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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同心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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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無靜日,江湖起狂瀾。
  在莽莽武林中素有聲望和實力的九大門派,如今也禍起蕭牆,人心惶惶,不約而同接到了一封無名請帖,限各門派某日三更以前趕往泰山碧霞宮,並在三月內自行解散,逆行者亡。同時,亨譽極隆的武林四老已有兩位相繼猝死,江湖上談虎色變。因突發之事無一不與綵帶有關,它使武林中人想到了幾十年前便排名魔榜之首的綵帶魔女。
  岳小龍初入江湖,涉島救母,在銅沙島朱衣門的開山大典會上,眼看九大門派名震武林的劍法,悉數在朱衣門門人的手下破解,無不驚奇,九大門派在江湖上已失去了制衡作用,貌視風平浪靜的中原武林正隱藏著一場凶劫。
  綵帶魔女為了查明事實真相,為了阻遏這場殺劫。邀約了武林中素負盛名之士,前往銅沙島。然而卻泥牛入海,消息全無。
  岳小龍遵綵帶前輩之囑,登臨「會仙府」求得「同心劍」法率同綵帶門人,跨海再戰群魔。趕往銅沙島,誰知島上已是一片荒野,四處斷牆殘壁,各派高手連同盛極一時的銅沙島朱衣門都消失無蹤,留下的是一串串不可解的述……欲知後事,請君再看「無名島」。





第01章 東嶽疑雲
第02章 無頭公案
第03章 夾纏不清
第04章 綵帶女郎
第05章 突生奇變
第06章 略現端倪
第07章 詭遇奇逢
第08章 任重道遠
第09章 深入虎穴
第10章 遠涉銅沙
第11章 奕仙傳藝
第12章 開山大典
第13章 耀武揚威
第14章 驚人發現
第15章 逃出魔窟
第16章 陰風透骨
第17章 金刀解厄
第18章 荒園喋血
第19章 老虎嬤嬤
第20章 力戰群魔
第21章 綵帶仙子
第22章 嶗山示警
第23章 瘋道奇招
第24章 神醫遇害
第25章 惡賊受挫
第26章 天魔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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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8:59:52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東嶽疑雲

  腰間雙績帶,系劍結同心——古詩——
  這是二月初頭,東風料峭,清晨,更覺得春寒凜烈!
  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個人踽踽的朝山腳行來。
  泰山,已經到了!
  他仰臉望著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說道:「娘說:雲步橋一年四季都被白雲瀰漫著,走在橋上,如步雲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縱然不曾到過泰山,但泰山雲步橋,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因為泰山雲步橋住著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雲中叟。
  青衣少年剛走到山下,正舉頭仰望之際,突覺有人從身後掠出,搶在前面,朝徑上飛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青衣少年耳中依稀聽到一聲低沉的冷笑,心頭不覺一怔,急忙舉目瞧,那人已經到了十幾丈外,轉眼就在山林間消失,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條灰影,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
  青衣少年暗暗讚歎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盡多異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顧自往山上走去。經過斗姥閣,山徑迂遇,漸漸逼厭,兩旁蒼松翠柏,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濃蔭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間,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由遠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喝聲入耳,冷不防肩頭被人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急步如飛,打身邊擦過,奔了出去。這兩人一身墨色勁裝,背後各自背著一柄鋼叉,步履輕捷,一望而知兩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頭不覺有氣,劍眉一揚,正待喝問!陡然間,他想起娘臨行時再三告誡的話來:「孩子,泰山離咱們這裡,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門,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練成一身武功。一個人行走江湖,切忌鋒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讓一步,就天寬地闊,千萬不可和人家有意氣之爭,免得為娘掛念……」
  想到娘的叮囑,青衣少年滿腔怒氣,登時平了下來,再看兩個漢子,已經健步如飛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覺也加快腳步,循著山徑走去。堪堪轉過山腰,陡聽前面山林間,傳出兩聲淒厲慘嗥。
  空山寂寂,這慘號之聲聽來特別刺耳,青衣少年驀的一驚,覺得聲音來處,似在前面不遠,心中不覺一動,暗想:「莫非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個漢子?」
  哪知這一凝神諦聽,卻又寂然無聲,好像根本沒有方纔那兩聲慘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覺大疑,這兩聲慘叫,必有事故!他循著慘叫聲處,一路尋去,行了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但見數丈外一片松林前,棄置了兩柄叉,正是剛才兩個勁裝漢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聞輕風生嘯,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更覺疑竇業生。這兩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動上了手,但地上絲毫看不出打鬥痕跡。
  即以方才兩聲慘叫來說,該是身負重傷之後所發,自己聞聲尋來,前後不過盞茶光景,這條山路,一望無遺,兵刃棄置於地,那麼人呢?
  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身後又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急步而來,越過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這些人走的這般匆忙,不知……」
  念頭還未轉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間口中慘號一聲,身子隨著起了一陣顫動,往地上倒去。事出倉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過五六丈遠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揚起了一陣塵土。
  那也許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飄風刮起來的,除此之外,就別無所見,但那聲慘號,卻和先前聽到的兩聲,極相近似,那是人類在極度驚怖中發出來的哀鳴,聽來驚心動魄,刺耳已極!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驚,暗想:「難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縱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悚然,目怵心驚!原來那中年道士撲倒地上的一瞬之間,只見他手足牽動了幾下,一個人就逐漸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陽,在漸漸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頭手等處,逐漸化落,只剩了一襲遺蛻——道袍,和道袍上面壓著的一口寶劍。漸漸連道袍、劍穗和縛劍的帶子也化去了,現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連鞘的長劍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後,也會留下大灘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這般的化去,地上連一點血水都沒流出,就屍骨全消,毛髮無存。
  生似根本沒有這個人經過,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一回事一般!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除非目擊,誰也不會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涼冷,這幽靜的山林之前,還在大白天裡,朝陽普照之下,剎那間,竟似變成了陰森詭秘的鬼城!
  他望著遺留在地上的一劍雙叉,暗暗忖道:「是了,方纔那兩個漢子,也是這般化去的了,難怪等自己循聲趕來,已經瞧不到兩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動;莫非這林下這片地上,有什麼古怪不成?當下俯身拾了兩塊山石,對準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奮力擲了過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細察看。
  兩塊山石,打在黃沙上,發出嗒嗒兩聲輕響,飛濺起一蓬泥沙,哪有絲毫異樣?
  「這是自己必經之路,如今已經連續有三個人無聲無息的化去,那麼自己是否仍要過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數丈開外,面對著林前這條相當平坦的黃泥山徑,實在想不出前後三人走到哪裡,會突然發出慘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來。自己既然親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願以身試險,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離去。
  就在他造巡之際,只聽身後有人呷呷尖笑了兩聲,說道:「小娃兒,一個人跑到山上來,是在生誰的氣?」
  敢情此人老遠看到了青衣少年奮力投石,還當他心頭有什麼氣憤。
  青衣少年回頭瞧去,這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髮,腰背已彎的老嫗,手裡拄著一支朱紅鳩杖,杖上掛了一隻「朝山進香」的黃布袋,顫巍巍的走來,斜脫了自己一眼,緩緩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內功,聽娘說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麼連一個老婆婆到了身後,都會一無所覺……啊,不好,她……」
  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個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嫗面前,急急說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髮老嫗一下被他攔住了去路、不覺腳下一停,一手支著鳩杖,沉聲道:「為什麼不能去?」
  聲音尖得有些刺耳,這口氣,分明是會錯了意,別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氣可著實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這一對面,才看清這位老婆婆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椽,兩腮皮肉下垂,隨著她身子,還在不住的顫動。尤其兩顆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隱泛綠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這是不懷善意的獰笑!
  青衣少年只覺打心底冒起一股涼意,腳下不禁後退半步,暗想:「天下竟然會有這麼醜惡的老嫗!」
  白髮老嫗瞧著他呷呷笑道:「你認出老太婆是誰了吧?」
  青衣少年道:「在下不認識。」
  白髮老嫗奇道:「小娃兒,你連七太婆都不認識?」
  她口中之意,好像天下人都非認識她不可。
  青衣少年道:「在下初來泰山,自然不認識老婆婆了。」
  白髮老嫗點點頭道:「那你就不知道沖犯老太婆的人,該當如何了?」
  青衣少年道:「在下叫住老婆婆,原是一番好意,因為前面過去不得。」
  白髮老嫗道:「去不得?為什麼去不得?」
  青衣少年道:「前面林前,方才頃刻之間,已經死了三個人,而且屍骨盡化,毛髮無存。——
  白髮老嫗兩腮一陣顫動,瞥了地上三件兵器一眼,道:「你親眼瞧到了?」
  青衣少年把才纔遇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白髮者嫗眼中綠光暴射,點點頭道:「有這等事?好,小娃兒,你敢不敢跟我老太婆過去瞧瞧?」
  青衣少年瞧她目中神光如電,心頭暗暗一楞,忖道:「原來這位老婆婆真人不露面,光看她眼中神光,內功修為,已達上乘境界!」一面遲疑問道:「老婆婆有把握……」
  白髮老嫗沒待他說完,呷呷尖笑道:「小娃兒,你跟在七太婆身後,保管傷不了你一根毫髮。」
  說完,顫巍巍的策杖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眼看白髮老嫗朝前走去,也不由自主的跟了過去;
  白髮老嫗走的甚是緩慢,此刻朝陽初升,斜斜的照在山林之前,白髮老嫗人還未到,她的人影已經照在她面前七八尺遠處。
  漸漸接近!就在此時,只聽嗤的一聲,一片金黃細沙,突然從地上激射而起!
  這當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那片細沙堪堪射起,好像就被一股無形潛力壓了下去,無聲無息的灑落地面。
  青衣少年暗中留神著白髮老嫗,只覺她根本連手都沒抬一下,心下暗暗驚凜:「莫非這位老婆婆已練成了護身罡氣一類功夫?」
  白髮老嫗發出一陣得意的刺耳怪笑,回頭道:「小娃兒,你現在相信了吧?」
  話聲出口,左手一抬,從大袖中伸出鳥爪般五指,朝地面上虛虛作勢,抓了一把。這一抓不打緊,但見一陣旋風過處,竟然把地上砂土,抓了一個窟窿。
  青衣少年不覺大吃一驚。突然間,沙堆中飛起拳頭大一團黑影!
  白髮老摳哈哈笑道:「七大婆面前,你還想逃?」
  右手朱紅鳩杖輕輕一撩,「拍」的一聲,把那團黑影,擊落地上。
  青衣少年急忙舉目瞧去,只見好是一個黑色的東西,背負厚甲、腹生六足,闊頭尖嚎,丑黑如狐,此時霎著兩顆綠頭似的眼珠,拱伏不動。
  白髮老嫗尖笑道:「好傢伙,你現在怕了?別怕,別怕,老太婆把你帶回去,正好給小孫女玩。」
  彎下腰,一手把它捉了起來,往「朝山進香」的黃布袋中,塞了進去。
  青衣少年看得大奇,這東西只有拳頭大小,難道方才害死三個人的,就會是它?心中想著,不覺抬目問道:「老婆婆,這是什麼?」
  白髮老嫗笑了笑道:「這是久已絕種的射工,養到這麼大了,少說也有百年以上,大概是黑石島的徒子徒孫,把它帶出來的。」
  青衣少年道:「它能殺人?」
  白髮老嫗側過臉來,尖笑道:「你方才不是看到它含沙射影,殺了嶗山門下的小道士?」
  青衣少年道:「它既是害人的東西,老婆婆留著何用?不如把它弄死了的好。」
  白髮者嫗雙腮鼓動,說道:「老太婆的小孫女,就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看到了,不知該有多麼高興呢!唔,小娃兒,你這件功勞著實不小!」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傾了蕁豆大一顆藥丸,隨手遞將過來,說道:「快把這藥丸吞了。」
  青衣少年接到手上,忍不住問道:「老婆婆,在下可是中了它的毒麼?」
  自發老摳呷呷笑道:「射工噴出來的沙,奇毒無比,你沾上了,早就和嶗山小道士作伴去了,還等得到現在?」
  青衣少年道:「那麼在下……」
  白髮老嫗不耐的道:「你是撞上了老太婆的陰風透骨,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全身僵凍而死,給你解藥,還不趕快吞服?老太婆要找小孫女去了,沒時間和你囉嗦。」
  說完,自顧自策杖而去。
  青衣少年聽她說出自己撞上了她陰風透骨之言,不由想起方才見到她的時候,果然覺得身上透過一絲寒意,暗暗忖道:「原來她一見面,就對自己暗下毒手……」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有氣,猛地抬起頭來,哪知就在自己轉了個念頭的工夫,白髮老嫗早已走的沒了蹤影。
  「娘說的不錯,江湖上果然人心叵測,自己原是一番好意,差點就不知不覺的送上了性命!」
  青衣少年運氣一試,果然發現內腑之間,已被一股陰寒之氣所侵襲,任你運功行氣,依然驅之不散。心知自發老嫗說的不假,此種陰毒功夫,看來非她獨門解藥不可,當下就把手中藥丸,納入口中,一面在樹下坐了下來。
  約莫過了盞茶時光,再一運氣,體內寒氣,消解得好快,業已蕩然無存,這就起身朝山上走去。經過迥馬嶺、二天門、石經谷、走上快活三,這是泰山道上最平穩的一段路了。
  青衣少年吁了口氣,看看天色,已過中午,他方才問過伏虎廟的僧人,知道只要走完這三里半路,就到雲步橋了。
  一面從身上取出乾糧,邊走邊吃,一面領略著山色風光。走了一回,耳中已經可聽到雲步橋的瀑布聲,趁著風勢,從上面隱隱傳來,心頭一喜,腳下也同時加緊,直向峰上奔去。
  登上御帳坪,但聽洪洪水聲,已在腳下,這是一道橫在峰與峰之間的深澗,一道匹練似的瀑布,宛如玉龍倒掛,直注壑底,山澗中白雲瀰漫,深不見底,一條石樑,從臨壑懸巖直向對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遠?
  雲步橋,終於到了!
  他想起臨行之前,自己問過娘:「孩兒見了雲中叟老前輩,該說些什麼?」
  娘笑著說:「不用多說,你只要把娘交給你的東西,雙手呈上,雲中叟老前輩自有交待,人家是武林中的老前輩,他說什麼,你就聽著,千萬不可多問,別讓人家笑咱們岳家出去的孩子,不懂規矩。」
  他伸手摸摸貼身收藏的布包,舉步朝橋上走去,白雲迷茫,山風凜冽,身臨絕壑,聽到的只是震耳欲聾的洪洪水聲,說驚險,也著實夠驚險。但青衣少年家學淵源,一身武功,已得乃母真傳,提氣而行,眨眼工夫,便已到達對崖。
  舉目瞧去,只見一片松林之間,果然有三間茅舍,依山而起,那自然是雲中叟隱居之所了。
  青衣少年不敢怠慢,整了整身上衣衫,緩緩走近門前,只見兩扇板門,並沒掩上,顯見雲中叟沒有外出。
  茅屋裡面,看去十分簡陋,只要略一打量,便已一目瞭然,除了中間一張木桌,兩條木凳,就別無家俱。思忖之間,已經到了門口,腳下一停,正身恭敬的道:「雲中叟老前輩在家麼?」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什麼人,請進來。」
  隨著話聲,從室後走出一個骨瘦如柴,顛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的乾癟老人。
  青衣少年趕忙走了進去,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長揖,說道:「老丈就是雲中叟老前輩了?」
  老人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一手摸著鬍子,點點頭道:「正是老朽,小哥有什麼事嗎?」
  青衣少年慌忙拜了下去,道:「晚輩岳小龍,奉家母之命,叩謁老前輩來的。」
  雲中叟口中唔了一聲,道:「小哥姓岳……,啊,請坐,請坐,令堂要小哥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岳小龍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布包,雙手遞了過去,道:「家母令晚輩送來此物,請老前輩過目。」
  那布包已是十分陳舊,外面用針線縫得密密的,不知裡面究系何物?
  雲中叟接過布包,手指略為掄摸了一下,納入袖中,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小哥就在這裡請坐,老朽去去就來。」
  岳小龍忙道:「老前輩只管請便。」
  雲中叟朝他微微一笑,轉身朝裡面走去。
  岳小龍心中暗想:「敢情雲中叟也不知道這布包中是什麼東西,匆匆進去,想是要拆開看過了之後,才能和自己談話。」
  心中想著,就在下首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過了一盞熱茶時光,仍然不見雲中叟出來。
  岳小龍因母親叮囑過自己,見了雲中叟老前輩,不可有失禮之言,只好耐著性子,恭恭敬敬的正襟坐在凳上等候。但聽門外響起一陣橐橐履聲,一個手持竹聳的紫臉老人,飄然走了進來。
  這老人穿著一襲布袍,身材偉岸,銀髯飄胸,望去使人有肅然起敬之感!他跨進屋中,一眼瞧到坐著的岳小龍,臉上微露驚奇,拂髯道:「小哥怎麼又來了?」
  岳小龍不知這位紫臉老人是誰?尤其他這句「怎麼又來了」,說的好不奇怪!
  自己還是第一次來,也從沒見過他,他可能認錯了人。心念轉動,但因對方也是找雲中叟來的,自然是前輩高人無疑,一時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晚輩是叩見雲中叟老前輩來的,今天才來,老丈也許認錯人了。」
  紫臉老人目射奇光,問道:「你昨天不是來過了,怎說今天才來?」
  岳小龍暗暗哦了一聲,心想:「他果然認錯了人。雲中叟老前輩名動八方,求見他的人,自然不少。」一面答道:「晚輩還是剛才才來,昨天來的只怕不是晚輩。」
  紫臉老人微嘿道:「難道老夫還會看錯?唔,你找雲中叟有什麼事?」
  岳小龍原是心高氣傲之人,心中暗道:「我不過尊你年老,你自己纏夾不清,認錯了人,好像還是我騙了你一般。」想到這裡,不覺淡淡一笑,笑道:「晚輩方纔已經拜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他要晚輩在這裡等候……」
  紫臉老人身軀微震,雙目寒光一閃,急急問道:「你說你見過雲中叟了?他人在哪裡?」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有事進去了。」
  紫臉老人迅速朝裡瞥了一眼,沉聲道:「他在裡面?」話聲方落,人已搶著朝屋後掠去。
  岳小龍但覺眼前一花,紫臉老人已經閃入屋去,心中不禁暗暗驚駭:「這老人好快的身法!」
  念頭還未轉完,疾風颯然,那紫臉老人已經站在面前,白髯飛揚,一臉肅穆,沉聲道:「小哥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
  岳小龍楞的一楞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裡面麼?」
  紫臉老人道:「老夫問你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
  「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這一句話聽到岳小龍耳中,心頭猛地一震,這不是明明說他就是雲中叟嗎?一時駭然道:「老前輩就是……」
  紫臉老人沒待他說出,接口道:「老夫正是雲中叟秦某,小哥快說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樣?」
  岳小龍心頭大急,答道:「那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長不短棉袍,額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
  雲中叟一手撫鬚,略微沉吟了一下,問道:「有多少時間了?」
  岳小龍道:「大概只有一盞熱茶時光。」
  雲中叟嘿然道:「諒他也跑不出多遠,唔,小哥今天又跑來這裡,還有什麼事?」
  岳小龍道:「晚輩真的是剛才才來。」
  雲中叟奕奕雙目注在岳小龍臉上,徐徐的道:「你叫岳小龍?」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點頭應「是」。
  雲中叟從懷中摸出一個金錢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繼道:「令堂命小哥帶了這枚情物,前來見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個自稱岳小龍的人,已經取去了。」
  岳小龍聽的心神大震,自己前來泰山,原來要取回寄存之物,娘連自己都沒有明說,外人怎會知道?一面抬目問道:「家母命晚輩前來,臨行時交予晚輩一個陳舊布包,只說布包送與老前輩,老前輩自有交待,晚輩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麼存物。」
  雲中叟道:「你把布包交與假冒老夫的人了麼?」
  岳小龍道:「晚輩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輩。」
  雲中叟白眉軒動,望著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這就奇了,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頓,雙目睜處,精光電射,洪聲喝道:「好小子、老夫差點被你騙過去了。」
  岳小龍駭然道:「老前輩,晚輩說的句句是真……」
  雲中叟滇日喝道:「老夫何等樣人?豈會輕易上你的當?你若真是岳家後人,你娘豈會不把詳情告訴於你?何況黃山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又豈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岳小龍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說道:「老前輩……」
  雲中叟喝道:「你小子膽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後人,還說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難為於你。」
  岳小龍急道:「老前輩息怒,晚輩實是……」
  雲中叟喝道:「不用多說,老夫言出如山,你隨身長劍呢?」
  岳小龍目口莫辯,還想再說。
  雲中叟竹筇一頓,厲聲喝道:「你劍呢,再不亮劍,老夫要出手了!」
  岳小龍連連後退道:「晚輩無論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輩動手。」
  雲中叟白髮飄飛,冷嘿道:「沒出息的東西,岳家哪有你這樣不成材的後人?」
  這話可說重了!
  岳小龍聽的神色一變,後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聲道:「晚輩奉家母之命前來,心尊老前輩為人,老前輩不察真偽,這般苦苦相逼,晚輩縱然不才,也不能辱沒了先人,所謂恭敬不如遵命。看來晚輩只好拜領老前輩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嗆的一聲,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流動的軟劍,一下掙得筆直,抱劍恭立。
  雲中叟望了那軟劍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隨手一招,呼的當頭直罩過來。
  這間客堂地方不大,他雖是隨後一揮,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幾乎佔滿整間屋子。
  岳小龍叫道:「老前輩恕晚輩放肆了。」
  不閃不躲,抖手一劍,直向當頭罩下的杖影中點去。
  雲中叟竹筇伸縮之間,杖風呼嘯,快若雷奔,要是換了一個人,幾乎連他杖勢都看不清楚,但岳小龍自幼就得慈母悉心傳授,劍上造詣,少說也下過十年苦功,此時一見雲中叟杖勢奇幻莫測,飛灑而至,暗暗一咬鋼牙,手腕連振,奮力封出,只聽一片杖影之中,「錚」「錚」「錚」三聲龍吟般清啊!
  杖影倏斂,岳小龍一條右腕,直振得麻上肩頭,腳下同時登登的後退了四五步!
  雲中叟杖笨立在原處,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紀,十三快劍,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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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0:09 |只看該作者
  岳小龍心頭大感驚凜,自己這柄夔龍劍,削鐵如泥,方才明明和雲中叟的竹筇連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築,竟然絲毫無損!聞言不覺心中一動,忖道:「原來他是有意試試自己的。」連忙收起軟劍,拱手道:「老前輩杖下留情,現在大概相信晚輩是岳小龍了?」
  雲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龍劍來,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後人了。」說到這裡,把那杖黑黝八卦遞了過來,一面說道:「這是黃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時不察,被鼠輩假扮小哥,從老夫手上騙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還敢冒充老夫,可說膽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脫不了干係,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負責追回原物。不過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黃山天都峰,問問姜老兒,他的信符怎會落到人家手裡?也要他查上一查。」
  岳小龍接過寒鐵八卦,正想問話,雲中叟已經揮手道:「老夫還得追那鼠輩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岳小龍再說,身形一晃,奇快無比的閃出屋去。
  岳小龍抬頭望去,雲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當下把寒鐵八卦揣入懷中,出得茅屋,剛過雲步橋!
  只見一條灰影,正在橋頭上探望,這入腳步輕而緩慢,無聲無息,有如幽靈一般!
  岳小龍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補補綴綴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個布袋,蓬著一頭亂髮,但亂髮之下,卻是一張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頭,卻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總之,這人臉上好像隨時都在改變!
  岳小龍再也想不到一個人的臉孔,變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出來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語氣低沉,但說的十分柔和。
  岳小龍被他擋住了去路,尤其這一句話,聽到耳中,就覺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個人的聲音,說的如此柔和,怎會又有如此邪異?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威脅著自己,不覺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雙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著自己,目光一對,岳小龍忍不住心頭泛起一絲寒意,從他眼睛裡發出來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陰晦如夜,剎那之間,竟然變幻莫測!
