已知道了。有一個未證實的消息,聽說衛承綱身受重傷之後,仍然去找師父,他是死在師父家中的。」

  楚勁松道:「如此說來,飛天神龍想必就是那次由他的父親帶往齊家的了。」

  湯懷遠道:「詳細情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飛天神龍確實是在齊家長大的。」說至此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倒是希望飛天神龍當真是像徐中岳他們說的那樣,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否則我找徐中岳來對付他,那就更對不起齊燕然了。」

  楚勁松默然不語。湯懷遠道:「你想什麼?」

  楚勁松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人言可畏這四個字。」

  湯懷遠懷了一怔,說道:「你的意思可是認為飛天神龍並非如人們所說那樣壞麼?不知你是何所見而云然。」

  楚勁松道:「我這只是偶然的感觸。這感觸是剛剛聽了你說的那段有關齊燕然的故事而引起的。齊燕然不是給許多人說成是行為乖謬,不近人情的老怪物麼?但在你所說的那段故事中,他卻似乎也有古道熱腸的一面呢。以此例彼,焉知經他親手調教出來的飛天神龍不也有好的一面?」

  湯懷遠沉默半晌,說道:「可惜這『人言』,不是普遍的『人言』,而是剪大先生說的。」

  楚勁松忽地說道:「你覺不覺得剪大先生好像和以往有點不同?」

  湯懷遠睜大眼睛,說道:「我,我沒想過。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他真的好像和以往有點不同了。但怎樣不同,我又說不上來。」

  楚勁松道:「就有一點想不通,想不通他為什麼和徐中岳這樣要好。不錯,徐中岳是眾口交譽的中州大俠,手段闊綽比他的武功更為人樂於稱道。但我感覺他有點沽名釣譽之賺。這只是我私底下和你說的話,我想你不會認為我是出於妒忌才低毀徐中岳的。」

  湯懷遠笑道:「你當然不是這樣的人,倘若你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會把心裡的話對你說了。」

  楚勁松道:「那麼你不覺得剪大先生如今竟然和他好像是一個人一樣,是有點奇怪嗎?依剪大先生往日的為人,他去喝中岳的喜酒,替他證婚,都還可以說是不違背他的本性的普通應酬,但這麼賣力要替他報仇,甚至不惜為他而做穆統領的門客,是不是有點不大像他往日為人?」

  湯懷遠只能苦笑,不能替剪大先生分辯了。他心裡在想:「不錯。剪大先生和我不同。我開鏢行,有時甚至不能不巴結官府;剪大先生閒雲野鶴之身,他本來無須去奉承穆志遙的。」

  沉默了一會,湯懷遠方始說道:「楚兄,你是沖剪大先生的面子才接英雄帖的,和徐中岳並無多大交情,要是你認為犯不著為徐中岳賣命,你就走吧。我可以替你向剪大先生解釋。」

  楚勁松道:「你呢?」

  湯懷遠道:「他們不會叫我去打頭陣,慢慢再想不遲。但你若不走,很可能明天下午,你就要應他們之請,到西山去會飛天神龍了」

  楚勁松道:「我不走!」

  湯懷遠怔了一怔,說道:「你決意為朋友兩肋插刀?」

  楚勁松道:「我和剪大先生是有交情,但徐中岳可還不能算是我的朋友!」言下之意,顯然是認為不值得替徐中岳賣命了。

  湯懷遠苦笑道:「你倒是把我弄糊塗了,你即要顧全與剪大先生的交情,又不想為徐中岳賣命,這兩者怎能得兼?除非他們那個消息是假的,在西山上發現的那個可疑人物不是飛天神龍!」

  楚勁鬆緩緩說道:「消息不是假的,但我也無須去會飛天神龍!」

  湯懷遠無暇問他怎的知道消息不假,說道:「你不肯走,又不肯去會飛天神龍,那、那怎麼向他們交待?」

  楚勁松道:「我不是不肯定,是不必定!」

  湯懷遠不禁又是一怔,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楚勁松道:「他們想請我打頭陣,無非是要我試探飛天神龍的實力而已,我已經試過了!」

