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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冰川天女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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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1:05: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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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神箭連飛,穿雲驚小俠 飛刀一擲,劈果救佳人
第02回   峻嶺飛騎,仇家窺帳幕 金針解穴,醫道配神功
第03回   為避強仇 逃生來塞外 欲尋俠士 冒險上冰峰
第04回   湖畔寄情 拐仙施妙手 冰河怪影 天女懾群豪
第05回   流水落花 深仇傷寂寞 珠宮貝闕 往事訴辛酸
第06回   天女飛花 仙姝應有恨 冰川映月 騷客動芳心
第07回   劍氣射珠宮 亦真亦幻 柔情聯彩筆 宜喜宜嗔
第08回   滄海桑田 仙山傷劫後 白雲蒼狗 侍女話前因
第09回   妙境華嚴 艷說神仙侶 仙音玉笛 喜聯異國情
第10回   漠外隱神龍 高深莫測 荒山逢異士 虛實難知
第11回   峻嶺飛騎 書生施妙手 神彈卻敵 天女護金瓶
第12回   琴韻寄深心 塵緣未了 邊城窺隱秘 舊地重來
第13回   鬧市孤臣 神龍圖大事 寒光熱浪 冰劍斗妖邪
第14回   大漠傳聲 童心戲天女 駝峰聚會 妙計騙佳人
第15回   古窟傳經 湖邊談往事 冰彈受挫 盆地覓芳蹤
第16回   聖女宮中 疑雲迷俠客 喇嘛寺裡 法會起干戈
第17回   大漠藏龍 九重驚蟄伏 風塵俠隱 一劍看雄飛
第18回   青女素娥 浮雲掩明月 奇人瘋丐 鐵劍駭英豪
第19回   淺笑輕顰 花前談往事 蘭因絮果 月下見伊人
第20回   玄功內運 俠士破神招 異境天開 書僮有奇遇
第21回   尋覓芳蹤 名山逢怪客追查舊事 古寺遇良朋
第22回   空際香花 玉人戲英俠 蓬萊異島 童子拜奇人
第23回 憤世奇行 贏來瘋丐號 狂歌駭俗 惹得美人憐
第24回 羽士魔頭 群邪朝法會 冰彈玉劍 天女上峨眉
第25回 妄動無明 玄功消一旦 安排有道 衣缽得真傳
第26回 知己難逢 憐才惜瘋丐 深情誰譴 憶舊念佳人
第27回 雲破月來 空勞魂夢繞 鐘聲梵貝 驚見劍光寒
第28回 舞影蹁千 飛刀殺仇敵 風雲動盪 俠士護危城
第29回 塞外興波 奸徒困俠士 宮中對掌 俠丐鬥神僧
第30回 塊壘難平 傷心話故國 狂歌當哭 失意走天涯
第31回 短夢幾時醒 音傳海外 幽情誰可訴 人散荒原
第32回 一片天真 書僮戲玉女 十分惶惑 怪客劫囚牢
第33回 縹緲異香 飛鴻天際遠 躊躇女俠 走馬雪山遙
第34回 峭壁現俠蹤 疑雲陣陣 堡中來怪客 妖氣重重
第35回 幽谷屯兵 戰雲迷塞外 軍前露面 天女震番王
第36回 神功無敵 較技服三軍 滑雪奇能 振衣凌絕頂
第37回 劍影刀光 群英逞絕技 干戈玉帛 殺氣化祥雲
第38回 恩怨全消 經年懷舊恨 死生度外 一醉解千愁
第39回 大雪寒風 高山消霸氣 輕憐密愛 冰塔救佳人
第40回 天女散花 珠峰勞悵望 冰川映月 雲海寄遐思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7-3 20: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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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1:1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神箭連飛,穿雲驚小俠飛刀一擲,劈果救佳人(1)

聖峰的冰川像大河倒掛,你聽那流水浮動輕輕的響——像 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你還要攀過幾座冰山,經歷幾許風砂?啦啦……流浪的旅人呀,草原的兀鷹也不能終日盤旋不下,你們盡是走呀,走呀,走呀……要走到那年那月,才肯停下你們的馬?姑娘呀,多謝你的好心好意,只是我們沒有辦法回答。你可曾見過荒漠開花,你可曾見過冰川融化。你沒有見過?沒有見過呀!那麼流浪的旅人哪,他也永不會停下!

歌聲雜著馬鈴飄蕩在藏邊的草原,一群賣唱的流浪者正在 草原經過.草原四望無邊,喜馬拉雅山綿延天際,晶瑩的雪峰像一排排白玉雕成的擎天玉柱,高插雲霄,隱隱露出頭來,似是正在傾聽流浪者的哀弦淒訴。

草原上一個漢族少年也正在傾聽這群流浪者的歌聲,眼中 隱有淚珠,潸然歎道:“我和你們也是一樣,你們浪跡天涯,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得重回故里?”

這少年姓陳,名喚天宇,本是江南蘇州人氏,只因他父親 陳定基在朝為宮,上章彈劾乾隆皇帝最龐愛的奸臣和坤,因而被貶西藏,做薩迦宗的宣慰使,遠戌邊疆,眨眼八年,他隨父親來時還只有十 歲,現在已是十八歲的少年了,他父親日日與他談說江南風物,因而他小小年紀,心中也充滿鄉思。

這群流浪者約數十餘,其中有藏人,有維人,還有兩個漢 人,似乎是在旅途中拼揍而成,結隊賣唱的。陳天宇目送他們緩緩經過,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個披著自紗 的藏族少女身上,這少女雜在人群之中,有如鶴立雞群,眾人反复歌唱,只有她緊緊閉著嘴兒,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望天際浮雲。顯出一派茫然的神色,任由馬兒馱著她走,對同伴的歌聲 聽而不聞,似是心中正在思量什麼,好似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連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似的。要不是她的眼珠還會閃動,陳天宇幾乎懷疑馬背上馱的乃 是一尊石像。

陳天宇正在出神,忽聽得頭頂上一聲鴉叫,抬頭看時,猛 地裡弓弦疾響,其中一個漢人驟然一箭射來,聽那利箭穿空的刺耳之聲,竟是急勁之極!

陳天宇飄身一閃,反手一揮,抄著箭尾,正待喝叫,只聽 得僻啪一聲,弓弦再響,這人用的竟是連珠箭法,前箭射出,後箭即至,快如閃電,那烏鴉啼聲頓止,從空中跌了下來。那漢子抱弓施禮,說道:“我嫌這鴉聲噪耳,所以把它射 下,箭法不精,誤驚了公子了。”陳天宇“哼”了一聲,氣道:“要不是我還懂得空手接箭之法,現在還能和你說話嗎?這箭是怎麼 射的?”那漢子陪笑說道:“公子請你看看我這隻箭,它是不能傷人的呀!我本來是射那烏鴉的,怪只怪我的箭法不精,教公子誤會 了。”陳天宇一看,那支箭沒有箭簇,果然不是傷人的利箭。那漢子又抽出一支有箭簇的來,道:“這才是傷人的利 箭。”引弦一射,直上半空,待那箭掉頭下落,鐵弓一彎,霍的又是一箭,兩支箭剛好在空中碰個正著,“嚓”的激起一點火星, 一閃即滅。那漢子哈哈大笑,抱弓一揖,跨馬趕上大隊去了。 ”

陳天宇怔怔出神,心中想道:“這漢子箭法驚人,實是罕 見.他剛才那箭明明是向我射來,怎說是失了準頭。我與他素不不相識,何似他要射我?既然射我,又何以用的是沒有箭簇,不能傷人的 箭,倒底是何用意?”實是百思不解。正在思量,忽聽得有人叫道:“少爺!”一個年約十六七 歲的書童不知從什麼地方悄悄的溜了出來,陳天宇吃了一驚,道:“江南,你也在這裡嗎?怎麼我沒瞧見你?”


陳天宇的父親因為久離江南,所以給書童起了這麼一個名 字,聊慰鄉思。這書童與陳天宇年紀相若,平素玩在一起,甚是淘氣,聽 得陳天宇問他,嘻嘻笑道:“老爺叫我出來找你,那鳥漢射你,我躲在草里呢。嘻,少爺,我跟了你這許多年,竟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 本事,一下子就把那支箭接著了!平時也沒見你練過弓箭,餵,你教我行不行? ”陳天宇面色一變,端容說道:“江南,不准你說與老爺 知道!你若將我今日接箭之事對人說了,我就撕你的皮!”江南見少爺甚是認真,伸伸舌頭道,“好,不說,不說!”心中暗暗奇驚: “少爺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何卻要瞞著老爺?”

那書童蹦蹦跳跳,跑去揀那地上的烏鴉,忽道:“咦,這 烏鴉沒受半點傷竟然死去,這是怎麼射的?”陳天宇吃了一驚,看那烏鴉果然羽毛完擎、沒半點傷,那支沒簇箭掉在旁邊,箭桿上也沒沾半點 血。心知這烏鴉之死,乃是受箭桿的激蕩之力震傷內髒所至。心中驚道:“這烏鴉飛在高空,給利箭射死不足為奇,給 箭桿震死,那漢子的手勁內力可真是驚人。”

陳天宇悶悶不樂隨書重返家,回到家中,只見父親正在客 廳與人談話;那人年約五旬、相貌清懼,三綹長須,背微佝僂,活像個科場失意的老儒。

此人姓蕭名青峰,正是陳定基所請的教書先生,說起來還 正是陳定基被貶那年請的。那年陳定基方任御史,官場應酬甚多,無暇親教兒子,有 位朋友便薦了這位教書先生來,陳定基接談之下,見這人學問果然不錯,便聘用了。不久,陳定基就因上章彈劾和坤。被貶西藏,陳定基本來不好意思要他同赴邊疆,卻是他堅 決同往,說是賓主相得,與其在中州落魄,不如同赴邊荒,陳定基感他意誠,待他有如家人。

陳天宇向父親和老師請安過後,陳定基道:“宇兒,你到 哪裡會這麼久?以後可不准單獨一人去玩。”江南插嘴道:“有一隊賣唱的來了,今晚可能有戲看呢。”陳天宇橫他一眼,江南說溜了嘴,忽道:“教 書先生,你見多識廣,可見過有人用沒有箭簇的箭射烏鴉的麼?蕭青峰神色大變,道:“什麼? ”面如白紙,搖搖欲墮。陳定基慌道:“蕭先生你怎麼 啦? “蕭青峰道:“天時不正,敢情是感冒了。 ”陳定基道:“江南,扶先生進房歇息。 ”陳天宇道:“先生不舒服,你不准多話,擾他不安。 ”江南道:“知道啦。 ”偷偷向陳天宇辦一個鬼臉,心道:“我又不說你接箭之 事,你急什麼? ”

陳天宇心中極為奇怪,不明先生何為如此駭怕。只聽得父親說道:“以後你可不要單獨去玩,沒事最好留 在家中。你知道嗎?去年尼泊爾國的廊爾咯族侵入西藏,被我們天朝派兵打退,他們實不甘心,聽說他們派遣刺客來,要殺盡大清的官員,現在駐藏的官 員,沒有護衛陪著,誰都不敢隨便走動。”陳天宇怒道:“真的?他們敢這樣的大膽?”陳定基道:“這是福大帥總部傳出來的;寧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無。”福大帥即福康安,有人說他是乾隆的私生子,事屬無稽,難以入信,不過他是乾隆皇帝最龐愛的大將,卻是事實。乾隆重視邊疆,所以派福康安做駐藏大臣”總部設在西藏 首府拉薩。

陳天宇聽了雖覺憤怒,卻也不放在心上。這晚他父親一早就叫他睡覺,他卻翻來复去的盡在想那群 賣唱的流浪者。那個神箭驚人的射手已叫他猜不透,那神秘的藏族少女的 影子更己留在腦中,揮之不去。只要一閉上眼,就彷佛如在眼前,那冰冷的目光,那石像 般的臉孔,竟像是黑暗中偷偷的瞧者他。忽聽得遠遠傳來一陣咚咚的鼓聲,又是一陣銅缽聲和喇叭 聲,聲音單調之極,不論是敲、打、吹、拍,總是不緊不慢,音調節奏幾乎毫無變化。陳天宇知道,這一定是那群賣唱者在草原夜演,一個人在 黑夜之中;聽這單調的毫無變化的音響,不覺有些毛骨悚然。

第二日一早,陳天宇剛剛睡醒,忽聽得江南在外面說道: “餵,你信不信,我昨夜見了一個女鬼。哈,真的,不騙你,一個女鬼!”


陳天宇吃了了一驚,只聽得江甫往下說道:“哈,那女鬼 披著兩條紅綢,假發拖到腰間,戴著一個三角形的面具,又長又寬的舌頭從口中搭拉出來;她還跳舞呢,轉呀轉的轉得快極了,我 瞧都瞧不清楚。哈,她腋下還插著兩柄短刀,跳完了舞就大翻筋斗,那兩柄刀明晃晃的,叫人見了驚心,可她大翻筋斗,卻一點也 沒受傷。後來她演完了,把假發一除,面具一拉,哈,你猜怎麼樣?美極啦。我所見過的藏族少女,沒有一個比得上,只是面孔冰冷 的,哈,還是像一個女鬼!”原來他是和看門的老王說話,說的是昨晚所看的戲陳天宇一聽,就知他準是說那個神秘的藏族少女。

看門的老王哼了一聲,冷笑道:“你這小子皮癢啦,老爺 吩咐我們不要隨便外出,你卻偷偷一個人溜去看戲。”江南哈哈一笑,怪聲怪氣的回道: ”我一個人溜去看戲?哈,老王,你又猜錯啦!你絕對料 想不到,咱們的教書先生也溜去看啦,咦,說起來可比那女鬼還怪,咱們的先生哪- ---”剛說到這裡、陳天宇已急急開門出來人立即喝 道:“江南,你這多嘴的毛病幾時才改!快進來替我收拾房間。”老王見少爺生氣,俏悄走開,江南伸了伸舌頭,走入陳天宇房中,作出一副受委屈 的模樣道:“少爺,你這兩天怎麼這樣兇呵?”

陳天宇掩上房門,道:“你說,蕭先生昨晚怎麼樣?”江 南噗嗤一笑,道:“原來是少爺想听故事,據我看啦,咱們的先生也是個大有本事的人,昨晚人擠得很。我擠了滿身臭汗才擠了進去,給後面的 人推呀碰呀,兀是立不著腳步,可咱們那位先生呀,你別瞧他那副弱不禁風的樣了,他可站得很穩,那些人擠到他的身邊,就像潮水 般的兩邊分開,碰都沒有碰著他。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法兒?我奇怪極啦,想過去問他,人又擠、那女鬼又上場了,我就沒有過去。誰 知看完了那場女鬼的戲、再找之時,他已經不見了,有心來看戲。怎麼只看了一場就走?少爺,你說他可是不是一個怪人?”陳天宇面 孔一板,道:“江南,蕭先生的事,只准你說給我聽,其他的人。不論是老王,甚至是老爺,都不准你說,你若說了,我就撕你的皮,不,我就 再也不理你。”江南笑'道:“你不理我比撕我的皮還難受,好少爺,你放心,這回我不再多嘴啦。,陳天宇與江南平素 玩在一起,本來沒有什麼主僕之分,知道他的脾氣,一說不理他,他就不敢再俏皮了。

陳天宇洗過了臉,吃了早點,江南又進來道:“老爺叫 你。”陳天宇心道:“又叫我做什麼?”出到聽堂,只見父親面色沉暗,道:“土司今天要見你,可不知有什麼事情?這土司脾氣極壞,連我 們朝庭命官都不大放在眼裡,我來了八年,也只見過他幾面,今兒他卻特別派人請我去吃飯)還指名請你一道去,你快換衣服吧。”

陳天宇奇道:“我又不認識他,為何他指名要我同去,我 不去!”陳定基道:“我在他的轄地為宮,他是主,咱們是賓,賓主理應和好,何況咱們有許多事情還要仰仗於他,官場之中,家人 子弟互相來往也是正常,他既有請,怎能不去?你少鬧少爺脾氣!”陳天宇無奈,只好換了衣服,隨父親去拜訪土司,宣慰使乃是文官,只有幾十名護衛親 兵,陳定基挑來挑去,好半天才選出八名相貌魁捂勇武有力的兵丁作自己的隨行衛士。

正待出門,忽聽得門外馬嘶,家丁進來報道:“俄馬登涅 巴求見大人。”陳定基又驚又喜,道:“真是俄馬登涅巴嗎?怎的只他一人前來?”涅巴乃是西藏的官銜,每個土司下,分設四個涅 巴,掌管軍政、民刑,權力甚大。每一涅巴出門之時,都是僕從如雲,從無單獨一人出現, 是以陳定基有此一問。

陳天宇侍立一旁,只見俄馬登涅巴學著朝庭官員的走路姿 勢,雙手反剪背後,踱著方步走到自己的父親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本布可是赴土司之宴麼?(注:'本布'乃是藏語的大官之 意,也是對官員的一種尊稱)陳定基顯出受寵若驚的模樣,慌忙還禮,道:“正是,不敢有勞涅巴來接。 ”心中大是奇怪:這俄馬登涅巴平日氣焰甚大,何以今日 對自己尊敬如斯!