  岳小龍面對著這樣一個神秘而奇特的人,實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惡,但心頭已經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問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經在橋頭等了好一回了。」
  岳小龍只覺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覺好像被對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開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朋友在橋頭等我,有什麼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聽一件事。只是不好驚擾雲中叟老前輩,才在此地恭候大駕……」他語聲變的出奇的柔和,接著說道:「兄弟還沒有請教小哥貴姓大名?」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灰衣人連連拱手道:「原來是岳小哥,你和雲中叟老前輩大概是世交了?」
  岳小龍如今已經察覺此人一身邪氣,知道在這種人面前,絕不能告訴他真話,這就搖搖頭道:「在下久聞雲中叟老前輩大名,是想求他收錄來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點頭笑道:「岳小哥原來是慕名而來,那是沒見到雲中叟了?」
  岳小龍自然不曾聽出對方口氣,只是試探他和雲中叟的關係,說道:「在下緣慳一面,沒遇上雲中叟老前輩。」
  灰衣人始終凝注著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遠道而來,緣慳一面,實在太可惜了。」
  岳小龍本來不想和他多說,只是隨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話,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聽著聽著,慢慢的好像覺得自己真和雲中叟緣慳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語氣更柔,但接著說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極,雲中叟老前輩去了哪裡,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時就跟我去,保管見到他老人家。」
  岳小龍對他說的話,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卻暗暗忖道:「自己已經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還跟他去作甚?」他在頃刻之間,心頭突然一清,皺皺眉道:「朋友在橋頭等我,究竟有什麼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臉上依然事著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緊盯著岳小龍,一霎不霎,緩緩說道:「小哥不是要我帶你去見雲中叟老前輩嗎?」
  岳小龍道:「在下之事,不勞朋友費心,你攔著我究有何事?」
  灰衣人神色微變,說道:「小哥難道不想去見雲中叟老前輩了?」
  岳小龍道:「在下不想去了。」
  灰衣人笑了笑道:「小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其實兄弟也是一番好意。」
  岳小龍恍惚之間,又覺得他確是一番好意,但心頭忽然又是一凜,暗道:「此人一身妖異,自己莫要上了他的當!」心中想著,一面問道:「朋友不是說要向我打聽一件事麼?有話請說,在下還要趕下山去。」
  灰衣人仰天「哦」了一聲,笑道:「是,是,兄弟確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要向小哥打聽……」
  岳小龍道:「什麼事?」
  灰衣人道:「小哥今天是清早就上山來了?」
  岳小龍道:「不錯。」
  灰衣人道:「那麼你曾瞧到什麼人走在你前面麼?」
  岳小龍想起上山之時,果然有人從自己身後擦身而過,那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心中不覺一動,望了灰衣人一眼,道:「那是朋友了。」
  灰衣人點頭笑道:「哈哈,小哥眼力不錯,那正是兄弟,小哥後來可曾遇上什麼怪異之事?」
  岳小龍心中暗想:「他說的怪異之事,自然是指射工毒沙殺人的事了。」
  灰衣人瞧他沉吟不語,目光閃動,接著問道:「小哥方才究竟看到了什麼?」
  岳小龍道:「在下什麼也沒有遇上。」
  灰衣人獰笑道:「小哥那是不肯說了。」
  岳小龍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陰笑道:「小哥不說,兄弟也猜到你看到了什麼?」
  突然左手一探,朝岳小龍肩頭抓來。
  岳小龍還站在橋樑上,見他突然伸手抓來,只好往後躍退,劍眉一挑,喝道:「你……」
  喝聲未出,灰衣人上身朝前一僕,左手未收,右手揚處,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口中喝道:「下去吧!」
  岳小龍真沒想到灰衣人會有這般毒辣,此刻身在樑上,對方這一掌,又是全力推出,來勢極猛,可說甚是驚險。倉促之間,只好一沉真氣,站穩雙足,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一擊。
  雙方掌力接實,響起一聲蓬然大震,岳小龍心神一蕩,他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只覺灰衣人掌力甚是雄渾,自己差點接不下來。
  灰衣人同樣怔的一怔,陰笑道:「果然有點門道!」
  一句話的工夫,雙手連揮,攻出了三掌。
  岳小龍被他逼的往後連退了兩步,想起自己身在橋上,一旦失手,非被對方打下山澗去不可。他心頭一急,奮力反擊,呼呼兩掌,穩住了劣勢,怒聲道:「我和你無怨無仇,朋友難道定要把我置之子死地麼?」
  灰衣人道:「不錯!」
  身形猛然前跨一步,又攻出了三掌。
  但這三掌,全被岳小龍封解出去,喝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灰衣人獰笑道:「只因小哥看到了兄弟。」
  他掌勢一變,雙臂伸縮,五指一攏,宛如兩條灰蛇,像雨點般朝岳小龍身前大穴啄來,手法奇詭無比!
  岳小龍從沒和人動過手,對敵經驗不足,但一連接了他幾招之後,心情漸漸定了下來。大喝一聲,雙掌一緊,突然反守為攻,使出一套奇快絕倫的掌法,連綿搶攻過去。
  轉眼之間,業已攻出了一十八掌。出手之快,當真像電閃風飄,驚雷驟發。
  灰衣人被他這一輪迅速絕倫的掌法,逼的連連後退,大有應接不暇之感,心頭大吃一驚。雙腳一頓,身子倒躍而出,口中喝道:「住手!」
  他這一倒躍,業已讓開了擋在橋頭的去路。
  岳小龍見他自行躍開,不覺也急忙收住掌勢,突見數十點細小藍光,直向自己飛射過來!
  原來那灰衣人在倒躍出去之時,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蓬毒針。
  岳小龍沒想到對方會突施暗算,再想後退,已是不及!
  就在此時,只覺自己身前,起了一陣颯然風聲,那筆直射來的一蓬藍光,忽然宛如斜風飄細雨一般,從斜刺裡飛灑出
  灰衣人吃了一驚,沉聲喝道:「什麼人?」
  「阿彌陀佛!」
  只見三丈外一片林前,站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年約五旬的老和尚,合掌當胸,口喧一聲佛號,走了過來,說道:「雲步橋乃是秦老施主隱居之所,施主總該知道此地的禁忌,不可出手傷人。」
  灰衣人冷冷問道:「大師父如何稱呼?」
  那和尚望了灰衣人一眼,說道:「貧衲少林智通。」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原來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得很,嘿嘿……」
  轉身朝山徑上疾奔而去。
  岳小龍知道自己幸遇這位少林高僧出手相救,連忙抱拳行了一禮道:「幸蒙大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智通大師合掌還禮道:「小施主怎會和這等凶人結下怨隙?」
  岳小龍道:「在下和他素不相識,並無怨隙可言。」
  智通大師打量著岳小龍,問道:「小施主趕來泰山,自然也是找雲中叟老施主來的了,不知尊師是誰?」
  岳小龍道:「在下只是跟家母練過幾年武功,並無師承。」他說的原是實話,但聽到智通大師耳中,只當他不肯吐露來歷,淡淡一笑道:「貧衲尚有要事,恕先走一步了。」
  說完,合掌一禮,緩步朝雲步橋走去。
  岳小龍忙道:「大師請留步。」
  智通大師身形一停,問道:「小施主還有什麼見教?」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屋中。」
  智通大師轉身問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岳小龍道:「在下剛從雲步橋來,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一個人出去了。」
  說話之間,只見兩條人影飄然行來!
  左邊一個是頭綰道髻,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額下留一把花白鬍子,肩負一柄闊劍,看去像一株長不大的古松。
  左邊是一個紫臉虯髯的蛇背老人,架著一根李公拐,右腳已跛。
  這兩人飄然行來,看去緩慢,其實來的極快,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智通大師迎上一步,合十道:「謝觀主,歐陽大俠請了,多年不見,何幸得在此地遇上兩位掌門人。」
  岳小龍聽的吃了一驚,暗想:「這兩人原來還是掌門人,不知是哪一門派的?」
  原來那矮小道人是嶗山通天觀主謝忌量。跛腳老人則是八卦門掌門人破俠歐陽磐石。
  岳小龍從來沒在江湖走動,自然不認識兩人。
  謝忌量一眼瞧見到了智通大師,目光倏然一亮,打了個稽首,呵呵大笑道:「原來是智通大師,幸會之至!」
  莫看他人生得矮小,有若侏儒,這一開口,聲音卻是十分嘹亮。
  跛俠歐陽磐石同樣拱拱手道:「大師佛駕遠來,想是找雲中前輩來的了?」
  智通大師合掌答道:「貧衲奉方丈之命,資書前來,歐陽大俠和謝觀主莫非也是找秦老施主來的?」
  歐陽磐石雙目隱泛精光,臉色微微一變,忽然歎了口氣:「一言難盡,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師如若尚未見過雲中前輩,且容到了屋中,再作詳談?」
  謝忌量接口道:「歐陽大俠說的極是,貧道如果料的不錯,大師趕來泰山,也和此事有關。」
  岳小龍暗暗忖道:「原來他們全是找雲中叟老前輩來的,瞧他們說話吞吞吐吐,大概是疑著自己在側,不願多說了!」
  心念轉動,正待向智通大師告別!
  智通大師合十道:「貧衲也是剛才到此,是這位小施主見告,秦老施主已經出來了,此刻不在屋中,咱們還是在這兒恭候吧!」
  兩人來時雖然瞧到了岳小龍,但並未十分注意,這時經智通大師一說,還當他是雲中叟的門人弟子,兩人目光不禁同時朝岳小龍投來。
  謝忌量單掌打了個稽首,問道:「雲老去了哪裡?」
  岳小龍還未回答,智通大師接道:「據說是追一個人去的。」
  歐陽磐石奇道:「追一個人……」
  話聲未落,突見一條人影如飛而來,那是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還沒奔近,口中氣喘吁吁的叫道:「師傅,不好了……」
  謝忌量濃眉陡然一豎,大喝道:「孽畜,當著兩位師伯,這般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袍袖猛然一拂,把那中年道士丟得連翻了兩個斜鬥。
  中年道士聽到師傅大喝,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顫顫兢兢的伏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嶗山弟子叩見兩位師伯。」
  智通大師合十還禮。
  歐陽磐石偏頭道:「謝道兄叫他起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事故?」
  謝忌量喝道:「還不起來,究竟有什麼事?」
  那中年道士叩了兩個頭,站將起來,躬著身道:「弟子奉命找尋二師兄下落……」
  謝忌量道:「你二師兄怎樣了?」
  中年道士道:「弟子一路找去,沒有找到二師兄的影子
  謝忌量沒待他說完,叱道:「沒有找到你二師兄,也不用這般慌張。」
  中年道士連應了兩聲「是」,才道:「但弟子經過捨身崖,看到斜出崖外的一株樹上,懸空吊著一個人……」
  謝忌量問道:「是不是你二師兄?」
  中年道士囁嚅的道:「不是,弟子探出頭去,仔細看了,那人是自縊的,弟子覺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兩眼望著師傅,不敢說出口來。
  謝忌量雙目一瞪,怒喝道:「好像是誰?」
  中年道士打了個哆嗦,道:「好像是……是……雲中叟老……老前輩……」
  這話聽得在場四人全部猛然一震!
  武林四老雲中叟會在捨身崖自縊而死?除非是這個莽道士看錯了人!
  謝忌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急忙追問道:「你說什麼葉
  中年道士道:「弟子覺得那人極像雲中叟老前輩。」
  智通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這是不可能的事。」
  歐陽磐石道:「你會不會看錯人?」
  中年道士道:「弟子去年曾跟師傅來過雲步橋,大概不會錯了。」
  謝忌量凜然道:「有這等事,咱們快走!」揮了揮手。
  中年道士欠身道:「弟子領路。」
  說完,轉身朝前奔去。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緊跟在中年道士身後,急急奔行,岳小龍也跟著他們,一路飛奔下去。
  不消片刻,便已趕到捨身崖。但見仄徑上,直挺挺躺著一具老人的屍體。
  中年道士怔的一怔,心想:「方纔明明吊在崖外的屍體,不知是誰已經把他解下來了。」
  要知吊著屍體的這株孤松,生在崖外八七丈處,斜懸絕壑,下臨干尋,上吊的人,若不具上乘身手,極難下去,但要從那樹上,解下屍體,弄上崖來,自是更非身具絕頂武功的人,決難辦到。
  中年道士站停身子,垂手道:「師傅,就在這裡了。」
  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三人目光落到那屍體之上,心神不期猛然一震!
  那老人雖已死去多時,但無論從他面貌身材,和飄胸銀髯上看去,不是望重武林的泰山雲中叟,還有誰來?
  離屍體不遠,還遺留著一條五色綵帶,那自然是他自縊致死的繩子,不知是誰把他解了下來,丟棄路旁。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雲中叟活到了八十多歲,竟然會無緣無故的跑到捨身崖上吊,
  謝忌量面色凝重,俯下身去,仔細凝視了一會,駭異的道:「真會是雲老。」
  「阿彌陀佛。」
  智通大師朝雲中叟屍體合十一拜,徐徐說道:「貧衲覺得秦老施主決非自縊身死的。」
  歐陽磐石接口道:「大師所見極是,兄弟也是這樣想法,只是雲中前輩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有誰……」
  底下的話,托長語氣,沒說下去。
  岳小龍心頭暗暗忖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趕假冒他騙走自己東西的乾癟老人去的,那麼這殺死雲中叟的兇手,準是那乾癟老人無疑。」
  謝忌量在雲中叟身上仔細檢查一遍,仰臉說道:「雲老身上找不出絲毫傷痕。」
  不錯,雲中叟除了頭上有一條自縊致死的紫血繩痕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傷痕了!
  不,他眉心還有一條細如髮絲的紅痕,那敢情是上吊之時,不小心被他自己指甲劃破的,這當然算不了是傷痕。
  智通大師微微皺了下眉,道:「謝觀主是否覺得秦老施主眉心這條紅痕,有些古怪?」
  謝忌量聳然一驚,道:「大師之意,是說……」
  歐陽磐石巨目圓睜,吃驚道:「此人如能傷得了雲中前輩,而不落痕跡,那除非是只有傳說的無形劍一類工夫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歐陽大俠說的無形劍,那是玄門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可傷人於無形,這和佛門中『無相神功』極相近似,擊中人身,看不出絲毫痕跡,但秦老施主眉心,留下了這條紅痕,似非無形劍所傷……」
  謝忌量沉吟道:「大師一說,貧道倒想起一個人來,只是此人已在十幾年前身死,未聞還有後人?」
  歐陽磐石瞿然道:「道兄說的可是岳天池岳大俠麼?據說此人極為正派,可惜他出道江湖,只有三年,就英名殞落……」
  他言語之間,似是對那位岳天池岳大俠極為推崇。
  智通大師接口道:「秦老施主眉心紅痕,正和當年岳大俠獨門神功『多羅葉刀』所傷,極相近似,據說這『多羅葉刀』是佛家旁支的武功……」
  岳小龍站在一旁,正聽的津津有味。
  瞥見七八丈外一株大樹後面,深出一頭蓬著花白頭髮的腦袋,朝自己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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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4:45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無頭公案

  那人滿臉皺紋,頦下留了一把花白山羊鬍子,那不是假冒雲中叟騙去自己布包的乾癟老頭,還有誰來,
  他一眼瞧到岳小龍,忙不迭的把頭縮了回去。
  岳小龍驟睹乾癟老頭,不覺大喝一聲道:「老賊,你還想逃?」
  雙肩一晃,長身掠起,疾快的朝大樹後面撲去。
  那乾癟老頭瞧到岳小龍追來,轉身就跑。岳小龍哪裡肯捨,緊緊追了下去。
  乾癟老頭低頭徐走,看去跑的不快,但岳小龍不住的提吸真氣,還是和他隔了數丈距離,無法追趕得上。
  兩人一前一後,奔了里許光景。
  岳小龍越追越氣,大聲喝道:「老賊,你給我站住。」
  乾癟老頭果然聞聲停步,回過身來道:「站住就站住,小哥這樣一路窮追我老頭子,到底為了什麼?」
  岳小龍功運全身,漸漸逼近,喝道:「昨天假扮在下,從雲中叟老前輩那裡,騙取先父寄存遺物,也是你了。」
  乾癟老頭還在喘息,舉手抹抹汗水,矢口否認道:「沒有,那是沒有的事。」
  岳小龍冷笑道:「那你方才為什麼假冒雲中叟,騙取在下布包?」
  乾癟老頭嘻的笑道:「那是小哥認錯了人。」
  岳小龍怒聲道:「至少你騙走了在下的東西。」
  乾癟老頭道:「我叫小哥等在那裡,你不是見到秦老兒了麼?」
  岳小龍道:「見到了,才知道先父寄存的東西,已經被你騙走。」
  乾癟老頭口中「咄」了一聲。
  岳小龍又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你去的,他無緣無故死在捨身崖,大概也是你下的毒手了?」
  乾癟老頭臉色一正,道:「小哥怎好亂說,秦老兒和你在屋中說話,我老頭就躲在屋外,可笑他竟會沒瞧到我,匆匆的往外就跑,我卻一直跟在小哥身後。」
  岳小龍自然不肯相信,冷笑道:「你說一直跟在我身後,那就說說我遇到了些什麼人?」
  乾癟老頭聳聳肩,笑道:「你在橋頭碰上了黑石島的小混混的時候,我還沒過橋哩,後來他打出一蓬蠍尾針,我正想出手,忽見少林和尚趕來,我想他看到有人在雲步橋行兇,定然不會袖手,也就樂得偷懶,果然他一記劈空掌,把小混混驚走。接著嶗山道士和八卦門的歐陽磐石,連袂而來,我還站在橋上,直到那小道士說出秦老兒在捨身崖自縊身死,我才比你們先了一步,趕到那裡,可歎秦老兒越老越不中用,真會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龍聽他說的不錯,心想:「如此看來,殺害雲中叟的兇手,確實另有其人了。」一面抬目問道:「雲中叟老前輩的屍體,是你解下來的麼?」
  乾癟老頭道:「這倒不錯,我老頭趕到之時,秦老兒還吊在樹上,是我給他解下來的。」
  岳小龍道:「你可知兇手是誰?」
  乾癟老頭雙手一攤,道:「我老頭看到的,小哥也都看到了,我知道的那會比你多?」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自己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了。」目注乾癟老頭,冷冷說道:「咱們話已經說了不少,還沒說出騙取在下布包,究竟是何居心?」
  乾癟老頭道:「老頭子實在是一片好心。」
  岳小龍道:「什麼好心?」
  乾癟老頭認真的道:「秦老兒那裡,已是是非之地,我引開他,原想勸你早些離開。」
  岳小龍暗暗忖道:「他這話倒也不像有假,許多人趕到雲步橋,確實似有什麼事情。」他想起娘臨行時一再叮囑,江湖遍地都是是非,自己離家外出,千萬不可惹事,這就伸手道:「那你把布包還給我吧!」
  乾癟老頭點點頭:「東西自然要還給你,只是小哥留在身邊,會有麻煩。」
  岳小龍道:「這個不勞費心。」
  乾癟老頭突然低聲道:「那邊有人來了。」
  岳小龍忍不住回頭瞧去,乾癟老頭趁機拔腳就跑。
  岳小龍瞧的大怒,口中喝道:「老賊,你往哪裡逃?」
  長身掠起,右手一探,朝乾癟老頭身後抓去,他家傳武功,原以快速見長,這一抓,當真迅如閃電,眼看手指快要觸及乾癟老頭後背。
  哪知他上身忽然朝前一顛,無巧不巧,被他讓了開去。
  岳小龍又急又怒,一提真氣,身形加速,左手又奇快無比的向他身後抓到。
  要知這回兩人間距離,只不過前後一步之差,岳小龍抓出左手,無論如何都可以夠得上部位,哪知依然僅僅只能手指觸到他衣服。
  一前一後追了一段路,那乾癟老頭忽然捨了山徑,一頭鑽進林去。岳小龍自然不肯放鬆,跟在他身後追進松林,就這一晃眼的工夫,已經不見乾癟老頭蹤影。
  岳小龍只好停住身子,凝目諦聽,他內功已有相當火候,普通數丈之內,稍有動靜,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這一諦聽,果然聽到兩丈外「刷」的一聲,原來乾癟老頭已從另一個方向逃出林去。
  岳小龍冷嘿一聲,身發如電,一下朝那發音之處追撲過去。果見乾癟老頭躡手躡腳的鑽出松林,回頭瞧來,一眼瞧到自己,又拔腳飛跑。
  岳小龍心裡有數,這乾癟老頭無論身手,只怕高過自己甚多,真要逃走,自己決難追上他,但岳小龍一來是自己千里迢迢,奉命送與雲中叟的東西,被對方騙走,二來是少年氣盛,縱然明知對方身手,高過自己,豈肯就此罷休?一面提吸真氣,飛身急追,口中喝道:「老賊,你就算逃上西天,我也要追到你佛國。」
  乾癟老頭邊跑邊道:「小哥,你口口聲聲叫我老頭老賊。就算你爹在世,也不敢對老頭子這般無禮。」
  兩句話的工夫,又一頭朝林中鑽去。
  他敢情路頭極熟,一會鑽進松林,一會又從另一頭鑽出,凡是他鑽行的地方,都有小徑可通,好像在抄著近路。
  這樣你追他跑,前後只不過隔了丈把距離,岳小龍就是迫不上他。兩人翻山越嶺,差不多奔行了快有半個時辰,天色逐漸接近黃昏!
  乾癟老頭忽然回頭道:「小哥,這裡是一拳石,再過去就是有名的亂石穿空,路可不大好走,你小心看清楚了才好。」
  岳小龍怒喝道:「你縱有詭計,姓岳的要是怕了,就不會一路追下來了。」
  乾癟老頭嘻的笑道:「老頭叫你小心看清楚,總不是什麼壞話吧?」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加快,朝前飛掠而去。這一下奇快無比,眨眼之間,倏然隱沒不見。
  岳小龍大吃一驚,急忙縱身追去,但見兩旁亂石如林,好像雜亂的人群,舉目四顧,哪裡還有乾癟老頭的影子?心中晴想:這老頭一身輕功,果然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只不知他一路把自己引來究竟是何居心?
  突聽身側嘻的一聲輕笑,響起乾癟老頭聲音,說道:「小哥,我在這裡。」
  岳小龍急忙轉身望去,只見乾癟老頭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側,離自己不到數尺來遠,一手摸著山羊鬍子,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這數尺距離,探手可及,但等到岳小龍轉過身去,他身子滑溜,一下閃入了亂石叢中,口中叫道:「小哥來吧!」
  岳小龍怒哼一聲,縱身朝他身後撲去。
  乾癟老頭回頭瞧到岳小龍跟蹤追來,立即朝左一閃,往另一支石筍後面躲去,等岳小龍追到,他又往右一閃,到了另一座石後。
  岳小龍緊跟在他身後,看的到,迫不到,心頭更是氣憤。
  乾癟老頭好像對每根石筍,都熟的背得出來,不但東一閃,西一拐,滑溜無比,口中還不住的喊著:「往左閃,往右閃,喂,快斜退半步,別碰上鼻子。」
  他邊喊邊跑,你若是不依照他喊出來的走法,那準得碰上鼻子。
  亂石如林,乾癟老頭就在這片亂石林中,和岳小龍泡上了,穿來穿去,團團亂轉,簡直在捉迷藏!
  岳小龍跟在他後面,一追一跑,奔行了片刻,漸漸發覺乾癟老頭在亂石中穿行的身法,甚是奇特,舉足起步,一晃而逝,好像緊貼著石筍飛行。一時不覺暗暗留上了神,看他如何移步出足?如何晃身擺肩?
  這一留神,乾癟老頭走在前面,自然清晰可見,但也發現他晃動的姿勢,竟然無一雷同。心頭暗暗感到驚異,忖道:「這是什麼身法,竟有如此奇妙?」
  乾癟老頭似是意存賣弄,腳下也愈走愈快,只見他在亂石叢中,不停的跳來蹦去,旋轉飛掠,一個人有如電閃雷奔,匝地飛繞。
  岳小龍因留心上了他的腳步,腳下也自然加快。
  正在奔行之間,只聽乾癟老頭呵呵大笑道:「小哥果然天資過人,悟性極高,可惜老頭還有事去,沒時間多耽,你記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話聲甫落,一道人影破空飛起,在蒼茫夜色中,如浮矢掠空,一閃而逝!
  岳小龍聽的一呆:「自己記住多少?這話是說他已經知道自己留心他的身法步法了!」
  岳小龍原是絕頂聰明之人,心念一動,不禁恍然大悟,乾癟老頭把自己引來此處,那是有意以身法相傳,只差沒和自己明說而已!
  如此看來,這乾癟老頭定然也是一位隱跡風塵的前輩高人,只不知他究是何來歷,他怕再想下去,把心中記著的步法忘了。
  一時那還怠慢,立即排除雜念,依照胸頭所記,模仿乾癟老頭舉足移步之法,在亂石林中,遊走起來。
  岳小龍方才跟在乾癟老頭身後,看人遊走,雖已發覺對方施的是一個極為深奧的身法,但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知一旦模仿起來,立時感到甚是繁雜,不是出步不對,就是晃動的姿勢走樣,走了一會,總是似是而非,這才體會到這一身法,竟是博大深奧,奇幻莫測,難怪乾癟老頭說出記住多少,就算多少的話來。
  天色漸漸昏暗!
  岳小龍只是聚精會神的邊走邊想,有時覺得走對了兩三步,但以後的步法,忽然又錯亂了,只好趕忙停住,心中思索一遍,然後再走。
  這樣一邊琢磨,一邊摹仿著閃走,足足練了半個多時辰,才算勉強走對了十來步。自己記住的,就是這一點了,再要思索,哪裡還想得起來?