  湯懷遠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已經會過飛天神龍?」

  楚勁松道:「不錯,我是剛從西山回來的。在那裡不但見著了飛天神龍,而且和他對了一掌!」

  湯懷遠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就是因為和他交了一招,以至大傷元氣的!」

  楚勁松苦笑道:「不錯,飛天神龍的武功的確是比傳說的更高!」

  湯懷遠道:「比你更高?」

  楚勁松道:「縱然不是在我之上,也決不在我之下。我年紀比他大,久戰下去,只怕多半還是我輸。試一招我已元氣大傷,你說還用得著再試嗎?」

  湯懷遠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        ※         ※

  楚天虹正在把碰見飛天神龍的經過告訴母親。

  她只有十六歲,過去的日子都是平靜無波,這一天的經歷,在某種意義。據說,超過了十六年來值得記憶的事情的總和。

  如今她雖然回到母親的身邊,心情還是未能平靜。

  她定了定神,希望說得有條理一些。這半日來的遭遇,一幕一幕,重現眼前。

  第一幕的場景是秋郊試馬。回憶中,最先在她眼前出現的是穆良驊那張討厭的臉。

  本來穆家這兩兄弟,縱然算不得美少年,也長得相當英俊的。當然她也不是一開始就討厭穆良驊,否則她也不會和他們兄弟一起出去玩了。

  本來是印象不錯的人,為什麼會引起她的討厭呢?最恰當的解釋是: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由於語言無味,令她在不知不覺之間,覺得對方的面目也可憎了。

  她記掛著錦瑤昨日說的她哥哥的事情,昨天似乎還未說完。出了城,她就一直想找機會和徐錦瑤談話,可是卻沒有和徐錦瑤單獨在一處的機會。甚至四個人同在一處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穆家的大公子穆良駒在纏著徐錦搖,老二穆良驊則在纏著她。

  穆良駒和徐錦瑤跑在前面。那四匹馬似乎也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穆良駒和徐錦瑤那兩匹跑得快一些。她的坐騎則是和穆良驊的坐騎跑得一樣快慢。

  穆良驊在她父親面前表現得沉默寡言,在她的面前卻是嘩裡嘩啦的說個不停。

  他不是不會說話,相反是太會說話了。

  他不是不想討她的歡心,但可惜他自以為討得她的歡心的那些設,卻得來了相反的結果。

  因為他根本就不瞭解楚天虹。

  楚天虹是個小美人兒,但雖然十六歲尚未足齡,卻不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容易受甜言蜜語哄騙的。

  不錯,她是少不更事,但她是楚勁松的女兒,有她父親那一份高傲的氣質。平時,她是好像普遍被父母寵壞的孩子那樣貪玩,也喜歡別人奉承。但要是別人在她身上動念頭的時候,或者是自以為看準了她的弱點引誘她的時候,父親遺傳給她的那份氣質就自然而然使得她對那人產生反感了。

  穆良驊不停的說話,說的無非是誇耀他父親的權勢,誇耀他隨時可以拿來當作「禮物」,送給楚天虹的富貴榮華。

  「京城內外,好玩的多著呢。你跟著我包你玩得痛快,更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你。」接著如數家珍似的給楚天虹介紹「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事物。

  「京城裡好去處多著呢!女孩子沒有不喜歡珠寶的,你想不想開開眼界,想的話,明天我就和你先去火神廟逛逛。

  「哈,你問火神廟和珠寶古玩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老北京,難怪你不明白了。不錯,火神廟供的是華光菩薩(火神),不是珠寶古玩。但京師的火神廟卻是個珠寶市場,廟裡供的是火神菩薩,廟門外擺賣的則是珠寶首飾,據說有五六十個珠寶玉器攤子呢。有許多飾物都打造得精巧的。所以說逛火神廟,就是去逛珠寶攤子的意思。

  「不過,這些珠寶玉器攤子是給一般平民逛的,雖然也有許多老藝人打造的花巧飾物,拿來作小玩意可以,真正值錢的東西就不能在這些攤子買到了。另外有兩間大珠寶店,一間也是在火神,一間在諜裡的東長安街。在那裡才能找到配得上咱們身份的好東西。比如說貓兒眼寶石啦,碧玉西瓜啦,玉樹珊瑚啦,漢玉罷啦,夜明珠啦,每一樣都要上萬兩銀子的珠寶都有。但這些奇珍的寶物,必須我帶你去,掌櫃的才會拿出來給你看的。

  「說到珠寶,我家中藏的珠寶也很不少,種類是沒有珠寶店的多,擔據識貨的人說,有幾件東西珠寶店裡也找不到那樣名貴的呢。『價值連城』四個字或許誇大一些,一件珠寶飾物值十萬八萬兩銀子是不稀奇的,你要聽聽名字麼……」

  楚天虹聽他說了一大堆珠寶的說話,早已聽得不耐煩了,皺眉說道:「對不住,或許你認識的女孩子都是喜歡珠寶的,但我卻是例外。你有價值連城的珠寶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想聽。」

  穆良驊給她打斷話柄,甚為掃興,愕了一會子,這才勉強笑道:「對,對。聽說令尊文武雙材,最喜歡的是名家書畫,你家學淵源,想必也是喜歡這些風雅的玩意了。那麼,我帶你去逛琉璃廠,琉璃廠是京師最著名的書畫市場,唐宋元明以及本朝的名家書畫,那裡都有。」

