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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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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幻劍靈旗[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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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4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2)

  衛天元刮她的臉道:「不識羞,我還沒有請你『誇女婿』呢。」

  上官飛鳳道:「說正經的,爹爹正是需要一個像你這樣得力的助手,你願意和我回去幫他,我也可以為他放心了。」

  衛天元道:「你怎的還這麼說?你的爹爹不就是我的爹爹麼?」

  上官飛鳳笑道:「對啊,是我說錯話了。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怎能還說你跟我回家。」

  衛天元喟然說道:「可惜我早已失了爹娘,也早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上官飛鳳道:「別提這些傷心的事了。」

  衛天元道:「說到白駝山主,我是非提不可的。你要知道,白駝山主目前還只是計劃和你爹爹作對而已,但他卻早已是我的仇人。我的爹爹雖然不是他所殺害,那個大內侍衛用來傷我爹爹的暗器卻是他的喂毒暗器。還有,徐中岳用來毒死姜雪君父親的毒藥,也是得自他的妻子金狐手中的!」

  上官飛鳳道:「你和我的爹爹聯手,這個仇一定能夠報的!」

  衛天元道:「我也相信一定能夠。所以,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應該顛倒過來,不是我去幫助你的爹爹,是我要取得他的幫助。」

  上官飛鳳佯嗔道:「你剛剛怪我說話犯你當作外人,怎的你又來了?」臉上佯嗔,心中卻是甚為歡喜,她知道衛天元是不會離開她了。

  第二天上官飛鳳一早起來,只見衛天元已在院子裡施展拳腳。

  上官飛鳳又驚又喜,說道:「你的拳打得很有勁啊,看來是可以騎馬了?」

  衛天元收了拳腳,笑道:「想不到這次好得這樣快,莫說騎馬,跑路也行。」

  上官飛鳳道:「好,那就走吧。」申洪、屠壯二人早已備了馬匹伺候。

  衛天元道:「怎麼不見公冶先生?」要知公冶弘雖然是上官飛鳳父親的下屬,但他也是居停主人,按禮儀衛天元是應該向主人辭行的。

  上官飛風道:「他有事先走一步,這裡所藏的字畫也早已在昨天搬清了。」

  衛天元不以為意,便即跨上坐騎,與上官飛風等人聯騎西去。

  一路無事,這日渡過黃河,中午時分,經過華山腳下。

  衛天元想起和華山派結怨的事,說道:「天璣道人想必已經回到華山了,那天晚上,他被逼退出楚家,不知會不會回去挑撥是非?」

  上官飛鳳道:「挑撥是非,恐怕是免不了的了。」

  衛天元道:「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都不通。」

  上官飛鳳道:「什麼事?」

  衛天元道:「我和天璣道人一向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不知何故,他卻好像特別恨我?」

  上官飛鳳道:「那是因為你的師叔齊勒銘的緣故。他不知道我們的事,恐怕他還一直是把你當作齊勒銘女婿的呢。」

  衛天元道:「其實齊師叔和他們華山派也是沒有仇的,他誣賴齊師叔是暗殺他們前任掌門天權真人的兇手,此事也是甚不可解。」

  上官飛鳳道:「你若想知道其中緣故,和我一起上華山吧。」

  衛天元道:「莫說笑了,我還有點害怕在這裡給他們碰上,又惹麻煩呢。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上官飛鳳忽地正容說道:「我不是開玩笑的,你忘記了我曾經答應過楚大俠,替他化解他和華山派所結的梁子嗎?,

  衛天元心頭一凜,說道:「不錯,這是一件大事。我得罪小人不打緊,但楚大俠因我而得罪華山派,此事是應該由我去和天梧道長說清楚的。不過……」

  上官飛鳳道:「不過,還來到適當的時機,對吧?」

  衛天元點了點頭,說道:「是呀,茲事體大,事前未托人疏通,就這樣上山,恐怕是魯莽一些吧?天梧道長雖然為人忠厚,但天現那班人在楚家被逐一事,卻是頗傷華山派面子的,縱然天梧道長不和咱們為難,只怕他的門下弟子……」

  上官飛鳳笑道:「你怎知沒人疏通?你放心吧,天梧道長平日雖然是優柔寡斷,但今日咱們上山,他是一定不會放任他的門下弟子和咱們為難的。」

  衛天元見她說得這樣肯定,半信半疑,問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上官飛鳳笑道:「到了華山,你不就知道了?」

  衛天元好奇心起,笑道:「你一向神通廣大,好吧,且看你這一次使的又是什麼神通?」

  華山天險,騎馬不便,上官飛鳳留下屠壯看守馬匹,只帶申洪跟他們一起上山。

  三人施展絕頂輕功,來到了「千尺幢」,剛好是正午時分。

  千尺幢是兩面峭壁當中的一條狹隘的石縫,中間鑿出「踏步」,「踏步」又陡又淺,全靠拉著兩邊掛著的鐵鏈上下。這地方除了一線天光之外,周圍看不見外景,和地道差不多。不過一般地道是平坦的,它卻是陡峭的斜坡,只容得一個人通過,比地道險多了。

  衛天元道:「華山天險,果然名不虛傳,剛才經過蒼龍嶺,我以為已經是險絕了,誰知這千尺幢比蒼龍嶺更險!」

  正在他們想要攀登千尺幢的時候,忽然出現了兩個道士。正是曾經到過楚家,而且是曾經和衛天元交過手的那兩個道士——涵谷和涵虛。他們是前任掌門天權真人的弟子,一直還在相信他們師叔天璣道人的說話,以為師父被害一事,是和衛天元有關的。

  他們一見衛天元來到,立即怒目而視,厲聲喝道:「姓衛的,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衛天元道:「求見貴派掌門天梧道長。」

  涵谷冷笑道:「這樣快你就忘記了在揚州做過的事麼?居然還有膽求見我們華山派的掌門?快給我滾!」

  衛天元忍住氣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地來向天梧道長解釋的。」

  涵虛喝道:「用不著多說了。禮尚往來,當日你唆使楚勁松趕我們走,現在我們也只能把你趕走!」

  千尺幢是只能容一個人攀登的,他們據險把守,一動手就必定有一個人墜下懸崖。他們也正是仗著地利,才敢對衛天元加以阻嚇的。

  衛天元當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們拚命,正自無計可施,忽聽得有人叫道:「兩位師侄,不可對客人無禮!」衛天元抬頭二看,只見有兩個人已經從千尺幢上邊下來了。

  一個是華山五老中排行第三的天策道人,另一個竟然是公冶弘。

  涵谷怔了一征,說道:「師叔,這姓衛的小子也算是咱們的客人麼?」心想:「即使掌門和上官雲龍有交情,那也只能把上官雲龍的女兒勉強當作客人罷了。」

  天策道:「什麼算不算?這位衛少俠和上官姑娘一樣,正是掌門叫你迎候的貴客!」

  涵谷涵虛確是奉了掌門之命,迎接客人上山的。但他們可還未知道客人是誰。聽了天策道人的話,全呆住了。要待不信吧,他們卻是知道這位師叔從來不說謊的。

  天策行了一禮,說道:「他們不知道內裡情由,衛少俠,你莫見怪。」

  衛天元也不知道「內裡情由」究是什麼,說道:「那晚在楚家是我……」

  他本來想道歉幾句的,還未說出來,天策道人已是搶著說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實是一場誤會,請莫再提。敝派掌門已在恭候,三位貴客,請隨貧道上山。」話越說越客氣了,連申洪亦已給算在「貴客」之列。

  有天策道人引領,涵谷涵虛自是不敢攔阻了。

  公冶弘上前以主僕之禮參見,上官飛鳳道:「我來遲了吧?」

  公冶弘道:「小姐來得正是合時,天梧道長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就只待小姐前來。」

  衛天元這才明白,原來公冶弘提早一天離開揚州,乃是奉了上官飛鳳之命,來和華山派的掌門聯絡的。只不知他說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究竟是「安排」什麼。

  心念未已,只聽得忡聲當當,從山頂傳下來,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衛天元吃了一驚,說道:「是在山頂敲忡的吧?鐘聲傳到此間,還是如此響亮!」

  顯然這不是一般道觀例行的早晚敲鐘,不但衛天元覺得有點奇怪,涵谷、涵虛二人的臉上,也都現出了詫異的神色。

  天策道人解釋道:「這是敝派召集門人的鐘聲。此鐘安放在山頂的凌虛閣上,重五千四百斤,一敲起來,聲聞十里。不是有大事發生,不會敲的。」

  涵谷嘀咕道:「我們昨天剛剛回來,怎的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天策道:「貴賓來到,不就是一件大事麼?」

  上官飛鳳道:「道長說笑了,我們份屬晚輩,應邀上山,算得什麼大事。」

  衛天元也不相信巨鐘是為他而敲,但卻又多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今日上華山一事,是上官飛鳳早已得到天梧道長邀請的。只是未曾告訴他罷了。

  天策微笑道:「敝派今日是有大事待決,但倘若你們不來,這件大事還是欲決無從的。故此迎貴賓、決大事,兩事實是可以合而為一。」

  涵谷、涵虛是第二代弟子中的頭面人物,心裡不覺有點不大舒服,暗自想道:「什麼大事?天策師叔都知道了,掌門卻不告訴我們。」

  天策前面引路,一行七眾,施展輕功,經過「回心石」、「百尺峽」、「鷹愁澗」幾個天險,來到了華山頂峰。

  只見樓台矗立,星羅棋布。衛天元雖沒來過,亦已知道這是華山派弟子所住的「群仙觀」了。

  「群仙觀」前面是一個大草坪,草坪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華山派的弟子早已聚集了。

  天策道人朗聲稟報:「貴客到!」華山派弟於,頓時整飾隊容,兩旁站立,天梧道人親自出迎!

  天梧道長的以札相待,雖然是在衛天元意料之中,但如此隆重,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但衛天元有受寵若驚之感,許多華山派的弟子也覺得迎客之禮,似乎有點過分了。

  天璣道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掌門師兄,這位姓衛的客人可是齊勒銘的弟子!」

  天梧淡淡說道:「我知道,但我亦早已和你說過,齊勒銘與本派前任掌門被害一事,並無關係!」弦外之音,已是顯然有幾分責備天璣不該對客人無禮的意思在內了。

  天璣一向是跋扈慣了的,天梧性格隨和,雖有掌門之名,但實際事務,大部分卻是取決於天璣的,可說天璣乃是有掌門之實。他聽出師兄的責備之意,不覺臉色漲紅,說道:「我也並非斷定齊勒銘就是兇手,但當今之世,能夠殺害天權師兄的人寥寥元幾,齊勒銘的嫌疑恐怕還是免不了吧?」

  天梧正容說道:「我說他沒有關係,當然也包括了嫌疑在內。」齊勒銘都沒有嫌疑,衛天元當然更加沒有嫌疑了。

  天璣落不了台,硬著頭皮頂撞一句:「師兄何所見而云然?」

  天梧說道:「待會兒我自會向一眾同門說個明白!」

  天璣驚疑不定,心想:「他一向對我言聽計從,怎的今日突然變了,難道……」他心懷鬼胎,不敢再來自討沒趣,只好訕訕退下。

  天梧帶引上官飛鳳和衛天元在貴賓席上坐下,然後以掌門人身份宣佈華山派的同門大會開始。

  「本派前任掌門天權真人被害一案,迄今未破,本門上下,無不痛心。天梧繼任掌門,有虧職責,尤其羞愧。好在如今已有線索可尋,破案大概是有指望了。」

  他說完了一段話,立即就有好些心急的弟子問道:「誰是疑凶,請掌門說出來吧!」

  天梧把手一擺,示意眾門人平靜下來,緩緩說道:「大家不要心急,緝拿疑凶是要講證據的,首先咱們應該查究先掌門的死因。」

  天璣自己不便說話,向涵虛拋了一個眼色。涵虛出來說道:

  「先師是給人暗殺的,還有什麼死因?」

  天梧道:「不錯,先掌門是遭人晴算,以至身亡的。但你還記得當日的事麼?」

  涵虛說道,「那天師父接到一封剪大先生托丐幫用飛鴿傳書送來的信。嘿嘿,說起這封信,和座上的一位貴客可是有點關連,我可以說出來麼?」說話之時。眼睛望向衛天元。

  天梧道:「我想這位貴客也不會介意的,你但說無妨。」

  涵虛道:「請怒我直呼其名,這位貴客就是衛天元。說來有點不敬,當時江湖上許多人都是把這位衛先生當作、當作……」

  衛天元微笑道:「我知道,許多人甚至到了今天,還是把我當作魔頭的。你毋須顧忌,但說無妨。」

  涵虛說下去道:「衛先生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過。記得那年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衛先生在洛陽打傷了徐中岳,迫得他棄家出走避難京師。他知道衛先生一定會尋仇,就邀了他的兩位朋友聯名發出英雄帖,還請武林同道,上京助他對付衛先生。這兩位朋友,其中一個就是剪大先生。」

  天梧道:「但那天剪大先生托丐幫送來的信,說法可就兩樣了。」

  涵虛道:「不錯,那封信是說他不想捲入漩渦,並請我們也不要參與此事的。先師正是因為覺得此信與英雄帖先後矛盾,懷疑其中必有一樣是假的,因此召集本門長老會商,決定是否應該置身事外。那次會議,弟子與涵谷師兄也曾叨陪未座。會議未決,師父叫暫且散會,明日再開,不料散會未到半伎香時刻,師父已是遭人毒手了。」

  天梧道:「這封信現在看來,就沒有什麼奇怪了。和徐中岳聯名發出英雄帖那個剪大先生是假的。徐中岳所謂『避難京師』,其實乃是托庇於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他邀請來對付衛少俠的那班人,雖然也有俠義道在內,但更多的卻是穆志遙的手下。」

  涵虛道:「但這些事情,先師當時還是未曾知道的。去與不去京師,他也還未拿定主意的呢?」

  衛天元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因害怕令師來對付我,故麗先下手為強吧?」

  涵虛說道:「諒你也沒有這個本事。不過,也只能說你不是行兇之人而已。」

  衛天元道:「哦,如此說來,敢情你懷疑兇手是受我指使?」

  涵虛冷冷說道:「我沒有這樣說。你這樣發問。我也不便答覆你。因為掌門已經說過與齊家無關,我只能相信掌門的話。」弦外之音,他是仍在懷疑兇手是齊勒銘的,齊勒銘是衛天元的師叔,亦即是說他是懷疑此事和衛天元有關的了。

  衛天元淡淡說道:「只要你相信我沒有這個本事,那就夠了。

  其他的話,用不著我說。」

  天梧道長咳了一聲,說道:「題外之話,是不必多說了。回到正題來吧。當時的情形,涵虛師侄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們一聽見掌門的呼叫,趕回去看,掌門已是遭人毒手,兇手亦已逃逸無蹤。說老實話,當今之世,武功勝得過天權師兄的寥寥無幾,莫說衛天元沒有這個本領,即使是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天山派掌門唐嘉源,齊燕然、齊勒銘父子,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他們如果對天權師兄偷襲的話,也決不能在一招之內,就令到天權師兄斃命,但驗傷的結果,他又確實是被掌力震斃的,各位不覺得奇怪嗎?」

  眾人一聽,果然都是覺得奇怪。涵虛訥訥說道:「那麼依掌門師叔高見,先師的死因乃是什麼?」

  天梧說道:「我不想妄加推測,但我卻想說另一件奇怪的事。

  在先掌門天權師兄遇害之前的那半年當中,他的精神好像遠不如前,常常感到疲倦,那天的會議,就是因為他精神不佳,以至未得到決議,就不能不宣告保留的。」

  天璣說道:「那半年問,正是先掌門修練上乘內功心法的時候。他因事務繁忙,不能閉關練功,只能在早晚的空閒時間來練,也許是他練功急於求成,才有這樣病態。記得天權師兄也曾和我說過,當時他還恐怕這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呢!」

  天梧說道:「絕對不是走火人魔的預兆,也不是練功過於急進的緣故!」

  天璣道,「那你說是為了什麼?」語氣已是不大自然了。

  天梧道:「這件事最好還是讓天璇師弟來說。」

  天璣怔了一怔,失聲道:「天璇,他、他不是已經……」

  話猶未了,只見有兩個人已經走上前來。

  一個是曾任華山派長老的天璇道人,另一個更加引人注目,是四川唐家,人稱唐二公子的唐希舜。

  天璣道人面色鐵青,他的說話也好像突然被「凍結」了。

  「唐二公子,多謝你來幫我們的忙。」天梧以華山派掌門人的地位,先以接待貴賓之禮。請唐希舜坐下,然後回到主位,當眾向天璇賠罪。

  「天璇師弟,歡迎你重歸本門.當日的事,都是我做得不對,誤解了你維護本門的苦心。」

  天璇連忙賠禮說道:「這都是一場誤會,師兄無須引咎。那日我的脾氣也很不好,沒有設法澄清誤會,就拂袖而去。掌門師兄不加怪責,許我重列門牆,我已感激不盡,請師兄不要自責了。」

  那一次的事情,是因天旋不肯把業已受傷的齊勒銘置之死地,引起以天璣為首的一班同門的不滿,天梧無可奈何,只好讓他自行脫離本派的。

  當時天璣本是要求掌門師兄把天璇「逐出門牆」的,也幸虧天梧沒有採取這種決絕的手段,否則事情就比較難辦了。

  按照武林規矩,被逐出門牆,若要重歸本門,必須得到同門大會的通過。但若是自行退出的,請求重歸門戶,則只須掌門允許便行。

  天璣作賊心虛,不敢出去反對。

  涵谷涵虛則因掌門已經說過。他們師父被害一事與齊勒銘無關,而現在則正是查究死因的時候。他們雖然還有多少懷疑,但也只能等待,看死因查究的結果如何才說了。

  天璇為人耿直,和同門的關係不算很好,但也不壞。涵谷涵虛都不反對,旁人更加不會反對。

  天梧見眾人都不出聲,便道:「天璇師弟,請你說說先掌門的死因。」

  天璇說道:「天權師兄遇害前的病態,我也曾經懷疑是由於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我曾經為了此事,向齊燕然老前輩請教。

  我是得到了掌門師兄的同意才去的。」

  天璣冷冷說道:「你和齊家的交情根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你喜歡什麼時候去拜訪齊燕然,那是你的私事。用不著假借前掌門的名義。」言下之意,自是指天璇捏造前任掌門的遺言,「死無對證」了。

  不料一直站在他這一邊的涵虛卻忽他說道:「這件事情,我倒是也曾聽得先師說過的。他說要判斷是否因練功失當而生的毛病,那是必須在武學上有廣博見識的,當今之世,能夠達到這個標準只有兩人,一個是上官雲龍,一個是齊燕然。他說他本來想去向齊燕然請教的,但因事務羈身,只好耽擱下來。當時天璇師叔在場,天璇師叔說,師兄以一派掌門的身份,即使能夠抽身,似乎也不宜向別人討教。不如讓他去吧。」

  既然有涵虛證實此事,天璣自是無話可說了。

  天梧道:「齊燕然怎樣說?」

  天璇道:「他問天權師兄的病態,又試了我的內功,他的判斷是:這並非走火入魔的預兆,懷疑另有病因。」

  天璣冷笑道:「齊燕然的話就能夠完全相信麼?」

  天璇說道:「不錯,我對齊燕然的武學雖然佩服,但也怕他判斷有誤的。故而我決意以自己一試,閉關四十九日,練天權師兄研究出來的本門上乘內功心法,結果大家也都知道,雖然我是未到期限,便即開關,元氣稍為受損,但直到如今,卻還未見有天權師兄那些病狀。」他以四十九日練上乘心法,可說是比天權道人更為「急於求進」了。

  天梧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反證,證明前掌門在那半年間精神不濟,井非是因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

  涵虛想起一事,問道:「天璇師叔,齊燕然的判斷我是曾經聽你說過的。但後面那句,他懷疑先師另有病因,你卻好像未曾說過。他猜測的是什麼病因?」

  天璇說道:「病因若說出來,恐防會惹同門疑猜,而且,這也只是齊燕然的一種猜測,在當時還未能當作定論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言講。」

  天梧道:「好,那你現在可以說出來了。」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都是驚疑不定。因為這句話的意思,亦即等於是說,齊燕然當時的猜測,現在可以作為定論了!正是:

  另有病因案中案,處心積慮最堪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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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濕羅衣(1)

  天璇緩緩說道:「據齊老前輩的猜測,天權師兄可能是中了毒而不自知。」

  天璣哼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涵虛則忍不住說道:「先師內功深厚,除非是孔雀膽、金蠶盅、蝮蛇涎、黑心蘭之類的劇毒,否則恐怕也難令他中毒。而且哪有中了毒半年之久,自己還未知道的道理?」

  天璇說道:「齊老前輩說,這恐怕是一種下毒方法極為高明的慢性中毒,中毒的人,極難覺察,日子久了,才有似病非病的感覺。但即使是醫術高明的大夫,單從脈象,也看不出中毒跡象的。」

  涵虛說道:「有這樣厲害的慢性毒藥嗎?」說話之時,眼睛望著唐希舜。

  唐希舜道:「據我所知,這是有的。我們唐家製煉的毒藥,可以令受毒者一年之後方始死亡,平日毫無異狀。但在這方面,我們唐家的毒藥還不是最厲害的,用來對付內功高明的人,就難以遮瞞了。另外兩家的慢性毒藥,卻是可以殺人於不知不覺之間,一等的武學高手,也是防不勝防。」

  涵虛仍是有所懷疑,問道:「這種慢性毒藥,是必須連續下毒,而非一次過的吧?」

  唐希舜道:「不錯,對付令師這樣內功深湛的人物,份量必須下到恰到好處,多了就被覺察的。所以必須連續下毒。」

  涵虛說道:「如此說來,下毒的人,必須是日常能夠接近他的人了?」

  唐希舜道:「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回答。」想了一想,繼續說道:「根據令師的病態推測,那種毒藥,也不是可以將他置於死地的毒藥,乃是令他的功力逐漸消退的毒藥,那個下毒的人,顯然對他的內功深淺,也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若是用可以致命的毒藥,一定會給令師覺察。」

  涵虛吃了一驚。惶然說道:「如此說來,有嫌疑的人,那就屈指可數了。我恐怕就是最值得懷疑的一個。」

  天梧道:「涵虛師侄,你別多心,我們當然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唐希舜說道:「我也只是根據中毒的跡象推測而已,沒有實際證據之前,不放說絕對無誤,根據我的推測,那個人恐怕還是一個工於心計,善於把握機會的人。」

  涵虛道;「善於把握機會,那是什麼意思?」

  唐希舜道:「那人下毒的時機選擇得很好。」

  涵虛道:「你是說他選擇先師在練本派上乘內功心法的時候下毒?」

  唐希舜道:「不錯,因此當出現了精神恍惚,不時感覺疲勞等等現象之時,他會以為這是練功急於求進所生的毛病,甚至懷疑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卻不知他的功力已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逐日消減了。」

  天梧說道:「多謝唐二公子給我們講解了這種慢性毒藥的性能。我看這個推測很是合理。」

  天璇說道:「那人下毒手的時機也選擇得很好,天權師兄看了剪大先生那封信之後,心神自是難免不安,而這個人又是他絕對意想不到會暗殺他的,因此這個人才能夠一擊成功。」

  天璣冷笑道:「你倒好像親眼看見似的!」

  天璇正容說道:「兇手行兇的情形我當然沒有看見,但前掌門剛被害死之後的遺容,都是我們都見到了的。他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十分詫異,假如不是他熟識的人,他怎會有這種表情?」

  在長老中排名第三的天樞道人比較穩重,說道:「我不敢說這個推測不合理,但也只是推測而已。假如找不到真憑實據,就信以為真的話,恐怕反而會引起同門的彼此猜疑。」

  天梧道:「不錯,沒有憑據,是不能斷案的。但冥冥之中,似乎也有天意,我恰好保存了前掌門師兄的一件遺物,當初是沒想到可以用為兇手的罪證,現在卻似乎可以派上用場了。請唐公子代為鑒定一下。」

  涵谷、涵虛不約而同問道:「是什麼遺物?」

  天梧說道:「是天權師兄喝剩的半壇松子酒。天權師兄井非酒徒,但卻習慣在飯前喝兩杯他自釀的松子酒,我保留他喝剩的半壇,原意是想在拿到真兇,替他報仇之後,讓大家分喝的。」說話之間,已經有門下弟子把那半罈酒拿出來。

  天樞說道:「這罈酒我記得也曾喝過的。」他一說天璣馬上就接下去說道:「不錯,我也曾喝過的。天權師兄有時叫我們陪他吃飯,我們也總是多少陪他喝兩杯的。喝過的不僅是我們兩個。」

  唐希舜不作聲,蘸了酒就放在口裡嘗。半晌,點了點頭。涵虛連忙問道:「是毒酒麼?」

  唐希舜道:「不錯。酒中正是含有那種慢性毒藥。」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的面色全都變了。

  唐希舜繼續說道:「這種毒酒,偶然喝一兩杯不妨事。但若兩三天喝一次,喝上兩三個月,那就不同了,普通人還不怎樣,練有內功的人,功力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給這毒酒逐漸化去。」他這番話表面井非針對天璣,但卻說明了他何以沒有中毒的原因。

  天璣作賊心虛,故意喃喃自語:「有這樣神奇的毒酒?」

  唐希舜接著說道:「這種毒酒,還有一樣特點,藏的日子越久,毒性越厲害。以現在這半罈酒來說,喝一杯雖然還是並無大礙,但卻會感覺心跳加速了。」

  天梧接過那壇毒酒,倒了一小杯喝下,說道:「不錯,果然如此!」隨即眼睛望著天璣,說道:「你要不要試試?」

  天璣已經覺察到天梧的目光有異,澀聲說道:「為什麼只叫我試?」

  天梧道:「沒什麼,我見你好像還不相信這是毒酒。」

  天璣不敢發作,只好說道:「師兄已經試過,我不必試了。

  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天梧道:「請說。」

  天璣道:「毒酒已經證實,那麼接照合理的推測,兇手似乎就應該是本門弟子了?」

  天梧的性格一向是優柔寡斷的,天璣以為他的答覆頂多是模稜兩可的,哪知他竟然斬釘截鐵的道:「不錯,外人怎能長期在前掌門的飲食之中下毒?」

  天璣道:「然則那個兇手和下毒的人也應該是同一個人了?」

  天梧道:「不錯,我也認為你的推測極為合理。因為這種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事情,通常都是不敢讓第二個人知道,只能自己幹的。」

