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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無名島]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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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了三年的中原武林,陡起血雨腥風,南海門樑令公全家突遭不測,以毒藥、暗器馳名武林的四川唐門,全家老幼十三口一夜之間盡赴黃泉,武林中人莫不震驚!更令人奇怪的是江湖之中冒出了一幫自稱「無名島」的神秘武林人物,所行之事更是讓人莫測高深,無名島是否真無名?……
  為匡扶武林正道,查找三年前在銅沙島上神秘失蹤的各派高手和自己的娘親。綵帶門少門主岳小龍夫婦會集武林九大門派,成立「武林盟」,歷經磨難,幾番血戰,岳小龍也險些命喪親娘手中,才得知自稱「無名島」的江湖人物競是三年前神秘失蹤的銅沙島朱衣門下。
  朱衣門重現江湖。由此而產生了正義與邪惡,親情與無情,陰謀詭計與正直善良的激烈鬥爭,一場曠古空前的武林大搏殺,決定了銅沙島主和他幕後人的命運,岳小龍、凌杏仙雙施「同心劍」,為中原武林又爭來了幾個難得寧靜的春天。




第01章 遺孤歷劫
第02章 毒人肆虐
第03章 桃花之宮
第04章 妙啟秘窟
第05章 巧救奇人
第06章 慨傳絕藝
第07章 波譎雲詭
第08章 真真假假
第09章 殊途同歸
第10章 變生不測
第11章 陰人毒手
第12章 吉人天相
第13章 誤入毒谷
第14章 毒功揚威
第15章 神醫贈丹
第16章 金蛇逼供
第17章 戲弄惡徒
第18章 風雲變色
第19章 邪不勝正
第20章 武林盟主
第21章 終南綵帶
第22章 誤會冰釋
第23章 深入虎穴
第24章 中原豪傑
第25章 撲朔迷離
第26章 暗濤洶湧
第27章 黑石島主
第28章 詭異莫測
第29章 陰謀敗露
第30章 肅清內奸
第31章 幽冥鬼谷
第32章 誅妖復仇
第33章 驚聞惡耗
第34章 黑穴遇救
第35章 崆峒三妖
第36章 叛賊授首
第37章 證盟大典
第38章 跨海平魔
第39章 直搗黃龍
第40章 傀儡伏誅
第41章 蕩平妖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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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遺孤歷劫

  四川夔州府,當三峽西口,扼入川咽喉,江心魚腹浦,有八陣圖遺跡,再東是白帝城。
  提起白帝城,原是東漢公孫述據蜀為王時,自稱白帝,憑巫陝天險,擁兵數十萬以拒王莽,漢光武勸他歸降被拒,後為吳漢所敗。
  三國時,漢照烈帝劉備伐吳,東吳都督陸遜火燒連營,劉備退守白帝城,憂憤成疾,召丞相諸葛亮托孤於此。
  這二百年來,江湖上只要提起白帝城,可說無人不知,那是因為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白帝西毒」。
  「西毒」,是指白帝城五鳳崗的唐家堡,二百年來,屹立江湖,膾炙人口。以毒藥暗器獨步天下的四川唐門。
  唐家的毒藥暗器不傳外人,所謂門人子弟,其實都是唐家的子孫,而且還有一項特別規定,就是女兒長大了不能出嫁,必須入贅,因此唐家堡縱有外姓,也俱是唐家的姻親。
  四川唐門在江湖上享譽二百年,歷久不衰,固然有他們的獨特武功,但主要的還是子孫能夠恪守祖訓,門人子弟,從不涉足江湖。也從不介入江湖任何紛爭之中,永遠保持他們的超然立場。
  夔州府北門外,古木夾道,山徑迂迴,山麓間有一所古剎,叫做回龍寺,不知建自何年,據說是為了鎮壓江湖中一條孽龍而建。
  回龍寺雖然那麼古老,但因地勢偏僻,香火不盛,寺中僧侶,平日以耕種自給。
  這是一個明月之夜,僧侶們夜課已畢,大殿上除了一盞半明不滅的琉璃燈,已是一片黝黑!
  殿前雖有月光,但因階前左右兩邊,各有一裸百年老桂樹,月光透過濃密的枝葉,照到地上,就顯得支離破碎,幽暗陰森!
  一名小沙彌打著哈欠,堪堪轉出長廊,瞥見階前不遠,出現一條白影,悠悠晃晃的動著!
  小沙彌只當遇上了鬼,幾乎驚駭的大叫出聲,他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壯著膽子,瞪大眼睛瞧去。
  那好像是個人,一個穿白衣的人!
  黑夜之間,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見他悠閒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夜風吹拂著他白色長衫,好像在晃動一般!
  鬼,一定是鬼;山門早就關了,那會有人進來?
  小沙彌一瞬之間;但覺頭皮發炸,全身毛孔,根根豎了起來,正待拔足後退!
  那白影根本沒有回頭,卻冷冷的喝道:「小和尚。」
  鬼說話了!
  小沙彌雙腳沉重得好像夢魔一般,就是跨不開步,顫聲道:「施……施主究竟是……人是鬼……」
  他幾乎已經要哭出來!
  白影忽然回過頭來,陰森一笑道:「我找智能老和尚!」
  小沙彌驚魂漸定,瞪大了眼問道:「施主認識老師父?」
  白影不耐的道:「還不快去,叫他出來見我。」
  小沙彌但覺耳朵裡嗡的一聲,心頭又是一驚,急忙說道:「是,是,小憎就去,就去……」三腳兩步,急急朝殿後奔去。
  白衣人目光冷森,背負著雙手,舉步跨上大殿。
  沒有一會工夫,殿後傳出輕快的步履之聲,小沙彌一手打著燈籠,走在前面。
  隨後走出一個貌相清懼的灰衲老和尚,雙手合十,臉上還有詫異之色!
  小沙彌眼看白衣人已經站在殿上,慌忙腳下一停;指指白衣人道:「老師父,就……是他。」
  老和尚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合十一禮,問道:「施主要見老衲?」
  白衣人冷森目光一注,問道:「你就是智能大和尚?」
  智能老和尚含笑道:「正是老衲。」
  白衣人一無表情的點點頭道:「很好。」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光臨,必有見教,請到客堂奉茶。」
  白衣人冷聲道、「不用,這裡說也是一樣。」
  他們說話之間,小沙彌已經點起一支蠟燭。
  智能老和尚回頭吩咐道:「一清,還不快去端茶!」
  小沙彌倒了兩盅茶送上。
  智能老和尚揮揮手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去睡吧。」
  小沙彌答應一聲,望望白衣人,返身退出。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夤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白衣人沉聲道:「唐家堡那場法事,就是寶剎和尚去拜的仟麼?」
  智能老和尚心頭暗暗一沉,陪笑道:「唐老堡主故世之後,他們堡中管事,趕來請敝寺僧侶,而且指名要老衲親去拜一天梁王懺。」
  白衣人冷冷道:「那是因為大和尚和唐承宗生前私交不錯,故人去世,大和尚親自替他拜一天梁王懺,也是應該的了。」
  智能老和尚心頭又是一驚,勉強笑道:「施主說的極是,老衲住持回龍寺多年,平時和地方士紳,、難免有點往來。」
  白衣人冷冷一哂,道:「寶剎去了幾位師父?」
  智能老和尚道:「敝寺連老衲在內,去了二十五個。」
  白衣人道:「回來呢?」
  智能老和尚笑道:「去禮懺的一共是二十五個僧侶,回來自然也是二十五個了。」
  白衣人臉情冷漠,嘿然道:「沒有多出一個來?」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真會說笑,憑空怎會多出一個人來?」
  白衣人道:「大和尚不是帶來一一個小沙彌麼?」
  智能老和尚身軀微震,口中「哦」了一聲,平靜的道:「是了,施主說的定是一清了,他是通知老衲去的,北城李員外家,明天要敝寺去做一堂法事……
  白衣人冷哼道:「在下不喜纏夾。」
  智能老和尚道:「老衲幾時和施主纏夾了?」
  白衣人道:「真人面前不必說假,在下要問的是唐承宗的獨生子。」
  智能老和尚奇道:「唐老施主的令郎,與老衲何關?」
  白衣人臉情冷漠,絲毫看不出他半點表情,兩道森冷的目光,直逼注老和尚,冷聲道:「據在下所知。唐承宗的獨生子,假扮小沙彌,是大和尚帶出來了。」
  智能老和尚忍耐工夫也到了家,腋然鎮定的道:「老衲何用把唐老施主的令郎假扮小沙彌,帶出唐家堡來?」
  白衣人冷笑道:「大概是唐承宗托的孤吧?」
  智能老和尚微現不悅道:「施主究竟是何人?」
  白衣人道:「不用問我是誰?大和尚只要交出唐承宗的兒子就好。」
  智能老和尚目光湛然,合十道:「阿彌陀佛,如此說來,唐老施主一門十三口,都是施主下的毒手了?」
  白衣人依然冷森哼道:「不錯,大和尚是否有意替唐承宗出頭?」
  智能老和尚雙手合十,連誦佛號道:「善惡報應,冥冥中自有主宰,何用老衲出頭?」
  白衣人冷聲道:「在下不管這些,大和尚既然不替唐承宗出頭,那就把他兒子交與在下帶走。」
  智能老和尚寶相莊嚴,肅然道:「施主和唐老施主何怨何仇?連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都不肯放過?」
  白衣人道:「大和尚那是不肯交出人來了?」
  智能老和尚徐徐說道:「老衲受唐老施主重托,已經派人把他送走了。」
  白衣人目射稜威,冷喝道:「你派人把他送到那裡去了?」
  智能老和尚道:「這個老衲無可奉告。」
  白衣人突然仰天笑道:「大和尚認為有少林寺作後台,在下就惹不起麼?」
  智能老和尚道:「佛門弟子,憑仗的不是武功,少林寺如此,回龍寺亦復如此。」
  白衣人冷峻的道:「你大和尚派去的人,已被在下截回來了。」
  智能老和尚身軀一震,吃驚道:「施主把小徒截住了?」
  白衣人陰森的道:「原來他還是大和尚的令高徒,幾根骨頭,果然生的又臭又硬!」
  智能老和尚暗暗皺了下眉,道:「他人呢?」
  白衣人並沒說話,舉手輕輕拍了三掌。
  但見山門被人推開,兩個身穿灰白長衫的漢子,扛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放到大殿之上。
  智能老和尚目光凝注,一眼就瞧出扛進來的那人,正是自己門下大弟子一通,只要看他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縱然不死,也已受了極重內傷!
  老和尚心頭止不住一陣波動,口中低喧佛號,問道:「施主把他怎樣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令徒不肯說出唐承宗的兒子送去何處,手下人一時失手,把他治死了。」
  在他眼裡,好像殺死一個人,和殺死一條狗,也差不了多少,說的好不稀鬆!
  智能老和尚眼看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大弟子陳屍殿上,自是大為憤怒,雙手合十,連誦了幾聲佛號,突然目光一抬,沉聲道:「施主果然殘殺成性……」
  說聲未落,只聽一陣腳步聲,從殿後傳來。接著魚貫走出四個同樣身穿灰白長衫的漢子。
  智能老和尚心頭暗暗一凜,忖道:「他們從後進走出,寺中僧侶又到那裡去了?怎會聽不到一點聲音?」
  四個灰衣人走出大殿,一齊朝白衣人躬身為禮。
  白衣人略略額首,問道:「已經辦好了麼?」
  四人中為首一個道:「回莊主,都辦好了。」
  白衣人道:「一共幾個?」
  為首的灰衣人道:「一共二十六個。」
  白衣人冷肅的道:「不對,回龍寺連住持老和尚在內,有二十五個和尚,兩個小沙彌,三個伙夫,共為三十個人,除了住持和已死的一個之外,應有二十八個才對。」
  智能老和尚心中暗暗一怔,忖道:「原來他對本寺調查的這般清楚。」
  為首的灰衣人神情一震,低頭道:「屬下已經查遍全寺,確實只有二十七個。」
  白衣人目光冷峻,望了智能老和尚一眼,微哂道:「大和尚心機不錯啊,你要大徒弟故意引我手下注意,卻要二徒弟悄悄帶著唐承宗的小雜種逃走。」
  智能老和尚凝立不動,一語不發。
  白衣人一抬手道:「把他帶走,這廟也不用留了,燒了就好。」
  智能老和尚再也忍耐不住,嗔目喝道:「好個惡徒,看來老僧只有把你除去,為世除害!」話聲出口,揚手一掌,直向白衣人迎面劈去。
  老和尚數十年修為,功力深厚,這一記劈空掌,含憤出手,少說也凝聚了八成力道,照說上掌出手,掌風所至,足可裂石開碑,該是何等凌厲?
  但智能老和尚這一記劈空掌,竟然虛飄飄的使不出半點力道!
  這一瞬間,智能和尚臉色劇變,身軀不覺起了一陣顫抖,怒聲道:「惡徒,你在老僧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白衣人面情冷漠,連正眼也沒望他一下,揮揮手道:「把他帶出去。」
  兩名灰衣漢子答應一聲,一左一右架起老和尚,往山門外行去。
  接著,這座古老的廟宇,就冒起一股濃煙,熊熊火舌,四外亂竄!
  寺中三十名僧侶,大概只有住持智能老和尚倖免火劫,但他卻被人家押著離開了回龍寺。
  三峽天下奇,這「奇」字實在含有奇雄、奇險之意。
  三峽在長江上游,西起四川夔門,經過第一關的瞿塘峽、巫峽、西陵峽,而抵湖北宜昌南津關,全長約一百八十公里。
  兩岸群峰並峙,危崖絕塹,水流湍急,驚險萬狀,行舟無不視為畏途,但卻也是舊時四川通向中原的唯一要途。
  再說三峽之首的瞿塘峽,又稱廣溪峽、風箱峽及夔峽,三峽以此段最短,但兩岸懸崖峻壁,也最為驚險。
  冬季水減,兩岸嶺石盡露,江面愈見狹窄,到了夏秋水漲,暗礁密佈,水勢洶湧,形成了大漩渦,峽水被迫繞著峽口的湘顧堆迴旋,聲勢駭入。
  因此航行三峽,有四句俗語,叫做「灩瀕大如象,翟塘不可上,灩瀕大如馬,霍塘不可下。」上下翟塘的人,無不提心吊膽。
  這正好是春夏之交,三峽水漲的季節!
  一艘民船,滿載著客人,從令人惴惴不安的「慌張背」駛出,如今已是寶子灘了,水勢到了此處,水勢已經緩和了不少,坐在艙裡的二十幾名乘客,也各自舒了口氣,有的人還在擦汗。
  船到下馬灘,天色也漸漸昏暗下來!
  水手們在一處避風的地方,下錨停泊,大家驚魂甫定,又覺得飢腸轆轆起來,船已下旋,卻不見水手們生火做飯。
  於是有人向船主說話了:「喂!船家,咱們坐你的船,講好了一日三餐,由你船上供給,這時候天都黑了,怎麼還不做飯?」
  船老大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一張瘦削的臉上,斷眉橫眼,咧著一口黃板牙,悠閒的靠在船篷邊上,吸了口淡巴苑,似笑非笑,說道:「客官不知道,這時候不能升火。」
  那人問道:「為什麼?」
  船老大緩緩道:「咱們船上,有許多客官,出門人最要緊的是平安無事。」
  那人聽的臉色微變,低聲問道:「這地方不大安靜?」
  船老大道:「只要看不到炊煙,大概還不致把殺人王引來。」
  「殺人王」這三個字,聽的才鬆了口氣的乘客,又心口一緊!
  那人臉色發黃,顫聲道:「你怎麼要停到這裡來?」
  船老大咧嘴一笑,徐徐說道:「這一帶只有這裡水勢較緩,過路的船隻,在這裡過夜,原是最好的地方,上次有一條船,在這裡出事,船上三十多個客人,全作了刀下之鬼,大家傳說是殺人王手下干的,但咱們的船,每次都在這裡過夜,從沒遇上過。」
  那客人掌心已經沁出汗來,急道:「遇上只要一次,就全船完了。」
  船老大悠然吸了口煙道:「據說那殺人王手下,從來不曾留過活口,但對咱們撐船的人,只要按他規矩,卻是網開一面……」
  船艙裡的客人,有老弱,也有婦孺,這時每一個人都噤若寒蟬,面面相覷,只有角落上一個褐衣老者,面上覆了一頂氈帽,倚著船篷,自顧睡覺,根本沒把這些話聽在耳裡。
  在褐衣老者邊上,是祖孫兩個,老的一身粗布衫,看模樣是個鄉下老頭,坐在那裡,聽的滿臉焦的。
  小的大概有十五六歲,面目黎黑,一個人咬著嘴唇,似在想什麼心事。
  天色愈來愈黑,江風刮得沙沙作響.和拍岸江濤互相呼應。
  岸上山峰插天,黑影幢幢,像有噬入的猛獸,就要衝出來二般!
  大家似是已經忘了腹中飢餓,但求這一晚平安無事。
  船梢,忽然火光一亮,一名水手,燃起了一支火把。
  艙中那個客人駭然道:「船家,你這幹什麼?點起火把,不是老遠就讓人家看到了麼?」
  船老大已從後艙鑽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把雪亮的鋼刀,臉上皺紋綻起一絲詭笑,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但是人家已經來了。」
  艙中起了一陣戰慄的騷動。先前說話那人顫聲道:「來的是什麼人?」
  艙中有人嘿然應道:「來的自然是殺人王了。」
  那客人驚啊一聲,忽然壓低聲音央告道:「船家,你有刀,定可保護我們,只要我們平安無事,自會好好的謝你。」
  船老大點點頭笑道:「用不著謝,這條船本是我的,我自該出些力氣。」
  那人感激的道:「船家,你真好,過了今晚,我們大家自會好好的謝你。」
  接著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們定當重謝。」
  正說之間,中艙船篷被推開了,黑暗之中,但見船舵兩邊,站著十幾個手執鋼刀的漢子!
  這些人,大家認得出來,正是船上的水手,他們圍在艙外,擺出了陣仗,不用說,是準備和強盜拼了。
  除了船梢一支火把、四外黑黝黝的,不見動靜,敢情殺人玉手下還沒有來,這給大家心上稍稍的定了一些。
  船上靜寂的鴉雀無聲,船老大獨個兒站在後梢,目光如刀,沙著喉嚨,朝著中艙說道:「現在,大家都到沙灘上去。」
  艙中有人驚疑的問道:「船家,你要我們到沙灘上去做什麼?」
  船老大咧嘴道:「別嚕唆,你們都上去了,咱們才好動手。」
  那人道:「我們上去了,萬一遇上殺人王該怎麼辦?船家,你保護了我們,啟有重謝。」
  黑暗中有人道:「我當殺人王是誰?莫要就是船老大。」
  說話的不知是誰?
  但此語一出,艙中登時有不少人驚怖的低聲尖叫!
  也有人偷偷的朝船老大望去,只覺他枯瘦的臉上,果然猙獰得可怕!
  只聽那人接著說:「聽說殺人王殺人從沒留過活口,所以也從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若是在船上殺人,多少總會留下些血跡,但若在沙灘上動手,就是宰上一百個,也不用他操心,自有龍王爺替他善後。」
  全船的人,愈聽愈覺膽寒,但到了此時,還有什麼辦法?
  船老太太笑道:「朋友說的一點沒錯,諸位不是要到下江去麼?大家順流而下,明日一早保管你們到宜昌的到宜昌,到江陵的到江陵,再不,就是直下洞庭,入鄱陽,出東海,要到那裡,就到那裡。」
  他笑的得意,但每一句話,聽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好像有一陣陣的寒氣,直透背脊,如果是白天,走然可以看到大家的臉,已然是一片死色。
  船老大眼看大家沒有動靜,已在催了:「咱已把話說清楚了,客官們還是識相些,快上去吧,兄弟們還空著肚子,要等著辦完事,才吃飯呢,咱們可沒時間和諸位乾耗。」
  船艙中的婦孺,已經嚇的哭出聲來!
  有人顫聲央告:「船老大,求求你做做好事,要什麼,只管拿去,但求饒了我們性命……。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異口同聲的磕頭求饒。
  船老大沙著喉嚨,豁然大笑道:「說的好,說的好,我饒過你們,那不就是葬送了我們自己?大家莫要多說,乖乖的給我上去,我自會關照兄弟們給你們一個痛快。」
  黑暗中有人接著說道:「大家聽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誰上去了,誰先送命。」
  船老大目光陰森,冷喝道:「朋友是誰?」
  艙中那人沒有作聲。
  船老大怒哼一聲,揮揮手,喝道:「把他們趕上去,誰要不走,就砍了他。」
  艙外有人答應一聲,立時奔進四個水手,每個手上都握著明晃晃的鋼刀,舉足就踢,沉聲喝道:「起來,起來,老大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還不快快上去?」
  艙中又是一陣騷動,大家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但就在大家站起之時,兩名水手,忽然「咕哆」倒了去!
  不,這邊兩人堪堪倒下,另外兩個也不聲不響的雙腳一軟,栽倒在艙板之上。
  船老大站在後梢,不知自己手下,怎會突然倒了下去?目中閃過一絲凜駭之色,哼道:「艙中那一位朋友暗箭傷人?」
  話聲甫出,但聽「噗」「噗」兩聲,那站在艙外的水手,又有兩個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船老大急的暴跳如雷,雙目凶光四射,厲喝道:「格老子,我苗老大……」
  「噗」,「噗」,又是兩個水手翻身倒地。
  船老大已然瞧出今晚事有蹊蹺,對方連人都不曾露面,自己手下已有八個人倒下,生死不明,心中又驚又怒。
  他為人陰沉,強自忍下了胸中的怒火,朝水手們揮揮手,招呼道:「你們快退下來。」一面朝艙中抱抱拳道:「苗老大有眼無珠,不識高人,致有開罪之處,務望朋友高抬貴手……」
  水手們對船老大的招呼,只是充耳不聞,依然站著不動,艙中也沒人出聲。
  船老大看出情形不對,急忙大聲喝道:「你們耳朵聾了,還不快退下來?」
  他不喝還好,這一聲大喝出口,甲板上站著的十二名水手,突然之間,好似砍伐樹林一般,同時身形一歪,分作兩排,一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這一下,船老大滿佈皺紋的額上,已經綻出了比黃豆還大的冷汗,目中也流露出驚怖之色。噹的一聲,丟下鋼刀,在甲板上跪了下來,連連叩頭道:「小人該死、小人不該冒犯尊客,求求老人家,饒了小人……小人……」
  漸漸他聲音愈來愈低,伏著的身子。也漸漸僵硬了,再也沒動一動。
  艙中二十幾名乘客,目觀殺人王一夥入、頃刻之間,全都倒了下去,膽小的人,幾乎已經嚇昏,就是平日膽子大的,此刻也嘴若寒蟬。全身都被冷汗濕透。
  黑黝黝的艙中,你望我,我望你,誰也沒敢開口說話。
  過了半晌,黑暗中有人先說話了:「咱們船上,幸虧有一位過路的大俠,救了全船性命,如今船老大一夥強盜,作惡多端,已經死了,只是三峽天險,如果沒有航行經驗的老舵手,這條船隻怕無法開行,咱們大家得想想辦法才好,」
  一人開口,打破了沉寂,立時有第二個人接口說道:「不知咱們船上,有沒有會掌舵的人?」
  第三個人道:「不成,咱們只是剛過了瞿塘峽,再下去更險,就是會掌也不行。」
  第四個人道:「這裡地勢偏僻。恐怕連過路的船隻都招呼不到。」
  第五個人道:「就是有船隻經過,這十幾條人命,雖是強盜,咱們大伙只怕也要纏上官,司,一時間就走不成了。」
  第六個人道:「在下販賣藥材,經常走這條路,記得每次搭乘航船經過神女廟,那裡有一個埠頭。往來的船隻,都得在那裡停上一停。從這裡去,翻過山嶺,就是神女廟,大概只有一二十里路,明日一早,準可搭得上便船。」
  大家經他一說。立時紛紛贊成,主張大夥兒趕上神女廟去候船。
  於是有人自告奮勇點起了火把,也有人搭上了跳板,大家扶老攜幼,提箱籠,背包裹,頃刻工夫,全都棄船登岸,踏上了沙灘。
  二十幾個人,這支隊伍,可也不算少了,當下就由那藥材商人領頭,覓路朝小徑上行去。
  這時,忽然人叢中閃出兩個灰衣漢子,一左一右朝穿粗布衫的祖孫兩人走了攏來。
  右邊一個沉聲道:「你們兩個慢一步走。」
  鄉下老頭怔的一怔,連忙陪笑道:「兩位大爺可是跟小老兒說話麼?」
  右邊一個道:「不跟你說話,還跟誰說?」
  鄉下老頭滿臉堆笑,拱拱手道:「兩位大爺叫住小老兒祖孫,不知有什麼事?」
  船上乘客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眼看兩個大漢攔著鄉下老頭祖孫兩人。
  這年頭只要事情不惹到自己身上,還有誰肯多事,大家只作不見,紛紛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只有方才坐在祖孫兩人鄰近的褐衣老者,獨個兒走在最後,腳下不覺一停。
  右邊漢子打量著兩人,冷笑一聲,指指鄉下老頭身邊的小孫子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鄉下老頭嚇的身軀發抖,連連陪笑道:「他……他是小老兒的孫子。」
  左邊漢子沉聲道:「你再說一遍,他是誰?」
  鄉下老頭臉色煞白,顫聲道:「兩位大爺,他是……是小老兒的孫子阿福。」
  右邊漢子嘿然道:「考傢伙,你嘴倒硬朗的很。」舉手一掌,向鄉下老頭摑去,他出手顯然不重,但這一掌打在鄉下老頭臉上,可就經受不起了!
  拍的一聲,鄉下老頭連頭帶人朝右一歪,腳下一個踉蹌,敢情連老牙齒都被打落了兩顆,骨碌一聲,滿口俱是鮮血。
  右邊漢子喝道:「快說,這小子是誰?」
  鄉下老頭一手捧著臉頰,哭喪的道:「大爺,他……他真是小老兒的孫子……孫子阿福!」
  阿福睜著一雙小眼,了無懼色,搶著說道:「你們別打我爺爺,我就是阿福。」
  左邊漢子突然跨上一步,獰笑道:「小子,瞧不出你裝的真像,你不姓唐?」。
  阿福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道:「我姓張,我不姓唐。」
  左邊漢子左手一伸,朝阿福面前送了過來,獰笑道:「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原來他手上拿著一支通體發藍,比繡花針還要細的鋼針。
  阿福神情緊張,急忙說道:「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鄉下老頭怕阿福吃虧,趕忙拉著他的小手,後退了兩步,不住的躬腰道:「大爺一定認錯人了,小老兒祖孫相依為命、求求大爺,高抬貴手。」
  左邊漢子冷笑道:「認錯人?大爺眼裡沒揉砂子,連唐門天王問心針都會認錯了?」
  鄉下老頭沒命的把阿福往後拉,口中說道「大爺,大爺,這針真的不是小孫兒的……」
  右邊漢子怒喝道:「老傢伙,你滾開。」右腳輕輕往外一撥。
  鄉下老頭「啊喲」一聲,一個身子立時跌撲出去,滾到地上。
  阿福慌忙把爺爺扶住,氣憤的道:「你們不能這樣不講理。」
  「講理?」右邊漢子逼前一步,喝道:「使唐門天王針的人,啟然是唐門後代,你叫唐繩武對不對」
  阿福滿臉通紅,突然胸膛一挺,道:「就算我是唐繩武,」你們又待怎樣?」
  左手抬處,握著一個黃銅針筒,已然對準右邊漢子,但聽「嗤」兩聲,兩縷藍芒激射而出。
  右邊漢子哈哈大笑道:「小雜種,果然是你。」左手朝前一揚,兩支激射而去的天王針。發出叮叮兩聲輕響,落人他掌心。
  原來他手中早已暗藏了一塊磁石,把針吸去,右手突然一探、快疾無比朝阿福肩頭抓去。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道:「欺侮一個孩子,算什麼人物?」
  一道人影隨聲從橫裡掠出,呼的一拳,直向右邊漢子迎面擊來。
  右邊漢子身形一偏,避開拳勢,冷喝道:「朋友少管閒事。」
  人影落地,原來這人正是方才艙中坐在鄉下老頭祖孫兩人鄰近的褐衣老者!