  他上山之時,原本帶著乾糧,這就在石上坐下,吃飽肚子,重又開始,把記住的十來步法,反覆練習。
  夜色逐漸深濃,山風呼嘯,寒意漸重!
  岳小龍全部心神都放在這十來式奇奧的身法上,連這時已經是什麼時候了,都是毫無所覺。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岳小龍正好停了下來,舉目瞧去,只見兩名肩負長劍的道士,一前一後,飛一般從亂石林前馳奔過去。
  不,前面一個,在奔近石叢之際,突然身形一折,很快閃到大石後面,伏了下來。
  岳小龍瞧的奇怪,暗暗忖道:「這條山徑不寬,僅容一人奔行,走在前面的一個,忽然折身躲到石後,分明是要後面那人替他掩護行藏,那麼這兩人身後,莫非有人追蹤?」
  心念轉動,也自伏身不動。果然,只不過轉眼工夫,石林前又有一條黑影,尾隨而至。
  那黑影顯然頗具江湖經驗,追近亂石林,似乎起了疑竇,腳下略微遲疑,兩道森冷眼神,向亂石叢中瞥了一眼,才像幽靈般閃了過去。
  他身形剛過,躲在大石後面的道士,一躍而出,落在山徑之上,冷嘿一聲道:「朋友請留步。」
  這下大出黑影意料之外,身軀一震,霍然停步,冷聲道:「什麼人?」
  走在前面的道士立刻也身形一轉,回過頭來,接口笑道:「自然是貧道師兄弟了。」
  他們兩人正好一前一後,截住了黑影去路。
  那黑影原來是個黑衣漢子,目光一抬,嘴裡迸出一串冷笑,傲然問道:「你們是嶗山門下吧?」
  站在他前面的道士答道:「朋友說對了。」
  黑衣大漢森冷的道:「嶗山門下還唬不倒人。」
  後面那個道士道:「咱們用不著唬人。」
  黑衣大漢道:「你份攔住我去路,那是存心找岔來的了?」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到底誰找誰的岔,朋友心裡明白。」
  黑衣大漢道:「你們要待怎的?」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咱們只想知道朋友一路跟蹤的目的何在?」
  黑衣大漢獰笑道:「不錯,我想看看你們用道袍裹的是什麼東西?」
  站在前面的道士問道:「有此必要嗎?」
  黑衣大漢道:「咱們抖明瞭講,就算是謝忌量在此,我也看定了。」
  後面那個道士怒聲道:「朋友的口氣不小,你是何人門下?」
  站在前面的道士笑道:「三師弟,人家是厲山來的。」
  後面那個道士冷哼道:「惡鬼車敖也唬不到人……」
  話聲未落。突聽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接口說道:「老夫幾時得罪了你小道士?」
  月色映照下,不知何時,多了個一頭赤髮,面貌獰惡的黃衣老人。
  岳小龍瞧的大吃一驚,自己躲到石後,竟然沒瞧到他是如何來的?
  黑衣大漢一眼瞧到黃衣老人,趕忙恭身叫了聲:「師傅。」
  站在前面的道士臉色大變,欠身道:「嶗山門下勞一清叩見車老前輩。」話聲一落,抬目喝道:「三師弟,你出言無狀,還不快向車老前輩陪罪?」
  岳小龍暗暗哦道:「原來這人就是惡鬼車敖,光看他來去無蹤,一身造詣,顯然非同小可了!」
  後面那個道士只好同樣恭身下去,道:「晚輩褚承清冒犯車老前輩,還望老前輩恕罪。」
  惡鬼車敖陰沉一笑道:「不敢當,老夫本來就唬不倒人,這話,你們大概是聽老道士說的了。」
  勞一清聽他口氣不善,暗暗皺了下眉,說道:「晚輩師弟心直口快,無心冒犯了老前輩,家師定當重責。」
  說話之時,只見山徑上又有兩名黑衣漢子飛奔而來,那兩人裝束和先前那個黑衣漢子相同,敢情也是惡鬼車敖的門人。
  惡鬼車敖低沉的道:「兩位攔著劣徒,還是無心的麼?」
  勞一清道:「老前輩垂察,今晚之事,實是由這位道兄一路跟蹤晚輩兄弟而起……」
  褚承清道:「唬不倒人這句話,也是令高徒先瞧不起家師,晚輩只是回敬他的。」
  惡鬼車敖向先前那個黑衣漢子問道:「是這樣麼?」
  先前那個漢子躬身道:「弟子方才瞧到他們在前山一處林中,鬼鬼祟祟的脫下道袍,包著東西,口中似乎還說什麼厲山門下,弟子覺得事有蹊蹺,才一路跟在他們身後,想看個究竟。」
  惡鬼車敖兩道陰沉目光,落到勞一清捧著的包裹之上,問道:「你們包裹裡面包著的是什麼東西?」
  勞一清既駭且懼,連腿都發軟了,力持鎮靜,一面答道:「那是三……件兵器。」
  惡鬼車敖道:「打開來給老夫瞧瞧。」
  勞一清心知在這魔頭面前,自己兩人不可能脫身,這才放下布包,說道:「晚輩師兄弟,在前山一處松林中,發現了敝派大師兄的長劍,棄置地上,另外還有兩柄鋼叉,晚輩和三師弟猜想,可能是老前輩門下,只是不敢確定,想帶去給家師瞧瞧。」
  隨即俯下身去,打開用道袍包著的包裹,裡面果然是一劍兩叉三件兵刃。
  岳小龍一眼認出那三件兵刃,正是早晨被射工含沙射影殺死的三人所有之物!
  惡鬼車敖只瞧了一眼,點點頭,陰森的笑道:「很好,老道士幾時教了你們殺人滅跡的法兒?」
  勞一清全身一震,急道:「老前輩,這是誤會……」
  惡鬼車敖怒哼道:「事實俱在,還有什麼誤會的?嶗山門下殺了老夫兩個門下,老夫少不得要殺上嶗山門下四個,才算夠本,你們老道士有幾個徒弟?」
  先前那個黑衣人道:「啟稟師傅,謝忌量有四個門人。…
  惡鬼車敖口中「唔」了一聲,伸手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一指,道:「這樣正好,你們過去,先把這兩個拿下了。」
  三個黑衣漢子有兩個應了一聲,朝勞一清兩人走去。
  勞一清知道惡鬼車敖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功力詭異,九大門派,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了他。此刻眼看對方盛怒之下,喝令拿人,心頭著實害怕,但想到嶗山派門下,真要給人拿下,豈不弱了師父的名頭:一念及此,不覺抗聲道:「老前輩和家師也是舊識,雙方並無怨隙可言,老前輩不容分說,一口交定晚輩師兄殺了你門人,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壓小麼?」
  話聲甫落,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一聲不作走到前面,伸手一揪,就把兩人輕而易舉的拿下。
  勞一清、褚承清身子扭動了一下,根本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見兩人臉上,滿是激憤之色。
  勞一清大聲喝道:「老前輩也是成名人物,出手暗算,算得什麼?」
  岳小龍原也看得奇怪,嶗山門下的兩個道士,看去武功全都不弱,也不像是甘心束手就縛,怎會毫無反抗,任人拿下呢?
  此時聽勞一清說出暗算的話來,心中登時恍然大悟,敢情惡鬼車敖方才伸手一指,就已將兩人制住了。
  惡鬼車敖嘿然道:「老夫不喜多說,你們老道士現在哪裡?」
  褚承清憤怒的道:「到碧霞宮去了。」
  惡鬼車敖道:「好,老夫就到碧霞宮找老道士去。」
  先前那個黑衣漢子道:「師傅,方才弟子看到武當天鶴子,點蒼追風雁並肩走去,好像也是趕赴碧霞宮去的。」
  惡鬼車敖濃眉一掀,奇道:「武當道士也來了?嘿嘿,點蒼那姓葛的,不過仗著他師兄翻天雁的名頭,如今也算上了一號人物。」
  他言詞之中,似是對追風雁意存不屑,接著喝道:「走,咱們上碧霞宮去。」
  說完,跨大步子往磐石道上就走,三個門人押著兩個嶗山道士,相隨而去。
  岳小龍從沒涉足江湖,雖然不知天鶴子、追風雁等名人,但九大門派他自然知道,此時聽說武當、點蒼的人都趕上碧霞宮去了。
  想起少林智通大師,八卦門的跛腳老人,方才和嶗山謝觀主在一起,謝觀主既然去了碧霞宮,那麼智通大師和跛腳老人大概也去了,如今惡鬼車敖又趕了去。這些武林人物紛紛趕往泰山,究竟是為了什麼?」想到這裡,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也悄悄的跟在他們身後走去。
  從亂石林上去,窄狹通道隨著陡峭石壁,一路向上盤行。
  普通人到了這裡,就是雙手攀緣鐵索,還得提心吊膽的爬行,山風一動,松濤怒號,山谷皆應,聽來更是驚心動魄!
  岳小龍跟在他們身後,他已經看到過惡鬼車敖武功奇高,怕被前面的人發覺,不敢過於逼近,一路貼壁而行,和他們保持了七八丈距離。
  一會工夫,便已登上玉皇頂,碧霞宮覆蓋千間,殿脊重重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好不壯觀。
  惡鬼車敖卒領三個門人,一路昂首闊步,直向大門走去。
  岳小龍略一躊躇,很快閃到右側林中,藉著樹木掩護,悄悄跟了過去。
  這碧霞宮又名碧霞元君詞,是泰山頂上最大的廟宇,房屋之多,不下千間。但此刻除了正中大殿上還有燭光之外,偌大一片屋宇,竟然再也找不出一點燈光。
  這情形,顯然異乎尋常,也意味著今晚碧霞宮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道士們事先得到了警告,才各自熄燈就寢。
  惡鬼車敖目空一切,施施然進入大門,剛到大天井中央,突聽有人喝了一聲:「什麼人?」
  殿前左右兩座亭中,很快閃出四條人影,一字擋在前面。
  惡鬼車敖瞧也沒瞧,嘿然道:「老夫是什麼人?」
  大袖一抖,朝前拂去!
  就在此時,只聽殿上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徒兒們不得無禮,來的是厲山車大先生。」
  這話說的已經遲了,惡鬼車敖大袖一拂之勢,看去不帶絲毫風聲,和面前擋路的四人,少說也有七八尺距離,但他這一揮,那四個人宛如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誰也站不住腳,跌跌撞撞的往後連退。
  差幸這四個人見機的快,發覺不對,趕忙踴身橫躍,才算閃避了開去。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武當門下,果然有些火候。」
  他把人家四人一袖揮了出去,還說他們有些火候?大概他口中的「有些火候」那是說四人沒被撞倒。
  殿上蒼勁聲音笑道:「車大先生過獎了,快請到殿上一敘。」
  岳小龍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掩入大門,此時趁著惡鬼車敖揮手震退四人之際,慌忙身形掠動,閃到殿前右方一棵參天古樹之下。輕輕一縱,飛上樹幹,隱好身形,悄悄撥開枝葉,舉目望去。
  只見殿上點燃著兩支粗如人臂的紅燭,燭光熊熊,甚是光明。
  大殿右側,靠壁一張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白銅茶盤,盤中一壺香茗,和五六個白磁茶盅,另外還有一個方型朱漆九宮格果盤,盤中分裝著九式糕餅蜜餞,這是碧霞宮替客人準備的茶點。
  八仙桌邊上放了幾把椅子,一共坐著五人,岳小龍見過的就有三個。
  那是身穿月白僧袍的少林羅漢堂主持智通大師,身高不逾五尺、猶如一株矮小古松的嶗山通天觀主謝忌量,紫臉虯髯、跛了右足的八卦門掌門人跛俠歐陽磐石。
  另外兩人,一個面貌清懼、黑髯飄胸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當天鶴子。另外一個白面無鬚,方中藍衫,看去不過三十左右,一身儒生打扮的,敢情是點蒼追風雁了。
  這一番話,若要交待清楚,就覺得話長,其實岳小龍只是目光一瞥的工夫。
  此時惡鬼車敖已經大模大樣的跨上大殿,巨目一掄,口中發出低沉的笑聲,說道:「原來都在這裡了。」
  坐著的五人紛紛站起,武當天鶴子稽首道:「劣徒無知,冒犯了車大先生,貧道深感歉意。」
  惡鬼車敖嘿然笑道:「也許老夫走的快了些,幾個小道士沒看清楚是誰,老夫就出手推他們一把,兩不吃虧,就也算了。」
  少林智通大師合十道:「車老施主怎麼也會趕來?」
  車敖道:「你們來得,老夫來不得,嘿嘿,說來可笑,老夫是接到了一封無頭信,限老夫今晚三更以前,趕到碧霞宮,不然,就有殺身之禍,老夫從不信邪,卻也非趕來瞧瞧不可。」
  原來他接到了一封無頭信,江湖上能惹得起惡鬼車敖的人,可說已是不多。
  謝忌量驚奇的道:「車兄接到了一封無頭信?」
  惡鬼車敖道:「怎麼,難道你們不是?」他目光落到謝忌量身上,登時哼了一聲,問道:「老道士,你四個寶貝徒弟都帶來了麼?」
  謝忌量道:「車兄有什麼事麼?」
  惡鬼車敖陰笑道:「沒什麼,你四個徒弟,如果全在這裡,老夫打算當著你老道士,宰了他們。」
  岳小龍瞧的暗暗好笑,心想:「這惡鬼車敖,武功奇高,人卻是個老粗。」
  謝忌量駭然道:「莫非劣徒有什麼開罪之處……」
  惡鬼車敖冷冷一哂,道:「開罪倒是沒有,不過你老道士兩個徒弟,殺了老夫兩個徒弟,老夫說過,最少也要殺你四個。」
  謝忌量道:「車兄說笑了。」
  惡鬼車敖沉聲道:「車某言出如山,幾時說過笑話?」
  謝忌量皺眉道:「這不可能,劣徒怎會無緣無故殺了車兄高足!」
  惡鬼車敖道:「誰知道?你調教出來的小道士居然還會殺人滅跡,做的乾淨俐落。」
  謝忌量道:「此事真相如何,車兄能否賜告?」
  惡鬼車敖道:「這有什麼真相假相:你不會去問問小道士?」話聲一落,朝殿外招招手道:「來呀,還不把兩個小道士押來。」
  只見三個黑衣漢子推著兩個道士,走上殿來。
  謝忌量瞧到自己兩個門人落在人家手中,臉色不禁為之一變,目注兩人,喝道:「孽畜,你們如何與車大先生的門下起了爭執?」
  惡鬼車敖低笑道:「老夫嫌他們出言不遜,穴道未解,你這話不是多問了麼?」
  謝忌量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心頭顯得甚是氣惱。
  智通大師眼看雙方即將翻臉成仇,連忙合十道:「兩位都是舊識,有話好說。」
  惡鬼車敖冷笑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伸手朝捧著灰布包裹的門人招了招手。
  那黑衣漢子把捧著的布包放到地上,隨手打了開來,那是用一件灰衣道袍包著的兩支三股鋼叉和一柄長劍。
  謝忌量目注到劍柄之上,赫然刻著「嶗山羅貫清」五個小字,瘦削臉上,神色再變,目中射出凌凌寒光,道:「這是貧道大弟子羅貫清的寶劍!」
  惡鬼車敖道:「不錯,那是老夫門下老大、老三的鋼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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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5:24 |只看該作者
  他隨著話聲,伸手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虛虛一拂。
  這一拂,兩人穴道頓解,立時跪了下去,叫道:「師父
  謝忌量沉著臉喝道:「你們大師兄被誰殺了,你們只管說出來。」
  這話已然懷疑他大弟子羅貫清可能遭了惡鬼車敖的毒手。
  勞一清叩頭道:「弟子奉命找尋大師兄下落,在前山一處松林中,發現了大師兄的寶劍和這兩柄鋼叉。弟子和三師弟想到這兩柄鋼叉極像是車老前輩門下之物,才一併撿來,原想趕來報告師父,不料路上遇到車老前輩,硬說是弟子殺了他們兩個門人。」
  謝忌量道:「你們可曾在松林附近搜索?有沒有打鬥痕跡,或是流血的地方。」
  勞一清道:「沒有,弟子都搜索過了。」
  謝忌量道:「也沒找到屍體?」
  惡鬼車敖道:「已經被你寶貝徒弟毀屍滅跡,哪來的屍體?」
  謝忌量怒聲道:「車兄怎好如此武斷?」
  惡鬼車敖更是憤怒,大聲道:「這情形還不明顯?你命三個徒弟躲在林中,暗算老夫兩個徒弟,結果被老夫門下殺了一個,但他兩人也不支倒地,這兩個小道士就撿了三件兵器,來向你覆命,被老夫截住了。」
  謝忌量氣得身軀顫動,朝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望了一眼,怒笑道:「諸位道兄都聽到了,天下哪有這等無中生有,自以為是的道理?」
  惡鬼車敖道:「老夫一向如此。」
  謝忌量敞笑一聲道:「車兄認為嶗山謝忌量是好欺侮的麼?」
  惡鬼車敖道:「數幾十年來,老夫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犯了老夫,我就得加倍奉還。」
  兩人怒目而視,暗暗凝神蓄勢,一觸即發,但兩人心頭卻各存顧忌。
  別看謝忌量身材矮小,像個侏儒。嶗山派的武功,本屬玄門正宗的一支,擅於以柔克剛,一身修為,在九大門派中,也算得數一數二的人物。
  惡鬼車敖除了剛愎自用,憑自己的好惡行事,其實也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凶人。江湖上只因他生相獰惡,武功詭異,使的又是一柄鋼叉,才替他取了個「惡鬼」的外號,見到他的人,都有敬鬼神而遠之的意思在內。
  此刻雙方在言語上說僵了,大有立時動手之意,但雙方都在求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誰也不肯貿然出手。
  岳小龍隱身樹上,心中暗暗忖道:「他們這場爭執,除了自己曾目擊三個門人中毒死去,屍骨無存的死因,只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說的出來,自己該下去給他們排解排解才對。」
  心念方動,只見天鶴子搖手道:「兩位且請歇怒,此事據貧道看來,也許另有原因。」
  惡鬼車敖道:「還會有什麼原因?」
  跛俠歐陽磐石接口道:「天鶴兄說的極是,兩位的令高徒是否遇害,尚未可知,何苦先傷了和氣?」
  惡鬼車敖道:「要是你八卦門下,被他毀屍滅跡,你也不肯傷了和氣?」
  歐陽磐石道:「從這三件兵刃遺留在松林中這一點看來,三位令高徒也許是同時遇上了強敵,但林中既未發現打鬥痕跡,更未找到屍體,也許是被人所擒……」
  惡鬼車敖道:「你相信這兩個小道士說的是真話麼?」
  勞一清、褚承清兩入因師父沒叫自己起來,還跪在地上,聞言同聲道:「晚輩對師父說的,決不敢有半句虛言。」
  謝忌量望他們揮了揮手,兩人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
  惡鬼車敖道:「有誰敢擄老夫的徒弟?」
  歐陽磐石淡淡一笑道:「車老哥不是接到了一封無頭信麼?你是赴誰的約來的?」
  惡鬼車敖道:「你說是約老夫來此的人,擄了我徒弟?」
  歐陽磐石道:「兄弟雖然不敢確定,但也有此可能。」
  謝忌量攢眉道:「此人約我們來此,究竟有何居心?」
  天鶴子道:「此人不但向咱們九大門派挑釁,而且還約上車大先生,若非是個狂人,那就另有陰謀,莽莽江湖,總算平靜了十來年,只怕又有不測風雲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老衲也有如此想法,尤其雲中叟秦老施主不早不晚會在今天突然自縊致死,實在是件令人費解之事。」
  惡鬼車敖高大身軀驀然一震,轉目道:「秦老自縊死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智通大師連連向空合十道:「不過是天黑以前的事,謝觀主、歐陽大俠和貧衲趕去,已經氣絕多時了。」
  惡鬼車敖驚詫的問道:「身上可有傷痕?」
  智通大師把當時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惡鬼車敖濃眉一攏,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臉上神色一變,急急問道:「大師是說秦老投環的繩子,是條綵帶?」
  智通大師道:「不錯,貧衲和謝觀主、歐陽大俠趕到之時,秦老施主的屍體,已被人從捨身崖外抱了上來,離屍身不遠,就遺有一條綵帶……啊……」
  他說到「綵帶」兩字,突然似有所悟,口中不自覺的驚啊了一聲。
  岳小龍隱身樹上,只覺所有在座的人剎那間,全都神色有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只見歐陽磐石點頭道:「可能……」
  天鶴子徐徐說道:「只是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沒聽人說起她了。」
  岳小龍看他們吞吞吐吐的說話。心中更覺起疑,但也隱約可以聽出雲中叟之死,似是和那條綵帶有關。
  惡鬼車敖巨目一掄,道:「這個咱們暫且不說,老夫先想知道諸位齊集此地,可是也接到了無頭信麼?」
  智通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老施主就是不問,貧衲也要奉告……」
  謝忌量目光一橫,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到外面亭中休息去,武當派的師兄們全在那裡。」
  勞一清、褚承清師兄弟兩人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惡鬼車敖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自然聽的出謝忌量的口氣,這分明是有意把門下弟子支使出去的。這就回頭朝他三個門人喝道:「你們也可以出去了,若有不開眼的人闖進來,不論他是什麼人,都替我拿下。」
  三個黑衣人答應一聲,很快的朝殿外走去。
  岳小龍瞧到兩人都把徒弟攆出大殿,暗自忖道:「原來他們不願讓門下弟子聽到,由此看來,這些人的齊集碧霞宮,果然有著一件十分機密之事。」
  心中想著,不覺屏息凝神,用心諦聽。他藏身的這棵大樹,就在殿前右側,和他們相距少說也有三數丈之遙。
  只聽智通大師說道:「貧衲奉掌門師兄令諭,前來泰山,只知敝師兄一串從不離手的檀木念珠,在半月之前,忽然失竊,而且那竊取之人,公然留下束帖,要敝師兄著人到泰山碧霞宮領回失物。」他語氣微頓,接著又道:「貧衲行前,掌門師兄回泰山乃是秦老施主隱居之地,曾有指示,務必先向秦老施主請示。沒想到秦老施主竟在今日突然仙逝,此事雖屬巧合,但如今看來,諸位道兄也紛紛趕來了碧霞宮,就顯得此事極非尋常了!」
  岳小龍暗暗想道:「原來少林方丈被人竊走了一串檀木念珠。」
  惡鬼車敖大馬金刀的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搔搔赤髮,道:「此事果然有些離奇,貴寺方丈大通大師一身修為,已臻上乘,那串檀木念珠,既是從不離手之物,如何會被人竊走的?」
  這話不錯,從不離手之物,縱然是平常人,也不會被人竊走,何況是深居簡出,名重武林的少林寺方丈?
  智通大師道:「這個貧衲就不清楚了。」
  惡鬼車敖朝身右坐著的武當天鶴子問道:「你們武當派可是也失竊了什麼嗎?」
  他說話老氣橫秋,毫不客氣,但江湖上誰都知道惡鬼車敖就是這樣的人,要他說客氣話也說不來,大家也就不以為怪。
  天鶴子稽首道:「車大先生說的不錯,敝觀失竊的,是掌門人上天表的朝天飭。」
  惡鬼車敖道:「這人也留下了一封無頭信,要道兄到碧霞宮來領取。」
  天鶴子道:「正是如此。」
  岳小龍愈聽愈奇,少林、武當,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派,這人居然偷了他們的東西,還敢留下束帖,叫人到這裡來領回去……
  他隱身樹上,和幾人坐處,相距約有三數丈距離,一在殿外,一在殿內,而且他們聲音又說的極低,聽來自然十分吃力。
  岳小龍伸長脖子,用心諦聽,不知不覺間,一顆頭向左邊偏去,這一偏,只覺耳朵碰上了毛茸茸的東西,有些癢兮兮的感覺,鼻中也隱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心中方自一怔!
  突聽有人尖細叱道:「你這人怎麼攪的?」
  岳小龍聽的大吃一驚,這人就在自己身邊,原來樹上還躲著一個人!
  這聲低叱,不打緊,但殿上坐著的都是修為功深的一代高手,聲音雖然不響,如何瞞得過他們?惡鬼車敖目光一抬,射出兩道深深寒電,低沉喝道:「什麼人,還不給老夫下來?」
  岳小龍不知自己該不該下去?