  楚天虹笑道:「你找錯人了,你陪我的爹爹去逛琉璃廠那才合適。我雖然是他的女兒,對於鑒賞字畫,我可是一竅不通的。」

  穆良驊道:「你喜歡遊覽名勝,那也行。明天我和你去逛萬里長城,後天去蘆溝橋,蘆溝橋上有四百七十三頭獅子……」

  楚天虹道:「明天我爹沒空。」

  穆良驊笑逍:「我是和你一起去呀,誰說要和你的爹爹一起?」

  楚天虹道:「我要和他一起。」

  穆良驊道:「令尊曾經來過京師,這些地方我知道他都遊玩過了。他未必有興趣再去,你又何必麻煩他呢?」

  楚天虹道:「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沒興趣再去。我告訴你吧,你說的這些地方,也正是爹準備和我一起去玩的地方。我們一家人去,用不著你來陪伴。」

  穆良驊好生沒趣,靜默半晌,忽地笑道:「別的地方,你爹都可以帶你去玩。但有一個地方,卻是他不能去的,只有我才可以有法帶你進去。」

  楚大虹道:「什麼地方?」

  穆良驊傲然說道:「皇帝住的地方!我爹爹是御林軍統領,大內衛士都得給我面子。只要你肯委屈點兒,扮作我的書僮,我就可以帶你去逛御花園,說不定你還可以見著皇帝呢!」

  楚天虹小嘴兒一撇,冷笑道:「好希罕麼?我又不想做皇帝的奴才,見了他也不見得就會長命百歲。這御花園逛不逛也罷。」

  穆良驊變了面色,說道:「你怎麼可以胡言亂語,好在這裡沒外人聽見。」

  楚天虹道:「我說錯什麼了?難道你的爹爹不是皇帝的奴才麼?」

  穆良驊苦笑道:「你是真的這樣不懂事呢,還是故意來氣我呢。皇帝乃九五之尊,王侯將相,都是皇帝的奴才呢。做皇帝奴才,那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

  楚天虹道:「你們做慣了奴才,當然是引以為榮了。我可不想委屈自己。做皇帝的奴才我尚且不屑。更不用說做奴才的奴才了。」

  穆良驊苦笑搖頭:「我真是拿你沒辦法,好,你不喜歡進宮去玩,那就不去好了。別說得這樣難聽。」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是到了西山。

  北京的西山是三座山峰的總答。這三座山峰依次是:翠微山。盧師山和平坡山。他們最先到了翠微山,翠微山山如其名,景色極為秀麗。此時正是楓葉經霜、漫山紅透的時節,一眼望去,但見層林如染,令人看得目眩神搖。楚天虹吐出胸中的濁氣,方始覺得不枉此行。

  一來是山路崎嶇,騎馬反而不及步行安道;二來他們的目的既是來賞丹楓黃菊,自也不宜跑馬看花,因此,他們一到翠微山上,便即下馬步行。他們的坐騎都是久經訓練的戰馬,用不著馬伕看管,讓它們到林中自行尋覓草料,也不怕走失。

  上了翠微山,楚天虹只看見徐錦瑤那匹坐騎,卻看不見她和那二大少爺。

  楚天虹加快腳步,走了一程,這才隱隱聽到前面高處似有人

  他是自小就練聽風辨器的功夫的,聽覺特別敏銳。當下凝神靜聽,聽出了果然是徐錦瑤的聲音。

  徐錦瑤好像是正在和那位穆大少爺吵架。

  聲音斷斷續續飄來:「胡說八道,誰和你配對兒?」

  「嘻、嘻,你的爹爹巴不得你嫁給我呢,你不知道麼?」這是穆良駒的聲音。

  接著聽得追逐的腳步聲,徐錦瑤似乎是喘著氣叫道:「你阻攔我幹什麼,我要去找楚家妹子!」

  穆良駒笑道:「她有老二陪伴,你去找她幹什麼?」

  徐錦瑤哼了一聲,說道:「原來你們兄弟不安好心,想欺負我們的!哼,哼,你欺負我還不打緊,楚家妹子可是容許你們欺負的麼?你知不知道她的父親——」

  穆良駒笑道:「我知道她的父親是揚州大俠楚勁松,但我們兄弟的父親可是御林軍統領呢!」

  徐錦瑤冷笑道:「御林軍統領的官銜或者可以嚇得住我的爹爹,只怕未必嚇得了楚大俠吧!他要是知道女兒受人欺侮,只怕你們兄弟都得大吃苦頭!」

  穆良駒道:「我才不怕呢!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

  徐錦瑤道:「什麼秘密?」

  他們走的方向不對,楚天虹聽到此處,已是聽得不大清楚了。楚天虹連忙加快腳步,向聲音來處飛跑。

  穆良驊氣喘吁吁的追上來,叫道:「你剛才還說跑馬看花乃大煞風景之事,為何你跑得這樣快?」

  楚天虹道:「用不著你管!」被他一打攪,上面的語聲,更加聽不清楚了。

  穆良驊笑道:「別人正在卿卿我我,你想去做比跑馬看花更煞風景的事麼?」

  楚天虹道:「你胡說什麼?」

  穆良驊道:「我說的是正經話!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剛剛好和他哥哥對徐錦瑤說的那句話一樣。

