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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1)
天剛亮,鏢局的門還未打開。這條街道上的每一戶人家,恐怕也還是都在夢鄉。
街道上當然也還沒有行人,只有四輛馬車在巷口。車伕在車上打盹。
車一停下,又恢復了原來的寂靜了。
車伕閉目養神,心中卻是殊不寧靜,他不住在想:「天已大亮,那個人也應該出現了。怎的還沒出現?」
忽然在這條街道上出現了第一個行人。
但這個人卻不是車伕期待的那個人。
這人是個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
她是中州大俠徐中岳的獨生女兒徐錦瑤。
徐錦瑤是來找楚天虹的,楚天虹和她相識才不過幾天,當然還說不上深交。但此際,楚天虹在她的心目之中,卻已是她唯一可以一談的朋友。
因為她們不但年紀相近,而且有過一個共同的遭遇。昨天在西山上碰上的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令她氣恨不已的事情,同樣也是發生在楚天虹身上的。
她沒有即將見到好友的喜悅,相反,滿肚皮都是悶氣。
這一肚皮悶氣不僅來自穆家的人,更多的是來自她的父親。
昨晚她向父親哭訴日間的遭遇,碰上飛天神龍也還罷了,穆家兄弟對她的侮辱可是令她氣憤難消。
她不敢指望爹爹替她出氣,但最少也該安慰她幾句吧,最少也該對這件事情表示一點憤恨吧?難道背地裡罵一罵穆家那兩個「小畜生」也不敢嗎?
唉,她想得太天真了,結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父親板起臉孔,首先就問:「聽你這樣說,你恨穆家的少爺倒好像比恨飛天神龍還更厲害?」
她怔了一怔,說道:「不錯,飛天神龍是咱家的仇人,我當然應該恨他的。但昨天他可並沒有欺侮我,穆家大少爺調戲我的時候,他還幫了我的忙呢!」
父親哼了一聲,說道:「穆少爺是喜歡你,你怎能當成是侮辱呢?飛天神龍插進一把手,那才是不安好心呢。」
她做夢吐想不到父親非但不安慰她,反而這樣袒護那個欺侮她的人。她噙著眼淚,氣得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爹,你不知道他的動作多麼下流,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他、他簡直是把我當作姘頭,(泛指一般出賣色相的女子,不一定是娼妓。例如歌伎、女戲子之類,當時也是俗稱粉頭的。)玩弄!光天化日之下,將我如此調戲,若還不是侮辱,什麼才是侮辱?」
她的父親板著臉孔不作聲,臉色越發鐵青了。
她氣怒難消,繼續說道:「不錯,我知道穆家有權有勢,他們的老子是御林軍統領,你也要靠他庇護。但是,你也別忘了你是中州大俠的身份,你的女兒受了人家調戲,你都不敢作聲,那還算是什麼大俠?爹,再道一步來說,你不敢和他們理論也罷了,咱們回家去吧,不要在這裡受他們的氣了!」
她的父親陡地喝道:「住嘴,不許你哭,再哭,我一巴掌打死你!」
她倒不是害怕給父親打死,但卻給父親這種暴君似的神氣嚇住了。父親從來是疼愛她的,較重的說話也沒說過她一句,想不到如今,竟然將她臭罵,還要把她打死!