  天璣強攝心神,不讓聲音顫抖,說道:「我的疑問就在這裡了。前掌門師兄是給掌力震斃的,身上沒有傷痕。當時我們曾研究過這是哪派武功,結論是大摔碑手和錦掌合而為一的掌力。

  這種武功是剪家的獨門武功,但剪大先生也未練成的。故此我們都是大惑不懈。莫說剪家武功不會傳給外人,即使要練,亦非易事。本門弟子,恐怕不會有練成這種武功的吧?」

  天梧忽道。「你錯了!」

  天璣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那個本門弟子是誰?」此時已是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了。

  天梧似是怔了一怔,說道:「什麼是誰?」

  天璣道:「那個練成了剪家玫門武功的本派弟子!」

  天梧好像開始懂得他的意思,微笑說道:「你別著急,我說的不是這個。本門弟子有沒有誰練成剪家的武功我不知道,我要說的只是這種以剛柔掌力合而為一的武功,已經不是剪家的獨門武功了!」

  天璣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說道:「恕我狐陋寡聞,不知還有哪個門派有這種武功?」

  天梧說道:「據我所知,最少有一個人已經練成這種武功。」

  天璣遲疑半晌,問道:「那人是誰?」雖然他知道師兄說的不是本派弟子,心頭還是禁不住卜通卜通的跳。

  天梧緩緩說道:「這件事最好請衛少俠來說,他是和那個人交過手的。」

  衛天元站起來道:「未說出這人是誰之前,我要先講一件事情。我有一位世伯,名叫姜志奇,他是被人毒死的。」

  天璣又忍不住道:「他被人毒死,和我們說的事有何相干?」

  衛天元道:「請少安毋躁。我要說的不是這位世伯,是他的妻子。你有耐心聽麼?」

  天璣只好說道:「請說下去,」

  衛天元繼續說道:「這位姜夫人在丈夫被害之後不久,也遭人暗殺。不見血,也沒傷痕,只是頂門微凹,不知貴派掌門被害的情形是否一樣?」

  天梧道:「完全一祥。」

  衛天元道:「當時我也深受困惑,懷疑是否剪家的人所為。

  但我知道剪大生並沒練成這種武功,倘若是剪家的人幹的,那就只能是剪二先生。但剪二先生卻又是早已半身不遂的,他又怎能跑得這樣快呢?」

  「這個疑團直到去年我在秘魔崖碰上那個人的時候,方始揭破。原來剪二先生因練功不慎,走火入魔,得這個人之助,脫了險難。但也被這個人誘人歧途,和他交換武功,而且任由這個人冒充他的。」

  說到這裡,有幾個人已是不約而同的叫起來道:「慕容垂!」要知華山派雖然沒有參加秘魔崖之戰,但慕容垂日充剪二先生一事,卻是早已傳遍江湖的了。

  衛天元道:「不錯,是慕容垂。那日我在秘魔崖與他交手,傷在他的掌下。他用的就正是剪家那種獨門武功。後來真的剪二先生到場,這才揭破他的面目。剪二先生雖然也被他用寒冰掌所傷,但終於亦已將他擊斃了。」

  天梧忽道:「且慢,你說慕容垂是用什麼武功傷了剪二先生的?」

  衛天元道:「寒冰掌!」

  天梧道:「寒冰掌和火焰刀不是白駝山的武功嗎?」

  衛天元道:「不錯。慕睿垂正是白駝山主宇文雷的師兄。他和剪二先生決生死,當然不敢用剪家的武功,只能用本門武功了。」

  天梧道:「晤,如此說來,事情可說是已經明白了一半了。」

  天璣心頭卜卜的跳,強作鎮定,說道:「恕我愚魯,我還是不懂。衛天元說的這件事情。只能證明慕容垂也會剪家武功而已,與本門弟予有何關係?與其懷疑本門弟子,不如懷疑兇手是慕容垂了。」

  瑤光散人已是忍不住說道:「怎麼沒有關係,兇手的武功也可是慕容垂教的呀!」她從天璣臉上的神色,己是猜到幾分了。

  天璣明知會惹嫌疑,但卻不能不辯:「你這推測,似乎不大合理。剪家的濁門武功是這樣容易練成的嗎?最少恐怕也得十年八年吧?本派弟子,除非離開華山,否則又怎能長時間練別派的武功,而不給人發現?」

  瑤光散人道:「假如我是本門長老的身份,晚間偷練別派武功,叉有哪個弟子敢來窺探?而且由我來練,當然要比一般弟子容易成功。武功之道是一理通、百理融的。有本門的上乘內功做底子,又有『名師』指點的話,即使練別派一種深奧的武功,相信也無需十年八年吧?」

  天璣登時板起臉來,說道:「六師妹,你當然不是說你自己。

  說清楚點,你究竟是懷疑誰?」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我沒有說哪一個,誰作賊心虛,我就懷疑誰!」

  天梧打了個手勢,緩緩說道:「現在正是應該冷靜下來,查究真兇的時候,請大家先真爭吵!」

  天璣面紅耳赤,咕嚕道:「六師妹分明是指桑罵槐!」

  天梧道:「六師妹也沒有指明是哪一個,不過,我認為她的推測是有道理的。」

  天璣道:「什麼道理?」

  天梧道:「大家還記得先掌門被害那天,有個十分可疑的人物也在山上出現麼?是個我們從沒見過的中年婦人,好在武當派的玉虛道長當時正在本山作客,他認得這個妖婦。」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他也認錯人。起初他以為是穆氏雙狐中的銀狐。

  後來才知道不是銀狐,是銀狐的姐姐金狐。」這件事情,華山派弟子都已知道,天梧也就用不著多加解釋,何以後來知道不是銀狐而是金狐了。

  但卻有人問道:「是金狐那又怎樣?」

  天梧說道:「金狐正是白駝山主的妻子!」這件事情有很多人是還未知道的,聽罷不禁都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天梧繼續說道:「穆家的祖先是從唐家偷學毒功的。金狐可說是當今之世有數的使毒高手,排名相信下會在五名之外.唐二公子,我說得對麼?」

  唐希舜道:「不錯,她使毒的本領雖然源出唐家,但有某些毒藥的配方,其陰毒之處,已是在我們唐家之上。例如我懷疑貴派掌門所中的那種慢性毒藥,就是其中之一。」

  天梧說道:「現在不是懷疑,而是已經證實了。先掌門的死因有二,中毒於前,被人用剪家那種剛柔兼濟的掌力擊斃於後。

  善於使毒的主狐是白駝山主的妻子,懂得使用剪家那種武功的慕容垂是白駝山主的師兄。但若不是先掌門熟悉的人,他也不至於猝不及防,便遭暗算,你們說這個兇手是不是和白駝山有關?」

  眾人驚疑不定,誰都不敢作聲,只有天璣說道:「根據現在已知的事實看來,和白駝山有關,大概是沒有疑問了。但若說是本門弟子所為,這個、這個……」

  天梧道:「你認為還是沒有確實的憑證?」

  天璣不作聲,不作聲即是等於默認。

  天梧忽道:「上官姑娘,我們所需的憑證,不知你帶來沒有?」

  上官飛鳳道:「已經帶來了。請你過目。」說罷,交出兩封信。

  這剎那間,全場鴉雀無聲,跌一根針在地下也聽得見響!

  天梧看過那兩封信,把第一封先折起來,緩緩說道:「天璣師兄,這封信好像是白駝山主寫給你的,對不住,我已經看過了。」

  登時許多人七口八舌的問道:「信中寫的是什麼?」

  天璣也算應變得宜,儘管心頭劇跳,臉上的神色卻還能夠保持鎮定,他沒有去接那封信,卻道:「我和白駝山主素不來往,他怎會有書信給我?掌門師兄,請你念這封信給大家聽聽。」

  天梧道:「不必照念了,簡單說一說信中的意思吧。天璣師兄,白駝山主似乎很看得起你。他要你早日設法,接掌華山派掌門之職,嗯,我無德無能,當初本來也說好只暫行代理掌門的……」

  天璣作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樣,立即打斷他的話,叫起來道:「掌門師兄,請你別受奸人挑撥!」回過頭來,厲聲喝道:

  「上官姑娘!這封信你是怎樣得來的?」

  上官飛鳳平靜說道:「是我的爹爹截獲的。白駝山主和我爹爹作對,如今已是勢成敵國。他暗中偵查我們的人,我們也暗中偵查他的人。他派人送信,『不巧』正撞著我們這位申大哥。」

  申洪說道:「我繳獲這封信,呈給主公,主公又叫我馬上送來給小姐的。」

  天璣冷笑道:「這還不明白嗎,是有人假造白駝山主的書信,來陷害我!」

  他的自辯,倒是說得一部份人心中起了懷疑了,這些人俱是想道:「不錯,上官飛鳳是衛天元未婚妻,他幫衛天元來陷害天璣長老,那也不是奇事。」

  涵谷站出來說道:「白駝山主的筆跡我們都未見過,也不知是真是假。茲事體大,請掌門師兄慎重處理。」

  天梧說道:「我當然要慎重處理的,嗯,這裡還有一封信,受信的人是白駝山主,發信的人沒有署名,但字跡卻好像是咱們的熟人,請各位師弟師妹幫眼看看。」

  天璣的排行僅次於天梧,按道理是該他先看的。他不敢接,略一遲疑,瑤光散人心急,已經拿過來先看了。她看信的時候,其他的人也圍攏過來。

  這封信和剛才那封信又不相同。信箋很薄,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還有幾個小小的「斑點」,「斑點」白中帶黃,好像是有實質的東西凝結成的。瑤光散人用指甲一刮,聞了一聞,說道:

  「是白蠟的粉未。」有經驗的人可以看得出來,原來的信件乃是封在一顆蠟丸之中,以利傳送,又可保密的。

  這封信寫的是蠅頭小字,只有幾行,字體寫得倒還端正。除了天璣之外,天策、天璇、天樞、瑤光四位長老和第二代的兩大弟子涵谷、涵虛都圍攏來看,他們都是練有上乘武功的人,視力極佳,字體雖小,看得倒還清楚。

  但一看之下,他們卻是不禁面面相覷了。

  那幾行字寫的是:囑辦之事,己按計劃進行,一切均如預期。目前時機已至,為防萬一,有人接應更佳。知名不具。

  天樞訥訥說道:「咦,這真的好像是,好像是他的筆跡。」

  瑤光散人道:「什麼好像,分明是他的筆跡!」說罷,忽然哼一聲,面向著天璣,大聲問道:「天璣,你和白駝山主圖謀的是什麼大事?」

  天璣怒道:「你胡說什麼?」暗自思量:「只要那個人不給他們知道,我還可以有辯解的機會。」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你拿去自己看,你敢說這不是你的筆跡麼?」

  天璣裝模作樣,看過之後,氣得雙眼翻自,說道:「真是卑鄙!」

  瑤光道:「誰人卑鄙?」

  天璣道:「當然是那個假冒筆跡的奸人!哼,他假冒我的筆跡,確是十分相似,但可惜經不起推敲!」

  瑤光冷笑道:「那天,前掌門師兄遇害,我們進去的時候,你已經在那裡了。」

  天璣道:「我是一聽見天權師兄的呼叫,就趕去的。總有一個最先到達的人,這又有什麼稀奇?」

  瑤光道:「對你來說,是不稀奇。但這一件再加上這一封信,可就經不起『推敲』了!」

  涵虛忽地說道:「這封信是不是天璣師叔的筆跡,我不敢斷定。但那天散會之後,天璣師叔卻是和我們在一起的。」

  天梧道:「你說『我們』那就不只兩個人了,還有誰?」

  涵虛道:「是涵谷師兄和我們一起。」涵谷不愛說話,只點了點頭,表示師弟所言是實。

  天梧道:「好,你說下去。」

  涵虛繼續說道:「我們一聽見師父的呼叫,連忙趕去,我們跑得沒有師叔快,所以來得遲了。」

  他這麼一說,不啻是給天璣提出了一個有力的反證。

  要知問題的關鍵不在來的遲早,而是天璣也是在聽見了掌門的呼叫之後才趕去的,那即是說暗算天權真人的另有其人了。

  天梧本來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天璣是兇手的,聽得師侄這麼一說,也不禁有點懷疑。涵谷、涵虛是天權真人的兩大弟子,他們對師父的忠心是無可懷疑的,假如不是事實,他們沒有香天璣辯護的道理。

  天梧遲疑片刻,回過頭來問天璣道:「那封信你又如何解釋?」

  天璣自覺有了指望,登時挺起胸膛,作出理直氣壯的神態,指著上官飛鳳道:「關於這封信的事情,我正想請上官姑娘解釋。」

  上官飛鳳道:「哦,你要我解釋什麼?」

  天璣道:「這封信沒有具名,但卻是有發信的日期的,是麼?」他是在看過那封信之後說的。

  上官飛鳳道:「這封信我只是奉家父之命轉交給貴派掌門的,並沒有私自拆開來看過。」

  天樞再看一看那封信,說道:「不錯,發信的日期是去年七月初三。」

  他說的這個日期正是天權遇害之前大約一個月左右。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這封信是求白駝山主派人接應或協助的,一去一來,一個月左右剛好可到,那個派來的人亦已經證實就是白駝山主的妻子金狐了。」

  天璣成竹在胸,語調反而平靜下來,說道:「金狐是否白駝山派來的幫兇,這件事我們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但不是現在。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究這封信的真偽。好,就姑且當作是我寫的,但一年前我寫給白駝山主的密信,又怎能落在上官雲龍的手中?白駝山主不會親手交給他吧?難道也是上官雲龍截獲的?

  再說,倘若這封信早已落在上官雲龍手中,自駝山主又怎會知道這封信的內容,馬上派人來呢?」

  天梧聽他說得有理,把眼睛望向上官飛鳳。

  上官飛鳳說道:「我已經同過申洪,這封信並不是在途中給我們的人截獲的。」

  天璣立即問道:「如此說來,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這封信是令尊從白駝山主手中奪來的!」

  誰都知道這是不合情理的,天璣發問的用意,不過是要問得她啞口無言而已。

  哪知上官飛鳳卻一本正經的答道:「莫說家父的武功未必勝得過白駝山主,即使勝得過他,家父也不知道他的手中有你親筆寫的這封信。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秘密的洩露,只有兩個可能,其實是不止的。」

  天璣冷笑道:「你憑什麼咬定是我親筆寫的,我暫且不管。

  我只問你,依你的說法,你是知道這封信令尊是怎樣再來的了?」

  上官飛鳳斬釘截鐵的道:「不錯,我已經知道!」

  天璣厲聲道:「好,那你說出來吧!總不會是白駝山主自動交給令尊的吧?」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道:「你說對了一半。」

  天璣一愕道:「說對一半,什麼意思?」

  上官飛鳳道:「實不相瞞,的確是有一個人把這封信交給家父的。不過不是白駝山主罷了。」

  天璣心想:「只要不是白駝山主,我就好辦。」厲聲喝道:

  「這人是誰?」

  上官飛鳳遊目四顧。

  天璣冷笑說道:「這個人乃是『烏有先生』,你根本就說不出來,是不是?」

  上官飛鳳忽地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人已經來了,與其我說,不如讓她來說更好一些!」

  話猶未了,只見那個人已經走出來了。

  那人除下面紗,是一個妖艷的中年婦人。

  涵谷涵虛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失聲叫道:「金狐!」

  天璣比他們更加吃驚,這剎那間,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封信是我支出來的!」金狐一開口就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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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50: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濕羅衣(2)

  天璣一呆,叫道:「宇文夫人,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此際他才明自上官飛鳳說的「一半」是什麼意思。主狐是直接參與其事的,她知道的秘密比她的丈夫更多。

  金狐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是願意自己供出來呢,還是由我說出來呢?」

  天璣只道金狐已經落在華山派手中,力求自保,把罪過都推到自己頭上。不由得氣怒文加,厲聲喝道:「金狐,我若不是墜人你們的陷講,也不至於幫你們謀害師兄。今日若不先殺了你,我死不瞑目!」

  他怒氣沖沖的奔向金狐,但剛一邁步,就給天梧攔住,天梧喝道:「你可以和她對質,不准私自殺人滅口!」

  就在此時,一個老道士突然從人堆裡跑出來,身法快得難以形容,只一眨眼,就跑到金狐跟前,喝道:「騷狐狸,竟敢叛夫投敵,我斃了你!」大喝聲中,一掌劈下。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只見劍光一閃,上官飛鳳已是攔在金狐身前,喇的一劍,刺向那老道士的虎口。

  老道士化掌為指,錚的一聲,把上官飛鳳的劍彈開。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亦已如飛來到,一個龍爪手,抓那老道士的琵琶骨。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老道士霍的一個鳳點頭,反手一個掌刀,斬衛天元右臂。衛天元趕忙沉肩縮肘,雙掌劃圈,化解對方勁力。

  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如閃電,上官飛風如影隨形,明晃晃的劍尖亦己指到那老道士的後心。

  掌風劍影之中,老道士發出狼曝也似的號叫,身形儼如大鳥飛騰,轉眼掠出雙丈開外。

  上官飛鳳顧不得追他,忙把衛天元扶穩,道:「不礙事麼?」

  衛天元道:「好在有了上次經驗,大概不至於大病一場了。

  不過,首先當然還得多謝你們……」

  衛天元話猶未了,眼前又已出現了新的變化。哪老道士竟然不顧自己受傷,又向天璣站立之處衝過去了。他的左肩已經給上官飛鳳刺了一劍,仍然步履如飛。

  此時華山派弟子都已經看清楚這老道土是誰了,許多人失聲叫道:「咦!怎會是他?」

  天梧喝道:「守拙,你幹什麼?」

  原來這個老道士並非華山派的弟子,只是一個從外地來的掛單道士,他來到華山的時候,是有病在身的。病好之後,說是感激眾人對他好,就不願走了。他沒有什麼本事,動作笨拙,狀似癡呆,前任掌門天權真人就賜他一個道號,叫做「守拙」。

  華山群仙觀是個規模甚大的著名道觀,像這種收留外地來的雲遊道土之事,經常都有,何況他又是貧病無依,因此誰也沒有認真查究他的來歷。

  前任掌門天權見他癡呆,又沒有什麼本事,就讓他在自己的身邊,做些輕便工作,例如烹茶掃地之類。他服侍天權三年,頗得天權歡喜。天權賜他道號「守拙」,門下弟子都叫他做「拙道人」。

  哪知這個拙道人如今卻是一點也不笨拙!

  平日的龍鐘老態不見了,彎腰駝背的模樣也改變了。他縱躍如飛,衛天元的擒龍爪和上官飛鳳的幻劍都攔他不住,武功之高,簡直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天梧喝道:「守拙,你幹什麼?」那老道士道:「你給我滾開!」聲到人到,雙掌齊飛,一掌打向天梧,一掌打向天璣。

  天璇剛好站在天梧身後,搶出來接了他的一掌。這一掌他本來是要打天璣的。

  天梧內功最高,天璇曾經閉關練功,此時的功力亦已不在天梧之下。不料他們合力抵擋,仍然抵擋不住。

  天梧倒躍三步,失聲叫道:「火焰刀!」

  天璇也在同時失聲叫道:「寒冰掌!」

  火焰刀和寒冰掌乃是白駝山的獨門武功,天策、天樞、瑤光齊聲怒喝:「好呀,原來你是白駝山妖人!」

  那老道上出掌如電,天策等人還未來到,他的第三掌已是向著天璣打下來了!

  天璣喝道:「你要殺人滅口!」

  那老道士喝道:「不錯,我正是要殺你滅口!」

  天璣早已拔劍出鞘,一招「三轉法輪」,就向那老道士刺去。

  「三轉法輪」是華山派劍法最凌厲的一招,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個劍點,即是說一招之間,可以遍刺對方九處穴道。天璣又是華山派中的第一劍木高手,在生死關頭,使出拚命的一招,其厲害可想而知。

  叱吒聲中,兩條人影倏的分開,天璣像一根木頭似的晃了兩晃,「卜通」倒地。那老道士血流滿面,轉身飛奔。原來他的雙眼亦已給他刺瞎!

  天梧叫道:「師弟,師妹,不可和他拚命!」天策天樞只覺一股熱風撲面面來,那老道土已經從他們身旁掠過了。

  衛天元道:「不能放過這個妖人,鳳妹,咱們上吧!」

  他正想和上官飛鳳上前攔阻,金狐卻道:「不必你們動手,他活不了的!」

  話猶未了,只見那雙目已瞎的老道士碰上一棵樹,徒然間狂性大發,喝道:「誰敢攔我!」呼呼兩掌,把那棵樹打得如受狂風搖撼,枝斷葉落,片刻只剩下一條光禿禿的樹幹。但他撞在樹上,亦已撞得頭破血流,終於倒了下去。七竅流血,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唐希舜道:「穆家的七煞針果然厲害,唉,但這種歹毒的暗器……」

  金狐向唐希舜遙遙一揖,說道:「多謝唐二公子誇獎和規勸。

  但對付這種妖人,也只能用這種歹毒的暗器,下次我不會再用的了。」

  眾人這才知道,這老道士雖然先後和衛天元、天璇、天梧等人對掌。又接連受了上官飛鳳和天璣的劍傷,但置他於死地的「致命傷」卻還是金狐的毒針。這老道武功之高和金狐毒針之厲害,同樣令人吃驚不已。

  華山派弟子湧上去問候掌門,天梧苦笑道:「好在有天璇師弟和我合力抵擋,現在不礙事了。」眾人一看,他的手掌好像給燒紅的鐵塊烙過一般,而天璇的手掌卻好像變成了一塊冰,和他握手的人都感覺冷得難受。眾人都是不禁駭然。

  一眾弟子見掌門沒事,這才開始去注意倒在地上的天璣。

  天樞道:「這廝好像還沒有死!」

  天璣動了一動,終於能夠開口了,他嘶啞著聲音道:「掌門師兄,我罪不容誅,你肯讓我說話麼?不說出來,我死不瞑目!」

  天梧正是要他說話,當下用手掌貼著他的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道:「你說吧,首先請你告訴我:這妖道是誰?」

  天璣道:「他是白駝山主的大師兄,名叫司空照。慕容垂則是白駝山主的二師兄。慕容垂會剪家的獨門武功。他也會!我有份謀害天權師兄,但下手殺害天權師兄的人卻不是我,是這個改名守拙的司空照!」

  他說出這個老道士的來歷,眾人方始恍然大悟。

  要知守拙乃是服侍天權的人,自從他來到華山,一直又是裝癡扮呆,天權對他自是毫不提防的了。一眾弟子,心裡都是這樣想道:「怪不得掌門被害之時,臉上留下那樣一副驚奇已極的神情,恐怕他死了也不能相信,這個體態龍鐘的癡呆老道,竟然會對他實施殺手!」

  瑤光想起前掌門的慘狀,罵道:「雖然不是你親手行兇,但你勾結妖人,謀害掌門,也可說是喪心病狂已極了!」

  天梧柔聲道:「他如今已知仟悔,師妹,你就別要再罵他了。」

  天璣臉上的肌肉已因痙攣而變形,嘶啞著聲音說道:「我是該罵、該殺的。掌門師兄,即使你肯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只怪我自己意志不堅,如今後悔也遲了。」

  天璇道:「他們用什麼引誘你?」

  天璣道:「白駝山製煉的一種毒品,名叫神仙丸。我被誘吸毒,上了毒癮。身不由己,被他們控制,到了司空照來此潛伏,我更是只能任由他擺佈了。」

  天璇道:「你若不是懷有野心,也不至於任人擺佈。」

  天璣道:「不錯,我是利欽熏心,他們答應扶助我做掌門。

  據我所知,他們用這種手段,已經控制了江湖的一些幫派。」

  眾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天梧道:「各大門派之中,有沒有他們的人?」

  天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天璇道:「金狐就是你請白駝山派來的人吧?」

  天璣應了一個「是」字。此時他說話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弱,但斷斷續續,還是說出了內裡情由。

  他和司空照是為了預防萬一失手,才請金狐來協助的。主狐善於使毒,又有一種煙霧彈,必要時可以掩護他們逃走。

  說至此處,他突然提高聲音道:「這妖狐就是誘我服毒之人,白駝山主的許多壞主憊,也是她替丈夫出的。你們若放過她,我死不瞑目!」

  他這樣一說,天梧倒是感到為難了。

  他不知道金狐何以肯來作供,但她既然做了主要的證人,而且又替華山派殺了害死前掌門的兇手司空照,按道理說是應該准她將功贖罪的。

  華山派弟子以涵谷涵虛為首,將金狐團團圍住,等候掌門命令。

  天梧卻把眼睛望向上官飛鳳,說道:「上官姑娘,金狐是你請來的,貧道想聽聽姑娘的意見。」他這麼一說,華山派的弟子登時也把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會替金狐求情,哪知她卻說道:「涵谷、涵虛兩位道長,請你們看清楚。當日你們所見的那個金狐,是否就是此人?」

  涵谷涵虛疑團滿腹,齊聲說道:「沒錯呀,她不是金狐還能是誰?」

  話猶未了,站在他們面前的「金狐」忽然開始有點改變了。

  改變的不是面貌,而是「儀態」。金狐的那種妖冶的「騷態」不見了,雖然還不能說是怎樣端莊,卻已是令人看得「順眼」許多。

  接著她把臉上的一顆「痔」抹去,笑道:「小時候,爹娘有時也會認錯我們姐妹的。我和姐姐在面貌上的分別只有這顆痣她的痞是天生的,我這顆是自己安上去的。」

  到了此時,不但容貌有了一點改變,連聲音也改變了。

  聲音的改變更大。金狐的口音是甘肅、寧夏一帶的漢人口音,她說的卻是地道的「中州話」(河南話)。眾人都知道銀狐和齊勒銘的關係,先是齊勒銘的情婦,後來才成為他的妻子的。