  只聽那尖細聲音應聲道:「下來就下來。」
  樹枝一陣搖晃,撲的一聲,一條瘦小人影,從樹上躍落,朝大殿走去。那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身穿破褂,滿臉污灰,頭戴一頂破舊氈帽的童子。
  那童子衣衫雖然襤褸,膽子卻是不小,在六個人冷電般的目光注視之下,絲毫沒有畏怯之色,從容走上大殿。
  智通大師眼看這童子神態從容,心中暗暗動疑,忖道:「這童子來的兀突,而且氣度不凡,怎會穿這樣一身襤褸衣服,莫非其中有詐?」
  想到這裡,不覺朝天鶴子望去。
  天鶴子自然也看出來了,不覺微微點了點頭。
  那童子一直走到惡鬼車敖身前四五尺處,才停下身來,問道:「是你叫我麼?」
  惡鬼車敖道:「你是什麼人?」
  那童子道:「我又不像你們,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我是什麼人,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這兩句話,聽在惡鬼車敖耳中,心頭大感受用,臉色稍弄,問道:「你方才和誰在說話?」
  那童子回頭朝樹上一指,說道:「和他!」
  糟糕,他指的正是岳小龍!
  惡鬼車敖目凝凶光,沉喝道:「還有什麼人?」
  岳小龍應道:「在下。」
  他硬著頭皮長身掠出,飛落階前,舉步走上大殿,朝坐著的六人拱了拱手。
  那童子望著岳小龍,忽然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惡鬼車敖怒哼道:「真是些飯桶,連進來了兩個人,都會一無所覺。」
  他罵的雖是自己門下,但座上五人覺得憑自己等人的修為,連近在咫尺的大樹上,隱藏了兩個人都不曾發覺,也自感到臉上無光。
  跛俠歐陽磐石目光直注岳小龍,回頭朝智通大師問道:「大師,方才雲步橋前,說雲中叟前輩迫人去了的,可是此子麼?」
  智通大師道:「不錯,就是這位小施主。」
  歐陽磐石「篤」的一聲,鋼拐一拄,人已霍然站起,朝岳小龍點點頭道:「小兄弟請過來兩步,老朽有幾句話問你。」
  岳小龍走了過去,拱拱手道:「老丈要問什麼?」
  歐陽磐石道:「黃昏前,咱們曾在雲步橋見過,雲中叟前輩追人出去的話,是你告訴智通大師的麼?」
  岳小龍點頭道:「正是在下告訴大師的。」
  歐陽磐石問道:「小兄弟如何知道的?」
  岳小龍道:「在下那時剛從雲步橋來,自然知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一個人出去的了。」
  天鶴子忍不住問道:「小施主可曾看到雲中前輩追的是什麼人嗎?」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如果據實說出,勢必同時說出自己找雲中叟的事,但娘再三關照,自己前來泰山,不可對任何人多說。」
  天鶴子是何等人物,但看他沉吟不語,不禁動了疑心,兩道清朗目光,盯著岳小龍,撫鬚道:「小施主怎的不說?」
  岳小龍終究初出江湖,臉上不覺一紅,答道:「在下不知雲中叟者前輩追的是什麼人?」
  謝忌量道:「那麼小施主怎知雲老是追人出去的?」
  岳小龍道:「在下久慕雲中叟老前輩之名,今日經過此地,特地上山叩謁,蒙他老前輩延見,但說了沒有幾句,雲中叟老前輩忽然大喝一聲,追了出去,在下退出之時,就遇上了大師。」
  歐陽磐石冷冷道:「小兄弟說的,只怕還有不盡實之處吧?」
  岳小龍道:「在下說的,全是實情。」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又怎會和丐幫之徒遇上了?」
  岳小龍道:「在下過橋之時,就在橋上和那人相遇,他追問在下,早晨上山時,可曾看到什麼古怪之事……」
  惡鬼車敖問道:「你看到了什麼古怪之事?」
  歐陽磐石朝智通大師問道:「大師說的丐幫之徒,可是申秋松麼?」
  智通大師點點頭道:「正是此人。」
  那襤衣童子瞧大家爭向岳小龍盤問,他站在岳小龍身邊,臉帶微笑,只是一言不發。
  岳小龍笑道:「那人追問在下的,大概就是車大先生和謝道長三位高徒遇害之事了……」
  惡鬼車敖巨目一睜,精芒閃動,沒待岳小龍說完,猛地巨掌一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小娃兒,你看到老夫的徒弟被誰害死了?」
  他這一抓,出手奇快,岳小龍冷不防給他抓住了脈門,心頭一驚,急忙用力一掙,沒能掙脫。
  惡鬼車敖見他想掙,手又加了幾分力道,冷喝道:「你還不快說。」
  岳小龍只覺被抓著的手腕,骨痛欲折,心頭不覺有氣,喝道:「你先放手。」
  惡鬼車敖厲聲道:「老夫叫你快說!」
  岳小龍要待運氣,但脈門被扣,那想運得上氣?一張俊臉,痛得通紅,但仍是神色如常,劍眉一剔,怒聲道:「你要間在下的話,自該先放開手來。」
  智通大師適時合十道:「車大先生不可難為了這位小施主,還是聽他說吧!」
  惡鬼車敖五指一鬆,嘿然道:「老夫從未見過這等倔強之人。」
  岳小龍被他抓的一條右臂,麻上肩頭,此刻雖是鬆開了五指,手臂依然麻木不仁,不覺憤然道:「在下也從未見過這等蠻橫的人。」
  謝忌量道:「小施主什麼時候看到小徒的?」
  岳小龍道:「在下早晨上山、經過斗姥閣,冷不妨被人在肩頭重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擦身而過。在下舉目望去,那兩人去勢極快,在下看到的僅是背影,似是兩個身穿黑色勁裝,背負鋼叉的漢子……」
  惡鬼車敖道:「不錯,那是老夫兩個徒弟。」
  岳小龍沒有理他,接著說道:「他們去路也正是在下必經之路,哪知走沒多遠,突聽前面傳來兩聲慘號,在下急忙循宙尋去,只見地上棄置了兩柄鋼又,卻是不見人影……」
  惡鬼車敖巨目中寒光熠熠,問道:「老夫兩個徒弟呢?你聞聲尋去,大約有多少工夫?」
  岳小龍道:「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在下也正感奇怪,身後又來了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人。」
  謝忌量道:「那是小徒羅貫清了。」
  岳小龍續道:「那道人走近兩柄鋼叉之時,突然也口中慘叫一聲,撲倒地上……」
  謝忌量神情一震,失聲道:「小徒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龍道:「在下正待趕去,但就在這一瞬工夫,他衣服身上逐漸化去,轉眼之間,只剩了一柄寶劍……」
  謝忌量吃驚道:「這是什麼毒藥暗器,竟有這般厲害?」
  惡鬼車敖嘿然道:「老道士,這小子滿口胡言。」
  岳小龍道:「在下乃是親眼目睹之人,敢以性命作保。」
  惡鬼車敖道:「你性命值幾個錢?」
  那褸衣童子似乎也聽得好奇,轉動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岳小龍,低聲問道:「你沒有看到暗算的人?」
  岳小龍道:「沒人暗算,那是一隻藏在沙堆裡的射工,它看到人影,就會噴射毒沙。」
  天鶴子長眉微攏,道:「此物雖出江南,但絕種已久,如何會在泰山出現?」
  岳小龍道:「在下過來之時,那只奇毒無比的射工,已經被人捉出來了。」
  惡鬼車敖道:「那是什麼人,你總看清楚了?」
  謝忌量道:「不錯,此人說不定就是毒害小徒的人了!」
  岳小龍道:「那是一個老婆婆,她自稱七太婆……」
  「七太婆」三個字,聽的在坐的人,無不神情一凜,相顧失色!
  惡鬼車敖沒待岳小龍說完,厲笑道:「好小子,什麼人支使你到老夫面前,來撒這個彌天大謊的?」
  岳小龍楞然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實,你要是不信,那就算了。」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老夫相信的很!」
  五指箕張,突然朝岳小龍抓來。
  岳小龍看他臉露獰笑,似是不懷好意,心下早已有了準備,身形輕輕一閃,身子倏然向一側疾閃出四五尺,避開了他擒拿之勢,喝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惡鬼車敖微微一怔,霍然離座而起,陰聲道:「瞧不出你小子好靈快的身法……」
  口中說著,左手作勢,正待抓出。
  要知岳小龍這一閃,正是在「亂石穿空」學會的身法,無意中使了出來。
  在座之人,雖已看出岳小龍不是尋常少年,但惡鬼車敖的「七步擒拿手」,例無虛發,素有「鬼抓」之名,竟然無法抓得住他,不覺全都飛過一絲驚奇之容。
  謝忌量起身道:「車兄且慢出手,貧道想問間這位小施主。」
  惡鬼車敖喉頭一陣咯咯低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你要問就問吧!」
  說罷,又大馬金刀的回身坐了下來。
  謝忌量朝岳小龍打了個稽首道:「小施主方才說那射工是被七太婆捉去了,此話當真?」
  岳小龍道:「在下說的全是真話。」
  謝忌量又道:「小施主如何知道她是七太婆?」
  岳小龍道:「那老婆婆自己說的。」
  謝忌量道:「她生的如何一個模樣,小施主還記得麼?」
  岳小龍被兩人問的心頭早生怒意,但他心知在座之人,無一不是在江湖上有著崇高身份,是以勉強壓制著心中氣憤,從容對答。此時聽謝忌量追問七太婆生得如何模樣,分明是不信自己之言,不覺憤然道:「那老婆婆在下見過,自然記得。」
  當下就把七太婆是個一頭白髮,腰背弓彎,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喙,眼小如豆,兩腮皮肉下垂,手握朱紅鳩杖,杖上掛一隻黃布袋,詳細述說了一遍。
  謝忌量臉色微變,望了在座諸人一眼,道:「這就奇了。」
  惡鬼車敖道:「這有什麼稀奇?這小子縱然沒見過七太婆,那自然是支使他來的人告訴他的了。」
  岳小龍看他們似乎還不相信自己真會遇上七太婆,心想:「這七太婆大概是個大大有名的人,才會使這些人聽到七太婆之名,就疑神疑鬼。」一念及此,不禁抗聲道:「在下明明遇上七太婆,難道這也有假不成?」
  惡鬼車敖面泛陰笑,低沉的道:「小子,你知道七老太婆是誰?」
  岳小龍道:「這個在下不知道。」
  惡鬼車敖嘿然道:「告訴你,小子,七老太婆是昔年魔教的老祖宗,三十年前早就死了!」
  「三十年前早就死了」,這話聽到岳小龍耳中,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自己遇上了鬼?
  不可能,這個決不可能!
  青天白日,哪會有鬼,那老婆婆捉了射工,還說帶回去給他小孫女玩,那明明是人!
  惡鬼車敖瞧岳小龍沒作聲,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走了一輩子的江湖,豈會被你一個黃口小兒瞞騙得過,你倒說說,究竟是什麼人支使你到這裡來說鬼話的。」
  他雖在大笑,但話聲依然甚是低沉,和他高大的身軀,頗不相稱。
  謝忌量接口道:「車兄說的極是,此人捏造七太婆在泰山出現,也許是有意轉移大家的目標。」
  惡鬼車敖得意的道:「老夫懷疑這小子准和無頭信有關。」
  他此話一出,大家覺得岳小龍果然大有疑問,雖沒附和,但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投注到岳小龍身上。
  岳小龍終究初出江湖,俊臉一紅,氣憤的道:「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說話怎好如此武斷。」
  惡鬼車敖冷然道:「老夫就是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看的多了,那會有錯?」
  「嗤……」突然有人低低的笑出聲來!
  惡鬼車敖突然巨目一掄,朝那樓衣童子喝道:「你笑什麼?」
  褸衣童子抿抿嘴道:「我自然是笑你咯!」
  惡鬼車敖怒哼道:「好小子,你敢笑老夫,要是在十年之前,早把你摔出去了。」
  褸衣童子道:「有什麼不敢?你車大先生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情,憑你一生歷練,見多識廣……」
  惡鬼車敖一手摸著鬍子,微微點頭,口中低「唔」一聲。
  樓衣童子接著道:「但可惜你今晚兩件事都沒說對,方才硬說你兩個門人是被嶗山門下殺了,現在又硬說他和無頭信有關……」
  他口齒伶俐,說的好像炒豆一般。
  惡鬼車敖臉色一沉,喝道:「老夫說的難道不對?」
  褸衣童子哼了一聲道:「自然不對,他明明和無頭信無關,你偏偏一口咬定是他,我明明是奉命給你們送信來的,你偏偏問也不問。」
  此言一出,在座諸人不禁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褸衣童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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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6:39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夾纏不清

  惡鬼車敖雙目圓睜,厲聲道:「很好,你奉命送信來的,信在哪裡?」
  褸衣童子笑道:「你急什麼,我帶來的是口信。」
  惡鬼車敖問道:「那寫無頭信的,究竟是什麼人?」
  褸衣童子道:「自然是我師傅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小施主尊師,如何稱呼?」
  褸衣童子道:「子不呼父名,徒不道師號,我師傅是誰,你們知不知道,並無重要……」
  說到這裡,倏然住口不言。
  謝忌量道:「今晚在場之人,都是尊師留柬邀約而來,尊師自然也已趕來碧霞宮了。」
  大家給謝忌量一說,覺得此話果然有理,九大門派,這裡已經到了五派,對方決不會只派一個童子前來。那麼褸衣童子的師父,可能就隱身附近,眾人臉上顯然不動聲色,但已暗暗留神殿外的動靜。
  褸衣童子冷冷說道:「我師傅是何等身份的人,怎會親自到碧霞宮來?」
  他言下之意,似是他師傅身份極為崇高!
  跛俠歐陽磐石江湖經驗何等老到,他冷眼觀察,只覺那童子雖是滿臉油污,衣服襤褸,但仍掩不住他娟秀眉目,和柔細的聲音。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是女子喬裝來的?」
  疑念一生,不覺洪聲笑道:「小兄弟既然敢來,當著老朽等人,那就毋須再喬裝了,難道老朽等人,還會瞧不出來?」
  褸衣童子冷聲道:「我只是一時好玩罷了,誰還喬裝來著?」
  話聲一落,一手脫下氈帽,同時脫去一身檻褸衣衫,放下挽起縛在腰間的衣袂,抹清臉上油垢,打開頭上髮髻。
  他動作迅速而熟練,眨眼之間,一個褸衣童子已經變了一個身穿鵝黃衣的,長髮披肩,嬌麗動人的少女了。
  岳小龍瞧得暗暗一怔,心想:「她原來是個女子,難怪自己方才在樹上會聞到一股淡淡幽香。」
  黃衣少女一手攏著秀髮。忽的回過臉來,朝岳小龍嫣然一笑!
  惡鬼車敖嘿然笑道:「原來是個黃毛丫頭,就算你再變個青面燎牙的鬼怪,也唬不倒人!」
  黃衣少女臉色一寒,不屑的道:「你是惡鬼,你唬得倒人?」
  惡鬼車敖目射凶光,右手微微動了一下,正待發作!
  天鶴子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既是奉尊師之命,帶來口信,那就請說吧!」
  黃衣少女秋水般眼神,朝眾人掃了一眼,徐徐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口信,諸位隨我進去就是了。」
  天鶴子問道:「女施主要貧道等人隨你到哪裡去?」
  黃衣少女道:「暖閣。」
  惡鬼車敖道:「到暖閣去作什麼?」
  黃衣少女冷冷道:「我奉師傅之命,就是帶你們到暖閣去,你不敢去,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惡鬼車敖厲笑道:「天下之大。還沒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
  天鶴子心中暗道:「莫非她師傅就躲在暖閣之中,另有什麼詭計,故意要她來誘使大家入伏?」
  但想到自己這邊。雖然只有六人,可說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對方縱有埋伏,也斷難得逞。心念一動,這就稽首道:「尊師既有交待,女施主就請吧!」
  黃衣少女回頭望了岳小龍一眼,低低說道:「這裡的事,和你無關,你不用去了。」
  岳小龍聽她口氣,不要自己跟去,暗想:「這裡原沒有自己的事,方才謝觀主和惡鬼車敖連門下弟子都支使了出去,可見不願外人知道。」
  心念一動,正待拱手告辭!
  惡鬼車敖嘿了一聲道:「他不能走!」
  鬼爪倏揚,閃電朝岳小龍肩頭抓來,他方才一記擒拿手,曾被岳小龍閃了開去,心中對這少年已是不敢輕視,這一抓之勢,出手奇快,而且暗藏變化,縱是一等高手,也不易避得開。哪知就在他爪勢快要近身的剎那之間,岳小龍忽然向旁橫跨一步,從容躲開。
  就在惡鬼車敖出手之際,黃衣少女冷叱一聲,素手揚處,中食二指,朝惡鬼車敖右手脈門點去!她出手奇快,一閃而至,兩縷指風直襲過去,以惡鬼車敖那等武功,也不禁心生驚駭。右手一縮,身形向旁斜退了半步,突然怒嘿道:「老夫劈了你!」
  左足倏地跨進,收回的右掌,劈臉朝黃衣少女擊去。這一掌他含怒而發。力道勁猛,帶起了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
  黃衣少女原是看到惡鬼車敖突然向岳小龍抓去,才出手點他脈門,替岳小龍解圍。
  哪知惡鬼車敖卻突然欺近,一掌劈來,不禁冷笑一聲,身形不退,左手一引,把惡鬼車敖一股強猛掌勢,輕而易舉的向左引出,右手一指,閃電朝他肋下點到。
  惡鬼車敖在當今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會有這般精純的功力。只覺自己劈出掌勢,忽然被一股吸力向旁引開,上身不由自主跟著朝前撲了一下,黃衣少女的一點指影,已然疾快的襲上身來,心頭不覺大駭,慌忙身形一旋,左掌迎拍出去。
  黃衣少女一擊落空,立即隨勢攻上,掌指齊施,倏忽間連攻五招。這五招迅速詭異,一氣呵成,著著指襲向惡鬼車敖的要害大穴。
  惡鬼車敖空有一身武功,居然被那黃衣少女逼的手忙腳亂,連退了三步。他當著九大門派的高手之面,勝了一個小女孩,也算不了什麼榮耀之事,但被人出手幾招,就逼得連連後退,今後還有顏面立足江湖?
  剎那之間,他一頭赤髮,恨根直豎,口中厲笑一聲,腳下大步跨進,揮動蒲扇般手掌,朝黃衣少女反擊過去。
  兩人指掌嘶風,眨眼間已打了一二十個回合。
  這下可把在坐諸人瞧的聳然動容,憑惡鬼車敖在江湖上的名聲,能在他手底下走個十招八招,已該名列武林高手了!那黃衣少女衣袂飄飛,居然和他力拚了二十來招,仍然絲毫未落下風!
  他們方才看出岳小龍兩次讓開惡鬼車敖的身法,已暗暗感到驚奇,這回看到黃衣少女武功,更覺震駭。
  看來這一男一女,都是大有來歷!
  這時殿上兩人已經打了三十餘招,惡鬼車敖凶神般的臉上,神色獰厲,每一記掌勢,都似驚濤拍岸,勢道驚人,只要被他掌風掃上,不死也得身負重傷。
  黃衣少女身法輕靈,姿態曼妙,宛如隨風飄忽,惡鬼車敖的掌風,休想沾得上他半點衣角。但她攻出來的掌指,卻愈來愈詭異狠辣,快疾如電,乘暇抵隙,從惡鬼車敖的掌風中穿入,逼得惡鬼車敖不得不閃身讓避。
  惡鬼車敖當真不敢相信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武功真能強過自己?他恨不得憑藉自己深厚內力和奇奧掌抓,把對方立斃掌下!
  哪知事實上大謬不然,黃衣少女不但指掌招術,奇詭無比,就是內力方面,竟也十分深厚。幾次和惡鬼車敖掌力接觸,惡鬼車敖不但無法震退對方,卻反而被她用陰柔之力引開,力拚了二三十招,仍然難以佔得半點便宜。
  兩人此刻已由搶制先機的快攻,變成了以招式變化爭勝,而且一招一式之中,都含蘊著極強內力。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居然能和數十年修為的成名高手,以內力相搏,打的不分軒輕,實非怪事?
  在座之人,全已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的瞧著雙方搏鬥。
  忽聽得頭頂上有人哼了一聲,道:「這麼一個大人,還欺侮女孩子,羞也不羞?」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來自梁間!
  在場之人聽的大吃一驚,急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梳雙辮,眉目清秀的綠衣女孩,雙腳騎在樑上,探頭往下張望!
  那女孩不過十三四歲,手中握著彈弓,對準著惡鬼車敖,一面叫道:「穿黃衣的姐姐,我來幫你!」
  呼的一聲,一顆彈子,朝下打來!
  惡鬼車敖正和黃衣少女打的十分激烈,陡覺身後風聲颯」然,向背上襲來,心頭大怒,衣袖一鼓,把打來的彈子,依然激震回去!
  這一下,經他內力回震,勢勁力足,比打來之時,還要快速,朝樑上女孩震了回去。
  那女孩驚啊一聲,左手一按,身子原式蹦起,奇快無比往後躍開了兩尺,笑臉一繃,氣道:「好啊,你敢暗算我!」
  手中彈弓一揚,嘶嘶嘶連球打出三顆彈子,直取惡鬼車敖後腦!
  就在此時,陡聽殿前響起一個又尖又老的聲音喝道:「珠珠,使不得。」
  喝聲入耳,一道淡淡的黑影,凌空飛射而入,在殿上一個盤旋,又倏然朝外飛去。這道人影,來去之間,快的有如一道閃電。
  在場的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跛俠歐陽磐石、追風雁葛飛白,無一不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誰也沒有看清這人是誰,
  直等人影一閃而逝,耳中才聽到被惡鬼車敖護身真氣反震回去的三顆彈子,突,突、突三聲,打在正梁之上!
  大家舉目瞧去,騎在樑上的綠衣女孩,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早已失去了蹤影。這自然是被方纔那道人影帶走了,此人武功之高,竟是大家平生未見,幾人的臉上,無不變了顏色。
  只有站在一旁的岳小龍,聽出這又老又尖的口音,正是早晨在山前遇上的七太婆!
  大家這一分神,再回頭看去,在殿上動手的兩人,此刻也已停了下來,惡鬼車敖退後數步之多,閃著雙目,似在運氣調息。
  黃衣少女站在那裡,也像是給怔住了。
  兩人打了五六十合之多,仍然未能分出勝負,那麼此刻惡鬼車敖真氣受震,顯而易見不是敗在黃衣少女手下的。
  這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一瞬之間,把惡鬼車敖震出數步之多,除了是方纔那道奇快人影出手,還有誰來?
  黃衣少女側過臉來,望了岳小龍一眼,奇道:「你還沒走?」
  岳小龍道:「在下為什麼要走?」
  他今天自早到晚,接二連三的遇上了許多事故,年輕好奇,自然不肯就走。
  黃衣少女冷哼一聲,掉頭道:「真是狗咬呂洞賓!」
  惡鬼車敖也在此時長長吁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嘿然道:「好厲害的透骨陰風!」
  智通大師合十道:「車老施主覺得如何了?」
  惡鬼車敖道:「還好,老夫差幸及時發覺,把它逼出體外了。」
  謝忌量吃驚道:「如此說來,方纔那道人影,莫非真是七老太婆?」
  天鶴子修眉微蜜,徐徐說道:「三十年前,四老追上陰山,和七老太婆苦戰一日一晚,他自知不敵,跳下千丈懸巖……這是干真萬確之事,從那時起,魔教也在江湖上絕跡,若是七太婆並未死去,魔教又豈會絕跡江湖?」
  惡鬼車敖道:「除了那老虔婆,天下還有誰會使透骨陰風,縱然有人學會,誰能舉手之間,把老夫震退數步之多?」
  他方才被人家推出了數步,自然要把此人功力,說的越強越好,也好替自己遮遮羞。七太婆三十年前,獨鬥武林四老,拚了一日一夜時光,還奈何她不得,惡鬼車敖敗在他手下,自然沒人敢笑他了。
  謝忌量點點頭道:「此人真要是七大婆,那麼雲中叟前輩之死,只怕也和她有關了。」
  這話說的不錯,當年七太婆是在武林四老聯手之下,跳下千丈懸崖的,她真要未死,自是找四老算賬不可。
  六人之中,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點蒼追風雁葛飛白,這時忽然插口道:「那麼雲中叟前輩自縊致死的那條綵帶,又作何解釋呢?」
  這話也自有理,大家方才從那條綵帶上,驚疑雲中叟是被昔年一度出現江湖的綵帶門害死的,但如果雲中叟是死在七太婆手下,這條綵帶,就沒了著落。
  岳小龍從沒在江湖走動,平日也很少聽娘說起江湖之事,覺得他們所說,似乎十分複雜,心中暗暗忖道:「娘說的不錯,江湖上當真遍地都是是非!心中想著,只聽黃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說完了沒有,我可沒時間聽你們瞎扯。」
  智通大師忙道:「女施主說的極是,咱們該去暖閣了。」
  黃衣少女一聲不作,轉身朝殿後走去。
  智通大師望了岳小龍一眼,合十道:「小施主請啊!」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這老和尚竟然懷疑自己和黃衣少女是一路的了。」一面連忙還禮道:「大師請先。」
  惡鬼車敖冷哼道:「智通大師叫你先走,你還不快走?」
  黃衣少女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嫣然笑道:「他們叫你進來,你就跟我來吧!」
  岳小龍此時要待解釋,也無可解釋,只好跟著黃衣少女身後走去。
  智通大師,天鶴子,惡鬼車敖等人魚貫相隨,行了進去。
  這碧霞宮奉祀的碧霞元君,據說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敕封泰山玉女。
  大殿後面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寢宮,俗稱暖閣,雕花長門上,鎖著一把白銅鎖,平日從不開啟,香客遊人,也到此止步,因為這是女神的香閨,當然不能隨便進去。
  黃衣少女走在前面,伸手一拂,銅鎖自落,當先推門而人。
  岳小龍跟著跨入寢宮,只見四壁圍著絨幃幕,玉鏡香奩,牙床錦帳,佈置得當真和王宮一般!