  楚天虹心中一動,說道:「哦,居然還有什麼秘密嗎?說來聽聽。」

  穆良驊道:「徐中岳想把他的女兒許給大哥,托剪大先生試試之我爹口風。」

  楚天虹暗自想道:「怪不得爹爹看不起徐中岳,原來他果然是趨炎附勢,空有大俠之名。」便冷笑道:「這算什麼秘密,徐中岳想和你們結成親家,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穆良綁道:「還有呢。你猜我爹怎說?」

  楚天虹道:「我懶得猜。」

  穆良駒道:「好,那我告訴你吧。我爹爹看中的人卻是你!」

  楚天虹怒道:「穆少爺,你拿我們窮丫頭尋開心,也不該說這樣的話!你不怕侮辱了你自己的父親嗎?」

  穆良驊怔了一怔,笑起來道:「你誤會了。我爹爹看中你,是想你做我家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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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忍陷火坑 拒婚受辱 忽來俠士 懲惡扶危(2)

  楚天虹道:「胡說八道,誰做你家媳婦?」

  穆良驊道:「你不是想要知道這個秘密嗎,如今我只是轉述他們的話。你願不願意做穆家的媳婦那是另一回事,但我可不是胡說八道。你想不想聽下去?」

  楚天虹不作聲。穆良驊繼續說道:「爹爹說他和徐中岳即使不是親家,也不怕徐中岳不為他用。他最希望的是和揚州楚大俠結成親家。剪大先生說,你想和楚大俠結成親家,恐怕還得徐中岳父女幫點忙。不如這樣吧,反正你有兩個兒子,一個娶徐家的女兒,一個娶楚家女兒,豈非兩全其美。嘻嘻,秘密已經告訴了你,現在看你答不答應了?」

  楚天虹掩耳疾走,說道:「我不答應,我不答應!我也不想再聽你的胡說八道。」

  穆良驊面色漲紅,飛步追來,說道:「我已經看上了你,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楚天虹道:「你想幹什麼?」

  穆良驊輕聲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你做我的小媳婦兒。嘻嘻,你用的是什麼香料,好香,好香。讓我聞聞好不好?」他追上來,伸手就想樓抱楚天虹。

  楚天虹喝道:「滾開!」穆良嘩笑道:「你要試我的武功嗎?」使出穆家家傳的躡雲步法,一閃閃到楚天虹背後,出指點她的一處軟麻穴。

  哪知楚天虹年紀雖小,功夫卻是自小得父親傳授的。楚家的點穴功夫世上無雙,穆良驊要點她的穴道可說是班門弄斧。楚天虹反手一揮,姿勢美妙之極,以蘭花手的手法,尾指先點著了穆良驊肘尖的曲池穴。

  就在此時,山上隱隱傳來一聲尖叫,聽得出是女子的叫聲。

  以此例彼,楚天蚯用不著多費疑猜,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心裡想道:「徐姐姐為人甚好,我可不能讓她受穆良駒的欺負。」

  楚天虹冷笑說道:「你要欺負我還得再練三年!」她一擺脫了穆良驊的糾纏,立即向前飛跑。

  穆良驊給她點著了「曲池穴」,一條手臂麻木不靈,但雙腿還可活動。他惱羞成怒,又再追來,喝道:「你這不識括舉的丫頭,膽敢和我動粗。我是喜歡你才讓你的,你以為我的武功就當真不如你嗎?哼,你不吃敬酒,那就吃罰酒吧!」

  楚天虹無暇與他糾纏,只冷冷說道:「好呀,你要和我比武,上了這座山頭再比。」

  她的輕功本來比穆良驊稍勝一籌,穆良驊手部的穴道被點,輕功也不免受了影響,楚天虹展開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說話之間,已是把穆良驊遠遠甩在後面。但穆良驊的內功比楚天虹深厚,此時他亦已自行通關解穴了。惱羞成怒,大呼小喝的緊追不捨。