俄馬登眨眨眼睛,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到來,實 是求本布做一件好事。”陳定基本以為他是土司派來迎接自己的,聞言頗出意外,間道:“何事?”俄馬登道:“昨日草原來了一群賣唱的流 浪漢,本府可知道麼?”陳定基道:“聽家人說過。”俄馬登道:”原來他們乃是偷馬賊,本領也真不錯,居然偷了土司的五匹馬,男的都逃跑了,只捉 到一個少女。”陳天宇大吃一驚,心中想道:”其他的人不知,那個用箭簇射鴉的漢人可是大有本領之人,怎會做偷馬賊,只怕其中還有內情。那少女 該不會是那神秘的藏族女郎吧?”

只聽得俄馬登又道“本佈在此多年,想必知道土司懲治盜 賊的規矩。”陳天宇心中一栗,他也曾聽父親說過,土司懲治盜賊,手段最為殘酷,先剜眼珠,後割雙手。想起神秘少女那雙明如秋水的眼睛,不覺全身顫抖。陳定基也變了面色,只是土司的刑罰,自己可不便非議。那俄馬登又道:“我素來心慈,實是不忍見那女郎受此刑 罰,求本市今日往見土司之時,代那少女說清。若然要贖金的話。請你先付,我可以暗中還你。”俄馬登此言一出,陳定基更是奇怪, 心中想道:“這俄馬登素來貪吝出名,以何今日如此慷慨?難道和那少女有什麼相干不成? ”可是若然那少女是和俄馬登有關系之人,她又怎會在草 原賣唱? ”


俄馬登見陳定基隱躇不決,大是焦急,搓手說道:“本布 大人,那位姑娘的性命就全系在你的手上了。”陳定基慨然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自當盡力而為,若要贖金,我也還有 少許官囊,不必涅巴破費,怕只怕土司未必允准。”俄馬登喜道:“有本布求情,土司定必准允,我告辭了。今日之事情千萬不要在土司面 前提起。”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禮,出門之時,忽然對陳天宇笑了一笑,神情甚是奇特。陳天宇一待涅巴出門,立刻說道:“爹,咱們快去。”陳 定基不覺微微一笑,道:“剛才你不是還不想去的嗎?”陳天宇面上一紅,只聽得父親已叫家人備馬。土司的莊院倚山建築,高一層低一層,一層疊一層,從下 面看起來宛如一座方形的城堡。陳定基一行人快馬趕到,日頭正在天中,剛好趕上中午的 宴會。 (西藏土司的宴上,慣於中午開始,飲至日落即散)陳定 基父子被引到花園的亭子,隨從散在園中侍衛。亭中已擺設好一席酒席,陳定基父幹剛剛坐定,只聽得箏 子下擺列兩旁的藏兵大聲報道:“土司到!”

只見那土司年約五旬,鷹鼻虎額,雙眼閃閃有光,令人不 寒而凜,陳定基依照藏族禮儀獻過“哈達”(白色的,在西藏是一種崇高尊貴的禮品) ,那土司笑咪咪的打量陳天宇,好半晌說道:“這位是令 郎嗎?真好相貌!”雙掌一拍,叫道:“帶犯人來!”轉過頭來,又對陳定基笑道:咱這是個窮地方,沒有什麼東西可娛貴賓,請你看看 我審犯消遣,哈,這個犯人可還真漂亮呢! ”

這霎那間,陳天宇只覺血脈憤張,呼吸幾乎窒息。只見兩名藏兵挾著一名少女,緩緩走來,在亭子外邊站 定,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昨日所見的藏族少女。亭子下面已擺好刑具,其中包括兩把寬刃的藏刀和兩支可 以利利落落把眼珠探出來的小竹管,還有一個石圈,上面有兩個半孤形的,不相粘連的薄鐵片,可不知是作什麼用的。那少女對面前的刑具瞧也不瞧,臉上仍是一派漠然的神 色,眼睛中還隱隱帶有一種嘲弄的眼光,好像被審訊的不是她而是那個兇惡的土司。死亡的魔影影,對於她也好似毫不足懼。但正是由於這種漠然的神色,園中恐怕只是除了土司之 外,其他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那土司哈哈一笑,指著刑具說道,“把這個石圈套在犯人 頭上,用小鐵錘在鐵片上輕輕一敲,犯人的眼睛便會凸了出來,哈,再用那兩支小竹管輕輕一挖,這漂亮的犯人就變成盲女啦!”把手一揮,正想 喝令行刑,猛聽得陳定基叫道:“等等,請等一等!”土司愕然起立,面向陳定某問道:“怎麼?你們漢人膽小,不敢看行刑嗎?”

陳定某忍著怒氣,道:“請問土司,他們偷你幾匹馬?” 土司道:“五匹最好的白馬。”陳定基道:“我替她賠你十匹!”土司道: “她還想點火燒我的馬廄。”陳定基道:“燒了沒有?” 土司道:“剛擦燃火石就給我們捉住了。”陳定基微微一笑,從身上摸出火石,道:“你瞧,我身上也帶有這個東西!”土司哈哈大笑,知 道陳定基的意思是說:既未縱火,只帶有火石,焉能便入人以罪。

陳定基並不迴避土司的目光,瞪著土司道:”怎麼樣?土 司你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陳天宇屏著呼吸,望著土司,也望著父親。這霎那間,他心中對父親充滿敬佩之情,父親不再象平日 那樣畏首畏尾了,他挺腰直立,居然也像那少女一樣,面無懼色。敢情他當年修本參劾和坤之時,也是這副凜然不可侵犯的 神情。陳天宇在父親的滿頭白發中看出了父親壯年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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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神箭連飛,穿雲驚小俠飛刀一擲,劈果救佳人(2)

土司微微一凜,心道:“看不出這個衰弱的漢族文官。居 然也有這副膽色。”笑道:“本布替她求情,本該尊照。無奈我們祖宗的成法,實是難以更改。”陳天宇暗暗捏著藏藏在袖中的匕首,只要土 司一喝令行刑,就先把他刺個透明窟窿。土司頑了一頓,又道:“祖宗的成法不可改,本布的面子 也該顧全。好吧,咱們且賭一賭這犯人的運氣!”把手一揮,一員藏兵將一枚金色的蘋果放在少女頭上,土司又哈哈大笑,回顧陳定基道:” 你們的飛刀使得如河?””嚓”的一聲,將一柄解腕尖刀插在桌子,道:“你們一刀飛去,若然將一枚蘋果剛好從當中劈成兩半,那麼馬也不用 賠,我立刻準她走,這飛刀劈果的辦法,也是我們藏族的規矩。好,現在帶這犯人在百步之外戰好!”藏兵扶著女犯,走一步,念一個數字,念 到一百,停了下來,那枚金色的蘋果看起來太小了。土司哈哈笑道:“我准你或者你的隨從,隨便挑一個人來 飛刀劈果吧!”

陳定基手無縛雞之力,隨從中也沒有百步穿楊的人才,土 司出這難題,分明是想有意羞辱漢人。陳定基勃然怒道:”豈可將人命作為兒戲?”土司作藐視 之狀,呲牙一笑,道:”既然們不敢替她賭這運氣。那麼咱們還是早早行刑!”陳天宇雙目炯炯放光,驀然起立,問道:“要是我一刀將這蘋果劈為兩 半……”土司截著道:“我就立刻把她放走!”陳天宇道:“一言為定!”土司道:“豈有虛言?”陳定基大吃一經,叫道:“宇兒,你 做什麼?”話聲來了,只見陳天宇抓起尖刀,閃電般的甩手一擲,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少女頭上金色的蘋果分成兩半,飛在半空。藏兵接在手中,叫道:”剛好在當中分開,兩邊一般大 小!”上司面色倏變,隨即大笑,翹起拇指贊道:”好一個飛刀絕技呀!”


陳定基兀如身置夢中,心中驚奇之極,“兒子從來沒有習 技,十八年父子相依,竟然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本領。藏兵替那少女解開了縛在身上的牛筋索,那少女瞥了陳天宇一眼,便從兩行排列著的刀劍叢中走 出去,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色,仍然是那副令人心底發寒的、冷森森的目光。她不發一言便走出去了,並沒有向陳天宇道謝。

土司搖搖頭道:“嘖,這樣漂亮的女犯人,真是便宜她 了。”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氣焰這才減了許多。賓主坐定,陳定基基正待向土司敬酒,土司又瞧了陳天宇 一眼,忽又興高采烈地吩咐待從道:“請江瑪古修出來。”

江瑪古修乃是藏語中的小姐之意,陳定基心中奇道:“他 為什麼叫女兒出來陪客!”

陳天宇這時才覺得手指發抖,想起剛才那飛刀一擲,實是 危險之極,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抖露木須,想不到一舉奏功。 “那少女是什麼人?她真是偷馬賊嗎?她懂不懂武功?為 什麼她的臉上老是掛著那付奇特的神色?”陳天宇盡在想那神秘少女的事情,以至於並不知道土司叫他的女兒出來陪客。

忽聽得一陣環佩叮當之聲,一個藏族少女,戴著滿身飾 物,穿著一件湖水色的長袍,上身披了件藍絨衣,腰問還纏了一縷輕紗,打扮得華貴極了,像盛開的夏日玫瑰,可不知怎的,卻總是令人覺得有一 股庸俗的味道。

土司的女兒臉上堆著笑容,腰肢軟擺,一步步的朝著陳天 宇走來,陳天宇吃了一驚,那上司的女兒走到陳天宇面前,腰肢一彎,嘻嘻一笑,忽道:“你的鞋帶松啦!”雙手摸著他的牛皮統鞋,就替 他結鞋帶。這舉動大出陳天宇意外,竟弄不清楚她什麼,自己也不知 道該怎麼做才好。那土司的女兒替陳天宇結好鞋帶笑嘻嘻的站了起來,臉上 現出了一圈紅暈,忸怩作態,把頭別過一邊,避開和陳天宇的目光相碰,陳天宇怔了一徵,只見父親臉上露出了一種奇特的表情,像是非常焦急, 又像是有些歡喜,那土司哈哈大笑,叫道,“乾杯,從此咱們是一家人啦!”

陳天宇猛然一醒,不覺大驚失色,原來是西藏的風俗,少 女替男子給鞋帶,就是表示求婚的意思,若然那男子不加拒絕,這親事就算結成了。原來這上司的女兒,平日喜歡在草原上騎馬射箭,見過陳 天宇幾面,陳天宇可沒留意她。土司的女兒長大了,應該是結婚的時候了,可是周圍沒有 適合的男子。土司的女兒早就愛上了陳天宇的英俊,所以這次土司之 宴,其實就是定親之宴。

土司舉起了一支高腳酒杯,對陳定基道,“這頭親事我滿 意極啦,親家,咱們乾了此杯!”陳定基搓著雙手不知所措。陳天宇忽道:“不,我不滿意!”土司勃然作色,喝 道:”什麼,我土司的女兒,你不滿意!”土司的女兒嚶然哭出聲來。

陳定基急道:“小兒年幼無知,鹵莽失體,土司休怪。” 土司哈哈大笑,道“:這才象句話,小伙子,快與你未婚妻子乾了此杯。”土司的女兒破涕為笑,將斟滿酒的酒杯遞到陳天宇面前,陳天宇手足 無措。花園外一片喳嘩,忽然一人披頭散發,沖了進來,大聲叫 道:“不好了,陳大人,禍事!禍事!”陳定基道:“有話慢說,什麼禍事?”那人道:“衙門被強盜放火燒了,死傷了許多許多人。”倉瑯一聲, 陳定基酒杯落地,只見陳天宇己像旋風一般撲下亭子,搶了一匹快馬,如飛出門。


土司大笑道:“這些強盜,也值得大驚小怪,汪合涅巴, 替我點一百名兵卒前往,把強盜都捉回來,哈,親家本布,你有了我這個靠山,什麼都不用害怕!”陳定基心急如焚,好容易等土司把話說完,也急忙奔 下亭子,跨上坐騎,急急帶護衛奔回。背后土司仍在哈哈大笑,高聲說道:”親家本布,這裡酒 席未散,捉了強盜,立刻帶你的兒子回來!”

且說是陳天宇疾馬奔回,未到宣慰使衙門,已見一片火 光,幸喜天色甚好,並不刮風,火勢尚未大盛,陳天宇急急下馬,但聽得一片呻吟之聲,強盜已不見了。

陳天宇脫下大衣,遮頭揮舞,避開火舌,奔人衙中,只見 屍橫遍地,再定睛看時,地上並無血流,竟像是給人用重手法震死人,有些未死的,在地下輾轉呻吟,慘不忍睹,陳天宇大為吃驚,高聲叫 道:“蕭先主,蕭先生!”亂屍堆中忽聽得有人應道:“蕭先生和強盜都走啦!”陳天宇急急從屍堆中將說話那人抓出,正是江南,陳天宇道: “呀,謝謝天,你還未死。”江南吐吐舌頭:“那兩個強盜也以為我死死了,哈,其實我是裝死騙過他門,若不是詐死,我就不能生 啦!”在險死還生的危難之中,江南多嘴的脾氣仍是未改。陳天宇急忙把他拖出衙門,道:“這是怎麼回事:現在你 說吧。”

江南道:“你們去了不久,那兩個強盜就來啦!就是那兩 個賣唱的漢人,其中有一個就是昨天用箭射你的,你記不記得?”陳天宇道:“我記得! 。你訣說下去。”江南道:“那兩個強盜,一個拿著會噴 火的筒子,火光射到那裡,那裡就燒起來,少爺,你見過這種怪東西嗎?”陳天宇急道:”未見過、快說下去,不要多說閒話。”江南道:“另 一個強盜提著一把大弓,快極啦,一碰到咱們護衛的兵士,就是那麼迎頭一下,只是那麼一下,兵士們就哼也不哼躺下了,我不等他打我,就先躺下去佯 死。呵,這時候蕭先生出未了,我躺在地上偷偷看他,可全不像平日的樣子,腰板也挺真啦,鼓著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大聲叫道, “蕭某在此,與這裡的主人無關,咱們到後山去一決死生,今日總能如你們所願,了這十年公案”

後面僵頭大起,馬聲嘶鳴,陳定基的衛士和土司的兵全趕 來了。陳天宇道:“我到後山去找先生、只准你說給老爺一個人 知道!”立刻上馬,馳入後面山谷。

山谷險峻,堅冰積雪,怪石鱗峋,馬也難行,陳天宇棄馬 登山,轉過兩邊山溝,忽聽得一陣叮定當當之聲,假如奏樂,但那樂聲雜亂毫無章法,急促尖銳,令人聽來意亂心煩。陳天宇登高下望,只見蕭先生揮著一柄拂塵,在兩個敵人 圍攻之下竄來竄去,那兩個敵人一個提著把大弓,拂塵拂在弓弦之上,就是一陣叮當作響,另一個敵人手使七節軟鞭,矢矯如龍,看樣子是想奪取 蕭先生手中的拂塵,但那拂塵在鞭影之中揮舞自如,仍然是不斷地拂在弓弦之上。

陳天宇高聲叫道:“師傅!”只聽得一陣丁冬聲響,蕭青 峰揚聲說道,“宇兒,不要下來!”聲音急促,似是顯得有些氣喘,陳天宇不由得吃了一驚,雖然對於內功只是暗窺門徑,但聽這聲音,已知師傅的內家真 氣,頗受損傷。

原來蕭青峰乃是一位隱名大俠,具有絕頂武功,陳天宇的 功夫就是他所傳授。他曾一再的告誡陳天宇不准洩漏,說是若一泄漏,就恐有 生命之險,故此陳天宇卜日間習文,晚上習武,就連陳定基也不知道。陳天宇是在師傅來的第二年跟他習武的,前後七年,只知 師傅是青城派的高手,至於師傅的身世,以及他為什麼要離開中原,隨自己一家遠赴藏邊,等等情由,師傅都不肯說,也不准多問。只說師傅遇合,乃是緣法,若然我身世洩露,這緣法也就 盡啦。陳天宇為人誠樸,對師傅敬愛之極,問過一次之後就不敢 再問。


這時冰原上搏鬥更烈,三個人跑馬燈似的風車旋轉,腳底 的冰決不時發出碎裂的聲響,若是常人,站著行走也恐有跌倒之虞,更不要說搏鬥了。陳天宇看得心兒卜卜亂跳,心道:“這一次我拼著受師傅 責怪,也不能聽他的話了。”提了口氣,走下山坡,他雖然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強敵,自己下去也只是送死,但卻怎忍見師傅受圍攻而不救?