  但不論是情婦還是妻子,自從她十八歲和齊勒銘開始相識,大半生的時間,除了兩次短暫的分手之外,都是跟著齊勒銘在一起的。而齊勒銘正是河南人氏。因此她也才會跟著齊勃銘講中州話。

  那次華山派弟子在北京的「什剎海」碰上齊勒銘,銀狐也是在齊勒銘身邊的。當時武當派的長老玉虛子在場,曾為他們指出金狐與銀狐的分別。銀狐靠玉虛子的指證才得解圍。

  如今華山派弟於是第二次碰上銀狐,在銀狐露出「原形」之後,毋須玉虛子在場替她分辯,華山派弟子也看得出她不是金狐了。

  涵虛仍然有點懷疑,問道:「齊夫人,金狐是你的姐姐,為什麼你反來幫我們的忙?」

  銀狐穆娟娟忽地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倘若是你們求我,給我磕頭也不行!」

  說也奇怪,涵虛受她奚落,倒是並不生氣,反而向她施了一札,說道:「齊夫人,上次京師相遇,我們不知此案內情,多有得罪。今日你給我們找出真兇,邵使你只是衝著上官姑娘的面子,我們也還是要多謝你的。」

  原來銀狐說的那一段活,不過是重複上一次說過的話。其時乃是玉虛子替她解圍之後,華山派弟子仍然要她說出金狐的蹤跡,方始肯放她走。她拒不就範,上官飛鳳便出來作調人,要華山派弟子改為向她請求。那段話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那次他們圍捕金狐也沒成功,不過這一段話他們還是記得的。如今從銀狐口中重複說出來,當然更加可以證明她的身份了。

  本已奄奄一息的天璣道人,忽然歎了口氣,說道:「原來你果然乃是銀狐,我也上了你的當了。」

  穆娟娟笑道:「我倘若不是冒充姐姐,你怎肯供出實情?」

  天璣歎了一口氣之後,卻道:「我雖然上了你的當,但我也要多謝你。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永遠隱瞞下去,恐怕我內心所受的痛苦更甚,活著也不過行屍走肉而已。如今我說了出來,死了心中也可稍得安寧。」

  天梧緩緩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雖然悔悟嫌遲,總勝於至死不悔。我可以減輕你的刑罰,只削除你的長老尊銜,准你仍以本派弟子身份葬在本山。」

  天璣大喜道:「多謝掌門師兄。」

  天梧朗聲為他念往生咒:「罪孽纏身,永無安樂。欲求超度,唯有悔改。棄此殘軀,得大解脫!天璣,你去吧!」

  天璣在他的唸經聲中,閉上雙眼。

  天梧唄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一眾弟子,宜以天璣為鑒!」

  華山派得報掌門被害的大仇,對穆娟娟、上官飛鳳、衛天元三人自是十分感激,以往的仇怨當然是一筆勾銷了。

  第二天,他們三人在已經參加過對前掌門的安靈典禮之後,便即告辭。天梧送了一程,瑤光散人和她的弟子青鸞卻並不跟隨掌門回去,她們還要多送一程。

  瑤光散人素來是冷若冰霜的,和他們的交情,也並不比華山派其他的人和他們的交情深。他突然表現得「過份熱情」,倒是頗出他們意料之外。

  走了一程,瑤光散人說道:「衛少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俠家裡,我們師徒上了奸人的當,與你們為難,思之有愧。多謝你們不記舊仇,反而來幫我們的忙。」

  衛天元道:「誤會揭過就算,還提它作甚?」

  瑤光散人道:「但聽說楚大俠已經被逼毀家逃亡,這也都是我們連累他的。」

  衛天元道:「即使沒有你們這件事情,楚大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這次他們不過是提前進難而已。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瑤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們父子是逃往哪裡嗎?」

  衛天元道:「當時大家都急於離開,我們是最先走的。我們走的時候,楚大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說待他們有了落腳之處,再設法和我門聯絡。」

  瑤光散人甚為失望,說道:「如此說來,我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向他們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鸞緊蹙雙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師父更甚。

  衛天元笑道:「楚大俠也唯恐你們怪他那天失禮呢,道歉嘛,我看是可以兩免了。再說,那天晚上令徒對我的師妹手下留情,我是知道的。若要說多謝,我也應該多謝令徒。」

  青鸞臉上一紅,說道:「齊姑娘不怪我就好。對啦,令師妹怎的這次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衛天元道:「她跟楚家一同避難去了。」

  穆娟娟一直沒插口,此時忽地說道:「青鸞姑娘,有一件事,我也應該多謝你。」

  青鸞一怔道:「多謝我什麼?」

  穆娟娟道:「據我所知,楚天舒去年曾經來過華山,他在千尺幢被我的姐姐用迷香暗算,全虧姑娘你救了他。這事不假吧?」

  瑤光散人突然板起臉孔替徒弟回答:「不假。但這件事情,何以要你替楚天舒道謝?」

  穆娟娟笑道:「天舒是我的女婿呀,你不知道嗎?」

  瑤光吃一驚道:「什麼,天舒是你的女婿?這、這怎麼可以……」

  穆娟娟道:「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兄妹,父母都不相同,有什麼不可以?不錯,齊漱玉也不是我生的,但我是她的繼母,她嫁給天舒,天舒也就是我的女婿了。嘿嘿,我如今是以丈母娘的身份,替女婿多謝令徒救命之恩,你說是不是理所應當?」

  瑤光散人道:「你真是、真是……」青鸞淚珠兒在眼眶打滾,扯一下她的衣袖,輕輕說道:「師父,咱們該回去了!」

  穆娟娟盯著瑤光散人道:「哦,我真是什麼?」

  瑤光本來想說她真是不知羞恥的,但一想她好歹都是對本派有恩,這句話又如何能夠當面罵她?

  「你真是好命!」瑤光冷冷說道:「有別人給你養個好女兒,還給你帶來了一個好女婿!」她總算有點「急才」,臨時改口,居然可以自圓其說。

  穆娟娟苦笑道:「多謝。但願如你貴言,從今之後,我真的可以苦盡甘來。」想起自己大半生命途多劫,其中苦楚,又有幾人知道,不禁也是淚咽心酸。

  衛天元拱手道,「不敢有勞遠送,請回去吧。」

  瑤光還禮道:「衛少俠,上官姑娘,你們都是好人。他日小徒行走江湖,還望你們照拂。」

  瑤光和她徒弟走了之後,衛天元道:「我道她何以對咱們這樣大獻慇勤,原來她是要為徒弟打聽意中人的下落。奇怪,華山派的女道士難道是不禁婚嫁的嗎?」

  上官飛鳳道:「女道士就不可以還俗嗎,你真是死心眼兒。」

  衛天元哈哈一笑,說道:「對,我是腦筋轉不過彎,她早已說明她的徒弟是要行走江湖的了。倘若不是還俗,她就要被關在觀裡修行,偶然才能下山一次,又哪來的工夫行走江湖?」

  上官飛鳳道:「瑤光這人,據說性情甚為怪僻,少年時候,在婚姻上似乎也曾受過挫折,因此才出家的。」接著笑道:「你說你的腦筋轉不過彎,依我看,這位女道長的腦筋也是轉不過彎。」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上官飛鳳道:「青鸞於楚天舒有救命之恩,她又是已經準備還俗的。因此瑤光道長自是不免要為愛徒的終身打算。我猜她的想法,恐怕就是認為楚天舒理該娶她的徒兒。」

  衛天元笑道:「那就是她看中了楚天舒,未必是她的徒弟亦有此意了。」

  上官飛鳳笑道:「我倒希望你說的對,青鸞這小妮子我見猶憐,但願她不是單思才好。」

  穆娟娟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倘若平日沒有什麼機會結識異性朋友的活,是比較容易墜人情網的。但這種戀情,不一定能夠持久。到她長大了,眼界開闊了,碰上更適合她的男子之時,她會發覺她對第一個男子的戀情,其實只是好感而已。」

  衛天元頗有感觸,想道:「漱玉對我的感情,恐怕就是屬於這類。不過她把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比『好感』更進一層而已。」

  上官飛鳳笑道:「齊夫人,你對男女之情,好似看得很透。」

  穆娟娟道:「這不是世故之談,而是我的經驗之談。不瞞你說,我在碰上齊勒銘之前,也曾喜歡過別的男人,而且不止一個。但我終於發現,我真正愛的人只是他。愛和喜歡是不同的。」

  上官飛鳳道:「你是怎樣發現的?」

  穆娟娟道:「因為在他回到別個女人懷抱的時候,我發誓要不借用任何手段把他搶過來。」說罷,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朝上官飛鳳笑了一笑。

  上官飛鳳道:「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的。不管青鸞的想法怎樣,你說了出來,最少可以避免她的師父糾纏不清。」

  上官飛鳳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希望你對青鸞的看法沒有錯。」

  穆娟娟道:「青鸞不是我這類人,我倒覺得她和漱玉比較相似,因此我對她的誤人情網,也並不怎樣擔心。你不認為我對她太過殘忍吧?」

  衛天元卻是感到迷惑,暗自想道:「不擇手段的把自己所愛的人搶過來,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嗎?對方又願意接受這樣的愛情嗎,如果他發覺的話。」

  穆娟娟把目光移到他的身土,笑道:「衛少俠,你在想什麼?

  不贊同我的做法?」

  衛天元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正要向你請教。」

  穆娟娼道:「什麼事情?」

  衛天元道:「天璣寫給白駝山主的那封信,怎會到了你的手上?」

  穆娟娟道:「簡單得很,這封信是我用解藥交換來的。」

  衛天元道:「解藥。給誰的解藥?」

  穆娟娟道:「我的甥兒。」

  衛天元一怔道:「你的甥兒?」

  穆娟娼道:「我只有一個外甥,就是白駝山主的獨子宇文浩。」

  衛天元道:「他們夫婦都是使毒高手,是誰敢對他的兒子下毒?」

  穆娟娟道:「我!」

  上官飛鳳道:「你不知道嗎?她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救你的師妹的。你的師妹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落在白駝山主的手中。要不是她下的毒連她的姐姐都不能解,你的師妹現在恐怕已經被囚在白駝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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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濕羅衣(3)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知道,我還以為師妹是她的父親救出來,卻原來還有這段曲折。齊夫人,你不借對外甥下毒,來救我的師妹,真是多謝你啦!」

  穆娟娟噗嗤一笑,說道:「怎麼要你多謝我呢,你的師妹不就是我的女兒嗎?外甥雖親,又怎比得上女兒的親。」

  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她和齊勒銘還是未有夫妻的名份的,不過衛天元當然是不會和她談及名份的問題了。

  「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你是用宇文浩的性命交換師妹的,當時難道沒有給他解藥嗎?」

  穆姐姐道:「有。但我故意沒有給他足夠的份量,你可以說我是立心不正,但更正確的說乃是你欺我詐。我是早已估計到他們還有陰毒的手段在後頭。」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們指使慕容垂和天璣道人勾結,害了華山派的掌門,卻故佈疑陣,令華山派的弟子把你的師叔當作疑凶,甚至連你也受牽累。因此,我要他們交出那封密件,才把另一半解藥給他們。」

  衛天元歎道:「遇文王,興禮樂;遇桀紂,動刀兵。師嬸,你的做法是對的。師叔近來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稱穆娟娟做師嬸,穆娟娟聽了甚為高興,說道:「好。他的武功也快將恢復了。」

  衛天元道:「啊,這可真是大喜事啊!我還以為……」說至此處,忽地想起令師叔失了武功的就正是穆娟娟,連忙止口。

  穆娟娟道:「你不必避忌,他的內功是給我用化功散化掉的。這種藥散,我只會配製而不會解,莫說你以為他永遠不能恢復功力,我也以為是如此的。」說至此處,歎了口氣,續道:「我做了這件事情,真是後悔莫及。說起來應該怪我多疑,我以為他總是不能忘懷前妻,要是不把他的內功廢掉,他始終會離開我的。我打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上官飛鳳笑道:「後來你才發現,他的心本就是向著你的。

  你不但礙到他的人,也已經得到他的心了。」

  穆娟娟道:「可是我做的這件事,卻是大大傷了他的。他是個嗜武如命的人,一旦失了武功,他雖然沒埋怨我,我也知道他心裡難受。」

  上官飛鳳道:「現在你們都不必心裡難受了。」

  衛天元只道她已研究出解藥,笑道:「師嬸,這可應了一句俗語:解鈴還得繫鈴人啊,師叔不過失掉一年的練功時間,但你對他的苦心,相信他是終生不會忘記的。」

  穆娟娟道:「你以為我替他解的嗎?不,這解藥直到現在我還不懂應該如何配製呢。」

  衛天元正等待她說下去,穆娟娟卻忽地一頓,半晌說道:

  「我不想見這個人,我先走一步,你的疑問,上官姑娘會給你解釋的。」

  她的輕功不在上官飛鳳之下,一轉身就沒入林中。

  上官飛鳳笑道:「原來是這個人,怪不得銀狐都給他嚇跑。」

  衛天元定睛一看,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

  並不是什麼武功高強的人物,但吹牛的本領則是天下第一。

  這個人是著名的「包打聽」,原來的姓名叫申公達,武林中人因為他和《封神榜》中那個專愛造謠生事,挑撥是非的申公豹相似,只差一個字,就索性叫他做「申公豹」。

  「申公豹」是曾參加過在梅清風家裡的那一次聚會的,在那次聚會中,也曾為天璣他們出謀劃策,教他們如何對付衛天元和上官飛鳳的。他不知道天璣早就有了一套計劃,根本用不著他出主意。

  他心中有鬼,突然碰見衛和上官二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憑他的本領是決計逃不脫的,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

  「兩位是剛從華山下來的吧,幸會,幸會。」「申公豹」笑嘻嘻的說道。

  「幸會?你見我們都還活著,恐怕有點失望吧?」衛天元道。

  「衛少俠說笑了。」「申公豹」道:「我知道你們在揚州曾遭受一場無妄之災,但早已平安度過了。我替你們慶幸都來不及呢,豈能幸災樂禍?」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的好心。請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想上華山問候天梧道長。」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說道:「問候天梧道長是假,想向天璣表功才是真的。可惜你來遲了一步,要不然你倒可以和他喝一杯慶功酒。」

  「申公豹」給他說中心事,僥是臉皮粗厚,也不禁有點尷尬。

  衛天元心裡好笑,說道:「現在還不遲。據我所知,他還留有半壇陳酒,等著你去喝呢。」

  「申公豹」見他們似乎心情甚好,最少是並無殺他之意,便大著膽子,賠笑道:「兩位真會說笑。我早已知道,兩位和華山派所結的梁子,其實乃是一場誤會了。實不相瞞,我正是想上山為你們解釋的。不過,現在也用不著我來解釋了,天梧掌門、天璣道長他們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料想他們亦早已發覺這是一場誤會了。」他見衛天元和上官飛鳳能夠活著下山,大膽作此猜想。說罷,心中忐忑不安,留神兩人神色。

  上官飛鳳笑道:「看來你好像什麼事情都知道,包打聽確是名不虛傳。」她這天確是心情甚好,這一點倒是給「申公豹」猜中了。

  「申公豹」道:「多謝姑娘誇讚。請問姑娘和衛少俠是上哪兒?」

  上官飛鳳道:「你打聽我們的行蹤幹嗎?」

  「申公豹」道:「姑娘,你莫多疑。只是你們假如要回齊家的話,我倒有個消息告訴你們。」

  衛天元道:「什麼消息?」

  「申公豹」道:「令師祖已經離開王屋山,我曾去拜訪他,連丁勃也不在家,令師祖是已經十多年未下過山的,此次不知何故離開。你們打聽清楚了才回去似乎好些。」

  衛天元道:「哦,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麼?多謝你的提醒,但卻不公有勞你來替我擔心了。」

  「申公豹」訕訕道:「衛少俠精明能幹,本來無須我多嘴的。

  衛少俠要是沒有什麼吩咐,我告辭了。」

  衛天元哼了一聲,冷笑說道:「要你不多嘴、不去造謠生事,那就等於要一隻狗不要吃屎一樣,吩咐你也是多餘的。你給我滾吧!」

  話是說得十分難聽,但聽在申公豹耳朵裡,卻是如蒙皇恩大赦,連忙說道:「是是,我一定記著衛少俠的教訓,愛說話的脾氣縱然一時改不了,造謠生事那是決不會有的了。」他本以為衛天元不肯放過他的,哪知衛天元只是叫他「滾」,說話再難聽他也是喜出望外了。果然就像一條狗似的夾著尾巴溜走。

  衛天元默默前行,許久都不說話。

  上官飛鳳道:「咦,你又在想些什麼?還在生申公豹的氣嗎?」

  衛天元道:「這種人怎值得我為他生氣?我只是在想,他說的那個有關我爺爺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原來王屋山距離華山不過兩三日路程,衛天元是曾動過念頭,要不要回家一次,探望爺爺的。

  上官飛鳳道:「申公豹喜歡吹牛,但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衛天元道:「那麼你以為他這個消息是真的了?」

  上官飛鳳點了點頭,說道:「我倒有幾分相信他,因為他造謠也必定要有造謠的目的,亦即是說對他多少也得有點好處,他才造謠。你不回家,我想不出對他有什麼好處,不過你若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話,我也不反對。但咱們恐怕又得耽擱數日路程了。」

  衛天元聽她說得如此勉強,當然知道她的心意實是不想自己回家的。

  「爺爺和她的父親曾經有過一點過節,她可能是害怕爺爺阻撓我與她的婚事。而且,目前正是白駝山主準備向她父親挑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發難,她當然是希望我能夠趕快和她回去的了。」

  心意已決,衛天元便即笑道:「咱們早就說過,從今之後,咱們是永遠不會分開的。你急著回家,我當然是陪你去先見過岳父。不過,你也一定要答應我,將來陪我一起去拜見爺爺。」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伸出指頭,輕輕刮他的臉,說道:「不識羞,我的爹爹是不是喜歡你還未知道呢,你就以女婿自居了。」

  衛天元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敢擔保你的爹爹一定誇讚我是世上無雙的好男兒,只有我才配得上他的獨生愛女。」

  上官飛鳳道:「嘟,嘟,法螺越吹越響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讚自誇。」

  衛天元道;「我這可不是胡說的。你爹爹最喜歡的人是你,沒說錯吧?」

  上官飛鳳道:「那又怎樣?」

  衛天元笑道:「你爹最喜歡你。你最喜歡我,那你說他還能不喜歡我這個女婿嗎?我即使是大飯桶,恐怕他也要誇我是天下第一了。」

  上官飛鳳笑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不過說真的,爹爹疼愛我倒是確實如你所說那樣。」說罷,眼波流轉,似憂似喜的望著衛天元。

  衛天元懂得她的心意,輕輕說道:「你放心,爺爺待我有如親孫幾,他喜歡我就像你爹喜歡你一樣。」

  上官飛鳳道:「只要你對我好,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衛天元道:「即使不是為了我的緣故,我想爺爺也會喜歡你的。因為你這次幫了他的大忙。幫他的兒子洗脫了暗殺天權真人的嫌疑。」

  上官飛鳳道:「這是銀狐的功勞,我可不敢冒領。」

  衛天元想了起來,說道:「對啦,她說我師叔的武功即將恢復,可惜沒說完就走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記得穆娟娟臨走之時,是叫他問上官飛鳳的。

  上官飛鳳道:「很簡單,我家的內功心法和齊家的內功心法合起來練。三個月內,就可以恢復他失去的功力。當然,怎樣合起來練,也還得有人指點一點竅門。」

  衛天元恍然大悟,說道:「啊,我懂了。銀狐不惜得罪她的姐姐,取得那封密件,想必就是用來和令尊交換內功心法的。」

  上官飛鳳道:「對銀狐來說,這是一舉兩礙;即使我的爹爹不用內功心法為餌,她也應該做這件事的。不過,爹爹乃是因利乘便,讓那封信轉兩次手到我的手上,才好連帶把你的嫌疑也洗脫了。」

  衛天元道:「多謝你。」

  上官飛鳳道:「你我之間,也要言謝?」

  衛天元笑道:「不錯,你救過我的性命,已經不只一次了,要多謝也多謝不了這許多。我應該說,我的爺爺也要多謝你。」

  上官飛鳳道:「或者他會對我說一聲多謝,但他只怕不會喜歡我的。」

  衛天元道:「你別多心,爺爺不會把你當作妖女的。你不知道,我的爺爺就和你的爹爹一樣,也是曾經被許多人當作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的。」

  上官飛鳳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衛天元道:「那是為了什麼?」

  上官飛鳳道:「說出來請你也別多心。你的爺爺本來是希望你娶他的孫女的,是不是?」

  衛天元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他以前曾否有過這個念頭,我不敢說。但現在我則敢說他沒有了。祖父雖親,但至親卻還是莫如父母。兒女的婚事畢竟還是應該由父母作主的。漱玉師妹是由她的父母作主,而且加上她的繼母在內,一致贊同將她配給楚天舒的。你說我的爺爺還能不接納楚天舒做他的孫女婿嗎?」

  上官飛鳳不作聲。衛無元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上官飛鳳道:「我承認你的話說得有理。」聽這句活的語氣,似乎是應該還有「下文」的,但她卻沒有說下去。

  衛天元道:「你承認有理,那就行了。」

  上官飛鳳忽道:「你的師叔曾托銀狐傳話,對你表示歉意,我幾乎忘記對你說了。」

  衛天元一怔道:「他用不著對我道歉呀!」

  上官飛鳳道:「是不是為了他要女兒另婚的事?」

  衛天元想了起來,笑道:「你又多疑了。依我想,恐怕是因為他在京城第一次和我見面的時候,曾經要捉我去給白駝山主換他的女兒吧。但這件事也早已揭開了,我不會抱怨他的。」

  上官飛風問道:「如此說來,一切結果都很美滿了?」

  衛天元心情極佳,笑道:「是呀,美滿得超乎我的期望。師妹有了歸宿;華山派掌門被害一案真相大白;師叔的武功行將恢復;銀狐可以名正言順的做齊夫人;我的前任師嬸也可以安做楚夫人。這一切結果不都是很理想嗎?」

  上官飛鳳拖長聲音說道:「一……切……結……果……都……很……美……滿?」

  好像睛空出現雲翳,衛天元的臉色暗淡下來,黯然說道:

  「唯一的遺憾,只是雪君,她、她死得不值……」

  上官飛鳳沒有搭話,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但人死不能復生,過去了的我們也只能當它過去了。飛鳳,你說是嗎?」

  這本來是上官飛鳳以前拿來安慰他的說話,現在卻已是由他自己說出來,好像這本來就是他想要說的話,徵求上官飛鳳的同意了。

  上官飛鳳本來應該從心底笑出來的,但她臉上沒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這也是她以前沒有想到的,她的願望已經達到了,但卻沒有感到預期的歡樂。

  她沒有作聲,甚至臉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衛天元的神情卻已重新開朗,就像一抹雲翳遮不住燃燒的太陽。

  「一切的不幸都過去了,是嗎?不錯,我們還有仇人需要對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什麼困難,相信我們都能夠應付!」

  這時他才發覺上官飛鳳神氣有點特別,頓了一頓,又再問她:「飛鳳,你不是這樣想嗎?為什麼你不說話?」

  上官飛鳳這才淡淡說道:「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多謝你對我的信賴。」

  衛天元笑道:「我是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夠活下來的。我不信賴你還信賴誰?」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說道:「還記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聯語嗎?試看一局殘棋,向誰能解?如今看來,這局殘棋、是已經解開了。」

  不錯,是難怪他有這個想法的。華山的疑案解開了,他和師妹的葛籐解開了,對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結解開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於一個棋手解開了一局本來以為是茫無頭緒的、十分複雜的殘棋嗎?

  他希望上官飛鳳能夠分享他的喜悅。

  但上官飛鳳卻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靜說道:「懂得下棋的人都知道,殘棋的變化是最為複雜,也是最為奧妙難測的。往往你以為已經解開了,其實卻還有你未曾想到的變化在後頭!」

  衛天元笑道:「飛風,你真是個怪人,在我對一切都絕望的時候,你會鼓勵我振作起來;在我高興的時候,你卻反而對我潑冷水。」

  上官飛鳳笑道:「讓你的頭腦冷靜些,那不好麼?」

  衛天元一想,點頭笑道:「你也說得有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那麼,依你看,這局殘棋,還有哪一著是我們未能解開的?」

  上官飛鳳道:「我已說過,我不是高明的棋手。這局棋變化莫測,我又豈能盡悉其中奧妙?」

  衛天元道:「你的意思是你尚未曾看出是哪著棋?」

  上官飛鳳道:「不錯,要是我早就看出,我就不用擔憂了。

  我只是隱隱覺得,可能還有我們難以預測的變化在後頭。」

  衛天元笑道:「自從我們相識那天開始,不論我碰上什麼疑難之事,都是得到你的指引解開的。倘若你還不能算是高明的棋手,我根本就不懂下棋了。」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的誇獎,但願這只是我的過慮。不過,不懂下棋的人往往也有妙著的。說下定那步棋將來還得靠你來解呢。」

  衛天元笑道:「你越說越像禪機了。不過有沛出高徒,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能夠想得出什麼『妙著』的話,那也還是你這位名師的指點之功。」

  他只當上官飛鳳是和他隨便說笑的,哪裡知道,在上官飛鳳佈置的「棋局」之中,的確是還有一步棋,上官飛鳳也還未能解開的。

  這關鍵的一著就是姜雪君的生死之謎!

  這個謎倘若解開了,衛天元又將會對她如何呢?