  楚天虹跑了一程,上面說話的聲音,又聽得清楚了。

  「傻丫頭,楚家那小妮子如今和我家老二正在打情罵俏呢,你去驚散鴛鴦做什麼。乖乖的和我親熱親熱吧。他們一對,咱們一對,各得其樂,豈不極好!」是穆良駒的聲音。

  楚天虹心中惱怒,但也稍為寬心,聽這語氣,徐錦瑤尚未落入魔掌。

  徐錦瑤冷笑道:「楚家妹子會看上你家老二?哼,我學藝不精,受你欺負;楚家妹子本領可比我高得多,你家老二也未必就能欺負她了。」

  穆良駒笑道:「別用欺負這個字好不好?你爹還巴不得我這樣欺負你呢。」

  徐錦瑤斥道:「胡說八道,你不要臉,還敢誣賴我的爹爹!」

  穆良駒大笑道:「什麼誣賴?好,老實告訴你吧,這主意就是你的爹爹出的。他要我們兄弟陪你們遊山,特別叮囑老二,叫他不必顧忌,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得到楚天虹這小妮子。軟的不成,就來硬的。他說,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就不怕楚勁松不答應這門親事了。

  徐錦瑤滿面通紅,喝道:「胡說,胡說!我爹爹決不會是這樣的無恥小人!」

  口中雖說不信,聲音卻已發顫。楚天虹聽在耳中,一面為她歎息,一面也替自己慶幸。要知她們兩人的父親都有「大俠」之稱,論名氣恐怕還是徐錦瑤的父親。「中州大俠」更為大些,但人品則不大一樣。此時楚天虹也正是如此想道:「好在我的爹爹不是和她的爹爹一樣。」

  上面又傳來一聲尖叫,接著是穆良駒的哈哈大笑:「看你還逃得出我的掌心!」上一次的尖叫徐錦瑤還能夠脫身,這一次則似乎是真的被捉住了。

  楚天虹聽得徐錦瑤惶急的叫聲,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加快腳步,叫道:「徐姐姐,徐姐姐!」

  徐錦瑤果然是已經被穆良駒摟在懷中,正在掙扎,聽見楚天虹叫她,喜出望外,立即呼喚:「天虹妹子,你……」

  穆良駒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叫她上來,我立即撐破你的衣裳,讓你在她面前出醜,看她敢把我怎樣!」

  穆良驊也正在緊追楚無虹不捨,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喝道:「叫你別管閒事。你聽不聽?回來,回來!否則我可真要對你不客氣了。

  徐錦瑤不知道穆良駒打不過楚天虹,更跑不贏楚天虹,一想楚天虹即使有心救她,亦是無能為力,一顆心不覺又沉下去。想道:「天虹妹子是自身難保,我若受了侮辱,爹爹恐怕是不會替我出頭的。好漢不吃眼前虧。」

  她生怕穆良駒撕破她的衣裳,嚇得連忙改口:「天虹妹子,你別上來,這裡山路險峻,很不好走,待會兒我們就下去了!」

  楚天虹驚疑不定,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驀地省起:「不對!徐姐姐是知道我的輕功比她好的,她能夠上去,我豈有上不去之理?」她年紀雖小,智力可是不弱,想到徐錦瑤因何要說假話的道理,她一聲不響,又再加快腳步。

  徐錦瑤的武功比不上穆良駒,不過她雖然掙扎不脫,穆良駒卻也不能在急切之間令她就範。穆良駒嘻皮笑臉說道:「反正你是我的人了,和我親個嘴兒有什麼打緊?只要你知情識趣,對我溫柔一些,親了嘴兒,我就放你。」

  徐錦瑤怒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人兒!」著急起來一個肘錘撞去。可惜兩人武功相差甚遠,這一肘錘,撞著了穆良駒左脅,雖然令得穆良駒感覺疼痛,但卻未能令他放手。穆良駒使個小擒拿手法,反扭她的雙臂,徐錦瑤不能動彈了。

  經過一番掙扎,穆良駒雖然用強將她制服,但如此一來,穆良駒也自感到好生沒趣了。要知他一向風流自賞,以為只要憑他大爺喜歡,天下哪個美人都會向他獻媚,幾曾受過如此奚落?

  他中了一記肘錘,余痛未消,亦自有些惱怒,心裡想道:「要用強才能到手,那也沒有什麼意思,我要這小姐兒心甘情願才行。待她動了真情要纏上我的時候,我才拋棄她,這才出了我的心頭之氣!」

  他哼了一聲,說道:「你爹爹將你許給我,你卻不肯依從,莫非你是另有心上人麼?」

  徐錦瑤道:「不錯,我是有心上人,那又怎樣?」

  穆良駒道:「那人是誰?」徐錦瑤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總之他比你好得多!」

  穆良駒本來想用「軟功」的,但他畢竟還是不脫大少爺脾氣,一聽此言,不覺又惱怒起來了,說道:「哦,他比我好得多?他的家世比我好麼?他的武功比我強麼?他的文才比我好麼?他的相貌比我俊麼?……」

  徐錦瑤道:「你說的這些,也許他都比不上你,但我佩服他,他就比你好!」她想起的是她的師兄郭元宰,郭元宰的確不能算是出色的人物,但在她父親門下的眾弟子中,卻是唯一有「鐵骨」的人。