  四周陳列著許多珍貴古物,當中一張青玉案上,平放一張古琴,香爐中,香篆裊裊,散發著一股沉檀香味。
  黃衣少女站停身子,等大家進入寢宮,才嬌軀一轉,款款走進左首一口雕刻精細的鑲牙疊櫥之前。伸手拉開兩扇櫥門,冷冷說道:「你們自己過來取吧!」
  櫥內共分上下兩層,上層放著不少珠寶飾物,和珍玩玉器。下層放著的赫然是一串檀木念珠,一支羊脂白玉的朝天笏,一個金漆葫蘆,一柄鑲嵌著寶石的八卦刀,每一件東西,都束著一條綵帶,附有一個紅封柬帖,另外還有兩封束帖,也各束著一條綵帶。
  智通大師一眼瞧到那串檀木念珠,認出正是掌門人的東西,口中低喧一聲佛號,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取過念珠,只見紅封柬帖上寫著:「煩請面呈大通大師親啟」
  既然柬帖上寫明掌門人親啟,智通大師自然不便拆閱,這就把念珠和柬帖一起收入大袖,回身退下。
  武當天鶴子急忙走了上去,取過白玉朝天飭,他那封束帖上,同樣寫著「煩請面呈天寧道長親啟」這。天鶴子低頭瞧了一眼,就把信柬揣入懷中,回身退下。
  謝忌量眼看兩人連看也不看,便把束帖收起,心知柬帖上定然寫著他們掌門人的名號,是以不敢開拆。他等著天鶴子退下,立即走了上去,伸手抓起葫蘆,搖了一搖,心中忖道:「自己化上了十年心血,采練而成的這葫蘆『解毒金丹』,差幸尚未被他動過。」取過紅封柬帖,上面寫著「謝觀主親拆」字樣,暗想:「少林,武當兩封柬帖,內容大概和自己相同的了。」思忖之間,隨手撕開封柬,抽出一張信箋,只見箋上寫著:「限爾三個月之內,解散嶗山派,退出江湖。」
  謝忌量仰天長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望著黃衣少女道:「尊師好狂的口氣!」
  他身材矮小,望去像個孩童一般,但這聲朗笑,卻如鳳鳴九天,清越震耳,尤其他站在當地,淵停嶽峙,自有一派大宗師的氣度!
  黃衣少女站在櫥邊,面情冷漠,望也沒朝他望上一眼。
  謝忌量轉身把信箋朝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遞去,笑道:「大師和道兄兩封柬帖上,大概也是這幾句話了。」
  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看了謝忌量遞來的信箋,臉色齊齊一變,像這等狂妄的口氣,豈能帶回去面呈掌門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取出封束,撕開封口,裡面信箋上,果然也和謝忌量的那張完全一樣,寫著:「限爾三月之內,解散××派,退出江湖」,所不同的只是「嶗山」兩字改了「少林」「武當」而已。
  這時跛俠歐陽磐石也上去取過八卦刀。
  點蒼派其實並沒失竊什麼東西,只是翻天雁柏長青坐功醒轉,發現他面前端端正正放著一封信柬,要他派人前去泰山碧霞宮等語。
  翻天雁在江湖上聲名甚著,如今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自己面前留下書信,傳出江湖,這面子可丟大了,因此派他師弟追風雁葛飛白前來赴約。
  葛飛白等歐陽磐石取過八卦刀之後瞧到櫥中還留下兩封束著綵帶的柬帖,這就走了上去,果見封柬上赫然寫著大師兄的名字,就伸手取過。此時少林智通大師和武當天鶴子已把掌門人的信柬拆開了,也就毫不猶豫的撕開信封,這五封信束,出於一人手筆,語氣也完全相同。
  惡鬼車敖瞧著大笑道:「你們是九大門派中人,有門有派,自然被人看的眼紅,老夫不立門派,五個小徒已經死了兩個,連老夫在內一共只有四人,他總不至於叫老夫解散厲山派吧?」說完,大踏步走了上去,取過信封,拆開封口,抽出情箋,只見上面寫著:「三個月之後,另有後命。」
  惡鬼車敖看的勃然大怒,隨手一彈,把那張信箋,震成粉碎,厲笑道:「老夫還會聽他的命令?」
  黃衣少發冷冷的道:「到時你不想聽命,只怕也不成啊!」
  惡鬼車敖大喝道:「鬼丫頭,你師傅究系何人?」
  黃衣少女道:「到時自會知道。」
  惡鬼車敖道:「老夫現在就想知道呢?」
  黃衣少女冷聲道:「你要現在知道,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惡鬼車敖道:「你認為老夫無法使你說出之能?」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車大先生的武功,我已經領教過了。」
  惡鬼車敖道:「小丫頭,你敢輕視老夫?嘿嘿,你武功縱然了得,老夫在百招之外,定可把你拿下,你信不信?」
  黃衣少女忽然笑道:「我很相信。」
  兩人說話之時,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歐陽磐石、葛飛白等人已經緩緩走了過來。無形之中,已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當中。
  原來大家都覺出今晚之事,只有從黃衣少女身上,追出她師傅的下落來,因此雖然無人提出商量,但卻心意相同,準備擒下此女。
  那黃衣少女站在六大高手合圍之下,依然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的舉起纖纖玉手,掠了掠髮鬢,回頭朝岳小龍展顏一笑,道:「方纔我叫你不要進來,你偏不信,現在你總瞧到了吧,人家想聯手對付我們呢!」
  她眉眼盈盈,嬌聲說來,當真是像和岳小龍素識一般!
  岳小龍從沒和姑娘家打過交道,不禁俊臉一紅,心中暗暗叫糟,經她如此一說,叫人聽來,自己縱然不是和他一起的,也成了一起了!
  黃衣少女這幾句話,同時也聽的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禁不住老臉一紅。
  智通大師低喧佛號,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只要說出尊師是誰,老衲等人並無為難兩位之意。」
  黃衣少女冷哼道:「我要是不說呢,你們就要為難我們了,是不是?」
  智通大師為她問的一怔,道:「這個……」
  他乃少林一代高僧,憑在場諸人的身份,縱然有意把她留下,但這話也說不出口來。
  歐陽磐石接口道:「姑娘縱然不說,大家也猜想得到。」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那你們就去猜好了。」
  歐陽磐石道:「姑娘是綵帶門下,大概不會錯了吧?」
  黃衣少女道:「是又怎樣?」
  謝忌量道:「女施主既然承認是綵帶門下,何用再替尊師隱諱?」
  黃衣少女道:「你們既然知道了,又何用多問?」
  惡鬼車敖重重哼了一聲,不耐道:「諸位道兄這般問法,就是問到天亮,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黃衣少女含笑道:「你要如何問法?」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老失說過百招之外,定可把你鬼丫頭拿下,到時就不怕你不說。」
  黃衣少女道:「辦法雖好,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惡鬼車敖陰笑道:「難道你還走得了?」
  黃衣少女嘴角掛著冷笑,掉頭道:「我用不著走。」
  「無量壽佛!」天鶴子口誦道號,突然跨前一步,面色凝重,說道:「尊師居然在信柬上下了劇毒!」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聽得在場之人,莫不心頭一震,趕緊各自運氣檢查。
  大家此刻都覺情勢已陷入緊張關頭,更不能放過黃衣少女。是以雖在行功運氣,每個人仍然凝立戒備,雙掌蓄勢,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中間。
  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大家雖沒說話,但氣氛卻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忽聽謝忌量高聲說道:「天鶴兄說的不錯,咱們確是中了某種烈性毒藥,這種劇毒,是由手上經脈,傳入內臟,除了信柬上有毒,別無可能。」
  歐陽磐石猛地向前欺進一步,低聲喝道:「女娃兒,再要不肯說出你師傅下落,只怕要犯眾怒了。」
  惡鬼車敖巨掌一掄,厲喝道:「老夫先劈了她!」
  黃衣少女神色不動,冷冷說道:「你們六人全力逼毒,差可保住性命,但已無和人動手之能了,除非你們不顧到自己的死亡。」
  謝忌量迅速從腰間取下金漆葫蘆,傾出幾顆色呈紺碧的藥丸」說道:「貧道這葫蘆解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諸位道兄趕快吞服了。」
  智通大師等人,雖然平日修養功深,一旦發覺中了劇毒,聞得有藥可解,不禁心中大喜,形露於神色之間,但大家還都能自制,並未急急說出口來。
  惡鬼車敖是個性急的人,巨掌一伸,低沉笑道:「不錯,老夫久聞嶗山解毒金丹之名,老道士快拿來吧!」
  謝忌量正待把倒出的藥丸遞將過去。
  追風雁葛飛白道:「謝觀主且慢!」惡鬼車敖怒聲道:「可是要老道士先給你麼?」
  葛飛白道:「車大先生誤會了,在下之意,覺得謝觀主這個葫蘆,失而復得,難保不給人作了手腳。」
  他一直很少說話,大家只當他年輕識淺,但這幾句話,卻顯出他少年老成之處!
  五個閱歷豐富的老人,全都聽得神色一凜。
  惡鬼車敖收回巨掌,點頭道:「這話大有道理,老道士,你自己練的藥丸,是否認得出真偽來?」
  謝忌量皺皺眉頭,道:「這個就很難說了。」
  說話之時,隨手倒轉葫蘆,倒出一把藥丸,凝目瞧去。但覺每顆藥丸,都是色呈紺碧,形狀大小,無不相同,確係自己練制的解毒金丹,絲毫沒錯。但心中卻因追風雁這麼一說,有了疑忌,一時竟然無法決定,正在湊著鼻子仔細識認。
  只聽黃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勸你們還是不服的好,本來不會馬上死,若是服了毒藥,立刻之間,就會毒發而死。」
  惡鬼車敖怒喝道:「小丫頭,你還敢饒舌?」
  黃衣少女道:「難道我說錯了。」
  謝忌量聞一陣,突然臉色大變,長歎一聲道:「好歹毒的手段,他果然在解毒金丹之中,攙入了不少假藥,可惜貧道十年心血毀於一旦……」
  說到氣憤之處,猛地舉起胡蘆,朝地上摔去。但聽撲的一聲,一個金漆葫蘆,被他砸成粉碎,千百粒藥丸滿地亂滾!
  黃衣少女披嘴道:「我說的不錯吧?誤服毒藥,吃死了人,你們又要怪到我頭上來了。」
  謝忌量長眉倏挑,怒喝道:「住口,這都是你師傅的陰謀毒計,貧道不願傷害於你,你還是老實說出你師傅下落的好?」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們此刻已經無能和人動手了。」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總該知道憑老袖等人的修為,把劇毒逼聚一處,也並非難事。」
  惡鬼車敖道:「老夫若是不畏死亡,拚著體內毒氣流散,也足可把你小丫頭立斃掌下。」
  這兩位武學宗師,功力深厚,說的自然不是空話了!
  黃衣少女披披嘴,笑道:「你難道還覺不出來,已只能發出一掌了麼?這一掌縱然厲害也奈何我不得。」
  歐陽磐石大笑道:「女娃兒,若是咱們六入聯手合擊,就算你師傅也無法承受。」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我師傅武功通玄,憑你們六個人麼,哼,縱然聯手合擊,他老人家也只要兩個指頭就夠了。」說到這裡,忽然咭的笑出聲來,續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會中毒的麼?」
  智通大師道:「尊師用心毒辣,信箋上塗了劇毒,自然是想毒害掌門人,但我佛慈悲,沒想到老衲等人擅自拆閱此信,以致中毒的只是老衲等人。」
  黃衣少女笑道:「不對,不對,你老和尚完全猜錯了。」
  智通大師道:「老衲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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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7:00 |只看該作者
  黃衣少女道:「我師傅派我前來,算準你們一定要追問家師下落,決不會輕易放過了我……」
  惡鬼車敖冷嘿道:「你師傅倒是工於心計的人。」
  黃衣少女又道:「他老人家還算準你們看了嶗山謝觀主和歐陽大俠二位信柬之後,定然等不及回山,就拆閱給你們掌門人的封束。因此在信上塗了一種發作極快,消散功力的毒藥,只要運功出手一擊,劇毒就會發作,一身功力盡散,自然無能再阻攔我了。」
  歐陽磐石道:「咱們聯手一擊,仍可將你置於死地。」
  黃衣少女輕笑道:「但你們僅僅為了對付我一個人,不值得聯手合擊,所以決不敢輕試。」
  這話不錯,以當前六人的身份,聯手合擊,對付一個女娃兒,自然是化不來了,因此大家誰都沒有作聲。
  同時各人心頭都十分清楚,在全力逼毒之際,已感真氣浮動,真要運起功力,發出一招,說不定內力真會隨之消失。
  黃衣少女見大家沒有作聲,得意的道:「你們可知道我方才為什麼要出聲阻攔你們吞服嶗山的解毒金丹麼?那也是師傅說的,謝觀主的解毒金丹雖是無毒不解,但師傅已拳在裡面放了不少毒藥。你們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死了可惜,說不定三個月之後,就會投效師傅。」
  惡鬼車敖怒聲道:「胡說,老夫等人豈會投效你師傅?」
  黃衣少女格的笑道:「反正還有三個月時光,現在也言之過早,好啦,我話都說完了,我可要走了。」她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喂,你也可以走啦!」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奉母親之命,前來泰山,據雲中叟相告,這次原是取回父親寄存在他那裡的遺物來的。但東西卻被人冒領去了。雲中叟也無故自縊而死,從他自縊的那條綵帶看來,此事似乎和綵帶門有關,而眼前這個黃衣少女,正是綵帶門下!自己要追查冒領父親遺物的人,此女不失是一條最有力的線索。雲中叟雖然也交給自己一枚寒鐵八卦,囑往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目前現成的線索,豈可放過葉
  黃衣少女走了兩步,但大家並沒有阻攔於他,忽然又停下步來,說道:「還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們,師傅在信上下的毒藥,主要目的,只是為了阻止你們對我出手,但只要不妄自運功發掌,以內力把劇毒逼聚『期門穴』,循足厥陰經,由足大指『大敦穴』逼出,一個時辰之後,就可無事了。」
  說完,身形一閃,翩然朝門外掠去。
  岳小龍見她飛掠出去,哪還怠慢,立即起步追蹤而去。他和黃衣少女前後不過一步之差,但等他追出寢宮,哪裡還有黃衣少女的影子?匆匆越過大殿,奔出廟門,但見夜色如墨,黃衣少女早已杏如黃鶴,走的不知去向。
  岳小龍暗暗一怔,心中著實不信、自己竟會比她差得這麼多,思忖之間,不覺微微出了回神,正待舉步朝峰下走去!
  忽聽身後傳來「嗤」的一聲輕笑,接著嬌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心事?」
  岳小龍吃了一驚,急忙轉臉望去,只見黃衣少女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後,她臉上笑靨如花,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盯著自己,一霎不霎!
  岳小龍被她瞧的不覺臉上一紅,說道:「姑娘原來還沒離去。」
  黃衣少女嗯了一聲,柔聲問道:「你呆呆的站在這裡,是不是在想著我?」
  嬌聲說出,月光底下,依稀可以看到她羞怩之色!
  這等話出自一個嬌美少女之口,四目相對,岳小龍只覺心頭怦然跳動,臉上一熱,搖搖頭道:「在下……」
  黃衣少女披嘴道:「你還想賴,哼,我明明看你急匆匆的追了出來,大概因我忽然不見,你還在廟門口東張西望的找著,我說的對不對。」
  岳小龍雖因對方是綵帶門下,可能和騙去父親遺物有關,才急急追了出來,但自己是大男人了。跟蹤一個年齡和自己相若的美貌少女,還被人家當面說穿,不覺心頭大窘。
  黃衣少女嗤的笑道:「瞧你這樣也會臉紅,給我說對了,又有什麼要緊,我又沒生你的氣。」
  岳小龍略微鎮定了一下,抬頭道:「姑娘誤會了。」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偏頭道:「不用解釋啦,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對不對?」
  岳小龍不好否認,只得說道:「在下原是一時好奇,才暗中跟著車大先生上來,此刻正要下山了。」
  黃衣少女掩口輕笑道:「我叫你不用解釋了,你還解釋作甚?我們一起下山就是了。」
  說完轉身朝峰下走去。
  岳小龍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黃衣少女忽然回頭問道:「你武功很不錯,不知是哪一派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門派。」
  黃衣少女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武功?」
  岳小龍道:「家母。」
  黃衣少女道:「令堂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人了?」
  岳小龍道:「家母從沒有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道:「你呢?在江湖走動,有多久了?」
  岳小龍笑道:「在下也從沒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忽然住足,回過頭來,凝眸輕注著岳小龍,問道:「你想不想投師學藝?」
  岳小龍道:「家母時常說練武只是為了強身保命,江湖上到處都是是非,所以不准我在江湖走動,自然也不許我投師學藝了。」
  黃衣少女道:「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離不開娘,這是機會,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替你引進到師傅門下去。」
  岳小龍心中不禁一動,趁機問道:「姑娘師傅是誰?」
  黃衣少女道:「你不用多問,只要說願不願意就是了。」
  岳小龍道:「投師學藝,是一件大事,在下縱然願意,也要先去稟過家母,不知姑娘師傅的名號,在下如何說法?」
  黃衣少女笑道:「又是家母,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子,這樣吧,你快些回去,我在外面等你,見到今堂,就說我師傅乃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你總知道江湖九大門派吧,他們那些掌門人,也只夠給我師傅做徒弟的資格。」
  岳小龍道:「在下家遠著呢?姑娘如何能等?」
  黃衣少女道:「你家在哪裡?」
  岳小龍道:「河南南陽。」
  黃衣少女笑道:「那也沒關係,等你回家稟過令堂,再去找我好了。」
  岳小龍那肯放過機會。這就問道:「姑娘師傅住在哪裡?在下又到哪裡去找?」
  黃衣少女眨眨眼睛,笑道:「我自然會告訴你的,嗯,你叫什麼名字?」
  岳小龍暗暗忖道:「娘時常說,逢人且說三分話,自己若要查訪父親遺留之物,可不能告訴她真姓名。」心念一動,隨口說道:「在下姓張,叫……叫龍官。」
  原來他說了母親的姓,龍官則是自己的乳名。
  黃衣少女道:「我叫羅菊影……」
  話剛出舊,突見半山腰間,飛起一道藍色火焰。
  羅菊影怔的一怔道:「大師兄趕來了。」
  她神色之間,似乎有些緊張,伸手入懷,取出一件東西,迅速遞了過來。一面低聲說道:「你快收起來,我會在師傅面前,替你說的,大師兄生性多疑,你目前還是不和他見面的好,我要先走了。」
  岳小龍只見她塞到手中的好像是一枚銅錢,但來不及低頭去看,羅菊影已經身軀一晃,飛掠出數丈之外。
  就在此時,瞥見一條人影,癡如流矢,從山徑上飛馳而來。
  岳小龍心頭暗暗一驚,忖道:「光看此人來勢之快,輕功已臻上乘。」
  急忙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人是個身穿天藍長衫,年約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瘦削臉上,星目朱唇,雙顴微聳,嘴角上翹。除了兩道眼神,鋒芒如電之外,卻是不露形跡,分明功力內斂,武功造詣極高!
  羅菊影似乎沒想到大師兄會來的如此快法,慌忙迎了上去,欠身道:「大師兄也趕來了。」
  藍衣人頷首道:「三師妹已經把事情辦完了麼?」
  羅菊影笑道:「師傅早有安排,小妹不過是依柬行事,自然很快就辦好了。」
  藍衣人道「方纔我在遠處看到一道人影,疾若流星,從峰上垂直而下,只當你遇上了棘手的人物,才匆匆趕來,師妹可曾遇上了?」
  岳小龍和他們相距不過數丈之遙,自然聽的清楚,心中暗道:「他說的大概是七太婆了。」
  羅菊影哦了一聲,就把才纔自己和惡鬼車敖動手之際,有一個小女孩騎在樑上,用彈弓偷襲車敖,後來一道人影,快若閃電,帶走小女孩,並且還把惡鬼車敖震退了幾步之事,說了一遍。
  藍衣人口中唔了一聲,奇道:「師妹沒看清他是誰麼?」
  羅菊影搖頭道:「他身法實在快的無以復加,只怕殿上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楚。」
  藍衣人略作沉吟,道:「此事倒值得注意,師妹回山覆命,務必詳細稟報老人家才好。」
  羅菊影道:「小妹自當謹記。」
  藍衣人兩道冷電般眼神,投到岳小龍身上,冷聲問道:「這是什麼人?」
  羅菊影道:「小妹忘了向大師兄報告,他叫張龍官。是個初出江湖的人,師傅說過要大家在江湖上留意,遇上資質好的人,不妨帶去給老人家瞧瞧,小妹看他氣質還算不錯,正想帶他去見見師傅,大師兄看他是否合格?」一面回頭朝岳小龍招招手道:「張龍官,你快過來,這是我大師兄。」
  岳小龍只好走了過去,朝藍衣人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藍衣人目光冷峻,打量了岳小龍一眼,轉頭問道:「他是哪一門派的門下?」
  羅菊影道:「他是家傳的武功,不在九大門派之中。」
  藍衣人一聲不作,突然右手一抬,中食二指直向岳小龍心窩點了過來。
  岳小龍沒防他會向自己突然下手,心中吃了一驚,急忙側身向旁一讓,避過一擊。
  羅菊影失聲叫道:「大師兄……」
  藍衣人一擊未中,點出右手忽然隨勢一轉,化點為抓,疾向岳小龍肩頭抓去。
  這一下比方才更為快速,岳小龍只覺他抓來的手法,招式詭異,內藏很多變化,雖是隨手一抓,但自己不論向何方閃避,都無法躲開他一抓之勢。心頭不禁大感凜駭,忽地左腳斜跨半步身子半旋,居然被他一步跨到了藍衣人身後,躲閃過去。
  原來他在情急之下,不知不覺中使出了從「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
  藍衣人武功雖高,但也不識岳小龍這一記身法的來歷!何況這種身法,看來確也不成家數,只當他無意中閃到自己身後,僥倖避過一抓。倏地轉過身來,右手一收,目注岳小龍,嘿然笑道:「你倒是機伶的很!」
  羅菊影知道大師兄平日自視甚高,兩次出手,都被岳小龍避開,深怕惹怒了他,心中正在暗暗替岳小龍擔心。此時聽他口氣,好像是說岳小龍不過仗著機智,才躲過他的一抓,急忙插口道:「大師兄可是考核他的武功路數麼?」
  藍衣人微哂道:「不成家數,但他能隨機應變,倒不失是學武上好的材料。」
  羅菊影臉上露出喜色,含笑道:「大師兄覺得他還可以造就吧?」
  藍衣人道:「你帶他去見見老人家也好。」
  羅菊影道:「他家在南陽,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要先回家稟過母親,才能去叩謁師傅。」
  藍衣人冷聲道:「你給他一枚朝天金錢也就是了。」
  羅菊影道:「小妹方纔已經給他了。」
  她說的就是方才給岳小龍的東西了。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她方才交給自己的就是什麼朝天金錢。」
  藍衣人道:「方纔我接到金諭,老人家業已啟關,座下弟子都須趕回去聆訓,師妹快去吧」
  羅菊影道:「大師兄呢?」
  藍衣人道:「我還另有事去。」
  羅菊影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你見過令堂之後,只要把朝天金錢佩在身上,自會有入指引你的。」
  藍衣人不耐道:「三師妹,咱們走吧!」
  兩道人影,連訣掠起,疾快的向峰下投去!
  岳小龍當然不會真的去投到綵帶門下,自然也不會真的要回轉南陽,稟告母親,這原是他一時的托詞,以便暗中偵查父親遺留之物,是否是綵帶門騙去的,此時眼看兩人相偕離去,他略作停留,也就施展輕功,一路朝山下奔來。
  奔到山腳,差不多已是四更時光,前面兩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岳小龍舉頭辯認了一下方向,正待往前奔去!