  殘棋的變化往往是最複雜的,上官飛鳳也沒把握預知這個變化。

  目前,她只能如一個平庸的棋手,「見步行步」了。

  楚天舒和齊漱玉也正在並肩同行。

  他是和齊漱玉回家的。

  那日楚勁松棄家出走,為了安全起見,把家人分作兩路。楚勁松夫妻和女兒楚天虹一路,準備到剪大先生那裡暫避一時。齊漱玉想回家看爺爺,則讓楚天舒伴她回去。

  齊漱玉的爺爺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是在王屋山隱居,絕少與外間來往的。對齊漱玉而言,天下還有哪個地方比自己的家更為安全,不但她這樣想,楚勁松也放心讓兒子和她回家避難。

  甚至連他們的心情也沒有避難的淒惶,只有回家的愉快。

  他們已經在江湖上闖過幾年了,風浪亦已經過不少,在揚州不能立足也算不了什麼,失了一個家還有另一個家,不但齊漱玉沒把它當作一回事,楚天舒亦是處之泰然。

  「依我說,今後你就把我的家當作你的家吧。這樣才公平。」齊漱玉笑道。

  「咦,這怎麼扯得上公平兩字?」楚天舒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氣問她。

  「這你都不懂嗎?你的爹爹已經有女兒陪伴,如果我也留在你的家裡,我的爺爺由誰陪伴?」

  楚天舒故意氣她:「俗語有云:嫁雞從雞,嫁狗從狗!」

  齊漱玉噗嗤一笑,說道:「你要是一條狗,我不把你宰了才怪,還會從你?管它雅語俗語,我偏要說是娶妻從妻。」

  楚天舒笑道:「好,依你,依你,誰叫我喜歡你呢。但卻不知你的爺爺喜不喜歡我。」

  齊漱玉道:「爺爺對你如何,你早就應該知道。」

  楚天舒道:「不錯,說正經的,前年我在你的家中遭受金狐暗算,要不是你的爺爺犧牲三年功力救我一命,我哪裡還有福份做他的孫女婿。這件事我還未多謝他呢。」

  齊漱玉笑道:「你對我好,就是多謝他了。對啦,你說起這件事情,我可想起來了。當時連爺爺都有點懷疑,你中的那枚毒針是銀狐射的。想不列銀狐如今卻變成了我的後母。不瞞你說,自從我知道爹爹和她的事情,我是二直把當她當作壞女人的。想不到……」

  楚天舒接下去道:「想不到她會對你這樣好,可見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是不能只信人言的。」

  齊漱玉道:「可不是嗎,再以我爹爹來說,如今仍然把他當作大魔頭的恐怕也為數不多了。我想,假如爹爹和穆娼娟回家,爺爺相信也會原諒他們,接受穆娟娟做他的兒媳了。」

  她越說越開心,但在高興之中,卻也有點遺憾:「可惜媽媽這次卻不肯和我回家。」

  楚天舒笑道:「若是這樣,豈非又不公平?」

  齊漱玉道:「此話怎說?」

  楚天舒道:「你們一家子團聚,我的妹妹將來也要嫁人的,她嫁人了,我的爹爹還有何人作伴?」

  齊漱玉道:「你不知道,我家的王媽本是媽媽的奶娘,這些年來,她一直惦記著我的媽媽,要是媽媽能夠回來,對她來說,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楚天舒道:「王媽身體好嗎?」

  齊漱玉道:「她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

  楚天舒道:「那你可以放心,她一定見得著媽媽的。」

  齊漱玉道:「你怎能說得這樣確定?」

  楚天舒道:「因為我懂得你爺爺的為人,他是不為禮法所圃的高人,一定不會拘泥於世俗之見。」

  齊漱玉懂得他的意思,心裡想道:「媽媽改嫁楚家,本來是得到爺爺默許的,她現在或者還是不好意思回家,但將來待我和天舒成了婚,她不回去,爺爺也會請她回去。」

  楚天舒笑道:「世上往往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齊楚兩家的冤仇早已化解,咱們亦已從兄妹變作夫妻了,我想咱們兩家人將來也可以變作一家人的。」

  齊漱玉面上一紅,嗔道:「油嘴滑舌,沒有半句正經的話兒,不和你說了。」心裡卻是想道:「但願如此。」

  不知不覺,家門已然在望。

  齊漱玉忽地起了童心,說道:「咱們不要拍門,悄悄爬牆進去。」

  楚天舒道:「為什麼?」

  齊漱玉道:「我已經對丁大叔說過年底才回家的,爺爺一定想不到我會提前回來,我要讓他得個意外的驚喜。」

  楚天舒笑道:「以你爺爺和丁大叔約本領,只怕咱們還未曾爬過牆頭,就給他們當作小賊打下來了。」

  齊漱玉道:「打斷你的雙腿更好。」

  楚天舒道:「這樣狠心!」

  齊漱玉道:「打斷你的雙腿,你就只會叫痛,不能胡說八道了。」

  說笑之間,齊漱玉已經爬過牆頭,楚天舒跟著也跳了進去。

  忽然他們發覺有點不對了!

  他們本來準備一跳進去,就會聽到丁勃的喝問「是誰」的。

  哪知什麼聲音都沒有!

  齊漱玉不敢再淘氣了,叫道:「爺爺,你看是誰來了?」

  仍然沒有回答!

  齊漱玉吃了一驚,叫道:「丁大叔,丁大叔!」

  楚天舒道:「要是了大叔在這裡,他早就該聽見了。咱們還是進去看看吧。」

  齊漱玉嘀咕道:「爺爺是從不下山的,丁大叔在揚州比咱們早一日動身,他的腳程只有比咱們快,不會比咱們慢,按說也應該早已回到家中了。為什麼他們都不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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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5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濕羅衣(4)

  楚天舒道:「不要著慌,王媽總會在家的。」

  齊家是「天下武學第一家」,楚天舒和齊漱玉一樣,都是未曾想到齊燕然也有可能遭遇意外,縱有意外,這「意外」也不過是因事離家而已。

  他們先到齊燕然的房間,再到了勃的房間,兩個人都不見。

  這也是早在他們意料之中的,如今不過是由眼睛來證實而已。

  齊漱玉滿腹疑團:「丁大叔途中因事耽擱,那猶可說,爺爺卻因何事離家?」她懷著疑問,趕忙跑進王媽房間,叫道:「王媽,王媽!」

  一踏進王媽的房間,齊漱玉就不禁呆住了,聲音也突然凍結了。

  王媽躺在床上,臉如金紙,雙眼緊閉。

  這剎那間,她幾乎以為王媽是死了。

  「王蚜,你怎麼啦,請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吧!」

  忽見王媽動了一動,眼睛果然慢漫張開了。

  「你認得我嗎?我是阿玉呀!」

  「啊,小姐,是你和衛少爺回來了嗎?」

  聲音雖然好像蚊叫,但畢竟是能說話了。

  雖然認錯了人,但畢竟是看得見了。而且還知道有兩個人。

  齊漱玉道:「唉,王媽,你怎的病成這個樣子?」

  王媽道:「你見著媽媽沒有?我、我好惦記她!」

  齊漱玉道:「你放心,媽就會回來看你的。爺爺呢?」

  王媽道:「丁、丁大叔、他、他……」齊漱玉有點奇怪,她為何不說爺爺的下落卻先講丁大叔,但也沒有攔阻她。

  王媽的聲音微弱之極,斷斷續續的說道:「丁大叔,他、他死了!」

  齊漱玉這一驚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叫道:「他怎麼死的?」

  只見王媽嘴唇開闔,卻已聽不見語音。

  楚天舒連忙上來,手掌貼在她的背心,默運玄功,施行急救。

  齊漱玉把耳朵貼近她的唇邊,這才聽得見她的說話。但卻不是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衛少爺,老爺,叫你、叫你……」她仍然是把楚天舒當作衛天元。

  齊漱玉知道她已是無法說出丁勃的死因了,忙問道:「爺爺怎樣?」

  不知是否迴光反照,王媽聲音大了一些。

  「老爺,沒事。他叫衛少爺去,去白駝山!」

  齊漱玉知道楚天舒懂得一點醫術,聽見祖父沒事,鬆了口氣,說道:「奇怪,王媽怎的一下子病得這樣重,大哥,你看看她得的是什麼病?」

  楚天舒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不對!」

  齊漱玉道:「什麼不對?」

  楚天舒道:「她好像是中毒!」

  齊漱玉叫道:「王媽,你快說,是誰下的毒手?」

  王媽已經閉上眼睛了。

  突然有人說道:「是我!」只聽得「波」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爆炸,斗室裡登時煙霧瀰漫。

  楚天舒聞得一股香味,正是他在華山千尺幢遭受金狐暗算的那種迷香。

  煙霧迷漫中,但見兩條人影向他撲來。模樣看不清楚,只知不是金狐。

  楚天舒呼呼兩記劈空掌發了出去,叫道:「快退!」

  齊漱玉咧的一劍刺過去,可惜煙霧中看不真切,失了準頭,只刺穿了對方的衣袖,卻給對方掌鋒掃了一下。她腳步一個蹌踉,險些跌倒。楚天舒單掌護身,輕輕將她一帶,衝出房間。

  那兩個人如影隨形的追出來,院子裡亦已煙霧瀰漫了。

  原來這兩個兇手是早就埋伏在屋子裡的。

  他們故意不殺王媽,讓王媽苟延殘喘,目的就是要暗算齊家從外地回來的人。他們最大的目標是衛天元,也是楚天舒合該有難,恰好這個時候回來,做了衛天元的替身。

  這兩人撲了出來,笑道:「錯有錯著,這小子是齊勒鉻的女婿,身價亦已不輸於衛天元了。」

  楚天舒咬緊牙根,護著齊漱玉,在院子裡和他們苦鬥。

  他的武功本來在這兩人之上,但此際一面要運功抗毒,都是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幸虧他中過一次毒,抗毒的能力相應加強,雖然只有招架的份兒,一時間也還勉強支持得住。

  齊漱玉可比他差得多了,她眼前只見模糊的人影,在向她張牙舞爪,她只能舞劍防身。

  劇鬥中楚天舒呼吸加速,吸進的毒氣更多,他亦已感到頭暈目眩了。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忽聽得大門外好像有人說話。

  「奇怪,沒有人應門,裡面卻似乎有兵器碰擊的聲音!」

  這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齊家是天下武學第一家,誰敢到他家中生事?叫道:「師父,你來聽聽……」

  他的師父道:「我聽見了,齊老前輩是無須別人幫忙的,咱們不可失禮。待他打發了……」他知道齊燕然的脾氣,要是未得到他的邀請,就闖進去,只伯齊燕然見怪。

  但他話未說完,就已知道不對了。在他們說話之間,估計裡面最少已過了十招,若是齊燕然的話,焉能容得別人在他手下走出十招,

  「齊老前輩,齊老前輩!」

  他的徒弟也在叫道:「誰在裡面?誰在裡面?」

  楚天舒雖然中毒,神智尚清,仔細一聽,聽見這個人的聲音了。

  「奇怪,這不是鮑令暉麼,他怎會來到這兒?」鮑令暉是洛陽名武師鮑崇義的兒子,鮑家和楚家乃是世交,那年楚天舒到洛陽參加徐中岳的「婚宴」,就是住在鮑家的。

  他無暇細思,連忙大叫,「鮑兄,是我!」

  他這麼張大嘴巴一叫,登時毒氣攻心,身形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了!

  幸好,在他將倒之際,鮑令暉已經衝了進來!

  而且和鮑令暉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當世第一的高手。武當派五大長老之一的玉虛子。他是鮑令暉新拜的師父。

  院子比較開闊,毒霧已經隨風四散。但殘餘的毒霧還是令得鮑令暉感到一陣昏眩。

  他衝到楚天舒身邊,和那人對了一掌。那人身形一晃,鮑令暉卻給他打得彎了腰。

  那人發覺鮑令暉武功尚不如楚天舒之高,冷笑道:「好小子,你也來找死!」正要出拳再打,玉虛子拂塵一揮,已是把他的肋骨打斷兩根。

  另一個人比同伴機靈,一見有人進來,立即把齊漱玉抓到手中,往外就跑。齊漱玉失了楚天舒的掩護,本身已是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你不要這女娃子的性命,就追來吧!」那人以為有了護身符,玉虛子武功再高,也是難奈他何。他把齊漱玉高舉起,當作盾牌,奪路硬闖。

  哪知玉虛子不但追上來,而且一掌打在齊漱玉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傳功」,齊漱玉毫無傷損,那人胸口卻是如受鐵錘一擊,登時雙手鬆開,齊漱玉跌在地上。

  救人要緊,玉虛子無暇追敵,只好讓他們走了。

  齊漱玉居然還有氣力,身一沾地就反彈起來,叫道:「舒哥怎麼樣了?」

  楚天舒道:「我沒事。」

  齊漱玉道:「唉,你的聲音有點不對。玉虛道長,你一定要救他!」

  玉虛子已經揮舞大袖,把殘餘的毒霧掃蕩乾淨,說道:「你放心,我會救他的。」

  「咕哆」一聲,齊漱玉忽然又跌倒了。原來她早已是筋疲力竭,只因記掛著楚天舒,才有那一躍之力的。

  楚天舒亦是勉強支持的,見齊漱玉倒下,他吃了一驚,只覺地轉天旋,登時也不省人事了。

  玉虛子武功雖高,卻不懂解毒,不禁皺起雙眉。

  鮑令暉道:「那兩個妖人涼還走得未遠,咱們追上去逼他們交出解藥。」

  玉虛子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他們中毒甚深。我離開他們,只怕解藥拿了回來,也沒用了。」

  他把齊、楚二人並排放在一起,背脊朝天,左掌貼在齊漱玉的背心,右掌貼在楚夭舒背心,以本身真氣輸送進去,幫助他們凝聚真氣,這樣可以增強他們抗毒的能力。

  但這樣的辦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時間一長,玉虛子還是不能保全他們的性命的。

  就在此時,忽地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是什麼人,給我站住!」聲音突變高亢,接著喝道:「大膽妖人,豈有此理!」

  玉虛子聽出這女子的聲音,當真是喜同天降,忙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送出去:「瑤光道友,留活口!」

  原來來的乃是華山派唯一的女長老瑤光散人。玉虛子知道她出手狠辣,故而二話不說,一開口就提醒她。

  但可惜還是遲了。

  只聽得一個慘厲的聲音叫道:「我死了,你們也休想得到解藥!」

  接著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似是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呀,師父,不好了!」

  這少女是瑤光散人的徒弟青鸞。

  瑤光散人道:「胡說,師父有什麼不好?」

  「我說的是解藥,這妖人把一個瓶子拋下去,裡面裝的一定是玉虛道長要的解藥。」

  瑤光散人一面走來,一面說道:「這兩個妖人膽敢對我的徒兒無禮,我已經把他們殺了。你因何要留活口,是要逼供,還是要解藥?」

  原來瑤光發現這個人從齊家出來,覺得奇怪,正要盤問他們,這兩人認得她,知道她是玉虛子的好友,情急之下,又再重施故技,想把青鸞擄作人質,瑤光大怒出手,出手就不留情,劍如閃電,一下於就刺中他們的要害。解藥在其中一人身上,他臨死前把解藥拋下去,下面是個泥塘,當然無法找了。

  玉虛子大為失望,歎口氣道:「我本來是兩佯都要的。」

  瑤光聽不見齊燕然和丁勃的聲音,大為奇怪,說道:「齊家出了什麼事情?誰要解藥?」

  玉虛子道:「楚大俠的兒子和齊老前輩的孫女。」驀地想了起來,說道:「對啦,你的瓊花玉露丸好像也是能解百毒的,是嗎?」

  瑤光散人道:「哼,一個是忘恩負義的小畜牲,一個是水性楊花的小賤人,有解藥我也不給他們。」

  青鸞聽說楚天舒中毒垂危,卻已踏進齊家了。

  瑤光跟著進來,說道:「你已經救過他一次了,他對你怎樣?

  這樣的負心漢子,你還要救他!」

  青鸞道:「師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楚公子,並沒存著為自己打算的念頭。第一次在千尺幢救他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瑤光道:「你的心意,瞞不過我。哼,縱然你沒有說出來,他也應該知恩報德。」

  青鸞淚盈於睫,叫道:「師父,你……」

  瑤光道:「好,你不怕日後更加傷心,也任由你。」把臉轉過一邊。

  玉虛子搭訕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叫鮑令暉。他的父親是洛陽鮑崇義。」

  鮑令暉上來行札,瑤光散人淡淡說道:「很好,很好。鮑老頭是個老實人,他的兒子想必也錯不了。」

  玉虛子道:「我是來拜訪齊老前輩的。但你怎的也這裡來,是路過還是……」

  瑤光道:「齊燕然我高攀不起,我是來找他的僕人丁勃的。」

  玉虛子道:「在江湖上知道丁勃名頭的人恐怕比知道齊燕然的人還多呢。你找他何事?」

  瑤光道:「青鸞還俗,想知道她在鄉下還有什麼親人。」

  原來青鸞的母親是瑤光散人義結金蘭的姐妹,父親則是丁勃的小同鄉。二十年前,青鸞父母雙亡,丁勃就是受她父親之托,將襁褓中的青鸞抱上華山,送給瑤光散人撫養的。

  玉虛子歎口氣道:「丁勃已經死了。」

  瑤光吃了一驚道:「怎麼死的?」

  玉虛子道:「給白駝山的妖人害死的。」

  瑤光散人道:「齊燕然呢?」

  玉虛子道:「趕往白駝山給丁勃報仇去了。」

  瑤光半信半疑,說道:「你不是親眼見到的吧?」

  玉虛子道:「我剛來到。」

  瑤光道:「那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玉虛子道:「齊燕然留下一封信給衛天元,封面卻沒寫上名字。我拆開來看了。」

  青鸞給楚天舒服了一顆瓊花玉露丸,跟著替他推血過宮。楚天舒似醒非醒,眼睛沒有張開,嘴裡卻在叫道:「玉妹,玉妹,要死咱們一起死!」

  瑤光冷冷道:「你聽見沒有;他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的玉妹!」

  青鸞不作聲,放下楚天舒,又走過去救治齊漱玉。或許是因為一來齊漱玉中毒較深,二來是施救遲了一點,她的手足已經冰冷,青鸞挖開她的牙關才能讓她吞下藥九,急得青鸞滿頭大汗。

  瑤光歎道:「青鸞,你這是何苦!」底下的話沒說出來,意思卻是可以猜想得到的。北是因見徒弟去救「情敵」而有所感。

  但也可以聽得出來,並無責備的意思在內,只是為徒弟感到不值。

  玉虛子道:「我為你有這樣一個徒弟而感驕傲。」

  瑤光道:「不錯,她的心地是比我好上十倍、百倍,我是不肯饒恕別人的過錯的,你不知道麼?」

  玉虛子心道:「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故意裝成這樣的,其實你是面冷心熱。」

  青鸞忽道:「師父,請你發發慈悲。」

  瑤光道:「你要我怎樣?」

  青鸞道:「楚公子似乎尚可性命無優,這位齊姑娘,她,她……你老人家還是過來看看她吧。」

  瑤光道:「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功力比楚天舒差得遠,瓊花玉露丸也不是對症解藥,她的性命最多能保三天。」

  青鸞道:「你老人家不能救她嗎?我知道你有金針刺穴的解毒之法。」

  瑤光道:「像她這樣中毒之深,每天要針灸三次,最少要三七二十一天,還得細心服待她,她又不是我的親人……」

  青鸞哭起來道:「師父,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她吧。」

  瑤光道:「你急什麼,她還有三天性命呢。我也用不著現在就給她針灸。」

  青鸞道:「啊,那你是答應我了。師父,你真……」

  她的一個「好」字尚未出口,瑤光已是說道:「我沒這樣說過!」

  玉虛子忽地站了起來,說道:「瑤光道友,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咱們外面走走,好嗎?」

  瑤光道:「有話可以在這裡說。」

  玉虛子道:「這裡有兩個病人,醫生和病人似乎都是需要安靜的,對吧?」

  瑤光道:「你大概不是想要和我吵架吧?」

  玉虛子笑道:「這可說不定啊,你若是怕吵架輸給我,那就得接我劃出的道兒。」

  瑤光道:「打架我也不怕!」

  玉虛子道:「好,不怕,那就走吧!」

  兩人步入屋後的松林,瑤光道:「這裡沒有人聽見了,要吵架還是要打架,隨你的便!」

  玉虛子道:「兩樣我都不要。」

  瑤光道:「哼,你不是說過的嗎……」

  玉虛子道:「我只是說,說不定要和你吵架,那就是可以吵架,也可以不吵架。最好是不吵。」

  瑤光道:「吵不吵架,全要看你。」

  玉虛子道:「哦,我倒以為全要看你呢。」

  瑤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最好莫要勸告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平生最痛恨的是什麼。」

  玉虛子道:「對不住,我還未知道。」

  瑤光道:「我平生最痛恨的是寡情薄義的男子!」

  玉虛子道:「你知道我平生最痛心的是什麼?」

  瑤光呆了一呆,似乎想說什麼,終於沒說。

  玉虛子則接下去說道:「我最痛心的是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有情卻被錯當作無情!」

  瑤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玉虛子道:「我不是想勸告你做什麼,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瑤光道:「何事?」

  玉虛子道:「聽說你最近去了一趟揚州,可曾重遊二十四橋?」

  瑤光想不到他問的是這樣的「事」,說道:「我哪裡還有功夫去逛名勝?」

  玉虛子道:「是沒有時間,還是沒有心情?」

  瑤光板起臉孔不答。

  玉虛子歎了口氣,輕輕念道:「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瑤光散人臉上現出一片紅暈,但眼神仍是冰冷的似含怨恨。

  玉虛子道:「記得嗎,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揚州二十四橋邊。當時你為我唱姜白石這首詞,我吹蕭相和。」

  瑤光散人道:「陳年舊事,我早就忘了。」

  玉虛子道:「最後一次約會也是在二十四橋邊的。第一次約會你可以忘記,最後一次約會,你總不該忘記吧?」

  瑤光道:「別說了。你若要和我吵架,那就痛痛快快再吵一場吧!」

  玉虛子笑道:「果然你沒有忘記,不錯,咱們最後那次約會。

  是以吵架而分手的。但要和我分手的是你,我可沒有想過要和你……」

  瑤光道:「這些活你現在說已經太遲了,我不要聽!」

  玉虛子道:「當時我也曾經和你說過的……」

  瑤光道:「當時我不要聽,現在我也不要聽!」

  玉虛子道:「你不願重提舊事,聽我說個故事好不好?」

  瑤光道:「你說什麼都與我無關,我也早已沒有聽故事的興趣了。」

  玉虛子道:「好吧,聽不聽由你。我說給自己聽。」

  他開始說故事了,瑤光把臉轉過一邊,但並沒有走開。

  「從前有個男子,他出身名門,文才武藝都很受到親友的誇讚,而且還有美男子之稱,因此他也不免有點驕傲,等閒的庸脂俗粉,他都不放在眼內。」

  瑤光散人說是「不聽」,但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卻發出了兩聲冷笑。

  玉虛子繼續說道:「不錯,他也犯了一般世家弟子的通病,自以為能武能文,就不免有點自命風流自賞。他看不起庸脂俗粉,有時卻也和他同一樣身份的朋友在風月場中走走。但那也只是逢場作興而已,並非真的拈花惹草的。當時的風氣如此,他的毛病只是不能免俗。其實他的一班朋友並無品格低下的人在內,即使是在風月場中的宴會,也只是飲酒賦詩。」

  瑤光忽道:「你替那位自命風流的美男子辯解,也似乎辯解得太多了?」

  玉虛子繼續說道:「後來那個男子在江猢行俠仗義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女子,他才深自仟悔,知道自己過去錯了。」

  瑤光冷笑道:「他那樣驕傲,也會知錯麼?」

  玉虛子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因為他妄自尊大,一旦發覺他自己原來是井底之蛙的時候。他才知錯。過去,他眼中所見都是庸脂俗粉,只道普天下女子都是如此,沒一個女子配得上他。待到他結識了那個女子,唉……」

  瑤光道:「怎麼樣?」

  玉虛子道:「那女子才貌勝過他,武功勝過他。唉,不是他看不起別人,而是他怕別人看不起他了。」

  瑤光道:「你倒很會替別人送高帽。嘿嘿,那我倒要問你了,既然那個女的這樣好,何以他們後來又會鬧翻?」

  玉虛子道:「因為那個女的比他更驕傲,她不能原諒他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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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濕羅衣(5)

  瑤光道:「就只不能原諒他的過去這樣簡單?」

  玉虛子道:「還加上一點小小的誤會。」

  瑤光道:「一點小小的誤會?你倒說說看,那是什麼樣的誤會?」

  玉虛子道:「他的父母替他訂了一頭婚事。其實他是不知情的。家中給他訂婚之時,他正在出門呢。」

  瑤光道:「我也曾經聽過這個人的故事,和你說的好傍並不一樣。他的未婚妻和他本是中表之親,青梅竹馬,自小就給家人當作一對小夫妻的。可是他和表妹的事情,他卻從來沒有對那個女子說過。」

  玉虛子道:「誤會就在這裡了,他並不是個拘謹的人,他和表妹一起長大,儘管別人拿他們來開玩笑,他自問心裡無他,每次回家,還是樂意陪表妹一起玩的。他也並不認為這是嚴重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想到要提前告訴那個他所喜歡的女子。」

  瑤光道:「提前是什麼意思?」

  玉虛子道:「他喜歡那個女子,卻不知道那個女子是否肯接納他的愛意。他是準備待交情更進一步,才向那女子求婚的。在那女子答應了他的婚事之後,當然是什麼都會告訴她的。不料家裡給他訂婚之事,卻是那個女子先知道的、他怎樣解釋,她卻不能原諒他了。」

  瑤光道:「他們吵翻之後,第二天晚上,他做什麼?」

  玉虛子道:「和一個好朋友在蓬萊閣飲花酒。」蓬萊閣是揚州一間最出名的妓院。

  瑤光散人連連冷笑。

  玉虛子不待她發話便即說道:「他得不到心上人的諒解,胸中鬱悶難渲,這才無可無不可的陪朋友去飲花酒,也好借酒澆愁。」

  瑤光散人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那女子的過錯了?」

  玉虛子道:「不是誰的過錯,只是對一件事情,各有不同的看法罷了。他跑到風月場中借酒澆愁,的確是太過放縱自己,但如果你知道他當時那樣苦悶的心情,我想你也不至於認為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過錯了吧?」