  穆良駒道:「哦,我就沒有你值得佩服的地方麼?」

  徐錦瑤道:「待我想想看。對不住,我可還沒有想到,你放了我再說吧。」

  穆良駒此時已是意興蕭索,但大少爺的脾氣,又不甘心就這樣放她,說道:「好吧,你對我笑一笑,叫我一聲親哥哥我就放你。」

  徐錦瑤叫不出口,也笑不出來。

  不料她沒有笑,另一個人卻在笑了。

  這個人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突然鑽出來,此時正倚著一棵離他們不到十步之遙的松樹,面對他們冷笑!

  冷笑刺耳之極,穆良駒聽得尤其難受,他一驚之下,不覺就放開了徐錦瑤,猛地跳起來。

  一瞧,只見這個肆無忌憚發聲冷笑的人是個年紀似乎比他還輕的少年。

  穆良駒喝道:「你是什麼人,你笑什麼?」

  那少年人道:「我是什麼人,待會兒自然有人會告訴你。至於你問我笑什麼,我倒是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看見一頭癩蛤蟆,這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禁不住笑了!」

  穆良駒大怒喝道:「你敢笑我是癩蛤蟆!」

  碰上了飛天神龍

  說話之間,楚天虹與穆良驊,一前一後,都已來到。楚大虹避過一旁,不與穆良驊站在一起。

  那少年哈哈一笑,說道:「我說錯了,原來不只一頭癩蛤蟆,是兩頭癩蛤蟆!」

  穆良駒哪曾受過如此辱罵,唰的就拔出劍來!

  穆良驊雖是弟弟,卻比哥哥較為慎重,心裡也較細密,見這少年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裡想道:「這小子膽敢如此猖狂,走必有幾分本領,我們和他打架,縱然可以打贏,傷了皮肉也是不值。」於是連忙叫道:「哥哥且慢!」

  穆良駒道:「什麼,你怕這小子嗎?用不著你幫手!」

  穆良驊道:「不是這個意思。他剛才的口氣,似乎咱們這裡有人認得他,不如問清楚再作區處。」說罷把眼睛望向楚天虹。

  楚天虹對這少年倒是頗有好感,問道:「喂,你敢情是和我的爹相識的吧?」她只道這少年早已知道她的來歷,故此特地罵穆家兄弟做癩蛤蟆,替她出口氣的。

  那少年道:「令尊是誰?」

  楚大虹道:「揚州楚勁松。」

  那少年啊呀一聲,說道:「原來姑娘是揚州楚大俠的千金,失敬,失敬。令尊我是欽仰已久的了。」

  楚天虹回過頭來,瞪了穆良驊一眼,說道:「你還盯著我看做什麼,我只可惜爹爹未曾交上這樣一位敢罵你們做癩蛤蟆的朋友。」

  那少年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姑娘看得起我。」

  穆良駒驚疑不定,心道:「莫非這小子就是她的意中人?」哼了一聲,逕自向徐錦瑤道:「你認識他吧?」

  自從那少年出現,徐錦瑤立即面色大變,竟然好像呆了一樣。

  此時穆良駒向她一問,她方纔如夢初醒的猛地叫了出來:「他,他燒變了灰我也認識!」

  少年微笑道:「徐姑娘,我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你。你還恨我嗎?」

  徐錦瑤咬牙道:「我恨不得一劍殺了你!」

  少年笑道:「對不住,要我捨棄別的那還可以,要我捨了性命給你解恨這就做不到了。」

  穆家兄弟大吃一驚,齊聲問道:「他是誰?」

  徐錦瑤道:「他就是我家的大仇人飛天神龍!」

  飛天神龍搖了搖頭,說道:「徐姑娘,你錯了。我和令尊雖然結有樑子,和你並無冤仇!」

  徐錦瑤怒道:「你傷了我的爹爹,搶了我的繼母。令我徐家蒙受奇恥大辱,你還能說不是我的仇人?」

  飛天神龍笑道:「那天你不是趕走姜雪君的麼,怎的現在又認她作繼母了。你給我定的這兩條罪名,我只能接受一半。姜雪君不是我搶走的。至於傷你爹爹,過錯也不在我!」

  徐錦瑤怒道:「是你跑到我的家中傷人,難道反而是我爹爹錯了不成?」

  飛天神龍道:「你是徐中岳的女兒,我不願意在你的面前辱罵你的爹爹。我只能說,要是你的爹爹的人品能及你一半,我也不至於和他結怨了!」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其實已是等於罵她的父親人品卑劣。徐錦瑤氣得咬牙切齒,只因自知本身的武功和飛天神龍差得太遠,動手就是送死,這才不敢魯莽從事。