這霎那間她呆住了,她咬著嘴唇不說話,把憤怒藏在心頭,眼淚倒是不知不覺的止了。
她的父親大發雷霆之後,也不知是否覺得對女兒過份一些,還是想到另外還有利害攸關之處,這才收了震怒,重新「安撫」女兒。
徐中岳柔聲說道:「瑤兒,穆家的大少爺看中你,這是你天大的造化。女該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穆家這樣的人家哪裡去找?」
徐錦瑤暗暗吃驚,顫聲說道:「爹,你,你要將我……」
徐中岳微笑說道:「不錯,爹爹是要將你許配給穆家的大少爺,前幾天,穆統領已經和我提過了,怪只怪我沒有把這樁事情告訴你,要是你早知道的話,你就不會這樣生氣了。」
徐錦瑤不覺又氣起來。說道:「我又沒有答應嫁給他,他把我當作粉頭,我為何不該生氣!」
徐中岳皺眉道:「阿瑤,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兒女的婚事,是由父母作主的。」說至此處停下來看一看女兒面色(徐錦瑤也正在思量今後如何自處,臉上毫無表情。)見女兒並沒有吵鬧,接著便笑道:「所以,假如是別的人對你不規不矩,我一定替你出頭,不取他的性命也要把他要個半死。但穆家的大少爺已是我心目中的女婿,那自是另當別論了。依我猜想,他爹爹與我議婚之事,想必他已知道,故而他是把你當作未婚妻看待的,對未婚妻親熱一些,又怎能算是過分?」
徐錦瑤對父親的失望已是到了極點,她也不想和父親吵架了。吵架是無濟於事的。當務之急,只有先弄清楚事實,自己設法對付。
「爹,你說的是議婚,那麼,這親事到底是說定了沒有?」
徐中岳只道女兒已經回心轉意,笑道:「這幾天大家都給飛天神龍鬧得神魂不定,穆統領只是和我提過一下,尚未有空按照他們官宦人家的禮儀,托媒、納聘、辦理正式的走婚手續。不過,你也不用心急,穆統領既是有意和咱們結為親家,這門親事就跑不了。」
徐錦瑤冷冷說道:「我倒是聽得另一種說法。」
徐中岳道:「什麼說法?」
徐錦瑤道:「那位穆大少爺說,你想高攀他們穆家,托剪大先生做媒。穆統領提出一個條件,他要同時替兩個兒子訂親,但首先是希望和揚州楚大俠結為親家,他知道你和剪大先生和楚勁松的交情不錯,因此他想借你們替他說成這門親事。楚家的親事說成功了,他才要你的女兒做大媳婦。」儘管她已不想為父親吵鬧,但說至此,仍是禁不住心中憤激,冷笑說道:「爹,怪不得人家看輕咱們,你,你,你這不是自己作賤自己麼?」
饒是徐中岳臉皮粗厚,也不禁大感尷尬,他乾咳兩聲,掩飾窘態,說道:「年輕人吵起架來,說話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只要他真心歡喜你就行了,你不要把他一時的氣話放在個上。」
徐錦瑤高聲道:「誰要他喜歡我,我只要知道,他說的話是不是事實?」
徐中岳道:「不錯,穆統領是想和楚勁松結成親家,我和剪大先生也樂意替他說成這門親事。但這可不就主說是什麼條件呀,這件事是對咱們也有好處的!」
徐錦瑤冷笑道:「對你或者是有好處,對我和那位楚家妹子可就是給推入火坑了!」
徐中岳道:「你怎能這樣說,穆家的少爺有哪點配不上你們,即使他們脾氣大一點,但只要你們過門之後,肯順從丈夫,他們也會對你好的。」
徐錦瑤道:「爹爹,你把穆家當作天堂,在我眼中只是火坑。老實告訴你吧,楚家妹子科我也是同一心思,我們寧願嫁豬嫁狗,也不願意嫁給穆家的少爺!」
徐中岳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尋思只有動以父女之情,才能挽回這個僵局。他忽然站了起來,說道:「瑤兒,你不是不要爹爹向你磕頭?」
徐錦瑤吃了一驚,屈半膝攔住父親,說道:「爹,你這話孩兒可擔當不起!」
徐中岳當然不會真的向女兒磕頭,趁勢讓女兒扶他坐下,歎了口氣,說道:「我只道你不把我當作了父親了呢,你既然還叫我爹爹,那我問你,爹爹平時疼不疼你,你願不願意幫爹爹的忙?」