  忽聽一聲冷哼,遙遙傳了過來,喝道:「站住!」
  岳小龍聽的一怔,抬目望去,只見前面不遠一棵古松下面,負手站著一人。夜風之中,體態瀟灑,仔細看去,原來正是羅菊影的大師兄藍衣人!
  岳小龍心頭暗暗吃驚,連忙抱拳道:「尊兄叫住在下,不知有什麼事麼?」
  藍衣人目光如電,盯著岳小龍緩緩走了過來,冷笑道:「你膽子不小!」
  岳小龍終究毫無江湖經驗閱歷,眼看藍衣人直向自己逼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尊兄這是什麼意思?」
  藍衣人瘦削臉上,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說道:「你究竟是何人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並無門派,羅姑娘方才己和尊兄說過了。」
  藍衣人聽他提到羅菊影,不覺怒喝道:「你瞞得過三師妹。如何瞞得過我的眼睛?」
  岳小龍道:「在下何用瞞騙?」
  藍衣人道:「很好,那麼你暗中尾隨下來,究是有何圖謀?」
  岳小龍道:「在下急於趕回家去,稟明家母,自然要下山來的了。」
  蠻衣人目射凶光,冷厲的道:「三師妹從不假人辭色,她肯送你朝天金錢,那是對你十分傾心了!」
  岳小龍見他說出這等話來,心中不覺微有怒意,說道:「你怎能如此說話?」
  藍衣人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嘿嘿,她和你眉來眼去的,還當我看不出來麼?」
  原來他燃上了飛醋,難怪一張本來還算英俊的臉孔,鐵青得怕人!
  岳小龍怒聲道:「虧你還是羅姑娘的大師兄,這話也等於侮辱了你自己。」
  藍衣人獰笑道:「就是因為我不甘受騙,才要問清楚。」
  岳小龍道:「你要問什麼?」
  藍衣人反手一掌,漫不經心的朝數丈外劈去,但聽「咯」的一聲,一棵比碗口還粗的松樹,被他掌風齊中折斷,倒了下來,折斷之處,平整有如刀削!
  藍衣人目光一抬,嚴峻的道:「我要你從實說來,是我三師妹看上了你,還是你勾引她的?」
  他露上這一手,當然是意存威脅,一雙充滿了殺機的眼睛,一霎不霎,緊盯著岳小龍,等他回話。
  岳小龍看他一掌砍折數丈外的松樹,心頭也暗暗吃驚:「這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輕估!」劍眉一挑,怒喝道:「你簡直是胡說!」
  藍衣人切齒道:「咱們同門之中,斷不許有你這等輕狂浮薄之徒,你還不把朝天金錢繳還出來!」
  岳小龍少年氣盛,哪還忍耐得住,俊目放光,朗笑道:「我也無意投入你師傅門下,但朝天金錢並不是你送我的,我不能還你。」
  藍衣人道:「朝天金錢乃是本門之物,我自然有權收回……」
  岳小龍道:「我要是不拿出來呢?」
  藍衣人獰笑道:「沒關係,我會自己拿的,殺雞取卵,你總懂吧?」
  猛地跨前一步,手爪一探,五指箕張,朝岳小龍當胸就抓!這一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變生突然,岳小龍和他相距不過數尺,對方一步欺近,探手之間,五指已可觸到胸前衣服,就算武功再高,也有湊手不及之感,岳小龍心頭一凜,右腳橫跨半步,側身一旋,便自閃開。
  藍衣人師門武功,素以詭異見長,每一招出手,都有幾個變化,若要躲閃,少說也得接連變換上幾個方位,才能從他手下脫出,從沒一個人能這麼輕輕易易的一閃就躲開的。
  藍衣人真沒想到岳小龍竟會一個旋身,就閃了開去,不禁微微一楞,冷嘿道:「在我手下,瞧你能躲得過幾招?」
  人隨聲轉,左手一圈,又是一記大擒拿手,朝岳小龍抓來!
  岳小龍堪堪閃開,腳下還未站定,他抓來的指影,尖風嘶嘶,已如影隨形般迎面抓到,光聽風聲,就可知道他出手的凌厲。
  岳小龍自然識得厲害,身形一動,移步出足,迅快的跨出半步,但覺對方一股強猛指風,從肩頭擦過,自然又閃避開了。
  藍衣人兩次落空,目睹岳小龍身法古怪,心頭更是充滿了殺機,厲笑道:「我早知你勾引三師妹,是受人指點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喝聲中,雙手急發,右掌橫掃,一記「橫斷雲山」,左手同時「推波助瀾」,直劈而出。一攻之中,兩招齊出,居然直擊橫打,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
  岳小龍連使了幾次在「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無不得心應手,進退裕如,不覺信心大增。
  管你直劈橫擊,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晃身擺肩,展開身法,把藍衣人當作了石頭人,穿來穿去,在他左右前後,不住的閃走。
  藍衣人雙手如電,愈打愈快,招式也愈出愈奇,但不論你如何快法,每一出手,和岳小龍都只有幾寸之差,就是打不到他身上,這可把藍衣人激得忿怒如狂,藍影閃動,隨著岳小龍身形,掌風指影,像雨點般攻來。
  雙方一個追擊,一個閃避,兩條人影,交織飛旋,被藍衣人掌風掃起的砂石,四外飛射!
  漸漸藍衣人覺出不對,這也許是風向的關係,被他掌風激飛的砂石,每一粒細砂,每一顆碎石,幾乎全都打到他身上。
  細砂碎石,雖然傷不了他,但也打得他週身隱隱作痛!心頭更是怒不可遏,暗暗留神,岳小龍除了遊走閃避,又絲毫看不出他有何舉動,一時不禁疑念大生。
  故意腳尖用勁,蹴起幾塊山石,朝外踢去,哪知山石踢飛出去不到一丈,忽然掉轉頭來,呼的一聲,全數朝自己射來。
  藍衣人心中登時恍然大悟,這一情形。分明有入在暗中搗鬼,突然雙掌一收,口中喝了聲:「住手!」
  岳小龍對那十來步身法,越使越覺純熟,也越使越覺得奇妙,根本不需施展武功,就能進退裕如。心頭一高興,連看也不看對方如何搶攻,只是全付精神都集中在移步出足,和晃身擺肩之上。此時耳中突聽到藍衣人一聲大喝,不覺怔的一怔,立即剎住身形。
  藍衣入臉色鐵青。忿怒的目光。向四下迅速掄轉,正待張口說話!哪知才一張口,話還沒說,嘶的一聲,一大把泥沙,朝他口中投來。
  這簡直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一分,他還沒張嘴,遲一分話已出口,就在這要說未說之際,泥土混合著沙石,已經塞了他滿滿一嘴。
  藍衣人臉色大變,喉頭呃了一聲,慌忙用手指挖出滿嘴泥砂,驀然抬頭,眼中凶光芝射,厲聲喝道:「什麼……」
  這一開口,又是呼的一聲,一件東西,閃電鑽他口中。
  那是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到了嘴中,還在拚命鑽動,幾乎要從喉嚨裡直鑽下去,一時不禁大吃一驚,急急吐了出來。原來竟是一隻活生生的小老鼠,吱的一聲。驚竄而出。
  藍衣人但覺嘴濕漉漉的,奇臭難聞,敢情那小老鼠還在口中嚇出了尿來,心頭一陣噁心,忙不迭的連吐著口水,連頭也不回,突然雙腳一頓,如飛而去。
  岳小龍根本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突聽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吃吃笑聲,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松林間跳出一個小姑娘來,雙手掩著胸口,一邊喘氣,一邊笑道:「笑死我啦,他還是什麼大師兄,被一隻老鼠就嚇跑了。」
  這小姑娘一身綠衣,肩垂雙辮,還綴著兩個大蝴蝶結,正是方才碧霞宮騎在樑上的那個綠衣女孩。
  岳小龍道:「小姑娘,方纔這人,是你把他驚跑的麼?」
  綠衣女子笑道:「我哪有這麼大的本領,那人是我奶奶把他趕跑的。」她一邊說話,一邊朝岳小龍走了過來。說道。「奶奶要我來問你一聲,你是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岳小龍心知祖母就是七太婆,聽謝忌量等人的口氣,好像七太婆不是什麼好路數,不想和她多說,這就搖搖頭道:「不是,令祖母也許看錯了人。」
  綠衣姑娘披披嘴,哼道:「我奶奶還會看錯?哼,不肯說就算,誰稀罕?」
  岳小龍道:「我真的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綠衣姑娘兩顆黑溜溜的眼睛,瞧著岳小龍問道:「那你是誰的徒弟?」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師傅。」
  綠衣女子似乎不信,偏頭問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本領?」
  岳小龍笑道:「在下只是跟家母隨便學的,那算什麼本領?」
  綠衣姑娘眉兒一挑,喜道:「我也是跟娘學的,我奶奶本領可大呢,我要奶奶教我功夫,奶奶就是不肯,說我年紀還小,你看我不是很大了麼?」
  她挺起胸脯,裝出一付大人模樣。
  岳小龍瞧她說的天真,心中雖覺好笑,但還是點點頭道:「姑娘自然不算小了。」
  綠衣姑娘甜甜一笑道:「奶奶說那飛哥就是你送給我的,我還沒謝謝你呢!」
  岳小龍愕然道:「飛哥?在下幾時……」
  綠衣姑娘沒待他說完,搶著道:「飛哥就是背上裝著彈弓的那頭飛哥,它還會殺人。」
  岳小龍啊道:「你說的是射工。」
  綠衣姑娘咕的笑道:「是啊,飛哥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為它還會飛。」說到這裡,忽然抬頭向空,作出諦聽之狀,接著說道:「奶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啊,你叫什麼名字?」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綠衣姑娘道:「我叫珠珠……」
  隨著話聲,一個嬌小身子,已經飛蹤而起,掠過林梢,一閃而逝。
  這一耽擱,東方已見魚白!
  岳小龍舉頭望望天色,立即展開腳程,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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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7:52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綵帶女郎

  趕到泰安,城門早就開了,他一晚未睡,依然回到前晚住過的泰安老店,要了個房,就蒙被大睡。
  一覺醒來,已是午牌時候了,店伙打來洗臉水,岳小龍洗過臉,叫店伙送了碗麵來,在房中吃了,就會賬出門。
  他因藍衣人已經對自己起了懷疑,暫時只好放棄綵帶門這條線索,於是決定先去黃山,見過天都老人,再作計較。從泰安動身,一路南行,第三天中午,經過徐州府,就在大路旁一家麵館打尖。
  這家麵館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張桌子,此刻正當中午;小麵館中已經坐著不少人,岳小龍在中間打了個空位坐下。夥計替他倒了杯茶,問要吃些什麼?岳小龍要了碗麵,幾個饅頭和一盤滷菜。夥計又問要不要酒,岳小龍搖搖頭。
  夥計退走之後,他取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些過路的販夫。
  只有靠自己右首桌上,坐的是兩個勁裝漢子,似是鏢行中人,他們一面喝酒,一面正在低聲說話,岳小龍只望了一眼,也並不在意。
  不多一會工夫,夥計端上麵食,岳小龍正在低頭吃喝,忽聽右首桌上有人低聲說道:「這事兄弟有些不相信,一個死了幾十年的人,還會復活?」
  岳小龍聽的好奇,不覺轉臉望去。
  只見另一漢子正容道:「陸老哥,這是千真萬確之事。」
  先前那人道:「有誰看見了?」
  另一漢子道:「據說是一個年輕小伙子,在泰山腳下遇到的。」
  先前那人呷了口酒道:「那真是活見鬼。」
  另一漢子壓低聲音道:「目前江湖上正在盛傳著,說魔教中原有一種魘勝術,死了的人,可以復活,不然的話,憑泰山雲中叟老前輩那等高人,還有誰能揪著他脖子,套進繩子裡去?」
  岳小龍聽出他們是在說七太婆,心中暗暗覺得好笑,這人好像親眼目睹雲中叟被人揪著脖子,套進繩子裡去的,說的這般活龍活現!
  正當此時,門外走進一個紫臉大漢,目光一瞥,瞧到岳小龍桌上還有空座,就大步走了過來。正待坐下,忽然大笑道:「劍兄,陸兄兩位,也在這裡!」
  正在低頭說話的兩個漢子聞聲抬頭,口中同時「啊」了一聲,慌忙站將起來,同聲笑道:「原來是趙老哥,多年不見,來,來,這裡坐。」
  岳小龍抬頭望去,那漢子紫膛臉,身軀魁梧,背上背著一個長形包袱,自然也是武林中人。
  此刻他已經轉身朝右首桌上走去,在兩入橫頭坐下,洪聲笑道:「兩位怎麼湊在一起,在這裡喝酒?」
  那姓陸的漢子笑道:「兄弟和劉兄是剛才在路上碰到的,趙兄到哪裡去?」
  紫臉漢子道:「兄弟是趕到金陵去。」
  姓劉的漢子道:「貴局的生意興隆,無怪趙老哥紅光滿面,春風得意。」
  那紫臉漢子忽然歎了一口氣,目光朝四外一掃,低聲道:「兩位老哥都不是外人,兄弟也無須隱瞞,這次奉總鏢頭之命,趕往金陵,實是收歇金陵分局去的。」
  姓劉的漢子吃驚道:「貴局在江湖上信譽卓著,誰不知道你們總鏢頭,是當今少林方丈的同門師弟,難不成還會出事?」
  紫臉漢子道:「最近江湖上發生的事,兩位總已經聽說過了吧?這是總鏢頭臨時決定的,聽說和九大門派有關的鏢局,已有不少家都準備收歇了。」
  姓陸的漢子聽的一呆,道:「情勢真有這麼嚴重?」
  紫臉漢子歎息道:「從前江湖上若是發生了事故,憑九大門派的聲望和實力,還壓得下去,這次連九大門派本身都出了事。」
  姓陸的漢子道:「就是最近發生了些事故,九大門派真要聯手起來,難道還會壓不下去?」
  紫臉漢子搖搖身道:「這很難說,就像武林四老那等聲望威名,和超凡絕俗的武功,尚且接連傳出噩耗,江湖上還有誰頂得住?」
  姓劉的漢子身一震,睜大眼睛,急急問道:「接連傳出噩耗?除了雲中老人,還有那一位也仙逝了?」
  紫臉漢子啊了一聲,道:「原來兩位還不知道黃山天都老人逝世的消息?」
  這句話聽得鄰座的岳小龍也心頭驀然一驚,急忙轉臉瞧去。
  那姓陸的漢子低聲問道:「趙老哥此話當真?」
  紫臉漢子道:「這消息兄弟是昨晚聽總鏢頭說的,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嶗山謝觀主、和少林智通大師,此次從泰山下來,昨天中午經過開封。咱們總鏢頭在局裡設宴替他們洗塵,正好咱們有一趟鏢,從安慶回來,說出天都老人在三天前中風逝世的消息。」
  姓陸的漢子道:「天都老人是中風死的?」
  紫臉漢子沒有立時回答,接著道:「那天都老人還是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的師叔,歐陽大俠聽到噩耗,放下酒杯,匆匆走了。後來據敝局那位鏢頭告訴總鏢頭,天都老人盤膝死在靜室蒲團上,雖無異處,但在靜室門上,不知什麼人掛了一條綵帶。那條綵帶顏色鮮艷,似是女人束腰之物,決非天都老人所有……」
  他底下的話,還沒說出,忽然臉色大變,住口不說。
  姓劉的漢子道:「是條女人束腰的綵帶?」
  他堪堪問出口,突然「啊」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岳小龍自然全聽到了,心頭不覺一怔!自己正要趕去黃山,不料天都老人不早不晚,會在此時忽然死去,聽那紫臉漢子的口氣,似是又和綵帶門有關。心中想著,忽覺那三個漢子片刻之間,忽然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說了,這情形瞧得岳小龍深感奇怪。
  正待回頭瞧去,瞥見自己前面一張桌小,兩名食客不知何時已經會賬走了,此刻坐著的竟然換了一位綺年玉貌,風姿綽約的妙齡女郎!
  那女郎身穿紫紅衣裙,腰間還掛著一口兩已來長,綠鯊皮鞘鑲嵌的短劍,但最使人觸目驚心的,她纖細的腰肢間,赫然束著一條綵帶!
  岳小龍暗暗忖道:「又碰上綵帶門的人,難怪那三個漢子不敢再說。」
  岳小龍朝她望去,恰巧那綵帶女郎一雙杏眼,也朝他望來,四目交投,她春花似的臉上,忽然一紅,矜持的板了臉孔,她那紅菱般嘴角,也似乎微微撇動了一下。
  夥計慌忙趨了過去,欠身問道:「姑娘要些什麼?」
  那綵帶女郎道:「給我來一碗冬菰素面就好。」
  她這一開口,聲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黃鶯一般,聽來十分悅耳。
  此時從門口大步走進兩個全身勁裝,背負單刀的大漢。
  夥計向前招呼道:「兩位請坐。」
  兩個大漢理也沒理,四道目光虎視眈眈的投注在綵帶女郎身上,大步走了過去。
  夥計眼看兩人神色不對,有如凶神惡煞一般,不禁駭得往後連退。
  岳小龍暗忖道:「這兩人敢情是尋仇來的?」
  心念方動,兩個大漢已經走近綵帶女郎那張桌子面前,停了下來,只聽左面一人抱拳道:「姑娘請了。」
  綵帶女郎眼波一抬,打量了一眼,冷冷問道:「什麼事?」
  左面大漢道:「咱們奉主人之命,請姑娘出去。」
  綵帶女郎道:「你們主人是誰?」
  右面大漢道:「姑娘見了面,自知道。」
  綵帶女郎板著面孔,冷冷的道:「我又不認識他,要見我,他不會自己來麼?」
  左面大漢道:「除了咱們主人,還有不少人在外面等著,咱們主人只要我等進來告訴你一聲,出不出去,悉聽尊便。」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綵帶女郎倏地柳眉一挑,嬌喝道:「你們給我站住!」
  右面大漢回過頭來冷嘿道:「姑娘這般呼喝,對誰說話?」
  綵帶女郎聽他如此無禮,不禁粉臉一寒,叱道:「你們不說說清楚,就想走了麼?」
  左面大漢道:「咱們奉命傳話,話已說完,自然要走了。」
  右面大漢接口道:「咱們自知武功不是你對手,但也不是任人呼喝的人。」
  綵帶女郎不禁呆了一呆,道:「好,你們出去吧,我倒要瞧瞧你們主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
  說著,盈盈站了起來。
  那兩個大漢相互望了一眼,大步走出店門,綵帶女郎跟在兩人身後,走了出去。
  只聽右首桌上那紫臉漢子低聲道:「這兩人似是徽幫中的弟兄,莫非他們總瓢把子趕來了?」
  姓劉的漢子道:「趙兄,咱們出去瞧瞧。」
  三人同時站起,丟了一錠碎銀,就朝店外行去。
  岳小龍跟著站起,會過面賬,匆匆跟了出去。
  這麵館就是靠著大路,門前柳樹下,還拴著一匹小白馬,敢情就是綵帶女郎的坐騎。
  那紫臉漢子和姓劉姓陸的兩人,就在店門前的樹下站了下來。岳小龍也在門前不遠停下。
  原來前面兩個漢子引著綵帶女郎朝大路右邊的一片草坪上走去。那裡負手站著一個四十上下,身穿青綢長衫的漢子,此人身後還有兩名大漢,一式勁裝,背負單刀,和方才傳話的兩個大漢裝束相同。
  這時兩個帶路的大漢已走到身穿青綢長衫的漢子面前,同時欠身道:「綵帶門姑娘已經請來了。」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擺了擺手,兩個大漢立即左右一分,很快站到他身後。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自從綵帶女郎走出店門,他一雙虎目早已盯在她身上,此刻跨前一步,供拱手道:「姑娘請了。」
  綵帶女郎柳眉一揚,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
  她口氣雖冷,聽來依然那麼悅耳!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道:「兄弟鄭開泰。」
  綵帶女郎微哂道:「原來是徽幫的總瓢把子,不知有何見教?」
  鄭開泰乾笑道:「不敢,兄弟和幾位武林朋友,想見見姑娘。」
  綵帶女郎道:「人呢?」
  鄭開泰道:「他們就在林中……」
  話聲未落,只見東首林中,緩步走出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和一個方面大耳,年約五旬的老者,在兩人身後還跟著四名勁裝大漢。
  岳小龍認識那老和尚正是少林智通大師。
  只聽站在柳樹下的紫臉漢子低啊一聲道:「總鏢頭也來了!」
  鄭開泰指著智通大師和方面老者說道:「這位是少林智通大師,這位是開封通達鏢局總鏢頭鐵掌崔德和崔大俠。」
  智通大師和鐵掌崔德和各自向綵帶女郎行了一禮。
  綵帶女郎也不理睬,冷冷問道:「就是他們幾個麼?」
  「無量壽佛。」
  松林東南方,忽然響起一聲僚亮道號,隨著走出一個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
  鄭開泰又道:「這位道長是嶗山通天觀謝觀主。」
  綵帶女郎目光朝西一掠,不耐煩的道:「還有什麼人,怎麼不叫他們通通出來?」
  西面林中,突然有人大笑一聲,緩步走出兩人。首先一個紫臉虯髯,腰背微駝,右腳已跛的,正是八卦門掌門人跛俠歐陽磐石。緊隨著跛俠身後的是一個身穿團花藍袍的紅臉老人。
  鄭開泰又道:「這位是八卦門歐陽掌門人。這位是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
  這些人走出草坪,很自然的就把綵帶女郎圍在中間。
  岳小龍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江湖上人,對綵帶門已經動了公憤!」
  綵帶女郎冷峻目光,環場一掃,說道:「嶗山派、八卦門的掌門人全在這裡,那倒是省了我跑冤枉路了。」
  跛俠歐陽磐石雙目寒光凌凌,鐵拐篤煌一聲,朝前跨了一步,怪笑道:「姑娘可是找謝觀主和老朽兩人麼?」
  他因師叔天都老人之死心頭怒火已熾,口氣咄咄逼人。
  綵帶女郎嗯道:「現在是你們找上我了。」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側臉問道:「歐陽老哥在泰山遇到的,就是此女麼?」
  歐陽磐石道:「那是另外一個女子。」
  徽幫總瓢把子鄭開泰道:「姑娘可是從黃山來的?」
  綵帶女郎冷笑道:「你們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著我下來,何用多此一問?」
  鄭開泰臉色一沉。怒嘿道:「很好,姑娘那是承認了。」
  綵帶女郎一雙杏眼之中飛過一絲疑惑之色,問道:「我承認什麼?」
  鄭開泰道:「姑娘可是綵帶門下?」
  綵帶女郎道:「是又怎麼樣?」
  江淮大俠關鎮山大喝道:「這就是了,你一路行來,連施毒手,殘殺不少武林同道,難道咱們還是冤枉你的不成?」
  綵帶女郎微微一怔,嬌叱道:「你們簡直滿口胡說,姑娘殺了誰來?」
  鄭開泰厲聲道:「你從黃山一路行來,連挑敝幫三處分舵,殘殺十七條人命,究竟咱們徽幫和綵帶門何怨何仇,你要這等趕盡殺絕?」
  綵帶女郎緩緩掃過眾人,問道:「還有麼?」
  通泰鏢局總鏢頭鐵掌崔德和濃眉陡軒,大聲道:「通泰鏢局幾十年來,從不介入江湖恩怨,自問也並沒開罪貴門之處,但敝局一輛鏢車卻在長淮衛遭到姑娘攔截,兩位鏢頭和十六名夥計,全遭毒手……」
  綵帶女郎道:「你是說我劫鏢了?」
  鐵掌崔德和道:「那是卸鏢回來的空車,足見姑娘是向敝局殺人示威。」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一字一字的道:「姑娘可知死在你劍下的兩個鏢師是誰麼?」
  綵帶女郎平靜的道:「你說呢!」
  金眼雕關鎮山再也忍不住,嗔目喝道:「一個是老夫侄子,一個則是老夫門下。」
  綵帶女郎道:「你們都是親眼看到我殺的麼?」
  鄭開泰道:「你方才不是承認是綵帶門下?」
  綵帶女郎淡然道:「不錯,我是綵帶門的弟子,但我可沒有殺人呀!」
  金眼雕關鎮山怒喝道:「這些死去之人,都是在你經過之後,才被殺害,不是你,難道還會是旁人殺的不成?」
  綵帶女郎問道:「這些人如何致死的?」
  鄭開泰道:「死因如一,都是被劍尖刺破咽喉,顯系出於一人之手。」
  謝忌量打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女施主輕輕年紀,貌美如花,出手也太毒辣了!」
  綵帶女郎聽他稱讚自己貌美如花,不禁嫣然笑道:「我從沒使過寶劍。」
  金眼雕關鎮山大喝道:「小丫頭,你身佩短劍,還說從不使劍,那是把咱們都當三歲小孩了,武林中人講究敢作敢當,昔年綵帶魔女,縱然嗜殺成性,也沒有……」
  綵帶女郎倏然柳眉一挑,臉上隱現怒容,嬌叱道:「住口,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出言不遜,那是逼我……」
  跛俠歐陽磐石究竟是一派掌門,修養有素,聞言不覺濃眉軒動,說道:「老朽由黃山一路追蹤姑娘,可惜遲了一步,雖非親眼目睹姑娘出手,但那些人確是不遲不早,在老朽趕到之前,堪堪遭人殺害,死去不久,如說不是姑娘下手,天下那有這般湊巧之事?姑娘不肯承認,不知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
  綵帶女郎冷聲道:「不是我殺的,就是不是,這有什麼理由,老實說,姑娘身邊這柄寶劍,從不輕使,聽你們的口氣,那些死去的人,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角色,姑娘就是要殺他們,也用不著使劍。」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嗔目喝道:「小丫頭,好狂的口氣,老夫領教領教你綵帶魔女的門下,究竟是些什麼驚人之藝?」
  他在江淮一帶,極負盛譽,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門人侄子被殺,還被綵帶女郎當面說成江湖二三流角色。心中忿怒已極,抽出長劍,隨著話聲,就是一記「月移花影」,劍尖一振,直向綵帶女郎咽喉刺去。
  綵帶女郎聽他一再辱及師尊,心中不覺有氣,身形輕輕一閃,避開了金眼雕劍勢,怒叱道:「老匹夫,姑娘奉命下山,另有要事,只是不願和你動手,你當姑娘怕了你麼?」
  就在她說話的工夫,那金眼雕關鎮山劍勢如電,已接連攻出了三劍,他盛怒之下,劍招老練凌厲,剎那之間,綵帶女郎立處危境。但也就在此時,突見綵帶女郎鐵手一揚,屈指輕彈,但聽「錚」的一聲,金眼雕刺出的長劍,立時被她勁急指風,震彈開去!