  只見他氈帽一挺,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老朽瞧不順眼,這檔事管定了。」
  左邊漢子雙肩一晃,閃身而出,低喝道:「老高,這廝交給我好了。」
  不待右邊漢子回答,左手起處,似拍似拿,身形倏地欺進,接著發出右掌,朝褐衣老者拍了過去。
  褐衣老頭心頭暗暗一震,他沒想到左邊漢子武功會有這等高強,出手一招,竟然含著幾手變化。
  一看無法拆解,疾忙旋閃開去。底下飛起一腳,閃電踢向對方胸口。
  這一腳勢道極強,出人意表,左邊漢子不得不後退半步,冷笑道:「懷心腿,朋友居然是少林門下。」
  褐衣老者道:「老朽不是少林門下,」
  左邊漢子道:「就算少林門下;也唬不倒人。」
  兩人說話之時,乍分即合,手上已然互相攻拆了四五招。
  褐衣老者奴拳連環擊出;他口中雖然否認少林門,但使出來的卻是少林嫡傳「降龍伏虎拳」。
  記記如巨斧開山,拳風激盪,呼呼有聲,攻勢極為猛烈;
  左邊漢子冷冷一笑,驀地掌勢一變,接連使出奇奧手法。
  褐衣老者的「降龍伏虎拳」雖是凌厲無匹,但都被左邊漢子輕描淡寫的招式破解無遺,明眼人一望而知,左邊漢子這套招式,正好克制住褐衣老者的拳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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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0:03 |只看該作者
  右邊漢於身形一晃,欺到阿福面前,一把扣住脈門點了他穴道,反手一掌,擊在鄉下老頭背心,連哼也沒哼,登時了賬。
  場中兩人激戰了二十幾招,褐衣老者已被逼的手忙腳亂,幾乎喘不過氣,左邊漢子使了一記「天邊掛月」,五指如刀,直掃左耳!
  褐衣老者閃避不及,慌忙偏頭後躍,頭上氈帽立被掌風掃落,赫然露出了戒疤。
  左邊漢子笑道:「原來你是回龍寺的和尚。」
  那褐衣老者處處受制於人,落盡下風,無法應付,頭上大汗烤洋,早已把他抹在臉上的炭灰,沖洗得一乾二淨。
  那可不是什麼老僧,原來是一個中年和尚!
  左邊漢子喝聲出口,身形疾進,掌影翻飛,急攻而至!
  中年和尚勉強架開兩掌,但聽蓬的一聲,被左邊漢子一掌掃中肩頭,腳下斜斜旋開了幾步。
  左邊漢子獰笑一聲:「太爺送你上西天去吧!」急撲而上,又是一掌,閃電拍到。
  中年和尚自知傷勢不輕,但此刻除了硬拚,已然無可避讓,不由咬緊牙關,奮力一拳,迎擊出去。
  拳掌交擊,蓬然一響,左邊漢子震的後退兩步。
  中年和尚連退了七八步之多,一跤跌坐地上,兩眼一黑,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左邊漢子瞧也沒瞧,抬目問道:「老高,點子得手了?」
  右邊漢子爽然笑道:「早就得手了。」
  左邊漢子點頭道:「那很好,咱們走。」
  右邊漢子一把夾起阿福,兩人正待離去!
  突聽黑暗之中,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喝道:「慢點。」
  兩人聞聲一驚,遊目四顧,不見人影。
  左邊漢子喝道:「什麼人?」
  那冷漠聲音道:「你們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
  兩人急急循聲望去,但見效丈外一方巨石之下,似有一個黑影坐在那裡,敢情他穿了一身黑衣,是以什麼也看不清楚。
  黑夜之中只看到兩點寒星似的眼睛,閃閃有光。
  左邊漢子冷冷道:「朋友是不是也想伸手管管閒事?」
  那黑影森冷的道:「就算老夫要管閒事,憑你們這兩塊料,也用不著我伸手。」
  左邊漢子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過來讓大爺瞧瞧。」
  那黑影沉哼一聲道:「就憑這句話,你們兩個是死定了。」
  右邊漢子突然縱聲大笑,但他笑到一半,聲音忽然漸漸低了下去,雙腳一軟,撲倒地上。
  左邊漢子在這一瞬之間,只聽出那黑影聲音極熟,心頭不禁猛然一沉,再也顧不得同伴。急急的撲跪了下去,驚悸的道:「你老莫非……」
  那黑影沒待他說完;陰森的道:「你既已知道老夫是誰,那是自絕呢?還是要老夫出手?」
  左邊漢子只覺一股涼氣直透背脊,連連叩頭道:「屬下該死,不知是你老在此。」
  那黑影微哂道:「老夫和你們是一條船來的,你們也不想想,就憑唐家一個娃兒手上的一筒天王針,能把二十名水寇,一舉打發麼?」
  左邊漢子沒命的應是,道:「是,是,屬下早該想到了。」
  那黑影道:「想到了還想去邀功是不是?」
  左邊漢子汗出如漿,顫聲道:「不,不,屬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那黑影徐徐道:「不用說了,你去吧!」
  左邊僅子聽到這句話,有如皇恩大赦,爬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站起身子,連阿福也不顧了,匆匆忙忙的向山徑上奔去!
  但他只奔出了三步,便自身形一歪,無聲無息的倒下去。
  那黑影緩緩站了起來,口中嘿然陰笑道:「那只怪你認識老夫,凡是認識老夫的人,又豈能讓你活到明天!」
  他這一站起,星月之下,已可清晰看到那是一個面目森冷的黑袍,頭戴道帽,胸前飄著一部黑髯,連手中一柄拂塵也是黑的,看去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黑袍道人緩緩走到右邊漢子身前,這一瞬工夫、躺臥地上的右邊漢子,已是全身發黑,死去多時了!
  阿福被人點了穴道,也是動彈不得。
  黑袍道人徐徐舉起拂塵,正待朝阿福身上拂去,但當他森冷的目光,落到這孩子臉上,忽然起了一絲不忍之心。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會忽然之間,心有不忍,豈不是怪事?
  黑袍道人的拂塵,還是拂了下去,但他方纔若是拂下去,便是殺手,此刻這一拂,卻是解開了阿福的穴道。
  阿福穴道受制,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睜著眼睛,方才發生之事,卻看的清楚。
  這時但覺全身一鬆,手足立時可動,慌忙翻身坐起,爬在地上說道:「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我給你磕頭。」
  說完,恭恭敬敬的朝黑袍道人磕了四個頭。
  黑袍道人森森目光,注視著阿福,心中漸漸有些喜歡,一手摸著長髯,說道:「你這娃兒,果然是唐門子弟麼?」
  阿福道:「你老人家垂詢,弟子不敢隱瞞,弟子唐繩武,正是唐門中人。」
  黑袍道人點點頭,意頗嘉許,說道:「你這娃兒,果然不錯。」接著問道:「你是唐承宗的兒子?」
  唐繩武恭敬的道:「是的。」
  黑袍道人道:「老夫日前聽人說,唐門一十三口,悉數遭人殺戮,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唐繩武突然掩面痛哭起來,說道:「我爹那天晚上,要我到堂叔家裡去,跟嬸母住了兩天,第三天晚上,堂叔要我扮作小和尚,跟著回龍寺的老師父一起出來,走到半路上,老師父又要我跟一塵師兄一起走。」
  他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中年和尚,又道:「我起先不肯跟他走,後來一塵師兄說:我爹、娘被仇人殺死了,仇人到處正在找我,他是奉老師父之命,要護送我到少林寺去的。」
  黑袍道人向鄉下老頭一指,問道:「這人是誰?」
  唐繩武道:「一塵師兄又把我帶到這老公公家裡,說我們這樣上路,極易被人發現,才要老公公和我以祖孫相稱,一塵師兄自己也扮作老頭,在暗中保護。」
  黑袍道人看他口齒伶俐,心中更是喜歡,拂髯笑道:「你到少林寺去,是不是想學本領報仇?」
  唐繩武道:「一塵師兄說,他聽老師父說,我那仇人十分厲害,天下只有少林寺可以存身。」
  黑袍道人嘿然笑道:「少林寺只怕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繩武聽的不覺一怔,突然拜了下去,道:「你老人家的本領,一定比少林和尚還要大,我就拜你老人家做師父吧。」
  黑袍道人仰天長笑一聲道:「你怎知道老夫准收你這徒兒?」
  唐繩武道:「師父若是不肯收我,也就不會救我了。」
  黑袍道人一手撚鬚,點頭道:「不錯,普天之下,只要見到老夫的人,從沒活到過明天,我不殺你,自然該成全你了。」
  唐繩武年紀還小,自然分不清善惡,眼看黑袍道人方才連手也沒動,就能殺人數步之外,心中十分羨慕。
  此時聽他的口氣,知他已經答應收自己為徒,心中大喜,急忙爬在地上,說道:「師父,弟子給你叩頭。」
  黑袍道人任由他叩完頭,然後呵呵笑道:「你要想報仇,總算找對人了,不是為師誇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對手的,也屈指可數了。」
  說到這裡,接道「好了,你隨為師走吧!」
  唐繩武道:「師父,這一塵師兄和老公公的屍體……」
  黑袍道人道:「讓他們留在此地,自會有人前來收殮的。」
  唐繩武這一回頭,但見那兩個灰衣漢子的屍體,這一瞬工夫,已然漸漸化去,地上只剩了一灘黑水!
  心中覺得奇怪,卻又不敢多問,這就跟著黑袍道人而去。
  在兩人離開下馬灘不久,中年和尚一塵也悠悠醒轉,但覺胸口劇痛如裂,他緩緩坐起,做了一會運氣功夫。
  勉強掙扎著起來,舉目四顧,不見唐繩武和兩個灰衣人的蹤影,只當唐繩武已被賊人擒去,心中暗暗歎息一聲,仰天合十道:「師父垂鑒,弟子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願菩薩保佑他逢凶化吉。」
  他緩緩移動著沉重步伐,朝嶺上而去。










第02章 毒人肆虐

  再說唐繩武跟著黑袍道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翻越了無數山嶺,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師父,你老人家住在那裡,還沒到麼?」
  黑袍道人森然笑道:「為師四海為家,原無一定的住處,但收了你做徒兒,總要有個地方讓你安頓下來才好。」
  唐繩武道:「師父要把弟子安頓到那裡去呢?」
  黑袍道人道:「為師昔年經過大巴山,曾在一處山谷中,發現了幾間石室,那裡地勢隱僻,人跡不至,是練武的最好地方。」
  唐繩武高興的道:「那地方很好玩麼?」
  黑袍道人從未有過藹笑,但他笑出來了,點點頭道:「自然很好玩,山上一片都是桃林,三月裡遍山桃花,燦爛如錦,到了夏天,就是有吃不完的桃子,為師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桃花凹,再有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唐繩武聽的更是高興,說道:「桃花凹,師父取的這名字真好。」
  師徒兩人直走得未牌時光,才算到了。
  這桃花凹,深處萬山叢中,原是一道峽谷,地勢極為隱秘,谷中果然有幾間天然石室。
  石室裡面還有石几石凳,和丹爐藥灶。敢情從前有修道人在這裡住過。
  黑袍道人紮了兩把樹枝,和唐繩武一齊動手,把三間石室,打掃乾淨,師徒兩人各住一間,把中間的一間,作為起居室。
  然後又帶唐繩武到谷外,掘了許多黃精,獲菩,和熟透了的桃子,兩人分著吃了個飽。
  唐繩武事事覺得新奇,卻也不覺得累。
  第二天早晨,黑袍道人把唐繩武叫到門前一片草坪之上,說道:「徒兒,你從前學過什麼?先使出來給我瞧瞧。」
  唐繩武給師傅說的面上一紅,忸怩的道:「弟子練的不好。」
  黑袍道人拂髯笑道:「傻孩子,你不讓為師瞧瞧你的功夫,我如何教你?」
  唐繩武聽師父這麼一說。知道不是和自己開玩笑的,當下就把自己練過的拳掌,一招一式練了一遍,黑袍道人看的微微頷首,笑道:「你這點年紀,能有這樣成就,已經不錯了。」
  唐繩武昨晚還一直覺得師父有些陰沉可怕,但漸漸卻感覺到師父雖然嚴肅了些,有時也和藹可親。
  黑袍道人又道:「你爹當日自知將有強敵上門尋仇,才要你去堂叔家中躲避,不知唐門家傳的毒藥和幾種最霸道的暗器,是否都傳給了你了?」
  唐繩武聽到師父提到爹,不禁眼圈一紅,搖搖頭道:「沒有啊,那天晚上,娘只給了我一個針簡,說是防身用的。」
  黑袍道人惋惜的道:「可惜呀可惜,若有唐門秘練毒藥,和老夫獨門奇毒互相配合,在用毒上,你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了。」
  唐繩武道:「師父也善於用毒麼?」
  黑袍道人仰天怪笑道:「老夫這一門,是以毒功為主,你不是看到我連手也沒動,殺人於數丈之外麼,只是練習毒功。
  仍須以本身功力為基礎,為師先傳你內功法門,三月之後,再教你配製藥物,和練功之法。」
  當下就帶著唐繩武回入石室,開始傳授他的內功。
  唐繩武本是極端聰明的人,自小就跟著乃父練習內功,唐承宗也是武林中的一派宗師,對他獨生兒子,自然傾囊傳授,因此唐繩武年紀雖小,卻早已紮下了良好根基。
  天下各門各派把練功心法,視為一門無上機密,但事實上,運氣行功的法門,雖有差別,也只是大同小異,唐繩武靜聆師父講解,自然領悟的極快。
  從這天起,唐繩武白天練武,晚上練功,轉眼之間,過去了半個多月,天氣愈來愈熱,唐繩武身上一件棉襖,自然穿不住了。
  這天練完武功,坐在山石上,獨自拉開線腳,伸進兩個指頭,把棉花撕成小塊,取了出來。
  這一取出棉花,發現棉花堆裡,夾雜著幾個紙團,心中覺得奇怪,當下取了一個,打開一瞧。
  但見上面畫著幾個圖樣,每式圖樣下面,都有十幾味藥名,份量,底下還有密密麻麻的細字。
  仔細一看,敢情就是自己家傳的毒藥暗器,心中不由大喜,這就迅快的把棉花取出,仔細的檢點了一下,共有七頁之多。」
  一時欣喜若狂,手中拿著七頁紙張,轉身奔進屋去,口中叫道:「師父,師父,弟子棉襖裡面,發現了這幾頁紙。」
  黑袍道人聽的神色動容,接到手中略一翻閱,雙目神光連閃,不住點頭道:「這紙上記載的。大概就是你家傳的幾種厲害暗器了,為師聽人說過,唐門中有幾件極為厲害的暗器,代代相傳,嚴禁子孫製造練習。據說這幾種暗器,一經出手,縱是大羅天仙,也難逃劫數,為師當時覺得未免言過其實,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每件暗器,巧奪天工,就是所配藥方,也是奇妙已極!」
  說到這裡,一手撚鬚,沉吟道:「這配製毒藥,為師自可勝任,只是要打造如此精巧的毒器,普天之下,巧匠就難覓了……」
  接著把七頁紙張收入袖中,正容道:「這三月之內,是練習本門武學最要緊的扎基功夫,不可心有旁騖,這幾頁東西,暫時由為師替你保管。」
  山中歲月,過的極快,唐繩武在黑袍道人悉心教導之下,轉眼間,就三個月了。
  在這段時間,唐繩武把黑袍道人教的一套拳掌,已練的融會貫通,就是在內功上,進境也極神速。
  黑袍道人也極為高興,著實誇獎了幾句,從第三個月起,就開始教他如何配製毒藥,如何練習毒功。
  唐繩武集中精神學習,黑袍道人也傾囊傳授,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年時間。
  這半年時光,黑袍道人已把他數十年苦研所得的用毒功夫,大都傳給了這個新收的弟子。
  這天晚上,黑袍道人把唐繩武叫到房中,指指石凳。說道:「繩武,你也坐下來,為師有話和你說。」
  唐繩武不知師父要說什麼,依言在凳上坐下,問道:「師父有什麼事麼?」
  黑袍道人面露藹笑,問道:「孩子,你跟為師學武,已有半年,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出身麼?」
  唐繩武道:「弟子心裡早想問向師父,只是師父沒說,弟子不敢多問。」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目前江湖上,就是老一輩的人,知道為師的也是不多了……」
  他本已有意把自己來歷,告訴唐繩武,忽然間,似是改變的心意,接道:「你不知為師名號也好。」
  唐繩武道:「師父怎的不說的?」
  黑袍道人神色微黯,說道:「咱們有半年師徒之情,如今分離在即,為師不願讓你知道,你師父是江湖上惡跡昭彰的凶人……」
  唐繩武聽的驀然一驚,急忙跪了下去,說道:「師父……」
  黑袍道人微微搖頭,藹笑道:「孩子,你起來,為師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唐繩武依言站起,又在石凳上坐下。
  黑袍道人從懷中取出七頁舊紙,遞給唐繩武,一面說道:「這是你家傳密技,好好收藏,不可遺失。」
  唐繩武發現師父令晚好像神色有異,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從師父手中接過紙張,一雙小眼,只是一霎不霎的望著師父。
  黑袍道人緩緩說道:「為師一身所學,你已學會十之六七,就是毒煞掌,也有了幾分火候,所惜是你爹遺留給你的這幾種暗器,為師無法代你製作,也沒時間讓你練會了再下山去……」
  說到這裡,回身從石榻上取出七個銅管,說道:「這是為師替你配製的七種毒藥,管上都貼有標籤,等你製成暗器,可依法淬煉,至於製作這七種暗器」必須有技術精良的巧匠,才能勝任,當今江湖上,除了司馬長弘,再無第二個人。只是此人行蹤極為隱秘、很少人知道他的住處,就是找到了,也未必肯替你製作。為師這裡有一封密柬,上面註明了開拆地點。你只要依束行事就好,等他替你製成暗器,務必尋覓一處隱僻的所在,淬煉毒藥,好好練習,手法沒有純熟,不准在江湖上行走。」說完,就從大袖中拿出一封密束,遞給了唐繩武。
  唐繩武只是聆聽著師父說話,心中只覺有許多不解疑問,要向師父詢問,正待開口!
  黑袍道人又道:「還有一點,你必須謹記,就是你家傳七種暗器,劇毒無比,中人必死,你爹在這七頁紙上,並未開列解藥,出手之前;務必審慎。」
  唐繩武道:「弟子記下了……」
  黑袍道人道:「好,這是一張人皮面具,你戴在臉上,就沒人認得出你,為師此刻就送你出山去。」隨手又遞過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唐繩武目含淚光,噗的一聲,跪伏地上,連連叩頭道。
  「弟子不知什麼事做錯了,師父要把我趕下山去,師父要打要罵,弟子甘願受罰,只是求求你老人家,可憐弟子身負血海冤仇,無家可歸……」說到傷心,不由的抱著黑袍道人雙腳,號啕大哭起來。
  黑袍道人一手摸著唐繩武頭頂,以極柔和的聲音說道:「孩子,為師一生只收你一個徒兒,那會把你趕下山去?」
  唐繩武含淚抬頭道:「師父答應不趕弟子出去了?」
  黑袍道人黯然道:「孩子、為師就是因你身負血海冤仇,才要你離開此地……」倏然住口不言。
  唐繩武道:「師父,那是為什麼呢?」
  黑袍道人微微搖頭,他原是凶名久著的老魔頭,一生從不知道什麼叫做憐惜,但他此刻,看著這個新收的徒弟,一臉稚氣,滿臉淚痕、卻是師徒情深,心頭既是不忍;愈覺徒兒的可愛。
  過了半晌,才徐徐說道:「師父是為你好。」
  唐繩武不依道:「弟子死也不走,一定要跟隨你老人家。」
  黑袍道人搖頭道:「不,你非走不可。」
  唐繩武拭著淚水,問道:「師父總該和弟子說清楚了,為什麼一定要弟子下山去?」
  黑袍道人似是拗不過他,一手撚鬚,徐徐說道:「黃昏時分,為師發現有人在谷外覷伺。」
  唐繩武道:「那人是弟子仇人手下麼?」
  黑袍道人道:「那是衝著為師來的。」
  唐繩武奇道:「那是什麼人呢?」
  黑袍道人道:「是為師仇家手下。」
  唐繩武睜大雙目,奇道:「師父也有仇家?」
  黑袍道人道:「為師仇家,聲勢極強,耳目遍天下,此人既能找到這裡,為師的仇家,自然也知道了。」
  唐繩武道:「師父沒有把他殺了?」
  黑袍道人突然陰森一笑,道:「凡是見過老夫的人,只有你活到了現在。」
  唐繩武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噤。
  黑袍道人接道:「為師雖然殺了此人,也許仇家會跟蹤而來,此事與你無關,也不宜和他們照面,你已得為師傳授,只要找到司馬長弘,練成你家傳絕學,身兼兩家之長,就可雪拇你一家血仇,一切好自為之,為師此時就送你出去。」說完站起身來。
  唐繩武依然跪在地上,說道:「弟子不走,師父有仇人找上門來了,弟子蒙師父教導,自該幫助你老人家打……」
  話聲未落,黑袍道人突然間雙目冷電暴射,身子一下擋住了唐繩武。向外沉喝道:「什麼人?」
  只聽屋外響起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帶笑道:「班堂主躲在這人跡罕至的幽谷裡,原來是收了衣缽傳人。」
  隨著話聲,石室前面一片草坪上,已然出現了一個身材苗條的纖小人影,俏生生的站在那裡,面向著石室,並不走近來。
  月光之下,那是一個中年婦人,但蛾眉淡掃,薄施脂粉,配著她一雙水汪汪的媚眼,看去風情萬千,依然那麼妖冶動人!
  黑袍道人臉色微變,沉聲道:「申惜嬌,你來作甚?」
  妖冶婦人嬌晴一聲道:「唷,你班堂主來得,我就來不得,幾年不見了,聽說你隱居此地,特來看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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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她是師父的朋友,怎麼老站在那裡,不到屋裡來呢?」
  黑袍道人輕輕拍著唐繩武肩頭低聲說道:「孩子、你留在屋中,千萬不可出去。」說完,舉步往屋外走去,口中冷森的道:「申惜嬌,你來的正好,這三年來,你可知老夫立了一條什麼規矩?」
  妖冶婦人格的笑道:「班堂主新立什麼規矩,申惜嬌洗耳恭聽。」
  黑袍道人道:「這三年來,凡是見到老夫的人,從沒一個能夠活著離開的。」
  妖冶婦人格格笑道:「連我在內?」
  黑袍道人道:「不錯,你申惜嬌正是老夫要找的人。」
  妖冶婦人道:「班堂主好像對我含恨甚深?」
  黑袍道人雙目凶芒電射,冷厲的道:「三年前老夫拜領你一爪之賜,若無唐門辟毒丹,老夫只怕連骨頭也找不到了。」
  兩人口中說著,但黑袍道人,只是站在門口,沒有再向前去,妖冶婦人站在那裡,也並未再行走近,兩人好像各自心存顧忌。
  唐繩武心中暗道:「聽師父的口氣,好像是唐門辟毒丹救了他的命。」
  妖冶婦人輕笑道:「班堂主那是要和我算舊賬了!」
  黑袍道人深沉的道:「老夫正要領教領教你九尾妖狐的毒爪。」
  原來這妖冶婦人——申惜嬌,外號叫做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聽的吃吃笑了起來,說道:「我還用不著和你班大堂主動手。」
  黑袍道人目中冷芒飛閃,大笑道:「申惜嬌,你約了多少人來,只管叫他們出來,讓老夫瞧瞧。」
  九尾天狐冷冷一笑道:「我是奉命緝拿擅離職守的叛教逃犯來的,自然帶了人來。」話聲出口,突然探懷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向空招展一下。
  但聽一陣刷刷細響,從兩側林中飛射出六道人影,瀉落當場,正好像扇形般圍在黑袍道人面前。
  黑袍道人雙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懾人寒芒,大喝一聲:「申借嬌,你給老夫滾過來!」
  九尾天狐手中小旗一展,冷聲道:「你們把他拿下了。」
  喝聲出口,六名黑衣人齊齊掣出兵力,當前兩人一聲不作,倏起發難,兩柄長劍寒光一閃,一左一右向黑袍道人疾捲過來。
  這兩人才一出手,立時顯出一身武功甚高,不是泛泛之輩。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雙掌乍分,朝兩人奮擊出去。
  兩個黑衣人明明手中執著長劍,但卻似是不敢和他雙掌硬對,雙雙向後躍退數尺。
  黑袍道人厲笑一聲,倏地跨前一步,正待揮手進擊,另外兩名黑衣人身形一晃,已然欺了過來,兩支長劍分兩路夾攻而上。
  黑袍道人猛然欺前一步,雙掌齊劈,一團強猛勁風,呼嘯撞出。
  那兩人一攻之後,又突然向後退去,另兩名黑衣大漢緊接著揮劍攻來。
  黑袍道人已然看出這六個黑衣人劍上功力,不同凡響,他們一攻即退,似是故意誘敵,心中暗暗冷笑,雙掌揮動之間,向前逼進了兩步。
  果然,這六名黑衣人像張著的袋口一般,等黑袍道人向前逼進了幾步,左右四人,立時袋口一收,從後抄了上來,把黑袍道人圍在中間。
  六支長劍快如電光,瞬即展開了攻勢。
  這六人個個劍術高強,變化極快,這一發動攻勢,劍光錯落,上下左右,劍劍有如電閃雷奔,凌厲無匹,而且每一招都是擇人要害下手!
  黑袍道人暗暗皺下了眉,心中暗道:「這等打法,和他們纏到幾時去?」少念閃電一轉,大袖一展,使展「流雲飛袖」,向四外圈蕩沖卷而出。
  長劍和大袖相接,鏘然有聲,當時就有兩支長劍,被他撞歪。
  大袖底下,隱隱藏著一雙烏黑有光的「毒煞掌」,連閃兩閃,登時有兩個黑衣人一聲不哼,拋劍仰跌地上。
  黑袍道人一口氣攻出八掌,逼的其餘四人,紛紛後躍,他抓住這一絲空隙,沒待對方反擊,陰笑一聲,身形凌空飛起,躍過四人頭頂,直向九尾天狐撲去。
  四個黑衣人未料到黑袍道人武功之高,已至如此,喘息未定,猛地左手齊揚,四道細碎藍芒,四散飛灑,罩射空中人影!
  黑袍道人身在空中,已看出他們打來的暗器,餵過劇毒,立即一吸真氣,大袖揮處,宛如大鵬展翅,又向上提升了七八尺高。
  然後身形一斂,飛瀉而下,身在半空,右掌一揮,朝九尾天狐當頭擊下!
  九尾天狐目射神光,凝注黑袍道人的身形,心中暗暗凜駭,忖道:「看不出這老魔鬼三年不見,功力竟然精進了許多。」
  心念一動,不待黑袍道人手掌落下,雙掌揚處,已然迎空反擊過去。
  但聽蓬然一聲悶響,兩股內家掌力,互相一撞,頓時狂飆旋捲,激盪成風!
  九尾天狐雙足移動,細碎步伐,一直退出七八尺外,臉色蒼白,了無血色。
  黑袍道人撲落的身子,又是一個觔斗,騰空翻出,瀉墜一丈開外落到地上,發須飛揚,一襲道袍,不住的波動。
  雙目森森,注視著九尾天狐,突然仰天發出一陣尖厲的長笑!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四個黑衣人暗器出手,立郎仗負縱起,追撲過來,但他們身形掠起不過一個起落,突然身了一歪,紛紛往地上倒了下去、
  九尾天狐心頭微微一凜,飄然斜閃數尺,迅速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金鈴,振臂輕搖,發出一陣清脆的叮叮鈴響。
  黑袍道人看的一怔,不知他在玩什麼花樣?臉上陰森一笑,嘿然道:「申惜嬌,你還有什麼花樣……」
  話聲未落,突聽林中低嘯乍起,兩團黑影電射而出!
  這一聲低響,彷彿出自負傷的野獸口中、使人聽的毛渭悚然!
  黑袍道人微徽一驚,迅疾忖道:「這是兩頭什麼兇猛的獸類?」
  思忖之間,兩團黑影,已然落到九尾天狐身旁、
  赫然竟是兩個身穿黑衣,頭蒙黑布的人,只露出兩個眼孔,閃著綠陰陰的眼神:
  這下連久經大敵的黑袍道人也看的不覺心頭一凜,暗鼠「這會是人?人的口中會發出如此淒厲的獸聲?」
  九尾天狐陰森森一聲嬌笑。朝兩個黑衣人打了個手勢:
  兩個黑衣人霍地身形一旋,四尊慘綠眼光,一齊投注到黑袍道人身上,突然一左一右撲了過來,悶聲不響,舉掌就劈。
  這兩人身法奇快,詭異無比,黑袍道人不明對方底蘊,急忙橫閃數步,讓開兩人合擊。
  兩個黑衣人一擊未中。雙掌掄動,再次急撲過來。黑袍道人雙足一鍺,大袖橫飛,雙手開閉,同時拍出兩掌,心頭止不住暗自凜駭!
  要知他見多識廣,久經大敵,一看對方出手,便已知道這兩個黑衣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但他們裝束,卻是如此詭異,心中暗忖:「這兩人不知究竟是何來歷?」心念轉動之際,已和兩人對拆了七八招。
  這一動上手,形勢和方才就大不相同,三人六掌,舉手投足,無不掌風呼嘯,殺機隱伏:
  黑袍道人運起全力,依然無法擺脫兩人糾纏。
  轉眼工夫、已激戰了二十餘招。兩個黑衣人,除了口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嘯,生似不通人言。
  但四掌翻飛,招招都是致命殺著,彷彿和黑袍道人有著深仇大怨,非把他毀在掌下不可,因此只是奮不顧身的找黑袍道人硬拚硬打。
  黑袍道人一雙烏黑有光的「毒煞掌」,一掌狠過一掌,連續擊出、但任他攻擊如何厲害,依然無法將兩人逼退:
  心頭怒火如焚,驀地掄手一掌,閃電般朝左首一人擊去
  這一掌出手奇快,他左首的黑衣人避無可避,迫得舉手硬接一記。
  雙掌擊實,蓬的一聲,那黑衣人雙足移動,登登連退了五步!