徐錦瑤道:「爹爹,你是疼我。你要我粉身碎骨我也願意。但……」
她想說的是「但你若要把我的終身大事當作買賣,那可萬萬不能。」但她剛說到一個「但」字,徐中岳就截斷她的話道:「這件事你粉身碎骨也幫不了我的忙的!你不會不知道吧,爹爹目前就有性命之憂!」
徐錦瑤知道他說的是「飛天神龍」一事,心裡想道:「飛天神龍搶走爹爹的新夫人,這冤仇的確是很難化解。我也的確沒有本領幫他的忙。」
徐中岳繼續說道:「飛天神龍與我仇深似海,我知道他不殺我就決不肯罷休。並非只為了和我爭奪姜雪君的。」
「飛天神龍的本領你已經見過,我是打不過他的。要不是為了怕他尋仇,我也不用逃到京師避難,弄成今日寄人籬下的局面。」
徐錦瑤心亂如麻,她無法再勸父親,只是感到惶惑。」假如換了是我,我是寧願挺身而起,寧願戰死在仇人手下呢?還是寧願托庇豪門,甘心受人家的氣呢?」她是寧願挑選前者的,但她可不能勸父親跟從她的選擇。
徐中岳繼續說道:「飛天神龍如今已經出現京師,你還勸我搬出穆府與你回家,那怎麼可以了這樣做只是把我的性命交給飛天神龍罷了!」
徐錦瑤道:「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年輕識淺,或許思慮不周,但決不是要爹爹送命……」
徐中岳搖手道:「你聽我說完再說好不好。我知道你還是不放棄和飛天神龍和解的念頭,但這是決計行不通的,你不必再說了。」
「瑤兒,對你我不怕說,我和楚勁松雖然同樣是有大俠之稱,但我有自知之明,楚勁松的武功何止比我高明十倍!目前雖說我已得到穆頭領的庇護,還有剪大先生幫我的忙,但是否就能制服飛天神龍,恐怕也還沒有十分把握。能夠多一個本領高強的人對付他,我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這樣顯淺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他又一次看一看女兒的面色,徐錦瑤仍是在咬著嘴唇不說話,於是他又接下去說道:「假如楚勁松和穆統領結成兒女親家,你和他的女兒將來就是她嫂了。還怕他不幫忙我對付飛天神龍嗎?有他這麼一個得力的人幫忙,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徐錦瑤冷冷說道:「爹,你想得很美,但只怕這門親事你未必說的成功!楚伯伯不比你,他不必依靠穆統領。楚家妹子更不願意嫁給穆家的人!」
徐中岳道:「是呀,所以我不但希望你嫁給穆家大少爺,也希望你幫我去勸那位楚小姐做穆家的媳婦。」
徐錦瑤正在為著不知如何才能跳出「火坑」而煩惱,想不到父親還要她做幫兇,把她的好朋友也推入火坑。
她避開父親懇求的眼光,心中好像塞了一團亂麻。
「千言萬語歸一句」,父親見她沒有表示,又再說道:「我現在必須依靠穆統領,所以絕對不能和穆家鬧翻。即使你不喜歡穆家的大少爺,你也得為了我的緣故,答應嫁給他。我再和你說實話吧,倘若我死在飛天神龍之手,你一樣也逃不出穆家的手心,你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
「還有,我只靠穆家,尚未能保險,最好得到楚勁松的幫忙,你和他的女兒一般年紀,小姑娘彼此談心,也比大人容易開口。瑤兒,你要不要我教你怎樣去勸服楚天虹?」
「不要,不要!」徐錦瑤連連搖手,她只是感到噁心,「要說,我自己會和她去說!」
她的父親這才面上露出笑容,說道:「乖女兒,我知道你能說會道,相信你能夠幫上我這個忙的。那麼,事不官遲,明天一早,你就去吧。」
***
徐錦瑤如今已經來到楚勁松客寓所在的這條街道了。她來得比她父親希望的還早,這鏢局的後街冷清的尚未見有行人。
不錯,她是有話要和楚天虹說,但卻不是打算幫她父親去說服楚大虹。
她另外有個主意,但必須得到楚天虹的幫助。
正當她思量未定之際,忽地有一件極其意外的事情在她眼前出現!