猛然間,忽見師傅身形一晃,接著一聲嘩啦的冰塊塌裂之 聲,師傅似是腳底一滑,身向前傾,那使鞭的敵人霍的一鞭,疾如電閃,猛下絕招,攔腰便掃,陳天宇駭叫之聲尚未出已鬥見一條黑 影騰空飛起,接著是一聲淒厲的尖叫,另一個人隨著冰塊滾下冰谷,那使弓的怒吼一聲,弓弦疾彈,又是一陣叮咚密響,原來那條騰空 飛起的黑影乃是蕭青峰,他故意賣了一個破綻,乘著那使鞭的漢子輕進之際,一個“窩心腳”將他踢下冰淵。陳天宇嚇出一身冷汗,忽聽得又是一聲急促的弓弦的怪 響,師傅的拂塵飛散,一篷輕柔若絲的塵尾,竟似是給敵人弓弦拉斷,亂草一般的飄舞空中!須知蕭青峰這支拂塵,看來似是馬虎,卻是烏金精練的, 堅韌之極,算得是武林一件奇寶,而今竟被敵人的弓拉斷,這人的內功,實已煉到了”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通玄妙境,陳天宇見了,也不禁 駭然失色。正自飛奔而下。陡然間,猛聽得又是一陣叮叮的繁音密響,接著急促一 聲,聲如裂帛,諸聲俱寂,只見兩人身影,霍的分開,跌坐地上,一個虛舉拂塵,作勢遙擊,一個手彈弓響,弓弦卻已啞然無聲。陳天宇看得莫明其妙。

這時陳天宇已奔下冰原,距離二人只有百來步了,仔細看 時,但見師傅跌坐寒冰之上,頭上竟然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那敵人也是一樣,兩人對面跌坐,怒目而視,相距不過十 步。雙方身子,卻是動也不動。陳天宇時才飛馬來時,帶有腰刀弓箭,見此情伏,知道師 傅正以上乘內功,與敵人全力周旋。看樣子功力悉敵。陳天宇急於欲助師傅一臂之力,不暇思索,立刻張弓搭 箭,在百步之外,突的一匠,便向敵人背心射去。

忽聽得師傅大叫一聲:“宇兒,快走!”說時遲,那時 快,但見那人舉弓一撥,陳天宇射去的箭,倏的又飛了回來,快若流星閃電,陳天宇嚇呆了,百忙中舉刀一隔,但覺臂上一陣酸 麻,虎口流血,那支利筋竟然插在刀上,箭簇陷入幾分,若不是腰刀這一隔剛好擋著,這一箭便有穿心裂腹之災,陳天宇驚駭欲絕,神智未 清,就在這一瞬間,猛聽到一聲尖叫,鬥見師傅凌空飛起,拂塵一掃,敵人在地上連翻了幾個筋斗,也隨在他的同伴之後,滾下了百 丈冰淵。

陳天宇急奔上前,只貝師傅仍然跌坐地上,閉目不語,面 如死灰,拂塵落在身邊。

陳天宇至首侍立,約過了一支香的時刻,蕭青峰的面色才 漸漸紅潤,張開眼睛,氣吁吁的道:“宇兒,將那拂塵給我。”陳天宇拾起拂塵,蕭青峰看了一眼,又道,“將拂塵給我掛在腰問。”陳天宇 這才發現,師傅的兩支手掌翻起,手指顫抖,幹臂下垂,轉動甚不靈便,陳天宇驚道: “師傅你怎麼啦?”蕭青峰微微一笑道:“我塵尾還剩下 一半,他的弓弦卻已給我拂斷,這一場較量,我總算沒輸!”陳天宇道:“你的手,你的手……”蕭青峰又是微微一笑,道:“崔老三是倥 侗派的一流高手,我把他硬生生地拂下冰淵,身上自然也得受些傷損,我這兩臂受他的弓梢所彈,經脈扭曲,所以如此,不過,他也 沒本事將我弄成殘廢,早則五日,遲則七日,我自己會把他冶好.宇兒,此次倒全虧你射這一箭。”陳天宇十分慚愧,道:“我射這 箭,簡直如卵擊石,非但射不著他,反而給他反射,這都是武功沒有練好,以至幫不上師傅的忙。”蕭青峰笑道,“宇兒,你還不明其中 的道理麼?”

陳天宇道:“請師傅指點。”蕭青峰道:“他正全力與我 周旋,為了拔你這隻箭,分了心神,我才得乘虛而入,要不然我雖不至落敗,要勝他可也不易呢。只是,你也忒冒險了,要不是相距百步 之外,這反彈之力,你焉能禁受得住?說來也真巧合,我授你的箭法洩露了我的行藏,但又替我打敗強敵。”陳天宇奇道:“那日他用 沒簇箭射我,莫非是有意相試麼?”蕭青峰道:”正是,你抖露出空手接箭的本事,他便知道是我的傳授,尋了十年終於給他尋著 了。”陳天宇想起一事,心甚不安,問道:“那麼,那群賣唱的流浪者都是壞人麼?”蕭青峰道:“這倒不是,我查清楚了,除了那個藏族少女 外,其他的人,確實都是流浪的藝人,我這兩個強敵與那少女都是各有目的,混在那堆人中的。”陳天宇道,“嗯,那藏族少女,她,她又是什麼來 歷?”蕭肯峰笑道:“這我可不知道了,我本身的事已夠頭疼,那還有閒心仔細查她。呀,宇兒,咱們的緣法盡了,”陳天宇奇道:“師傅 的兩個強敵不是都死了麼?尚有何懼?”蕭省峰苦笑道:“王瘤子中了我的窩心腳料他不能活命,但神弓崔老三功力深厚,大半跌 不死他,而且我不止是有這兩個強敵,還有第三個強敵,這人的武功遠非我所能及”崔老三不死,一定引他來找我,只愁天下無人能救。 ”陳天宇道:“這、這可怎生是好? ”憂憤之情,現於顏色。蕭青峰道:“我聞說有位異人, 就住在藏邊,他也許能敵得住我的對頭,只不知他肯不肯救我,處此絕境,別無他法,我今日便要離開此地,且試一試尋找那位異 人。 ”

陳天宇正欲再問,忽見上坡之上一個黑點,漸近漸顯,爬 了下來,陳天宇叫道,“是你,江南!”江南爬得上氣不接下氣,歇了半晌,說道:“老爺叫我來找你們,今人之事,我已依少爺的 吩咐,告訴了老爺啦。”陳天宇道:“老爺怎麼啦?”江南道:“老爺帶了護衛趕回,不久土司的兵也來了火已救熄,死者己埋。傷者也都救出 來了。呀,咱們衙門的兵,死傷八九,只剩下十來個啦。老爺說要到拉薩見福大帥去,那帶兵涅巴,卻口口聲聲要找你,說是要你今晚到 土司家去。”陳天宇道:“我不去!”江南道:“是呀,老爺也知道你定然不丟,他叫我對你說,他不願強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他現 在已知道先生是個大有本領的人,所以他放心讓你跟先生去。少爺。你不願做什麼事清?”陳天宇不答江南的話,道:“師傅,那麼我跟你去 找那位異人。”蕭青峰道:“你,你去?呀,這可危險得很哪!”陳天宇道:“我留在這裡,更是危險,師傅,這事以後我再對你細 說。江南,你回去告訴老爺,將來我到拉薩找他。”蕭青蜂看了一看自己的雙手,甚是感動。道:“徒兒,我知道你的好意,好,你就隨我去吧.”這 一去也,有分教:

虎門龍爭驚塞外,引出冰川天女來。

  欲知後事如何?猜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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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峻嶺飛騎,仇家窺帳幕金針解穴,醫道配神功(1)

時序已是暮春,但從藏南薩跡通往藏西日喀則的山區,冰 雪卻尚未開始融化。最大膽的牧人,也還要等到半月之後,待初夏的陽光普 照,封山的雪塊消融之後,才敢行走。但令大膽的牧人也意料不到的是:這個時節,竟然有兩騎 彪馬廠在盤旋曲折的山道上緩緩前行,而且這兩位騎客,一老一少從外貌看來,還都是文弱的書生,這兩位騎客,正是師徒二人,老的是蕭 青峰,少的是陳天宇。

西藏高原,號稱“世界屋脊”,尤其是從薩迦到日喀則。這段,南有喜馬拉雅山,北有喀喇昆侖山,山脈綿延,地 勢高竣,更是難行,高原空氣稀薄,呼吸也頗困難,幸而蕭青峰內功深湛,陳天宇練武多年,也頗有根底。兼之勝在年青力壯,也還不覺怎樣。只是兩匹健馬,卻是呼呼喘氣,直流口沫。

陳天宇輕扶馬鬃,歎道:“人未累死,馬卻要累死了。” 西藏氣候極怪,日間驕陽如火,尤其山區空氣稀薄,日頭直射下來,更是熱得怕人,但一到太陽射照不到的陰影之處。或是到了晚間,卻又是冷氣沁人,嚴寒熬骨。山峰上雖然積雪皚皚,山溝間雖有冰川交錯,假若遊龍, 但縱是本領再高的人,也不敢冒那天大的奇險,去登那冰雪。須知冰雪一受震動,就可能引起雪崩之災,人畜俱受活 埋。所以在山區趕路的旅人,空對矗立的冰嶺,卻是難止口中 的干渴。

蕭青蜂看著坐騎呼呼喘氣,怪是難受,運凝半響,說道: 咱們還剩有幾囊水? ”陳天宇道:“還有三個水囊,”蕭青峰道:“好,把半 囊水讓這兩匹馬喝了,咱們節省一點。馬匹喝了水才有力氣趕路。 ”蕭青峰的一手臂被強敵所傷,現在尚未能轉動自如,所 以取水餵馬等等事情,都須陳天宇去辦。

陳天宇跳下馬來,打開水囊,挾著馬頭,讓它喝水。忽聞得背後馬鈴之聲,只見後而三匹馬趕了上來,馬上的 乘客乃是三位雙人,濃眉大眼,個個相貌祖豪,見陳天宇以水餵馬,連連叫道: “可惜!可惜!”

為首的一拉馬韁,在陳天宇身旁停下,說道:“餵,你這 位小哥帶的水多,咱們的卻喝完了,你分一囊水給我如何?”說得滿不在乎,毫無禮貌,陳天宇怔了一怔,心道:“在這渺無人跡的山 區,水比萬金還要難得,如何可以輕易給人?”忽聞得師傅說道:“出門之人,理應患難相助,宇兒,給他!”陳天宇見是師傅吩咐,只得解 下水囊,送給那人,那人骨嘟嘟地喝了口水,歪著眼睛看了蕭青峰一眼,道:“你倒是個好人,餵,你去哪裡?”蕭青峰道:“往日喀則。”那 人道:“為何不等冰雪融化就急著趕路?”蕭青蜂道:“敝戚在日喀則病重,要趕去瞧他。”那人與同伴對望一眼,面上神情,似信似疑。

蕭青峰道:“宇兒,那些藥你可得當心,藥囊不要掛在馬 鞍上,收起來吧,山路崎嶇,馬兒一個失蹄,跌了藥囊可不得了。別的也還罷了,那龍樹果卻是沒地方買的.”陳天宇一怔,掛主馬鞍上的 哪是什麼藥囊,乃早他們所用的暗器囊,斜眼一瞥,只見師傅眼光之中似有深意,陳天宇猛然醒道:“是呵,這下人敢在此時行走,想來也是大有本領 之人。咱們不可露相。這暗器囊還是收了好。”又想道:“那龍樹果雖是天竺來的,薩迦到處有賣,也沒有什麼稀奇,為何師傅說得如此珍 重?”

只聽得先頭那人說道:“原來令親患的乃是血崩之症,龍 樹果雖是對症之藥,卻也未必準能奏效,兄弟不才,還稍懂一點醫道,兄弟也是到日喀則的,就此同行如何?”蕭青峰道:“好極,好極!'老朽雖 也稍讀過幾本醫書,對治血崩之症、卻是毫無把握,敝親之病,將來定要仰仗的了。”那人也拱拱手道:“好說,好說!承蒙贈水;當得 效勞,”竟然策馬跟著蕭青峰,他的兩個同伴,也一前一後,把陳天宇夾在中間。

陳天宇猜不到師傅說話的用意,甚是納罕,被那兩人似押 解囚徒似的夾在中間,更是氣悶:“他切不知,那龍樹果在薩迦雖不希奇,但要等水雪融比之後,才有藥材販子運到日喀則,所以在日喀則 卻是難得之物。蕭青昧如此說法,實是有意向那些人解釋,為何自己要冒險趕到日喀則去。

那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蕭青峰說話,蕭青峰甚是謹 慎,碰著他們提到江湖上的事情,就佯傻扮懵,只和他們談一些醫道,那些人其實對醫道也並不高明,只是懂得一些治跌打和吐血等病症,這些病症, 凡是普遍練武之人都必須懂得治的。

行了一陣,日影西斜,前行的那粗豪漢子道:“幸喜沒碰 上雪崩。”話猶來了,忽聽前面“得得”聲響,那人凜然一驚,山坳處突然奔出一騎馬來,馬上包著防寒的厚絨。所以到了臨近方才知曉,出路險峻,僅容一騎”那匹馬驟 然奔來,收纏不住,看看就要撞個正著,前行那漢子貌似粗豪,騎術精絕,陡然雙腿一夾,把馬定住,呼的一掌推出,這一掌勁道十足,竟是意 欲把那不速之客硬生生推下深谷!那不速之客駭叫一聲,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右手一伸,卻扯住了粗豪漢子那匹馬鞍,向後一跌,恰恰跌翻在陳天宇的馬 前,只聽得卜的一聲,粗豪漢子馬鞍上掛的那個水囊,竟給他扯了下去,跌下深谷去了。陳天宇驚魂未定,又吃一驚,定眼看時,這不速之客乃 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人,怯生生的站了起來,那粗豪漢子跳下馬來,恕聲罵道:”你走路不帶眼睛嗎? ”快把水囊賠我!”那少年書生道:“我的水都喝光了, 也正在尋覓山泉,那有得賠你。”那粗豪漢子大怒,喝道:“沒有水賠?我就拆你的皮,喝你的血!”餵的撥出佩刀,邁步上前,就要 捉那少年書生。陳天宇心頭大憤,想道:“這書生雖是莽撞,你要取他性 命,可是太過強橫!”忍不住道:“我替他賠!”那粗豪漢子怔了一怔,冷笑道: “好,你替他賠?拿來吧!”陳天宇又解下一個水囊,他 師徒二人本來帶了三囊水,送了一個水囊,現在又替這少年賠了一個,馬匹喝了半囊,剩下的只有半囊水了。那粗豪漢子居然毫不客氣,伸手就要了陳天宇的水囊。

那少年書生向陳天宇深深一揖,唱了個諾,道:“多謝兄 台救命之恩,嗚呼,君子之義與小人之利判然明矣!”那粗豪漢子瞪眼道:“你說什麼?”那少年書生道:“我念制藝(八股文章),與你何 干?”陳天宇急道:“同是出門之人,相讓為上,閣下毫無損失,請算了吧。”跟在蕭青峰背後的那個漢子似乎是三人中的大哥,他出聲 勸道:“老三,看這位小哥面上,饒了這廝。”那粗豪漢子憤憤然的跨上馬背。道:“你這廝鳥,把你的馬退後,牽到山助轉角寬闊的地 方去,讓我們先過。”那少年書生道:“請問你們上的那兒?”那粗豪漢子道:“我們上那兒關你鳥事!”那少年書生道:“豈敢動問你 老,我問的是這位小哥。”陳天宇道:”我們都是去日喀則。”那少年書生道:“好極,好極!那咱們都是同路。”陳天宇奇道:“你從那邊 來,怎麼也是去日喀則?”那少年書生道:“我尋覓山泉,山路紛歧,繞來繞去,繞到回頭路了。呀,好渴,好渴!小哥,你做好人做到 底,再讓我喝兩口水。”陳天宇無奈解下水囊,看那少年大口大口的幾乎喝去一半,心中甚是痛惜。

那少年書生喝飽了水,一側身就從那粗豪漢子的馬旁竄 過,身法竟然甚快,那漢子一提馬韁,本想把馬頭撥轉,嚇一嚇他,豈知他已像水蛇般的滑過,不由得微吃一驚,只見少年己飛身上 馬,向陳天宇拱一拱手,道:“我帶路先走了。”那粗豪漢子低聲罵道:”誰要你帶路?”那少年書生只當並不聽聞,撥馬徑行。