  黑袍道人功夫雖厚,也震的血氣翻騰,往後大退一步,他存心誘敵,暗自吸了口氣、故意露出空門。
  果然人未立穩,右首的黑衣人已悄無聲息的直欺過來,一掌向後拍到。
  黑袍道人暗暗冷笑,待得對方掌勢快要及身,霍地轉過身去,一掌朝襲來的手掌迎擊過去。
  當然這一掌也接實了,砰然暴響,人影倏分,那黑衣人被震的後退了三步。
  黑袍道人因連續和兩人硬打了兩掌,縱是有意硬拚,也感到立足不住、一個身子也往後直退。
  每踏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寸許深的腳印,身形站起,忍不住仰天大笑!
  但就在他笑聲未歇,突聽兩聲低嘯、兩個黑衣人竟然一退倏進,重又欺身直上,掄掌攻來。
  這一下,直把黑袍道人驚凜的不知所云,急忙舉掌封拆,心中暗暗忖道:「這兩個簡直不是人,」
  要知黑袍道人練的「毒煞掌」,中人立斃,若是武功稍差的人,一二丈內,吃他掌風掃中,同樣毒發無救。
  他方才明明和兩人硬對一掌,普天之下,武功最高,也斷無不怕劇毒之人,但兩個黑衣人只不過停的一停,居然又欺過來,發掌攻敵,這不是成了不伯劇毒,
  黑袍道人想到這兩個不是人,登時心頭一凜,暗道:「莫非他們就是……」
  一念及此,急欲擺脫兩人,無奈兩個黑衣人武功極高,又是奮不顧身的瘋狂急攻,形同拚命。
  他武功再高,以一敵二,不過稍佔上風,一時之間,要想把兩人擊退,也是易事?
  三條人影,重又打在一起,黑袍道人已然心有警覺;既知這兩人的來歷,血肉之軀,那有不中毒的,只是他們情形特殊,毒發較緩而已。
  困此任由兩人捨命急撲,再也不願和他們硬拚,只是盤旋遊走,保存實力。
  那兩個黑衣人武功雖高、似乎有些迷迷糊糊,對敵之時,急撲強攻,簡直不要命似的。
  但儘管如此,他們出手毒辣,記記都是指劈人身要害,只要你手上略為緩慢,給他們掃中縱不橫屍當地,也得立受重傷。
  九尾天狐靜靜的站在那裡,冷眼旁觀,臉上一無表情,好像這一場惡鬥,和她毫不相干。
  這樣又持續了頓飯工夫,兩個黑衣人的攻勢已逐漸緩慢下來,步伐也漸見沉重。
  直到此時,黑袍道人才長長的吁了口氣,倏地身形一側,疾快的在兩人身上,輕輕擊了一掌。
  這一掌擊下,兩個黑衣人一聲不作,突然應手朝地上倒去。
  九尾天狐居然視若無睹,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裡。
  黑袍道人縱聲大笑道:「申惜嬌,你幾個隨從,都已倒下,你也可以走了。」
  九尾天狐冷冷說道:「不錯,他們全倒下去了,但你還沒倒下去,我總得再等一回。」
  黑袍道人大笑道:老夫不知道倒下去的究竟是誰?」
  九尾天狐冷笑道:「班堂主毒煞掌名聞天下,我若無備而來,豈敢硬接?」
  黑袍道人大笑道:「申惜嬌,老夫知道你有備而來,毒煞掌解藥,早已不是班某獨門之物,但你可知道班某方才何以要向你凌空下擊麼?」
  九尾天狐道:「願聞其詳。」
  黑袍道人道:「你身為令主,天下的獨門奇毒人,大概都已不在你的心上,但據老夫所知,卻有一種解藥,你應該尚未到手……」
  九尾天狐眼神一動,哼道:「那一種?」
  黑袍道人一字一字的道:「唐門『七絕散』的解藥。」
  九尾天狐身軀微震,道:「那是落到你手上了?」
  黑袍道人陰森一笑,得意的道:「老夫沒有弄到解藥,但唐門最霸道的『七絕散』老夫卻已配製成了。」
  九尾天狐微哂道:「你說你的毒煞掌上,加上了七絕散?」
  黑袍道人道:「那倒加不上去,沒有解藥,老夫也不敢以身試毒,因此方才老夫要對你凌空下擊,道理也就在此,你申令主吸入肚裡去的七絕散,大概不會太少就是了。」
  原來他方才凌空下擊之時,撒了一把唐門沒有解藥的「七絕散」!
  九尾天狐眼中神色一變,依然鎮定的道:「可惜,我一點也覺不出來。」
  唐門「七絕散」,見血封喉,她過了這許多時候,依然好好的,自然不信了。
  黑袍道人瞧著九尾天狐,大笑道:「老夫早就說過,凡是見到老夫的人,都活不到明天,可惜老夫手頭沒有鏡子,不然,你就可以發現你自己了。」
  九尾天狐舉手朝臉頰上摸了一把,冷笑道:「我那裡……」
  她本待說「我那裡不對了?」但話未說完,平常摸到臉頰上,就像摸在粗布上一般,原來平日嬌嫩的皮膚,此刻已然麻木不仁!
  不,這輕輕一掠,連鬢邊青絲,也如枯草一般,觸手脫下了一大把來!
  這一下九尾天狐不由的大吃一驚,目射怨毒,厲哼道:「姓班的,老實告訴你,方纔你和兩個『毒人』,連對了兩掌,子不見午,天下無藥可解……」
  話聲一落,人已急縱而起,去勢如箭,朝谷外飛掠而去。
  「毒人!」黑袍道人聽的身軀猛然一震。喃喃說道:「果然已被他們製造了一批毒人……」
  急步奔入右室,取出一個葫蘆,傾了幾粒藥丸,迅速納入口中,然後盤膝坐下,閉目運功。
  這樣足足過了頓飯時光,忽然雙目一睜,射出兩道慘綠神光,切齒道:「毒人,果然無藥可解……」起身往外行去。
  這一陣工夫,死在黑袍道人「毒煞掌」的八具屍體,早已化作了幾灘黃水,沒入士中。
  黑袍道人迅快的所了許多樹枝枯葉,堆在石室前面一片草坪之上,然後返身入室,舉起手中一根枯枝,在唐繩武身上輕輕擊了一下。
  原來他怕唐繩武不識厲害,衝出屋去,自己無法兼顧,是以點了他的穴道。
  唐繩武穴道一解,伸展了一下手足,喜孜孜的問道:「師父,那姓申的逃走了麼?」
  黑袍道人神色獰厲:嘿然道:「諒她也活不到天明……」
  接著說道:「孩子,你隨為師來。」緩步跨出石屋。
  唐繩武眼看師父神色有異,就不敢再問,只是跟著師父身後走去。
  黑袍道人走到堆積著的樹枝枯葉中間,緩緩坐下。
  唐繩武不知師父何以要坐到樹枝枯葉中間來,正待跟著進去,黑袍道人道:「孩子,你站在外面就好。」
  唐繩武應了聲是,依言站定,隔了一道樹枝,睜大眼睛,仰臉望著師父,臉上流露出驚疑之色。
  黑袍道人忽然臉色一黯、說道:「孩子,咱們師徒一場,如今為師已經不能送你出山去了。」
  唐繩武聽出師父口氣不對,心頭一急,忙問道:「師父,你老人家怎麼了?」
  黑袍道人靜靜的道:「為師沒想到他們已經製造了一批毒人,那是集天下奇毒於一身的毒人……」
  唐繩武道:「師父中了毒?」
  黑袍道人點頭道:「不錯,為師和兩個毒人,連對了兩掌。」
  唐繩武急道:「師父的解毒丹……」
  黑袍道人淒然一笑道:「毒人之毒,天下無藥可解,孩子,為師一身所學,你已經學得了十之六七,為師平日很少動用兵刃,但為師的一柄墨玉拂,卻是一件稀有的防身兵刃。這柄拂塵原是你師祖昔年隨身之物,拂柄之中,藏有『雲拂五十式』,你可依圖自習。只是此拂隨為師多年,極易被人認出,你最好做個布囊,把它藏好,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
  唐繩武目含淚光,仰臉道:「師父,你快告訴弟子。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弟子一定要給你老人家報仇。」
  黑袍道人道:「孩子,為師已經用你唐家的七絕散,殺了申惜嬌,她和為師一樣,活不到天亮的,不用你報仇了。」
  唐繩武聽說師父活不到天亮,不由哇的一聲哭道:「師父……」縱身朝坐在樹枝堆的師父撲了過去。
  黑袍道人喝道:「站住、不可碰到為師身上。」
  唐繩武聽的一怔,急忙站住。
  只聽黑袍道人續道:「為師身中奇毒,只是憑仗數十年修為,強行把它逼住,天明之前,必然毒發,為師死後,你立即舉火把為師屍體焚化,以免落入仇家之手,天色一亮,你必須離開此地,不可停留。」
  唐繩武淚流滿目,哭道:「師父,你老人家為什麼不肯把仇人告訴弟子呢,弟子聽出來了,除了那姓申的女子,一定還有……」
  黑袍道人沒待他說完,喝道:「孩子,不准胡說,記著,你身負血仇,為師的事,不用你管。」忽然面露淒容,接道:「孩子,為師就要去了,你好自為之,為師死後,千萬不可碰到為師屍體,立即舉火焚化,下山而去……」說到這裡,便自寂然不再說話。
  唐繩武心頭大急,叫道:「師父……師父……」
  黑袍道人雙目緊閉,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原來他拼著最後一口真氣,自震心脈而死。
  唐繩武一時不禁大慟,哭拜在地,朝師父遺屍,磕了數個頭,才拭著淚水,返身進屋,取了火種,在樹枝枯葉四周,燃起了火。
  不多一回,熊熊烈火,愈燒愈猛,燭天火光,把整座山谷,染成一片通紅。
  唐繩武在這半年之中,和師父朝夕相處,情同父子,在這一晚之間,突然失去了師父。
  荒山空谷,只剩下了然一身,想起自己身世,更是痛不欲生,一個人坐在石上放聲大哭。
  等他清醒過來,火勢已經漸漸小了,東方也漸漸露出魚白!
  唐繩武拭拭眼淚,站了起來,望著猶在燃燒的火光,忍不住又流下淚來,切齒道:「毒人,師父是毒人害死的,總有一天,我會把毒人一舉消滅。」
  含著眼淚,回進石室,把師父給自己練制的七管毒藥,和師父留給自己的一柄拂塵,一齊用衣服;連同衣衫,包了一包,背在肩上,拖著沉重步伐,走出石室。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火堆也愈來愈小,縱橫江湖的一代魔頭——黑袍道人,早已被燒成了一堆骨灰。
  唐繩武走近火堆,跪倒地上,拜了幾拜,口中默默的道:「師父,安歇吧,弟子總有一天會替你老人家報仇的。」說罷,站起身子,往谷外走去。
  剛到谷口,但見晨曦中,正有兩個人循著山谷,奔行而來!
  唐繩武發看又有人趕來,暗暗吃了一驚,立即身形一閃,隱入林中。
  不多一會,兩人已然奔近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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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1:25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桃花之宮

  唐繩武隱伏不動,凝目瞧去,這兩人一個身材瘦高約四十多歲,生成一張又黑又紅的馬臉。
  另一個中等身材,面色枯黃,額下生著黃蒼蒼的短髭,年紀似乎比馬臉漢小些。
  這兩人奔近谷口,只見黃臉漢子興奮的道:「桃花林中桃花谷,這裡不是有個谷口,看來不會錯了。」
  馬臉漢子手中執著一卷羊皮,陰笑道:「自然錯不了,咱們師兄弟尋訪十五年,今天總算找到了。」
  唐繩武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們已經尋訪了十五年,但師父和自己卻只來了半年,看來這兩人好像不是師父仇人一夥的人,那麼他們會是什麼人呢?
  只聽黃臉漢子又道:「中闕石室營金屋,谷中應該還有石室。」
  馬臉漢子道:「不用多說,到了谷中,不就都看到了麼?」
  唐繩武自小由乃父聘請了飽學之士,教他讀書,自然聽的出黃臉漢子口中說的「桃花林中桃花谷,中闕石室營金屋」,聯起來,好像是什麼歌訣?
  心中想著,抬目望去,這兩句話的時間,兩人已經奔出七八丈外,一路朝谷中疾掠而去。
  一時覺得好奇,腳下不由自主,藉著樹林隱蔽身形,暗中跟了進去。
  那兩人奔行極快,一會工夫,便已到了谷中。
  黃臉漢子老遠就看到山麓間的三間石室,大喜過望,說道:「果然在那裡了。」
  馬臉漢子較為深沉,目光落到草坪中間一大片焦黑的火堆之上,餘燼未媳,腳下不覺一停,口中微咦一聲道:「二師弟,這谷中有人!」
  黃臉漢子道:「這裡十里不見人煙,那會有人?」
  馬臉漢子一指火堆,道:「你看,那一堆焦黑的灰中,餘燼未熄,不是有人在燒什麼東西?」
  黃臉漢子目光一注,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
  馬臉漢子沉喝道:「咱們進去瞧瞧。」
  兩人迅疾掣劍在手,身形奇快,但見他們身形一晃,已然一左一右欺進了石室門前,貼壁站立。
  馬臉漢子劍護頭臉,偏著頭,緩緩側身行進,到得門口,突然身發如電,一個急旋,閃身撲入屋中。
  黃臉漢子不甘落後,同時雙肩一晃,搶著掠了進去。
  唐繩武躲在林中,眼看兩人這般緊張,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兩人入屋之後,自然找不到人,也搜不到什麼,因此很快就退了出來。
  馬臉漢子陰沉目光,朝四週一陣打量,俯身從草坪中拾起一支長劍,奇道:「有人在這裡動過手了。」
  說話之間,又在草坪上,陸續找到了五支長劍,一面回頭說道:「看來這六個使劍的人,全已遇害了,此人能一舉擊殺六人,武功之高,自是極為驚人……」
  突然,他發現身側不遠地上有幾灘黑血,甚至連附近的青草,都已枯萎無存,心頭不禁猛然一沉,馬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失聲道:「化骨丹!無怪只有六柄長劍,屍體會一個不見。」
  黃臉漢子長劍挑著染到黑血的泥沙,仔細一,數,竟然共有八處之多,一面說道:「大師兄,這片草坪上,一共有八灘黑血。」
  馬臉漢子道:「那是死了八個人。」目光一抬,駭然道:「二師弟,你劍上……」
  黃臉漢子低頭看去,但見自己一柄精光閃閃的長劍,劍尖上有一寸光景,已變的黝黑如墨,心頭一驚,失色道:「劇毒,小弟劍上沾了劇毒!」
  馬臉漢子額上漸漸泌出汗水,沉吟道:「這八個人自然也是找到了桃花郎君的秘窟,才遭人殺害,此人連殺八人,自然還在附近……」
  黃臉漢子道:「就算他尚在附近,憑咱們師兄弟,又怕過誰來?」
  馬臉漢子道:「不然,我先前懷疑這一堆火,是他殺了六人,舉火焚燬屍體,但如今這八個人都是被化骨丹銷毀了屍體,這堆火又作如何解釋?」
  黃臉漢子道:「咱們既已找到地頭,大師兄何用為這堆火多費時光?」
  馬臉漢子凝重的道:「桃花郎君秘窟藏寶,風聲已然傳出江湖,咱們能夠找來,別人自然也會找來,這座山谷,說不定步步都是殺機,這堆火燒的有些蹊蹺,咱們總得弄清楚才好。」
  唐繩武隱身林中,不知他們說的桃花郎君是誰?但聽他們口氣,似是找尋桃花郎君秘窟來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自己在這少說也住了半年,對谷中的一草一木,可說極熟,那有什麼桃花郎君的秘窟?
  正在思忖之間,那馬臉漢子已經走近火堆,舉起手中長劍,十分審慎的拔著灰燼,似在找尋什麼。
  唐繩武眼看他撥弄火灰,心中大是氣憤,但心中又有害怕,不敢出聲。
  馬臉漢子目光炯炯的撥弄了一回,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咦,急急抽回長劍,目注劍尖,凜駭道:「果然火堆中又是一具屍體。此人既已經火焚化,竟然還有這等奇毒。」
  原來他長劍之上,也有二三寸光景,被染成了一片烏黑!
  黃臉漢子道:「看情形此人似是舉火自焚的了。」
  馬臉漢子道:「奇就奇在這裡,他何以要舉火自焚呢?」
  黃臉漢子催道:「看來這谷中已然沒有人了,咱們還是早些著手找到那桃花郎君的秘窟,才是正經。」
  馬臉漢子陰笑道:「咱們按圖索驥,還怕找不到?不錯,咱們這就開始。」
  他展開手中那卷羊皮,仔細看了一陣,抬手一指,說道:「二師弟,快去看看,石屋右側,可有一個小池,池邊放著兩個石凳,一個石几,幾上劃著棋盤。」
  原來那石屋右側,地勢較為隱僻,又有石屋擋住了視線,不繞到側面,不易看到。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他手上拿著的一卷羊皮,畫有這座山谷的地圖。」
  黃臉漢子依言奔了過去,接著傳來他的聲音,說道:「有。」
  馬臉漢子道:「好,你用力握住石几,先朝右轉上三轉,再朝左轉上一轉。」
  黃臉漢子沒有作聲,敢情正在依言轉動,過了半晌,才道:「好了麼?」
  馬臉漢子道:「現在你把石几向西推開。」
  黃臉漢子答應一聲。雙手一推,那石几果然滑開了三尺來遠,下面露出一塊圓形鐵板。
  馬臉漢子面向石屋而立,大聲問道:「下面可是有一塊鐵板?」
  黃臉漢子應道:「有。」
  馬臉漢子道:「揭開鐵板,裡面有一個鐵環,你用力拉上三下。」
  黃臉漢子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揭起鐵板,裡面果然有著一個鐵環,當下伸手握住鐵環,用力拉了三下。
  這一拉,但聽地底隱隱傳來一陣隆隆輕震。
  黃臉漢子急忙放手,但聽拍的一聲,圓形鐵板猛然一合,那張石几,也迅快撞了過來,恢復了原狀。
  黃臉漢子目中異芒一閃,忖道:「若非我見機得快,右手準會被鐵板夾住,再經石几猛力一撞,這條右腕就算完了。」
  這時地底隆隆之聲,已經停止,接著但聽石屋中又響起一陣軋軋輕震!
  唐繩武覺得奇怪,睜大雙目,朝石室中望去,但見中間一堵石壁,此時竟然緩緩裂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窟窿。
  這變化瞧的唐繩武目瞪口呆,心中暗暗驚凜;忖道:「這個洞穴,大概就是他們口中說的桃花郎君秘窟了。」
  馬臉漢子眼看石壁中間,裂開了一個洞窟,一時樂不可支,不覺呵呵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黃臉漢子人如鬼魅一般,閃到了馬臉漢子身側,低聲道:「大師兄,咱們可以進去了吧?」
  馬臉漢子一聲不作,突然翻手一劍,閃電般朝身後黃臉漢子刺去。
  黃臉漢子欺到馬臉漢子身側,原也沒存好心,隨著話聲,抖手一劍,急刺馬臉漢子背心。
  兩人武功原也不弱,此刻幾乎是同時出手,而且出手也是同樣的快捷、但聽波的一聲,黃臉漢子一柄長劍已插入了馬臉漢子的背脊,馬臉漢子也一劍刺在黃臉漢子的小腹之上。
  馬臉漢子背上插著長劍,往前衝了兩步,厲聲道:「你居然向我下這毒手……」「
  他掙扎著要想反手拔出劍來,但手還沒有夠到長劍,身子就撲了下去,一陣抽搐,就不動了。
  黃臉漢子早已飛快的躍開數尺,一手掩著小腹,慘笑道:「我知道你早想獨吞,我不殺你,不就被你殺了麼?」
  說話之時,忍不住低頭往下一看,這一瞧,他登時臉色發白,絕望的慘叫道:「毒,毒,你……你劍上有毒……」
  原來他方才閃避的快,只被馬臉漢子劍尖刺了一下,傷的原本不算太重,但此刻從他手指縫中流出來的血,竟然比那墨還黑!
  空谷寂寂,那黃臉漢子慘叫之聲,淒厲得有如鬼哭,說到最後的一句,已然聲嘶力竭,身子同樣的起了一陣劇烈抽搐,漸漸弓下身去,一個觔斗,摔倒地上。
  唐繩武目睹著這幕觸目驚心的慘劇,但覺兩手掌心,已經滲出冷汗!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低森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本就該死,但死的如此快法,倒是大出老夫意外。」
  這話聲十分低森,似是驚訝,也似在感歎!
  唐繩武躲在林中,心頭不禁一怔,暗道:「這人不知是誰?」
  心念方動,但見日光之下,不知何時,竟在兩具屍體的前面,已經多出來了一個人:
  唐繩武只覺自己沒有霎過眼睛,但竟沒有看出這人是從那裡來的!
  這人是個瘦小老頭,他身上穿著一件墨綠寬大長袍。腰束五帶,這時緩緩從地上拾起那卷羊皮,一手捻著蒼須,轉過身來。
  一雙深沉的目光,射向唐繩武隱身之處,森然一笑,說道:「你也可以出來了。」
  唐繩武和他目光一接,忍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伏著身子,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
  綠袍人雙目一霎不霎的盯著唐繩武,低沉笑道:「你伏著不動,老夫就看不到了麼?嘿嘿,老夫一到這裡,第一眼就看到你了,依老夫說,你還是自己出來的好。」
  唐繩武只覺他一雙利銳的眼睛,只是盯著自己說話,心知無法再隱藏下去,不覺眉毛一挑,霍地站起,往林外走去,口中說道:「出來就出來,誰還怕你不成?」
  綠袍人看到從林中走出來的,竟是一個大孩子,不禁怔了一怔,低笑道:「原來只是個孩子,你也想桃花郎君的藏寶?」
  唐繩武道:「你呢?」
  綠袍人道:「老大自然為藏寶來的了。」
  唐繩武道:「那你只管進去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綠袍人微哂道:「既已到了這裡,再想走只怕沒這般容易了。」
  唐繩武道:「為什麼?」
  綠袍人道:「因為你目前已經只有一條路可走。」
  唐繩武問道:「那一條路?」
  綠袍人冷峻的道:「隨老夫進去。」
  唐繩武道:「我不去。」
  綠袍人目光一寒,獰笑道:「你真的不想進去?」
  唐繩武道:「我又不想藏寶,進去作甚?」
  綠袍人冷笑道:「很好!」他目光一轉,往左邊走了兩步,正好有一株一人來高的小樹,左手五指輕輕朝樹上拂去。
  但聽喀的一聲,差不多粗逾一握的樹身,登時隨指而折,如同刀削二般。
  綠袍人回頭向唐繩武道:「你頭會比樹身硬麼?」
  唐繩武看的有些膽怯,問道:「我不進去,你就要殺我麼?」
  綠袍人陰笑道:「只要你乖乖南聽老夫之命,老夫非但不殺你,還有你的好處。」
  唐繩武看看山腹洞窟,止不住起了強烈的好奇之心,點點頭道:「好,我跟你進去。」
  綠袍人沉聲道:「不,聽我之命。」
  唐繩武疑惑的道:「你要我做什麼?」
  綠袍人口氣和緩了些,徐徐說道:「桃花郎君藏寶之窟,步步都設有機關,老夫要你聽命於我,其實也只是不讓你橫死洞中而已。」
  唐繩武聽說這洞窟之中,都是機關埋伏,凶險重重,心中更覺好奇,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聽你的。」
  綠袍人陰森一笑道:「你很好奇!」舉步朝石室中走去。
  唐繩武跟著走進,這石屋外面、雖有陽光照入,但石窟深幽,內裡黑黝黝的看不清景物,似是一條極長的甬道。
  綠袍人展開羊皮,看了一陣,突然抖手擲出一塊石頭,但聽篤的一聲,並無絲毫動靜,他停的一停,又接連擲出兩塊石頭,都沒一點動靜。
  綠袍人冷冷一笑,抖手擲出第四塊石頭,這下但見石頭落處,地面忽然往下沉,一簇弩箭,罩走了數尺方圓,左右飛射,遠遠望去,火星四濺!「
  唐繩武看的暗暗心驚,忖道:「原來這裡面的機關埋伏,果然厲害。」
  綠袍人側臉冷聲道:「你看到了吧?」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火筒,遞了過來,接著問道:「你包袱裡包著的是不是兵刃,快取出來。」
  唐繩武心中暗道:「包袱裡是師父的拂塵,那可不能取出來。」
  這就搖搖頭,說道:「包裹裡不是兵刃。」
  綠袍人道:「你會不會使劍?」
  唐繩武道:「會。」
  綠袍人道:「那好,你在屋外去撿一柄長劍來。」
  唐繩武轉身奔出屋外,從地上撿了一柄長劍,返回石室。
  綠袍人道:「好,你打亮火筒,走在前面。」
  唐繩武心中忖道:「好啊,原來是要我替你領路、」不覺遲疑道:「這裡面要如何走法?」
  綠袍人道:「只管進去,老夫自會告訴你的,先靠左邊走三步。」
  唐繩武依言打亮筒火,舉步朝洞窟中走去,剛跨了兩步,突聽身後一陣隆隆輕震,兩扇石壁已然合了起來。
  洞窟中立一刻一片漆黑,只有手上火筒發出一圈煢煢火光,僅可照亮丈許遠近。
  唐繩武心頭一怕,腳下不覺一停,失聲道:「洞門關起來了麼?」
  只聽身後綠袍人急道:「不可停留,記住,走到第三步,必須縱向右首壁下,再走三步。」
  唐繩武不敢違拗,向前跨了一步,依言縱到右首壁下,又走了三步。
  綠袍人及時喝道:「現在朝前縱起,落到第二步上。」
  唐繩武果然縱身躍起,越過一步,落到第二步上。
  綠袍人道:「很好,橫跨一步,落到甬道中間,每走三步,縱越一步,共計一十二步,必須記清步數,不可絲毫有誤。」
  唐繩武知道他手中那張羊皮上,一定畫著走法,只要照他說的走去,決不會錯,當下也就放膽而行,按著他說的三步一縱,朝前走去。
  這一條甬道,寬闊平整並無彎曲,但誰也想不到競是步步都藏著殺機,只你一步走錯,立有殺身之厄!
  唐繩武走在前面,一路聽著綠袍人的口令,忽左忽右,忽三忽四,迂迴縱躍,走了足足一刻工夫之久,總算到了甬道盡頭。
  眼前登時豁然開朗,變成了個可容數百人的大石窟,望去空蕩蕩的,陰林幽黑。
  前面是一堵高大石壁,開了一個人多高的圓洞門,洞上有一個橫軸,刻著「桃花之宮」四個大字。
  綠袍人沉聲道:「可以進去了。」
  唐繩武這一段甬道,已經走的提心吊膽,汗流俠背,此時聽說還要進去,不由驚問道:「這裡要如何走法了?」
  綠袍人道:「羊皮上沒有說,大概不會有事,你只管進去。」
  唐繩武心中暗道:「既然不會有事,你為什麼不走在前面?」
  這圓洞門內,似是一個大天井,越過天井。當中是一座高大的大廳,玉砌丹墀,甚是壯麗。
  兩邊廊下,各坐著八個懷抱樂器的人,雕塑得栩栩如生,好像正在彈奏著樂曲。
  綠袍人低喝道:「走的慢點!」
  兩人走近丹揮,只見正面階上、掛著一道珠廉,都是一顆顆黃豆大的珍珠串成,經火光一照,珠光氳氳,幻起一層五彩煙雲,耀目生花!
  珠廉前面,堅立了一方朱紅木牌,上面寫著四個金字:「敬辭跪拜。」
  綠袍人驟觀金字,急忙喝道:「快伏下去。」
  他走在唐繩武身後,此時喝聲出口,迫不及待,一下撲在唐繩武的身上!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唐繩武聽到喝聲堪堪伏下身子,就被祿袍人撲了上來。
  額角砰的一聲,碰在地上,直碰的眼前金星亂冒,鼻孔中依稀聞到一股甜甜的花香。
  但就在這時,只聽兩廊忽然奏起了一陣美妙樂聲,樂聲中夾雜著一陣瀟瀟灑灑的細響,好像急風驟雨一般飄灑而來!
  唐繩武出身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的四川唐門,自幼耳染目儒,自然聽的出這一陣風雨飄搖的細碎之聲,正有無數細小暗器密集射來!
  一時伏在地上,那敢絲毫動移!
  同時但聽伏在自己身上的綠袍人忽然發出尖聲驚叫,也差幸有他伏在背上)等於作了唐繩武的擋箭牌!
  這一陣灑灑細響,足足有一盞茶工夫之久!