  穆家兄弟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該當如何才好。

  飛天神龍笑道:「兩位貴少爺,你們現在知我是誰了,你們打算怎樣?我在這裡恭候你們區處!」

  穆良駒膽子較大,喝道:「你知道我們是誰,還敢這樣大膽!」

  飛天神龍哈哈一笑,說道:「我不但知道令尊是誰,還知道令尊正要捉我呢!嘿嘿,我既然敢來京師,那是準備令尊和我為難的了。我不大膽也不行啊!」

  徐錦瑤心念一動,說道:「穆大哥,你不是誇說你爹爹的躡雲劍法是天下無雙的麼,你又說你已得了令尊的衣缽真傳,那麼即使你比不上令尊,也可以進入當世高手之列了,為何你害怕飛天神龍呢?」

  穆良駒滿面通紅,說道:「誰說我害怕他,只不過,只不過……」

  徐錦瑤道:「不過什麼?」

  穆良駒道:「我與他無怨無仇,何必和他動手。」

  飛天神龍哈哈大笑:「兩位穆少爺,我倒是佩服你們呢。」

  穆良駒怔了一怔,說道:「你佩服我什麼?

  飛天神龍道:「佩服你們的涵養功夫。你是穆領大人的公子,我罵你們是癩蛤蟆,難得你們竟不動氣。嘿嘿,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雖然與我無怨無仇,令尊卻是把我當作眼中釘的,你們不肯盲從令尊!這就更難得了!」

  飛天神龍說的當然乃是反話,但在「反話」之中,實也含有指點是非的深意。不過這對活寶貝卻能領略他的深意,聽在耳中,難受之極!

  徐錦瑤火上加油,冷冷說道:「穆大少爺,你聽見沒有,原來飛天神龍之所以對你佩服,是佩服你不肯與你的爹爹同流合污!不過這倒令我糊塗了,令尊是御林統領,你不是一向以有這樣一個父親為榮的嗎?怎的現在又鄙棄令尊了。」

  穆良駒本是唯我獨尊的大少爺脾氣,只因憚忌飛天神龍了得,這才不敢發作。此時被徐錦瑤一激,忍無可忍,大怒喝道:「這小子胡說八道,你也跟他胡說八道。」

  徐錦瑤道:「哦,你不要他佩服你嗎?」

  穆良駒道:「誰要他佩眼?我只要你佩服!」

  徐錦瑤笑道:「你要我佩服你,這也容易得很,你給我把這小子拿下來吧!」

  穆良駒無可退縮,唰的拔出劍來,喝道:「好小子,你膽敢侮辱我的爹爹,是可忍孰不可忍!」口裡這樣說,但卻並沒立即出招。口中說話,眼睛則是望著弟弟。

  飛天神龍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說道:「累聞穆家的躡雲劍法,以輕靈飄忽見長,兩人合使,尤其厲害……」

  穆良駒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就好!嘿嘿,要是你不敢和我比劍的話,那也……」

  飛天神龍哈哈笑道:「你錯了,我的話尚未說完呢。我是想請你們兄弟倆併肩子齊上!一來可省我功夫;二來我不願以大欺小;三來我也想看看穆家的躡雲劍法是否真的厲害,還是浪得虛名。」

  穆良駒正是想要與他弟弟聯劍攻敵,聞言便道:「飛天神龍,你欺我太甚。好,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們要以多為勝。弟弟,併肩子上吧!」

  穆良驊比較謹慎,但此時亦已萬難退避,心裡想道:「我們雙劍合壁,縱不能勝,料想亦可保持不敗。不過我們兄弟上去拚命,這兩個丫頭卻站在一旁袖手旁觀,未免有點不值!」

  心念未已,只聽得飛天神龍又在說道:「我不能佔小輩的便宜,這樣吧,我先讓你們十招我才出手,我一出手,三招之內,要是不能將你們擊敗,我願束手就擒,任由你們處置!」

  他的年紀其實比穆良駒還小,卻以長輩自居,令得楚天虹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但穆家兄弟雖然生氣,卻也放下了心上一塊右頭。要知他們家的躡雲劍法以輕靈迅捷見長,躡雲劍法本來就是克制輕功高強的聖手的,兩人俱是想道:「你若不還手,十招之內,我們傷不了你,除非我們是瞎了眼睛,又即使傷不了你,也決無在三招之內,被你擊敗之理!」

  穆良駒喝道:「此話當真?」

  飛天神龍道:「這兩位姑娘可作證人。我若是言而無信,豈不怕給她們恥笑!」

  穆良駒一抖長劍,喝道:「好,這是你自作自受,死了可別怨我!」

  穆良驛忽道:「哥哥,且慢。」

  穆良駒怔了一怔,說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這話未應是飛天神龍說的,他怕弟弟臨陣退縮,搶先說了出來。