  瑤光冷笑道:「我不但應該原諒他,似乎還應該幫他罵那個女子太過古板,不懂得欣賞他的名士風流,對吧?」

  玉虛子道:「如果他知道那女子那晚還留在揚州,他一定不會跑去蓬萊閣的。但他雖然是在妓院之中,卻的確是眼中有妓,心中無妓。」

  瑤光道:「哦,心中無妓?但我聽說,那晚他好像還為了一個揚州名妓和別人爭風打架?」

  玉虛子道:「打架是實,爭風是假。蓬萊閣有個賣藝不賣身的清水倌人,陪他朋友喝酒,有個土豪強要『梳攏』(即要她陪宿之意)她,他一腔悶氣,正要找個地方發洩,就發洩在那土豪身上。後來他才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正是因為聽到他這件事情,氣跑了的。唉,說閒話的人當然都是喜歡加油添醬的……」

  瑤光道:「那個女子還不至於去呷一個妓女的醋!」

  玉虛子道:「那她為何不肯原諒他呢?」

  瑤光道:「第三天他去了什麼地方?」

  玉虛子道:「第三天一早,他就回家去了。」

  說至此處,他偷偷一看瑤光面色,不覺歎道:「我明白了,那個女子一定是誤會他趕回家去的原因,以為他是因為和她鬧翻了,又要回到未婚妻的身邊了。」

  瑤光道:「難道不是這樣麼?」

  玉虛子道:「要是他汀算回家娶妻,後來也不至於出家當道士了。」

  瑤光道:「那是因為他的未婚妻也不肯原諒他的緣故。」

  玉虛子心情激動,說道:「咱們不必繞著圈子說話了,我給你看白紙上的黑字!」眼中含淚。拿出一封信來,抽出發黃的信箋,遞給瑤光。

  瑤光道:「這、這是……」

  玉虛子道:「這是爹爹在我給他的一封信上的批示。這封信是我在自家的門口寫的。」

  瑤光散人先看「批示」,只見那幾行字筆劃歪斜,寫的是:

  「婚姻大事,當有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抗命拒婚,即屬不孝。

  父子關係,早已脫離,收回成命,應毋庸議。但你表妹目前尚未許配他人,除非你求得她准你恢復夫妻名分,井為你術情,否則吾家決不能容此不孝之子進門也!」

  玉虛子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回家是為了辦退婚的。

  但得不到父親的諒解,他以脫離父子關係來作威脅,逼我遵從父母之命。我不肯屈服,只好到武當山去做道士。」

  此時瑤光亦已把玉虛子那封信看完了。是玉虛子求父親准他回家省親的一封信。「為什麼你這封信是在自家的門口寫的?」瑤光問道。

  玉虛子道:「這是過了兩年之後的事了,我以為過了一段日子,爹爹的氣也應該消了一些。哪知我回到家門,爹爹卻命家人攔阻,不許我踏進家門。我討了紙筆,寫這封信向他求情,但結果卻仍是得到如此這般的批示。唉,後來我才知道,爹爹那時正是在病中的,他有病也不許我進去看他,可知他對我的氣惱。他的書法本來是很好的。想必一來是因他在氣怒之中,二來是體弱無力,筆劃才這樣歪。後來,再過一年,爹爹,他、他就死了。」

  他用不著「畫蛇添足」,瑤光已經知道他也並沒遵從父親的「批示」,去求他的表妹「蓄水重收」了。

  瑤光半晌說不出話,過了一會,方始歎道:「都是我,我……

  累得你們父子……」

  玉虛子道:「我從不怪你。得不到父親的原諒,當然難過,但若是得不到你的原諒,我更加難過。」

  瑤光道:「你的表妹呢?」

  玉虛子道:「我爹爹去世之後,她也知道我是決不會改變主意的了。她現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你不至於現在還誤會我……」

  瑤光道:「過去的事不要提了,但我還有一事未明。」

  玉虛子道:「請說。」

  瑤光臉泛紅暈,低聲說道:「我等了你五年,方始上華山出家的。你不知道,那晚在二十四橋邊。我雖然和你決裂,但心裡、心裡,還是、還是……」臉上紅暈更甚,不知不覺,現出少女的忸怩了。

  玉虛子接下去替他說道:「心裡還是盼望我來陪罪的,是嗎?」

  瑤光道:「我不敢要你陪罪,但等了五年,都見不著你的一面,我又怎能不心灰意冷?不錯,我知道你在我之前,已經做了道士,但武當派的道家弟子和在一般道觀出家的道士不同,所要遵守的清規戒律是沒這麼多的。比如就拿我們華山派來說吧,華山派弟子也有道俗之分,但我的徒兒青鸞,她要還俗,已經得到我這個當師父的允許,也還要經過一年時間,方能如願。武當派是沒有這麼嚴格的,你不還俗,也總可以來看一看我吧?誰知一直等到二十年之後,我們的掌門死了,你來弔喪,我們方始見上一面。呀,你也未免太驕傲了!」

  她抑制了二十多年的心裡話,就好像衝破一個缺口的洪水,突然傾瀉出來!

  玉虛子當然懂得她活裡的話。她不但盼望他來賠罪,甚至是盼望他來求婚的。否則他就下會提到武當派的男性道家弟子還俗要比華山派的女道士容易了。

  玉虛子歎道:「可惜當時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唉,當時恐怕我們都是誤會了對方的驕傲。不過,我並不是不想向你賠罪,後來之所以遲遲不去,也並不是因為驕傲的緣故。」

  瑤光道:「那是為了什麼?」

  玉虛子道:「初時是因為我爹的緣故,我還希望得到他的諒解,和你名正言順成婚的。後來我對此絕望了,但想縱然得不到他的諒解,似乎也下宜令他太過難堪。我是想等多一點時間,侍事情稍微『冷』了才說的。」

  瑤光道:「但令尊在第三年的年頭就仙逝了。」言下之憊,即使是從玉虛子父親去逝的時候算起,她亦已等了三年。

  玉虛子道:「我本來是準備為父親戴孝一年,孝服滿了,就來一就來找你賠罪的,不料正是在那一年,發生了齊勒銘和我們武當五子比劍的事。」

  瑤光道:「哦,這兩件事又有何關連?」

  玉虛子道:「你要知道其中緣故?」

  瑤光點了點頭,問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玉虛子道:「不是難言,而是難看。」說至此處,頓了一頓,喟然歎道:「自從那次和齊勒銘比劍之後。我就避免和你見面。

  即使到了現在,唉,咱們雖然見上了,但、但……」

  瑤光道:「不錯,咱們現在雖然見上了,也還不能說是已經見了面!」原來玉虛子一直是蒙著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的,面具雖薄,卻已掩蓋了他原來的面貌了。

  「為什麼你不讓我見到你的廬山真面?請相信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的眼中,你還是從前的你!」瑤光聲音急促,連珠炮似的說了出來,情緒也似乎受到他的感染,頗為激動。

  玉虛子終於一咬牙根,說道:「好,你要知道其中緣故,你自己看吧!」

  面具拉下來了!

  二十年前,玉虛子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在他的臉上,卻好像佈滿了縱橫交錯的車軌一般,有十幾道傷痕!

  玉虛子那次和齊勒銘比劍必定受傷,這一層瑤光散人是早就想到了的。但卻想不到他傷成這個樣子!

  這剎那間,瑤光散人也不禁呆住了!

  玉虛子冷冷說道:「是不是嚇怕你了?」

  瑤光散人撲上去抓著他的手,叫道:「潘郎!」

  玉虛子苦笑道:「你想不到你的潘郎竟然變成了這樣的一個醜八怪吧?」

  瑤光散人充滿激情的叫道:「不,不,你還是我眼中的那個潘郎!你比從前更美,我好喜歡!」

  玉虛子道:「你別哄我了,丑就是醜,美就美,醜的不能當作美的。從前的潘郎早已一去不復返了。我變得這樣醜陋,你還喜歡什麼?」

  瑤光道:「容貌的美怎比得上內心的美?嗯,現在我才明白,當初你並不是存心拋棄我的,我怎不喜歡?」

  這時輪到玉虛子呆住了。半晌說道:「你真是這樣想?」

  瑤光道:「虧你還是學道的人,難道你還不懂得軀殼只是一具臭皮囊的道理?」

  玉虛子大喜過望,說道:「如此說來,我現在向你賠罪,也不嫌遲了?」

  瑤光面上一紅,輕輕甩開他的手,說道:「用不著賠罪,我早已原諒你了。咱們可以像從前一樣做朋友。」

  玉虛子道:「就只是做朋友麼?」

  瑤光道:「你我都已歷遍滄桑,但求兩心如一,又何必著重形式上的婚姻?何況我們心中的結都已解開了,那就應該可以達到更高一層的境界啦!我想這道理你不是不懂,而是你不願意接受。」

  玉虛子默然不語,心裡想道:「其實她和我一樣,都是未能忘情。不過,她說的這個感情上更高的境界,也未嘗沒有道理。」

  瑤光道:「過去的不必追悔,但已經過去的恐怕也只能讓它過去了。如今,你是武當派的長老,我也是華山派的長老!」

  玉虛子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是害怕像咱們這把的年紀,又是長老身份,一旦還俗成婚,會惹別人笑話?」

  瑤光道:「我不是怕別人的笑話,但卻何必執著不化?」

  玉虛子道:「你要為我說佛法麼?」

  瑤光笑道:「儒釋道三教同源,道理其實都是一樣。儒家說人之相知,貴相知心:釋家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勘破色空,方成正果。道家說神遊象外,返璞歸真,方為得道。所謂『正果』與『得道』似乎都可以解釋為永生不滅的上乘境界。人生道理如此,男女之情亦不例外。」

  玉虛子苦笑道:「恕我鈍根,難明妙諦。」

  瑤光道:「咱們的事,談到這裡,似乎可以結束了。還是談小輩的事罷。」

  玉虛子道:「小一輩和咱們不相同,他們是既不想做和尚,也不想做道士的。」說至此處,不覺笑道「其實,咱們當初也並不想做道士,只緣造化弄人!」

  瑤光道:「你又來了,我說過不談咱們的事的。請你言歸正傳。」

  玉虛子道:「好,言歸正傳。我約你出來,是想你不但能夠解開心頭的第一個結,也能夠解開第二個結的,」

  瑤光道:「第一個結是我們之間的誤會,這個我懂。但第二個結又是什麼?」

  玉虛子道:「第二個結是你對楚天舒和齊漱玉的成見。」

  瑤光道:「怎見得我對他們是有成冕?」

  玉虛子道:「你不是認為他們用情不專嗎,這就是成見。」

  瑤光道:「這不是『認為』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實。」

  玉虛子道:「你說說看。」

  瑤光道:「先說齊漱玉。誰都知道她喜歡的是她的師兄衛天元,當年她趕往洛陽徐家;就是阻止衛天元和姜雪君重修舊好的。但曾幾何時,她又變成了她異父異母哥哥的未婚妻子了。」

  玉虛子道:「不錯,他們是青梅竹馬之交。但這情形、豈不正是像我和我的表妹一樣。」

  瑤光道:「似乎不大一樣吧?」

  玉虛子道:「他們的感情可能比我和表妹深厚得多,但實質還是一樣的。他們之間,並沒有產生真正的愛情,只因自小在一起,齊漱玉就自以為是愛上師兄的。待碰上了楚天舒,她才漸漸明白這個人才是她真正所愛的人,就像我當年碰上你一樣。

  不同的只是我並非漸漸明白,我是一見上你就知道……」

  瑤光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說道:「不談咱們的。再說楚天舒吧,許多人都知道,楚天舒的心上人本來是姜雪君的。」

  玉虛子笑道:「看來你對楚天舒好像更加不能諒解?」

  瑤光道:「不錯,我看他是風流成性,就像……」突然住口,原來她本是說「就像你一樣」的,但一想玉虛子其實也並不是如世俗所云的那種「風流成性」的人,縱然他年少之時,的確是有「風流」一面,這話就說不下去了。

  玉虛子笑道:「楚天舒的確有點和我少年時候相似,但不能據此說他用情不專。知好色則慕少艾,他和姜雪君大概也只限於單方面的思慕而已,不能算是真正愛情。甚至一個人的一生,也不能限制他只喜歡一個女子,只要他找到他真正所愛的人,而又彼此相愛的話,不再移情別戀,那就行了。」

  瑤光道:「你叉怎知道他是真正愛齊漱玉呢?」

  玉虛子道:「但我們也找下到證據,說他是欺騙齊漱玉的愛情。」

  瑤光道:「那我的徒弟又如何?」

  玉虛子道:「男女之情,不能勉強,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瑤光歎道:「青彎自小跟我,就像我的親女兒一樣,我總希望她能夠找得一個好丈夫。唉,華山派也並不是沒有才貌出眾的俗家弟子,那麼多師兄師弟,她一個也看不上眼,偏偏愛上了外人。」

  玉虛子道:「她救了楚天舒的性命,也不見得就是愛上了他。」

  瑤光道:「我是她的師父,難道我還不知道她的心事!哼,無論如何,楚天舒總是欠下了她的救命恩情!」不知不覺她又遷怒於楚天舒了。

  玉虛子暗暗好笑:「剛才她說得那樣好,好像已經悟道,誰知一當問題發生在她心愛的徒弟身上,她卻還是那麼執拗,難以理喻。」當下笑道:「若然說到恩情,最大之恩,莫如父母之恩,你說是嗎?」

  瑤光道:「那還用說,父母之恩是每個人必須報的。但你無端提起父母之恩作甚?」

  玉虛子道:「我是想到我本身的例子。當初我的父親不許我們相愛,逼我另婚,我寧願出家,也不肯遵從父命,並非我忘了父母之恩,而是我不能為了報恩去勉強自己愛一個本來不愛的人。這件事情,我一直認為沒有做錯。」

  弦外之音:青鸞對楚天舒雖有救命之恩,但總還不如父母生養之恩吧?碰上了男女感情的問題,即使動以父母之恩,尚且不能勉強呢。瑤光說不出話來了。

  玉虛子緩緩說道:「在楚天舒之方面來說,他是應該報答令徒的救命之恩,假如今徒有什麼事情要他幫忙的話。但這種報答,卻不一定就是以身相許。」

  瑤光想了一想,說道:「但你剛才說過,年輕的男女,往往會把一種對異性的傾慕,誤作愛情。」

  玉虛子道:「不錯。尤其是在很少機會接觸異性的情形底下,更是如此。」

  瑤光道:「那麼,『日久生情』這句老話,你也認為是不可靠的了?」

  玉虛子道:「不能一概而論。若是各方面都不適合的人,相處久了,恐怕只會生厭,不會生情。」

  瑤光道:「世界上很難找到各方面都適合的兩個人,倘若有兩個女的,都是各有一部分適合那個男子,那又如何?」

  玉虛子道:「倘若是在這種情形底下,較多機會相處的那對男女,這才可以用得上『日久生情』那句老話。」

  瑤光道:「著呀,那我倒要試一試了。」

  玉虛子道:「試什麼?」

  瑤光道:「試一試楚天舒和齊漱玉的愛情是真是假,也試一試青鸞是否能夠與楚天舒日久生情?」

  玉虛子怔了一怔,說道:「咦,你想幹什麼?」

  瑤光道:「待會兒你就知道。咱們出來恐怕已有半個時辰了,該回去啦。」

  回到齊家,齊漱玉仍然昏迷未醒。楚天舒則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不時發出吃語,他們踏進房間的時候,剛好聽見他在叫一聲「妹妹」。

  玉虛子看著瑤光散人,微微一笑。

  楚天舒忽地又叫了一聲「師妹」,瑤光聽見,也似笑非笑的看了玉虛子一眼,說道:「他的師妹好像是姜雪君吧?」

  玉虛子道:「這兩個人都是他掛念的人,難怪他會想起她們的。不過,對她們的思念,卻未必是完全一樣了。」

  瑤光不置可否,說道:「他的傷雖然較輕,但心神也該寧靜。」當下點了他的睡穴。她的點穴,另有一功,點這個睡穴,是可以令楚天舒熟睡,對他的身體有益無害的。

  青鸞見師父的態度業已改變,對楚天舒也關心起來了,不禁喜出望外,說道:「師父,你肯答應我的請求了吧?」

  瑤光道:「哦,你什麼請求,我都忘了。」

  青鸞撒嬌道:「師父,你別逗我著急了,我是求你救這位齊姑娘一命呀。她中的毒比楚公子重得多,恐怕只有你用金針刺穴之法,才能救她了。」

  瑤光道:「你急什麼,這件事慢些再說。我先問你,你是不是還打算去找你的家人?」

  青鸞道:「唯一知道我家人的消息只有丁大叔,丁大叔已經死了,我縱有此心,卻可找誰打聽?」

  瑤光道:「這樣說,你還是想去尋找親人的了。」

  青鸞道:「我在家鄉有什麼親人我都不知道,但我當然還是希望能夠找得到他們的。」

  瑤光道:「好。玉虛道友,你呢?你又準備怎樣?」

  玉虛子隱隱猜到她的幾分心意,說道:「我本是和小徒來拜訪齊燕然老前輩的,如今齊老前輩已經到白駝山去了,我雖然幫不上他的什麼忙,也準備到白駝山去一趟。」

  瑤光道:「好,那麼麻煩你帶我這徒兒一起去。」

  青鸞一怔道:「師父,你要我上白駝山?」

  瑤光道:「不錯。據我所知,丁勃與齊燕然名為主僕,實是家人一般。丁勃的朋友,齊燕然都知道。所以丁勃死了,你仍然可以從齊燕然的口中打聽到你家人的消息。」

  青鸞道:「但楚公子和齊姑娘……」

  瑤光道:「齊燕然留下的信,是要衛天元趕往白駝山的。楚天舒是衛天元的好朋友,而且齊燕然於他亦曾有數命之恩,於理於情,他也是應該到白駝山去的。他中的毒不算很重,有你在途中照料他,相信他在抵達白駝山之前,已經好了。」

  青鸞道:「這麼遠的路,我只怕負不起照料他的責任。」

  瑤光道:「有玉虛道長和你一起,你怕什麼?你不照料他,難道要我把一個大男人帶回華山的群仙觀去嗎?」

  青鸞道:「齊姑娘又如何?」

  瑤光道:「她中的毒很重,恐怕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治好,她是決不能去白駝山的了。好在華山離此地不遠,沒辦法,只好由我帶她回華山去替她療毒了。」

  青鸞道:「我、我……」

  瑤光道:「你怎麼樣?」

  青鸞本是有所顧慮,顧慮把齊楚二人分開由她們師徒照顧,自己恐怕會惹出嫌疑。但這話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且路上也是有玉虛子師徒同在一起的。

  「沒,沒什麼,我只是捨不得師父。」她只好這樣說了。

  瑤光笑道:「傻孩子,師父又不能陪你一輩子,遲早要分開的。你已經還俗,這次我帶你來找丁勃,本來也就想你單獨跟丁勃回鄉探親的。」

  齊家有現成的馬車,瑤光說道:「齊燕然有事於白駝山,事不宜遲,你們現在就乘這輛馬車走吧。我在齊家多留一晚,明天再另外找輛車子,和齊姑娘回華山去。」青鸞雖然有點尷尬,但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唯有如此了。正是:

  情假情真何待試,干卿底事巧安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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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1)

  「針迷駝失怕崑崙,穴處巢居何足論?手把黑紋籐竹杖,靈山頂上叩天門。」這是古人吟詠崑崙的詩句、崑崙之險,是自古以來的旅人都視為畏途的。

  此際卻有一對年青男女,好像把這艱險的行程,當作賞心樂事。他們踏碎了崑崙山上的千年冰雪,馳目騁懷,迎風邁步。

  這對年青的男女,就是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了。

  衛天元讚道:「啊,真是奇景!」上官飛鳳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山上冰川交錯,儼如銀龍飛舞,還有許許多多的冰塔群,在陽光下幻出七彩虹霓。

  上官飛鳳道:「你剛剛遊遍江南,想不到你也會喜歡此地。」

  衛天元道:「杏花春雨江南,固然很美,駿馬西風冀北,又何嘗不美?」

  上官飛鳳道:「駿馬西風冀北,還有人讚美,這個地方,卻少人讚美了。」

  衛天元道:「少人讚美;那也是因為很少人來過的緣故。依我說,還得加上一句。」

  上官飛鳳道:「加上一句什麼?」

  衛天元道:「駿馬西風冀北是陽剛之美,杏花春雨江南是陰柔之美,冰川玉樹崑崙則是高潔之美!」

  上官飛鳳道:「你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初來或者會覺得景物新奇,住下去只怕就不慣了。」

  衛天元道:「要是讓我選擇的話,我倒願在崑崙過這一生。」

  上官飛鳳道:「為什麼?」

  衛天元道,「江南雖然很好,但江南大過繁華,許多天然美景,都給俗人玷污了,不如這裡乃是世外桃源。而且江南水軟山溫,容易消磨意志,而在這琉璃世界之中,則能令人心胸明淨。當然各人有各人的喜愛,對我來說,我喜歡這裡多些。」

  上官飛鳳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衛天元道:「哦,你本來擔心什麼?」

  上官飛鳳道:「我是在這裡長大,將來也要終老此地,假如你不喜歡這個地方,……」

  衛天元笑道:「你真傻,我喜歡你,當然也會喜歡你所喜歡的任何事物。何況我又的確是喜歡這個地方呢?」

  兩人情話綿綿,風卻越刮越大了。

  許多奇奇怪怪的聲音隨風吹來,如猿啼、如虎嘯;如萬馬奔騰,如千軍赴敵;如鮫人夜泣,如狂士高吟……

  衛天元道:「咦,這裡的風聲也與別處不同,怎的會夾有這麼多怪聲?」

  上官飛鳳道:「你看看山壁。」只見山壁上無數小孔,就像蜂巢一般。

  上官飛鳳道:「怪聲的來源,就是因為風從這些不同形狀的洞孔穿過造成的。」

  衛天元道:「咦,好像還有人聲?」

  上官飛鳳凝神細聽,說道:「不是好像,是真的有人在大山壁那邊說話。」

  衛天元和她一樣,是練過聽風辨器之術的,在風聲和各種怪聲之中辨別人聲,他們都可以做得到。

  只聽得有個人說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奉靈旗,幻劍誅之。嘿嘿,真是好霸道呀!」

  衛天元道:「咦,你聽,他們說的不是你的爹爹嗎?」

  上宮飛鳳道:「我聽見了。暫且不要攔阻他們,讓他們說下去。」

  另一個笑道:「上官雲龍的霸道不會長久的。我敢打賭,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的……」

  第三個人喝道:「老二,你忘記了禁令麼?不可說出那人名字!」那「老二」笑道:「在這個地方,還怕有人聽見麼?而且風刮得這樣大,即使有人在近處,也聽不見。」

  第一個人大約是他們的首領,說道:「老三的話是對的。不管有沒有人聽見,咱們答應過人家的就不能犯禁。」

  「老三」道:「那麼,我說宇文夫人,可不可以?」

  「老大」道:「她也算得是咱們半個主人,不過她和上官雲龍作對,那已是公開了的,倒是少些顧忌,不知你要說她什麼?」

  「老三」道:「我勸你們當心她一些,這個婆娘的手段非常陰險的。」

  「老大」道:「她的『德行』我比你清楚,但這也是彼此利用利用嘛。」

  「老三」道:「你還記得上次她要咱們幫她母子做戲的事嗎?

  我們已經幫她騙得齊勒銘的女兒上了她的當,但結果怎的,她答應我們的好處我們現在都沒得到,白白捱了她的兒子一頓打。」

  「老大」道:「那是因為她只能使齊漱玉這小妞兒上當一時,但這小妞兒畢竟沒有去做他們宇文家的媳婦。」

  「老二」道:「那就是她的事了,我們只答應幫她做戲,可並沒有給她寫下包單,包保她一定可以娶成功媳婦的。」

  「老大」道:「我並不是說她有理,但她目前正在圖謀大事,咱們也不能將她逼得太緊。她已經說過,待這次事成,前次加倍奉還。」

  一向喜歡和「老二」抬槓的「老三」此時亦已站在「老二」一邊,說道:「宇文夫人是有名的狐狸,大哥,你也不能太過相信她的活,須得當心重蹈上次覆轍。」

  「老大」道:「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的事情,是以那個人為主的。」

  「老三」道:「那個人我們是相信得過的,但我們賣了氣力,倘若只得到半數報酬,也是不值。!