那粗豪漢子憤憤不平,不住的回頭和他的兩個同伴嘰哩咕 嗜的大說江湖黑話,陳天宇一句也聽不懂,卻也不放在心上,日影沉西,山風陡起,正覺寒冷,忽聽得前面嘶嘶聲響,跟在蕭青峰馬後的那 人喜道:”我們正愁今晚找不到歇息之所,卻喜遇著溫泉了。轉過一個山坳,前面地形寬坦,岩石縫間噴出一團團蒸氣,灼熱的火花,飛濺 空中,在淡淡斜輝映射之下,形成一圈圈橙色的、淡紫和淺紅的花朵,假如元宵佳節所放的煙花,十分美麗。

原來西藏高原,地下到處都有火山,有些噴發出來,成為 噴泉,乃是西藏的一種天然奇景,有些噴泉的溫度可達華氏一百五十度,西藏的山谷裡燃料很少,當地人非常珍惜這種熱水,他們常常把風幹的肉塊栓在繩子上, 放入噴泉的熱水里,經過幾小時之後,這塊肉便煮熟了。

噴泉附近,和暖如春,正是旅人最好的歇宿之所,而且這 種熱水經過濾冷之後,又是最好的飲料,因此一行人都極喜歡,便在噴泉附近歇下馬來,支起帳蓬,那三個漢子自做一道,陳天宇見那少年書生孤 身一人,怕他受那伙欺負,便悄悄師傅商量,思請那少年進他們的帳蓬同住,忽見師傅而色沉重,微微搖了搖頭,陳天宇只得罷了。

喝了熱水,吃了乾糧,各人躲進帳篷,陀天宇低聲問蕭青 峰道:“師傅可瞧出那少年有什麼不對麼?”蕭青峰道:“這少年書生的路道我沒有瞧出,那三個漢子卻是我的對頭!”陳天宇大吃一驚道: “這可怎生是好?”蕭青峰道:“十年之前,我樹下三個強敵,前日到薩迦找我尋仇的的那兩個人,一個叫王瘤子,一個叫崔云子,王瘤子 武功遠遜於我,崔云子卻和我差不多,這兩人也還罷了,另有一個對頭卻是當今武當派的第一高手雷震子,武功遠遠在我之上,我為了避他,這才遠逅邊 荒,那知還是避他不了。陳天宇道:“那三個人中有一是個雷震子嗎? ”蕭青峰道:“若是雷震子,我早就沒命了,這三個人乃 是雷震子的徒弟,我剛才在途中聽他們用江湖切口交談,原來他們是奉師傅之命,來找王麻子與崔云子的,而他們並不知道我就是他們師傅的對頭,但他 們卻懷疑那少年書生是我的徒弟,所以也暗暗把他盯上了。那少年書生想來也是個有本領之人,是友是敵,卻未分 曉,總之你要步步小心,萬不可讓他們瞧出破陳天宇心中揣揣,躺在帳篷之中,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侯,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哭泣之 聲,淒淒切切,慘厲駭人,荒谷深宵,如聞鬼哭。初初一聽,不覺毛骨悚然,再聽真了,這哭聲竟似曾相 識,陳天宇翻身跳起,蕭青峰道:“你幹什麼?”陳天宇道:“師傅,你聽這女人的哭聲,好像是遇到甚麼不幸之事,象還在呼救呢。”蕭青峰兩眼發 光,忽道:“好,宇兒,你去瞧瞧。”陳天宇一震,道:“不,我陪師傅。”須知蕭青峰武功雖極高強,但雙手不能轉動,與廢人 也差不多,若然對頭來襲。怎能應付,所以陳天宇雖然惦念那個女子,卻不敢離開師 傅,那知蕭青峰雙眼一翻,卻道:”我輩俠義中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你聽那女子哭得如此淒慘,若非遇著強人,就是想尋自盡,你僅管去, 我還可以自己照料自己。去,快去!”

陳天宇一陣遲疑,那女子哭聲又起,蕭青峰怒道:“事有 緩急輕重,現在救那女子要緊,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去!快去!”陳天宇道:“師傅,那你好生保重,弟子去去就回。”悄悄溜出帳蓬,幸在那伙 人無人發覺,陳天宇急忙施展師傅所授的輕功,尋聲覓跡,找那哭泣的女人。

陳天宇的功夫乃是暗中所學,拿來實用,還是第一次,山 道險峻,怪石鱗峋,又更兼是夜間,他施展輕功提縱之木•吸一口氣,飛掠數丈,卻不料去勢太急,足尖一滑,摔了一跤,忽聽得靜夜之 中,不遠之處,似有人發聲冷笑,陳天宇急忙爬起,張目四顧,卻只見遠處冷峰閃閃發光,遠處噴泉熱霧騰騰,那裡有人的影子?陳天宇定了定神,鼓起勇氣,再往前走,這回份外小心, 踏實了才讓身形落下,雖然不似適才之快,卻下再跌跤了。那少女的哭聲時斷時續,陳天宇覓聲覓跡,走了半個時 辰,來到了一上冰台前面。

只見冰岩上立著一個少女,正是神秘的藏族姑娘,只聽她 哭道:“天女姐姐,我後悔沒有跟你多學幾日武功,而今仇不能報,反給敵人迫得無路可逃,呀,爸爸媽媽,苦命的女兒還是跟你們去吧!”陳天宇 大駭,忽見那少女作勢欲跳,卻又不跳,恨恨說道:“我拼得一個是一個,好,來吧,來吧!”陳大字離冰岩還有十來丈,且有大石障形, 那女子又不是面對自己這邊,看來又不似發現自己。

陳天宇心頭稍稍放寬,知道這少女還無意自盡,心中想 道:“她要報什麼仇?莫非她的仇人就是那個土司,若然是那土司,那麼土司就絕不會因我爸爸求情,就饒她一死。那日,土司也只是說她想偷馬,可並沒有其 他的罪名呀!”

而且土司雖然殘暴,說話卻是說一不二,那日我飛刀劈 果,土司當著眾人釋放了她,難道又會暗中派人去追捕她?若然不是,為何她又說給敵人迫得無路可走,”百想不得 其解,又想道,“那天女又是何等樣人,怎麼名字起得如此之怪? ”疑霧重重,正想從石後走出,爬上冰岩忽聽得兒少女一 聲厲叫,揚手就是一道銀光,原來她也會飛刀,陳天宇還未看清,只見那少女似是驟然用力,一個立足不穩,跌了下來,說時遲,那時 訣,冰岩的轉角助處,突然竄上一人,一把將她抓著,再看真時,不由得大吃一驚;此人非他,正是那日哀求陳天宇的父親去救那藏族少女的俄 馬登,也就是土司手下四大涅巴之一的俄馬登。想不到這個貪財的涅巴,身軀肥胖。平日走路也不自然,如今竄上懸岩,身手竟然是如此利落!這霎那 間,陳天宇驚奇得叫也叫不出來,手中捏著一把飛刀,心道,“若然這涅巴敢傷害她,我就一一刀搠他喉嚨! ”

高原之上,寒風刺骨,陳天宇卻是熱血沸騰,手中緊緊捏 著飛刀,他卻不想,那涅巴武功在他之上,若然一擲不中,豈非白白陪了性命。

只聽得那少女叫道:“放開。我學藝不精,不是你的對 手,此仇既不可報,就讓我自己跳下懸岩,你既受土司之命來追捕我,就該知道我是何等樣人,我豈能受你這廝侮辱?”那俄馬登格格一 笑,道:“我知道你的假名叫做桑馬。真名叫做芝娜,你是沁布藩王的女兒:”那少女厲聲斥道:“你既然知道,還膽敢放肆。藩王的女 兒只能自盡,不能受人侮辱,我跳下懸崖之後,你再用利刀割下我的頭!”俄馬登仍是抓緊她的手,笑道,“那麼你又知道我是何等人?、芝 娜道:“你是薩迦土司的走狗! ”俄馬登道:“不,你說錯了。我也是土司的仇人,我此來是救你的。 ”芝娜似是怔了一怔,半晌說道:“你不是來追捕我的? ”俄馬登道:“上司並不知道你是藩王的女兒,若然他知 道,他自然會派人來追捕你。 ”娜芝緩了口氣,俄馬登放開了手道:“你勇氣可嘉。卻是太傻。 ”芝娜道:“怎麼? ”俄馬登道:”你也不想想土司手下有多少能人?你孤身一人,就敢跑來報仇,我自問武功比你高強,這麼 多年,也只有更名改姓,在上司手下做個涅巴,聽他使喚,報仇要等時機,漢人有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芝娜眼中滴下淚珠,似是對這涅巴已經十分相信,俄馬 登忽道:“你這武功是誰教的? ”芝娜道,“冰川天女! ”俄馬登面色一變,道:“冰川天女。真的是冰川天女? ”芝娜道,”她不肯做我的師傅,她只教了我三日武功。 ”俄馬登道:“哦,這我就信了”。”言下之意,顯然是 那冰川天女的武功高強之極,若然真是她的弟子,武功絕對不會尋常。只聽得俄馬登又道:“冰川天女住在什麼地方?”芝娜 道:“住在天湖。她的名字,外間少人知道。你怎會認識她?”俄馬登道:“我並不認識她,可是我知道有人要找她,”忽然低聲向芝娜說 了幾句,陳天宇在岩下聽不清楚,但見芝娜點了點頭,俄馬登道:“你趕快從水穀下面那條路逃出去吧,我這有一支土司的令箭。你拿了,已沒人 敢騷擾你,咦,遠處似有人聲,你躲起來,我先走了。”陳天宇豎耳細聽,卻一點也聽不出來,那涅巴取出一根長繩,就從冰岩上懸 岩而下,陳天宇偷眼一瞥,忽見在冷月寒冰的影照之下,俄馬登的面上現出一種令人毛骨聳然的奸滑笑容,陳天宇才聽了他那席話,本 來對他的惡感稍消,以為他是好人,不知怎的,見了他這笑容,心中無限厭煩,更增疑慮。

那少女緩緩轉過了頭,忽然向陳天宇躲藏之處招手道: “你出來吧,我瞧見你了!”

那少女輕輕走下冰岩,陳天宇心頭卜卜地跳,不知怎的。他是為救她而來,而今見了,卻不知從何說起。那少女走到陳天宇面前,忽地嫣然一笑,道:“多謝你救 我這苦命的女人。”陳天宇活到十八歲,從未與陌生的女郎說過話,甚是靦腆不安,但看這少女的神情,雖然還似前在土司家中所見那樣,帶著幾 分冷傲,但嘴角掛著的那淡淡的笑容,卻似冰谷中綻開的花朵,減少了不少寒意,令陳田野消除了怯俱。陳天宇不自覺的報以一笑,抽出了一條白色絲中,依著藏 族的儀禮,呈獻“哈達”,那少女又是微微一笑,雙指一拈,把絲巾接了過來,放人懷中,道,“多謝你的禮物,你來了許久呵?”陳天宇道, “剛才的情景找部看到了,實是料想不到,原來你是我們尊貴的江瑪修(小姐)。”那少女截著道:“我的事情你不必提,我們藏族有句諺語:“晚上 所做的夢,日天不要說它。 ”意思是說,過去種種,有如夢境,說起來徒增傷感。

陳天宇一陣尷尬,但不知怎的,對這少女,像特別關懷。心中有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鼓起勇氣說道:“那俄 馬登涅巴,姑娘還是不要太過相信的好。”那少女道:“是嗎?我的事情我自已知道料理,你放心吧。”說了之後,似乎發覺自己的語氣可能傷了 這少年的心,緊跟著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過我還是多謝你的好意,其實我也並不怎樣相信他?我早已知暄你來了,但在他的面前,我一直沒有說破。” 陳天宇又不自覺的報以一笑,正想說話,那少女卻搶先說道;“多謝你的禮物,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報答;送你一朵花吧。…陳天宇一怔,心道,“這在 高原之上,嚴寒未過,那有花朵? ”只見那少女取出一個小小的銀瓶,瓶中有一朵白花,花 瓣上還有露珠滾動、,好像是剛剛摘下來似的,那少女道,“這是冰川天女送與我的,我藏著它已有一年了,現在就送給你吧,”陳天宇不覺大為詫 異:世上那有這樣的花朵,摘了下來。經過一年,卻還似枝頭上的鮮花?只聽得那少女又道:聽天女姐詛說,這是她從天山移植過來的雪 蓮,不論受了多重的內傷,當雪蓮嚼下,便可無疑,你拿去吧。”陳天宇道:“這樣寶貴的禮物,我不敢受,”那少女道:“你忘記了你的師傅嗎? 我知道那兩個漢人向你師傅尋仇,想他定受了傷,你那日救了我的性命,我無可報答,這朵雪蓮,正合你師傅用,你拿去吧。”

陳天宇想起了師傅的傷,雖然師傅說過,他可以在七日之 內,自運玄功,復原如舊,但而今已過了四日,雙手還是僵硬不能轉動,他的自療是否有效,尚未可知。如此一想,便不再客氣,體手摟過那個銀瓶。

那少女臉上泛起一朵笑容,道:"你師傅等你該等得心焦 了,你快回去吧。"斗然從腰間解下一條長索,索端裝著飛抓,只見她輕輕一抖,長索抖的畢直,飛抓勾著山石隙間長出的虯松, 手抓繩索。身形一晃,蕩鞦韆般的蕩了過去,如此這般的幾次:已過 了斜對面的山坡,收起飛抓,轉過小溝,身形雲忽不見。

陳天宇心中歎道;"我枉學了這麼多年的武功,她只學了 三天,看這份輕功,卻已遠勝於我。"收好雪蓮,踏著月光,折向回頭路走,心中思潮起伏,想起這幾日遭遇之奇,這藏族少女已是神 秘之極,而聽他和俄馬登所說,那冰川天女更是神秘萬分,不知是何等樣人,何以在三日之間,便能教得一個柔弱的藩王女兒,飛簷走壁。 "

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已走過幾處山溝,遠遠已可看見噴泉 蒸汽、浮蕩夜空,好像一團團雲絮,冉略上升,在高原之上,蔚成奇景,山風吹送,陳天宇隱隱聽得在噴泉噴發的絲絲聲響之中,好像夾雜著兵刃碰 擊之聲,越聽越真,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加快腳卡,忽聽"嘿嘿"的一聲冷笑,起自身旁,陳天宇趕忙撥劍,說時遲,那時快,晃眼之間,斜裡竄出 一條漢子,揮動長鞭,瞬啪作響,縱聲笑道:"好一個糊塗的小子,想趕回去給蕭老兒送葬嗎?"陳天宇大怒,刷的反手一劍,那漢子身形 一晃,長鞭一掠。抖得筆直,向陳天宇攔腰疾掃,陳天宇一個"旱地撥 蔥",向上一跳,險險給他。的長鞭掃中,那漢子哈哈大笑,長鞭像毒蛇股倒捲轉來, 刷刷又是兩鞭,陳天宇一招"推窗望月",劍刃平削,反找敵人手腕,那人的長鞭竟使得十分靈活,招式一變,又改掃下盤,陳天 宇給鬧陪得個手忙腳亂,百忙中一劍斜指,冒險反攻,忽覺手腕一沉,劍身已給鞭梢纏上,陳天宇心裡發慌,不暇思索,自然而然的使出師門 心法,沉腰坐馬。長劍一探,劍鋒一旋,只聽得那漢子"噫"了一聲,長順 一撤,壓力頓松,陳天字左一劍"危蜂穿雲",右一劍大漠孤煙,連環兩招,式中套式,竟把那漢子迫得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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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峻嶺飛騎,仇家窺帳幕金針解穴,醫道配神功(2)

原來陳天宇的武功,本在那漢子之上,只因今番還是第一 次臨敵應用,故此開頭幾招,不知應付。而今見這漢子也不過如是,膽氣頓壯,把青城劍法展開, 宛如玉龍夭矯,得心應手。鞭來劍往,劍去鞭趕,兩人轉眼之間鬥了三五十招,陳天 宇勝在劍法精妙,那漢子卻勝在經驗老到,各有所長,不分勝負。

那漢子輕敵之念已消,心中暗道:"名師所授,果是不 同。"實施狡計,不住的向左右移動腳步,引陳天宇跟著他轉。

山道本就險峻,加上夜間酷寒,夜露凝冰,腳底甚滑,陳 天宇還是初出道,行走山路已是不慣,何況是激烈搏鬥,跟他轉了幾轉,只覺腳步虛浮,好幾次險險跌倒,那漢子引到懸岩削壁之前,心中暗喜,看看得 手,陳天宇忽地站著,凝立不動,一口劍上下翻飛,護著要害,只待敵人迫近之時。就是忽地一劍。原來陳天宇也甚機靈,遇了幾次險招;看出情形不對,急 運師門獨到的千斤墜功夫,雙足釘牢地上。有如釘樁,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那漢子一連使了好幾次 虛招誘著,陳天宇都不為所動。