  穆良驊暗笑哥哥草包,不知道乘機勒索,說道:「哥哥,這小子是徐家的大仇人,你替徐姑娘報父仇,也該向她討個彩啊!」

  穆良駒霍然一省,說道:「對,我給你報仇,不能只博你一聲稱讚,總得有點實惠才行。你說、你準備怎樣報答我?」

  徐錦瑤躊躇未答,飛天神龍笑道:「徐姑娘,你儘管答應他,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穆良駒怒道:「小子,你別挑撥離間,難道她還能希望我們打敗不成!」

  徐錦瑤一咬牙根,說道:「好,你們若是能夠替我報得家仇,不管是殺掉了這小子也好,活捉這小子也好,你要我怎樣,我都可以依從!」

  穆良驊道:「哥哥,你的彩物已經有了,我也得討個彩物啊!」說罷,眼睛望著楚天虹。

  楚天虹撇撇小嘴,說道:「你們打你們的,與我何干?」

  穆良驊道:「你怎能說不相干呢?令尊此次來到京師,不就是為了要對付飛天神龍這小賊的麼?」

  飛天神龍道:「楚姑娘,我也聽說令尊是接了剪大先生和徐中岳聯名所發的英雄帖,只不知是真是假?」

  楚天虹低聲道:「是真的。不過……」她本來想向飛天神龍解釋她的父親已有侮意,而她和她的父親也並非完全一樣的。但一想當能如此「交淺言深」?何況,嚴格說來,「交淺言深」這四個字都不能用,因為她和飛大神龍根本就沒有交情!

  飛天神龍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說道:「多謝姑娘沒有把我當作敵人。」穆良驊怪叫道:「哦,原來你們兩個已是一見如故麼?」但我好像並未聽見楚姑娘這樣說過。楚姑娘,他以你的朋友自居,你承不承認?」

  楚天虹面上一紅,冷冷說道:「不是敵人,未必是朋友,這裡的人,只有徐姐姐是我朋友!」

  穆良驊變了面色,冷冷說道:「如此說來,你竟是把我們同這小子一視同仁了?」

  楚天虹板起面孔不作聲,心道:「如果要我說出真話,恐怕更要氣得你們暴跳如雷!」要知她雖然尚未把穆家兄弟當作敵人,但討厭他們之情,已是溢乎辭色。

  穆良驊不知趣,又冷笑道:「楚姑娘,你想置身事外,但可惜此事卻是與令尊有關!」

  飛天神龍哈哈笑道:「光明磊落的敵人往往勝過口蜜腹劍的朋友。楚姑娘,我不知令尊是否把我當作敵人,但你若是為了令尊的原故,站在他們那一邊,我也不會怪你的。」

  楚天虹已經得了一個主意,說道:「我誰也不幫。不過,穆二少爺要我湊這個熱鬧,我倒不妨和他下個賭注!」

  穆良驊一愕,瞪眼說道:「什麼賭注?」

  楚天虹道:「你不是要和我比武的麼?」

  穆良驊氣往上衝,說道:「你要我先比一場?這還不是幫這小子?」

  楚天虹道:「我說過誰也不幫。我只想問你,比武之約,你不想取消吧?」

  穆良驊道:「不想取消又怎麼樣?」

  楚天虹道:「那麼你和飛天神龍比個高下就行了。只要你們兄弟二人聯手,能夠勝得了他,我就當作是我輸了給你!」

  穆良嘩道:「哦,原來你是把賭注落在他的身上。好,我和你賭。但你可不能只承認輸了就算!」

  楚天虹道:「按江湖規矩,比武輸了,任由對方處置。只要你勝得飛天神龍,你拿我去為奴作婢也都可以。」

  穆良驊笑道:「小美人兒,我可捨不得拿你作奴婢呢。」

  楚天虹喝道:「住口。我還沒有說完呢,你們輸了,那又如何?」

  穆良驊道:「你意欲如何?」

  楚天虹道:「不許你再來與我糾纏!我不想要你這樣的朋友!」

  穆良驊幾曾受過如此輕蔑,心中自是惱怒萬分。但他自以為已是穩操勝券,是以心中雖然生氣,卻反而大笑起來。說道:「丫頭你自抬身價,我也不屑與你計較。待會兒勝負一決,看你來不來求我?」

  飛天神龍冷笑:「兩位穆少爺,你們只是光會耍嘴皮子的麼?」

  穆良駒一抖長劍,朗聲說道:「徐姑娘!麻煩你替我們記一記招數,免得他抵賴!小子,瞧著,第一招來了!」

  經過許多「做作」,方始出招。楚天虹幾乎要笑出來。

  但出乎她的意料的是,穆家兄弟雖然諸多作態,倒不是虛張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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