  「老大」道:「相信這一次她不會拖賴的了,因為倘若事成,她得到的好處實在非常之大。」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但你們也不能胃口太大,要知道咱們這次不過是幫他們搖旗吶喊。」

  「老二」道:「大哥,咱們也不可妄自菲薄。不錯,和上官雲龍、宇文山主這些頂兒尖的人物相比,咱們是微不足道。但若是和上官雲龍手下那十三家頭目相比,咱們也不見得差到哪裡。」

  「老三」忽道:「事若不成,那又如何?」

  「老大」苦笑道:「不奉靈旗,幻劍誅之。事若不成,咱們只怕已是性命難保了。」

  「老二」道:「是呀,咱們雖不過是搖旗吶喊,但同樣是賣命的勾當!」

  「老大」笑道:「你放心,正如你剛才說過,上官雲龍恐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一定會成功的。」

  此時衛天元和上官飛鳳已經轉出那個山坳,風勢也漸漸小了。

  上官飛鳳道:「他們是秦嶺三英。老大秦兆陽、老二駱宏、老三盧志高。」

  衛天元道:「我知道這三個人。什麼三英,是三頭卑鄙的畜牲!」

  上官飛鳳道:「他們幫金狐欺騙你的師妹,當然是要給他們一點懲戒的,但請你讓我來。」

  衛天元道:「你要留下活口,盤問口供?」

  上官飛鳳道:「不錯。他們不屬於西域十三家,但以往也是遵從我家號令的。聽他們的口氣,似乎不但已經和金狐勾結,而且還和我們這邊一個重要的人物正在進行一項陰謀。他們三方面所做的買賣,不用說是要對付我的爹爹的了。我非查個清楚不可。」

  風已停了。

  衛天元道:「好,那就去吧。」

  風聲停止,「秦嶺三英」聽得見後面有人來了。他們回頭一看,看見追上來的是上官飛鳳,不禁大吃一驚。

  「老大」秦兆陽連忙強攝心神,領先施札,躬身說道:「大小姐,你回來了!」

  上官飛鳳笑吟吟說道:「不敢當。你們連我的爹爹都不放在眼內,我怎受得起你們的禮?」

  秦兆陽暗暗吃驚,說道:「大小姐,這是哪裡來的話?請你別信謠言。」

  上官飛鳳道:「你要知道是哪裡來的嗎?好,你聽著。」當下模仿他剛才的口氣說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奉靈旗,幻劍誅之。嘿嘿,真是好霸道呀!」

  這一下令得他們全部呆了。

  「老二」駱宏首先發難,一揚手就是三柄飛刀,喝道:「妖女,老子與你拼了!」

  「老大」秦兆陽卻不聲不響,突然把他的獨門兵器折鐵扇一張,向上官飛鳳立施殺手。

  「老三」盧志高膽小狡猾,他是練地堂刀的,擅長翻滾,立即臥倒,滾下山坡。

  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三柄飛刀給上官飛鳳一劍削成六截。

  劍光一發即收,秦兆陽的折鐵扇只剩下扇柄,精鋼打成的扇骨則已碎成片片。

  衛天元喝道:「回來!」他並不追上前去,在距離十步之外,只是伸手一抓,盧志高就好像給人抓著似的,還未曾滾下斜坡,就身不由己的給橫拖直曳拖回幾步。

  誰都不敢妄動了。

  上官飛鳳冷冷說道:「你們若想免受幻劍之誅,快快從實招來。那個人是誰?」

  「秦嶺三英」對那個人極為忌憚,都想另外的兩個人先說,自己卻不作聲。

  上官飛風道:「第一個說的我馬上放他!」還是沒人說話。

  上官飛鳳一聲冷笑,繼續說道:「第二個說的我刺瞎……」這下有反應了。

  她話猶未了,盧志高便即叫道:「我……」他剛要說出那人名字,忽覺眼前一片黃,喉嚨好像給無形的魔手扼住,迅即眼睛一黑,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碰上同樣遭遇的不僅盧志高。這剎那間,每個人都感覺眼前一片黃。

  突然有一股鳳砂向他們襲來!

  風早已停止,這是人為的風砂。有人埋伏在距離他們不遠之處的一塊岩石後面,用噴筒噴出這股風砂。

  上官飛鳳應變快極,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身上沒有沾著一粒砂子。

  衛天元連劈兩掌,掌風把朝他噴來的黃砂盪開。

  塵霧迷漫中,隱約可見一條人影沒入沙塔群中。

  衛天元叫道:「啊,是金狐!」

  上官飛鳳沒有說話,走回原來的地方察視。

  噴筒噴出的砂子當然不會很多,此時早已恢復精明。

  只見「老大」秦兆陽和「老二」駱宏亦已倒在地上了。

  「秦嶺三英」已是盡遭毒手。

  上官飛鳳審視片刻,「咦」了一聲,說道:「奇怪,果然是穆家的獨門暗器之一,奪命神砂!」

  衛天元倒是覺得上官飛鳳的「奇怪」才是奇怪。

  「金狐剛剛逃跑,你沒有看見她嗎?」衛天元道。

  上官飛鳳道:「恐怕不是金狐!」

  衛天元道:「難道是銀狐?但決不可能是銀狐的!」

  上官飛鳳道:「當然更不會是銀狐。」

  衛天元道:「那麼除了金狐,還能有誰?我雖然沒有看見她的面貌,但她的身形我是決不會看錯的。哼,她分明是怕那三個傢伙供出她的陰謀,故此殺人滅口!」

  上官飛鳳道:「不錯,那個女人的身形是很像穆家姐妹,但你難道沒有發覺,她的武功比銀狐卻好得多!」金狐的武功是不及妹妹銀狐的,言下之意,金狐更不必說了。

  衛天元呆了一呆,說道:「不錯,那人的武功的確好像是在銀狐之上。」要知那人雖然是用噴筒射出毒砂,但要傷人於百步之外,還得加上強勁的劈空掌力才行。衛天元一想,銀狐的武功的確是還未能達到這個造詣。而且那個人的輕功也是銀狐比不上的。

  上官飛鳳道:「還有一點,那人的年紀比金狐大。」

  衛天元詫道:「塵霧迷漫,你怎麼看得出來?」

  上官飛鳳道:「從她的輕功身法上可看出來。我問你、年輕人施展輕功,是不是腳尖先行著地的?」

  衛天元道:「一般人施展輕功都是如此的,不僅年輕人。」

  上官飛鳳道:「但你可有注意那個人是腳眼先落地的?」

  衛天元道:「啊,這一點我倒沒有注意到。」

  上官飛風道:「年紀大的人肌肉的彈力較弱,但用腳跟踏地,地面所受的力道較大。不過,彈起的時間則比腳尖著地的時間長。她是將重身法和輕身法混合使用的。」

  衛天元懂:「我懂了。她是以功力彌補彈力之不足。由於她功力甚深,腳跟重重一踏,借地面的反彈之力就跳得更高躍得更遠。但一般人沒有她的功力,此法則不可行了。」

  上官飛鳳道:「所以表面看來,她的輕功比銀狐好,其實只是功力比銀狐高而已。」

  衛天元道;「輕功是你的專長,這門學問我甘拜下風。我更佩服你的觀察入微。」

  上官飛鳳笑道:「多謝你的誇狀。但有一點你是說對了的。」

  衛天元道:「是哪一點?」

  上官飛鳳道:「殺人滅口。」

  衛天元笑道:「她殺人的動機是誰都猜得出來的,你不必替我挽回面子了。不過她用來殺人的暗器是穆家獨有的奪命神砂,而穆家暗器的傳人又只有金狐銀狐這兩姐妹,要是還有第三個人的話,江湖上早就應該知道了,這你又作如何解釋?」

  上官飛鳳道:「我就是因為解釋不來,所以覺得奇怪。」

  衛天元道:「猜想不到,那只有趕快回去告訴你的爹爹了。

  白駝山方面有人和你爹爹的得力手下暗中勾結,密謀叛變,這一點大概也是可以確定了的。至於那個人是否金狐,問題倒屬其次。」

  上官飛鳳道:「大哥說得是,咱們趕快走吧!」兩人加快腳步,穿過了冰塔群,愈上愈高。山勢也愈來愈險。腳下雲氣瀰漫,群峰羅列,恍如雲海中星羅棋布的島嶼。

  衛天元無暇欣賞奇景,施展渾身本領,亦步亦趨的跟著上官飛鳳上山。陡然間,只覺眼睛一亮,只見山上建築,恍如一片琉璃宮殿,那些屋字都是水晶、雲石、晶鹽與及堅冰所造,通體透明,在夕陽返照之下,霞彩奪目,閃閃生光,奇麗無比!

  衛天元禁不住嘖嘖讚賞:「啊,真的是人間仙境,我真想不到有這樣好的地方。」

  上官飛鳳微笑道:「那你願意陪我在這裡過一生麼?」

  衛天元道:「有這樣好的地方,你趕我走我也不肯走了。就只怕……」

  上官飛鳳道:「就只怕什麼?」

  衛天元道:「就只怕是高處不勝寒!」

  冰峰高處,雖然是奇寒刺骨,但以衛天元的內功造詣,還不至於禁受不起的。上官飛鳳細味他話中之意,似乎是另有深意。不覺怔了一怔,說道:「你說的高處不勝寒,可是指我們上官一家在武林中的地位?」

  衛天元笑而不答,意似默認,

  上官飛鳳喟然歎道:「我們這家,以幻劍靈旗,震懾西域,做西域十三家的宗主,號令所至,莫敢不從,但也結下了許多仇怨。說老實話,我也的確是有高處不勝寒之感了。唉,爹爹目前的處境,已經是到了位高勢危的田地了。不過,你也不必憂慮,幻劍靈旗,若是傳到我的手裡,我就只要幻劍,不要靈旗。」話中之意,即是只要家傳武功,放棄西域武林盟主的地位。

  衛天元道:「啊,你當真願意這樣?」

  上官飛鳳笑道:「我只願和你生生世世,永為夫婦。」

  衛天元笑道:「就不知你的爹爹,看不看得上我這個無名小子。」

  剛說到這裡,只聽得有人叫道:「啊,好了,好了,大小姐回來了。」原來已經是有人發現上官飛鳳回來。

  上官飛鳳一愕,不懂他說的「好了,好了!」是什麼意思,問道:「我爹爹呢?」

  那人說道:「西域十三家的首領已經來了十二家,大小姐,你快進去吧!」

  上官飛鳳吃了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人道:「我,我也不大清楚,請你問二山主。」

  上官飛鳳無暇與他多說,連忙和衛天元跑進冰宮。

  舉目一看,只見西域十三家,除了黑石在的莊主之外,果然都來齊了。

  一個紅面老者站起來道:「賢侄女,你回來了。這位是——」

  這個紅面老者叫蓋覆天,是她父親的結拜兄弟,亦即是那人口中的「二山主」。

  衛天元報了姓名,蓋覆天道:「啊,原來老弟就是鼎鼎大名的後起之秀,飛天神龍衛天元,久仰了!」

  上官飛鳳道:「閒話少說,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十三家首領之一的呼兒蓋牧場場主敖錯說道:「沒,沒什麼,……」

  上官飛鳳道:「沒什麼,那你們何以都來了?」

  敖錯道:「我們聽得風聲,白駝山的人即將大舉來襲,故此趕來迎敵。」

  上官飛鳳道:「為何不見我的爹爹?」

  蓋覆天道:「誰知白駝山主還沒有來,倒是另一個人先來了。」

  上官飛鳳道:「什麼人?」

  蓋覆天道:「齊燕然!」

  上官飛鳳又喜又驚,說道:「哦,齊老前輩來了嗎?」不覺有點奇怪,要知齊燕然的輩份是比她的父親還高一輩的,按理蓋覆天似乎不該直呼其名。

  蓋覆天也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不錯,我說的可正是有武功天下第一之稱的齊燕然,我本來應該尊敬他的,但……」

  上官飛鳳一皺眉頭,打斷他的話道:「蓋叔叔,我只想知道齊老前輩來了,和我的爹爹有什麼關係?否則,怎的他們兩人都不見呢?」

  蓋覆天緩緩說道:「賢侄女,你猜對了。你不見他們,是因為此刻他們正在比武去了!」

  上官飛鳳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爹爹和齊老前輩比武?」

  蓋覆天道:「不是你的爹爹要和他比武,是他要和你的爹爹比武!」

  上官飛鳳道:「好端喘的幹嘛比武?」

  這個問題本來是應該由蓋覆天回答,蓋覆天卻沒作聲。

  衛天元見她著急,安慰她道:「武功有如棋藝,練得越高,時手越發難求。兩位老人家或許是因為論劍論得高興,故而忍不住妄印證一下武功。二十年前他們不也是曾經比過一次的麼?」

  上官飛鳳稍稍放心,想道:「印證武功事屬平常,但以他們的口氣,好像是齊老前輩逼我的爹爹和他比武的,是否其中還有別情呢?」

  蓋覆天忽道:「這次比武恐怕和上次不同,上次比武的確是點到即止的印證武功,這次比武,恐怕、恐怕就不是這麼樣了?」

  上官飛鳳道:「那是怎麼樣?」

  蓋覆天道:「他們走出來的時候。齊燕然似乎是滿面怒容,我聽見了他說出了兩句十分刺耳的話。」

  上官飛鳳道:「他怎樣說?」

  蓋覆天道:「他說他拼著把幾根老骨頭埋在崑崙山上,非得和你的爹爹見個真章不可!」

  上官飛鳳大驚道:「那不是不死不散的決鬥嗎?你們為何不加攔阻?」

  蓋覆天道:「他們兩位老人家要比武,我們攔阻得了麼?」

  上官飛鳳急忙問道:「在哪裡比武?」

  蓋覆天道:「星宿海!」

  星宿海在崑崙山絕頂,是一個上古冰川的遺址,武功稍弱的人也難上去,上得去也難耐冰峰高處的奇寒。選擇在這個地方比武,實是令人一聽就動魄驚心。

  上官飛鳳道:「蓋叔叔,你趕快和我去阻止他們吧!」

  蓋覆天道:「不行呀,令尊有令,非但不許我們插手,而且是根本禁止我們上星宿海的!他是怕齊燕然說他倚多為勝。」

  上官飛鳳道:「好,你不去我去!」

  衛天元跟她走,蓋覆天伸手一攔,說道:「齊燕然是你的師祖,我們可不能讓你去。」

  上官飛鳳道:「他也是我的未婚夫,我都不伯他幫他的爺爺,你們反而要攔阻他麼?」蓋覆夭見她生了氣,這才退過一邊,說道「賢侄女,我們預防萬一,也只是為了你的爹爹,你信得過他,那就由你們去吧。」

  上官飛鳳道:「多謝蓋叔叔好意。」拂袖便走。

  星宿海在崑崙山絕項,從冰宮出發,輕功好的也得一個時辰,他們走了大約一半光景,只見山上的雪塊滾滾而下,大的有如磨盤,小的也有拳頭般大。上面打鬥的激烈可以想見。

  上官飛鳳憂心如焚,說道:「但願也們不要兩敗俱傷才好。」當下加快腳步,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又跑了一程。忽地聽得父親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聲音從高處傳來,下面的人比較容易聽得清楚。兩人凝神細聽。只聽得上官雲龍說道:「齊老前輩的確不愧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我認輸了。」

  上官飛鳳心中稍寬,暗自想道:「距離這麼遠,爹爹的話語我還能夠聽得見,料想是尚來受傷,唉,認輸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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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52: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2)

  哪知齊燕然的聲音跟著傳來,他說的卻是:「這一招你是故意讓給我的,你當我不知麼?上官雲龍,我和你說,你莫以為認輸了就行,我是決不能就此罷手的。亮出你的寶劍吧,我還要領教你的奇門十三變的幻劍高招!」

  上官飛鳳皺起眉頭,說道:「衛大哥、你的爺爺也未免太好勝了!」

  衛天元不說話,上官飛鳳見他面色有異,說道:「你在想什麼,為何不與我說?」

  衛天元道:「爺爺的確是很好勝,不過就只對你的爹爹例外。」

  上官飛鳳道:「難道他不是想和我的爹爹爭勝?」

  衛天元道:「他曾對我說過和你爹爹在二十年前比武一事,他說那次比武,雖然打成平手,其實已是你的爹爹勝過他了。因為他只是倚仗功力較深才能保持不敗,論劍法你的爹爹已是勝過了他,因此他說,他從沒有佩服過任何人,只有你的爹爹例外。」

  上官飛鳳道:「你說這話,不是為了討好我吧?」

  衛天元道:「我是實話實說,並無虛言。不信,侍會兒你可當面間……」

  話猶未了,上官飛鳳已是面色大變,叫了起來:「呀,那就更加不對了,快走,快走!」

  她的話用不著多加解釋,要知二十年前齊燕然和上官雲龍比武之時,他的年紀雖然較大,但也不過五十多歲,不算太老。

  當時他已甘拜下風,豈有過了二十年還要和對方爭勝?但若不是為了爭勝,那又是為了什麼?

  衛天元滿腹疑團,喃喃自語:「我真是想不通,難道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仇恨?」他的爺爺本來要和上官雲龍聯手對付白駝山那班人的,怎的忽然同室操戈,而且是不死不散的決鬥?

  疑團很快就解開了。

  從上面傳下來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只聽得上官雲龍苦笑說道:「齊老前輩,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齊燕然道:「我不是早已說過了嗎,把你的女兒交出來!」

  上百飛鳳大為奇怪,說道:「咦,你的爺爺要我做什麼?」

  衛天元道:「要你做他的孫媳婦呀。」

  上官飛鳳道,「這個時候你還說笑!」

  山上面的上宮雲龍則在繼續說道,「我的女兒還未回來,你也知道的,她是和你的徒孫一起。看在他們小兩口子份上,咱們似乎也不該由親家變作冤家。齊老前輩,我已認輸,就這樣算了吧。」

  齊燕然道:「我決計不讓天元娶你的女兒!算了?你倒說得好輕鬆!殺人填命,我非要你的女兒填命不可!」

  上官飛鳳道:「咦,我殺了誰了?」

  「丁勃與我名為主僕,實同手足。她殺了丁勃,我不能不眷丁勃報仇!」齊燕然喝道。

  衛天元在下面忍不住大叫:「爺爺,你誤會了!丁勃是給白駝山的妖人害死的!丁勃和我分手之後,我一直是和上官姑娘同在一起。爺爺,你可不能相信別人的胡亂造謠!」可惜聲音從下面傳上去不易,他縱有傳音入密的功夫,站在崑崙之巔的齊燕然也聽不見。

  上官雲龍道:「齊老前輩你一定是誤會了。試問我的女兒有什麼理由要殺丁勃?」

  齊燕然道:「因為丁勃知道姜雪君是她害死的!」

  他的話越說越奇,衛天元雖然不信,亦是不禁吃了一驚。

  上官飛鳳靠近他道:「衛大哥,你相信我會害死姜姐姐嗎?

  那天你可並不是和我在一起的啊!」

  衛天元道:「我當然不信,那天在秘魔巖上有那麼多人,誰都知道她是與徐中岳同歸於盡的。」

  上官飛鳳依偎著他說道:「元哥,只要你相信我,別人怎樣造我的謠,我都不怕。」

  衛天元道:「你放心,我會替你辯白的,」

  星宿海上,上官雲龍也正在說到謠言。

  「齊老前輩,我不知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但此事疑點甚多,你可曾仔細想過?」

  齊燕然沉聲道:「我用不著想!」

  上官雲龍道:「那你也未免太固執了吧,俗話說得好,耳聞是假,眼見方真!」

  齊燕然忽地哈哈一笑,說道:「這兩句話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上官雲龍道:「有什麼不對?」

  齊燕然道:「對,對得很!好,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件事正是我親眼見到的,根本不是謠言!」

  此言一出,山上的上官雲龍,山下的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不覺都呆住了。

  上官飛鳳呆了一呆,說道:「天元,不是我說你的爺爺,他一定是見了鬼了!」

  「齊老前輩,你當真親眼見到?」上官雲龍說道。

  齊燕然怒道:「你以為我會造令嬡的謠?」

  上官雲龍道:「對不住,縱然是你親眼見到,我也不能無疑!

  請你先別生氣,我不是說你造謠,只是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請教。」

  「好,你說!」

  「我的鳳兒雖然得我傳授她的幻劍,但功力尚淺,卻又如何能夠殺得了勃?」

  「那是因為有人和她聯手?」

  「誰?」

  「銀狐穆娟娟!」

  越說越離奇了,衛天元道:「一定是有人冒充你,但難道銀狐也是冒充?」要知齊燕然通曉改容易貌之術,他又是認識銀狐的,倘若銀狐也是冒充,他應該看得出來。但上官飛鳳固然是沒有理由要殺丁勃,銀狐更加沒有理由要殺丁勃。銀狐好不吝易才做成功齊勒鉻的妻子,為了想要得到家翁的承認,她還指望丁勃替她向齊燕然說情的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上官雲龍已在說道:「鳳兒怎能和白駝山的妖人聯手?」

  齊燕然道:「我那不肖子迷上這妖婦,我非常痛心。但我還是不能不替她說幾句公道話。」

  「不錯,她的姐姐金狐是嫁給白駝山主宇文雷為妻,但據我所知,她卻是從未幫過白駝山做任何事情的。似乎不能說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齊燕然道。

  上官雲龍道:「好,那我把這句話收回。但她為什麼要去殺丁勃呢?」

  齊燕然道:「她知道丁勃和我一樣,是不歡迎她踏進齊家的大門的。丁勃曾勸告我那不肖的兒子與她結束孽緣,我的兒子初時也曾接受他的勸告,離開了銀狐一段時間,但可惜最後還是受不住銀狐的迷惑,重歸她的懷抱。想必她是為了此事懷恨在心。」

  上官飛鳳在山下聽見齊燕然說的這段話,苦笑對衛天元道:

  「事情恰恰和你爺爺所想的相反,丁勃早已與銀狐言歸於好,而且答應替銀狐向你爺爺求情的了,但奇怪的是,丁勃回到家中,為何不對你的爺爺說呢?難道他還未來得及說,就給冒名的銀狐殺了嗎?」

  衛天元道:「此事疑團甚多,我也百思莫得其解!」在他的許許多多疑團之中,有一個是:「飛鳳怎的知道丁大極和銀狐說過的那些話呢?我只有在揚州那一晚曾經和她分手幾個時辰,難道就在這幾個時辰當中,她已經和丁大叔或者銀狐見過面了?但她又從未和我提過此事!」

  心念未已,只聽得上官雲龍己在說道:「好吧,就算銀狐有殺丁勃的理由,我的鳳兒又有什麼理由做她的幫手?」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丁勃知道姜雪君是給你的女兒害死的,她怕丁勃告訴衛天元。」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的女兒害死姜雪君?」

  「我相信把這件事告訴我的那個人。是誰,你就不必管了。」

  「齊老前輩,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耳聞是假,眼見方真!」

  「好吧,她怎樣害死姜雪君,我沒有親眼看見,姑且存疑。

  但她與銀狐聯手,害死丁勃,我可是親眼看見的!」

  上官雲龍道:「齊者前輩,恕我還要問個清楚,你說的所謂親眼看見,是否正當我的鳳兒下手殺人之時?」

  齊燕然哼了一聲道:「若是正當那個時候看見,我還能容許她們逃跑嗎?」

  上官雲尤道:「那你說的親眼看見,究竟是看見了什麼?」說話漸漸有點不客氣了。

  齊燕然道:「丁勃已經重傷倒在地上,她們正在逃走,我救人要緊,顧不得追兇。唉,我若是早知丁勃救不回來,哼,哼……」

  上官雲龍打斷他的話道:「那麼你看見的只是她們的背影?」

  齊燕然道:「我老眼無花,自信不至認錯了人,」

  上官雲龍道:「我知道你是認識銀狐的。但二十年前,你來到此地之時,我的鳳幾還在襁褓之中,不知後來,你又在什麼地方見過了她?」

  齊燕然道:「沒有見過。」

  上官雲龍道:「那你怎能知道另一個人就是我的女兒?」

  齊燕然道:「丁勃臨死之前,對我說的。」

  上官雲龍道:「他說了些什麼?」

  齊燕然道:「他說出害他的人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銀狐,只是說得一句活,就斷了氣!」

  齊燕然說出了他的所見所聞,事情似乎沒有懷疑的餘地了。

  山下面上官飛鳳與衛天元面面相覷,苦笑說道:「丁勃怎能誣陷我是兇手,難道他也見了鬼了?」

  上官雲龍卻還在繼續問下去:「丁勃所受的致命之傷,是劍傷還是毒傷?」

  齊燕然道:「他是中毒死的。」

  上官雲龍道:「他說出兇手的名字。第一個是……」

  齊燕然道:「是你的女兒!」

  上官雲龍道:「這就有點奇怪了,他因中毒身亡,主凶當然是銀狐了。即使另一個人果然是我的女兒,也只是幫兇而已,為什麼他先說我女兒的名字?」

  齊燕然道:「這有什麼奇怪,那是因為他知道我認識銀狐,但卻並不認識你的女兒。」

  似乎言之成理,但上官雲龍卻道:「齊老前輩,這只是你的想當然而已。請你仔細想想,你說的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嗎,我希望知道得更多一些。」

  齊燕然怒道:「我認為我說的已經足夠證明你的女兒是兇手了!我不能接受你的盤問,你應該去盤問你的女兒!」話是這樣說,那日的情景卻已自然而然的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他的確是有一些還未說出來的。

  丁勃剛好是從外地回來那天,在齊家的門前遇害的。

  那天齊燕然悶坐家中,正自掛念丁勃到揚州去找他孫女的事,忽然就聽到丁勃的叫聲,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叫!

  他跑出去看時,只見丁勃已是恍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了。

  銀狐一見他出現,立即把手一揚,發出了穆家的一種非常歹毒的獨門暗器——毒霧金針烈焰彈。

  暗器一發,儼如雷電交加,轟隆一聲,煙霧迷漫,登時覆蓋了方圓數十丈之地!

  以齊燕然的功力之深厚,當然不至於中毒、受傷,但當他以劈空掌力盪開煙霧之時,那兩個女子的背影卻已看不見了。因此認真說來,他和那兩個女子,只不過是打了個照面而已,根本就沒有時間看個端詳。不過匆匆一瞥之間,他亦已經認出了其中一個乃是銀狐。

  他自信沒有認錯了人,何況毒霧金針烈焰彈是穆家的獨門暗器,那是更不會惜的。因此經過的情形他沒細說,也不想細說了(免得上官雲龍借口他看不清楚而節外生枝)。

  丁勃最後那句話,他也是沒說清楚的。

  那句話其實只是說了半句。

  當時丁勃已是倒在地上,他把耳朵湊到他的唇邊,才聽得見那半句說話的。

  丁勃說的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和字之後還有一個字,發音好像讀歪了的「銀」字。「銀」字應是平聲,他那個字發音聽來則是仄聲。但由於說到最後一個字,已是極為模糊,他也僅能辨出平滅聲而已。他認定是個「銀」字,其實也是想當然的。

  「兇手」這兩個字,丁勃也井沒說過,把「這句話」演繹為「丁勃說出兇手的名字」,兇手兩字那也是齊燕然加上去的。

  他自信過甚,相信自己的推斷決不會錯,這就弄成了把「推想」當作「事實」,來向上官雲龍追討「命債」了。

  上官雲龍聽罷他說的「真相」,冷然說道:「可惜我的女兒還來回來,要問她也無從問起。但知女莫若父,我決不相信她會做銀狐的幫兇。即使她有非殺丁勃不可的情由,她也不能去找一個聲名狼藉的妖婦做她的幫手!」

  齊燕然道:「我不敢說令嬡同流合污,但依我看來,她們似乎也有一樣相同。」

  上官雲龍道:「哪樣相同?」

  齊燕然道:「殺人的目的相同!」

  上官雲龍道:「哦,你說她們都是要殺丁勃滅口?」

  齊燕然道:「至少這是一半原因。」

  上官雲龍道:「另一半呢?」

  齊燕然道:「令嬡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這另一半原因,用不著我多說了!」

  的確是用不著畫蛇添足了,誰都聽得懂他的意思,他是說上官飛鳳和銀狐一樣,都是想要嫁入齊家。她們殺害丁勃,乃是為了掃除嫁人齊家的一個障礙。這也間接答覆了上官雲龍的疑問,疑問他的女兒有何理由要與銀狐聯手。

  上官雲龍涵養再好,此時也不禁氣得面色發青了。

  「不管你是親眼看見也好,親耳聽見也好,我決不相信鳳兒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壞!」上官雲龍忍不住發作了。

  齊燕然道:「我也曾相信我的兒子決不會為非作歹,可惜他後來卻是令我非常失望!」

  上官雲龍道:「你一口咬定我女兒是兇手,那就不必說下去了。嘿嘿,齊老先生,我敬重你是武林前輩,你冤枉我可以,要我的性命也可以;但你想要我的女兒的性命,那可是萬萬不能!」

  齊燕然歎口氣道:「我也曾溺愛過我的兒子,我想我會懂得你現在的心情。但丁勃是與我相依為命的老朋友,我也不能讓他白白死掉。這樣吧,我退一步,只要你把女兒交給我處置,我不一定要她性命。」

  上宮雲龍道:「你要怎樣處置她?」

  齊燕然道:「我要她在丁勃墳前磕頭謝罪,那麼我可以只廢掉她的武功。」

  上官雲龍一聲冷笑,說道:「那你不如廢掉我的武功。」

  齊燕然道:「廢掉你的武功,我做不到。同歸於盡,或者還有可能。但下管怎樣,即使是我死在你的劍下也好,我也總算是對丁勃盡了心事了。話盡於此,出招吧!」

  上官飛鳳急急趕來,可惜已是來不及阻止他們的決鬥了!