齊勒銘抱著莊英男從樓上跳下,向停在巷口的那輛馬車跑去。
也正是這個時候,徐錦瑤從巷口那邊跑過來。
兩個人恰巧碰上了。
徐錦謠不認識齊勒銘,但楚天虹的母親卻是她昨天才拜訪過的。
她看見有人「跳樓」已是大吃一驚,認出了楚夫人,這一驚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楚夫人怎會被一個醜漢抱在懷中一同跳樓呢?稍稍令她安心一點的是,這醜漢從樓上跳下,立即健步如飛,並不是要和楚夫人一同自殺。
但楚夫人被那醜漢抱在懷中,一聲不響,她卻不知楚夫人是死是活。
這霎那間,徐錦瑤哪裡還有功夫運用心思?如果她有時間去想的話,她應該想得到楚勁松夫妻都是有一流武功的人,假如這醜漢有本領能夠活擒楚夫人,連楚勁松都救不了妻子,她又如何能夠從這個醜漢的手中把楚夫人搶回來?
事情來得太突然,徐錦瑤大驚之下,無暇思索,立即拔劍出鞘,上前攔阻。
「大膽狂徒,快把楚夫人放下!」徐錦瑤喝道。她本是想嚇阻對方的,但見對方腳步不停,似乎根本看不見她這個人似的,她的劍也就不能不刺出去了。
齊勒銘哪有心情答話,他哼了一聲,身形微晃,單臂抱著莊英男,騰出右手,驕指就點徐錦瑤的穴道。
一來由於他抱著個人,二來也由於他僅僅恢復原來的兩分功力,出指雖快,步法配合不上,未能點個正著,本是要點肩井穴的,結果只是指尖觸著徐錦瑤的肩頭。
徐錦瑤肩頭一麻,她這一劍也就刺了個空,她腳跟一旋,正待變招來個攔腰截斬,齊勒銘陡地喝道:「給我滾開」,摔袖捲出,鐺的一聲,徐錦瑤的劍被他捲出手去,飛到數丈開外,方始跌下。徐錦瑤被袖風所拂,也禁不住腳步踉蹌,接連退出了六七步,兀是要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圈,方能站穩腳跟。齊勒銘早已跨上馬車了。
齊勒銘不理會那車伕如何驚詫,跨上馬車,這才說話。他說話的時候,同時掏出一錠金子。他把金子放在車伕座位的旁邊,輕輕一拍,這錠黃金嵌入木中,他沉聲說道:「快駕車走,你這輛車子今天算是租給我了!」車伕顫聲問道:「去哪裡?」齊勒銘喝道:「開了車再說。」
車伕不敢多問,立即駕車,馬車經過鏢局的後門,剛剛駛出這條街道,只聽得開門的聲音,鏢局裡有人出來了。出來的是兩個值夜鏢師,他們是被徐錦瑤尖銳的叫聲驚動的。
齊勒銘喝那車伕:「快,快,快跑!」隱約聽得那兩位鏢師不約而同的「咦」了一聲,齊聲叫道:「咦,你,你不是徐姑娘嗎,這、這是怎麼回事?」
好在徐錦瑤驚魂未定,一時說不清楚,那輛馬車跑得又快,待到那兩個鏢師知道是楚勁松的夫人被人劫持,正是在剛剛經過鏢局的那輛馬車之上的時候,那輛馬車早已去得遠了。
齊勒銘鬆了口氣,心裡想道:「幸虧有這輛馬車來得正是時候,否則給鏢局的人纏上,可是麻煩。」他定了定神,對那車伕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害怕,你大概以為我是強盜吧?」那車伕道:「小、小的不敢。」齊勒銘笑道:「我也不理會你把我當作什麼人,把我當作強盜也好,把我當作壞人也好,我都不管!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就非但不會傷害你,而且還重重有賞!」
車伕似乎鎮定了一些,說道:「請大爺吩咐」齊勒銘道:「我的妻子受了傷,我要找個地方給她養傷。你有沒有靠得住的朋友,給我借住兩天。住一天我給他十兩銀子,另外再給你一錠黃金!」
要知齊勒銘在京城沒有朋友,莊英男毒傷甚重,必須就近覓地給她療傷,若是到客店投宿,冒的風險更大,不如找這車伕一試。在普通的百姓家中借住,一來自己許以重金酬勞,諒普通百姓也不敢向官府告密;二來即使是碰上了壞人,憑自己的武功,也盡可鎮壓得住。