  金眼雕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然身擅佛門上乘工夫「彈指神通」,長劍被她震彈開去,心頭不覺大駭,趕忙一吸真氣,向旁躍退。
  四周的人眼看綵帶女郎舉手之間,就把金眼雕逼的向旁躍退,無不心頭大震,相顧失色。
  綵帶女郎也並不迫擊,春花般臉上微露不屑,轉身朝謝忌量,歐陽磐石兩人施了一禮道:「家師命小女子資書而來,趕巧兩位掌門人大駕全在這裡,那就不用小女子專上寶山了。」
  說完,從身邊采囊中取出兩封信柬,雙手遞來。
  跛俠歐陽磐石炯炯目光,注視著信上,卻並未伸手去接,沉聲道:「尊師又下書來了,是什麼事?」
  他這話自是說第一次接到無頭信,邀他前往泰山碧霞宮,第二次在碧霞宮也是一封無頭信,限各大門派在三月之內解散,如今又差人下書,已是第三次了。
  綵帶女郎道:「家師只命我送上書信,什麼事,歐陽大俠看了自會知道。」
  謝忌量朝歐陽磐石點點頭道:「這位女施主既是奉命送書來的,咱們自然要看看她師傅在信中寫些什麼,道兄還是把信收下了吧。」
  說完,伸手取過書信,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抽出一張信箋。
  歐陽磐石也從綵帶女郎手上接過書信,瞧到謝忌量拿著信柬,仔細察看,不覺洪聲笑道:「謝觀主,這信上可有劇毒?」
  綵帶女郎怫然道:「你歐陽大俠也是一派掌門,怎好如此說話:家師和兩位無怨無仇,縱然有仇,也不至於在信上施毒?」
  歐陽磐石大笑道:「老朽等人已經上過一次當了……」話未說完,謝忌量忽然咦了一聲,道:「這就奇了,歐陽道兄快請看看孟女俠的書信。」
  歐陽磐石聽謝忌量一說,心知其中必有緣,他自撕開封口,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閣下:
  近聞流言,盛傳綵帶門人曾在泰山碧霞宮有開罪諸位之處,尤其秦(雲中叟)姜
  (天都老人)二老先後謝世,亦曾發現遺有綵帶,鹹疑與凌雲有關,聞悉之下,深感驚
  駭。
  查凌雲退出江湖,已十有八載,綵帶門中,亦從無一人涉足江湖,此事顯系有不肖
  之徒,嫁禍敝門。凌雲當於三月之內,查明真相,以白事非,為恐貴派有所誤會,謹奉
  寸緘,伏希亮書是幸。
  孟凌雲敬上。」
  這是綵帶魔女孟凌雲的親筆函!
  她否認泰山碧霞宮那件事,和她綵帶門有關,她否認雲中叟和天都老人死後,發現的綵帶,不是她綵帶門的東西。
  歐陽磐石一手拿著信箋,皺皺濃眉,抬目道:「謝觀主覺得如何?」
  謝忌量道:「貧道也深感詫異,孟女俠既是來書鄭重否認,此事自然可信。」
  歐陽磐石把手上信箋朝智通大師遞了過去,說道:「大師請看。」
  智通大師略一過目,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轉臉向綵帶女郎問道:「令師還要女施主送到哪裡去?」
  綵帶女郎道:「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有一封信,但不是我一個人送的。」
  岳小龍不知綵帶女郎送給他們的信中,寫些什麼,但可以看出這封信似是十分重要。
  歐陽磐石沉吟道:「如此說來,這一路上連續發生的事,真非姑娘所為了。」
  綵帶女郎冷聲道:「諸位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在我後面麼?後面的人尚且沒看清楚,走在前面的人如何知道?」
  歐限磐石臉上不禁一紅,望了謝忌量、智通大師兩人一眼,說填:「兄弟之意,今日這場誤會,也許另有兇手,這位姑娘既是奉有孟女俠之命,就請便吧!」
  綵帶女郎冷冷說道:「那是說我可以走了?」
  金眼雕關鎮山大喝道:「且慢!」
  綵帶女郎道:「關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金眼雕關鎮山道:「老夫門人侄子,遭人殺害,當時只有你一人經過,在老夫尚未查出真兇之前,你也脫不了干係。」
  綵帶女郎冷笑道:「依你關大俠之意呢?」
  金眼雕關鎮山道:「歐陽老哥既然說出要你走了,老夫也不好留難於你,這筆賬日後老夫自會找你師傅論理。」
  綵帶女郎道:「關大俠只管放心,綵帶門決不含糊。」
  說完,朝柳樹下走來,開韁繩,飛身上馬,小白馬一聲低嘶,屏開四蹄,絕塵而去。
  謝忌量、歐陽磐石等人也邊走邊談,朝西行去。
  岳小龍毫無江湖閱歷,眼看著這等複雜情形,心中大感困惑,他想到自己此行,原想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如今天都老人既已謝世,自己還是早些回家去才是,心意一轉,立即放腿向前奔去。
  突聽身後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請留步。」
  岳小龍回頭一瞧,只見智通大師大袖飄飄,跟了下來,心頭暗暗一震,忖道:「這老和尚莫非對自己起了疑念?」腳下一停,抱拳說道:「老師父可有見教麼?」
  智通大師飄然行近,雙拳合十道:「老衲又在這裡和小施主相遇,可謂有緣,小施主此刻要往哪裡去?」
  岳小龍道:「在下趕回家去。」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家住哪裡?」
  岳小龍道:「南陽。」
  智通大師目光湛然,凝注在岳小龍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從泰山回到南陽,似乎毋須繞道徐州府,那是有事來的了?」
  岳小龍見他一直盤問不休,顯然把自己當作了綵帶門的人,心中雖覺不大自在,但一來因對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二來又救過自己的命,不好拂袖而去,這就答道:「不錯,在下原想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適才聽到老人已歸道山,所以只好中途折回,趕回家去。」
  智通大師雙目暴射冷電般神光,問道:「小施主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不知有什麼事麼?」
  岳小龍道:「老師父這般追問,可是對在下有什麼懷疑之處?」
  智通大師合掌當胸,神色一怔,寶相莊嚴的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戒打誑語,老衲對小施主確實心有懷疑,不知小施主能否和老衲開誠一談?」
  岳小龍問道:「不知老師父懷疑在下什麼?」
  智通大師道:「老衲第一次遇上小施主,是在雲步橋,小施主自稱是求見雲中叟去的,第二次小施主在碧霞宮和那位女施主同時出現,後來也同時離去,這是第三次了。近日來連續發生事故,連連和小施主相遇,也許事出偶然,但在老衲心中,焉能不起疑心?」
  岳小龍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也的確是實情,難怪他要對自己起疑,這就微微一笑道:「老師父誤會了,在下前去泰山,實是湊巧遇上……」
  智通大師沒待他說完,凜然道:「小施主如能和老衲開誠一談,不但可以解去老衲心頭疑念,也可以洗刷小施主的嫌疑,小施主以為然否?」
  岳小龍道:「不知老師父要和在下談些什麼?」
  智通大師道:「老衲想知道的是小施主趕去泰山,求見雲中叟,和匆匆趕去黃山,求見天都老人,究有何事?」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前往泰山,求見雲中叟之事,娘一再交待,不可向人吐露,但目前這老和尚對自己動了疑念,若不解釋清楚,決不肯放過自己。」轉念一想:「對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何況自己父親遺留之物,又已被人取走,就是告訴了他,也已無關緊要……」
  智通大師見他沉吟不語,合掌說道:「小施主似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如能信得過老衲,但說無妨。」
  岳小龍道:「老師父既然如此說了,在下自當奉告。」
  當下就把自己奉母親之命,遠來泰山,求見雲中叟,被人假冒雲中叟騙去布包,後來雲中叟回轉,問起自己,據告那布包之中是天都老人的一枚信物,因自己父親有一件東西寄存雲中叟處。必須憑天都老人信物,始能取回,但前一日已經有人持了寒鐵八卦,將存物取走。
  當時雲中叟命自己前去黃山,向天都老人查問這枚寒鐵八卦的來處,雲中叟交待完畢,就追假冒他的人去了。自己回出雲步橋之時,就遇上老師父,詳細說了一遍,同時伸手從懷中取出寒鐵八卦,朝智通大師遞了過去。
  智通大師仔細聆聽,直等岳小龍把話說完,瞧了寒鐵八卦一眼,徐徐說道:「如此說來,倒是老衲錯怪了小施主,可惜此刻歐陽老施主已經走了,不然,小施主倒可把你經過情形,和他談談,也許歐陽老施主對這枚寒鐵八卦,多少會想出一些眉目,亦未可知……」說到這裡,語氣一頓,接著又道:「那麼小施主怎會和那個黃衣姑娘,走在一起的呢?」
  岳小龍臉上一紅,道:「在下原是一時好奇,暗中撮在車大先生師徒身後上去的,不知樹上已經隱藏著一位姑娘,後來想到先父遺物可能就是綵帶門取去的,才一路追了出去,但那位姑娘已經走的不知去向了。」
  智通大師沉吟有頃,突然問道:「小施主令尊名號,如何稱呼?」
  岳小龍道:「在下幼年喪父,由家母扶養長大的。」
  智通大師目中神光一閃,問道:「小施主一身武功,也是令堂傳授的麼?」
  岳小龍點點頭道:「在下胡亂練過幾年,老師父見笑了。」
  智通大師合掌道:「小施主家學淵源,一身武功,足可濟身武林高手之例,他日有暇,還望來少林寺一敘,老衲不多打擾,就此別過。」
  說完轉身朝大路上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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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8:52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突生奇變

  岳小龍望著他背影,漸漸遠去,仰首吁了口氣,也就展開腳程,繼續上路。
  他這趟遠去泰山,雖是初次出門,卻遇上了許多事故,尤其父親寄存在雲中叟的遺物,被人取走,心中更覺懊喪,急於趕回家去,稟明母親。一路急著趕路,直到第四夭傍晚時分,才趕到家門。
  這是南陽北郊一處傍山臨河的小村落。一二十戶人家,參差掩映在綠樹修篁之間,此刻家家戶戶,都在冒著裊裊吹煙。
  岳小龍隨著碎石鋪成的小徑,穿過山村,朝山腳下最後一間茅屋走去。
  到得門前,只見一個十七八歲。面貌娟秀的少女,倚門而立,乍睹岳小龍回來,臉上一紅,登時綻出驚喜之色,嬌聲說道:「龍哥哥,你回來了,姑螞方纔還說呢,你去了這多天,也該回來了!」
  原來這少女是岳小龍的表妹凌杏仙,自幼父母雙亡,由岳夫人扶養長大,小姑娘今年十六歲了,出落得花朵一般,天真嬌憨,極得岳夫人疼愛。
  岳小龍瞧到表妹站在門口。不覺笑道:「杏仙,這是媽叫你在這裡等的?」
  凌杏仙眨眨眼睛,望著岳小龍搖搖頭道:「姑媽方才說過,你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我們只要煮兩個人的飯就夠了,我是趁著姑媽到廚下燒飯,一個人反正閒著沒事,就在門口站站,你真的給我等著了。」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盯在岳小龍臉上直瞧,一面柔聲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人瘦了,也黑了,是不是很辛苦麼?」
  岳小龍摸摸臉頰,道:「我自己怎麼一點也覺不出來?我媽在廚下?我們快去,」
  凌杏仙關上木門,跟在岳小龍身後,問道:「龍哥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打盆水來,洗把臉咯!」
  岳小龍道:「不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她老人家。」
  凌杏仙睜大眼睛,問道:「龍哥哥,那是什麼重要的事?」
  岳小龍道:「是我在外面遇到的事情。」
  凌杏仙展顏笑道:「那有什麼緊要,你已經回來了,等一回再說,不是一樣麼?」
  兩人說話之時,已經走近廚房。
  凌杏仙嬌聲喊道:「姑媽,龍哥哥回來啦!」
  岳小龍跟著叫了聲:「媽……」
  廚房門口出現了一個青衣中年婦人,臉型清瘦,頭髮略見花白,正是岳夫人,她一眼瞧到岳小龍,臉上不覺綻出慈笑道:「龍官,你回來了!」
  岳小龍趕緊迎了上去,欠身一禮,答道:「孩兒回來了。」
  岳夫人道:「孩子,難為你跑了這麼一趟路,快坐下來憩息。」
  岳小龍道:「孩兒不累。」
  凌杏仙替他倒了一碗開水,雙手捧到岳小龍面前,低婉道:「龍哥哥喝茶。」
  雖是短短五字,但說來深情款款,無限溫柔!
  岳小龍從她手上接過茶碗,含笑道:「謝謝你了。」
  凌杏仙盈盈一笑,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怎麼和我也客氣起來了?」
  岳夫人瞧著這一對小兒女,心頭感到一陣安慰,臉上綻出了慈祥的笑容,一面問道:「你見到雲中叟老前輩了吧?他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
  岳小龍道:「孩兒見是見到了,據他告訴孩兒,爹寄在他那裡的東西,已在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岳夫人聽得臉色驟變,急急問道:「是什麼人取走的?娘交給你送與雲中叟的布包,可是在路上遺失了?」
  岳小龍發覺娘臉上神色大變,這是自己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娘有這般著急,心知父親寄存雲中叟處的東西,決非尋常之物,一面搖搖頭道:「沒有遺失,那人假扮孩兒,還有天都老人的一枚寒鐵八卦為憑,騙走了東西……」
  岳夫人驚詫的道:「娘叫你送去的,已是天都老人最後的一枚寒鐵八卦了?哪裡還會有寒鐵八卦,唉,雲中叟也真老糊塗了,難道……」
  底下的話,忽然住口不說。
  岳小龍只覺母親心中,好像有很多內情,但卻不肯說出來。
  岳夫人臉色凝重,不見一點笑容,續道:「雲中叟被人騙去東西,該由他負責追回,他如何說法?」
  岳小龍道:「孩兒在雲中叟家中,遇到了一個假冒雲中叟的人,把孩兒的布包騙去了……」
  岳夫人臉色又是一變,不待岳小龍說下去,怒哼道:「你……雲中叟不在家?你怎的說話顛三倒四,娘給你說糊塗了!」
  凌杏仙在旁低聲道:「龍哥哥,你慢慢的說嘛!」
  岳小龍本來有一肚子活要和娘說,但因給岳夫人一連問了幾句,把話頭扯亂,再看娘一臉憂急神色,心頭一急,更是說不起來。此刻聽表妹從旁一說,不覺吁了口氣,抬頭道。「孩兒這幾日遇上了不少事故,所見所聞,極是錯綜複雜。」
  岳夫人臉上漸漸恢復了慈藹之色,和聲道:「娘只是聽說爹的東西丟了,心頭著急,孩子,你長途跋涉,一定累了,快先休息一會,吃過飯再說吧!」
  岳小龍道:「孩兒還不餓。」
  岳夫人慈笑道:「天快黑了,還說不餓,咱們村子裡,只怕都已經吃過了呢!」
  凌杏仙道:「姑媽,我去開飯,你老人家忙了半天了,也該休息一會了。」
  說完,搶著朝廚下走去。
  岳夫人有意無意的望了岳小龍一眼,藹然誼:「杏仙真是個好孩子……」
  岳小龍年紀不小了,自然聽得出娘言外之意,俊臉不禁一紅,心頭可也一百個願意。一會工夫,凌杏仙端著飯萊出來,岳夫人點起了油盞,凌杏仙替岳夫人裝了一碗飯。
  岳小龍取過飯碗,正待自己去裝,凌杏仙一手把飯碗搶了過去,低聲道:「龍哥哥,你坐著吧,我替你裝,走了這許多路,肚子早該餓啦!」
  岳小龍聽了方才母親說的那句話,不敢朝她多看。三個圍著靠壁一張方桌坐下,各自低頭吃飯。岳夫人勉強吃了半碗,就停筷不吃。
  岳小龍看得出娘是因父親寄存在雲中叟那裡的遺物,遭人騙去,心中鬱鬱不樂,食難下嚥,一時也覺得心頭十分沉重。
  匆匆吃畢,凌杏仙收過盤碗,又沏了一壺茶,岳小龍起身替娘倒了一碗茶。
  岳夫人一手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抬目問道:「孩子,雲中叟交待了你什麼話?」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投環死了……」
  「什麼?」
  岳夫人坐著的人,身體驀然一震,問道:「他是為了咱們之事,投環自盡的?」
  岳小龍搖搖頭道:「不是,據大家猜想,他是被人害死的。」
  岳夫人目射奇光,說道:「雲中叟會是被人害死的嗎?」
  剎那之間,她已經感到事態嚴重,目注岳小龍,徐徐說道:「孩子,你坐下來,慢慢的告訴我,你這一趟到泰山去,究竟遇上了些什麼事故?」
  岳小龍依言坐下,把奉命趕去泰山,如何在山腳下遇上七太婆……」
  岳夫人目光一動,驚異的道:「七大婆已經死了多年,難道她還在人世?」
  凌杏仙道:「姑媽,七太婆是誰?」
  岳夫人道:「她是魔教中最厲害的人物,早在五十年前,據說已經罕有敵手,唔,她和武林四老結有不解之仇,龍官,你說下去。」
  岳小龍於是又把自己尋上雲步橋,被人假冒雲中叟,騙去布包,及雲中叟回來,說出父親寄存之物,已被人取走,並給自己一枚寒鐵八卦,囑去黃山面謁天都老人,後來雲中叟如何在捨身崖外投環自盡,剛說到他身邊不遠,遺有一條綵帶……
  岳夫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似是內心之中,受了震動,但不過一瞬間,就恢復了鎮靜。
  岳小龍接著說出自己如何發現那個假冒雲中叟的人,如何在亂石穿空學了一套神奇身法。
  凌杏仙睜大眼睛,問道:「龍哥哥,那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岳夫人閉著雙目,似是在很仔細的聽他敘述,搖搖手道:「杏仙,別打斷他話頭,聽你龍哥哥說下去。」
  岳小龍就接著把自己如何跟上碧霞宮,後來自己懷疑父親遺物,落在綵帶門之手,追出廟門,黃衣少女師兄妹如何勸自己投師學藝,並以一枚朝天金錢相贈。他在母親面前,又有表妹在旁,自然不好說那朝天金錢是羅菊影送給自己的,所以又拖上了藍衣人,中間有些地方,也輕輕略過。
  凌杏仙可聽得十分仔細,忍不住插口問道:「那黃衣女郎美不美?」
  岳夫人道:「她們沒說出師傅是誰?」
  岳小龍道:「沒有。」
  接著就說自己趕去黃山,如何在徐州麵館聽到天都老人的噩耗,才中途趕回家來,詳細說了一遍。
  岳夫人臉色凝重,等他說完,依然一聲不作。
  凌杏仙搖著岳夫人臂胳,仰臉問道:「姑媽,綵帶門是什麼?我們怎的從沒聽你老人家說過?」
  岳夫人淡淡說道:「我從沒在江湖上走動,有些事情,從前只是聽他爹提起,綵帶門我也沒聽說過。」
  岳小龍隱隱感到娘在說話之時,神色有異,似是故意推說不知,心中不禁疑念業生,暗想:「娘一直不和自己多談江湖上的事,連這次遠去泰山,明明是向雲中叟取回父親寄存之物,也不肯和自己說明,但從娘的神色看來,明明認識雲中叟、天都老人等人……
  還有,自己從小到大,始終沒聽娘說過父親的事。但從父親的東西,寄存雲中叟處,又要憑天都老人的信物始能取回,足見父親當年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無疑。」
  這一連串的問題,剎那之間,湧上心頭,忍不住問道:「娘,爹寄存在雲中叟那裡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岳夫人欲言又止,微微搖頭道:「這個……娘也不知道。」
  岳小龍自然看出母親言不由衷!她老人家如果真的不知道寄存的是什麼東西,當日自己臨行之時,娘幹麼要一再叮囑,叫自己千萬不可跟任何人吐露。顯而易見,那是十分重要的東西,娘為什麼要對自己隱瞞不說呢?他越想越覺疑心,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道:「娘,孩兒從沒聽你老人家說過爹的事跡,據孩兒猜想,爹該是昔年武林中有名的人物……」
  岳夫人神色一黯,勉強笑道:「孩子,你起來,你爹……沒……沒有什麼事跡可言,因為他……很早就過世了,這對娘是一件十分傷心的事,所以娘平日都沒和你說起爹的緣故……」
  說到這裡,忍不住眼包淚水,奪眶而出。
  岳小龍瞧的大急,忙道:「娘,都是孩兒不好,惹起你老人家傷心。」
  岳夫人只是垂淚,突然握著岳小龍的肩膀,點頭道:「孩子,你如今也已長大成人了,一個人對他爹的一生,自然該知道的,娘也並不打算瞞你,今晚時間不早,你長途跋涉,也該早些去休息了,有話明天再說吧。」
  岳小龍不敢多說,垂手應了聲「是。」
  凌杏仙道:「姑媽,今晚不教我十三式快劍了?」
  岳小龍聽的又是一奇,心想:「自己從前聽娘說過,岳家十三式快劍,傳媳不傳女……」
  想到這裡,但覺臉上一熱,心頭怦然跳動!
  岳夫人低笑道:「姑媽今晚睏倦的很,你不用練了,龍官回來了,叫他教你,也是一樣。」
  凌杏仙回過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朝岳小龍投來,滿臉歡愉,嫣然一笑,道:「龍哥哥,從明天起,你要給我喂招呢!」
  說完,隨著岳夫人身後,回轉房去。
  岳小龍回到自己房中,熄燈上床,但一時哪想睡得著覺?他從一路遇見的事,想到娘的神情,只覺其中似乎隱藏著一段秘密,隱隱有一條脈絡,牽連著雲中叟、天都老人,甚至綵帶門……
  他愈想愈覺思潮紊亂,難以人眠。
  時間漸漸快近二鼓,正當他朦朧合上眼皮,依稀間,似是聽到母親的聲音低喝了聲:「什麼人?」
  岳小龍驀然警覺,翻身坐起,再側耳一聽,卻又寂然無聲,一時只當是自己耳朵聽錯了,方待臥下!
  忽然聽到一聲極其細微呀然輕響,那是木門開啟之聲,自己家裡的開門聲音,從小聽憤了,自然耳熟能詳。
  岳小龍這回哪還猶豫,一躍下床。悄悄開出門去。走出客堂,果見兩扇木門只是虛掩著,顯然方才有人偷入屋中,被母親發覺,此刻已經追出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一個箭步。掠到門口,拉開木門,閃身出屋。舉目瞧去,但見十餘丈外,正有一條黑影,縱掠如飛,向西而去。他一眼可以看出那一掠數丈的「青雲縱」輕功的身法,不是母親,還有誰來!難道憑母親的輕功,還會追不上人家?但凝足目力望去,依然看不到母親前面逃跑的人,心中覺得奇怪,立即縱身掠起,跟著母親一路追了下去?