  唐繩武暗暗耽心,忖道:「糟糕;這綠袍人雖替自己擋去了射來的暗器、但他若是這樣死了,這座神秘洞窟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豈不可怕?」
  他總究年紀還小,想到可怕,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噤。
  樂聲倏然而止,灑灑暗器,也及時停了下來。
  綠袍人忽然一躍而起,抖抖身上綠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好歹毒的暗器!」
  唐繩武跟著站起身子,奇道:「你沒被暗器射到?」
  綠袍人冷冷哼道:「區區暗器,豈能傷得了老夫?」
  唐繩武看他身上一襲綠袍,果然完好如故,沒有一點被暗器打中的痕跡。」
  再看地上,除了兩人伏身之處除外,四周積滿了小箭、小釘、金針之類的細小暗器,幾乎達一寸許高!
  藍汪汪的閃閃發光,分明都淬過劇毒,只要被打中一支,就得毒發身死。
  唐繩武忽然想起方才暗器驟發之際,曾聽綠袍人發出一聲尖叫,那聲音極像是個女子!
  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他明明是個老人,怎會發出女子聲音來?」心中想著,不覺睜大眼睛,朝綠袍人臉上望去。
  綠袍人雙目一瞪,喝道:「你看什麼?」
  唐繩武道:「我聽你方纔那聲尖叫,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綠袍人目中凶光一閃,怒哼道:「你是不想活命了!」
  唐繩武心頭老大的不高興,說道:「這句話又沒得罪你,何用發這麼大的脾氣?」
  綠袍人突然左手揚起。露出一隻銀色的手掌,五指銳利則刀,仕盾繩武面前幌了一幌,厲聲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唐繩武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手是銀子做的……」
  他這一後退,瞥見廳上掛著一道珠簾,不知何時,已經自動左右分開!
  廳上一把蟠龍椅上,赫然斜坐著一個身穿錦袍的白臉中年人,臉含微笑,雙目閃閃有光,朝自己望來:
  唐繩武猛吃一驚,叫道:「廳上有人!」
  綠袍人經他一喝,急忙一個轉身,舉起手中火筒,朝廳上射去,口中沉喝道:「什麼人?」
  唐繩武看他舉燈照去,也立即舉起手中火筒,朝廳上射去。
  兩支燈光一照,廳上登時大亮,但見那白臉錦袍人只是側身而坐,笑容未斂。
  在他身邊,還有八名侍女,全身上下光緻緻的不著寸縷,只披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在幽暗之中、婆娑起舞。
  這八名侍女,不但身材生得曲線玲瓏,峰巒丘壑,絲毫畢露,皓腕舒展,姿態美妙,就是眉目間也充滿著挑逗,春情蕩漾!
  唐繩武從沒見過這種陣仗,早已看的面紅心跳,不敢多看。
  綠袍人同樣迅速的移開目光,口中輕嘩了一聲:「真不要臉!」
  這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歌舞場面、原該配上悠揚音樂,柔和燈光,和美女妙曼的歌聲,才能有更好的情調!
  但大廳上既無燈光,又無音樂,好像她們只是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舞蹈著:她們主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欣賞!
  綠袍人已經別過頭去,突然心中一動,不覺又凝目朝廳上望去。
  這一望,果然給他看出破綻來了!
  錦袍人側身而坐,看去正在靜靜的欣賞妙舞,一動沒動。
  尤其八名侍女,柳腰款曲,皓腕舒展,照說正該風流雲動,婆娑起舞,但她們卻好像定在那裡,一直保持原狀,紋風不動。
  若說他們不是真人,卻個個神態如生,但若是真人,怎會像泥塑木雕,一直坐立不動?
  綠袍人諦視了半晌,沉聲道:「咱們進去。」
  這回他居然不叫唐繩武走在前面,話聲一落,一手舉著火筒,當先舉步,跨上石階,往廳上走去。
  唐繩武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問道:「這穿錦袍的,就是桃花郎君麼?」
  「桃花郎君!」綠袍人不覺機伶的一顫,目注著廳上的錦袍人,點點頭道:「不錯,可能他就是桃花郎君了……」
  他走近大廳門口,又停下步來,審慎的打量著廳上情形。
  唐繩武奇道:「你手上羊皮卷,不是畫著這座秘窟的地圖麼?」
  綠袍人冷冷道:「羊皮捲上只有甬道的圖樣。」
  唐繩武又道:「這座大廳上沒有機關埋伏了麼?」
  綠袍人冷哼道:「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唐繩武道:「原來你也不知道。」
  綠袍人沒有作聲,舉步跨入廳中。
  唐繩武吃驚的道:「你要小心啊!」
  綠袍人回頭望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怕了麼?」緩步向前行去。
  唐繩武胸脯一挺:道:「我怕就不進來了。」說完,緊隨綠袍人身後走了進去。
  綠袍人腳步十分緩慢,漸漸走到大廳中央,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這大廳之上,陳設得富麗堂皇,這一走近,那站著八名侍女,一個個笑靨相迎,美目流盼!
  尤其她們身上僅披著一層薄紗,那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嗣體,凹凸丘壑,悉呈眼底。
  只看的唐繩武週身血脈沸騰,心頭不住的亂跳,一張俊臉,登時熱烘烘的紅上了耳根。
  就在兩人步履未停,突聽廊前忽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細樂!
  這一陣樂聲和方才在階前聽到的曲調完全一樣!
  綠袍人猛然一驚,立即停住腳步。目光迅速向四下轉動。
  音樂驟起,那八名裸體侍女,突然間隨著樂聲,手腳一齊活動開來,柳腰款擺,皓腕舒展,像穿花峽蝶一般,進退盤旋,婆娑起舞。
  側坐在蟋龍椅上的錦袍人,也在此時緩緩的轉過身來。
  他似是對綠袍人和唐繩武兩人,漠視無睹,只是臉含微笑,悠閒的欣賞著他侍女們的青春艷舞。
  綠袍人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低喝一聲:「快退出去。」
  他雖然及時警覺,但是已經遲了一步,那八名侍女在這一瞬之間,迅快的錯開,隨著妙曼舞姿,把兩人圍在中間,後退之路,已被她們堵死。
  這一下當真如人眾香之國,左右前後,呈現在眼前的,都是一條條美麗的胴體,如送懷,如投抱,活色生香,令人眼花繚亂!
  不,她們輕挪款擺,裊裊逼近,皓腕轉舒,粉掌乍現,竟然朝兩人攻了過來。
  綠袍人靜立不動,口中沉聲喝道:「你們還不給老夫退開?」
  喝聲出口,銀光乍閃,鋒利如刀的右手五指,悠然朝前劃去!
  對面一名恃女視若無睹,粉掌揚起,襲到了綠袍人前胸。
  兩手乍然一接,「喀」的一聲,那侍女一條皓腕,被綠袍人鋒利銀手齊時削斷。
  手腕斷處,竟然沒有一滴鮮血,卻射出一縷淡淡的絆色煙霧,來勢奇快,直向綠袍人臉上噴了過來。
  綠袍人失聲道:「她們……不是人……」
  原來這八名侍女,竟是由機關操縱的木偶!
  綠袍人這一開口,忘了閉住呼吸,鼻中立時聞到一絲淡淡的胭粉香氣,總算他為人機警,及時警覺,立即身形一伏,疾快的滾到地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唐繩武看他忽然滾到地上,不知是否負了傷?心頭方自一驚,突覺腦後生風,一名侍女已經欺到身後,揮掌朝後頸斫來。
  唐繩武出身暗器世家,凡是練習暗器,必先練習閃避暗器,這是自幼練熟了的,不用轉念,身形一矮,便自避開,但八名侍女,這個揮掌一擊,像流水般閃了過去,另一個又飛快的欺近,揮手劈來,這中間幾乎沒有一絲空隙。
  唐繩武接連閃避三個侍女的輪流攻擊,已經有些眼花繚亂,喘不過氣來。
  忽然,給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就在綠袍人滾到地上之後,八名侍女的攻擊目標,全已集中到自己一人身上。
  再看躺臥地上的綠袍人,在這眨眼工夫,竟如流水般退出數丈之外,他不是自己爬動,而是腳下地板旋轉,把他送出去的。
  原來這大廳上,只有中間自己站立的地上,沒有轉動,那些木偶卻藉著地板轉動輸送,進退盤旋,揮舞雙手,攻擊敵人。
  木偶畢竟不是真人。無論那操縱機件如何精巧,總不可能見機行事,她們雙臂揮舞,雖然配合綿密,但雙腳固定在木板上,並不能移動,只是由那方木塊旋轉進退。
  無怪綠袍人這一躺下,不但躲開了攻擊,還隨同第一個發難的木偶,旋了出去。
  唐繩武人本聰明,一想到這裡,那還怠慢,立時往地上躺了下去。
  這一著果然有效,但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已隨著木偶,像行雲流水般旋轉開去,等快要旋到大廳右側,奮力往外一滾,滾出旋轉的地板;到了綠袍人身側。
  急忙翻身坐起,回頭看去,那八名美麗的木偶,依然雙手揮動,隨著音樂,舞個不休。
  再看綠袍人依然躺在地上,雙目緊合,不知傷在那裡?心中暗暗吃驚、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綠袍人嘴皮微動,氣息極弱,說道:「我……中了……毒……」
  唐繩武急道:「那怎麼辦?」
  綠袍人緩緩睜開眼來,望著唐繩武,續道:「我長袍……
  裡面……靠右首……有個革……囊……」
  唐繩武道:「你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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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3:35 |只看該作者
  綠袍人點點頭,吃力的道:「快……快拿給我。」
  唐繩武依言伸過手出去,只覺他那件綠袍,又厚又大,但他身軀,卻生的甚是纖小,手指觸到身上,軟綿綿的像一團棉花,而且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摸到右首腰間,果然掛著一個小小革囊,這就迅快摘下,取了出來,打開一瞧,裡面放著的藥瓶,竟有十來個之多,一時不知該取那一個好,急忙俯首問道:「那一個瓶裡是解藥?」
  綠袍人目中隱有怒意,說道:「綠色藥丸。」
  唐繩武找到一個小瓶,問道:「是這個吧?」
  綠袍人點點頭,道:「三顆……快……給……我服……下
  唐繩武不敢怠慢,傾出三顆墨綠色的藥丸,迅快納入他口中。
  綠袍人緩緩合上眼皮,不再作聲。
  唐繩武蹲在他的身邊,心中愈想愈覺可疑,暗自忖道:「這神秘老人,身子纖小,卻偏偏穿著這麼一件又厚又大的長袍,尤其方纔那一聲尖叫,明明是女子口音……」
  心中想著,目光不期落到那個革囊之上,但見左下角繡著一朵金色的小花,邊上還有一個「珠」字。
  唐繩武心中更加確定,這綠袍人準是女子無疑,敢情她臉上戴了人皮面具。
  他情竇初開,想起方才手指觸到他身上,不覺心頭一陣跳動,怔怔的望看綠袍人臉上,暗想:「不知她是老是少,多大年紀了?」
  兩廊樂聲漸歇,廳上八個美麗的木偶,也隨著停止下來,又回到了錦袍人身邊。錦袍人也在此時又緩緩轉過身去,回復了側坐的姿勢。
  一切都靜止下來,廳上登時寂然無聲。
  這時聽唰的一聲輕響,好似從窟頂飛過一件東西。
  唐繩武急忙轉身看去,卻又不見有何異狀!
  過了半晌,只見綠袍人吁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緩緩站了起來。
  唐繩武喜道:「你已經好了麼?」
  綠袍人口中「唔」了一聲。目注唐繩武,沉聲道:「你過來。」
  唐繩武只覺他目光森冷,隱射殺機,心中暗吃一驚,腳下略現遲疑,問道:「什麼事?」
  綠袍人喝道:「老夫叫你過來。你還不過來?」突然雙肩一幌,右手疾探,一隻鋒利如刀的銀色手爪.閃電般朝唐繩武當胸抓來!
  唐繩武早已暗有戒備,見他突起發難,立即後退半步,手中長劍一記「輕雲出蛐」,朝前封出,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雙方出手,全都極快,只聽「嗆」的一聲,唐繩武一柄長劍,和綠袍人銀手乍接,只覺手上一輕,立被齊中削斷!
  唐繩武大吃一驚,急急向後躍退。
  綠袍人冷笑一聲,銀手當胸,緩步逼來。
  唐繩武手中只剩了半截斷劍,腳下連連後退,一面說道:「方纔不是我替你拿藥,這時早已毒發身死,你怎麼恩將仇報,出手襲擊……」
  綠袍人一聲不作,目露怨毒,依然緩緩逼進。
  唐繩武又急又氣,突然擲去手中斷劍,腳下一停,右手徐舉,喝道:「你再敢過來一步,我和你拼了!」
  這一瞬工夫,他一隻右掌,已經變得烏黑有光,怵目驚心!
  綠袍人望了他一眼,冷哂道:「毒煞掌!」
  唐繩武道:「不錯,毒煞掌七步傷人,在下縱是功力不足,三步之內,和你拚個同歸於盡,還不難辦到。」
  綠袍人果然住足不前,目光獰厲,直流著唐繩武,恨恨的道:「我非殺你不可。」
  唐繩武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我?」
  綠袍人怒哼道:「我不管。」
  忽然從寬大綠袍中取出一個革囊,隨手打開,往地上一倒,但見唰的一聲,從囊中竄出一個拳頭大的東西來。
  那是一個黑色的東西,背負厚甲,腹生六足,闊頭尖椽,丑黑如狐,這時霎著兩顆綠豆似的眼珠,盯著自己,拱伏不動!
  唐繩武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心中明白,綠袍人一心要殺自己,他放出這東西來,準是一個極厲害的毒物!
  眼看自己手無寸鐵,怎能和毒物相抗?心念閃電一動,立時想到包裹裡還有一柄黑玉拂,師父曾經說過,這柄拂塵不受刀劍……
  就在此時,突見他黑醜東西腹部鼓動,「嗤」的一聲,從它口中,噴出一片金黃細沙,直向自己激射過來。
  唐繩武一直注視著它,自然早有準備,沒待累沙噴到,立時雙腳一頓,身形往上躍起兩丈來高,但覺背後好像被人一把抓住,往上提了起來,停在懸空。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見一片金沙,隨著從腳底飛起二丈來高,差幸自己身子被人懸空提起,才沒被打中。
  那一片金沙,從腳底射過,灑落地上,響起了一片灑灑之聲,但見自己立身之處,冒起一陣黑煙,地上登時現出一片焦黑!
  唐繩武幾乎連轉個念頭的時光都沒有,也不知誰抓著自己背後衣服?用力一掙,飄落地上。
  迅速褪下包裹,從裡面抽出玉拂,當胸一橫,揚眉喝道:「你到底是何居心,要放出毒物來害我?」
  綠袍人依然一聲不作,口中發出一聲輕噓。
  噓聲才起,那拳頭大的黑醜東西,突然身子一拱,凌空朝唐繩武當頭撲來!
  唐繩武大喝一聲,右手一揚,黑玉拂嘶的一聲,迎著拂去。
  那黑醜東西快要撲到唐繩頭頂,生似識得厲害,六足凌空划動,迅如閃電,掉頭飛了回去。
  落到地上,兩顆綠豆似的小眼珠,盯著唐繩武手上黑玉拂,好像露出畏縮之色。
  唐繩武眼看那黑醜東西竟然懼怕自己手中拂塵,不由的膽氣一壯,大笑道:「你還有什麼惡毒東西,只管使來。」
  綠袍人口中連噓兩聲,那黑醜東西只是拱伏不動,綠袍人氣的舉足狠狠的踢了它兩腳,怒道:「我養你這許多時間,原來是個無用的東西。」
  那黑醜東西任由他在背上踢了兩腳,六足緩緩划動,畏縮的朝革囊中爬了進去。
  綠袍人狠狠的頓頓腳,突然從大袖中抽出一柄亮銀短劍,朝唐繩武一指,切齒道:「小賊,過來授首。」
  唐繩武道:「你要我和比試麼?」
  綠袍人怒哼道:「我要殺你。」
  唐繩武道:「我早就聲明不稀罕這裡的藏寶,你何用這般相逼?」
  綠袍人不耐道:「我不管,你不用多說。」
  唐繩武道:「咱們無冤無仇;你……」
  綠袍人怒道:「我就是要殺你。」
  唐繩武不禁心頭、冒火,劍眉一揚,怒道:「好個不講理的人,須知我並不是怕你,但你總該說出要殺我的理由。」
  綠袍人憤怒的道:「沒有理由,我要殺你,就是要殺你!」
  他舉起短劍,正待朗唐繩武刺來!
  只聽有人接口笑道:「這理由我知道。」
  山腹石窟,明明只有綠袍人和唐繩武兩人,突然有第三人開口說話,這下直聽的兩人同吃一驚!
  綠袍人短劍護胸,厲聲道:「什麼人?」
  只聽中間側身而坐的錦袍人嘻嘻笑道:「是我。」
  綠袍人駭然後退了一步,道:「你……你是活人?」
  錦袍人道:「會說話的,自然是活人了。」
  唐繩武道:「你就是桃花郎君麼?」
  錦袍人嘻的笑道:「非也,非也!」
  隨著話聲,從錦袍人身後緩緩露出一個腦袋,頭頂盤著一條小辮,生得獐頭鼠目,嘻嘻直笑!
  原來他是躲在錦袍人身後;這回緩緩直起腰來。
  兩人才看清楚這人一身土布衣衫,約摸五十來歲,像個鄉下老頭,他好像笑的很開心,瞇著兩條眼縫,滿臉皺紋,都會牽動,模樣透著古怪,又有些滑稽!
  綠袍人叱道:「你是什麼人?」
  小老頭聳聳肩道:「小老兒就是我,我就是小老兒。」
  綠袍人哼了一聲,道:「你從那裡來的?」
  小老頭露出一口黃牙,嘻的笑道:「你們小兩口從那裡來的,我小老兒也是從那裡來的。」
  綠袍人怒聲道:「你是作死!」雙肩一晃,正待作勢縱起!
  小老頭雙手連搖,急道:「慢來!慢來!這裡滿佈機關,一不小心,觸動埋伏可不是玩的……」
  話聲未落,但聽「喀」的一聲,錦袍人座椅後面,突然伸出四條鐵臂,一下把小老頭抱個正著!
  敢情他搖手之際,無意間,觸動了錦袍人座椅背上的機關!
  鐵臂台攏,成了兩道鐵箍,一道束在小老頭胸背,另一道束住了他雙腿。
  小老頭大叫一聲,掙扎著道:「糟糕,這下完了。」







第04章 妙啟秘窟

  唐繩武想起方才有人在上面把自己提起,懸在半空,才避開那黑醜東西噴出來的一片金沙,這人自然是他了。
  此刻一見小老頭被兩道鐵箍束住,動彈不得,急忙奔了過去!
  他才跨出一步,小老頭立即喝道:「小哥別動,這大廳上,只有兩邊牆下才是安全地方,再過來不得,小老兒活了一大把年紀,就是永遠被箍在這裡,活活餓死,也沒有多大要緊,你小哥年紀輕輕,還沒娶媳婦兒,可不能再蹈危機。」
  唐繩武被他說的臉上一紅,說道:「既有發動埋伏的機關,自然也有使它復原的樞紐了。」
  小老頭身不能動,但他一雙手臂卻並沒被箍在裡面,聞言雙手一攤,聳聳肩道:「這個只怕沒有,反正它既然箍上了,那是存心要把小老兒活活餓死,小老兒也就認命了。」
  綠袍人看他身子已經動彈不得,還在攤著雙手,搖頭晃腦說個不完,不覺嗤的笑道:「餓死活該!」
  小老頭一雙小眼,骨碌碌望著兩人,續道:「小老兒聽說桃花郎君有不少珍寶,待會你們找到寶藏,別忘了送幾件給我把把玩,小老兒就死而無憾。」
  綠袍人哼道:「真是財迷心竅。」
  小老頭嘻的笑道:「世間上只有兩種東西,最會迷人心竅,一種人是見錢眼開,財迷心竅,還有一種人是色迷心竅……」一陣乾咳,忽然哦了一聲,嘻的笑道:「小哥,你知道他剛才為什麼要殺你麼?」
  唐繩武道:「小可不知道。」
  小老頭嘻嘻直笑道:「因為你方才在他懷裡亂掏……」
  綠袍人雙足一頓,叱道:「你當真不想活了?」伸手掏出彈弓,對準小老頭腦袋彈去。
  唐繩武喝道:「你不能對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出手。」
  綠袍人道:「我偏要彈。——
  「呼」的一聲,一顆銀彈。直向小老頭激射過去。
  小老頭驚啊一聲,叫道:「我的小姑奶奶,這下不是要我老命……」腦袋往下一縮,就朝椅子背後鑽了下去。
  他身上緊束著兩道鐵箍,不知如何鑽下去的。
  唐繩武方自一怔,只見他雙手高舉,一個身子正在緩緩的往下縮去,滑出了第一道鐵箍。
  綠袍人一彈落空,口中冷哼一聲,弓弦響處,又是兩顆銀丸,連珠彈出,向小老頭手上打去。
  小老頭一顆腦袋已經鑽下去了,但兩手還未滑出,依然高舉空中,發急叫道:「別打,別打,算小老兒說錯了。」口中喊著,兩隻手掌朝外輕輕一轉,已然把激射而至的兩顆銀丸,接到手中,身子迅快的往下一縮,雙手跟著脫出鐵箍。
  緊接著雙手攀住了鐵箍;身子往上一冒,緊緊束住了的雙足,也颼的一聲,從下面一道鐵箍中脫了出來。
  從他縮頭避彈,雙手接彈,到全身脫出鐵箍,當真俐落快捷,熟練無比,好像他經常被人用鐵箍箍住身子,也經常從鐵箍中逃出來,才會有這般熟練。
  綠袍人哼道:「縮骨功,有什麼稀奇?」
  小老頭聳肩笑道:「小老兒幾時說過稀奇了?喂,小姑娘,你是七太公的什麼人?」
  綠袍人哼道:「小姑娘又怎樣?你管我是誰!」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他果然是位姑娘。」
  小老頭陪笑道:「七太公在世之日,小老兒曾有數面之雅,方才看到小姑娘身上綠袍,不懼暗器,就想到是七太公的寶衣了。」
  綠袍人道:「你認識我爺爺。」
  他雖然扮作者人,總究江湖經驗不夠老練,經小老頭拿話一套,就套出來了。
  小老頭嘻的笑道:「自然認識,兩年前在泰山腳下遇上七太婆,還和小老兒打招呼呢,最近已經有兩年沒見她老人家了,不知近來可好?」
  綠袍人道:「奶奶上了年紀,很少出門。」
  小老頭連連點頭道:「這就是了,像你老奶奶,早就該在家納福了,不像小老兒,窮的家無隔猜糧,一把年紀,還得在江湖上跑。」
  綠袍人道:「你老和我爺爺、奶奶認識,自然也是大有名氣的人了。」
  小老頭聽的大是高興,摸著山羊鬍子,笑道:「小老兒叫做蕭不二,咳,蕭不二你也許沒聽人說過,但小老兒有個外號,說出來,你就會知道。」
  綠袍人道:「你說呢!」
  小老頭道:「雪上無影白日撞鬼。」
  唐繩武心中暗道:「那有這麼長的外號?」
  綠袍人道:「你老就是神偷雪上無影?」
  小老頭道:「江湖朋友給小老兒取這個外號,真是取絕了,小姑娘你想想,雪上無影,聽來還算不錯,好像小老兒的輕功,獨步天下。但白日撞鬼,這四個字就不好聽,青天白日。
  遇上小老兒,就像撞上了鬼,其實我蕭不二說一不二,一天只作一次,吃的喝的夠了,就懶得再動手。」
  綠袍人道:「你老就是跟著我們進來的了?」
  小老頭嘻嘻笑道:「小老兒原是跟長江二鼠來的,他們一打開石門,就自相殘殺起來,小老兒還和他們客氣?」
  綠袍人奇道:「這條甬值。一步走錯,就會觸動機關,你是如何走進來的呢?」
  小老頭聳聳肩得意的笑道:「一些翻板埋伏,只要老鼠可以過去的,小老兒也就過的去。」
  唐繩武心中暗想:「是了,他外號叫做雪上無影,輕功自然極高了。」
  綠袍人道:「你老自然也為桃花郎君藏珍來的了?」
  小老頭嘻嘻一笑道「這還用說?不過小姑娘只管放心,小老兒只取幾件珍寶,你要的東西,小老兒決不和你搶。」
  綠袍人心頭暗暗一驚,問道:「你知道我要的東西?」
  小老頭笑道:「桃花郎君原是七太公的師弟,桃花娘子則是昔年玄陰教主陰無垢的關門徒弟,玄陰教覆滅之後,所有珍寶,全被她帶出來了,嘻嘻,他們留下來的東西,自然只有你小姑娘配拿了。」
  綠袍人目露驚訝,望著小老頭。道:「你如何會知道的?」
  小老頭道:「小老兒這點消息,總還靈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找桃花郎君的藏寶,但這多年來,從無一人真正找到地頭的。」
  綠袍人道:「但我們找到了。」
  小老頭道:「還很難說,遠在十多年前,終南山連雲峽山腹中,就曾發現過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當時大家都認為是桃花郎君昔年隱居之所,一時轟傳江湖,就有不少人聞風趕去……」
  綠袍人道:「你也去了?」
  小老頭縮縮頭,道:「小老兒那時幸虧在江南,要是去了,還會活到現在?」
  綠袍人道:「那是為什聲呢?」
  小老頭道:「那一次,江湖上少說也死了一二百人,凡是入洞的人,不出一天,一個個得了黑死病,有人倒斃路上,有的死在酒樓,客棧裡,死後渾身發黑,縮成一團。後來還是華山派掌門人范雲陽親自趕去,說出洞中鋪有劇毒,中人立斃,結果要人把那山窟封閉了。」
  綠袍人道:「那裡到底是不是桃花郎君隱居的洞府呢?」
  小老頭道:「進去的人,全都死光了,還有誰知道?但據說那裡空無所有。」
  唐繩武打了個冷噤,道:「這裡不知會不會有毒?」
  小老頭聳聳肩道:「那就要再過幾個時辰看看,咱們三人之中,如果沒有人倒下去,那就沒有毒了。」
  綠袍人道:「這裡除了大廳,什麼也沒有,只怕也空無所有了。」
  小老頭聳聳肩道:「這裡一路都布設了埋優,那會只有這麼一個大廳?再說光是一個大廳,也不成格局呀!」
  綠袍人眼睛一亮,道:「你看出這裡另有門戶?」
  小老頭輕笑道:「小老兒已經是賊祖宗了,門戶機關,多少總還看的出一些來。」
  綠袍人道:「那你快看看,這裡的門戶在那裡?」
  小老頭笑道:「你們小兩口要是不吵架動手,小者兒早就找出來了。」
  說話之時,已從懷中取出一卷極細的鐵絲,用手掄直,一個人像猴子走路一般,點著腳尖,一顛一顛的依著四周石壁走了一轉。
  手中鐵絲,不住在壁上敲打,一邊不住的貼耳細聽。
  他當真不愧「雪上無影」,這樣走來走去,果然並未觸動廳上埋伏。
  唐繩武和綠袍人只是站在大廳右首壁下,看著小老頭敲打。
  過不一會,小老頭搖搖頭道:「這座大廳,只是誘人的地方,出入門戶不在這裡。」
  綠袍人不信道:「不在這裡,那會在什麼地方?」
  小老頭道:「你們站著別動,小老兒到外面去瞧瞧。」顛著屁股,往廳外走去。
  綠袍人疑信參半,回頭朝唐繩武低聲說道:「這老頭說的話,不知是真是假?」
  唐繩武道:「他不是和你們很熟麼?」
  綠袍人瞪了他一眼,哼道:「誰和他很熟?就算是熟人,難道就沒有壞人麼?」
  唐繩武聽的一怔,忙道:「那我跟他出去看看。」忍不住舉步朝外行去。
  但聽綠袍人低喝道:「慢點……」
  唐繩武道:「為什麼?」
  綠袍人還未來得及答話,瞥見小老頭在階前豎立上寫「敬辭跪拜」的那方木牌前伏下身去。
  不知他如何動了一下,突聽嗒的一聲輕響,一陣寒芒,一片毒針從地上迸射而出!
  那伏在地上的小老頭此刻忽然不見,原來他身法奇快,不知何時,已經縮成一團,躲在那方木牌後面了。
  唐繩武心頭暗暗凜駭,忖道:「這毒針如此密集,換了是我,只怕非傷在毒針之下不可了。」
  那從地底迸射出來的毒針,不但數量極多,而且力道極強,一直射到石窟頂上,才紛紛下落。
  大廳前面,不論來了多少人,但經這一陣從地上冒出來的毒針迸射之後,武功再高的人,也無法倖免。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當唐繩武再定睛瞧去,小老頭又已蹲著身子,伏在那方木牌前面了。
  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不知他蹲在那裡,究是在作什麼,正待舉步走去。
  綠袍人低聲道:「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這回她說話的聲音,居然柔和了不少。
  唐繩武聽的一怔,陡聞又是「嗒」的一聲輕響,原來是那小老頭用手中鐵絲,在撥動著什麼發出來的聲音。
  這一聲輕響過後,緊接著但聽階前一片天井中,從地底傳來一陣隆隆之聲!