  江湖上的比武規矩,輩份高的一方要讓對方先行出招。上官雲龍按照禮節,舉劍平身,說道:「請齊老前輩指教。」劍一出鞘,便覺寒氣逼人,連齊燕然那麼深厚的功力,也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原來他這把寶劍乃是采自星宿海上冰窟之中埋藏了億萬年的寒玉煉成的。

  齊燕然讚道:「好劍!」話猶來了,只覺冷電精芒,耀眼生輝,上官雲龍已是一口氣連出七招。

  這七招變幻無方,快如閃電,交叉穿插,劍氣縱橫,好像每一招都可以在齊燕然的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但總是差了半分,沒有刺著。

  兩條人影,倏的分開,齊燕然喝道:「你敢看不起老夫!」

  上官雲龍道:「晚輩已經獻拙,請前輩賜招!」他說話的神氣似笑非笑,對齊燕然的責備卻並沒加以申辯。齊燕然也不禁覺得有點奇怪。

  原來上官雲龍那七招奇幻無比的劍法,每一招都是到齊燕然的身前。便即故意刺歪少許的。儘管即使他不失準頭,也未必就能在這七招之內傷得了齊燕然,但他的禮讓之意,卻已是十分明顯了。在禮讓的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他的高傲。雖然他以晚輩自居,卻不願占齊燕然的便宜。

  但他說的「已經獻拙」,卻是另外還有一層意思的。齊燕然是大行家,當然聽得出來。他心中一動,抬眼望去,這才恍然大悟。

  齊燕然剛才站立之處,背後是一塊光滑如鏡的冰壁。齊燕然移動身形,靠著冰壁滑過一邊。他略顯神功,冰壁上印下了他身形的輪廓。此時他抬眼望去,只見冰壁上那個人形,胸口的璇璣穴、神馳穴、雲台穴,腹部的氣海穴、天闋穴,腰部的笑腰穴、地藏穴,七處穴道的方位,都已開了窟窿。上官雲龍的寒玉劍井沒刺著冰壁,那是冰尖上的勁力隔空刺破的窟窿!

  齊燕然打了個哈哈,說道:「不錯,老夫剛才說的那句活是要略加修改了,你的劍好,你的劍法更好!沒法子,老夫也只好班門弄斧啦!」

  說話之際,他亦已拔劍出鞘,他的劍和上官雲龍那把光華奪目的寒玉劍剛好相反,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而且是無鋒的鈍劍。

  但上官雲龍卻也是不禁吃了一驚,讚道:「好劍!」

  齊燕然那把鈍劍緩緩的朝他劈過來了!

  上官雲龍揮劍反擊,一招「眾星拱月」,反手削出。這一招極盡奇幻的能事,劍花朵朵,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人間。

  雙方劍法,一快一慢,各有千秋。

  黑黝黝的鈍劍,投入碧綠色的劍光圈中,恍如烏龍翻海,陡然只見劍光流散,「轟隆」一聲,一根冰柱給齊燕然的鈍劍劈斷了。

  上官雲龍讚道:「好劍!好劍法!」和齊燕然剛才對他的贊語,先後的次序,都是一模一樣。

  原來齊燕然這把鈍劍,乃是滲有「玄鐵」的成份煉成的。

  「玄鐵」也是極為難得之物,比同體積的鐵要重十倍不止。齊燕然十年之前已經煉成此劍,由於他早已是天下無敵了,故此從未用過。他本來是想傳給衛天元的,但固衛天元尚未到使用這把鈍劍的火候,未曾給他。想不到此際派上用場。

  但更令得上官雲龍吃驚的卻是他的劍法。心裡想道:「原來他在王屋山隱居二十年,乃是精研重拙大的上乘劍法,二十年前,他雖然早已有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但功夫大概只能算是天下第二,劍法恐怕只能算是天下第三,如今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已經去世,則不知是他第一還是我第一了。」

  上官雲龍的好勝之心,實是不在齊燕然之下。初時他以為齊燕然已經年老,本是存心讓他一點,此時見他功力更純,劍法更其了得,登時起了爭勝之心,不肯讓他,也是不敢讓他了。

  雙方盡展所長,上官雲龍的劍尖忽而上指,忽而下戳,腳步蹌踉,儼如醉漢。劍法看似雜亂無章,其中卻包含著極複雜的變化。當真是劍氣千幻,奇妙莫名!

  齊燕然則又另有一功,任憑上官雲龍的劍光在他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穿來插去,他仍是兀立如山,鈍劍緩緩展開,但儘管遲緩,卻好像在身邊建起了銅牆鐵壁。上官雲龍那樣快如閃電的劍法,竟也攻不進去。

  一個越打越快,一個越打越慢,過了一會,齊燕然固然額頭見汗,上官雲龍亦已呼吸加速了。

  齊燕然心裡想道:「他年紀比我輕,久戰下去,我只怕定要吃虧!」上官雲龍也在心裡想道:「他的動力比我厚,我若不求速勝!只怕當真會給他拚個兩敗俱傷!唉,事到如今,恐怕也不能顧全他了。我不傷他,他要殺我,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兩全?」

  兩人都抱著一拼的決心,同時施展殺手。

  噹的一聲,齊燕然的鈍劍飛了出去。但他的左掌已是向著上官雲龍的天靈蓋拍了下來。

  他的劍不是給上官雲龍打落的,是他自己擲出去的。這是他敗中求勝的險招。由於他的真力耗損太甚,而上官雲龍的劍勢又來得大過奇幻,他自知難以遮攔,這才拼著豁了出去,出此險招的。

  他的功力雖然耗損甚多,這一擲的威力,仍是上官雲龍不敢硬接的,上官雲龍身形飄閃,劍勢一偏,劍點落下,遲了半分。

  高手之爭,只爭毫黍。上官雲龍本來算準了可以快他半分的,這麼一來,變成了劍與掌的速度剛好又是一樣了!

  上官雲龍一見他的掌勢,竟是向自己的天靈蓋打下來,他的心裡雖然本來不想殺他,劍尖也是不能不刺向他的死穴了。

  武學中本來有「以毒攻毒,以殺止殺」的打法。在極度危險的關頭,雙方各出絕招,往往會反而逢凶化吉的。

  但這必須有兩種情形之一出現,方才可以。一是有一方退讓、一是雙方勢均力敵,在碰擊之下,彼此攻擊的力道都給解消。

  但可惜這兩種情形都不可能出現。

  不單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同樣的好勝,更因為在這瞬息之間,誰都來不及退讓了。要在瞬息之間閃避,必須極快的身法才行。上官雲龍本來是做得到的,但可惜他的真力亦已耗損不少,影響了他的輕功,此時此際,卻是做不到了。

  雙方力道解消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不是用同類型的兵器,一個用掌,一個用劍,那是不可能互相碰擊而又不受傷的。只有各打各的了。

  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各出絕招,除了他們自身,還有何人可以化解?

  眼看就要同歸於盡了,不料竟有極其出乎意外的變化。

  劍光掌影之中,突然有兩個人插進他們中間。一男一女,男的出掌,女的出劍。

  齊燕然的那一掌,那男的接了下來。

  上官雲龍的那一劍,那女的也接了來。雙方都是接得恰到好處,大家都沒受傷!

  是誰能夠這樣恰到好處的替他們化解?

  齊燕然失聲叫道:「元兒,是你,你……」

  上官雲龍失聲叫道:「鳳兒,是你,你……」

  不用說,來的這兩個人就是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了。女兒和父親對劍,徒孫與師袒過招。

  上官飛鳳道:「爹爹,請莫生氣。女兒井沒有違背你的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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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53: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3)

  衛天元道:「爺爺,請原諒我。我並沒有損及你的英名。」

  齊燕然和上官雲龍是說好了的,不許別人幫手。

  但現在上官飛鳳卻並不是幫她的父親,衛天元也並不是幫他的「爺爺」,雖然他們都已「插手」,但嚴格說來,他們還不能算是違背規矩。

  要怪的話,也只能怪他們幫助對方。

  齊燕然在最初的一瞬間,的確是有點惱怒的:上官雲龍也的確是有點傷心的。一個以為是「女生外向」,一個以為是親如骨肉的徒孫「胳膊反向外彎」。

  但他們畢竟是當今之世數一數二的武學大行家,瞬息之間,亦已明白了他們的親人的心意了。

  上官雲龍首先笑了出來,說道:「好孩子,我不怪你。天下除了你一人之外,也沒有誰能夠接下我剛才的一劍了!」

  齊燕然則在說道:「元兒,你何必攔阻我?我不會白死的。

  天下除了你一個人之外,哼,哼,恐怕也沒有準能夠接下我剛才的一掌!」

  原來上官飛鳳和衛天元之所以要那樣做法,也正是因為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就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化解這兩大高手的惡鬥。

  最熟悉上官雲龍幻劍的奇招的,當然是他的女兒。

  最熟悉齊燕然的掌法的,當然也只有他親手調教出來,名分是徒孫,實際是徒弟的衛天元。不過,也幸虧這兩大高手都是耗損了十分七八的真力,否則恐怕他們還是不能接下來的。

  他們不是偏幫親人,也不是反助「對方」,他們只是為了要救親人的性命。

  齊燕然忽道:「元兒,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你的丁大叔報仇,你若是我的好孩子,替我去吧!」

  衛天元叫道:「不,不,爺爺,你真的是誤會了。殺丁大叔的不是上官姑娘!」

  齊燕然道:「誤會?我親眼看見她和銀狐聯手行兇!」

  衛天元道:「是哪一天的事?」

  齊燕然道:「九月十三。」

  衛天元道:「九月十三那天,我和她尚在華山,有華山五老可以作證。」

  齊燕然道:「但兇手的名字,可是你的丁大叔親口說的!」

  衛天元道:「你就只相信丁大叔,不相信我嗎?」

  齊燕然不作聲,丁勃和衛天元,一個是他的老朋友,一個與他親如祖孫,這兩個人他都是相信得過不會欺騙他的。他不覺一片茫然了。

  「如果不是她,為什麼丁勃在臨死之要告訴我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和銀狐』呢?他說出這兩個人的名字,他的用意難道不是要告訴我兇手是誰麼?」

  衛天元道:「那另一個人也不是銀狐!」

  齊燕然道:「銀狐我是認識的。」

  衛天元道:「人有相似……」

  他只說了半句,齊燕然就想了起來,說道:「對了,我聽得人說穆家雙狐,相貌是一模一樣的。丁勃把金狐錯認作銀狐也有可能。」

  衛天元道:「我不敢斷定那另一個人是否金狐,我只能說兇手一定是白駝山妖人。」

  齊燕然道:「你怎麼知道?」

  衛天元不知從何說起,他只能說道:「爺爺,請你相信我,銀狐穆娟娟不是如你想像的那麼壞。現在也還不是查究殺害丁大叔兇手的時候!」

  齊燕然沉聲道:「還有什麼事情比給你的丁大叔報仇更加緊要?」

  衛天元沒有回答,因為上官飛鳳已經把另一件更加緊要的事情說出來了。

  上官雲龍道:「鳳兒,你為什麼不給自己辯白?」

  上官飛鳳道:「我受冤枉是小事,爹爹,你中了好人之計了!」

  上官雲龍道:「什麼奸人之計?」

  上官飛鳳道:「好人之計就是要你和齊老前輩鬥個兩敗俱傷。外面的奸人是白駝山妖人,內部奸人是誰,我還未知道。」

  上官雲龍吃了一驚道:「還有內奸?」

  上官飛鳳道:「爹爹,你趕快回去查究吧,西域十三家已經來了十二家了。他們好像正在商量什麼大事。」

  上官雲龍道:「哦,十三家來了十二家?我還沒有召集他們,怎的他們就都來了?」

  上官飛風吃了一驚,說道:「爹,你還未知道這件事情?他們說是因為聽見風聲緊急。故此趕未幫你防備白駝山的偷襲。」

  上官雲龍道:「這兩天我是曾經考慮過要不要召集他們,但命令還未發出。」

  上官飛鳳道:「但事實上他們是已經來了,難道你還沒有見過他們?」

  上官雲龍道:「一個也沒見過!」

  這一下上官飛鳳的驚愕更加大了。要知像目前這種情形,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在她的父親和齊燕然離開冰宮之後,那十二家首領方才來到。

  但這十二家首領散處西域各地,又怎可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來到冰宮?

  上官飛鳳本來已經有所懷疑,十二家首領已在冰宮集會,她的父親怎麼還能答應和齊燕然上星宿海比武,此時方始知道,她的父親是被蒙在鼓裡。明白了這一真相之後,再想起蓋覆天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的疑惑是更加深了。

  「怎麼連蓋叔叔也騙我呢?」不錯,蓋覆天並沒談及她的父親是否知道這件事情,但口氣中卻是暗示她的父親已經知道的,甚至暗示是曾經見過面的。他說過一句「我們攔阻也攔阻不來」的話,這個「我們」,豈非就是故意要引導她認為「我們」一語是包括了他和十二家首領在內的。

  想到了這層,上官飛鳳不禁心頭顫慄,只怕事情的真相比她所能想像的更加凶險了。

  她想得到的上官雲龍當然亦已想到了,他不再說話,站起來便走。

  但可惜他只走了兩步,便不由自己的停下來了,她吃了一驚,趕忙扶穩父親。只見衛天元也恰好在這個時候去扶他的爺爺。兩大高手都是有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爺爺(爹爹),你怎麼啦?」他們各自問道。

  上官雲龍道:「我的功力尚未恢復三成,恐怕此際是不能下山的了。」

  齊燕然則打了一個寒噤,苦笑不答。倘若他功力未失,又怎會抵擋不了寒冷?用不著他回答,衛天元已經知道他的功力是比上官雲龍耗損更甚了!

  衛天元道:「爺爺,我背你下去。」

  齊燕然面色沉暗,半晌說道:「在你在江湖上已經闖蕩多年。

  還是這樣不懂事!」

  上官飛鳳也在勸她父親:「爹爹,你服兩顆陽和丹吧,服下了陽和丹,你有三分功力,就可以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了。」

  陽和丹是上官家傳秘方製煉的、功能抵禦奇寒的藥物。在冰宮執役的弟子多備有陽和丹。前兩年上官飛鳳的內功還未練成,也是需要倚仗陽和丹的幫助才能夠上星宿海。她的身上恰巧還藏有三顆陽和丹。

  上官雲龍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倚仗藥物之助,總是難免給人看出破綻。我若這樣子下去,豈不是叫好人更可以肆無忌憚。」

  衛天元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爺爺不願我背他下山。他不但是為了自己著想,更是為了替上官雲龍著想,」要知上官雲龍為了恐防給人看出破綻,他本來可以靠藥物之助來施展輕功的。他都不敢施展;齊燕然若然要人背下山去,那豈不是擺明了他們已經鬥得兩敗俱傷。

  但衛天元在擔憂之中卻也稍稍安了點心。他的爺爺目前雖然還是甚為固執,對他的話採取半信半疑的態度,不願便即與上官雲龍和解,但最少他已經是開始替上官雲龍著想了。

  只見上官雲龍已經盤膝坐在地上,對他的女兒說道:「我行大周天吐納法,一個時辰內料可恢復五成功力,有五成功力,勉強也可對付他們了。陽和丹你拿去給、給……他。」

  上官飛鳳心中氣還未消,把陽和丹交給衛天元,低聲道:

  「給你爺爺。」

  齊燕然哼了一聲道:「我還未至如此不濟,你以為你的爹爹當真勝我許多麼?」輕輕一彈,把陽和丹彈回給上官飛鳳。

  上官飛鳳甚是尷尬,心裡想道:「你不願領我的情,難道我還要巴結你不成。」不過,她雖然氣惱齊燕然的執拗,卻也和衛天元一樣,放了點心。從齊燕然那一彈指的力道看來,他的功力大概也還保有原來功力的兩成,施展輕功不行,但還不至冷壞。

  上官雲龍緩緩說道:「如今只盼在這一個時辰之內能夠安然度過了。」

  衛天元道:「爺爺,你……」

  齊然燕盤膝坐在地上,說道:「你爺爺雖然年老,諒還不至於凍死在這山上,你要下山,就先走吧。」

  衛天元知道爺爺好勝,恐防他在一個時辰之內恢復不了五成功力,那就要輸給上官雲龍了,心想:「好了我得給他挽回這個面於。」當下把手掌貼在齊燕然背心,說道:「事情緊急,恐怕必須你和上官山主聯手才能對付奸人。爺爺,你的功力越快恢復越好。」

  衛天元已經盡得齊燕然所傳的內功心法,此時即以他們所傳的心法助他凝聚真氣,這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哪知欲速則不達,齊燕然體內的真氣流竄不定,加上衛天元的助力,竟然還是約束不住。

  齊燕然忽地喃喃說道:「中了奸人之計,中了奸人之計,……」這句話是上官飛鳳對她父親說的,但齊燕然知道其實是對他說的。

  他是在後悔呢,還是仍在半信半疑?

  衛天元道:「爺爺,你別胡思亂想,恢復功力要緊!」

  齊燕然張開眼睛,說道:「不行,我非問個明白不可。你,你是怎麼知道奸人之計的。」

  衛天元知道他的脾氣執拗,若是疑團未釋,心境難以空明。

  「讓他知道事實,縱然他難免悔恨,但可能比他的心裡藏著一個悶葫蘆好些。」衛天元心想。

  「我們上山的時候,碰上秦嶺三英,無意中偷聽了他們所說的這個秘密。」

  「你為什麼不把一個活口帶上來?」

  衛天元道:「那三個自封為秦嶺三英的傢伙,已經給人殺了滅口了。」

  「殺人滅口的是誰?」

  「是一個冒充金狐的妖婦。」

  齊燕然越聽越奇怪,說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冒充的,焉知不是銀狐呢?」

  衛天元道:「從那妖婦的身法和武功看來,她的年紀要比金狐還老得多。」

  「是你自己看出來的麼?」

  「初時我也看不出來,不過,穆氏雙狐的武功深淺,我是知道得相當清楚的,經過上官姑娘的講解,我相信我們是絕不會看錯的了。」

  齊燕然道:「初時你也看不出來,如此說,她的易容術豈非勝過了老一輩的快活張?」

  「是否勝過炔活張我不知道,但她的確是扮得維妙維肖。連武功家數,也和穆氏雙狐相似。更奇怪的是,她也有穆家的獨門喂毒暗器。」衛天元道。

  齊燕然沒作聲,臉聲卻是忽然蒼白了。

  「莫非我那日看見的那個銀狐也是這個妖婦假扮的,她的易容術如此精妙,幫另一個年紀較輕的女子扮作上官飛鳳,料想也騙得過丁勃。」齊燕然這才明白,衛天元為什麼敢於說他所見的那兩個女人都是假冒的了。

  齊燕然歎了口氣,忽地說道:「好,你助我用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恢復功力,甚至還可以勝過從前,但過後一定元氣大傷。

  衛天元大吃一驚,說道:「爺爺,你何必如此!就用本門心法,一個時辰之內,你也可以恢復五成功力的。」

  齊燕然厲聲道:「大錯若然由我鑄成,就該由我贖罪。事情緊急,這是你自己對我說的。還能再待下去嗎?」

  上官飛鳳的目光向衛天元投來,搖了搖頭。

  她的父親則正在行那大周天吐納之法,行功到了緊要關頭,對外問的一切,恍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即使沒上官飛鳳的示意,衛天元也是不會幫他的爺爺作法自斃的。他繼續把真氣輸入齊燕然體內,但卻不是助他行那「天魔解體大法」。

  齊燕然怒道:「怎麼你只聽她的話就不聽我的話了?我若能夠自行運功,還求你麼?」

  上官飛鳳道:「齊老前輩,你別著急,我的爹爹就快可以恢復五成功為了。」此時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十之七八。

  哪知就在這緊要的關頭,忽聽得有人大叫:「主公,不好,不好了!他們聯合起來造反,他們、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一個人滿身鮮血,跑上星宿海來。

  「他們要殺我,主人,我死不足借,但我還有話要告訴你!」

  上官飛鳳想要阻止他大叫大嚷,但已經來不及了。

  上官雲龍已經睜開了眼睛。

  「闞驊,是你,你過來!」這個闞驊是上官雲龍的親信,曾經與他共過患難,對他十分忠心的下屬。

  上官飛鳳忙道:「有內好和白駝山妖人勾結,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只須說出內奸是誰。」

  闞驊受傷甚重,跑上了星宿海,被刺骨的寒風一吹,哪裡還禁受得起?「咕咚」一聲,闞驊倒了下去,剛好倒在上官雲龍的跟前,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剎那,他還伸出雙臂,抱著上官雲龍的腳。

  上宮雲龍將他扶了起來,他的身子已是僵硬如冰!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他已經死了,你何必還為他消耗功力!」原來上官雲龍尚未肯放棄挽救闞驊的生命,正在以本身真力,替闞驊推血過宮。

  上官雲龍道:「我這是為了報答他對我的忠心!」不錯,他也明知是救不活的,但若不一試,他又怎能安心?