轉眼又鬥了二三十招,那漢子攻不進來,陳天宇也不敢冒 昧殺上,變成了個僵持之局,陳天宇正在心焦,忽聽得又是一聲嘿嘿的冷笑,一個嘶啞的蒼老聲音說道,"連一個渾小子降不了,別給我丟臉啦。 虎子,扛我上前去看看。"陳天宇定眼看問,這一驚非同個可,只見一個黑臉大漢,托著一個過山竹兜,兜上坐著一個人,面如黃臘,形容駭 人,雙眼圓睜,嘿嘿冷笑,這怪人正是那日給蕭青峰拂塵掃下冰淵,幸未跌死的崔云子。他給拂塵一掃,五髒六腑俱給震傷,半身癱瘓,不能行 動。因此叫兩個徒弟用竹凳抬他,日夜兼程,想趕到日喀則找 把兄雷震子醫冶,想下到陳天宇竟然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他。

他雖受了重傷,卻還保持身份,不屑與小輩動手,起先只 叫一個徒弟出擊,滿以為陳天宇年紀輕輕,武功料來平庸,自己的徒弟有二十年功夫,一出手必定手到擒來,哪知陳天宇學的是青城派的正宗內功,自幼扎穩根基,加 之劍法精妙,若非經驗太差,自己徒弟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崔云子一看不對,迫得自己出陣。

與陳天宇對敵的那個漢子,聽得師父出聲斥罵,滿面羞 慚,垂手退下,立到竹凳旁,那崔云子雖然半身癱瘓,手臂尚可轉動,只見他在怪笑聲中,雙指一彈,一粒鐵蓮子嗤的一聲,破空飛出,陳天宇未及閃 避,胸口已是一麻,撲通跌倒,還幸崔云子受了重傷,內功已減,要不然這一彈之力,便可將陳天宇打暈。

那黑臉膛的漢子放下竹兜,與師兄夾手夾腳,將陳天宇縛 個結實,崔云子道:"搜他的身!"一搜搜出那個銀瓶,崔云子哈哈大笑,道:"哈,桑瑪居然捨得把天山雪蓮給你。徒兒把銀瓶拿給我。" 陳天宇怒極氣極,叫道:"這是我師傅的東西。"崔云子大笑道:"你師傅用不著啦,等會兒我就送你去見師傅。"陳天宇用力掙扎,崔 云子道:"虎子,點他的麻穴,送他到竹兜上來。"陳天宇被綁在崔云子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師傅的大仇人揭開銀瓶,把那朵天山雪蓮,本來是 準備給師傅救命的天山雪蓮,送進了嘴中,一陣亂嚼,咽了下去,陳天宇心痛如割,卻是出不了聲。

那兩個漢子抬著竹兜,健步如飛,月光從冰峰上灑下來, 山頭一片銀白,陳天宇躺在崔云子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那崔云子本是面色如臘,形容駭人,嚼下雪蓮之後,只見他深深吸氣,氣息漸租,臉色也漸紅潤,過了 一陣,哈哈笑道:"天山雪蓮,果然名不虛傳!"聲音清亮,與適才的嘶啞大不相同。陳天宇又是心痛,又是驚訝,心道:"想不到天山雪蓮如 此靈異,這廝內傷已愈,我師徒性命,今日休矣!"

走了一陣,噴泉的嘶嘶聲響愈來愈大,而兵刃碰擊,叱吒 追逐之聲亦愈聽愈真,崔云子麵上現出驚訝之色,道;"咦,蕭老兒的子臂給我的弓弦拉斷了筋脈,怎麼還能與人搏鬥?"忽地雙指 一夾,把陳天宇身上的繩索剪斷,將陳天宇一把提起,跳下竹兜,道:"不要你們抬啦!小子我崔老三說一不二,現在就親自送你去見師 傅。"

陳天宇被崔云子夾著,動彈不了,到了噴泉旁邊,只見自 己那張蓬帳四面裂開,厚厚的帆布給割成一片片的碎布,迎風飄舞,昨日路上所見的那三個粗豪漢子,持著明晃晃的利刀,走馬燈似的在破裂的帳蓬中圍著自己 的師傅攻擊。

陳天宇大吃一驚,定眼看時,只見自己的師傅仍然端坐地 上,身軀動也不動。口中卻咬著一柄拂塵,敵人的利刀劈到眼前,給他的拂塵 一拂就蕩了開去,不論敵人從前面、側面甚至後面進攻,他的頭只是輕輕一搖,拂塵前掃後拂,都是恰好把利刃擋著,比別人用手還要靈活得多。敵人攻得越緊,震蕩反擊之力就越強,那三個漢子竟然給 他帶得團團亂轉,兵刃互相碰撞,就如有十數人在帳中追逐搏鬥一股。

崔云子眉頭一皺,忽地哈哈笑道,"蕭青峰,我再來會會 你的鐵拂塵。"那三個漢子倏的跳下,只見崔云子雙臂箕張,一躍而前,十指齊彈,僻啪作響,蕭青峰忽然"咦"了一聲,張口一吐,拂塵如 矢,疾射而去,崔云子一閃閃開,只聽得蕭青峰歎道:"雲子,你的內功果然比我高,我運了四日玄功,雙臂尚未能恢復原狀,而你居然能行 動如常,我蕭青峰服輸啦!"陳天宇大叫道:"不,師傅你沒有輸,是他,他搶了我的天山雪蓮,"蕭青峰叫道:"什麼?你……"話聲 未了,崔云子已倏的欺身直進,駢指一點,點了他的麻穴,蕭青峰那句"你哪裡來的夭山雪蓮?"竟然來不及問。

陳天宇的穴道本來解開,這時也給崔云子的徒弟推到前 面,崔云子啥哈大笑,道:"蕭青峰,論內功是你比我高。但得道者助多,天意叫我殺你,所以藉你徒兒的手,給我送來了世間罕得的雪蓮啦!"

蕭青峰面色一變,"哼"了一聲,道:"好,好威風。我 今日才見到崆峒派高手的真本領!"崔云了笑道:"論江湖上的規矩,我本該待你傷好之後,才再和你較量,但又怕你傷好之後,夾 者尾巴逃跑,我到哪兒找你?何況你當年與那妖女,也是用詭計傷了我們。呔,你聽著,我先替大哥報仇,在你的面上劃上四刀?"倏的從一 個師侄(那三個漢於是雷震子的徒弟、)手下,奪過一張明晃晃的利刀,執著蕭青峰的手臂,將他拉近,凝視著他的面門、嘴中發出獰 笑。手上的利刃就要向蕭青蜂的面門劃下。

忽聽得一聲輕輕的冷笑,一個峻峭的聲音說道:"好,好 威風!"陳天宇突覺微風颯然,一條人影從身旁竄過,陡然間忽覺身上一鬆,穴道忽然自解,只見昨日路上所遇的那少年書生,笑吟吟他站在場中。

崔云子瞪了那少年書生一眼,道:"閣下瞧不順眼嗎?" 那少年書生道:"豈敢!江湖道上尋仇報復之事本極尋常,但這老兒卻與我有點關系。"崔云子冷笑道:"江湖道上,為朋友兩脅插刀,事情也屬尋常。 好吧,咱們少說閒話,你亮出兵器來,俺崔云子就空手接你幾招。"那少年書生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我尚未滿師,師父有命,不許和人動手。"崔云 牙冷笑道,"那麼就憑你這還未出道的雛兒的一句話,我就要給你賣交情。饒了這老兒嗎,?你是誰?師父是那位?"那少年書生一笑 道:"誰要你放這老兒?這老兒也是我的仇人。"此言一出,崔云子不覺一怔,道:"原來俺會錯意了,你也是他的仇人?"少年書生 道:"是呀,我也是他的仇人。崔云子又冷笑道:"那麼算是你的造化,憑著你的武功,蕭老兒一指就可以將爾彈入冰谷。念在同仇的面上,待我先剁他四刀,然後再讓你也剁一刀 消消氣。 "那少年先生道,"不,我與他仇深似海,待我先報。 "崔云子心中生氣,想道,"這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旱, 若非我將蕭青峰捉獲,你焉能報仇,居然還敢與我爭先論後? "好奇心起,忍著氣又問道:"你與他有什麼仇?說我聽聽。 "那少年道:"我昨日在路上遇著他們師徒,我問他的徒 弟討口水喝,這老兒面上居然現出吝惜之色,好在他的徒弟給我,嗚呼,口渴能致人於死,見死不救,此深仇之一也。今晚晚間,這小哥本要請我與他同住蓬帳,這老兒卻不應 允,我的帳蓬破爛,給寒風括了進來,幾乎凍死,嗚呼,致人於饑寒交迫之中,此深仇之二也! "

蕭青峰與這少年素不相識,本已奇怪,聽他搖頭擺腦的說 了一大遍,不覺一怔,心道:"我與宇兒說的說話,怎的給他偷聽了去?"

崔云子勃然大怒,喝道:"胡說八道,你這廝居然敢拿老 子消遣!"手起一刀,不斫蕭青峰,卻向那少年書生斫去。 i

那少年書生"哎呦"一聲,身形一歪,崔云子竟然沒有斫 中,只聽那少年書生又叫道:"你不向這老兒報仇,卻來斫我,嗚呼,有仇不報,反傷同仇之人,世間寧有是理哉?"崔云子氣極,刷刷 刷又是一連三刀,別少年書生道:"你既不報,那就讓我動手吧。我未滿師,師父不准我拿刀弄劍,用暗器大約還可以。"身軀亂 顫,避開崔云子的連環刀斬,陡然把手一揚,幾道細若遊絲的金色光芒,忽地向蕭青峰飛去,蕭青峰給點了穴道,不能轉動,避無可避,少年書生所 發的金針暗器,全部射入了蕭青峰的皮肉!

陳天宇大駭,他聽了少年書生戲弄崔云子的那番說話,本 以為他是友非敵,不料他竟然真的用暗器打了師傅,這時他穴道已解,不暇思索,一躍而前,左拳右掌,一招"金鼓齊鳴",就打那少年的太陽穴。那少年飄身一閃,笑道:"多蒙贈水,你是我的恩人,大 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焉能與恩人動手?"身形如箭,竄出帳篷,倏忽不見。

崔云子連斬那少年四刀,連衣角也沒沾著,而今又突見他 露了這手,亦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心道:"這小子真是邪門!"轉過身來,看蕭青峰時,忽見蕭青蜂雙臂掄動,哈哈笑道:"崔老 三,咱們再較量較量!"臂上肩上,所中的金針尚自露出衣外,發出燦然金光!

卻說蕭青峰給那少年人一把金針穿衣入骨,剎那間也是驚 駭之極,不意驟然之間,體內忽感一陣清涼,氣血流動,不但穴道已解,而且扭曲的經脈似乎也已恢復正常,麻痺的關節,亦已能夠活動,不覺又驚又喜。

崔云子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蕭青峰小臂一彎,呼的一掌 拍出,崔云子運掌上迎,只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心中大奇:"這老兒的功夫不過僅僅勝我一籌,何以突然之間,如此厲害?" 他可不知,蕭青峰的功力不過恢復原狀,而他因所受的內傷比蕭青峰沉重,雖仗雪蓮治好,但卻比平日打了折扣,所以一較之下,就顯得功力比蕭青峰弱了 許多。

陳天宇見師傅突然間恢復正常,不禁狂喜,忽聽得師傅叫 道:"宇兒,留神!"崔云子的徒弟,左右夾擊,陳天宇一招"開弓射雕"堪堪敵住,昨日索水那粗豪漢子,倏的一刀劈來,陳天宇那能力敵三人,險 象立見,刀風斜吹,看看劈到,忽聽得嗆啷一聲,那口刀掉在地上,那粗豪漢子,棒著右手,大聲呼痛。

蕭青峰舉手投足之間,把雷震子與崔云子的五個徒弟,兵 刃全部打飛。運掌如風,緊緊向崔云子進迫。崔云子見狀不妙,急忙大叫"扯呼!"一聲胡哨、率領徒 弟師侄,急急逃跑。

陳天宇仗劍趕去,蕭青峰叫道,"窮寇莫追,宇兒回 來。"陳天宇回到師父身邊;正欲發問,只見師傅一口口的將金針撥出,不住的嘖嘖稱異,陳天宇道,"師傅,這是怎麼回事?"蕭青峰道,"醫術 之中,本有一種針灸治病之法。但這少年遠遠一擲,七口金針,都正正射中有關的穴道,把經脈全部打通,不但醫術精妙,功力之深,更是 不可思議!"陳天宇道"原來他是救師父的,剛才我幾乎給他嚇死!"蕭青峰忽而歎了口氣,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書生年紀輕經,武功之高,卻遠 在我之上,我真如井蛙窺天,不知天地之大,從今而後,我真不敢再以武功自炫了。 "

陳天宇道:"師傅在我家將近十年,上下人等,從無一人 知師傅是具有絕大本領之人,師傅的涵養功夫,世間罕有。"蕭青峰又歎口氣道:"你哪裡知道,我少年之時,就曾因為自炫武功,闖下大禍,與那幾個魔 頭,結下深仇。"陳天宇從未聽過師傅說自己的事,不覺豎耳睜聽。

蕭青峰問道:"你可知.當今天下,那一派劍術最為精妙 嗎?"陳天宇道:"師傅不是說過,以天山派的劍術最為精妙嗎,天山一派,自晦明禪師手劍,傳凌未風,再傳至唐曉瀾,都是一代大陝,想來世間罕有其匹 了?"蕭青峰道:"不錯,但天山一派,僻處塞外,自唐曉瀾唐大俠之後,即罕至中原。中原之內,卻以少林,武當,和俄眉三派被推為武林正宗。我青城 派,脫胎娥眉,亦自立門戶,中原三大門派,各有擅長。"陳天宇見師傅與自己詳論武林劍派,甚是出奇。只聽得師傅歎了口氣,又道:"你猜我今年多少年紀?" 陳天宇看了一看師傅頭上的白發,道:"師傅想來與我爹相差不遠吧?"陳天宇父親已五十有餘。蕭青峰道:"憂患餘生,發也白了,我今年四十剛剛出 頭。"陳天宇一怔,只聽得蕭青峰續道;"十二年前,我在四川,那年恰遇著武當名宿冒川生每十年一次的開山結緣之期。"陳天宇道:" 冒大俠和尚嗎?"蕭青峰笑道:"他不是講經論道,象和尚那樣的廣結緣分,而是與武林後輩結緣。聽說冒川生是前輩劍俠,武當北派達摩 劍法嫡系傳人桂仲明之子,只因從母親之姓,承繼冒氏香火,所以姓冒。他是中原武林公認為武功最高之人。冒大俠最肯嘉惠後學,每十年開山一次, 主講武功妙理,並因人而施,指點訣竅。所以每逢他開山結緣之期,各派都有高足入山於講。那年我也恰逢其會、雷震子、崔云子王瘤子三 人就是那年結識的那時王瘤子頸上還未生出瘤子,叫王流子。過了那年,生了瘤後江湖上才以訛傳訛,叫他做王瘤子的。其時參加盛會的,還有 峨眉派的一位女弟子,叫做聖手仙娘謝雲真,聽說是峨眉第二代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說到謝雲真的名字時,蕭青峰微微戰抖。正是:

高原細說當年情,平地風波最惱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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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為避強仇 逃生來塞外 欲尋俠士 冒險上冰峰(1)

蕭青峰平日喜怒不形於色,這時顯見心情激動,接著說 道:“謝雲真人既美艷,武功又高,性情亦甚和藹。我與她師門本有交情,武林之中,又本無男女之見,是以在冒大俠開山結緣之期,我便常與她親 近。”陳天宇雖然還不大懂男女情事,見師父說話的神情,心中也自明白,師父想必甚是歡喜那個謝雲真。

蕭青峰道:“一日,我與她談論各派武功劍法,她說,當 今之世,武當劍法,雖然名聞海內,獨步中原,但論到奇功妙技,玄門正宗,那卻還要數她峨嵋這派。至於其他各派,那是自都以下,不足論 矣。我料不到她竟是如此自負,當時少年意盛,便道:'此論似不恰當,須知各派都有獨特的武功,武學似無天下第一之理。'她聽了微微冷 笑,便不再言。