  綠袍人緊張的道:「不知又有什麼埋伏了,這座石窟,看來真是佈滿著機關。」
  話聲甫落,但見天井左、右兩邊緩緩升起兩口八角井欄,隆隆之聲,跟著停頓。
  小老頭卻在井欄升起之時,飛快的退進大廳。
  唐繩武忍不住問道:「老丈,這兩口井……」
  小老頭伸手一指,嘻的笑道:「你們快瞧!」
  但見那兩口井中,同時激射出兩股泉水,水珠如雨,向四外飛濺,整座大天井中,全被一片靠靠細雨所籠罩!
  唐繩武問道:「那水很毒麼?」
  小老頭道:「大概是有毒的了。」
  綠袍人道:「若是沒有毒,他會躲得這麼快?」
  小老頭朝兩人咧齒一笑道:「凡事小心為上。」
  說話之間,那噴泉業已停止,連地上都已涓滴不見。
  小老頭回頭道:「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
  隨著話聲,一顛一顛的往廳中走來。綠袍人道:「你要我們出去,你怎麼反而朝廳上走來?」
  小老頭搖搖頭,笑道:「小姑娘.你疑心真大,我不走進來,你們休想出得去!」
  綠袍人道:「為什麼?」
  「為什麼?」小老頭瞪著兩顆豆眼,聳聳肩道:「從大廳到階下,少說也有四五丈遠,步步都有危機,你們會飛?」
  綠袍人喘的笑道:「你要背我們出去?」
  小老頭掂掂手中鐵絲。說道:「那倒不用,你們縱到我這裡來,小老頭兒自會送你們出去。」
  綠袍人道:「如何送法?」
  小老頭嘻嘻笑道:「你不用多問,我自有送你們出去的法子。」
  綠袍人看看唐繩武,低聲道:「我先縱過去,你在這裡等著。」
  她不但不再說要殺唐繩武,而且語氣也溫和的多了。
  本來嘛,那小老頭不論武功、機智、經驗,都勝她甚多,在這山腹石窟中,一共只有三人,為了要防備小老頭一著,自然只有和唐繩武聯合的份兒。
  綠袍人話聲一落,沒待唐繩武回答,說道:「我來了。」雙足一點,人已翩然掠起,朝小老頭身邊落去。
  小老頭身子一蹲,口中喝道:「別松氣,來……出去!」手中鐵絲一掄,朝綠袍人腳底輕輕一挑,綠袍人將落的身子,重又飛起,颼的一聲,飛出大廳。
  唐繩武看的暗暗稱奇,小老頭手上一支鐵絲,看上去又細又軟,一碰就彎,但在他手上,居然像一支長槍,可以把人挑出老遠!
  光是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
  心念轉動,只聽小老頭叫道:「喂,小哥,你在想什麼心事?現在該你了。」
  唐繩武答應一聲,依言縱了過去:
  他已準備躍到小老頭身邊,身子將落未落,依然提著一口真氣,只聽小老頭喝道:「好,出去!」
  陡覺腳下一沉復起,身不由己朝廳外飛去。
  等到唐繩武腳踏實地,只見自己正好落到綠袍人身邊,不覺抬目讚道:「老丈好手法。」
  那知這一抬頭,大廳上那還有小老頭的影子?
  綠袍人失聲道:「他人呢?」
  唐繩武道:「不知道啊,小可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廳上。」
  綠袍人頓足道:「我們上他的當了。」
  唐繩武道:「上他什麼當?」
  綠袍人回目四顧,恨恨的道:「你連我這句話也聽不懂?」
  唐繩武被她埋怨的莫名其妙,茫然問道:「不知姑娘說的那一句話?」
  「還要問呢!」綠袍人氣鼓鼓的道:「他方纔已經開啟了門戶,故意把我們騙出來,他一個人進去了。」
  唐繩武道:「這個不會吧!」
  綠袍人哼道:「還說不會,一個老偷兒,還會是什麼好人?」
  唐繩武道:「他開啟門戶,我們怎會沒有看到?」
  綠袍人道:「他進來的時候,你幾時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打開門戶,還會讓我們看到麼?」
  唐繩武道:「這個……」
  綠袍人道:「別這個那個了,快隨我進去。」轉身就朝石階上走去。
  唐繩武道:「姑娘且慢!」
  綠袍人回頭道:「什麼事?」
  唐繩武道:「那老丈曾說,大廳上步步都有危機,還是小可先去試試。」
  綠袍人目光盯注著唐繩武,嗤的笑道:「你知道大廳上的機關埋伏?」
  唐繩武道:「小可不知道。」
  綠袍人道:「那你幹麼……」
  話聲未落,突聽身後有人嘻嘻直笑!
  綠袍人迅快的轉過身去,只見小老頭不就蹲在兩人身後?
  不覺臉上一熱,氣道:「你這是做什麼?」
  小老頭咧嘴笑道:「小老兒只是蹲在這裡休息一回,也想聽聽你們兩人在小老兒背後,說些什麼!」
  綠袍人哼道:「我們說些什麼,你也管的著麼?」
  小老頭道:「小老兒想聽你們是不是肯三一三十一分賬?」
  綠袍人道:「到了裡面,自然有你一份。」
  小老頭朝唐繩武呶呶嘴,低笑道:「你現在還要不要殺他?」
  綠袍人冷冷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老頭聳著肩笑道:「你不殺他,咱們該三一三十一分,但你如果殺了他,咱們就二一添作五。」
  綠袍人冷笑道:「我才不稀罕什麼珍寶!」
  小老頭豆眼一轉,低笑道:「其實小老兒早就看出了。」
  綠袍人哼道:「你看出什麼?」
  小老頭道:「你不會真的殺他。」一面朝唐繩武眨眨眼睛笑道:「喂,小哥,我這話可對?」
  綠袍人冷哼一聲,正要發作!
  小老頭忽然伸手一指,道:「小老兒口沒遮攔,只是逗著你玩的,現在是時候了,你們瞧瞧那木牌上的字,咱們也該進去了。」
  兩人隨著他手指看去,原來豎立階前的那塊狹長木牌,本是「敬辭跪拜」四字。如今已變了八個字,那是「益個斯升,扣露今古」。
  綠袍人看的一怔,道:「是了,羊皮捲上,也有這句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老頭蹲在地上,撥弄著手中鐵絲,嘻的笑道:「你們真當小老兒蹲在這裡,偷聽你們說話,小老兒是為了這兩句話傷腦筋。」
  綠袍人道:「你想出來了麼?」
  小老頭神秘一笑道:「這上面大有學問,小老頭想了半天,自然想出來了。」
  綠袍人道:「那你說出來聽聽。」
  小老頭搖頭道:「不成,小老兒費了好大的腦筋,才想出來,我要考考你們。」
  綠袍人想了想,回頭朝唐繩武問道:「我想不出來:你呢?
  想不想的出來?」
  唐繩武低低的念道:「益個斯升,扣露今古……」接著搖搖頭道:「小可也想不出來。」
  小老頭得意的道:「小哥,打這種啞謎,最要緊的就是別鑽牛角尖,你多念幾遍,就會想出來。」
  唐繩武道:「這兩句話,暗藏玄機,小可實在想不出來。」
  小老頭大樂道:「聽你口氣,已經鑽到牛角尖裡去了,那就一輩子也休想想得出來。」
  綠袍人披披嘴道:「這有什麼稀奇?他鬼心思沒有你多,自然想不出來了。」
  小老頭聳聳肩,道:「你幫他說話?唔,唔,這也難怪,年輕人和年輕人容易合得來,就把臭老頭撇到一邊去。」
  他話中帶刺,唐繩武聽到不禁臉上一紅。
  綠袍人披披嘴哼道:「我想你也沒想出來,不然,你早就說了。」
  小老頭不服道:「誰說我沒想出。」
  綠袍人道:「咱們進入山腹,是找尋桃花郎君藏寶來的,又不是閒著無聊,打燈謎來的,你想到了,就該說出來,幹麼多耗時間?」
  小老頭聽到寶藏,豆眼一亮,猛的在後腦拍了一掌,笑道:「這話沒錯,我說!我說!嘻嘻,說穿了其實簡單的很。」
  他嚥了一口口水,接著嘻嘻笑道:「這話得從頭說起,小老兒最喜元宵逛花燈,也喜歡看讀書相公打燈謎……」
  綠袍人嗤的笑道:「元宵那幾天,到處城開不夜,仕女如雲,大家擠來擠去,你正好大行其道,自然喜歡了。」
  唐繩武已知小老頭還有一個外號是「神偷」,這時聽綠袍人一說,覺得好笑。
  小老頭道:「小姑娘真把我老偷兒說的一錢不值,普普通通的金銀珠寶,還值得我小老兒下手?老實說,當年小老比溜進大內,在皇宮裡足足逛了三天,結果也只拿了皇帝老兒一個漢玉鼻煙壺,不信,這鼻煙壺還在小老兒身邊,那皇宮……」
  他說到得意之處,口沫橫飛,說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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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4:30 |只看該作者
  唐繩武道:「老丈,你先說這八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老頭一怔,笑道:「是,是,咱們先說這八個字,方才小老頭就是為了這八個字,足足想了半天,結果還是牛吃滿天星,(野草名)弄不清究是什麼?後來忽然靈機一動,想到打燈迷,有一種『捲簾格』,是倒讀的,這一倒念,果然給小老兒念通了。」
  綠袍人看著木牌,一字一字念道:「古今露扣,升斯個益。
  這有什麼意思?」
  小老頭嘻嘻一笑,問道:「這木板上,原是『敬辭跪拜』四字,什麼時候才變換了這八個字?」
  綠袍人道:「大概這木板下面暗藏機關,方才看你伏著身子,好像在撥弄什麼,自然是那時候變換的了。」
  小老頭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八個字是這個秘洞最重要的秘密,因此凡是看到這方木牌的人,決難活命。差幸小老兒見機的快,隨著木板轉動,一下躲到了後面,才算沒事、你們不是也看到了,後來呢?」
  綠袍人不耐道:「後來你又在木板前面撥弄,地上湧出兩口井來,你就逃進大廳來了。」
  小老頭一拍巴掌,笑道:「對,對,這就是兩口古井,你再唸唸看!」
  綠袍人依言念道:「古今露扣,升斯個益……」
  唐繩武站在一旁,聽她一字一字的念著,口中忽然哦了一聲,說道:「古井入口,生死各一,老丈對不對?」
  綠袍人轉眼望著他,冷聲道:「你念的,不是和我念的一樣麼?」
  只聽小老頭,瞇著一雙豆眼,笑道:「對,對,小哥說對了,這兩口古井,就是入口,一是生門,一是死門。」
  綠袍人氣道:「原來就是這麼簡單。」
  小老頭聳肩道:「本來就是簡單不過,但若是有人要從這八個字上,逐個的去推敲字義,那就鑽進牛角尖去,一輩子也想不出來。」
  綠袍人舉步走近左首一口石井,探頭望去,但見裡面黑越越的,深不見底,一面說道:「是一口枯井。」
  小老頭道:「井中的水,大概方才經全噴出來了。」
  唐繩武道:「我們要從井裡下去?」
  綠袍人道:「既是入口,自然要從井裡下去了。」說著,舉步走到右首那口井邊,往下一望,同樣是黑越越的看不到底,不覺皺皺眉道:「生死各一,究竟那一個是生門,那一個是死門呢?」
  小老頭搔搔頭皮,道:「生死之別,只怕在表面不易看的出來。」
  綠袍人道:「那要如何才能看的出來?」
  小老頭道:「除非身臨其境……」
  綠袍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老頭沉吟道:「話是不錯,只是生死一線,進去了,只怕就退不出來。」
  綠袍人道:「你可是怕了?」
  小老頭豆眼一翻,嘻嘻笑道:「小姑娘,你不用激我,天底下,小老兒還沒有不敢去的地方。」
  綠袍人道:「那就好,我們下去。」說完,正待縱身朝井中躍去!
  小老頭道:「且慢,還是讓小老兒先下去瞧瞧吧。」
  綠袍人從懷中取出一頂綠色軟帽,往頭上一戴,冷聲道:「我不怕暗器。」
  唐繩武道:「蕭者丈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也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姑娘還是讓蕭老丈走在前面的好。」
  綠袍人眼中異采一閃,望望唐繩武沒有作聲。
  小老頭嘻的笑道:「小哥說的沒錯,還是讓小老兒先下去吧!」一下搶到前面,兩手按著井欄,回頭說道:「小姑娘只管放心,咱們講好一三一三十一,小老兒不會一個人獨吞的。」
  身子一縮,颼的一聲,往井中跳了下去。
  綠袍人探頭問道:「下面深不深?」
  井底一片黝黑,看不見什麼,過了半晌,才傳來小老頭的聲音,說道:「不深,不深,不過二三丈高,唔,這裡好像是一條甬道,倒並沒有機關埋伏,你們要下來,就下來吧,免得背後又罵老偷兒不是好人。」
  綠袍人回頭道:「咱們下去。」說著,縱身往下躍去。
  唐繩武跟著從井欄中躍落。小老頭說的沒錯,果然只有二三丈深,是一口枯井,一條狹窄的地道,往前通去。
  綠袍人舉起火筒,照了一照,但覺這條甬道,甚是陰森,這一瞬之間,小老頭已是蹤影不見,敢情先走了,這就回頭道:「你和我保持些距離,別走的太近。」
  唐繩武道:「小可省得。」
  綠袍人話聲一落,就舉步朝前行去。
  唐繩武和她保持了七八尺距離,跟著走人甬道。
  行約二十丈,甬道向右轉去,兩人繼續前行,又走了十餘丈,狹窄的甬道,又向左轉去,前面好像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就在此時,綠袍人口中突然驚啊一聲。轉身向後疾退,一下撲到唐繩武身上。
  唐繩武跟在她身後,剛要轉彎,突見綠袍人驚啊一聲,轉身撲來,一時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故,使她如此驚駭?
  急忙伸手扶住,低聲問道:「什麼事?」
  綠袍人站定身子,一手按胸,舒了口氣道:「是……兩口棺材……有鬼……」
  唐繩武聽的好笑,兩口棺材,有什麼好怕的?一面問道:「蕭老丈呢?」
  綠袍人道:「不知道。」
  只聽遠遠傳來小老頭的聲音說道:「小姑娘,別怕別怕,你看到的鬼是我小老兒。」
  綠袍人氣道:「好啊.你爬到棺材底下,那是存心嚇唬我了。」
  兩人重又轉過彎去,只見石室中並排放著兩具黑漆棺木,幽暗的火光之下,確實有些使人毛骨悚然!
  小老頭伏著的身子,從左首一口棺木下面探出頭來,嘻的笑道:「小姑娘,有我小老兒走在前面,你還怕什麼?」
  綠袍人道:「你幹麼要躲在棺木下面嚇人?」
  小老頭拍拍手上灰塵,說道:「我是在找入口。」
  綠袍人舉起火筒,朝四下一陣打量,這間石室,除了兩具棺木,果然已經到了盡頭,不見通路,這就問道:「你找到了沒有?」
  小老頭搖搖頭道:「沒有,除非這入口是在棺村裡面。」
  綠袍人不覺打了一個冷哄,問道:「你看這裡是生門還是死門?」
  小老頭想了想,凝重的道:「那要看棺村裡面有沒有死屍,沒有就是生門,若有死屍,那就是死門了。」
  綠袍人機伶的一凜,道:「你要揭開棺蓋來瞧瞧麼?」
  小老頭道:「看來只有揭開一具棺木瞧瞧,才能知道。」
  綠袍人雖覺膽怯,卻也並未反對,手中高舉火筒,退後了兩步,似是不願看到棺中的景象。
  小老頭回頭看看兩人,說道:「你們兩個最好站遠一些,以防意外。」
  兩人依言又退後幾步,已然退到了石室外面。
  小老頭舉足跨上一步,雙手握住棺蓋,暗動內力,口中喝道:「開!」
  猛然往上一抬,但聽「卡啦」一聲,棺蓋應手而啟,小老頭身形一閃,捷快的閃到了側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棺蓋乍掀,只聽「吱」「吱」兩聲鬼叫,一具殭屍,突然挺身坐起!
  這下任何人遇上了都會驚駭欲絕,毛骨悚然,綠袍人驚啊一聲,一把拉住了唐繩武的臂胳。
  唐繩武幾曾見過殭屍?也嚇的膽戰心驚,左手迅快的掏出一個黃銅針筒,對準棺中坐起的殭屍,一按機簧,一片藍芒,疾射過去!
  只聽二陣嗤嗤輕響,一篷「天王針」,大部都已射中殭屍前胸。
  那殭屍挺坐棺中,一動不動,但從他口、眼、耳、鼻之間,噴射出幾縷黃色煙霧,剎那之間,瀰漫全室!
  小老頭早已伏下身去,一手捏住鼻子,一手向後急揮,叫道:「毒煙,你們快退出去。」身子一弓,迅快的朝左首一具棺材底下,爬了進去。
  綠袍人回頭道:「我不怕毒煙,你快退出去。」伸手從她軟帽中拉下一層面紗,遮住頭臉。
  唐繩武道:「我也不怕。」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傾了二粒藥丸,塞入鼻孔。
  這幾句話的工夫,毒煙已經散佈到兩人立身之處!
  綠袍人綠紗護面,眨動雙目,望著唐繩武,奇道:「你真的不怕毒煙?」
  唐繩武卓立不動,朝她笑了笑道:「你看我不是沒事麼?」
  綠袍人目中閃過丫絲奇異之色,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唐繩武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師父從沒告訴過我。」
  綠袍人披披嘴,哼道:「天下那有徒弟連師父名號都不知道的?這話鬼才相信。」
  唐繩武道:「我真的不知道,師父一直穿著一身黑色道袍,平常很少說話,師父不說,我也不敢問他。」
  綠袍人嗤的笑道:「原來你是小道士,難怪你的兵器是一柄拂塵。」
  唐繩武臉上一熱,說道:「這拂塵是我師父的。」
  綠袍人怔道:「你師父也來了?」
  唐繩武搖搖頭道:「我師父已經死了。」
  綠袍人道:「那你叫什麼名字?」
  唐繩武心中暗想:「自己可不能告訴她真實姓名。」這就說道:「我叫阿福。」
  「阿福?」綠袍人奇道:「你沒有姓?」
  唐繩武搖搖頭道:「沒有。」
  綠袍人將信將疑道:「一個人會沒有姓的?」望了唐繩武一眼,說道:「我叫珠珠。」
  唐繩武心中一陣跳動,問道:「你姓什麼?」
  珠珠扭頭道:「我不告訴你。」
  兩人只顧說話,忘了身外瀰漫的毒煙,也忘了棺中挺身坐起的殭屍。
  毒煙散佈的極快,消失的也快,早已由濃而淡,由淡而無。
  小老頭從左首棺材底下探出頭來,口中「咦」了一聲,道:「你們沒有退出去?」
  珠珠咭咭的笑道:「我們不怕毒煙。」
  小老頭爬了出來,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塵,點頭道:「小姑娘戴了七大公的防毒面罩,自然不畏毒煙了。」豆眼轉到唐繩武身上,奇道:「小哥怎麼也不怕毒煙?」
  珠珠搶著道:「阿福有他師父給他的解毒藥丸,塞在鼻孔裡,就不怕毒煙了。」
  小老頭奇道:「這是七步香,只要聞上少許,立時中毒昏迷,小哥,你塞在鼻孔裡的,是什麼藥丸?」
  唐繩武道:「不知道,是小可師父留下來的。」
  小老頭道:「小哥尊師是誰?」
  珠珠接口道:「阿福只知道他師父是穿黑袍的道人,不知道師父的名號。」
  小老頭神色微微一凜,沉吟道:「穿黑袍的道人……」
  珠珠問道:「你呢?你不是也不怕七步香?」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小老兒是硬功,只要多閉上一會氣,不是就沒事了麼?」
  這一瞬功夫」那坐起的殭屍,不知何時,已經躺下去了。」
  唐繩武喜道:「原來殭屍也怕暗器的,他給我打下去了。」
  小老頭嘻的笑道:「那是本頭雕成的殭屍,由機關操縱,唬唬人的,它任務完成,自然躺下去了。」口中說著,人已回過身去,雙手搭上左首的棺蓋,又待往上掀去!
  珠珠吃驚道:「你還要開棺?」
  小老頭道:「這裡一共有兩具棺木,自然都要開了看看,你們不怕毒煙,就不用再退出去了,不過也得當心些好!」
  珠珠道:「不要緊,我們準備好了。」
  小老頭不再說話。雙手用力往上一抬,又是「喀」的一聲,掀開了棺蓋!
  這一掀,小老頭突然身向後躍,又駭又急,叫道:「不得了,快退,這是一棺屍蟻!」
  珠珠問道:「什麼叫做屍蟻?」
  話聲未落,但聽哄然一聲,從棺中飛出一片金色小蟲,朝三人撲過來,鼻中同時聞到一股濃重奇鼻的腐屍之氣。
  小老頭急叫道:「快護住身子,屍蟻身具劇毒,不可給它螫上,尤其它們喜食死屍腦髓,千萬不可讓它們鑽進口眼耳鼻裡去。」口中叫著,手上一支鐵絲,已然劃出呼呼聲響,護住了頭臉,緩緩後退。
  唐繩武聽小老頭把屍蟻說的如此厲害,立即抽出師父的黑玉拂塵,舞了起來。
  那些金色小蟲,原來是長著金黃翅膀的螞蟻,這時振動雙翅,漫天飛舞,愈聚愈多,發出一片嗡嗡之聲。
  火光照下,宛如千萬點金星,閃閃發光。
  這金色飛蟻,有的還在空中不住的飛舞,但已有不少紛向三人撲來。
  珠珠頭臉戴著面罩,不怕毒氣侵襲,自然更不怕屍蟻,雙手舞動,劃起了一片銀光。(她手上也戴著一雙銀手,鋒利如刃,可作兵刃使用)。
  撲向唐繩武的屍蟻,似是對他手中黑玉拂甚為畏懼,紛紛逃避不迭,這些蟻群雖不向他襲擊,卻是聚集在他頭頂四五尺處,上下飛舞,圍著不走。
  唐繩武眼看它們畏懼自己拂塵,忖道:「大概自己的拂塵,能克制它們的了。」心念一動,立即揚手朝上拂去。
  這一著果然生效,拂塵掃過,立時有數十個屍蟻,應拂落下,其餘的屍蟻,已經四散飛開,紛紛避閃,等唐繩武拂塵掃過,重又聚集。
  唐繩武第二次揚手拂去,竟然一個也沒有拂上卜
  唐繩武突然想到了對付這些屍蟻之法,口中叫道:「蕭老丈和珠珠姑娘且請後退,小可已有對付它們的辦法了。」
  珠珠仗著頭臉戴了面罩,不慮屍蟻襲擊,手上又有鋒利銀指,滿以為雙手揮舞,定可把屍蟻擊落。
  那知這些屍蟻竟然十分狡黠。此去彼來和你游鬥,一隻也傷它不得,心中正感有氣,聞言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唐繩武道:「姑娘戴了面罩,自可無事,蕭老丈快請閉住呼吸。」話聲出口,左手已往身邊小革囊中伸入,迅快的屈指往上連彈了幾下。
  他屈指連彈,根本沒看到他彈出什麼來?但滿空飛舞的屍蟻,卻在頃刻之伺,紛落如雨!
  一回工夫,全都落地死去,地上好像鋪了一層厚厚的金色絨氈!