那車伕想了一會,說道:「我有個親戚,住在德勝門西邊靠近什剎海的地方,他是個破落戶子弟,家道雖然早已中落,還有一間古老大屋,家裡又沒有什麼人,正好給你們靜養。我那個親戚是個怕事的人,不過他最近手頭很緊,正等錢用。我替你老叮囑他,包保他也不會說出去的。」
齊勒銘道:「那地方離此多遠?」車伕道:「大約有七八里路。」齊勒銘道:「聽說什剎海是京城的一處名勝,那地方想必店戶不多吧?」車伕笑道:「那地方本來是有錢人家的住宅區,我那親戚祖上也算得是個不大不小的富戶呢,只不過到他父親這代家道才中落的。那地方離街市遠著呢!」
齊勒銘大喜道:「好,既然有這樣好地方,那就快去吧!」
清早行人稀少,馬車可以加速在街奔馳,七八里的路程,不需半個時辰就到了。
什剎海是北京一個著名的風景區,舊名「後三海」,包括什剎前海、什剎後海和積水潭(又名什剎西海)。這「三海」其實是三個湖(北方人往往把湖泊命名為「海」),從地安門、鼓樓的西邊起,一直到德勝門西邊,三個一水相通的湖泊,連成一片水鄉。清波垂柳,遊船古廟,顯得樸素而幽靜。
在元代,什剎海是水運交通的終點,由南方經運河來的運糧船都停泊在這裡。當時帆船雲集,十分熱鬧。但到了明代,則因水源不暢而淤塞了。直到清代的乾隆年間,方始逐漸疏浚掏空,併砌了石岸。船隻可以通行,但又不是作為運網使用,而是變為像杭州西湖那樣的風景區了。湖邊多的是富貴人家的別墅。
車伕那個親戚在積水潭北邊的一個小島上,有橋可通,環境十分的幽靜。馬車沿著垂柳夾道的堤岸北行過橋,水搖橋影,柳拂行人,齊勒銘雖然是心事滿懷,也不覺精神一爽。
島上有座古廟,名匯通祠,那家人家,住在匯通祠的後面。
馬車在這家人家的後園停下,園門虛淹,一堆就開。莊英男星眸半啟,似乎已經醒來了,但神智其實尚未清醒,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齊勒銘的身上,也還未能開口說話。齊勒銘攬著她的腰,扶她走進園門。
只見園中一片荒蕪,亂草叢生,但亭台樓閣,卻還是應有盡有。這些亭台樓閣,雖然破舊不堪,也還可以看出這家人家昔日的豪華氣象。
齊勒銘不覺有點起疑,心裡想道:「這個車伕怎的會有這門親戚?雖說如今已是破落戶,畢竟也曾是大富人家啊。聽說北京的世家子弟最是講究面子的,這個車伕憑什麼和他們有親?」但既來了,則安之,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心想:「我一身武功,難道還怕他們暗算?待會兒,要是看出有什麼不對,我就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拿著金子,威脅利誘,雙管齊下,所有在這裡的人,都不許他們出去,包括這車伕在內。」
忽聽得一縷蕭聲,在樹蔭深處隱隱傳出,齊勒銘道:「你這位貴親倒是好雅興啊!」車伕說道:「他雖然早已家道貧窮,但還是保持世家子弟的少爺派頭,平日空著兩隻手什麼都不做,整天不是彈琴、吹蕭就是下棋、畫畫。大爺,你稍等片刻,待我和他先說一聲好不好。」
齊勒銘點了點頭,說道:「你待他吹完了蕭再說,別打斷他的雅興。」
車伕離開之後,齊勒銘替莊英男把脈,她的脈息雖然微弱,卻還沒有凌亂的跡象。齊勒銘稍稍寬心,想道:「只要沒有外敵到來打擾,我就可以迅速恢復功力,在恢復功力的當中,也可以同時為她運功法毒了。這樣,即使沒有對症的解藥,至少也可以保得住她的性命。她的內功基礎不弱,說不定無需解藥,都可以慢慢恢復健康。」
他的心定了許多,也就有心情再聽那人吹蕭了。細聽之下,不覺忽地心頭一動,怎的這人的蕭聲,竟是「似曾相識」?