赴會諸人,雷震子是武當高手,崔云子是倥侗高手,王流 子則是汝南武師鄭平的弟子,崔云子還有一個弟弟崔雨子也是峨嵋派門人,不知因何緣故,被趕出師門,這次也到山中聽講。這四人常在一起,與我亦甚為相得。一一日,又是談論各派武功,雷震子道:他們的掌門冒大 俠武功蓋世,當然是武當派的武功最強。我聽了不服,駁他道:各人資質不同,功力火候不同,師 父天下第一,不見得門人都是天下第一。雷震子當場便要和我比劍,說是點到為止,勝敗不論,一 比之下,我是輸了,但其中我有一招'星落高原',卻是青城派獨創的招數,那一招突然使出,也把雷震於的衣袖刺穿,所以輸是輸 了,卻也不算得全輸。比試之後,雷震子哈哈大笑,對我再三稱贊,我見他勝而 不驕,毫無芥蒂,更是衷心和他結納。

“我經了此次之後,便決心不再與人比劍,誰知世上之 事,更是料想不到,我剛下了決心,不過三日,又再與人比劍啦。”

陳天宇插口問道:“又是哪派的高手自誇武功,你聽了不 服?”蕭青峰道:“不是,那是冒大俠講壇散會的前夕,王流子忽然一個人走來,悄悄地拉我至“僻靜之處說話,說峨嵋女俠謝想見識見識我的武功,因 此暗中示意於他,讓他代約我去比劍。並約定大家都戴上面具,在三更時分,到山後比試,比完 後,大家便走,當做沒有這回事,這樣誰勝誰敗,郡不會不好意思。我本來不允,王流子笑道:'哼,你這傻子,謝雲真對你 甚有意思,你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嗎?她對你的人品佩服極了,有一條就是不知你的武功深淺, 所以還不放心。呀,我說得如此,自已你難道還不明白她的用意嗎? '我聽了心旌搖搖,不可止歇,哪裡知道,這其中藏有詭 謀。 ”

陳天宇道:“怎麼?”蕭青峰凝目夜空,自顧自的說道: “須知江湖之上,男女相悅,最喜較量對方的武功,就如那些博讀詩書的才女,選擇夫婿,也要先看對方的詩文一樣。我聽了自是喜不自勝,但想到謝 雲真武功,號稱峨嵋第二代第一高手,盛名之下,料想無虛,心中又是躊躇難決。

王流子似是知道我的心意,笑道:'論到武功劍法,你也 略遜於她,只是數十招內,斷乎不會落敗。她慣使“靈禽斂翹”這招,數十招內,必然會有一次出 現。你那招'星落高原:正是她這招的剋星。青城派脫胎峨嵋,其中甚多招數,乃針對峨嵋派的招數而 加以變化的。所以王流子之說實是不假。

“第二日夜間,我依約到後山去,那晚月黑風高,十步之 外,不見人影,我到了後山,果然見著一個黑衣人影,戴著面具,身材與謝雲真相若,我緊張之極,不敢說話,拔劍出鞘,揮動兩下,就向 她進招。


“這黑衣人影手舞足蹈,聽到我的劍環作響,突然一躍而 前,一口劍潑風似的,連走險招,著著向我要害之處招呼,竟是狀若瘋狂,如同拼命,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謝雲真要取我的性命?但轉念 一想,也許是她故意如此,來迫我獻出真實功夫。

  但這些想法,在心中一掠即過。她的劍勢來得大猛,我已經無暇再想啦。沒奈何只得施展全身本領,與她相鬥,霎忽鬥了三五十 招,非但'靈禽斂翅'這一招不見出現,即她所使的劍法也不似是峨嵋劍法,倒像是武當派的,我驚駭莫明,正想出聲相問,忽地跳出三條 黑影,一齊向我進攻。我對她一人已是吃力,多添了三個強敵,立刻險象環生。

“我大叫道:'喂喂,我是青城派的蕭青峰,你們是 誰?”那三人一齊冷笑,笑聲未歇,忽聽得又是一聲嬌笑,一個青衣少女,從樹梢上突然飛下,她既不戴面具,也不穿黑衣,竟以本來 面目出現。 ”

陳天宇道:“她是謝雲真!”蕭青峰道:“不錯,她是謝 雲真,我驚得呆了,忽聽得側面金刃劈風之聲,一條黑影向我撲來,一口明晃晃的利劍已遞到面前,使的正是'靈禽斂翅'的招數,我神智已 亂,急於救命,無暇思索,隨手一招,劍鋒一落,使的是'星落高原,,那黑影大叫一聲,一條臂膊給我削了下來,謝雲真運劍如風, 涮的補上一劍,把他殺死!

“我駭得大聲呼叫,不知說話。只見謝雲真又是兩劍,在 先前和我對敵的那人臉上劃了兩下,僻啪有聲,敢情是這人的面具已給劍鋒割破,雖是黑夜,也見鮮血泊舊流下,那人痛得雙手亂抓,抓 落面具更是驚人!”

陳天宇道:“他臉孔一定傷得極為難看,所以師父看了吃 驚。”蕭青峰道,“不錯,他的臉孔給利劍劃成一個十宇,左邊眼珠,也給劍尖刺得凸了出來,面目猙獰,有如惡鬼。但他本來面目,更是 驚人。你道他是誰?”陳天宇聽師父說得極為可怕,雖然未經目睹,但覺心膽皆寒,茫然反問道:“他是誰?”

蕭青峰頓了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他是雷震 子!”陳天宇道:“呵,怎麼是雷震於?”蕭青峰續道:“謝雲真出手快極,傷了雷震子後,一聲嬌笑,右手長劍一落,左手暗器一揚,喇的一 聲,'嗤'的一響,兩條黑影,同時僕地,與我對敵的那四人,一死三傷,全都垮啦。我驚魂未定,只聽得謝雲真笑道:'你 本該也受我一劍,瞧你助我的份上,饒了你吧!,身形一晃,便即不見。

“我擦燃火石,解下那三人的面具,更是吃驚,死的崔雨 子,給暗器打傷的是王瘤子,被劍刺傷的是崔云子。雷震子在地上掙扎,雙手揮舞,我上去想替他裹傷,只聽得他厲聲喝道。'滾開!王瘤子和崔云 子也都怒目而視,三雙眼睛在黑夜之中閃閃發光,好像受傷的野狼怒視獵人一樣。我給他們嚇得毛骨驚然,糊里糊塗,反身便跑,連冒大俠處,也不去告 辭。”


陳天宇道:“如此說來,似是那雷震子有意害你、但為何 卻扯了峨嵋女俠謝雲真?”蕭青峰道:“你只猜得一半,後來我才知道,那雷震子和崔雨子都曾向謝雲真求婚不遂,雷震子給羞辱了一番,崔雨子因 想用強侮辱師姐,因此被逐出山門;那晚是雷震子約謝雲真比劍,雷震子與她約定各戴面具,又暗中埋伏了崔云子三個高手,仍怕敵她不過,於是又用計叫王 流子叫我出來,想我與她先鬥、他好從中取利。哪知謝雲真不曉得用什麼法兒,未到時候已把雷震子騙了出來,施用毒手把他震的經脈逆行,神智昏 亂,偏偏我又心急,也是未到三更,便至山後,風高月黑,雷震於身材又與謝雲真略略相似,於是糊弄里糊塗動起手來,後來崔云子三人一到,以為我已看 破,反過與謝雲真結納,傷害他們的大哥,於是一湧而上。那崔雨子本是峨嵋派的,神差鬼使,恰恰又使出了'靈禽斂翅'那招,喪了性命,那晚若非 如此陰差陽錯,謝雲真武功縱高,恐怕也不是他們四人之敵。

“雷震子本來號稱玉面狐狸,給謝雲真利劍毀容,又砂一 目,把謝雲真和我恨到極點,崔云子有殺弟之仇,王流子給謝雲真的毒針所傷,傷好之後,結了個瘤,武功也再練不到原來地步。謝雲真經那晚之後,便 不知蹤跡,這三人盡都遷怒於我,十餘年來,到處追蹤,立誓要把我置於死地。”

陳天宇聽得毛骨驚然,心道:“原來師父是為了逃避他 們,才到我家教書,與我們同來西藏的。”只聽得蕭青峰又歎了口氣,說道:“這真是無妄之災,那晚過後,我憂急交煎,尚在盛年,發先白了。只是我還 有一事未明,那王流子不知是因何緣故,替他們布下這惡毒的隱階?”陳天宇問道:“是不是給師父一腳踢下冰淵的那個人?”蕭青峰道: “正是那人。呀,我迫於無奈,又殺了王流子,這冤仇結得更深了。聽說雷震子那次挫敗之後,苦心練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當年我已 不是他的敵手,今後相逢,只怕更難倖免!”陳天宇道:“聽了此事,我覺得雷震子那幾人固是不該,謝雲真也未免太過心狠手辣!”

蕭青峰噓了一聲,帳外寒風怒號,忽聽得“嘿嘿”冷笑之 聲,混雜在風聲之中,聲音不大,卻是極其清峻,蕭青峰一躍而起,只見一片東西,輕飄飄的撲面飛來,蕭青峰無暇理會,一閃閃過,奔出帳外,只見 噴泉濺珠,冰河映月,山頭銀白,冷冷清清,蕭青峰心頭一震:這人的輕功怎的如此高明,竟然在這剎那之間,就逃得無蹤無影。

蕭青峰心頭怔忡,返身入帳,陳天宇道:“師父你看!” 聲音顫抖,蕭青峰朝他手指之處一望,只見一片牛皮,上端牢附在帳幕帆布上,下邊兩角,卻卷起來,飄飄蕩蕩。蕭青峰心中一凜,這片牛皮雖比普通的紙質為厚,到底是 不受力之物,來人竟然用暗器的手法,將它彈了進來,附在帳上,內勁之神妙,實是不可思議,那片牛皮上端用兩口小釘釘住,陳夭宇展了 開來,只見上面劃有兩行小宇,宇跡棱角四露,一看便知是用指甲劃的,不覺又是一驚,念道:“湖海飄蓬十數年,江南漠北每浪連,請 君早到天湖會,問訊當年鐵拐仙。”

蕭青峰目光閃動,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是雷震子,誰 知卻是鐵拐仙,咦,這倒奇了!”陳天宇道:“誰是鐵拐仙?”蕭青峰道:“鐵拐仙是二十年前縱橫湖南的一位怪俠,聽說是江 南大俠甘鳳池前輩的徒弟,甘風池把他師兄了因的鐵拐,在岷山石壁上取下來,傳授給他……”陳天宇插口間道:“了因的鐵杖,何以會 插在郵山石壁上葉蕭青峰道:“了因當初是江南八俠之首,與甘鳳池有半師之份,後來了因背叛師門,江南七俠在岷山師父墓前,聯劍誅 兇,由女俠呂四娘殺了他,了因鬥敗之後,臨死之前,把鐵拐一擲,插入岷山石壁,(按:此段情事詳見拙著《槓湖三女俠》,此處不贅。)甘 風池後來將它取下,傳與愛徒,想是為了念及當年了因代師傳授之情,所以讓他的禪杖傳作本門之寶,甘鳳池的徒弟本名叫做呂 青,得了師伯的禪杖之後,改為鐵拐,由甘鳳池授他一百零八路披風拐法,故此號稱鐵拐仙。 ”

陳天宇道:“這鐵拐仙和師父交情怎樣?”蕭青峰道: “我出道之時,他已名滿江湖,我雖然慕他之名,卻是無緣拜見。”陳天宇奇道:“如此說來,師父與鐵拐仙並無一面之緣,何以他又約你到 天湖相會?”蕭青峰道:“是呀,此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反正我要到天湖去找一位異人,若能在那裡遇見鐵拐仙,倒是一件幸 事。”

陳天宇想起了那神秘的藏族少女之言,忽然問道:“師父 找的異人,可是冰川天女麼?”蕭青峰詫道:“什麼,冰川天女?這名宇好怪,我可從來沒有聽過。冰川天女是什麼人?”陳天宇道:“我也不知道, 只聽得那藏族少女說,冰川天女也住在天湖。”遂把上半夜在冰岩上遇見藏族少女等之情事說了一遍,又問道:“那麼師父所要找的異人又是誰?”

蕭青峰道:“我聽說冒川生大俠的弟弟桂華生,少年之 時,因與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較量劍法,輸了一招,負氣遠走西藏,隱居天湖,此事得於傳聞,不知是否屬實。但如今我受強仇追逐,那雷 震子的武功又是武當第二代第一高手,遠非我所能敵,在此僻壤窮邊,又無人可以援手,想來想去,只有希冀桂大俠尚在人間,可以為我解此因 厄。”陳天宇道:“怎麼冒大俠的弟弟卻又姓桂?”蕭青峰道:“桂仲明前輩與冒烷蓮女俠結為夫婦,共生三子,一依父姓,一依母姓, 一依義父之姓,各各不同,大哥叫冒川生,二哥叫石廣生,三弟叫桂華生。三人之中冒川生內功最高,桂華生劍法最好。他輩份 極高,若然他肯伸手,雷震子絕對不敢逞強,呀,只不知道他是否尚在人間? ”陳天宇道:“那鐵拐仙的武功比雷震子如何?”蕭青峰 道:“一別十餘年,我也不知雷震子的武功又到瞭如何神妙之境?只是看適才鐵拐仙所露那手,雷震子諒也不能勝他。”沉吟半晌,道:“鐵拐仙 與我素不相識,約我到天湖,不知是何用意?雷震子是武當派的人,武當派交遊廣闊,若然鐵拐仙是雷震子約來的人,那我就更糟了。”陳天 宇本想建議師父請鐵拐仙相助,見他如此說法,心中更是不安。


師徒兩人在破爛的篷帳中住了半晚,寒風透骨,冷得陳天 宇牙關打戰,好容易熬到天明,收拾行李,卻見昨晚那伙人的篷帳,仍然留在當地,想是因為逃走匆忙,來不及帶走。陳天宇也不客氣,便將篷帳捲了,蕭青峰瞪他一眼,忽而 歎了口氣,道:“你內功未到火候,難受嚴寒,好,就讓你將這篷帳帶走吧。”

蕭青峰把噴泉的熱水,經過過濾冷卻,又盛滿了三個水 囊。兩師徒跨上馬背,續向前行,第一日天氣尚好,第二日卻 下起靡靡的雪雨來,冷得陳天宇好不難受。

第三日天雖放晴,積雪融化,更是寒冷。日頭過午,兩人剛出山口,地勢開闊,日喀則城隱隱在 望,蕭青峰喜道:“今日晚間可以趕到日喀則了。”忽然“咦”了一聲,面有異色。陳天宇眼利,只見在山口斜坡之上,睡著一個乞丐,那乞 丐發如亂草,半面臉埋在積雪之中,頭枕在一技鐵拐之上,身上衣服破破爛爛,露出來的肌肉凍得通紅,陳天宇生了憐憫之情,上去將他輕輕一 推,道:“餵,餵,不要睡在這兒!”那怪叫化側了側身,幾乎滾下,陳天宇急忙將他扶住,那怪叫化一伸懶腰,忽道,“不要碰 我。”陳天宇這才發現他左足長右足短,原來是個瘸子,連忙道歉,問道:“你可要東西吃麼?”那叫化緩緩拾起頭來,陳天宇月光與他相接,不覺吃 了一驚,只見他面如鍋底,配上滿頭亂發,奇醜無比,眼光冰冷冷的射住陳夭宇,陳天宇打了個寒戰,那乞丐有氣沒力的道:“放 下。”陳天宇放下一袋幹糧,他毫不道謝,側了側身,臉孔又埋人積雪之中。陳天宇偶一抬頭,忽見師父目光充滿憂慮之色,示意叫他 快走,陳天宇解下身上的駝絨外套,輕輕蓋在他的身上,回到師父身旁。兩師徒馳出了山口。走下平地,蕭青峰這才長長籲了口氣。

陳天宇問道:“師父,可有什麼不對麼?”蕭青峰道: “你有沒有註意他那枝鐵拐?”陳天宇心頭一震,道:“他是鐵拐仙嗎?”蕭青峰道:“我沒見過鐵拐仙,我也未聽說過鐵拐仙是個瘸子。 這怪叫化的那支鐵拐,粗如碗口,看上去總有五七十斤,尋常的叫化哪能提得它動?何況他居然睡在斜坡之上,積雪之中, 便可斷定他不是尋常之人。”陳天宇道:“若然他是鐵拐仙,師父和他套個交情,豈不甚好?”蕭青峰搖搖頭道:“你初走江湖,不知江 湖的規矩?若然他是鐵拐仙,我就更不能在此際與他招呼!”陳天宇道:“這是為何?”蕭青峰道:“他約我到天湖相會,是友是敵,尚 未分明。依江湖上的規矩,我就應到天湖才能與他相見,我若道破他的行藏,便是江湖之忌。”陳天宇道:“若然不是鐵拐仙呢?”蕭 青道:“似此江湖異人,不明底細,更是不宜招惹,你沒忘記三日之前,你招惹來的那夥強人嗎?”陳天宇默默不語,心道:“我招惹了那伙強 徒,雖是引狼入室,難辭其咎,但結納了那個書生,卻也得了意外之助。師父可是太過謹慎小心了。”雖有此想,卻不便與師父辯駁,只有隨著 師父,快馬加鞭,趁著日頭未落,匆匆趕路。