  珠珠看的大感驚奇,忍不住問道:「你彈出去的是什麼東西,竟有這般厲害?」
  唐繩武沒有作聲,迅快取出一個小瓶,傾了一粒藥丸,遞到小老頭手中,說道:「老丈快請服下此丸。」
  小老頭閉著呼吸,迅快取過,納入口中,目注唐繩武,吃驚的道:「小哥使的是無形之毒?」
  唐繩武點點頭道:「老丈說的極是,這種毒粉,無色無臭,極是霸道,先師一再告誡,不准輕易使用,小可因這些飛蟻十分凶毒,才用無形毒粉,把它們一齊毒死。」
  小老頭喜道:「小哥,真有你的,要不是你使用無形之毒,只怕很難把這些毒蟲殺盡呢。」
  珠珠看著滿地金蟻,感到脊背一陣發麻,皺皺眉,好奇的問道:「蕭老丈,你說它們叫做屍蟻?」
  小老頭道:「不錯,這東西只有苗疆才有,專吃死屍骨髓,身具劇毒,只要被它螫上,毒發無救,遇上生人,就鑽入耳鼻孔中,吮吸腦髓,苗人畏之,尤甚蛇蠍。只是屍蟻最畏日光,平日大抵都營巢古墓朽骨之中,只要不去開棺動屍,很少飛出來的。」
  珠珠心頭作惡,掩著鼻子直是跺腳,道:「我們怎麼辦呢?」
  小老頭嘻的笑道:「它們已經死了,還怕什麼?咱們趕緊找入口才是。」
  珠珠站在蟻屍堆中,進退不得,急道:「我噁心死啦,你……你快把這些死蟻給我弄開。」
  小老頭搖搖頭道:「你真是沒出過門的大小姐,這些屍蟻,只不過帶點腐屍臭氣,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小老兒經常在死屍堆裡睡覺,多聞聞,也就不臭了。」
  珠珠道:「討厭,你快別說了。」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別說就別說,我的小姑奶奶,小老兒給你清道。」手中鐵絲,呼呼兩下,就把一堆蟻屍掃了開去,一面接著回頭笑道:「古老傳說,你聞到死屍的臭氣,千萬別說,要是說出來了,就越聞越臭,據說會跟著你臭上好幾里路。說也奇怪,有時真像沾在身上,別人聞不出來,你鼻孔裡就是老聞到這股怪味……」
  珠珠氣道:「你喜歡聞,就多聞聞。」
  小老頭邊掃邊道:「本來小老兒已經是個老頭,奇怪,人老了,就會臭,老臭沒關係,但身上可沾不得腐屍氣息,不然,給人家聞出來了,還當小老兒沒出息,居然幹起盜墓賊來了。」說話之時,已把蟻屍掃到兩邊。
  唐繩武、珠珠跟著走近棺前,只見兩具棺木中殭屍、腐屍俱已不見,同樣露出了一道黑黝黝的洞穴,似有石級朝下通去。
  珠珠喜道:「果然有了門戶。」
  唐繩武道:「兩具棺中,各有一道入口。我們該從那一個人口進去呢?」
  小老頭道:「這兩個入口,也許通向一處,也許是分向兩個地方,咱們三個人,分作兩路進行……」
  珠珠沒待他說完,搶著道:「不,我們還是一起的好。」
  小老頭道:「一起就一起,反正咱們進來了。不論裡面有多大地方,總得全摸到了才成。」
  珠珠唁的笑道:「三句不離本行。」
  小老頭道:「我這話可沒說錯,偌大一座山窟,咱們若不摸摸清楚,你想找得到桃花郎君的寶藏?」
  珠珠道:「廢話少說,現在咱們該從那一個人口進去?」
  小老頭掉頭道:「隨便,反正那裡進去都是一樣,這地方的機關,小老頭可已經摸出一點頭緒來了。」
  珠珠喜道:「你已經看出來了?」
  小老頭點點頭道:「大概有些頭緒了,嘻嘻,我看這裡有八成是出於賽魯班司馬機的手筆。」
  珠珠沒去理他,只是說道:「咱們還是從右邊棺木去的好。」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說來說去,你是怕屍臭,好,小老兒替你們帶路。」身子一弓,當先躍入右首棺中,循著石級往下行去。
  唐繩武、珠珠也跟著跨入棺木,走了下去。
  這棺木之中,是一條十分狹窄的甬道,只可容一人通行,方纔那具木頭殭屍,早已不見蹤影。
  小老頭打著千里火走在前面,但因地道已在山腹之下,十分陰沉,且長年封閉,還有一股霉氣。
  三人手上,雖然各自執著火種,依然看不清數尺外的景物。
  珠珠問道:「肖老丈,這甬道有沒有機關埋伏?」
  小老頭邊走邊道:「放心,有小老兒領路,遇上埋伏,自會及時叫你們停步的。」
  珠珠道:「甬道這等狹窄,遇上了埋伏,你再叫我們就來不及了。」
  小老頭道:「老實說,小老兒這一行,對機關佈置,多少總也懂上一點,天底下,若論機關佈置,再也沒有人趕得上賽魯班司馬機,他那冊不死不傳兒子,白天不看的機關秘笈,小老兒就曾從頭到尾看過一遍。」
  珠珠笑道:「不死不傳兒子,白天不看的機關秘篡?」
  小老頭道:「是呀,賽魯班沒死以前,從不讓他兒子看上一眼,說什麼天下若有兩個人知道機關埋伏,那就算不得秘密了。」
  珠珠問道:「他為什麼白天不看呢?」
  小老頭道:「這冊秘笈,天下無雙,據說是他祖師父傳下來的,白天他怕人看到,所以要晚上躲在被窩裡偷偷的看。」
  珠珠聽的好笑,唁的笑道:「這樣一本秘笈,他連兒子也不讓看,你怎會看到的?」
  小老頭得意的笑道:「賽魯班生前,小老兒自然看不到,他死了之後,秘密到了他兒子手上,司馬長弘從小沒見過這冊手抄玩意,也就學他老子的樣,一個人躲在被窩裡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深怕這本傳家之寶失落了,特地貼肉藏在懷裡。小老兒和賽魯班,並無交情,卻買了一付香燭到他靈前去拜祭一番,伸手就把秘笈給摸來了。」
  唐繩武聽他提到「司馬長弘」之名,心中方自一動,還沒開口。
  只聽小老頭接道:「那天,小老兒躲在他們屋後一棵大樹上,足足看了一天,沒吃東西,到得晚上,才把秘笈送回去。」
  珠珠笑道:「你為什麼要還他呢?」
  小老頭道:「小老兒和小魯班原是朋友,再說,他繼承老子名氣,成為天下第一的機關埋伏能手,但他學的,我也都知道,不是更好麼?」
  珠珠唁的笑道:「你這主意真好,他成了名,天下富豪之家,慕他名氣,把他重金禮聘了去佈置機關埋伏,你卻好像回到娘家,隨意進出,這果然比你吞沒他的秘笈還好。」
  小老頭大笑道:「正是,正是……」話未說完,突然腳下一軟,地下石板登時裂開了一個大洞,小老頭口中「咦」了一聲,一個身子,已往洞中直跌下去。
  石板一翻又合,轉眼已回復了原狀。
  唐繩武大吃一驚,急忙叫道:「蕭老丈……蕭老丈……」
  石板早已合上,小老頭一點聲音也沒有。
  珠珠走在最後,有唐繩武擋著視線,急忙問道:「他跌下去了?」
  唐繩武道:「跌下去了,這該怎麼辦?」
  珠珠道:「懂機關埋伏的人,都跌下去了,咱們不懂機關埋伏,又有什麼辦法?」
  只聽骨碌一聲,石板又翻了轉來,小老頭弓著身子,活像一頭老鼠,迅快的鑽了上來。
  人未站定,嘻嘻笑道:「果然是翻板!」
  這話分明是掩飾之詞,好像他是故意下去看看的。
  其實,只要看他頭臉上都是塵灰凝結的蛛網,額角上也碰青了一塊,這下掉下坑去,定然吃到了苦頭。
  珠珠走前兩步,咕的笑道:「蕭老丈,這下你牛吹豁邊了。」
  小老頭伸手拭著頭臉上的蛛網灰塵,小眼一瞪,道:「小老兒只是一時大意,你看我是不是很快就上來了麼?不吹牛,這點翻板,小老兒可不在乎。」
  珠珠催道:「那就快走咯!」
  小老頭道:「這裡既然設有翻板,也許還有其他埋伏,你們可得小心。」
  珠珠笑道:「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小老頭搖搖頭,這回果然點起足尖,用鐵絲輕輕敲著地上石板,小心翼翼的走去,一面招手道:「縱過來,這塊不能踩。」
  兩人依著他指點,一路輕蹬巧縱而去,不多一會,甬道已到盡頭,迎面是一道寬闊的石級,好似樓梯一般,往上而去。
  小老頭開始拾級而上,他依然像瞎子走路,手中一支細長鐵絲,一路敲敲打打,發出細微的「嗒」「嗒」之聲。
  走了十來級,忽然咦道:「奇怪,這裡竟會沒有機關埋伏了!」口中說著,舉起千里火筒,朝壁上一照,接著笑道。
  「好啊,這裡還裝著壁燈。」
  唐繩武、珠珠兩人只覺眼前一亮,原來這寬闊的石級,兩邊都是光滑石壁,每隔一丈光景,就有一盞壁燈。
  小老頭腳下加快,一路點起壁燈,這條樓梯似的石級中,登時照的十分明亮。
  珠珠很快的跟了上去,問道:「蕭老丈,快到了麼?」
  小老頭嘻的笑道:「咱們進來了,自然快到了。」
  說話之時,三人已經登上石級,但見上面是一片寬大的平地,洞頂作穹隆狀,左右各有四處入口,到了這裡,已是會合之處。
  前面不遠,是一道高大的石壁,正中有一座朱紅大門,兩邊各有四支琉璃燈。
  這時小老頭已經走了過去,點燃起燈火,登時燈光通明,看去甚是氣派,但兩扇朱紅大門,卻是緊緊的關閉著。
  小老頭走到門前,伸手推了推,回頭道:「這兩扇鐵門,還是裡面上了閂哩!」
  唐繩武道:「那是不能進去了。」
  珠珠笑道:「有蕭老丈在這裡,你還怕弄不開門?」
  小老頭嘻的笑道:「這話沒錯,小老兒若是一扇門都弄不開,那還是什麼賊祖宗?」
  一邊說話,一邊用手不住的在門上敲打,然後聚精會神,貼耳細聽,這樣敲了一會,然後把手中一支細鐵絲,緩緩的,一點一點從門縫間塞了進去。
  唐繩武、珠珠兩人只是站在邊上,看著他撥弄。
  但聽裡面「噹」的一聲大響,小老頭吁了口氣,站起身子,拭拭頭上汗水,笑道:「好了,好了。」
  珠珠看他滿頭大汗,奇道:「你很吃力麼?」
  小老頭道:「我的小姑奶奶,裡面這支鐵閂,怕不有百來斤重,自然吃力了。」說著用力一推,兩扇鐵門,應手而啟,緩緩往裡開去,果然地上橫著一支比手臂還粗的鐵閂。
  唐繩武看的吃驚道:「蕭老丈,你手上只有一支細鐵絲,這麼粗大沉重的鐵閂,如何撥弄的開來?」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這就是賊本領嘛,不過今天我小老兒可算是栽了觔斗。」
  唐繩武道:「老丈栽了什麼觔斗?」
  小老頭嘻的笑道:「吃咱們這一行飯,開啟門戶,該是沒有絲毫聲息才成,方才撥是撥開了,只是鐵絲太細了些,承受不住鐵閂落下的重量,弄出這樣驚天動地的聲音來,還不算是失了手麼?」
  三人跨進大門,裡面還是一片沉黑!
  這裡雖是山腹石窟,但當初開闢石窟的人,硬是沒把這山腹石窟當作石窟看待,是以大門之內,辟了十丈見方的一片平地,算是天井!
  兩旁迴廊曲檻,迎面石階上,四支抱柱,都髹以朱色,加上八扇雕花長門,一切佈置,儼然是富豪之家的大廳!
  小老頭小心翼翼的走上石階,在四支朱漆抱柱上,點燃起四盞琉璃燈,於是廳前燈光大亮。
  唐繩武,珠珠已經跟過來了。
  小老頭一雙豆眼,骨碌碌地朝四下轉動,最後打量著中間兩扇廳門,說道:「現在你們兩個站遠點,小老兒去開門。」
  唐繩武、珠珠依言退了半步。
  小老頭走近廳門,伸手一推,兩扇廳門應手而啟,居然不見絲毫功靜!
  燈光射入廳中,已可清晰看到這是一個廣大的客廳,擺設佈置,極為富麗。
  小老頭躡手躡腳的進入大廳,又在廳上燃起了燈火,然後回頭笑道:「這裡倒是沒有一點機關埋伏,你們可以大大方方的請進來了。」
  珠珠奇道:「這裡怎會一點埋伏也沒有呢?」
  小老頭笑道:「咱們一路進來,已經歷盡艱險,老實說,除了咱們三個,不論來的是什麼人,早就全數報銷了,誰能到得這裡來?」
  唐繩武道:「縱然沒人能到這裡,但這裡既是桃花郎君藏寶重地,更應該佈置埋伏才對。」
  小老頭笑了笑道:「你們只要看看廳上的陳設,就可想的到。」
  唐繩武搖搖頭道:「小可想不出來。」
  珠珠接口道:「我也想不出來。」
  小老頭道:「這裡雖是桃花郎君藏寶重地,但也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那一個人不想生活的舒舒服服?在自己住的地方,弄上許多鬼玩意,走路都要數著腳步,那有多蹩扭?」
  珠珠笑道:「是啊,桃花郎君住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埋伏了,這道理最是簡單不過,但你賊伯伯不說,我們竟會想不出來。」
  小老頭咧嘴一笑,道:「但機關還是有的。」
  珠珠奇道:「你不是說這裡沒有機關麼?怎麼一會又說有了?」
  小老頭聳聳肩,道:「小老兒說這裡沒有厲害埋伏,但小巧機關還是會有的。」
  珠珠道:「這話我不懂。」
  小老頭嘻嘻一笑,伸手朝大廳四週一指,說道:「這裡除了一座大廳、你們且瞧瞧,還有旁的門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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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5:45 |只看該作者
  他不說,兩人就是看不出來,經他這一指點,果然沒錯,這裡除了一座陳設富麗的大廳之外,別無門戶,生似已經到了盡頭。
  當然,這裡決不會只有一座大廳的。
  珠珠目光轉動,問道:「你說門戶會在那裡呢?」
  小老頭嘻的笑道:「小姑娘,你家裡有沒有大廳?」
  珠珠道:「自然有咯!那一家人家沒有大廳的?」
  小老頭道:「你回到家裡,進入大廳之後,要到內宅去,該是如何走法?」
  珠珠道:「從屏風後面進去。」
  小老頭得意的笑道:「這就是了。」
  珠珠哦道:「你說這裡的門戶,就在屏風後面?」
  小老頭道:「不信你去瞧瞧。」
  珠珠哼道:「你是怕有厲害暗器,才支使我走在前面的,去瞧就去瞧,我可不怕什麼暗器埋伏。」
  小老頭搖搖頭道:「小姑娘,你心思真多,女孩子家疑心病多,將來可沒人敢要。」
  珠珠跺腳,氣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來!」轉身就朝一座青玉屏風走去。
  唐繩武跟了上去,道:「小可隨姑娘去瞧瞧。」
  珠珠冷聲道:「誰要你跟我來?」
  唐繩武怔的一怔,腳下不覺緩了下來。
  珠珠已經很快的走入屏風後面。
  就在她剛剛踏進屏風,只聽地底響起一陣輕細的悠揚音樂,壁上已然裂開了一道門戶!
  但覺腳下微微一震,踏著的一方石板,有如魔毯一般,載著珠珠,飛快的就往裡送去!
  珠珠沒防到有此一著,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了,口中驚啊一聲,一個人已像騰雲架霧似的,往裡滑飛進去。
  唐繩武聽到珠珠的驚叫,心頭大吃一驚,忙道:「老丈,咱們快進去!」
  小老頭悠然道:「小哥別急,錯不了的,這裡該是沒有什麼危險了……」
  話聲未落,只聽裡面傳出珠珠的聲音,叫道:「你們快來啊!」
  她就是不出聲叫喊,兩人也已經朝屏風後面奔了過去。
  這屏風後果然別有大地,那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地面上光滑如鏡,甬道兩邊,也有四盞式樣古雅的琉璃壁燈。
  甬道並不太長,兩邊一共有四個門戶,門上掛的珠簾。
  甬道盡頭處,也有一道門戶,珠簾低垂,珠珠就站在珠簾前面,一臉俱是不勝驚喜之色!
  小老頭手舉火筒,安祥的走在甬道上,一面點燃壁燈,一面吁了口氣道:「咱們總算找到地頭了。」
  燈光照著珍珠簾子,加上磨得光可鑒人的石壁,珠光寶氣,掩映著甬道中光彩繽紛耀眼生花!
  如入七寶瑤台,令人目迷五色!









第05章 巧救奇人

  珠珠已經迎著走了過來,咕的笑道:「這機關真是靈巧極了,一下就把我送了進來。」
  小老頭得意的道:「小老兒的話說的不錯吧?」一手摸著山羊鬍子,「唔」了一聲,又道:「它把你一下送到房門口,也就是說,這間房子,是桃花郎君和桃花娘子的臥室了。」
  珠珠朝兩旁四個門戶一指,問道:「那麼這四間呢?」
  小老頭嚥了口口水,目光的的,笑道:「這四間麼,大概是桃花郎君藏寶之室了。」雙肩一聳,手中鐵絲已然一下挑起珠簾,急急探頭往裡瞧去。
  珠珠好奇的閃了過來,說道:「你怎不進去?」
  小老頭放下珠簾,說道:「不用進去,裡面地方不大,只有一張床,二張小梳頭桌和一個馬桶,看樣子是伺候桃花娘子的使女住的房間了。」
  隨著話聲,一連看了其他三個房間,都很快放下簾子,說道:「咱們還是到桃花郎君的臥室裡去。」
  顯然這四個房,全是使女們住的地方。
  小老頭話聲一落,手中鐵絲一掀,當先朝中間房中走去。
  珠珠跟在他身後,說道:「這裡佈置的這般考究,可惜房間裡怎會不裝一扇房門?」
  小老頭回頭笑道:「誰說沒有房門?這是方纔你進來的時候,觸動機關,那方石板把你送到房門口之時,這時的房門,就自動開啟了。」
  珠珠想了想道:「這話不錯,唉,這地方的機關,當真奇妙的巧奪天工……」說話之時已經跨入房中,這一剎那,她看的呆住了!
  珠珠家裡,也算得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家,她母親房裡的佈置,也極為考究,但和這裡一比,母親房裡的擺設,就顯得十分寒酸!
  小老頭第一件事,就是點燃起方中的琉璃燈。
  這間寬敞奢華的臥室,雖然到處積塵盈寸,但燈光之下,牙床奩鏡,雕刻之精,佈置之美,依然令人目迷五色,倍覺華麗!
  左右兩邊,粉紅色的牆壁上,各有兩扇描金摟花的門戶。
  小老頭眼睛亮了,嘻的笑出聲來,自言自語的道:「老偷兒呀,老偷兒!你摸遍天下,連皇宮大內,都去過了,但你辛苦了一輩子,這回找到桃花娘子的嫁妝,別說三一三十一,就是分個十分之一,也夠你老偷兒安享晚年,化不完的,還可以定制一口赤金棺材,向閻王爺炫耀炫耀。」
  珠珠嗤的笑道:「你真是財迷心竅,要發財,只管自己去拿。」說著,自顧自地朝床前奔去,那是一隻精緻的床頭櫥,她走到櫥前,立即伸手拉開了抽屜。
  唐繩武曾聽小老頭說過,好像她是為了取某一件東西來的,但不知他要取的究是什麼?珠珠一個又一個的拉著抽屜,但她只抽開一瞧,又迅快的推上,片刻工夫,連床上幾個抽展和妝台奩,都找遍了,結果似乎並沒找到。
  小老頭早已在一張酸枝雕花的逍遙椅上坐了下來,俯仰搖擺、自得其樂,好像他已經面團團作了宮翁。
  這時眼看珠珠使勁拉著抽屜,不禁問道:「小姑娘,你沒找到麼?」
  珠珠氣道:「奇怪,每個抽斗都是空的。」
  小老頭大感意外,忽的跳了起來,奇道:「抽屜都會是空的?」
  珠珠點點頭,問道:「老丈,你看會不會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進來過了?」
  「有人進來過?」小老頭怔一怔,接著搖搖頭道:「這不可能,前面兩扇大鐵門。原來是從裡面閂著鐵閂,還是小老兒撥開來的,別人如何進得來?」
  珠珠道:「這也不對,兩扇鐵門在裡面下了閂,那麼應該有人在裡面了,這人呢?」
  小老頭「哦」了一聲,喃喃的道:「是啊,該有人住在裡面才對,縱或事隔多年,這人已經死了,也該留下屍骸……」他目光轉動,手中鐵絲一指,說道:「咱們過去看看這四個門內,是不是桃花郎君的藏寶?」
  這下,他比什麼人都急,話聲出口,但聽唰的一聲輕響,描金縷花的門戶,已經自動往壁間移開,露出了一間小小石室!
  不甩進去,已可一目瞭然,這間小石室中,竟然空無所有!
  小老頭幾乎要昏厥過去,口中喃喃的道:「完了,完了,桃花郎君的藏寶,果然已被人家捷足先得,搬運一空了。」一個轉身,又向邊上另一扇門戶奔了過去。
  這臥室之中,左右兩邊壁上,共有四扇描金縷花門戶,只要你站到門口,都能自動開啟,等你退下,便又自動閉上。
  從這四個小石室的大小形狀看來,毫無疑問是桃花郎君放珍寶的處所,但如今只剩了四個空無所有的石室。
  小老頭連看了四扇門戶,人已虛脫了一般,拖著沉重腳步,回到逍遙椅上坐下,有氣無力的道:「冒了千辛萬苦,才能到得這裡,這下什麼都完了。」
  珠珠問道:「你看這進來的會是什麼人?」
  小老頭用力搔著頭皮,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這件事可能發生在幾十年以前,也可能發生在近幾年之內,會是什麼人?你問小老兒,小老兒又去問誰呢?」
  珠珠道:「你不知道,那就不用說了。」
  唐繩武問道:「蕭老丈,這桃花郎君和桃花娘子,究竟是什麼人,他們幹麼要住到山腹裡來?」
  小老頭道:「小哥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唐繩武道:「小可從未聽人說過。」
  小老頭道:「那你小哥怎會到這裡來的?」
  唐繩武道:「小可只是為了好奇。」
  小老頭搖搖頭,感慨的道:「小老兒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這位年輕人卻是為了滿足好奇,就連性命都不顧了。」
  他嚥了口口水,朝珠珠道:「小姑娘,你看小老兒要不要說?」
  珠珠道:「要說就說,桃花郎君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小老頭聳聳肩道:「多少和你們有些關連,小老兒是怕洩漏了你們教裡的秘密。」
  唐繩武心中忖道:「看來珠珠和桃花郎君果然有關。」
  珠珠道:「我們有什麼秘密?」
  小老頭道:「只要你說可以說就好……」乾咳一聲,轉頭朝唐繩武問道:「你聽說過昔年流江流傳的四句轍兒麼?」
  唐繩武搖搖頭道:「小可不知道。」
  珠珠念道:「一門不出,二幫爭執,三教九派,江湖沸沸。」
  小老頭連連點頭道:「是,是,這四句話,說的雖是幾十年前的事,但直到現在,好像還是差不多。」
  唐繩武慚愧的道:「小可真是孤陋寡聞。」
  小老頭道:「這也難怪,小哥大概沒出過門,說起這四句轍兒,咱們一句句的解釋,先說『一門不出」那是指的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馳名江湖,只是百年來,唐門子孫,嚴守祖訓,從不在江湖走動,所以第一句是一門不出……」
  唐繩武聽他提到唐門,想起父母慘死,心頭不禁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只聽小老頭續道:「第二句『二幫爭執』,指的是丐幫和枯竹幫、丐幫弟子手裡拿的是打狗棒,枯竹幫弟子的兵器是青竹棒,兩者極易混淆,因此他們兩幫弟子,也時有爭執。第三句中的三教,是指魔教、玄陰教、赤身教,九派則是江湖九大門派。」
  唐繩武點點頭。
  小老頭接著說道:「桃花郎君原是那魔教祖師倒翻天的次徒,也是這位珠珠姑娘的爺爺七太公的小師弟……」
  唐繩武心頭暗暗一驚,忖道:「原來她是魔教中人,自己聽說過,魔教中人會吞劍吐火,刀槍不入,不知她會不會?」
  心中想著,不覺偷偷的朝珠珠看去,但珠珠卻扮著一個老頭,頦下還有一把蒼須,連本來面目如何,都看不到。
  只聽小老頭續道:「因他人生得俊俏風流,當年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正邪兩派的女弟子,暗暗傾心於他,江湖上才替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桃花郎君。他出道江湖沒有多久,桃花郎君之名,已是無人不知。後來不知怎的,忽然在江湖上絕跡。有人說他受玄陰教利用,偷了翻天老祖一冊魔教的練功秘笈,也有人說桃花娘子也偷了她師傅的『玄陰經』雙雙私奔。」
  小老頭頓了一頓,接道:「其實那年,正巧碰上玄陰教覆敗,桃花娘子是玄陰教主陰無垢的關門徒弟,玄陰教的庫藏,就是由她負責,師傅一死,她就把庫中珍寶,佔為己有,跟著桃花郎君跑了。」
  唐繩武道:「原來如此?」
  小老頭道:「試想當年玄陰教縱然覆敗,自是還有漏網的人,聽說桃花娘子獨吞了教主藏珍,豈肯甘休?」
  他說到這裡,看了珠珠一眼,又道:「何況魔教中失落了一冊練功秘笈,自然也非找桃花郎君不可,這兩人九大門派既放不過他們。魔教和玄陰教的人,又在四處追索,江湖雖大,實無存身之處,只好躲到山腹裡來了。」
  唐繩武道:「桃花郎君和桃花娘子,現在有多大歲數了?」
  小老頭想了想,沉吟道:「差不多也該有八九十歲了。」
  唐繩武道:「不知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他原是隨口間問,但這話聽到小老頭耳中,突然若有所悟,口中哈道:「不錯,咱們一路行來,前面的機關埋伏,在咱們之前,全沒動過,這就證明這裡的藏寶,定是熟悉機關的人搬走的了。」接著又沉思道:「鐵門裡面下了閂,那是說並沒從前門出去,難道這裡還另有出路不成?」
  他說到另有出路,突然從逍遙椅上跳了起來,笑道:「不錯,一定另有出路!」
  於是小老頭又變成了一頭機警的老鼠,拿著細鐵絲,滿屋子敲敲打打的忙了半天,每一個角落都摸到了,就是找不出門戶來。
  不覺搔搔頭皮,疑惑的道「難道出口不在這裡?」
  珠珠道:「你不是看過賽魯班的機關秘笈麼?怎會找不出來?」
  小老頭生性好強,聽珠珠說他找不出來,不禁瞪著豆眼,道:「誰說小老兒找不出來?出口不在屋裡,我總不能硬變一條出來。」
  珠珠道:「我們不懂機關埋伏,你總得把出口找出來呀!」
  小老頭一聲不響,拿著鐵絲,轉身掀簾而去。
  珠珠望望唐繩武,唁的笑道:「他生氣了呢,我們快跟他出去。」
  唐繩武、珠珠一同走出桃花郎君的臥室,但見小老頭弓著身子,沿了甬道,一路朝外找去。
  一直找到甬道出口,那座青玉屏風後面,伏下身去,以耳貼地,用手指敲著地面,傾聽了一回,突然喜道:「在這裡了,你們快出來。」
  唐繩武、珠珠依言走出。
  小老頭手中鐵絲輕輕撥弄了一下,立時往邊上跳開,但聽從地底響起一陣悠揚細樂,地上一塊石板,飛快的往甬道中滑去。
  小老頭回朝珠珠笑道:「方纔就是這樣把你送進去的。」
  珠珠道:「這桃花郎君真會享受,連回到房裡去,都不用勞動尊腳。」
  小老頭在她說話之時,手中鐵絲輕輕一轉,音樂便自停止,接著用腳跟朝地上重重蹬了一下。
  但聽「喀」的一聲,另一方石板,(上面一塊石板,已經滑進甬道去了,經小老頭鐵絲撥弄了一下,這時停在桃花郎君臥室門口,並沒回夏原況)突然應聲豎立而起,露出了一個黑越越的洞口。
  經甬道上燈光照射,可以看到一道光滑的太湖石鋪成的石級,往下而去。
  唐繩武心中暗道:「這座山腹裡面,當真曲折的很,又要往下面去了。」
  珠珠喜道:「這裡果然另有門戶,你怎麼知道這裡的機關,頓一腳就會開的?」
  小老頭笑了笑道:「說實在,小老頭因找不到開啟的機關,但想到桃花郎君連回臥房的這幾步路都懶得走,這開啟的機關,一定十分省事,才蹬上一腳試試,不想果然給我蹬開來了。」
  三人各自執著火筒,拾級而下,這下面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四壁都用晶瑩如玉的白石砌成。
  顯然這白石並非山腹中原來的岩石,而是從外面采運來的。
  這間石室,潔淨得一塵不染,人入其中,就有肅穆安靜之感。
  石室中間赫然停放著一具金色棺木,經火光映照,燦然有光。
  唐繩武心中暗道:「又是一具棺木,難道出口又在棺木之中?桃花郎君怎麼老是把機關裝在棺木裡呢?」
  珠珠和唐繩武心意相同,桔的笑道:「蕭老丈,這是一口金棺木,要不要打開來瞧瞧,大概出口就在棺村裡面了……」
  話聲甫落,突聽身後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喝道:「你們是從那裡來的?」
  珠珠嚇了一跳,驚啊道:「這裡果然有人!」
  小老頭倏地轉過身去,不見身後有人,這才向空拱拱手笑道:「朋友是誰?」
  只聽那冷漠聲音喝道:「我問你們從那裡來的?還不快說?」
  小老頭心知此人定然隱在附近,只是看不出他藏身之處,豆眼轉動,一面說道:「朋友要問咱們從那裡來的,總該先說說你是什麼人才對!」
  那冷漠聲音道:「你們三人,已在我『滅絕神芒』之下,只要老身一按機篁,你們就得身化膿血。」
  他自稱「老身」,那是一個老婆婆了!
  小老頭心中一動,連忙拱手道:「原來是一位老嫂子,小老兒失敬,老嫂子大概是看守這裡的人了……
  那冷漠聲音道:「不用跟我攀親拉故,依老身相勸,你們趕快自縛雙手,在老主人靈前跪下,老身也許會給你們一個便宜。」
  小老頭聽她稱呼「老主人」,目光不覺朝那口金棺望去,但見金棺上果然刻著一行字跡,那是:「桃花宮主沈三郎之靈柩」。
  小老頭心中又是一動,暗想:「這裡只有一口金棺,裡面既是桃花郎君,那麼桃花娘子呢?莫非她還沒有死?」
  心念閃電一轉,口中故作失驚,朝金棺拱手一揖,說道:「兄弟應約而來,怎奈沈兄已作古人……」
  那冷漠聲音道:「你和老主人是舊識麼?」
  小老頭沒有回答,急急問道:「沈兄過世已有多少年了?」
  冷漠聲音道:「十五年。」
  小老頭點點頭,一臉淒容,仰臉道:「不錯,二十年了,這二十年,兄弟亡命天涯,到處躲避仇人耳目,沈兄縱然賜了兄弟一份地圖。兄弟也無法投奔,直到去年,仇家去世,兄弟才依約找來,沒想沈兄又已仙世多年,音容既渺,人天永隔,怎不叫兄弟傷感無已!」
  他隨口胡餡,說來卻和真的一般!
  那冷漠聲音道:「你真是老主人約你來的麼?」
  小老頭聳著雙肩,連連應道:「正是,正是,若非沈兄當年賜了小老兒一份地圖,這等隱秘的山腹之中,小老兒師徒休想找得到這裡來?」
  那冷漠聲音半信半疑的道:「你說的不假?」
  小老頭嘻嘻笑道:「小老兒蕭不二,說一不二,那會有假?
  不信,小老兒這份地圖,是沈兄親筆所書,你拿去瞧瞧,就知小老兒說的是真。」
  那冷漠聲音道:「地圖何在?」
  小老頭回頭朝珠珠道:「徒兒,你把地圖拿出來。」話聲一落,忙以「傳音入密」說道:「小姑娘,你快把羊皮取出來,等她現出身來,你身穿寶衣,不畏暗器,可擋住他正面
  珠珠躬身應「是」,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
  但見左首壁間,人影一閃,走出一個穿著淡青布衣衫的老嫗,冷冷說道:「拿過來。」
  小老頭心中暗喜,忙道:「徒兒,快送過去,給老太太過目。」
  珠珠又應了聲「是」,雙手捧著羊皮,恭恭敬敬的朝青衣老嫗面前走去。
  就在此時,小老頭突然縱身一躍,直飛過去,口中嘻的笑道:「小老兒有個外號,叫做白日撞鬼。」
  他外號雪上無影,試想遍地鋪上一層皚皚白雪,你還是休想瞧到他的影子,這份輕功,該是何等神速?
  他這一縱身撲去,只不過輕輕一掠,已從青老嫗身邊擦過,回到了原處,但他手中已多了一管黑黝黝的東西,那正是她口中說的「滅絕神芒」!
  就在小老頭掠過之時,伸手朝珠珠推了一把,珠珠也機警的一個倒縱,躍了開去。
  這一段話,當真快的如同電光石火,一瞬之間的事,青衣老嫗連人影都役看清,手上「滅絕神芒』』已被人奪去,心頭一驚,怒喝一聲:「老匹夫你敢在老身面前撒野!」突然揚手飛起一道寒光,縱身朝小老頭撲了過來,人還未到,一片劍花,挾著森森寒鋒,已然湧到身前。
  小老頭急忙揮起鐵絲,連封帶架,擋開了幾招,但聽接連響起一陣「噹」「噹」金鐵交鳴。
  他手中一支細鐵絲,竟然有如一根鐵棒,和青衣老嫗短劍互相攻拒,卻絲毫不見遜色!
  那青衣老嫗和小老頭連打了十幾個照面,眼看自己劍招竟被對方悉數架開,不由殺機突生!