驀地,他想起一段往事,一段刺骨刺心的往事!
這件事正是發生在他新婚未久,他的妻子剛剛開始懷孕的時候,但他尚未知道妻子已經懷孕。
那天晚上,他惱恨妻子將他冷落,又跑到情婦穆娟娟的家裡喝酒。
穆娟娟有意無意的同他談起揚州楚家。因為他的岳父莊正光本來是在揚州震遠鏢局的分局做總鏢頭的,和揚州楚家交情不淺。
穆娟娟盛讚楚家大少爺楚勁松文武全材,風流調儻,而且在言語之中含沙射影,暗示他的這位新婚妻子和那位楚家大少爺有噯味關係。
他早已聽到一些風語,在穆娟娟的撩撥之下,自是更加鬱怒於心了。
他忍耐不住,怒向穆娟娟喝問:「你還知道一些什麼?」
「你是指有關楚勁松的事麼。」穆娟娟問道,故意不提他的妻子。他默不作聲,只點了點頭。因為即使是在情婦面前,他也還未敢公然表露他是憂慮妻子偷漢的。
那天穆娟娟告訴他的那個消息,正是觸及他的避忌。穆娟娟似笑非笑的對他說道:「我倒是恰好聽見一件有關楚勁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經在孟津見過他。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手,說不定他會到你的家來拜訪你的爹爹的。不過聽說你的爹爹剛好也是在昨天出門去了,對嗎?」
盂津高他家不到一天路程,當時他的酒意立即上湧,好像看見了楚勁松在的他家裡和他的妻子幽會;他突然把酒杯一摔,飛快的就趕回家去。
妻子並沒和情郎幽會,她是和王媽在房中說話。但從她們的談話中,卻證實了他心裡早就藏有的懷疑。
王媽勸他的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勸他的妻子忘記那位楚家的大少爺。對丈夫親熱一些,別再放任丈夫胡鬧。
他偷聽了這些話,已經氣得幾乎要爆炸了,卻還沒有爆炸。
引起了他爆炸的是一縷蕭聲。
王媽一聽見蕭聲就大驚失色,說道:「小姐,你約了楚少爺來此與你相會嗎。這可千萬使不得呀!」
儘管莊英男再三向王媽辯白,她沒有約楚勁松,蕭聲也不像是楚勁松吹的,但王媽不信,她說她認得楚勁松的蕭聲。
王媽不信,他更不信。只道這是妻子因為給王媽說破,故而不敢即時出去會見情郎、
妻子還在向王媽辯白,她和楚勁松的交情是純潔的,並非如王媽想像的那種私情。不過從妻子的言語,他也聽得出她對楚勁松是有著深沉的懷念,她最後幾句話是:「唉,不錯,他是喜歡吹這個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的蕭聲我比你更熟悉。唉,他此際若然也是吹蕭的話,那只能是在揚州的二十四橋邊淒掠自奏!」
他妒火如焚,他聽不下去了!妻子不敢去會見情郎,他可要跑去抓那「姦夫」。
他跑出家門,果然看見一個人在他屋後的松林,那人一發現有人出來,轉身便逃入松林,他看見的只是一個背影。
他追上去大喝:「姓楚的小子,我已經知道是你了,你往哪裡跑?」
那人並不否認是楚勁松,而且還用泥丸打他的穴道。那時他家恃的武功還未練成,被打中穴道,雖不至於不能動彈,但亦已雙腿酸麻,追不上了。
他大怒之下,回去就要殺莊英男,要是沒有丁大叔來救,莊英男幾乎被他扼死!
假如那天晚上,他沒有聽見那個人的蕭聲,儘管他和妻子早已同床異夢,他還是不會對妻子下那樣的毒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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