  大周天吐納法是必須滿了一個時辰才能告一段落的,他突然中斷,不但前此的努力化為烏有,連剩下的那三成功力,亦已因強運真氣受了影響,此時剩下來的,已是不到一成了。

  內奸是誰,闞驊至死都未能說出來。

  但也無需他說出來了,謎底已經揭開。

  上官雲龍剛剛放下闞驊的屍體,山下叱吒追逐的聲音業已傳入他的耳朵。

  「姓敖的,咱們已經說好了服從公議,你如今又要反悔了麼?」是十二家官領之一的叔梁汔的喝罵聲。

  也是十二家首領之一的呼兒蓋牧場場主敖錯沉聲喝道:「別的我可以依,要我反叛上官雲龍那可不行!」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只說了三十字:「殺了他!」隨即便聽得敖錯撕心裂肺的慘呼,他是在中了七八種暗器之後跟著被亂刀斬死的。

  上官雲龍歎道:「敖錯本來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他竟有這樣大的勇氣仍然對我效忠。唉,但更想不到內奸竟然是我最信任的人!」

  那個上官雲龍最信任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了,是他的結拜兄弟,也是在星宿海上地位僅次於他的蓋覆天。

  跟在蓋覆天後面的是西域十一個門派的頭領。蓋覆天眼力何等厲害,一看就知道上官雲龍和齊燕然果然是如他所料業已鬥得兩敗俱傷了。

  蓋覆天惺忪作態,上前行禮,說道:「大哥,請恕我違背你的禁令,未經稟報,就來謁見。只因他們有大事相商,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只好……」

  上官雲龍的一雙眼睛盯著他,像是盯著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似的。蓋覆天在他的目光震懾之下,雖然明知他的功力已失,仍是禁不著心中顫慄鑷囁嚅濡,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

  上官雲龍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要來的,但想不到帶頭的是你。」

  蓋覆天道:「大哥,你別誤會,我們是來向你請示的。」

  上官雲龍哈哈笑道:「請示?太客氣了吧?現在,你們還用得著向我請示嗎?」

  叔梁汔越眾而出,大聲說道:「你知道就好。明人不說暗話,老實告訴你吧,這是我們大夥兒的意思,你不依從也得依從!」

  上官雲龍冷笑道:「既然我反正都得依從,那你乾脆下令好了,何必還來問我?」

  蓋覆天斥道:「叔梁汔,不許對老當家無禮!大哥,請你恕他莽撞,他也是為了大家的好,只不過心急了些,你就聽他稟告吧。」

  上官雲龍道:「嘴巴長在他的身上,他要說,儘管說。」

  叔梁汔道:「好,那我就直說。白駝山和我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偏偏要我們和他作對,我問你,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上官雲龍道:「是呀,對你來說,的確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相反,你要是投靠白駝山的話,倒是大有好處,說不定可以發一筆大財。」

  叔梁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白駝山賣他們的神仙丸,和我們又有什麼相干?姑不論神仙丸是否毒品,但天下的毒品也多著呢,例如鴉片就是。朝廷也禁止不了,有人販賣,有人喜歡吸服,你去橫加干涉,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看來你倒很有資格替白駝山推銷神仙丸了!」

  叔梁覽惱羞成怒,說道:「我不是想發財,我只是不服你的強橫態度。哼,哼,什麼不奉靈旗,幻劍誅之?你以為你是神靈,抑或以為我們都只配做你的奴僕?」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是麼?如此說來,我是罪有應得的了。

  但遭我幻劍所誅的人屈指可數,我倒想聽聽你們的公論,那些人是不是罪有應得?」他的兩道目光如寒冰,如利刀,十一家首領,每一個人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都是不由自已的打了一個寒噤。

  叔梁絕對上官雲龍的指責雖然還是有人附和,但預期的「鼓噪」卻是井未發生。

  和叔梁汔交情最好的大熊山山主熊抱石說道:「我們可沒功夫和你一一細算死人的帳。」叔梁汔跟著大聲叫道:「是呀,咱們可別中了他緩兵之計,他故意枝節橫生,不過是想拖延時候罷了。」

  上官雲龍道:「在這星宿海上我還能有什麼援兵麼?你們既然這樣害怕,那就趕快定我的罪吧,要不乾脆把我殺了,那更利落!」

  此時眾人都已看出他和齊燕然確是兩敗俱傷,心中俱是想道:「即使他想拖延時候,那也不足為懼。」

  蓋覆天作好作歹,咳了一聲,說道:「大哥,你言重了。他們並不是對你叛變,只是想你聽聽他們的意見。」

  上官雲龍道:「好,那你說吧。人多嘴雜,我聽不了那許多。

  他們的意見,想必也就是你的意見。你代表他們說。」言語之中,已是隱隱含有對蓋覆天的譏誚。

  蓋覆天苦笑道:「就不知大哥聽不聽得進去?」

  上官雲龍冷笑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該說的你就說,該聽的我一定聽!」

  蓋覆天道:「大哥,依我之見,他們說的也未嘗沒有理由。

  和白駝山作對,只怕難免要弄到兩敗俱傷,還是化干戈而為玉帛的好。……」

  上官雲龍道:「說下去呀!你們準備怎麼做法?」

  蓋覆天道:「有兩樁事情定要大哥裁決。第一樁,咱們和白駝山結盟,盟主輪流來做。他們的使者已經來了。」

  白駝山的使者應聲而出,共是三人,蓋覆天道:「這位是白駝山的少山主宇文浩。這兩位是他們的護法南宮旭和武鷹揚!」

  宇文浩抱拳說道:「晚輩奉了家父之命與上官先生修好,不知上官先生意下如何?」

  宇文浩抱拳施禮,上官雲龍的眼睛裡卻好像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只是冷冷的對蓋覆天問道:「第二樁又是什麼?」

  蓋覆天道:「齊燕然和白駝山有點過節,宇文山主想請他到白駝山去走一趟。」話說得客氣,其實即是要把齊燕然交給白駝山的人,讓他們將他押解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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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4)

  上官雲龍勃然變色,說道:「蓋覆天,你跟我三十年,可曾見我做過出賣朋友的事?」

  蓋覆天道:「大哥,齊燕然要來取你性命,即使你不把他當作敵人,似乎也不應該再是朋友了吧?」

  上官雲龍亢聲道:「他是誤中奸人之計,就算我死在他的手上,他也還是我的朋友。但只要我還未死,就不許誰動他分毫!」

  宇文浩早已滿腔怒氣,忍不住縱聲笑道:「上宮雲龍,你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還要保護別人!」

  上官雲龍突然目露精光,盯著字文浩冷冷說道:「哦,原來我已是自身難保了嗎?那你為何不來試試?要是你能夠將我一劍殺了,豈不馬上就可名揚天下!」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緩緩道來,卻是震得宇文浩的耳鼓嗡嗡作響。宇文浩吃了一驚,不覺想道:「難道他的身受內傷,竟是假裝的麼?」

  武鷹揚道:「此處自有蓋先生作主,少山主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齊燕然在那邊也驀地大笑起來,說道:「上官老弟,你也未免太過小看我吧。比武我贏不了你,但別樣事情,我也不想輸給你。你省掉氣力管自己的事吧。對不住,我不領你這個情!」笑聲宏亮,和剛才那萎頓不堪的樣子,突然好像換了個人。連蓋覆天都不禁吃了一驚了:「難道他們的兩敗俱傷,都是假裝?」他可不知,齊燕然在大笑過後,偷偷的把一口鮮血吞下去。他是殘餘的真氣又耗了一半,才能發出那懾人心魄的笑聲的。

  蓋覆天道:「大哥,這是齊燕然自己說的,他的事不用你替他操心了。那麼,咱們和白駝山訂盟一事……」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靈旗還在我的手中,到你當家作主的時候,你再和他訂盟吧!」

  蓋覆天面色鐵青,說道:「大哥如此見疑,小弟倒是不便說了。」

  叔梁汔道:「有什麼不便說的,常言道得好,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他憑著幻劍靈旗,就想壓服眾人嗎?你不說我說!」

  他踏上兩步,衝著上官雲龍喝道:「我再問你一句,蓋大哥說的訂盟之事,你到底依是不依?」

  上官雲龍道:「你待怎樣?」

  叔梁汔道:「也沒什麼,你若下依,就請你退位讓賢!」

  上官雲龍道:「很好,賢者是哪一位,請出來待我把靈旗交他執掌!」

  叔梁汔想不到他忽然軟了下來,大喜說道:「算你識趣。蓋大哥,我們都擁護你,你怕什麼,過去接他的靈旗。」

  蓋覆天道:「唉,你們何必一定要我接義兄的位子。我和他幾十年交情,這太令我為難了!」

  熊抱石粗聲粗氣說道:「這是他自願讓位的,你怕難為情,我給你拿過來。」

  上官雲龍道:「對啦,反正我是要退位讓賢的了,誰來拿都是一樣!」

  熊抱石道:「把靈旗交給我!為什麼還不拿出來?只說說就算數麼?」

  上官雲龍談淡說道:「你好像忘記武林的規矩了,我是說可以支出來,但你也得有本領從我手中接過去呀!」

  熊抱石面色大變,說道:「你是要我奪旗?」

  上官雲龍道:「不錯,幻劍靈旗是我上官家傳之物,要是輕易的就交給你,我也愧對歷代狙宗。再說,賢與不賢,那也難定標準。但只要你有本領把我打倒,我不交也得交了,你說是嗎?」

  熊抱石暗自想道:「看來他是裝模作樣罷了,我不相信他這樣快就能恢復武功。」但畢竟心中虛怯,想了一想,說道:「叔梁兄,咱們一同替蓋大哥接他的靈旗。上官雲龍,我們這也是依照武林規矩,我們是比你小一輩的,要是和你單打獨鬥,那倒是不尊重你了!」

  上官雲龍道:「很好,多謝你尊重我,你們併肩子上吧!」

  他從冰台上走來,伸伸懶腰,只聽得他的骨骼似炒豆似的逼卜作響。

  叔梁汔、熊抱石和上官飛鳳三人,聽得這炒豆似的聲響,不禁都是大吃一驚。

  不過他們吃驚的原因卻是各自不同了。

  原來上官雲龍在這段時間內,已是將真氣一點一滴凝聚起來,但凝聚的真氣還未夠用來行使天魔解體大法。現在他是用逆運真氣的霸道方法,以求迅速見效。逆運真氣一貫通,天魔解體大法就可以發動了。

  這種爆豆似的聲響,就是天魔解體大法即將可以發動的先兆。

  逆運真氣和天魔解體大法乃是上官家的不傳之秘,親近如蓋覆天都不知道他這兩種奇門內功的秘奧的。叔梁汔和熊抱石當然更是莫名其妙了。

  正因為他們莫名其妙,他們只道是上官雲龍的內功已經恢復。這剎那間,兩人不約而同的退出幾步,心中俱是想道:「原來他果然是假裝受了內傷的,這回可是上了他的大當了!」

  上官飛鳳比他們吃驚更甚,心裡想道:「可千萬不能讓爹爹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否則他過後恐怕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心念電轉,迅速行動。上官飛鳳飛身掠過,搶在父親的前頭,喝道:「靈旗在我手中,要奪旗得向我奪!」原來這面靈旗,她從江南回來的時候,根本就未曾交還父親的。

  她怕父親攔阻,左手將靈旗一揚,右手已是使出幻劍絕招,唰唰兩劍,分別向叔梁汔與熊抱石刺過去了。

  劍勢奇幻,快如閃電,這一瞬間,叔梁汔、熊抱石都是感覺一股寒氣,那碧瑩瑩的劍尖好像是在同一時間刺到了他們的眼皮底下。

  叔梁訖虛晃一招,側身問避,他的武功本來不在上官飛鳳之下,此時心慌意亂,雖然閃過這招,但聽得「嗤」的一聲,衣袖卻已是給削去了一截了。

  熊抱石身形一矮,腳尖挑起一塊磨盤大的冰塊,上官飛鳳飛身掠起,跳得更高,冰塊在她腳下飛過,轟隆一聲,落地時碎成片片。熊抱石那腳尖一挑的力道如此之強,令得上官飛鳳也是暗暗吃驚。

  上官雲龍道:「鳳兒,你何必如此?還是……」

  上官飛鳳不待他把話說完,已是又把靈旗一揚,說道:「爹爹,你也忘了規矩麼?靈旗在誰手中,別人就都得聽他號令!」言下之意,當然是連父親也不能例外了。

  上官雲龍歎道:「那就任憑你去胡鬧吧!」說罷,走上冰台,又再盤膝坐下。

  叔梁訖叫道:「上官先生,且慢打坐!」他害怕上官雲龍武功已經恢復,是以雖然不再尊稱他為「宗主」,卻是不敢直呼其名了。

  上官雲龍道:「你們要怎樣,是不是非得我出手不可?」

  叔梁訖道:「不,不是。我只是想問個明白,令千金說的話你認不認帳?」

  上官雲龍道:「靈旗在她手中,我尚且要聽她的號令!」說罷,閉上眼睛,不再理睬他們。

  上官飛鳳喝道:「不奉靈旗,幻劍誅之!靈旗如今在我手中,你們聽不聽令?」

  叔梁汔哈哈笑道:「要是我們把靈旗從你的手中搶過來呢?」

  上官飛鳳道:「那當然我也只能聽你的命令了。除非我不想活!」

  叔梁汔道:「這話的確是說得很清楚了。不過……」

  上官飛鳳道:「還有什麼不過,你們併肩子上吧!」

  叔梁汔縱聲笑道:「你手執靈旗,是可以代表令尊說話。但令尊的輩份和武功,那就不是你所能代表的了。還是讓我單獨領教你的幻劍吧。我可不願落個以大欺小的臭名。」

  上官飛鳳哼了一聲道:「我的劍上沒長眼睛,它是分不出大小的。你們兩個齊上,我可以省事一些。但你喜歡獨自嘗一嘗幻劍的滋味,那也由你。」

  熊抱石是個莽漢,火氣上衝,立即喝道:「割雞焉用牛刀,叔梁兄,讓我來教訓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大吼聲中,已是向著上官飛鳳撲去。

  他力大如牛,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上官飛鳳展開輕靈的身法,繞著他轉,連衣帶也沒給他沾著。

  熊抱石喝道:「為何還不出招?」

  上官飛鳳笑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要你教怎樣出招麼?你懂不懂,幻劍之所以稱得上一個幻字,就是要令對手無從捉摸。」

  原來上官飛鳳深知熊抱石不但蠻力驚人,而且有一身橫練功夫,銅皮鐵骨,幾乎已經可以說得是練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了。

  故此她必須一擊即中,否則反受其害。

  熊抱石哼了一聲道:「故作神奇,你以為我就怕了你的幻劍麼?哼,我倒要看你能夠躲到哪裡?」說罷,雙臂箕張,一步步向上官飛鳳逼近。他採取逐漸收緊的打法,把上官飛鳳逼到一面峭壁之前,眼看已是沒有轉身的餘地。

  上官飛鳳忽地喝聲:「著!」旁人還未看得清楚,她的劍尖已是刺進了熊抱石的肋骨。

  不但上官飛鳳滿心歡喜,熊抱石這邊的西域十個門派首領也都以為他是輸定的了,哪知事情竟有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變化。

  只聽得「卡嚓」一聲,上官飛鳳的劍已是給熊抱石拗折。原來幻劍之所以可怕,固然是由於它的變化莫測,但更主要的還是一個「快」字,必須快得出奇,才能瞬息百變。如今上官飛鳳的劍尖嵌在他的肋骨之中,急切間抽不出來,神奇的幻劍等於變成爛鐵,那還有什麼作用?熊抱石不過斷了一根肋骨而已,他一身橫練功夫,斷了一條肋骨,並無大礙。他卻趁此時機,拗斷了上官飛鳳的幻劍了。

  不過他雖然拗斷了上官飛鳳的劍,卻還是抓不住她。上官飛風手上一輕,便知不妙,立即從他身旁好像游魚一般滑過去了。

  熊抱石喝道:「幻劍已折,你這丫頭還不認輸?」

  上官飛鳳冷笑道:「劍是幻劍,幻劍非劍!任你跟我爹爹多年,這道理你都不懂嗎?」說罷,索性把那半截斷劍拋下,又再揚起靈旗,說道:「除非你把我的靈旗奪去,否則你不奉靈旗,我仍然可以用幻劍誅你!」

  原來「幻劍」並不是某一把劍的名稱,只要使得出那奇幻的劍招,任何一把劍都可以作為「幻劍」,故此說「劍是幻劍」;但使「幻劍」的奇招,卻又並非限定必須用劍不可的,刀、筆、鐵尺甚至一根樹枝都可以當作「幻劍」,故此說「幻劍非劍」。

  熊抱石獰笑道:「好,那你就再去找一把幻劍來對付我吧!」拳腳展開,把地上的冰塊打得滿空飛舞,星宿海上有亙古不化的冰塊。有的冰塊大如鵝卵,給熊抱石的腳尖踢起,功用已是有如暗器一般。這一下比剛才的打法更厲害,上官飛鳳眼看又要被他逼進了一條冰胡同。

  上官飛鳳忽地冷笑道:「幻劍何須去找?」

  一直在旁凝神觀戰的叔梁汔叫道:「小心!」但已來不及了!

  就在這瞬息之間,熊抱石陡覺眼睛一亮,隨即什麼都看不見了。

  上官飛鳳已經刺瞎了他的一雙眼睛,用的只不過是一支七寸長的冰條。

  她是把一個冰塊接到手中,捏成略具匕首形狀的冰劍的。

  叔梁汔這一驚非同小可,趕快跑去救護好友,喝道:「待會兒我再找你這丫頭算帳!」

  上官飛鳳笑道:「何必待一會兒,我早就叫你們併肩子上的了!」

  叔梁汔喝道:「你……敢……」話鋒未了,上官飛鳳己是把手一揚,手中的「冰劍」化成珍珠未似的碎片。叔梁汔眼前白濛濛一片,怕受她的暗算,急忙抽劍反擊。

  他的劍剛剛出鞘,脈門忽地一麻,說時遲,那時快,他的劍已是給上官飛鳳奪了過去。

  上官飛鳳笑道:「劍是幻劍,冰劍不如真劍,還是用你這把劍好!」話猶來了,她的劍已是刺穿了叔梁汔的琵琶骨。一劍得手,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其實叔梁汔的武功是還在熊抱石之上的,只因剛才的變化來得太過突兀,上官飛鳳才能攻他一個措手不及。

  上官飛鳳收劍躍開,冷冷說道:「看在你對朋友還很不錯,廢你武功,饒你不死。還有誰要這面靈旗?」

  叔梁屹倒了下去,熊抱石瞎了雙眼,狂叫向上官飛鳳衝來,撞著冰崖,跟著也倒下去了。

  叔梁汔和熊抱石是在場的十一家首領中武功最高的兩個,旁人見他們傷得這樣慘,還有誰敢自告奮勇?大家都把眼睛望著蓋覆天。

  蓋覆天只好撕下虛偽的假面具,走出去道:「鳳姑娘,你做得太過份了!我和你的爹爹雖然是八拜之交,也不能容你胡為。」

  上官飛鳳道:「好,那你就來奪旗吧。」

  在冰台上打坐的上官雲龍忽地張開眼睛,說道:「鳳兒有我管教,用不著你替我操心。鳳兒,把靈旗交給我,讓我親手交給我這位好兄弟。」他站了起來,五指插入堅逾鋼鐵的冰崖,硬生生掌下一塊,以掌力削成一支三尺長的冰劍。原來他逆運真氣,此時所積聚的真氣,即使不是用來發動天魔解體大法,也足夠他支持半枝香的時刻了。

  他也知道在半個時辰之內,未必能夠擊敗蓋覆天,但沒更好的辦法,只好如此一試。要是試不成功的話,最後一刻唯有發動天魔解體大法了。

  蓋覆天不知他這逆運真氣的奧妙,見他掌劈冰崖,硬削冰劍,倒是不禁一驚,心裡想道:「看來他的功力縱然未曾完全恢復,恐怕亦已恢復一半了。」心中患得患失,一時間竟是躊躇莫決,不敢向前。

  白駝山的兩個護法南宮旭和武魔揚忽地走上前來。

  南宮旭說道:「蓋大哥,咱們兩家已經決意結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顧念舊情,不願和上官雲龍動手,讓我來吧!」

  武鷹揚跟著說道:「我們是不用聽什麼靈旗的號令的,管它是在什麼人手中,我們都不能放過上官雲龍!」

  原來這兩個人已經看出破綻。破綻之一:上官雲龍的功力倘若真的已經恢復,以他的身份,他用不著劈崖削劍,炫耀功夫。這等於百萬富翁,用不著拿出一綻元寶來炫耀自己的財富一樣。上官雲龍意在「立威」,反而給他們看出是虛張聲勢了。

  破綻之二,上官飛鳳明知自己不是蓋覆天的對手,但卻不肯把靈旗交給交親。可見連她也是不相信她的父親可以對付得了蓋覆天的,否則她何須冒這個險。

  白駝山這兩個護法,上官雲龍雖然沒有和他們交過手,對他們的武功深淺,卻也素有知聞,若然只論武功,他們尚在白駝山主字文雷之上,不在蓋覆天之下。

  上官雲龍也知他們看出破綻,心想唯有速戰速決了。「否則,若是等到蓋覆夭也省覺之時,那只有更加糟糕。」於是沉聲喝道:

  「鳳兒,退過一邊!」

  南宮旭、武鷹揚同聲笑道:「對啦,上官先生,還是你自己來吧,棋逢對手,那才有意思!」

  忽聽得有人喝道:「憑你們也配和上官雲龍做對手!」

  發話的是齊燕然。

  武鷹揚們目斜睨,說道:「齊燕然,你是不是要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齊燕然道:「你們不是要把我拿回自駝山的嗎?你們和我先了結這段樑子再說!」

  南宮旭聽出他中氣不足,不覺心裡犯疑,暗自想道:「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齊老頭兒的武功未必勝得過上官雲龍,但臨敵的經驗卻豐富得多。像他這樣的老狐狸,豈能輕易露出破綻?他明知一開口就會給我們看出破綻,還是要向我們挑戰,莫非故意示人以弱?」

  思疑不定,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錯,反正我們這一戰是兔不了的,你替上官雲龍出手也好,為自己出手也好,我們奉陪就是!」

  陡聽得有人喝道:「憑你們也配!」

  說話的口氣和齊燕然剛才對他們的斥責一模一樣。

  但這回發話的卻不是齊燕然本人,而是衛天元了。

  衛天元身形疾起,儼如鷹隼穿林,話聲來了,他已是和上官飛鳳並肩而立了。

  「普天之下,只有上官先生才配得上和我爺爺交手。你們算是什麼東西、我出手教訓你們,已經是抬舉你們了!」

  武鷹揚脾氣暴躁,大怒喝道:「狂妄小子,且看是誰教訓誰?」

  上官飛鳳更加心急,她生怕父親出戰,不待武鷹揚把話說完,她已是搶先發動了。

  她找上了的對手是南宮旭。唰的一劍刺出,方始喝道:「給我滾下山去,否則你也同樣難逃幻劍之誅!」

  南官旭倒是甚為沉著,哈哈一笑,說道:「你吹牛的本領也是你爹教給你的麼?」

  說話聲中,只聽得錚錚聲響,兩人的兵器已是碰擊了十七八下。

  南宮旭用的是一對判官筆,出手雖然不及上官飛鳳迅捷,卻也防禦得風雪不透。

  上官飛鳳攻不進去,虎口反而隱隱感到酸麻。立即又再採用繞身游鬥的打法。幻劍瞬息百變,稍合即分,一沾即退。以輕靈的身法補功力之不足,全副精神,注視對方的筆尖,蓄勁以待,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另一邊,衛天元與武鷹揚也是棋逢對手,但只不過鬥了三招。

  第一招雙方同時抓向對方。武鷹揚用的是大力鷹爪功,衛天元用的則是「擒龍爪」。

  武鷹揚的大力鷹爪功有三十年以上的苦功,不但足以稱霸西域,即使放在中原,他的鷹爪功也稱得上是武林一絕的。這一抓抓下,勁風疾射。五根指頭勝過五把匕首。

  這一抓勁風呼呼,相形之下,衛天元的「擒龍手」無聲無息,似乎是遜色多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衛天元的衣袖被撕去半邊,武鷹揚則只不過在冰原上滑開兩步。

  但上官雲龍卻高聲叫起「好」來,他當然不會是為武鷹揚喝彩的。

  原來齊家的「擒龍手」另有一功,擒拿撕抓的手法本該是以剛勁凌厲見長的,但擒龍手的手法則甚為含蓄,它是以柔輔剛,正好可以克制武鷹揚的大力鷹爪功。是以武鷹揚雖然撕破了衛天元的袖子,但他所發的那股剛勁力道卻已給衛天元卸開,身形也給帶動,失了重心了。

  撕破對手的袖子不過是表面的優勢,身體失掉重心,卻是實際的劣勢!

  武鷹揚連忙使出重身法,拿樁坐馬。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己是一聲大喝「看掌!」呼的一掌向他背心猛擊過來了。

  高手相搏,只爭毫黍。衛天元跟蹤急擊,當然是為了不讓對手有喘息的餘地,但因武鷹揚尚未轉過身來,他不願意給人說他是從背後偷襲,故此發招之際,先喝一聲。

  武鷹揚沒有轉身,頭也不回,便是反手一掌。

  雙掌相交,聲如郁雷,武鷹揚接連退了三步,衛天元只是晃了兩晃。

  但這次上官雲龍卻沒有喝彩了。

  原來這一次在掌力上的較量,卻是衛天元輸了半分。要知武鷹揚是吃虧在先,身體失了身心,腳步也還未曾十分站穩的情形之下,硬接衛天元掌力的。倘若雙方的掌力是一樣的話,他就要當場摔倒,而不僅只是退後三步了。

  衛天元三度撲上,這一次打法又變,駢指如戟,點向武鷹揚的眉心。他是以指代劍,使出齊家獨門的刺穴手法。

  武鷹揚這次竟然不退不閃,五指如鉤來拗衛天元的手指,衛大元迅速移轉方向,點他肩井穴,武鷹揚轉動小臂,在極小的圈子裡防禦,動作雖不及衛天元之快,卻也足夠阻遏衛天元的攻勢。他用的是小擒拿手法,利於近身纏鬥,而且可以隨時變為分筋錯骨的功夫。對手只要給他沾上,不是指頭拗折,便是關節錯開,傷殘必定難免了。

  雙方在瞬息之間,互為攻守,過了十多招,彼此都沒碰上。

  這十數招近身纏鬥,雙方都不肯退讓半步,當真是掠險絕倫!

  星宿海是古冰川遺址,地面就是堅冰。齊燕然坐在冰坡上,看得緊張,屁股忽然一滑,滑下數尺。幸虧沒有滑倒,但也不禁大吃一驚了。

  衛武二人不敢讓這樣的局面僵持下去,不約而同出掌相抵,「蓬」的一聲,雙掌相交,各自退了三步。齊燕然放下心上的石頭,此時方始能夠坐穩。

  雙方接連用了三種功夫比試,在擒拿手法上是衛天元稍佔上風,掌力的較量則是武鷹揚較有優勢,但在點穴與分筋錯骨的近身纏鬥中卻又打成平手,總的說來,還是未見輸贏。

  另一邊,南官旭和上官飛鳳也是打得難解難分。南宮旭見她採取繞身游鬥的打法,生怕稍有疏失,便要給她乘虛而入,當下也只好改變打法,與她對攻。南官旭的一對判宮筆使得出神入化,比起上官飛鳳的「幻劍」也差不了多少,但他的功力則是勝過上官飛鳳不只一籌,雙方對攻,上官飛鳳仍是無法佔到上風。

  南宮旭哼了一聲,說道:「到了此際,你也應該知道打不過我了吧?對你這小丫頭我是勝之不武,換你爹爹來吧!」

  以上官飛鳳的輕功,遠較對方高明,若要全身而退,決非難事。但她要保護父親,豈能罷休!冷笑說道:「什麼勝之不武,我看你不過勝在臉皮夠厚罷了。待我戳破你的臉皮,看你還誇不誇嘴!」

  南宮旭給她氣得七竅生煙,喝道:「臭丫頭,不知死活!」雙方不肯罷休,鬥得更加激烈。

  衛天元也不肯罷休,和武鷹揚第四度交手。雙手都是不敢再有輕敵之念,鬥得反而沒有初上來時候的激烈了。不過表面看來雖然似乎較為平淡,但卻像暗流洶湧,暗地裡藏著殺機。

  奇怪的是,站在旁邊觀戰的益覆天與宇文浩此時卻是不約而同的都把注意力轉移,他們不再注意面前的惡鬥,卻轉過頭去,把目光投在齊燕然身上。

  半晌,宇文浩回過頭來,望向蓋覆天,目光中帶著疑問的神氣;蓋覆天點了點頭,宇文浩面露喜色,跟著也點了點頭。

  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原來他們都已看出了齊燕然的破綻了。

  齊燕然剛才在冰坡上滑下數尺,已經露了底了!

  層冰覆蓋的山坡光滑如鏡,武功稍弱的人都會滑倒,坐不穩就更不稀奇了。但齊燕然是幾乎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的高手,他滑下數尺,可就大不尋常了。若非武功盡失,亦已是元氣大傷。正是:

  歲月銷蹉跎老朽,冰崖搏鬥已神疲。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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