  口中冷嘿一聲,長劍突然一緊,白光忽的大盛,寒芒飛繞,劍風似輪,排山倒海般朝小老頭迫攻過來。
  這一陣猛攻,不但劍勢奇詭無比,威力更是強勁!
  小老頭一支鐵絲,已然封擋不住,登時被罩在一片劍光之下。
  珠珠低聲對唐繩武道:「這老婆子武功極高!」
  唐繩武點點頭道:「不錯……」
  話聲未落,忽聽「噹」的一聲大震,小老頭手中一支鐵絲,硬接了青衣老嫗一劍,暗影中飛起一串火星,小老頭被震的後退了一步。
  青衣老嫗冷笑道:「老匹夫,看你還能接得老身幾劍?」揮手一劍,劃起一道精光,直劈過去。
  小老頭避無可避,只好舉起鐵絲,又硬架了青衣老嫗一招,鐵絲和短劍擊撞,又是一聲金鐵大震。
  小老頭腳下浮動,竟然被震的連退了兩步,口中啊了一聲,道:「乖乖!老嫂子,你好大的力氣。」
  青衣老嫗冷冷一哼,飛身直撲而上,劍光如輪,奮力攻來。
  小老頭手中總究只是一支細小的鐵絲,時間一長,自然落了下風,在對方一輪急攻之下。左右閃避,漸漸有些支絀。
  但見臉上汗水直淌,一看已知敗象畢露!
  珠珠低聲道:「蕭老丈敵不住了,我幫他去!」話聲出口,不待唐繩武回答,雙手一振,欺身朝青衣老嫗身側衝去。
  青衣老嫗雖在和小老頭動手、但她仍能兼顧到其餘兩人的動作,激戰之中,突然分出一劍,疾向珠珠刺了過來。
  珠珠理也沒理,雙手同發,右手一翻,直抓對方刺來短劍,左手一探,五個銀光閃閃的手指,猛向青衣老嫗面門抓去!
  她手中套著精鋼手指,自然不畏刀劍,但這下卻叫青衣老嫗吃了一驚,急急收劍,閃開了一步。
  珠珠一擊得手,膽氣驟壯,冷笑道:「老虔婆,你也只有這點能耐。」雙手連發,劃起一片銳厲輕嘯,借勢反擊過去。
  她有備而發,這一片攻勢,急銳絕倫,指鋒擊襲之處,都是對方的要害大穴,在她想像之中,自己縱然不能傷到對方,至少也可把她逼的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那知事實竟然大出她意料之外,自己一片指鋒,不但未能把對方逼退,反而被青衣老嫗詭異的劍勢,從容化解開去。
  ,小老頭雖有珠珠的加入,但也只是稍微鬆了口氣,對方手中劍勢,根本並未鬆懈,依然一劍緊過一劍,著著逼迫過來。
  珠珠心頭一氣,雙手突然加快,一口氣攻出了十八招之多!
  但她攻勢加速,青衣老嫗的劍勢也跟著加快,不但沒有把對方逼退,反而招致來了對方的稜厲反擊。
  這青衣老嫗身材矮小,但內力卻是愈戰愈強,一柄短劍,使出來招數、博雜無比,似是兼通天下各派劍法!
  時而使出武當劍法,時而使出華山劍招,倏忽變化,點蒼、華山、峨嵋、青城、終南,混雜使用,迅快已極。
  任你小老頭和珠珠兩人聯手,依然休想佔得半點便宜,不,漸漸又被她劍勢所奪,落了下風。
  激戰到四十餘合,情勢又和先前一樣,兩個人被她圈入在一片劍光之中,除了招架,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要知昔年玄陰教有一套「萬劍歸宗劍法」,就是集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而成,龐雜混亂,看去毫無章法,但卻快捷無倫,變化詭異,使人不可捉摸。
  當年就不知有多少人喪在這套劍法之下,終為九大門派合力所制,這數十年來,江湖上早已絕跡久矣!
  這青衣老嫗使的,正是這套「萬劍歸宗劍法」!
  唐繩武看的心頭大急,自己雖然會使劍法,但三人這一場搏鬥,出手之快,有如電光鐐繞、自己連看也看不清楚,那裡還想搭得上手去?
  他猶豫了一下,突然大聲喝道:「大家住手。」
  他這聲大喝,雖極響亮,但青衣老嫗那會理他?手中突然一緊,劍光流轉,寒芒電掣,小老頭和珠珠兩人登時被迫的手忙腳亂,接應不暇。
  劍光鐐繞之中,響起青衣老嫗的蝶蝶陰笑:「小子,你窮吼什麼?等老身廢了他們兩個,你也逃不了的。」
  唐繩武看她不肯住手,而且劍光愈來愈見強烈,一丈方圓,儘是她的劍影,心中更覺焦急,
  一時也顧不得許多,取出師父的黑玉拂,正待撲去!
  只聽耳邊響起小老頭的聲音,急促的道:「小哥,你有毒不施,再過上片刻。我老偷兒和小姑娘全得傷在她劍下了。」
  一言提醒,唐繩武暗暗一喜,心想:「是啊,自己怎的忘了施毒,師父雖曾再三告誡,無形之毒,不可妄使,但此刻形勢已急,還有什麼顧忌?」
  心念一動,立即探手在革囊中取出一個小磁瓶,用右手中指挑了少許,口中大聲喝道:「老婆子,你當心了。」揚手朝空中彈去。
  青衣老嫗沒想到唐繩武小小年紀,競是用毒能手,冷笑道:「小子,你們三個人,一個也休……」
  她原是說「一個也休想逃得出去」,但說到「休」字,劍勢突然一緩,身子晃了兩晃,再也站立不住,砰的一聲,往地上跌坐下去。
  珠珠冷笑道:「老虔婆,你還嘴硬不?」抖手一劍,朝她肩上劈落!
  小老頭低喝道:「姑娘別傷了她!」手中鐵絲往上一挑,噹的一聲,架開了珠珠長劍。
  珠珠氣道:「方纔咱們差點就傷在她手裡,我是氣不過她。」
  小老頭鐵絲連點,一下點了青衣老嫗幾處穴道,才回頭朝唐繩武道:「小哥,現在可以給她解藥了。」
  珠珠道:「還要給她解藥?」
  小老頭聳聳肩道:「不給她解藥,豈不要了她的老命?」
  唐繩武取出一顆藥丸,納入青衣老嫗口中。
  青衣老嫗雙目倏睜,望著三人怒聲道:「老匹夫,你要待怎的?」
  小老頭拱拱手,嘻的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小老兒的小徒,給你聞了些迷香,其實小老兒對老嫂子並無惡意……」
  青衣老嫗喝道:「老匹夫,你們擅入老主人安靈之地,妄圖開棺,老身不察,上了你的惡當。」
  小老頭把奪來的一筒「滅絕神芒」放到青衣者嫗身邊,說道:「小老兒和你老主人細算起來,當年有過一面之雅,就是這位小姑娘,她還是你老主人的師侄孫女呢。」
  青衣老嫗打量了珠珠一眼,冷冷道:「她是魔教門下?」
  小老頭點點頭道:「老嫂子說的極是……」
  青衣老嫗冷冷的道:「無怪你們會找上這裡來了。」
  小老頭一臉諂笑,聳著肩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咯,小老兒想和老嫂子打聽一件事……」
  青衣老嫗道:「老婆子不知道。」
  小老頭道:「不!這件事老嫂子定然知道,小老兒問的是你者主母可好?」
  青衣老嫗道:「你問她則甚?」
  小老頭心頭一驚,暗道:「桃花娘子果然沒死!」一面依然笑嘻嘻的道:「不知你老主母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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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09:56:11 |只看該作者
  青衣老摳粗聲道:「不知道。」
  小老頭笑了笑道:「那是說你老主母不在這裡了?」
  青衣者嫗聽的暗暗奇怪:「自己並未說出老主母不在此地,他如何知道的?」
  她焉知蕭不二在江湖上已經老的成了精,什麼事情,你不用出口,只要心裡想上一想,就莫想瞞得過他兩隻眼睛,何況青衣老嫗已經露了口風。
  桃花娘子若是住在這時,她決不會說不知道的。
  青衣老嫗這一發覺小老頭極難應付,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小老頭嘻的笑道:「老嫂子不肯說,那就算了,反正小老兒有了這串鑰匙,咱們三人,會自己進去找的。」說完,從身邊取出一串鑰匙,在青衣老嫗面前,叮叮噹噹的搖晃了兩下。
  青衣老摳雙目一睜,怒喝道:「老匹夫,你幾時把老婆子的鑰匙搜去了,快快還我。」
  小老頭嘻的笑道:「老嫂子不用發急,咱們進去看過了自會還你,老嫂子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吧。」話聲一落,回頭朝兩人招招手道:「來,咱們快走。」轉身朝壁間一閃而沒。
  唐繩武、珠珠兩人聽他招呼,也急忙走了過去。
  青衣老嫗又急又怒,滿臉獰厲,喝道:「老匹夫,你若妄動鐵鎖,管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但小老頭早已閃身進去了,唐繩武、珠珠也相繼跟入,誰還去理會她的。
  這左壁間一條斜斜向裡延伸的夾弄,人須側身而入,若非身到近前,決難發現。
  斜伸的夾弄,極為狹窄,但這條夾弄,不過三五丈遠近,就到了裡面,地方寬敞,像是一間起居室,也像一間佛堂。
  中間靠壁處,放著一張木製方桌,供一尊尺許高的觀音大士,佛前還點燃了一盞油燈。
  桌上有一個籐編的小盤,裡面放一串念珠,敢情青衣老嫗一個人住的無聊,常在這裡念佛。
  這間石室還有一道門戶,通向裡間,想是老嫗住的臥房。
  右室前面,左右各有一個門戶,也像是一條走廊,望去甚是黝黑,小老頭一手舉著千里火筒,當先朝走廊上走去。
  走廊兩邊,一排幾間石室,都是極為隘小,有的存放著雜物糧食,有的卻是空無所有。
  三人一直走到長廊盡頭,但見一道鐵門,擋住了去路,鐵門上橫閂了一根手臂粗的鐵閂,上面鎖著一把大鐵鎖。
  小老頭腳下一停,回頭笑道:「這裡大概是出口了。」口中說著,一面取過鐵鑰,打開鐵鎖,拔下鐵閂,緩緩拉開鐵門。
  但見鐵門裡面,依然是一條黝黑的甬道,小老頭口中微咦一聲,舉著火筒,往裡行去。
  唐繩武、珠珠跟在他身後,跨進鐵門。
  三支火筒照耀之下,已可看清這條甬道上,左右兩邊,各有五扇黝黑的鐵門,每扇鐵門都有一把鐵鎖鎖著。
  小老頭看的一怔,不覺停下步來,突然他一雙豆眼有了光亮,也流露出驚喜之色,用力搔著頭皮,喃喃說道:「莫非這裡存放的就是桃花娘子的寶藏?」接著點點頭道:「唔,一定是的,桃花郎君死後,桃花娘子自然極為傷心,不願再住在上面,睹物傷情,因此把藏珍搬了下來,留下青衣老嫗看守山腹,她自己則離開了這裡……」
  說到這裡,不覺打心眼裡嘻嘻直笑出來,接下去道:「這真叫做富貴在天,我蕭不二隻當今生今世不會發財了,沒想到金銀財寶就是在這裡等著我老人家。」
  珠珠看他一個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不禁搖搖頭,輕笑道:「蕭老丈,你真是想發財,想的瘋了。」
  小老頭嚥著口水,嘻的笑道:「江湖上想發橫財的人,可不止小老兒一個,不少人除了想發財,還想獨得『玄陰經』和魔教的一冊練功秘訣,既可成為武林中的大財主,又可成為武林第一高手……」
  珠珠聽他提到本門練功秘訣,忍不住催道:「別說啦,還不快去找開來瞧瞧?」
  小老頭像串鈴似的搖著一串鑰匙,接著說道:「方纔小老兒摸到這串鑰匙,就覺得奇怪,這裡都是用機關開閉的門戶,那裡用得著這許多鑰匙。原來底下這層石室,是後來開闢的,根本沒有安裝機關,這裡有許多鐵門,自然就有這許多鑰匙了。」口中說著,已經奔近第一間石室,開啟鐵鎖,緩緩拉開鐵門。
  火光照處,但見這間石室,地方不大,入門不遠,還有一道比兒臂還粗的鐵柵,鐵柵之內,依稀坐著一個長髮及地的老人!
  皆因裡面甚是黝黑,看不清那坐著的老人,究竟是男是女?
  小老頭口中咦道:「奇怪,這裡會是囚房。」
  突聽裡面那人沉聲喝道:「爾是何人?」
  聲若沉雷,震的三人耳中嗡嗡直鳴!
  小老頭吃了一驚,駭然道:「閣下好精深的內功,怎會被囚禁在這裡?」
  裡面那人目光湛湛,黑暗之中,有如兩道寒電,直注門外三人,奇道:「爾等不是妖婦手下?」
  小老頭聳著肩道:「不是,不是,小老兒是進來玩的,隨便看看,嘻嘻,只是隨便看看。」迅快的後退兩步,掩上了鐵門。
  珠珠問道:「老丈,這人是誰?」
  小老頭低聲道:「誰知道。」
  珠珠道:「你不知道,怎不問問他?」
  小老頭道:「我看這人一身武功,比那老虔婆高出十倍以上,咱們還是少招麻煩的好。」
  唐繩武道:「這位老人家,也許是好人,咱們遇上了,總該問問清楚。」
  珠珠道:「是啊,一個人被關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山腹裡,除了咱們,只怕再也不會有人進來了,咱們不把他放出來,還有誰放他,你快去問問他咯!」
  小老頭搖搖頭道:「你們年輕人,就是愛管閒事。」
  珠珠道:「這不是愛管閒事,是出於正義。」
  小老頭道:「好,好,正義,正義,小老兒再去問問他。」
  重又拉開鐵門,舉著火筒走了進去,探頭問道:「老朋友,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道:「你管老夫是誰?」
  小老頭陪笑道:「小老兒覺得奇怪,像你老哥這等修為,該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怎會被囚禁在這裡?」
  那人冷笑道:「這是兩個娃兒叫你來問的吧?」
  小老頭聽的暗暗一驚,忖道:「隔著這道厚重鐵門,自己說的話,他居然全聽到了。」一面搔著頭皮,嘻的笑道:「就算是吧,其實小老兒也是一番好意。」
  那人沉哼道:「你是蕭不二。」
  小老頭聽的更是吃驚,問道:「老朋友,你認得小老兒?」
  那人不屑的道:「老夫聽人說過。」
  小老頭興奮的道:「朋友既然說的小老兒的賤號,小老兒理該把你放出來才是。」說著,取出一枚鑰匙,正待去開鐵柵門上的鐵鎖。
  只聽那人沉嘿一聲,道:「你就是開了鐵柵,老夫也難以生離此地……」
  小老頭在他說話之時,已然開啟鐵鎖,一手推開鐵柵,舉步走了進去,笑道:「朋友身上縱然鎖了鐵鏈,也難不倒小老兒。」
  唐繩武、珠珠跟著走進鐵柵門,這一走進,只見那老人盤膝坐在地上,長髮及地,長髯及腹。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兩肩琵琶骨間,扣著兩個黑黝黝的鐵環,鐵環後面有兩條鐵鏈,直垂而下,一直埋在地底。
  小老頭看的一呆,吃驚道:「你被穿了琵琶骨?」
  那老人沉哼道:「若是區區鐵鏈,那也困不住老夫。這是緬鐵滲風磨銅特製而成……」
  小老頭「啊」了一聲,搖搖頭道:「朋友和他究竟何怨何仇?要對你下這等毒手?」
  那老人目光一抬,徐徐說道:「你當老夫是誰?」
  小老頭只覺他兩道目光,有若兩柄利劍,使人不可逼視,心頭微微一凜,說道:「朋友恕小老兒眼拙……
  那人微微一笑道:「老夫齊天宸。」
  「齊天宸」這三個字,聽到小老頭耳中,宛如晴天霹靂般,驚的直跳起來,駭異的道:「你……就是朱衣教主……齊……」
  珠珠疾退一步,突然寒光一閃,從身邊抽出一柄精瑩短刀,刀尖精芒吞吐,指著齊天宸喝道:「好啊,你原來就是銅沙島主,老賊,你殺害我娘,又派人暗下毒手,害得奶奶走火入魔,我正要找你。」
  齊天宸端坐不動,望了珠珠手中短刀一眼.徐徐說道:「青霜刃,像是韓仙子門下,老夫並非銅沙島主,小姑娘大概是認錯了人。」
  珠珠怒哼道:「老賊,你還想抵賴?我殺了你,好替天下武林報仇……」
  齊天宸平靜的道:「小姑娘令堂是誰?老夫和魔教從無過節,也並未殺害過令堂……」
  珠珠怒道:「老賊,你死到臨頭,狡賴又有何用?」
  小老頭只望著齊天宸,搔搔頭皮,說道:「小姑娘,我看這事有點蹊蹺。」
  珠珠哼道:「他自己承認是齊大宸,還會假的?」
  小老頭道:「他被人穿了琵琶骨,囚禁於此,想走也走不了,咱們且問問清楚才好。」
  珠珠氣憤的道:「你要問他什麼?」
  小老頭道:「就算他真是銅沙島主,三年前武林許多頂尖高手在島上失蹤,只此一事,已是江湖上從未有過的疑案,就該向他問個水落石出。」
  齊天宸修眉微擠,說道:「你們在說什麼?」
  小老頭一雙豆眼,只是打量著齊天宸,問道:「你真是朱衣教主齊天宸麼?」
  齊天宸道:「普天之下,同姓同名的人,固然不能說沒有,但武林中叫齊天宸的,除了老夫,大概還沒有第二個人。」
  珠珠道:「你聽,他不是承認就是朱衣教主了麼?」
  齊天宸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老夫平日喜穿朱色道袍,一班老朋友戲以朱衣教主相稱,老夫又何曾是真的教主?」
  小老頭瞪大眼睛,驚異的道:「難道五年前在銅沙島創立朱衣門的,竟然不是你老哥麼?」
  齊天宸一手拂著垂胸長髯,苦笑道:「老夫被妖婦幽禁於此地,少說也該有十年以上了。」
  小老頭駭然道:「這就奇了。」
  齊天宸道:「蕭兄能否說的詳細一點?」
  小老頭搔搔頭皮,道:「這話說來可就長了,那是五年以前,江湖各大門派都接到了一份請柬,那是朱衣教主齊大宸在銅沙島創立朱衣門的開山大典。江湖上各門各派也都派人參加了典禮,諸如少林寺出席的是羅漢堂住持智通大師,武當派出席的是天鶴道長,其他門派,不是派中長老,也是各派門人子弟,前去觀光。」
  齊天宸道:「蕭兄也參加了麼?」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大概是齊教主怕小老兒到他島上去偷雞摸狗,沒給小老兒下閻王帖,若是小老兒真要去赴了蟠桃大會,今天就不會到這裡來了。」
  齊天宸道:「莫非與會之人都被他殺害了麼?」
  小老頭道:「去的人倒是一個也沒有少,大會結束,各自賦歸,但這一回去,使的九大門派,幾乎淪入了魔爪。」
  齊天宸道:「那是什麼事呢?」
  小老頭道:「據說這些參加銅沙島開山大典的人,曾在會上看到齊教主門下弟子,當眾表演了各大門派的鎮山劍法,又由另下名弟子把各門各派的劍法,悉數破去。這一著,在銅沙島而言,大概是含有向九大門派示威之意,但九大門派可不得了啦,自己的鎮山武學,不但被人家盜學了去,而且還被人家一招一式破的乾乾淨淨,這叫他們如何不急?」
  齊天宸頷首道:「昔年玄陰教『萬劍歸宗劍法』,就藝通各家,他們能破解九大門派的劍法,那也不足為奇了。」
  小老頭吃驚道:「你說銅沙島門人,是玄陰教徒?」
  齊天宸並未回答,緩緩說道:「蕭兄請說下去。」
  小老頭道:「因此由少林掌教大通大師,武當掌教天寧子出面,邀約其他七大門派掌門人集會桐柏,共同研討對策,但那裡知道這一集會,正是銅沙島安排好的陰謀……」
  齊天宸道:「如何會是銅沙島的陰謀?」
  小老頭道:「那是因為當日參與銅沙島開山大典的少林智通大師、武當天鶴子、點蒼追風雁葛飛白、終南掌門鐘子期,都是銅沙島門人所喬裝。他們企圖在九大門派掌門人秘密集會桐柏的會場上,挑起各大門派自相殘殺,差幸此一陰謀,為綵帶門主識破,及時制止、才算消餌於無形。」
  齊天宸道:「蕭兄方纔曾說武林中有不少高手在島上失蹤,又是如何呢?」
  小老頭道:「不錯,那是桐柏大會之後,綵帶門主發現銅沙島正在積極進行另一件震駭武林的驚人陰謀,因此,約了許多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高手,同赴銅沙島,那知這許多頂尖高手,去了銅沙島之後,就如石沉大海,從此就沒有了消息。
  九大門派掌門人心感綵帶門主解救九大門派之德,趕去馳援,那知到了島上,昔周的宮殿房舍,悉成瓦碟,不但綵帶門主等人一個不見,就是朱衣門徒眾,也蹤影全無。」
  齊天宸聽的聳然動容道:「這些人,從此就不曾見過麼?」
  小老頭道:「奇就奇在這裡,雙方之人,若是在互相拚鬥之下,落了個兩敗俱傷,死亡殆盡,島上卻是連一具屍體也找不到,而且島上房屋,也不致悉成瓦礫。因此有人認為,正當綵帶門主等人趕到之時,島上也許發生了一場人力不可抗拒的災禍,但這種說法,也難以加以證實,總之,這是一場武林中亙古未有的疑案。」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三年前,江湖上竟然發生了這麼一場聞所未聞的大事,那麼珠珠的娘,大概也是赴銅沙島去的高手之一了。」
  只聽齊天宸長長舒了口氣,道:「此事果然離奇,只不知當綵帶門主發現銅沙島另一驚人陰謀,究是何事?」
  小老頭道:「這件事,江湖上只有傳說,究是什麼陰謀,已經沒有一個人說的出來了。」
  齊天宸雙目微闔,沉吟道:「老夫覺得此一陰謀內情,必和這些人的離奇失蹤有關。」
  小老頭道:「銅沙島已是一片瓦礫,一切俱成陳跡,那裡還查的出他們昔日的陰謀來?」
  齊天宸微微歎息一聲道:「有人假冒老夫,在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但老夫卻幽囚山腹,幾同廢人,可惜……」語音蒼涼,忽然住口不言。
  小老頭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那銅沙島主假冒齊天宸之名;創立朱衣門,而真的齊天宸卻被囚禁在此,此事顯然和他有關,至少他也該知道一些眉目。」
  他只顧想著心事,忽略了齊天宸最後說的「可惜」二字。
  珠珠母親在銅沙島失蹤,方纔還把眼前這個齊天宸當作仇人,如今雖已知道他遭人囚禁,已達十餘年之久。
  但卻依然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齊天宸,這時聽他說了「可惜」二字,忽然住口不言,不覺問道:「可惜什麼?」
  齊天宸雙目一睜,精光迸射,似是極為憤怒,但接著又搖了搖頭,歎息道:「可惜的是老夫被幽禁於此,無法復出江湖,那也不用說了。」
  小老頭方一動容,珠珠已搶著說道:「你如復出江湖,又能怎樣?」
  齊天宸道:「老夫如能復出江湖,親赴銅沙島勘測,鼠輩鬼蜮伎倆、又豈能瞞得過老夫?」
  小老頭心中一震,駭異的道:「老哥是說假冒你的銅沙島主,仍在人間?」
  齊天宸深沉一笑道:「此人化了近二十年心機,豈會忍令毀於一旦?」
  小老頭懷疑的道:「但銅沙島已成一片瓦礫,這是鐵的事實,這三年來,江湖上曾有不少人去島上查勘,就是找不出絲毫可疑之處。」
  齊天震大笑道:「這是一場彌天大謊,也是一場彌天大劫,若是老夫料的不錯,不出三年,江湖各門各派,只怕均將陸續趨於滅亡。」
  小老頭疑信參半,怵然道:「老哥說的如此嚴重,想來已知此人是誰了?」
  珠珠搶著問道:「你說我娘是不是遇害了?」
  齊天震冷漠的道:「老夫幽囚於此,少說當在十年以上。
  怎會知道此人是誰?」接著回頭朝珠珠說道:「至於令堂等人,是否遇害,目下也難說的很……」
  珠珠眼睛一亮,問道:「那是說,我娘可能還沒遇害。」
  齊天宸道:「不錯。」
  他看珠珠口齒微動,似欲說話,但又忍了下去,轉臉朝小老頭問道:「蕭兄,自從銅沙島成了一片瓦礫之後,這三年來,江湖上可曾發生什麼重要事故麼?」
  小老頭想了想道:「前兩年倒是風平浪靜,黑白兩道,都相安無事,最近幾個月中卻發生了兩件大事……」
  齊天震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老頭道:「這兩件事,相隔不下萬里,但經你老哥方才一說,倒叫小老兒把他們聯起來了,第一件事發生在去年臘底,南海門掌門人梁令公夫婦和他們唯一的掌珠,同時被仇家殺害,過了不到三天,南海門下十二大弟子,也先後遇難,連仇人到底是那一道上的,都無人知曉。第二件事發生在今年五月裡,四川唐門的老掌門唐承宗一家十三口,也悉數遭人殺害,兇手是誰,同樣成了無頭公案。」
  唐繩武聽他提到自家滅門之禍,不禁心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只聽珠珠接口道:「還有呢,我奶奶也是被一個不知名的賊人,害的走火入魔。」
  齊天宸目注珠珠,問道:「小姑娘,你奶奶是誰?」
  珠珠道:「我奶奶就是七太婆。」
  齊天袁似乎怔的一怔,道:「你是韓仙子的令嬡,唔,這就難怪當年韓仙子仗以成名,『百步斷首』的青霜刃,在你手上了!」
  他似是對珠珠身邊的那柄短刃,十分注意,接著說道:「只是老夫聽人傳說,遠在三十年前,七大婆已在陰山墜崖而死,這麼說,原來尚在人世。」
  珠珠撇撇嘴道:「就憑武林四老,也會逼的我奶奶跳崖,那是我奶奶存心遁世,才有意從百丈懸崖上跳下去的。」
  齊天哀道:「不錯,七太婆一身武功,已入化鏡,但如何又會被人害的走火入魔呢?」
  珠珠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聽奶奶說,今年三月初的某一個晚上,奶奶正在靜室坐功之際,忽然有一個人閃了進去,我奶奶的靜室,平日什麼人都不准進去的,就是連我也不例外。據奶奶說,那人身法奇快,等奶奶及時警覺,正待從蒲團站起,那人已經到了奶奶身邊,一手按著奶奶肩頭,冷冷的道:「我只有一句話,說完就走,七太婆不用起來了。』我奶奶坐在地上,看不到那人面貌,只覺他按在肩上的手,重逾千鈞,不覺怒道:「閣下何人?」
  那人冷聲道:「你不用問我是誰,若是我有意殺你,也不用和你多說了。」
  我奶奶道:「你有什麼事?」
  只聽那人說道:「你名動八荒,壽享高齡,在武林中,已是異數,世事無常。江湖凶險。你不是不知道,老夫奉勸你還是在家納福的好。」
  他話聲一落,奶奶只覺肩上一輕,那人已經奇快無比的閃出門去,奶奶看到的只是一個穿青衫的人後影,等到追出門外,那人早已走的不見蹤影。」
  小老頭咋舌道:「你奶奶是魔教的老祖宗,還有誰能在她跟前來去如電,連你奶奶都沒看清楚的人?」
  珠珠道:「是啊,我奶奶也這麼說,她老人家數來數去,連已經死去的許多成名高手,都算在內,也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齊天宸道:「你奶奶如何走火入魔呢?」
  珠珠道:「就是從那天起,我奶奶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齊天宸道:「如何不對?」
  珠珠道:「我奶奶先前只是覺得有些疲乏,漸漸的感到雙腳沉重,沒有往常那麼輕便,前後不過半月時光,終至雙腿麻木不仁,無法行動,才知受了人家暗算。」
  齊天宸道:「以令祖母的修為,難道當時竟會絲毫不曾察覺?」
  珠珠道:「我奶奶說,那人走後,她老人家也曾運氣檢查,但當時絲毫沒有異狀。」
  齊天宸口中唔了一聲道:「你到這裡來,當是為了昔年桃花郎君竊走的半部魔教『練骨真經』?」
  珠珠似是大感意外,不覺點點頭道:「我聽奶奶說過,『練骨真經』下冊,記載有修復玄功的法門,只是那時奶奶還沒有練,真經下冊,就被桃花郎君竊走了,我四處查訪,都沒有桃花郎君的下落,直到前天,無意中聽到有人提到桃花郎君,才一路跟到這裡。「
  齊天宸道:「你已經找到『練骨真經』了?」
  珠珠委屈的道:「沒有,這裡什麼也沒有。」
  齊天宸口中唔了一聲,道:「那是妖婦帶走了。」
  珠珠問道:「你是說誰帶走了?妖婦是誰?」
  小老頭在旁笑道:「除了桃花娘子,還會有誰?」
  珠珠道:「桃花娘子,她不在這裡,又會到那裡去了呢?」
  齊天宸看了她一眼,道:「這妖婦精通玄陰教武學,功力已臻化境,武林中只怕罕有她的敵手,小姑娘就算找到了她,又豈能從她手上奪回『練骨真經』?」
  珠珠道:「為了我奶奶,我非找她要回真經不可。」
  齊天宸道:「小姑娘,老夫有一個交換條件,不知你願不願意?」
  珠珠道:「什麼交換條件?」
  齊天震道:「你把青霜刃借與老夫一用,老夫幫你奪回『練骨真經』。」
  珠珠道:「你知道桃花娘子下落?」
  齊天宸道:「不知道,但快則三月,遲到一載,老夫定可找到妖婦。」
  小老頭暗暗啊道:「不錯,聽說韓仙子的青霜刃,削鐵如泥,自可削斷他穿在琵琶骨上的鐵鏈。」
  要知齊天震昔年名列仙榜第二名,武功之高,為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肯求助於人,因此才說出交換條件來。
  小老頭豆眼一轉嘻嘻笑道:「小姑娘,這條件不錯,你還不快答應下來?」
  珠珠想了想,搖頭道:「這柄刀是我娘的,不能借給你,這樣吧,你是為了削斷鐵鏈,我幫你削也是一樣。」
  齊夭宸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縱有青霜刃,但老夫身上鐵鏈,乃是合數種金鐵煉製而成,剛中有柔,極為堅韌,你未必削得動它。」
  珠珠道:「我削不動它,你能削得動?」
  齊天宸微微笑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珠珠不信道:「青霜刃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區區一根鐵鏈,我不相信會削不動它。」
  說罷,「鏘」的一聲,銀虹乍閃,從身邊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揚了揚手,道:「我就削給你看。」
  緊握刀柄,用足氣力,朝拖在地上的一很鐵鏈砍去。
  但聽「噹」的一聲,飛濺起一串火花,那根鐵鏈,竟然分毫不動!