黃昏時分,果然趕到了日喀則城,日喀則雖是西藏的一個 名城,但邊荒之地,旅人來往不多,城中只有一間像樣的客店,兩師徒走入客店,店保見他們衣衫不俗,急忙引進,剛剛步上台階,忽聞得里面一陣喧 鬧之聲。

蕭青峰把眼一看,登時大吃一驚,只見一個鶉衣百結的化 子,右足翹起,鐵拐撐地,支持身體,氣呼呼地道:“你們開客店的怎麼不讓我進來住宿,哼,哼!你們狗眼看人低,先敬羅衣後敬人,見大爺衣裳破 爛,就不招待嗎?”鐵拐一頓,一塊方磚登時裂了。掌櫃的心中一慎,道:“這位大爺休要動怒,小店資金短 少,向來規矩,房錢飯錢,要請客人先惠。”那化子哈哈大笑,道:“你何不早說,你怕大爺沒錢嗎?”伸手一摸,竟然在身上摸出一錠元 寶,他衣裳破爛,也不知這元寶是怎樣藏的?只見他將元寶啪的一聲,擱在櫃上,道:“給我一問上 房,打兩斤酒,宰一隻肥雞,好好服侍你的大爺。怎麼?你瞪大眼睛看我做什麼?錢不夠嗎?”掌櫃的哪料得到這叫化子居然有一錠大無 寶,又驚又喜,忙道:“房錢飯錢二兩銀子已經夠了,小二,拿把秤子來,秤一秤這個元寶,多餘的找回這位大爺。”那化子又是哈哈 一笑,揮手說道:“不用找啦,多餘的給你。你大爺明日一早便走,你們以後'招子'(眼珠)放亮一些,別見到像大爺一樣的窮朋友,就趕忙的要推 他出去。”掌櫃的大喜說道:“不敢,不敢,小店招待不周,你大爺多多包涵!”忙叫店小二開了一間上房。

這化子正是他們日問所見的怪丐,蕭青峰心內暗暗嘀咕, 他們騎的是馬,這化子居然比他們先到,就算是他另抄捷徑,這速度也是快得駭人。蕭青峰本待退出,但已上了台階,退下去太露痕跡,幸好 那化子眼角也不瞟他們一下,便隨店小二進房去了。

蕭青峰要了一間大房,關上房門,兩師徒面面相覷,心中 正在發愁,蕭青峰要了一些飯菜,胡亂吃了一頓,忽聽得馬聲長嘶,又來了兩個客人,一進門便呼喝掌棺的給他們開房備飯,從窗口望出,來的 卻是兩個軍官、前行的那個脅下挾著一個紅漆木箱,似乎十分寶重,他們要的房間,恰好在蕭青峰碰面。


蕭青峰斜眼一瞥,忽見斜對面那間房子,也有兩個人探出 頭來,頭上纏著白布,碧眼紅須,一看就知是西域人。這兩人一探頭就縮了進去,面上現出詭異的笑容,蕭青峰 又是一驚,待小二來收拾之時,蕭青峰給了他一兩銀子賞錢。問斜對面房的那兩個番客是什麼人,店小二道:“他們嘰 哩咕嗜的說話我聽不懂,聽掌櫃說,他懂得許多種活,他說這兩人是從尼泊爾來的武士。”

店小二去後,陳天宇道:“去年尼泊爾國的廊爾喀族侵入 西藏,殺了許多牧民,搶了不少牛羊,後來給朝廷派兵打退了,差不多一年,他們的人不敢再進西藏,最近我聽爸爸說,他們見事情已淡,又蠢蠢欲 動。這兩個尼泊爾武士,只怕不是什麼好路道。”蕭青峰道:“兩國接壤,本來不應互相敵視,恢復往來,乃屬正常。尼泊爾的武士,也有俠義之人,倒不可 一概而論。”陳天宇點了點頭,蕭青峰又道:“就算你瞧出有什麼路道不對,也不宜動手。”

兩師徒正在閒話,窗外人影一晃,陳天宇從窗隙瞧出,只 見一個紅面老頭,虯髯如載,在庭院中踱來踱去,忽而仰天歌道:“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試拂鐵衣如雪練,聊將寶劍動星文。願得 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君。”歌聲未了,對面房的軍官罵道:“什麼人在外面亂唱,吵得老子不能安睡,再唱俺就出去揍 你一頓,讓你叫個痛快!;'那老頭哈哈一笑,並不動怒,也不回嘴,走回自己房間去了。他的房間正在蕭青峰的右手邊。

陳天宇回轉頭來,只見師父雙目閃閃放光,露出又驚又喜 的神色,陳天宇問道:“這老頭是什麼人?”蕭青峰道:“我有了救星了”陳天宇道: “怎麼?”蕭青峰道:“這位老英雄名叫麥永明,是陝甘 兩省最負盛名的大俠,武功精深,人莫能測;而且古道熱腸,喜歡替人排難解紛,和我師門頗有淵源,只不知他為何也會至此?”沉吟半晌,正 想開房前去拜訪,忽見左手邊那問房間,那個怪叫化露出頭來,朝著蕭青峰的房間笑了一笑,蕭青峰凝思一陣,忽地一口氣吹熄燈火,和衣睡 了。

陳天宇詫道:“師父為何不去?”蕭青峰道:“這間客 店,今晚來了這麼多能人,看來定會鬧事。我暫時且不露面,看看再說。”陳天宇心情緊張,伸手將擱在几上的暗器囊一拉,放在枕頭底 下,蕭青峰道:“宇兒,今晚不論外面鬧得地覆天翻,都不准你起身。”

陳天宇聽師父如此說法,心情更是緊張,輾轉反側,合不 上眼,可是外面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轉瞬聽得敲了三更又敲了四更,仍是毫無動靜,陳天宇熬不住了,昏昏思睡,忽見黑影一晃,原來是師父起 身,陳天宇嚇了一跳,蕭青峰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不要動,我出去瞧瞧。”

陳天宇並不知道,外面屋頂上正有人掠過,只是此人輕功 太高,身形過處,只是微風颯然,陳天宇聽不出來,蕭青峰卻已聽出,這是形意門的上乘身法,麥永明正是形意門的名宿,想雜除了是他,更無他 人。

蕭青峰早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服,一竄身從窗口飛出, 只刀條黑影,已附在對面房間的屋簷,探頭內望。蕭青峰也飛多少屋,那黑影忽然回過頭來,正是陝甘大俠 麥永明。

蕭青峰急忙連打手勢,示意是同道中人。麥永明十餘年前見過蕭青峰,此時依稀記得,舉起右手搖 了兩搖,示意叫他不可多管閒事。蕭青峰在屋頂的凹處一伏,張眼一瞧,只見那兩軍官所住 的房間,房中點著一支粗如兒臂的大牛油燭,窗門大開,房內鼾聲如雷、竟似是開門揖盜。蕭青峰心道:“這樣的佈置,非有大本領之人不敢如此, 江湖上的夜行人,若然不知對方虛實,見了這等佈置,定然悄悄溜走,不敢侵擾。想不到這兩個軍官,竟然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


麥永明大約也是如此想法,在窗外張望好久,躊躇未決。房內鼾聲越來越響,麥永明忽似突然下了決心,一抽寶 劍,如燕子穿簾,飛身直入。

蕭青峰身形急起,竄到了麥永明適才的位置,這只是電光 石火般的瞬息之事,只見麥永明一入房中;伸手就取擱在床邊紅漆木箱,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軍官一躍而起、雙劍齊刺麥永明雙脅大穴,劍 勢迅捷,而且是以有備攻其無備,不差毫釐。

  麥永明“噫”了一聲。他也真不愧是陝甘大俠,只見他在絕險之中,身形筆直竄 起,長劍橫空一格,叮哨兩聲,把兩柄劍都蕩了開去。身形未落,就竟而一個盤旋,先踢左足,後右足,這正是 形意門中的“連環奪命鴛鴦腳”與“流星趕月追風劍”兩個絕招的聯合動用,頓時之間,把那兩個軍官迫到屋角。

麥永明一轉身又待取那紅漆木箱,那兩個軍官喝道:“好 大膽子,今晚咱們是安排香餌釣金鰲,你還想動手嗎?”麥永明剛剛伸手,金刃劈風之聲,又已到了背後,麥永明騰的一腳,把紅漆木箱踢到 門邊,反手一劍,與那兩個軍官相鬥。

麥永明一劍橫披,倏上倏下,瞬息之間,連進四招,招招 都是殺手。那兩個軍官也好生了得,雙劍一分一合,竟然把門戶封得 十分嚴密,瞬息之間,也還了四招,與麥永明打得難分難解。

蕭青峰心中暗自尋思:“這紅漆木箱之中不知藏的是什麼 物事?但既然是麥大俠所要取的,我就該替他取了。”正想飄身飛入,忽聽得“轟隆”一聲,房門給人一腳踢開,只見那兩個尼泊爾武 士,凶神惡煞一般的直闖進來,其中一人,一彎腰就將那紅漆木箱拾了!

那泥泊爾武士正待奪門奔出,蕭青峰忽地飄身飛入,拂塵 一展,迎面一拂,那尼泊爾武士喇的反手一刀,他的刀形如月牙,刀鋒內彎,鋒利異常,不但是一件傷人的利器,而且可以勾拉鎖奪敵人的兵刃, 卻不料蕭青峰的鐵拂塵更是武林罕見的異寶,可柔可剛,那泥泊爾武士一刀劈去,忽覺軟綿綿、鬆散散的全不受力,吃了一驚,順手一拉,蕭青 峰的拂塵已趁勢纏上,那武士一拉,截之不斷,卻給蕭青峰借力一送,喝聲:“脫手!”那武士珍惜寶刀,把勁力全運到右臂之上,與蕭 青峰相持,哪知蕭青峰正要他如此,突然橫肘一撞,左手一探,把那武士左手抱著的紅漆木箱奪了回來。這是聲東擊西之計,那武士全神貫注寶刀,左邊門戶大 開,一下子就著了道兒。

那尼泊爾武士猛的醒起:這木箱中所藏之物,比他的寶刀 不知貴重幾千萬倍,這一驚非同小可,蕭青峰趁他心神大亂之際,拂塵一揮,月牙刀登時脫手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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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為避強仇 逃生來塞外 欲尋俠士 冒險上冰峰(2)

當那尼泊爾武士拾起木箱之時,房中的形勢已是突變,那兩個軍官與麥永明立即停手,三口長劍同時轉了過來,向新的敵人沖刺,這幾下子都是快捷非常,待他們劍尖刺到之時,蕭青峰已把木箱奪到手。

那尼泊爾武士也好生了得,只見他橫裡一躍,把手一抄, 又把月牙刀接到手中,同時右足卷地一掃,踢蕭青峰的下盤,他的同伴,另一個尼泊爾武士,也揉身急進;唆,唆,唆向蕭青峰連劈三刀。

蕭青峰抱著木箱,身形滴溜溜一轉,閃開了第一個尼泊爾 武士的突襲,拂塵一揮,又把第二個武士的寶刀蕩開,猛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那兩個軍官忽地改了目標,雙劍同時向蕭急刺。蕭青峰反手一招,一個疏忽,箱子又給第二個尼泊爾武士 搶了回去。

“叮當:一聲,麥永明伸劍將兩個軍官的長劍格開,這剎 那間,尼泊爾武士已奪門出,麥永明一怔,低聲喝道:“追! ”飛身先出,蕭青峰和那兩個軍官,停止爭鬥,也趕著追 出去。

六個人穿房過屋,風馳電掣,霎忽到了城外,六人之中, 麥永明輕功最高,首先追及,與那兩個尼泊爾武士打了起來,蕭青峰次之,不久,也接著追到。那兩個尼泊爾武士,雙戰麥永明還差不多,一加入了蕭青 峰,立感處在下風,麥永明長劍左落;一連削了四下,攻得那兩個武士透不過氣來,蕭青峰拂塵盤旋一舞,護著身軀,騰出手來,就要奪那紅漆 木箱;,猛聽得有人喝道:“把木箱給我留下!”原來是那兩個軍官赴了上來,兩柄長劍左右分進,一齊刺那抱著木箱的尼泊爾武士,想 搶在蕭青峰之前,先把那木箱奪下。

四個高手同時進招,那尼泊爾武士看來萬萬逃避不了,卻 聽他忽然大喝一聲,陡地將紅漆木箱向麥永明劈面一摔,麥永明慌忙伸手去接,這一來,軍官武士,又聯成一線,雙刀雙又改了目標,改向麥永明 進襲。

劍似遊龍,刀如飛鳳,叮叮哨嗎的此來彼往,殺得個難解 難分,那兩個軍官與那兩個武上,若然以一敵一,都不是麥永明與蕭青峰的對手,但聯合起來,以四敵二,卻是大佔上風, 更兼麥永明一手抱著木箱,要分心照顧,實力更是打了折扣,三五十招一過,麥、蕭二人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軍官與武士越攻越急,麥永明忽地也大喝一聲,將紅漆木 箱拋回給尼泊爾武士,那兩個軍官一怔,麥永明長劍一揮,涮喇兩劍,滾滾而上,大聲喝道:“先把這兩人殺了再說。”那兩個軍官也跟著 劍鋒一轉,待向那尼泊爾武士進招,卻又似猶疑不決,那尼泊爾武士一聲長笑,架了一刀,又把紅漆木箱擲出,蕭青峰站在附近,只得接 過,霎時間軍官的長劍,與武士的月牙刀,又紛紛向他身上招呼。這紅漆木箱本來是各方爭奪之物,而今卻似變成一個禍 胎,到了誰的手上,誰就遭殃。

蕭青峰擋了幾招,險象環生,也跟著依樣畫葫蘆,振臂一 拋,將木箱向軍官擲去,卻不料那軍官“嘿、嘿”冷笑,忽地搶上一步,呼的一掌,競迎著木箱徑劈。麥永明大吃一驚,急迫之際,無暇思考,一伸手又將那木 箱接過,不敢再拋,這一來,立刻又隱入了軍官與武士的聯合包圍之中。


正在吃緊,忽聽得一聲怪笑,尖銳之極,笑聲未停,人影 倏地出現,蕭青峰定睛一看,正是那個怪丐,只見他旋風般直卷進來,鐵拐一招“力劃鴻溝”,將諸般兵器一齊擋住,忽而攻那武士,忽而攻 那軍官,又忽而攻麥永明,竟不知他到底是友是敵。這一來更成了混戰之勢,那怪丐的鐵拐呼呼挾風,掃到誰 的跟前,誰就要被迫得退後幾步。

蕭青峰心中一動,想道:“他如此打法,分明是想把各人 都弄得累了,然後好收漁翁之利,獨佔這木箱。”正想喝破,忽聽得又是一聲長笑,場中突然多了一人,這人來得更是神奇,剛才那怪 叫化來時,還是先聞聲而後見人,而今此人,卻是聲到人現,就如飛將軍從天而降,滿場高手,竟無一人在事先發現他的蹤跡。

冷月疏星之下,蕭青峰看得分明,此人非他,正是前幾日 用一把金計救他性命的那個書生,只見他一手叉腰,一手揮了半個弧形,一副懶洋洋的神氣,慢吞吞的道:“什麼希罕東西,值得你爭我 奪?”

這書生突然出現,滿場高手,無不愕然,不約而同,停了 戰鬥。怪叫化嘴角噙著冷笑,倒提鐵拐,看似毫不在乎,其實卻 是全神貫注,暗中準備,蓄勁待發,麥永明見多識廣,知這書生必是大有來頭,當下手撫劍柄,施了一禮,朗聲說道:“俺寶雞麥永明要在這兩個 鷹爪孫手中取一件東西,天下紅花綠葉,同是一家,閣下若是武林同道,俺不敢求助,但請置身事外,則他日山水相逢,定當報答。”要知麥永明 乃陝甘大俠,在四北數省,正是響當當的腳色,提起來無人不識,這一番自報名頭,說話又非常漂亮得體,這少年書生看來不過二十多歲,輩份無論 如何不會在麥永明之上,麥永明這番說話,絲毫不以前輩自居,但卻在暗中責以江湖大義,以為這少年書生聽了,定必動容,也許就會拔劍相助用)知這少 年書生只是冷冷說道:“哈,知道了!”竟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麥永明的名宇一般,連蕭青峰也覺得這少年書生未免過份。

那兩個軍官見狀大喜,也抱拳說道:“咱們在御林軍當 差,奉萬歲爺之命,送一件東西到拉薩,卻給這老混蛋劫了,不敢請閣下相助。”那少年書生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晤,知道了!”