  一會功夫,便已追出村外,遠遠望去,母親腳下似是緩了下來,踽踽獨行,向山腰間的土地廟走去。
  這座土地廟,岳小龍自幼和村童們嬉戲的地方,那是最熟悉也沒有了。廟裡只有一間大殿,除了神龕中坐著的一對土地公和土地婆神像之外.只有一張神案。別無他物。
  母親要一個人在深更半夜,跑到這裡來作甚,心念轉動,一時引起了好奇之心,腳下也並不覺緩慢下來。藉著路邊樹影,掩蔽身形,悄悄跟了過去。
  岳夫人走近土地廟,忽然住足不前,舉目向四邊一陣打量,然後面對著廟門,好像在和裡面說話了。
  岳小龍愈看愈覺驚奇,忖道:「這間土地廟,從無人住,娘這是在和誰說話?!」
  只因距離尚遠,聽不清楚母親說的什麼?但見母親喝問了幾句,似是無人答應。
  當然嘛,沒人住的荒廟,哪會有人答應?
  岳小龍出了一次門,終究增長了一些江湖閱歷,心知母親愛夜追來,必有事故,正在凝神諦視。
  岳夫人突然右手作勢,虛虛朝廟門上推去。她立身之處,少說也有一丈來遠,但這虛虛一推,兩扇廟門立時悄無聲息的應手而啟。
  岳小龍瞧的暗暗讚道:「娘這一手『七步推雲』,當真爐火純青,自己和娘相比,只怕沒有她老人家三成火候。」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心念方動,岳夫人一手推開廟門,人也隨著飛起,快如閃電,朝廟中投去。
  兩扇廟門,雖已敞開,但裡面一片漆黑,岳夫人進去之後,依然不見絲毫動靜。
  岳小龍心情不自覺地也隨著緊張起來,正待悄悄掩去,看個究竟……
  驀聽廟中傳出一聲叱喝,那是母親的聲音,岳小龍吃了一驚,暗道:「廟中果然隱藏著人,娘敢情遇上敵人了!」
  急急掠出樹林,縱身朝廟中奔了過去。他堪堪奔出兩丈來遠,瞥見一條人影,從廟內奪門而出。
  岳小龍只覺那人身材,極像母親,還沒看清,那人身子搖了兩搖,突然朝地上跌了下去。
  這一下瞧的岳小龍心頭大駭,一提真氣,發足狂奔過去。
  但就在此時,廟中又有一道人影電射而出,迎著岳小龍飛來,口中喝道:「孩子,快隨娘回去。」
  這是娘的聲音,岳小龍自然聽的出來,趕忙收住去勢。
  岳夫人的人影快逾飄風,已從他身邊掠過,落在兩丈開外,回過頭來,低聲喝道:「此處不宜久留,趕快回家去。」
  她身影只是略微停了一停,話聲一落,立即飛身朝村中奔掠而去。
  岳小龍暗暗鬆了口氣,忖道:「原來倒下去的那人,並不是娘。本來嘛,憑娘的一身功力,哪會輕易中人暗算?」
  他弄不清娘為什麼要在半夜三更,趕上土地廟來,
  為什麼要出手傷人,
  那個倒下去的又是什麼人?
  這一連串的疑問,急於回家問問母親,也就跟在母親身後,急急趕回家去。
  岳夫人的輕功他自然望塵莫及,回到家中,關好木門,母親已經回房,連燈火也沒有了。
  岳小龍急於想問今晚的事,走近母親房門,輕輕叩了兩下,叫道:「媽,你老人家睡了麼?」
  只聽岳夫人冷冷說道:「你有什麼事?」
  短短五字,聽來甚是冷峻。
  岳小龍從沒聽到母親有過這般冷峻的口氣,不覺呆的一呆,說道:「孩兒……」
  岳夫人聽的不耐,冷聲道:「你不能等到明天再說麼?快去休息吧?」
  岳小龍不敢多說,應了聲「是」,悄悄退下。
  經過凌杏仙的房間,瞥見一條熟悉的人影,很快閃了出來;悄聲叫道:「龍哥哥。」
  岳小龍腳下一停,問道:「你還沒睡麼?」
  凌杏仙輕輕噓了一聲,呶呶嘴問道:「姑媽也回來了麼?」
  岳小龍道:「你都聽到了?」
  凌杏仙沒有作聲,招招手,返身朝後宅走去。
  岳小龍只得跟了過去,跨出後院,那是一個小天井。
  凌杏仙舉起手來,理理秀髮,說道:「我本來要睡覺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去問問你,你卻不在房內,後來才發現大門開著,連姑媽也不在房內,你們都到哪裡去了?」
  岳小龍道:「我是聽見媽的喝聲,才跑出去的。」
  凌杏仙睜大眼睛,道:「我怎會沒聽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岳小龍就把剛才看到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凌杏仙奇道:「姑媽回來從沒有出過大門一步,怎會跑到土地廟去的,那壞人一定是跟蹤你來的了。」
  她涉世未深,但這句話卻聽的岳小龍不禁心頭一動,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那人可能就是一路跟我來的了。」說到這裡,不覺劍眉一皺,沉吟道:「但是他跟蹤著我,又有什麼企圖呢……」
  思忖良久,仍是想不出道理來。
  凌杏仙見他一直沉吟不語,忽然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龍哥哥不用想啦,反正明天問問姑媽,就會知道的。」
  岳小龍看看天色,道:「時光不早了,你去睡好了。」
  凌杏仙道:「我原是想起一件事,跑來問你的,現在一點也不覺困,再說心中有事,想睡也睡不著……」
  龍小道:「有什麼事使你睡不著覺?」
  凌杏仙一雙清澈大眼,望著岳小龍,緩緩把嬌軀偎了過來,靠著他胸脯,仰臉問道:「龍哥哥,你在泰山遇上的那個黃衣女子,是不是生的很美?」
  岳小龍微微一愕,笑道:「杏仙,你怎的問起她來了?」
  凌杏仙忽然泛起一層紅暈,嬌羞的投給岳小龍多情一瞥,說道:「你講給姑媽聽的話,我聽的出來,那枚朝天金錢,是黃衣女子送給你的,她想把你引到綵帶門去,是不是?」
  岳小龍笑了笑道:「我當時只是想追查父親的遺物,誰會真的去投師學藝?」
  凌杏仙道:「人家問你她生得美不美?」
  岳小龍心中暗暗作難,一面故意說道:「一個普通女子。生得並不算美。」
  凌杏仙眼珠一轉,說道:「並不算美,那就是也不算醜了,龍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比她生得還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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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09:11 |只看該作者
  岳小龍知道這位表妹,生性好強,連忙笑道:「那自然你比她美得多了。」
  凌杏仙從心頭泛起了一陣歡愉的笑容,仰臉道:「龍哥哥,真的,你沒騙我?」
  她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一種少女特有的嬌羞和喜悅,全在她嬌靨上出現!
  岳小龍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從沒見過她這等情景。看的一呆,情不自禁的伸過手去,輕輕握住她柔荑,低頭說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幾時騙過你來?」但覺她纖纖玉指,入握冰涼,一面柔聲道:「春寒料峭,別招了涼,快回去睡吧!」
  凌杏仙輕輕縮回手去,幽幽說道:「龍哥哥也該去睡了。」
  緩緩轉身而去。
  岳小龍回到自己的房中,上床做了一陣調氣運息,便自和衣睡去。
  他這兒日來兼程趕路,其實早已困乏,這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行醒來。睜目一瞧,窗前已經射進陽光。趕忙匆匆起床,走出臥室。
  只見凌杏仙正在院子晾衣衫」回顧了岳小龍一眼,嫣然笑道:「龍哥哥,你起來了?」
  岳小龍只覺眼睛一亮!原來她今天換了一套窄腰身紫花布衣衫,頭髮梳得光光的,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分垂在胸剛。
  晨曦照在她紅馥馥的臉上,越發嬌艷如花,亭亭玉立!
  凌杏仙看他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自己直瞧,嬌羞的道:「龍哥哥,你怎麼了?」
  岳小龍給她這麼一叫,俊臉驟然一熱,不好意思的道。「杏仙,你……起來一會了吧?」
  凌杏仙抿抿吩,嗤的笑道:「我連稀飯也熬好了呢,還不快去洗臉?」
  岳小龍道:「媽呢?」
  凌杏仙輕輕道:「姑媽還沒起來。」
  岳小龍深感意外,奇道:「媽平日天一亮就起來了,今天怎麼還沒有起來!」
  凌杏仙道:「大概她老人家昨晚睡得遲了。」
  岳小龍點點頭,轉身走到廚下,打了臉水,漱洗完畢。
  凌杏仙也跟著走人,在桌上放好了三付碗筷,端出兩碟小菜,一面柔婉說道:「龍哥哥,姑媽還沒起來,你先吃嘛。」
  岳小龍道:「這怎麼成?還是等媽起來一起吃吧。」
  凌杏仙低著頭道:「我是怕你餓了。」
  岳小龍深深的感到表妹已經長大了!從前他還覺不出來,但這次出了一趟門回來,才體會到表妹雖然只是一個情竇初開,涉世未深的少女,但對自己卻是體貼人微,情意深重。心中想著,不覺抬目朝她望去,一面說道:「我不餓。」
  兩人坐著等了一會,依然不見岳夫人起來。
  岳小龍漸漸感到奇怪,娘平日起慣了,不可能到這時候還不起床,不覺站了起來,說道:「杏仙,媽這時候還不起來,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凌杏仙眨著大眼,想了想道:「姑媽昨晚不是說過,她老人家睏倦的很,要早些休息,後來半夜裡又去了一趟土地廟,自然累了,我想還是讓姑媽多睡一會,不去驚動的好。」
  岳小龍聽她說的也是有理,只得依然坐下。又過了一陣,太陽已經漸漸升高,岳夫人還是沒有起來。
  凌杏仙也感到有些意外,柳眉微顰,抬頭道:「奇怪,姑媽從來也沒有這麼晚起過,她老人家會不會身子不舒服呢?」
  岳小龍道:「我們還是進去瞧瞧。」
  兩人雙雙起身,到了岳夫人房前,側耳一聽,房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敢情娘還未睡醒。
  岳小龍放輕腳步,走上前去,伸手輕輕一推,是裡面下了閂。
  凌杏仙跟在他身後,暗暗扯了表哥一下衣袖,輕聲道:「龍哥哥,別把姑媽吵醒了。」
  岳小龍這次出門,增進了不少閱歷,心中暗想道:「娘內功精純,就算自己兩人腳步再輕,只怕也瞞不過她老人家的耳朵,怎會不見動靜?」
  他突然預感到情形有些不對,忍不住舉手在門上叩了兩下,叫道:「娘,你醒了沒有?」
  屋內仍然沒有絲毫聲音!
  岳小龍等了半晌,還不見娘出聲,心下一急,不覺重重擂了一下,高聲叫道:「娘!」
  凌杏仙奇道:「姑媽怎會睡得這般熟法呢?」
  她話聲未落,岳小龍早已一手按在門上,掌心吐勁,「喀」的一聲,把房門震開,連人衝了進去,急叫道:「娘
  凌杏仙吃了一驚,急忙跟了過去,跨進房門,目光一瞥,不覺瞧的一呆,失聲道:「龍哥哥,姑媽人呢?」
  原來房中被褥枕頭、箱籠衣物,全都亂七八糟的倒翻一地,哪裡還有岳夫人的影子?
  這簡直發生的太以兀突了!
  從小相依為命的母親,怎會突然棄家出走?
  她老人家平日何等的慈愛,決不會拋下自己,拋下侄女,不別而去。莫非娘臨時有什麼急要之事,來不及和自己說,匆匆離去?
  娘到底想到了什麼急事,走的這般匆忙,連箱籠衣物倒翻一地,都無暇收拾?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岳小龍心頭,一時使他沒了主張。
  凌杏仙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哇的一聲,撲到岳小龍懷裡,咽聲道:「龍哥哥,姑媽會到哪裡去了呢?」
  岳小龍趕忙扶住她身子,道:「杏仙,別哭,我們要想法子找到娘才好。」
  凌杏仙拭著淚道:「姑媽幹麼要走,叫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岳小龍鎮靜了一下,走近窗前,伸手一推,兩扇木窗果然只是虛虛掩著,可見岳夫人是從窗戶中出去的。
  娘為什麼要走?
  臨走之時;翻箱倒櫃,究竟是在找什麼東西?
  這兩個問題,一直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突然他想到娘的出走,可能和昨晚之事有關!一念及此,立即說道:「杏仙,我們快走!」
  凌杏仙抬目道:「我們要到哪裡去?」
  岳小龍道:「土地廟。」
  凌杏仙睜大眼睛,喜道:「龍哥哥,你知道姑媽到土地廟去了?」
  岳小龍道:「不是,我們去看看另外一個人。」
  凌杏仙道:「那是什麼人?」
  岳小龍無暇和她多說,只道:「你跟我去就是了。」
  說完就匆匆往外奔去。凌杏仙緊跟在表哥身後,低頭疾走。一回工夫,便已趕到土地廟,這時日頭已經很高,陽光照在山上,呈出現一片鮮艷嫩綠。
  但塵灰滿眼的土地廟,卻顯得那麼荒涼,許久沒有香火!
  岳小龍從廟外一直找到廟內,除了殿上一對泥土剝落的土公土婆,那有什麼人影,香案上積塵盈寸,也不像有人停留過的模樣,但昨晚明明看到母親飛出之前,有一個人棄門而出,搖搖晃晃的在大門口倒了下去。這人非死即傷,而且傷勢顯然不輕,不可能會很快離去……
  凌杏仙眼看表哥一聲不作,似在怔怔出神,忍不住抬頭問道:「龍哥哥,那人已經走了麼?」
  岳小龍臉色凝重,說道:「我們回去吧!」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這到底是怎麼是一回事?」
  岳小龍道:「昨晚那人,似是傷在娘手下,而且傷勢不輕,我想他定然還會留在這裡養傷,才想找他問問,現在此人已走了,我這想法只好放棄了。」
  說話之時,兩人並肩跨出廟門,走下石階。
  凌杏仙突然口中「咦」了一聲,俯身從草叢中拾起一隻女子的弓鞋,叫道:「龍哥哥,這是姑媽的鞋子。」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你不會看錯?」
  凌杏仙道:「這只鞋是我替姑媽做的,哪會看錯,昨天姑媽穿的就是這一雙。」
  岳小龍道:「這就奇了,娘的鞋子怎會失落在這裡呢?」
  凌杏仙道:「昨晚姑媽不是和人家動過手嗎:也許不小心失落的。」
  岳小龍搖搖頭道:「這不可能,娘從廟裡飛出,那會失落鞋子,就算失落,娘也該立時察覺了。」
  凌杏仙一手把弓鞋塞入懷中,抬頭道:「龍哥哥,我們要不要在附近再找找看?」
  岳小龍點點頭,兩人分頭在附近草叢中找了一回,沒再發現什麼。
  岳小龍吁了一口氣,道:「杏仙,我們還是回去吧!」
  凌杏仙直起腰來,理理髮鬢,道:「但願我們回去,姑媽也回家了才好!」
  岳小龍沒有作聲,默默的朝前走去。
  兩人心頭同樣懷著沉重無比的心情,回轉家中,當然岳夫人並沒有回來,但家中卻又發生了事情!
  原來凌杏仙經過房,發現自己房中,箱籠衣物,和每一個抽屜,都被人翻過來)丟棄了一地,心頭驀然一驚,尖叫道:「龍哥哥,快來啊!」
  岳小龍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事故,聞聲趕來,只見凌杏仙臉色蒼白,指著房中說道:「龍哥哥,你瞧,我房裡也有人翻過了。」
  岳小龍舉目瞧去,果見表妹房中,也被翻箱倒櫃,翻得凌亂無比,這顯然是在自己兩人走後,才發生的事!心中不禁起了疑問,忖道:「難道這會是娘翻的?」
  凌杏仙有表哥在側,膽氣就壯了,跨進密去,約略看了一下,眉柳微肇,回頭道:「龍哥哥,我想這不會是姑媽翻的。」
  岳小龍點頭道:「這人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凌杏仙打了個冷哄,很快奔到岳小龍身邊,滿臉驚恐的道:「龍哥哥,你說這人會是誰?」
  岳小龍道:「我也不知道,他這樣翻箱倒櫃,目的自然是要找什麼東西了。」
  凌杏仙道:「是了,龍哥哥,我們快到你房裡去看看,是不是也被翻過了?」
  岳小龍迅速轉身,奔到自己房中,果然也是一片凌亂,從床上被褥,到案頭書籍,莫不被人翻過。
  凌杏仙恨恨的道:「這人到底要找什麼東西呢?看來姑媽房裡也是他翻的了!」
  岳小龍暗道:「如果母親房裡,也是他翻的,那就是說母親昨晚並不在房內了?」
  一念及此,陡然問想起昨晚從土地廟搖搖晃晃走出來的那人,身材極像母親!當時因相距尚遠,還沒看的清切,母親已從廟中電射而出,掠過身邊,叫自己趕快回家。那時自己根本就沒有看清母親面貌,莫非那回來的人不是自己母親……」
  剎那之間,他只覺心頭一陣顫慎,大聲叫道:「不錯,她不是娘……」
  凌杏仙吃驚道:「龍哥哥,你說什麼?」
  岳小龍雙目盡赤,切齒道:「昨晚回來的已經不是娘了。」
  凌杏仙駭異的道:「不是姑媽,那是什麼人?」
  岳小龍道:「昨晚我回家之後,她已經關上房門,我……從沒聽到娘有過那樣冷峻的口氣。」
  凌杏仙依著他身邊,道:「你難道連姑媽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岳小龍竭力思索,說道:「我自然聽的出來,但那確是娘的聲音,只是十分冷峻。」
  凌杏仙道:「那麼姑媽呢?會到哪裡去了?」
  岳小龍忍不住流淚道:「我想那個從土地廟奪門而出,倒下去的人,就是娘了,我真該死,當時就該過去瞧瞧才是。」
  凌杏仙道:「這不可能,憑姑媽的武功,怎會進入廟中,轉眼之間,就會負了重傷……」
  岳小龍道:「你方才不是在廟門口拾到了娘的一隻鞋麼,即此一點,就可證明跌倒下去的一定是媽了……」
  凌杏仙哇的哭出聲來,道:「龍哥哥,姑媽怕是遭了賊人的毒手了?」
  岳小龍鎮定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一定,也許娘被人劫持去了。」
  凌杏仙拭淚道:「這如何是好呢?」
  岳小龍劍眉一揚,堅決的道:「自然要追!」
  凌杏仙抬頭問道:「龍哥哥,你知道是什麼人把姑媽擄去的麼?」
  岳小龍咬牙切齒的道:「娘的失蹤,定然和綵帶門有關,你留在家中,我即刻就走。」
  凌杏仙急道:「你去,我也要去。」
  岳小龍聽的一呆,道:「我一時也許找不到綵帶門的所在,搭救娘是我的責任,此去沒有一點把握,也沒有一定行止,你還是留在家裡的好。」
  凌杏仙只是搖頭道:「搭救姑媽,難道我就沒有責任?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和你一起去。」說到這裡,不待岳小龍開口,接著又道:「我知道你是嫌我武功差,才不肯要我同去。」
  岳小龍道:「杏仙,我們都是娘教出來的、你還比我多學了媽的一手獨門暗器,我決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你是一個女孩兒家,行走江湖,實有未便……」
  凌杏仙聽他誇獎自己,心中暗暗高興,沒待岳小龍說完,搶著說道:「這有什麼不便,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可不怕人恥笑。」
  岳小龍道:「我不是怕入恥笑……」
  凌杏仙道:「你不會告訴人家,我是你的親妹妹。」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若是帶她同行,路上實有許多不便,但她是個任性的人,自己要如何勸阻她才好。」
  凌杏仙見他沒有說話,忽然賭氣道:「我知道你說來說去還是嫌我,哼,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走的。」
  岳小龍沒想到她有如此打算,心頭吃了一驚,忙道:「江湖上人心叵測,你從沒有出過門,千萬不可一個人走。」
  凌杏仙瞧著表哥焦急模樣,不由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帶我一同去咯!」
  岳小龍拗不過她,只好點點頭道:「好吧,我們一起去,在路上不論遇上什麼事,千萬不可任性。」
  凌杏仙聽表哥答應和自己同行,不禁喜不自勝,忙道:「反正我都聽你的就是了。啊,龍哥哥,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走?」
  岳小龍道:「我們既要一起走,就得先把屋裡的東西收拾一下。」
  凌杏仙道:「是啊,我先給姑媽房裡去收拾一下,你也收拾收拾。」
  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岳小龍心急母親安危,草草把房中凌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正待跨出房去!
  只見凌杏仙急急忙忙奔了進來,叫道:「龍哥哥,你瞧,這是什麼?」
  岳小龍抬目瞧去,她手裡拿著的赫然是一條綵帶!
  不,那只能說是半截,而且顏色也發了黃!
  綵帶,他已經親眼見過幾次,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正是綵帶門的東西!怔的一怔,急忙問道:「杏仙,這條綵帶哪裡來的?」
  凌杏仙道:「在姑媽衣物中發現的,我聽你說過綵帶,不知是不是這樣的?才拿來給你看看。」
  岳小龍接到手中,仔細端詳了一回,只覺這條綵帶,年代久了,雖是發了黃,但無論式樣顏色,都和綵帶門的綵帶一般無二,上端似是被鋒利的劍刃所割斷,才剩了這麼半截。
  這是綵帶門的東西,已經無可置疑,但從色澤上看來,已是多年之物,不可能會是昨晚那人留下來的。想到這裡,不覺問道:「杏仙,你說是在媽的衣物中發現的?」
  凌杏仙誼:「是啊,我替姑媽整理衣物,那只箱子,都是姑媽年輕時候的衣裳,這條綵帶,摺得好好的,夾在衣服裡面,我因一時好奇,才拿來問問你的。」
  岳小龍只覺心頭疑念重重,自言自語的道:「那是媽收藏的東西了,娘怎會收藏這半截斷帶呢?」
  凌杏仙道:「我是問你綵帶門的綵帶,是不是這樣子的?」
  岳小龍道:「不錯,這條綵帶和綵帶門的一般無二。」
  凌杏仙道:「我想姑媽年輕的時候,大家都在流行著綵帶,也說不定。」
  岳小龍肯定的道:「不,這定然是綵帶門的東西。」
  凌杏仙偏頭想了想,道:「是了,這條綵帶,像是被劍削下來的,莫非姑媽和綵帶門老早就結下了樑子?」
  岳小龍想起母親從沒有和自己說起過昔年之事,其中包括了父親一生事跡和母親的身世來歷,但如以母親一身武功來說,在江湖上應該是個大大有名的人……
  他這次從泰山回來,增長了不少閱歷,只覺心中疑竇,愈來愈多,也愈理愈亂,但從這條綵帶上推測,至少母親也認識綵帶門的人。心念轉動,一面說道:「杏仙,你把這條綵帶也帶上了。」
  凌杏仙不懂的道:「帶上這條綵帶,有什麼用?」
  岳小龍道:「我們要去找娘,這條綵帶也許就是線索。」
  凌杏仙笑道:「姑媽在箱子裡放了多年的東西,那會變成找人的線索?」
  岳小龍道:「你只要帶上就是了。」
  凌杏仙道:「你說要帶,我自然會帶上的。」
  接過綵帶,轉身而去。一回工夫,凌杏仙手上提著一個花布包裹出來,說道:「龍哥哥,我們可以走啦!」
  岳小龍也早已收拾好了一個包裹、兩人走出庭院,關上門戶。這一瞬之間,岳小龍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出門之時,母親和表妹送到門口的情形,母親還一再叮嚀,出門人要未晚先投宿,天氣冷暖,都要自己保重。
  這些話,當時聽來,並不覺得如何,自己已經大了,難道還不會照顧自己?但今天跨出大門,聽不到母親的叮嚀,就覺得母親每一句話,都是如何關切,何等溫暖。一陣淒楚,襲上心頭,眼淚不住奪眶而出,舉袖拭去淚水,說道:「杏仙,我們走吧!」
  凌杏仙跟在他身後,幽幽的道:「但願我們早日找到姑媽,早日回來才好。」
  她從小跟著姑媽,從沒有離開過家,眼下忽然和表哥在一起出門,雖然表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心中依然生出無比的緊張。
  仔細想來,卻又不知自己膽怯什麼?只覺心頭千清萬緒,恍恍惚惚的連自己也說不出來,是以只是默默的隨著岳小龍身後。
  兩人走了十來里路,忽然路邊樹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歎息,飄入耳際:
  岳小龍驀然停步,側耳輕聽了一聲,回頭道:「杏仙,這樹林裡好像有個病人。」
  凌杏仙道:「我們要不要進去瞧瞧?」
  岳小龍道:「我們進去瞧瞧可以,但卻不能停留太久。」
  兩人循著聲音來處,朝樹林走去,剛到樹下,只見地上有著一灘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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