  珠珠瞧的大吃一驚,急忙低頭察看刀鋒,卻也並無傷害。
  小老頭看的也大驚奇,失色道:「乖乖,這鐵鏈是什麼做的,竟然連韓仙子的青霜刃,都會削不動它?」
  齊天宸笑了笑道:「小姑娘,你現在相信了吧?」
  珠珠依然不信道:「我削不動它,你怎會削得動?」
  齊天宸道:「你可是還不相信麼?」
  珠珠道:「我娘給我青霜刃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柄刀是她老人家昔年仗以成名的兵刃,平日不准我輕易使用,也不能借給人家,我已經試過削不動你身上鐵鏈,你真要削得動,我就借給你。」
  齊天宸道:「老夫向你商借青霜刃,乃是交換條件,老夫只問你同不同意老夫的條件,至於削得斷,削不斷,那都是老夫自己的事。」
  珠珠把手中的青霜刃遞了過去,點點頭道:「好,我同意了,你拿去試試吧。」
  小老頭和唐繩武自然也不相信,同樣一柄短刀珠珠削不斷的鐵鏈,他會削得斷,兩人站立一旁,睜大眼睛,倒要瞧瞧他如何削法?
  齊天宸接過短刀,伸手撫拭了一下鋒利的薄刃,忍不住悠然長歎一聲,湛湛目光,注視著三人,感慨的道:「老夫一生,從不求助於人,十年幽囚,不見天日,若非三位找來,老夫勢必死在山腹鐵檻之中了。」
  唐繩武看他手執短刃並沒有立即去削,只是望著自己三人說話,不覺催道:「老丈有話,還是削斷了鐵鏈,再說不遲。」
  齊天宸頷首笑道:「削斷鐵鏈,不過指顧間事,老夫只是要在這還我自由之前,回味一下十餘年來遭人囚禁之恨……」
  他說到「恨」字,雙目陡然寒光回射,宛如兩道冷電,使人不寒而慄!
  珠珠心中暗暗忖道:「我方才用足力氣,斬在鐵鏈上,依然分毫不動,你倒說的容易。」
  就在此時,但見齊天宸手中拿著的青霜刃,忽然間,刀身上呈泛起一片青森森的光芒!
  就像一泓秋水,冷冽晶瑩,相距數尺,猶覺刀上寒鋒逼人肌膚,心頭不禁的奇怪不已!
  只聽小老頭驚呼一聲道:「劍氣,快退!」拔腿往後連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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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慨傳絕藝

  唐繩武、珠珠兩人聽了小老頭的招呼正待後退,但覺眼前奇亮,耳中同時聽到「錚」,「錚」兩聲輕響!
  緊接著響起了齊天宸的聲音笑道:「不用慌張,老夫豈會傷了你們……」
  珠珠定睛瞧去,只見扣在齊天宸琵琶骨上的兩個鋼環,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業已寸寸截斷,墮落地上!
  這下直把珠珠瞧的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小老頭一臉俱是驚異之色,駭然道:「我的老天爺,你……
  你老哥這手以氣馭劍的神功,小老兒在江湖上奔南闖北,還是小時候聽人說過,只知道已經失傳了!」
  齊天宸拂拂衣衫,站起身來,隨手把青霜刃還給珠珠,含笑道:「小姑娘把寶刃收了。」
  珠珠接過短刃,收入鞘中。
  齊天宸朝小老頭微微一笑,說道:「蕭兄過獎,說起來,倒是還要感謝桃花妖婦,這十幾年幽囚歲月,使老夫領悟了不少昔年難以理解的劍術訣要。但老夫縱然略有成就,若無小姑娘賜借寶刃,也難以除去身上鎖骨鐵環……」話聲未落,突然目射寒光,冷然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喋喋笑道:「好哇!老竊賊,你偷了老身鑰匙,膽敢擅入禁地,開啟鐵檻,你們一個也不想活了!」
  但見那青衣老嫗手舉「滅絕神芒」,一臉怒容,當門而立,但當她一眼瞧到室中情形,不禁臉色劇變,急急引身後退!
  齊天宸沉喝道:「站住!」振腕一指,凌空點去!
  青衣老嫗引身急退之際,同時卡窒響,一蓬藍芒,朝室中激射過來!
  小老頭大吃一驚,急忙撲倒地上,叫道:「這是玄陰教的『滅絕神芒』!」
  珠珠身形一閃,疾快的擋在唐繩武身前。
  同時只聽齊天宸冷哼一聲,「匹婦敢爾!」左手大袖,疾揮而去!
  這幾個人的動作,縱有先後,也差不多是同時時候的事,但聽齊天宸喝聲出口,緊接著響起一聲慘叫,有人咕咚栽倒地上。
  小老頭抱著腦袋,撲臥地上,聽到聲音有異,不覺仰頭一看!
  原來那一蓬「滅絕神芒」,已被齊天宸拂出的一記衣袖,悉數捲飛回去,打在青衣老嫗身上,此刻倒臥門口,早已氣絕而死。
  唐繩武眼看珠珠在緊要關頭,用身子擋著自己,心中一陣感激,紅著臉低聲說道:「謝謝你。」
  珠珠也臉上一熱,口中「唔」了一聲。
  小老頭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聳聳肩,一抱雙拳,嘻的笑道:「小老兒聽說這東西歹毒無比,一發不可收拾,可是小老兒忘了有齊老哥在此,那就是最厲害的東西,也不用小老兒耽心了。」
  齊天宸只是淡淡一笑,道:「這匹婦原是桃花妖婦昔年侍婢,早就死有餘辜。」說到這裡,目視珠珠,拂鬚微笑道:「老夫忘了小姑娘身上穿的原來是昔年令祖的天蠶綠袍,唔,你除下面罩來,讓老大瞧瞧。」
  小老頭深怕珠珠出言頂撞,得罪對方,連忙嘻嘻笑道:「對了,小姑娘,咱們歷盡艱險,小老兒也沒見過你本來面目,現在正該取下面具來了。」
  唐繩武心中,更急著想看看這位姑娘美是不美?也不覺抬眼朝她望去。
  珠珠扭頭道:「我醜死啦!」
  小老頭聳聳肩笑道:「韓仙子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她掌上明珠,那會是醜八怪?」
  珠珠在他說話之時,已然取下頭上軟帽。收入懷中,再緩緩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這一揭,登時露出一頭青絲,和一張圓滾滾,紅馥馥的嫩臉,柳眉兒挑、小嘴兒翹,一雙剪水般的眼睛,靈活得更像會說話一樣,小姑娘模樣兒生的既美,又甜。
  唐繩武看的臉上一熱、心中暗道:「原來她和我差不多年紀。」
  小老頭嘻嘻一笑道:「人家小姑娘都取下面具來了,小哥,你也該取下來了吧?」
  珠珠取下面具,也同時脫下身上寬大綠袍,和軟帽一起收入身邊絲囊之中。
  聽到小老頭的話聲,不覺怔的一怔,回過頭來,眨動一雙覆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朝唐繩武問道:「你也戴著面具?」
  唐繩武只好點點頭,道:「是的,小可戴了面具。」
  珠珠氣道:「好啊,不是蕭老丈把你說破,你還一直想瞞下去呢!」
  唐繩武道:「小可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齊天宸手拂長鬚,洪笑道:「小兄弟,你有何困難,老夫面前,只管實言說來。」
  唐繩武緩緩取下面具,說道:「老丈見詢,小可不敢隱瞞,小可唐繩武,先父就是唐承宗。」
  珠珠眨眨眼睛,道:「原來是唐門子弟,哼,方纔還騙我叫阿福呢,以後我就一直叫你阿福。」
  齊天宸道:「你一家遭仇人殺戮,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來麼?」
  唐繩武目含淚光,點頭應「是」。
  齊天宸道:「你知道仇家是誰麼?」
  唐繩武搖搖頭道:「小可不知道。」
  齊天宸看了他一眼,問道:「小兄弟想不想報仇?」
  唐繩武切齒道:「小可一門慘死,血海深仇,自然非報不可。」
  齊天宸道:「你父身為一門之尊,數十年修為,一身功力,也足可傲視江湖,何況唐門毒藥暗器,更是獨步天下。武林中能和你父動手的人,已是不多,足見你仇人的武功,勝過你父甚多,你小小年紀,如何是他對手?」
  小老頭已聽出齊天宸言外之意,臉上露出喜色。
  唐繩武道:「小可縱非仇家對手,也要和他以死相拼。」
  珠珠關切的道:「阿福,我會幫你的。」
  齊天宸掀髯一笑道:「小兄弟若是拜在老夫門下,不出數年,老夫保證你報仇雪恨,在武林中吐氣揚眉,不知你願不願意?」
  小老頭雙目放光,呵呵笑道:「小哥,你蒙齊老哥垂青,這份福緣,可真不小,須知齊老哥昔年名列仙榜之首,當世武林中,無人能出其右,小哥還不快拜師?」
  唐繩武雙手抱拳,朝齊天宸作了個長揖,說道:「小可蒙老丈垂愛,感激不盡,只是小可已經拜過師傅,不能再越門拜在老丈門下。」
  齊天宸詫異的道:「小兄弟令師是誰?」
  唐繩武俯首道:「不知道,先師已經去世了。」
  齊天宸奇道:「小兄弟連令師名號都不知道麼?」
  唐繩武道:「小可真的不知道他老人名號。」
  珠珠道:「阿福說他師父是一個穿黑袍的老道士,用的兵刃是一柄拂塵,還擅於使毒。」
  齊天宸目中精光一閃,問道:「莫非是昔年四大天魔中的攝魂掌班遠?」
  唐繩武想起那九尾天狐曾叫師父「班堂主」,不覺點點頭道:「先師好像是姓班了。」
  小老頭道:「不錯了,小兄弟身邊這支黑玉拂,正是昔年班遠之物。」
  齊天宸奇道:「四川唐門,從不和江湖上人來往,小兄弟怎會拜在班遠門下的?」
  唐繩武不好隱瞞,只得把自己如何喬裝小沙彌,由智遠老和尚攜出,本擬投奔少林寺,如何在巫峽遇上師父,由師父把自己帶到桃花凹,數日前九尾天狐向師父尋仇等事,詳細說了一遍。
  小老頭嘻的笑道:「原來你師父也已發現了桃花郎君的住處,只是不得其門而入。」
  齊天宸頷首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不忘師恩,能不見異思遷,實是難得……
  他目光緩緩轉到珠珠身上,續道:「老夫知道魔教門下。
  不許再練旁人武功,但僅憑你們倆人的本身武功,在未來江湖上,只怕是寸步難行,何況你們兩人,一個身負血海深仇,一個要天涯海角找尋失蹤母親,可說任重道遠……」
  小老頭搖搖頭道:「可惜呀可惜,小老頭若是年輕上四五十歲,早就跪求收錄了。」
  齊天宸道:「蕭兄好說,這叫人各有志。」說到這裡,略作沉吟,又道:「這樣吧,老關收你們兩個做個記名弟子,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小老頭道:「對了,記名弟子,只記名份,不算是正式門人,這和魔教規矩,唐小哥拜過師父,都並不衝突。」
  他怕兩人再不肯答應,隨著話聲,朝兩人連使眼色。
  唐繩武想了想道:「老丈盛意,小可恭敬不如遵命。」
  小老頭在旁道:「小哥既然答應了,還不跪下來叩頭。」
  唐繩武道:「記名弟子也要拜師麼?」
  小老頭笑道:「記名弟子,雖非正式門人,拜師自然要拜的了。」
  唐繩武依言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口中說道:「弟子唐繩武,拜見師父。」
  齊天宸呵呵一笑道:「徒兒起來。」
  珠珠待唐繩武站起,也走過去,盈盈下拜道:「弟子龍珠珠,給師父磕頭。」
  齊天宸大袖一揮,把龍珠珠托了起來,回頭朝小老頭笑道:「老夫從不收徒,今天收了兩個記名徒弟,也可算是聊勝於無了。」
  小老頭聳聳肩道:「只要你有意思,小老兒也算上一個。」
  齊天宸笑道:「老夫若是有個老偷兒的記名弟子,老夫豈不變成了坐地分贓的賊祖宗了。」話聲一頓,接著目光掠過唐繩武、龍珠珠兩人,徐徐說道:「老夫一生從未求助於人,但老夫被桃花妖婦囚禁於此,不是你們三人找來,就無法脫困,這就是老夫要把你們兩人收為記名弟子的原因,徒弟救師父出困,該是天經地義之事。」
  唐繩武忖道:「原來他自視甚高,就因自己放他出來的,所以非要自己兩人拜在他門下不可。」
  只聽齊天宸續道:「你們既然寄名老夫門下,老夫應該傳你們一些防身功夫……」
  龍珠珠道:「師傅,你知道我們魔教規矩,門下弟子,不准學外來的武功的。」
  齊天宸微微一笑道:「不要緊,你是老夫的寄名弟子,算不得外來武功,哈哈,不是老夫誇口,你若要天邊海角,去找你失蹤的母親;就得學會老夫的劍法,始能防身保命。」
  龍珠珠聽的暗暗心喜,問道:「師傅的劍法,很厲害麼?」
  齊天宸仰天大笑道:「老夫十年幽囚,悟出不少劍術上的精微之處,縱不能說天下第一,也足可傲視武林了。」
  小老頭接口道:「齊老哥說的極是,目前江湖上,確是表面平靜,內裡蘊藏著一股可怕殺機,三年前一場巨變,顯然並未消失,反而在暗中擴張,又和你們兩個,都有切身利害,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難道你們還聽不出來?」
  龍珠珠點頭道:「師傅,徒兒跟你學啦。」
  齊天宸微笑道:「昔年不知有多少人想拜老夫為師,老夫都不屑一顧,但老夫要傳你們武功,倒似是請求你們。」
  唐繩武道:「師父授藝之恩,徒兒永不敢忘。」
  齊天宸道:「老夫要在半日之間,傳你們二人十三式劍掌,時間無多,你們坐下來,先聽老夫講述劍掌訣要……」
  小老頭聽齊天宸就要傳兩人武功,自己留在室中,實有不便,這就聳聳肩道:「你們師徒講解武功,小老兒把老虔婆這具屍體送出去了,順便瞧瞧還有幾間石室,是否囚禁著人?」
  齊天宸笑道:「蕭老哥不用出去了,那幾間石室,都是空的,至於老夫和他們講述的掌劍,雖是絕學,老夫並無秘技自珍之意,蕭兄如果願意聽上幾句,對你手上的如意金絲,也不無裨益。」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他手中那支鐵絲,叫做如意金絲,無怪既能撥開門閂,開啟鐵鎖,又能當作兵刃使用。」
  小老頭呵呵笑道:「齊老哥這是抬舉小老兒,嘻嘻,小老兒只要學得你老哥一招半式,就足夠在江湖上逞強了。」
  齊天宸道:「那也未必,如果老夫推斷的不錯,只怕江湖上到處都已佈滿對方爪牙,而這些人的武功,至少也有一二招殺手,可使武功高過他的人,同樣措手不及。」
  小老頭吃驚道:「老哥說的是銅沙島的人?」
  齊天宸道:「這不過是老夫的推想,真相如何,還有待事實證明。」說到這裡,接道:「老夫時間不多,現在就要開始講解老夫多年潛心研創的劍掌十三式了。」
  唐繩武、龍珠珠聽他一說,立時集中精神,仔細聽了起來。
  小老頭也在一旁蹲下身子,兩顆豆眼,只是望著齊天宸,靜心聆聽。
  只聽齊天宸道:「老夫這劍掌十三式,原是劍歸劍,掌歸掌,並不合為一,因為一個人心無二用,決不可能右手使劍,左手使掌,同時使出兩種武功來。
  這十年之中,幽囚山腹,悟出了一神遊內,一神守外的道理,把一生研究的劍術,綜合各家之長,融通變化,縮減為一十三招,再把各家拳掌指法,同樣取精用宏,合為十三之數。試以右手使劍,左手使掌,融台為這十三式劍掌,雖不能說已經包羅萬家,但對敵時,運用隨心,足可應付強敵,威力無窮,只要你們用心練習,自可體會其中奧妙。」
  齊天宸要龍珠珠取下青霜刃,權代長劍,緩緩把十三式劍掌,施展出來,一面用口講述每一式劍招掌法的變化。
  唐繩武和龍珠珠全神貫注,細心體會,好在兩人武功,都有極好根基,自然很快就能領悟。
  小老頭拿著一支細鐵絲,更是不住的依式比劃,三人不覺全都神會於這套劍掌之中了。
  齊天宸一口氣講完十三式劍掌變化,足足化去了半個時辰,這才長長吁了口氣,問道:「你們都記下了?」
  唐繩武、龍珠珠同時點點頭道:「徒兒記下了。」
  齊天宸笑道:「你們只要記下了就好,老夫這套劍掌,易會難學,其中許多變化,熟能生巧,你們以後慢慢練習,自會領悟,咱們走吧!」說著,已經站起身來。
  小老頭道:「齊老哥知道出口麼?」
  齊天宸道:「你們隨老夫來。」舉步往門外行去。
  三人隨在他身後,跨出鐵門,經過青衣老嫗那間佛堂,直向左首一道門戶走去。
  小老頭忍不住回頭笑道:「這裡左右各有兩道門戶,咱們當時若是從左首這道門戶走來,就不會遇上齊老哥,也無此奇遇,這叫做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齊天宸濃哼一聲道:「老夫若是老死此地,莽莽江湖,就得任由鼠輩宰割了。」
  小老頭心中暗暗一動,忖道:「聽他口氣,似是有許多隱秘,沒說出來,自己三人,雖蒙他傳授劍掌,但這是他為了自己三人救他出困的緣故,才以秘技相傳,不知放出此人之後,對整個江湖,究竟是禍是福?」
  這條甬道,愈往前走,轉折愈多,齊天宸走在前面,甬道中雖然黝黑如墨,他腳下依然走的甚快,三人跟在他後面,幾乎要放腿急奔,才能趕得上。
  一會工夫,甬道似已到了盡頭,齊天宸站住身子,回頭說道:「你們過來,此處已是出口,快和老夫站在一起,不可妄動。」
  龍珠珠舉起火筒,朝四下一照,但見齊天宸立身之處,是一間丈許見方的石室,不見出口門戶,忍不住問道:「師傅,這裡沒有門戶,出口在那裡呢?」
  齊天宸道:「此處還在山腹地底,上下相距,不下百丈,要到了上面,才有出口。」
  龍珠珠道:「那我們如何上得去?」
  齊天宸道:「此條通路,大概在桃花郎君死後,才興建的,當時司馬機已經死了多年,桃花妖婦要人找到賽魯班的兒子司馬長弘,據說司馬長弘不肯親自前來,只畫了一張開築隧道的圖樣,其中只有出口處,代妖婦設計了一個機關,就是此處。」
  唐繩武心中暗道:「師父要自己找司馬長弘,打造暗器,不知他肯不肯答應?」
  心中想中,突聽腳下響起一陣隆隆之聲,緊接著整間石室突然開始了一陣急劇的震動,似是筆直朝上飛去!
  呼呼風聲,從頭頂直壓下來,一下子吹熄了火筒,眼前登時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龍珠珠口中驚啊一聲,一個身子,幾乎撞到唐繩武懷裡,唐繩武慌忙伸手把她攙扶住。
  黑暗之中,只聽齊天宸的聲音喝道:「你們站穩了,一會就好。」
  大家站穩腳步,才發覺原來是腳下這方石板,托著自己四人,迅疾朝上飛昇。
  這樣不過一刻工夫,腳下石板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便自停住。
  大家但覺眼前一亮,頭頂兩丈高處,有一個窗戶似的大窟窿,已可看到天光。
  小老頭嘻的笑了一聲道:「這出口是在一棵大樹之上。」
  唐繩武仔細一瞧,誰說不是?自己四入立身之處,約有丈許見方,果然是在一棵大樹樹腹之內:,心中暗暗稱奇。
  只聽齊天宸道:「咱們可以出去了。」長身縱起,當先穿出樹窟。
  唐繩武、龍珠珠、小老頭相繼從窟窿中掠出,躍落地上,但見林木勞臀,腳下又厚又軟,儘是落葉。
  原來這裡竟是一處古木參天的原始森林之中。
  回頭看去,這棵通連山腹的大樹,枝葉茂盛,大逾數人合抱,那出口處,高達兩丈,原是樹極,又有枝葉覆蓋。
  別說這裡亙古無人,就算有人發現,也只當是個樹窟,有誰會想到它竟是武林中流傳了幾十年的桃花郎君藏寶之窟的出口!
  一行四人踏著地上厚厚的樹葉,側身而行,又走了一刻工夫,才穿出樹林,但見群峰起伏,一輪紅日,斜掛半天,已是下午申牌時光!
  齊天宸腳下一停,回頭道:「老夫要先走一步。」
  他目光轉到龍珠珠身上,說道:「老夫答應過你快則三月,遲則一載,定可替你奪回『練骨真經』,老夫奪回真經,你要老夫送到何處?」
  龍珠珠喜道:「你老人家真要替徒兒奪回『練骨真經』?」
  齊天宸笑道:「老夫言出如山,豈會騙你?」
  龍珠珠道:「只是徒兒到那裡找你老人家去呢?」
  齊天宸道:「所以老夫要你說個地址,老夫自會著人送去。」
  龍珠珠想了想道:「那麼就送到安徽岳西天柱山下交給聾姑婆就好了。」
  齊天宸頷首道:「如此甚好。」一面朝小老頭舉手道:「蕭兄後會有期。」話聲出口,人已化作一道長虹,騰空掠起,眨眼工夫,便已去遠,漸漸消失不見!
  小老頭仰望遙空,喃喃的道:「看來他真是朱衣教主齊天宸!」
  唐繩武道:「怎麼?老丈懷疑他不是齊天宸麼?」
  小老頭道:「小老頭兒也弄不清楚,只是他如果真是齊天宸,那麼銅沙島主又是誰呢?」
  唐繩武道:「老丈既然連他是真是假都沒弄清楚,怎麼慫恿在下和姑娘拜他為師呢?」
  小老頭笑道:「方纔他逼著你們非拜他為師不可,小老兒只好勸你們答應下來,其實記名弟子,只不過是記個名罷了,那也作不得真。」
  唐繩武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拜了他做師父,那有不算之理?」
  小老頭笑笑道:「你們磕了幾個頭,也並沒有白磕,他傳你們的這套劍掌十三世,確是曠世奇技,不可輕視!」
  龍珠珠道:「蕭老丈,你說我們拜的這位記名師父,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小老頭道:「這很難說,如論齊天宸的為人,原極正派,但他一身武功,卻是極為詭異,高不可測,江瀾上沒有一個人說的出他的來歷,因此名門正派,還是把他視作旁門中人。」
  唐繩武道:「只要他為人正派就是了。」
  小老頭道:「但三年前突然不見的銅沙島主齊天宸,卻是個作惡多端,為害武林江湖的邪惡之人。」
  唐繩武疑惑的道:「老丈說他是銅沙島主?」
  小老頭道:「自然也有可能,因為銅沙島主也已經在江湖上失蹤了三年了。」
  龍珠珠道:「你這麼一說,把我也弄糊塗了。」
  小老頭笑道:「齊天宸本來就是極神秘的人物,唔,反正你們兩個也沒吃虧,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咱們目前也不用去計較他,過些時候,自會知道。」
  說到這裡,目視兩人,聳聳肩,又道:「我們三人,是入寶山空手而返,撈著老命出來,還算運氣,現在你們打算到那裡去了?」
  龍珠珠道:「我要趕回去看奶奶,阿福,你呢?」
  她俏目瞧著唐繩武,一股合情脈脈的模樣,小姑娘情竇初開,經過這一趟艱險的旅程,她對「阿福」居然發生了極深的好感。
  唐繩武道:「先師遺命,要小可去找一個人,這人住在崤山,小可要到崤山去。」
  龍珠珠問道:「崤山在那裡?」
  唐繩武道:「小可從沒出過伺,不知道崤山在那裡,正想請教蕭老丈呢。」
  小老頭道:「嵋山在河南洛陽之西,小哥要到崤山什麼地方?」
  唐繩武道:「小石澗。」
  「小石澗?」龍珠珠接問一句。
  小老頭目中閃過一絲奇光,問道:「令師要你到崤山小石澗去找什麼人?」
  唐繩武道:「找司馬長弘。」
  小老頭奇道:「小哥找他有什麼事?」
  唐繩武道:「唐門有一種暗器,只有司馬長弘才會打造。」
  小老頭哦了一聲,搖搖頭道:「難,難,小哥就是找到崤山小石澗,也未必找得到小魯班,就算找到了他,他未必肯替你製作。」口氣一頓,接著說道:「這樣吧,小老兒反正閒著沒事,陪你去一趟崤山,我和小魯班還有些交情,看看他肯不肯賣我的面子?」
  唐繩武大喜過望,說道:「有老丈同行,小可求之不得。」
  龍珠珠望著唐繩武問道:「你們從崤山回來,還要到那裡去?」
  唐繩武道:「小可行止未定,還沒有去的地方。」
  龍珠珠眼珠一轉,喜孜孜的道:「那就到岳西天柱山來,我奶奶就住在那裡。」
  唐繩武道:「小可從崤山回來,若是有便,就去拜訪姑娘。」
  龍珠珠道:「我們說好了,你一定要來。」
  小老頭聳聳肩,嘻嘻笑道:「小老兒要不要去?」
  龍珠珠粉臉一紅,說道:「你們自然一起來了。」
  小老頭連連點頭道:「小老兒一定去,多年不曾見到七太婆了,理該去問候問候,嘻嘻,得便,小老兒還要向令祖母討杯喜酒喝喝呢!」
  龍珠珠跺跺腳,嗅道:「人家和你說正經,瞧你嘴裡永遠也長不出象牙來。」
  小老頭嘻的笑道:「誰說小老兒說的不是正經話,小老兒一番好意……」
  龍珠珠紅著臉,看了唐繩武一眼,說道:「我不要聽,我要走啦!」扭扭腰,翩然掠起,朝山下奔去。
  唐繩武目送著她遠去,心頭好像若失。
  小老頭聳聳肩,在他肩頭重重拍了一掌,嘻的笑道:「這位小姑娘不錯吧?」
  唐繩武被他說的俊臉通紅,嚅嚅的道:「老丈說什麼?」
  小老頭正色道:「人家小姑娘對你小哥一見鍾情,你還在小老兒面前裝佯,孟夫子說的好:知好色,則慕少艾,難道你心裡不喜歡她?」
  唐繩武紅著臉,沒有作聲。
  小老頭嘻的笑道:「成!這件事包在小老頭身上,咱們快一天沒吃東西了。從這裡趕到鎮集,怕不還有幾十里路呢,別錯過了宿頭。」
  兩人從大巴山動身,穿過湖北的西部,就是河南境界,再由浙川北行,橫穿伏牛山脈,這一條路,走的雖不是官道,但卻是趕赴崤山的捷徑。
  唐繩武早就戴上了師父給他們的面具,化名王阿福,不慮有人認得出他,何況又有蕭不二這樣一個老江湖同行,路上自然不會發生什麼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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