怪叫化冷笑一聲,就待發作,那少年書生邁前兩步,也不 見怎樣作勢,忽然一伸手就從麥永明手上將紅漆木箱奪了過來。試想麥永明是何等本事,竟然連招架也來不及,寶箱便告 易手,不但蕭青峰覺得驚詫,軍官、武士也都不約而同地“呵啊!”一聲,各退幾步。

少年書生的手法快到極點,那怪叫化的鐵拐也快到極點,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那怪叫化手腕一翻,鐵拐呼的一聲,已砸到書生背脊。這少年書生對蕭青峰有救命之恩,蕭青峰見此險狀,不自 禁的“呵呀”一聲叫了出來。

忽聽得“錚”的一聲,那少年書生頭也不回,反手一彈, 身形立刻倒縱出一丈開外,身法美妙之極,怪叫化的鐵拐翹了起來,未及收回,已聽得那少年書生朗聲笑道:“鐵拐仙果然名不 虛傳!


蕭青峰心中一驚,這怪叫化果然是鐵拐仙!忽聽得那少年書生又是一聲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希 罕的東西,值得你爭我奪。”一掌劈下,將那紅漆木箱震開,伸手一掏,向地下一摔,只聽得一片響聲,木箱裡的東西已給他摔成 八片!

麥永明一聲驚呼,叫道:“呀,這不是金瓶!”怪叫化也 似甚為驚詫,提杖茫然,做聲不得,蕭青峰仔細看時,被摔破的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瓷瓶,不知他們何以要你爭我奪,也是茫然不解!

那少年書生摔裂瓷瓶,仰天一笑,朗聲說道:“禍根已滅 干戈止。笑殺當今魯仲連。哈哈,不亦快哉,不亦快哉!俺少陪啦!”袍袖一拂,身形一起,翩如巨雁,便向茫茫無際的草原“飛”走,麥永明 忽然大吼一聲,喝道:“你閣下既來沾這趟渾水,哪能如此容易便止了乾戈?”聲發人起,挺劍疾追,那兩個軍官和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也跟 蹤追去,一片嗆喝之聲,震蕩草原。

那怪叫化鐵拐支地,木然毫無表情,蕭青峰本來也待追 去,見此情狀,心中一動,拂塵一掛,正想招呼,那叫化怪眼一翻,冷冷說道:“哼,你追得上嗎?留些精力,以待天湖之會吧!”摹然一 拐挾風,向蕭青峰攔腰疾掃。

這一下事先毫無朕兆,實是大出蕭青峰意料之外,而且怪 加化這一拐手法妙極,竟是從他絕對料想不到的方位打來,縱K武功再高,像這等變起倉淬,也難逃避,只聽得“卜”的一聲,怪叫化的鐵 拐,已在他的臀部重重的敲了一記,

試想這怪叫化是何等功力,蕭青峰見鐵拐以排山倒海之勢 掃來,心中以為準死無疑:“不料我蕭某人不明不白喪生於此處!”豈知鐵拐擊來,卻似有一股彈力,忽的把蕭青峰彈了起來,平空拋出數丈, 毫無損傷!

把眼看時,那怪叫化已經沒了蹤跡。蕭青峰不禁大為奇怪,“咱們這怪叫化與自己有仇,何以 他這一拐不施殺手?若說無仇,又何必要嚇唬自己,跡近侮弄?”蕭青峰雖是久歷江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客店半夜裡一場大斗,乒乒乓乓的從店內打到店外,店 主和住客都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槳,蒙起頭來不敢出外,待得打鬥的聲音已遠之後,再過了好久,店主人才敢出來,提燈籠察看,只 見麥永明、軍官武士以及那怪叫化的四間房門打開,人影渺然。店主人倒抽一口冷氣,道:“罷了,罷了,早知道那叫化 子不是善類!”他不敢罵軍官,不敢罵武士,更不敢罵陝甘大俠麥永明,一口咬定是怪叫化鬧事。

店小二倒有點良心,道:“可是他給那錠元寶,足有十二 兩。我稱過了。”店主人聽了此言,面色大異。忽然跑回去,過了一陣,又跑回來,大叫道:“這天殺的 化子,偷了我的銀子來戲弄我!”店主人哀哀咒罵,甚是傷心。


陳天宇心中想道:“這怪“叫化手段確是高明之極,但要 店主人貼房飯錢,卻也未免太過。 ”他少年熱情,凡事不計利害,於是走出房來,道:“店 主人你不必傷心罵罵,這錠元寶我賠與你吧。那位叫化子伯怕是我的一位長輩,他生性滑稽,想是故意 作弄你的。 ”店主人雖然奇怪像陳天宇這般衣服華麗的貴公子竟然會 與叫化子相識,但聽得他肯賠錢,喜出望外,千恩萬謝,不敢多問。

陳天宇回到房中,見天色已將拂曉,師父尚未回來,心中 自是焦急,忽聽得窗外有人笑道:“你這娃兒倒好心腸!”陳天宇一驚問道:“哪位前輩?”推窗一望,不見人影,回頭看時,只見床邊小幾,已 多了一包東西,折開一看,正是自己送與怪叫化的那件駝絨外衣,裡面還有一錠元寶。

待得天明,蕭青峰悄悄回來,兩師徒說起昨晚之事,都感 怪異,那叫化子是敵是友,仍未分明,對麥永明與那軍官、武士何以要爭奪一個普普通通的瓷瓶,也是不解。兩師徒疑團滿腹,吃過早飯,又再登程。

從日喀則出發,走了半個月,來到拉薩西北,又見一座大 山,高聳雲表,擋著去路,這是西藏境內高度僅次於喜馬拉雅山的念青唐古拉山。其時已是仲夏,山腳百花綻開,山腰流泉嗚響,恰似江南 初春,但山頂仍是雪花紛飛,構成了獨特的景色。蕭青峰道:“聽說桂華生桂老前輩就住在此山之中,但願 他尚在人間,為我解此困境。”

兩師徒早已準備了登山用具,攀藤附葛,走了三日,方到 山腰,縱目四望,但見冰川交錯,嚴若銀龍,又是一番奇景。冰川的冰層,雖因受到初夏的陽光,已有部分融化,但山 頂的雪花,一片一片輕飄飄地下著,就好像白紙屑,水晶未一般,落到冰川之上,逐漸結晶凍結,最後轉化為冰層。所以山上的冰川,亙古不化。由於太陽光的折射和散射,整個冰層都變成淺藍色的透明 體,端的是奇麗萬狀,難以形容。暮春初夏的雪比較潤濕、觀重,這種雪裡面水份較多,落 在冰川上,未凍結成為冰層之前,就像一朵朵梅花。有詩為證:“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不知山里樹,若 個是真梅?”所詠歎的就是這種人間罕見的奇景。

兩師徒正在縱目冽覽冰川奇景,忽聽山腰底下,喇啦啦的 一片響,兩個穿著一身灰色箭衣的人,竄上斜對面的山峰。念青唐古拉山,山峰錯雜,雖然所隔不過裡許之遙,但那 兩條人影,一轉入山口,已被岩石遮著,不可複睹。

兩師徒相繼愕然,忽又聽得一陣琴聲緩緩傳來、

兩師徒向著琴聲來處追蹤,陳天宇越走越覺氣候暖和,奇 怪問道:“前幾日我們一路登山,越走越覺寒冷,何以如今到了山腰,反覺比下面暖。”蕭青峰道:“可能我們所站之處,便有地下火山,那道理就 如雪山上常有溫泉一樣。”


他們邊走邊說,前面的琴聲更是清晰,陳天宇知音審律, 聽出那是一種五弦的胡琴,聲調蒼涼之極,而且這琴音竟似以前曾聽過一般,陳天宇方覺心頭一動,忽聽得前面有人歌道:

  “冰川下面有隻小黃羊,

  它失了爹又失了娘,

  天上的兀鷹在追著它,

  要將它抓去充食糧。

  冰川天女——我的好姐姐呵!

你聽不聽見它的哀鳴,知不知道它的憂傷?

  你替它趕掉兇惡的兀鷹吧,

  它終生不會忘了你的恩典! ”


這歌聲正是那個假名桑瑪,真名芝娜的藏族少女唱出來 的,陳天宇又喜又驚,道:“師父,你聽,這歌聲分明是向冰川天女求救的,原來冰川天女就住在這裡!呀,這藏族少女也真是多災多難,你聽她這歌聲示 意,分明是又有惡人追趕她了。”

陳天宇不待師父吩咐,立刻掌心暗扣飛刀,趕上前去,轉 過一個山拗,忽覺眼睛一亮,群峰環抱之中,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原來這個大湖,便是世界的第一高湖,藏名叫做“騰格里 海”,它的湖面海拔在四千六百七十二公尺以上,比世界著名的高湖——“的的喀喀湖”(在南美洲玻里利亞高原)還高八百多公尺,也就 是說約相當於三個泰山高,真是世界唯一無二的奇跡!

陳天宇一眼望去,但見湖水清澈,碧波蕩漾,湖中有片片 閃光的浮冰,湖邊水連天,天連水,恍如湖泊就在天上。陳天宇心道:“怪不得藏胞稱它為'納木錯'(即是漢人 所說的'天湖',不知冰川天女是不是住在這兒?這倒真是個世外桃源之境。”

湖邊綠草如茵,雜花生樹,有白紗頭巾迎風飄拂,陳天宇 叫道:“芝娜江瑪古修,我在這兒!”那藏族少女轉過頭來,剛一照面,忽聽得有聲叫道:“芝娜江瑪古修,咱們也在這兒!”聲到人到,樹 蔭下突然扑出兩條大漢,一身灰色箭衣,滿面獰笑,伸手朝芝娜就抓。

陳天宇大喝一聲:“惡賊休得逞兇了!”脫手兩柄飛刀, 那兩個灰衣人解下腰帶,迎著飛刀一抖,立見兩道銀光,射入湖心,陳天宇的飛刀,竟然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卷飛了去。

陳天宇吃了一驚,忽聽得那兩人“哎喲”一聲,一個滾地 葫蘆,從山坡直滾下去,原來是蕭青峰飛身趕至,折了兩伎樹伎,打中了那兩人的穴道。那兩人本來也非庸手,只因全神撥開陳天宇的飛刀,冷不 防著了道兒。

那藏族少女倉皇奔走,陳天宇叫道:“沒事啦,敵人已經 被我的師父打走了。”蕭青峰微微一笑,從徒弟的言語、行動、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情竇初開之時,暗戀謝雲真的光景。當卜放慢腳步,不去打攪他們。忽見花樹叢中人影一閃,有個極其冷峭的聲音說道:“好 手法,好手法,咱們老朋友又見面啦!”蕭青峰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前面現出兩人,走在前面的那人,面上交叉兩道刀痕,圓睜獨眼,似笑非笑,在湖光山 色掩映之下。更顯得詭秘之極,可怖非常。此人非他,正是令蕭青峰日夜擔心,魂夢不安的強仇大 敵,武當派第二代的第一高手雷震子。後面的那人則是崔云子,他吃了雪蓮,過了多日,身體已 是完全恢復,這時提著一張大弓,那被蕭青峰拂塵毀了的弓弦,又已重新補上。隨手一彈,掙掙作響,也在冷冷的盯著蕭青峰。

陳天宇銜尾追那藏族少女,只見那藏族少女從崔云子的身 旁奔過,崔云子裂嘴一笑,道:“桑瑪,多謝你的雪蓮廣並不攔阻,卻把弓弦一撥,轉過來迎著陳天宇,蕭青峰急聲叫道:“宇兒,回來! ”陳天宇退回師父身邊,只見那藏族少女繞著湖邊急奔, 已跑出半里之遙。


雷震子嗖的一聲,拔出長劍,左右揮動,咧涮有聲,一步 一步,向蕭青峰迫近,蕭青峰道:“當年之事,實是出於無意,雷大哥你何必耿耿於心。 ”雷震子“哼”了一聲,臉上肌肉扭曲,更是難看,只聽 他冷冷說道:“要我不耿耿於心,那也容易,你走過來,讓我照樣的在你的面上劃上兩刀,再剜掉你的眼睛,那就了結啦!”蕭青峰 道:“這事情又不是我幹的,我只是無意之中助了謝雲真一臂之力罷了。”雷震子獨眼一瞪,面色越發難看,蕭青峰不提謝雲真也還罷了,提起了謝 雲真更是令他悲憤於心,他本是個美男子,而今卻變了這樣的一個醜八怪,追源禍始,他尋不著謝雲真、滿腔怒氣都發洩在蕭青峰身上。

只見雷震子一步一步的迫近,長劍一指,冷笑說道:“老 朋友,你的技業沒有退減,我雷某人也練了幾手功夫,咱們十幾年前曾比過一場,而今我又要向你獻醜啦!”長劍一揮,咧的一劍,立刻向蕭青 峰施展殺手!

蕭青峰苦笑道:“雷大哥,你實在擠得小弟沒法啦!”說 話之間,連閃三劍,雷震於一劍快似一劍,第四劍一招“白虹貫日”,直取蕭青峰胸膛的“期門穴”,劍勢雄勁,萬難閃避,蕭青峰 忽的一個轉身,拂塵一揮,千縷玄絲,立刻纏住了雷震子的長劍。原來蕭青峰心怯強仇,十數年來,苦心思索破敵之法,雷 震子的劍法武功,都遠遠在他之上,因此只能計取,不能力敵,他適才連閃三劍,故示怯態,待雷震子劍勢放盡,這才一舉將他長劍纏 著,須知蕭青峰的拂塵,乃是一件武林異寶,佛塵看來似是塵尾,其實卻是烏金精煉的玄絲,堅韌之極,刀劍所不能斷,一被纏上, 兵器縱不脫手,也難解脫。蕭青峰見十幾年來苦心思索的破敵之法,果然得心應手, 不禁大喜,心道:“你的劍法再兇,也施展不開啦!”

忽聽得雷震子一聲冷笑,噓氣一吹,劍把一顫,鐵拂塵的 千縷玄絲,竟如風中游絲飄飄飛揚,蕭青峰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雷震子的氣功竟然煉到如此境界,說時遲,那時快,雷震子長劍一抖,涮涮涮 又已連進三招,蕭青峰拂塵揮舞,只能封閉門戶,更無餘力進招。

雷震子越攻越急,一口劍使得神出鬼沒,劍劍指向敵人要 害,蕭青峰連連後退,頭上冒出騰騰熱氣,心中暗暗叫苦。再鬥了三五十招,只見雷震子又運氣一吹,橫劍一削,蕭 青峰的拂塵登時斷了一縷,如亂草般飄蕩空中。蕭青峰的拂塵,塵尾若然聚在一處,那是天下最利的寶劍 也不能截,但被雷震子運氣吹散,再把內家真力運到劍上,那就如一束筷子拆了開來,容易折斷一樣。蕭青峰心痛之極,不敢再鬥,淒然說道:“好,我認命 啦!”雷震於一聲獰笑,邁前兩步,眼光盯著蕭青峰的面孔,利劍一晃,道:“好呀,我這兩劍要在你面上劃出交叉兩道傷痕,與我面上的一 模一樣。崔賢弟,你也來看看,看看為兄的手法如何?”

蕭青峰只感寒意直透心頭,閉了眼睛,不敢看雷震子手中 利劍,忽聽得“叮”的一聲,雷震子大喝道:“何方小子,敢施暗算?”蕭青峰睜眼看時,只見雷震子的劍尖歪過一邊,顫動不已,嗡嗡作響, 顯是被什麼暗器打中,不禁大奇:誰人有此剪力,竟然能把雷震子的長劍打歪?

雷震子話猶來了,立刻有人接聲應道:“你老子就在這 兒,你眼睛瞎了嗎?”雷震子扭頭一看,只見右方身側,突然多了一人,臉如鍋底,發如亂草,鼻孔朝天,身上鴉衣百結,竟然是個叫化。蕭青峰又驚又喜,心道:“鐵拐仙此來,不知是友是 敵。”厘他現在已是雷震子砧上之肉,反正只有等死的份兒,即算鐵拐仙是敵,也不過如是而已,並不增加憂慮;雷震子卻大是驚 疑。正是:

  天湖來怪客,劍氣映冰河。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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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7:01: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回 湖畔寄情 拐仙施妙手 冰河怪影 天女懾群豪

那怪叫化撐著鐵拐,一跋一拐地走來,雷震子雖知來者不 善,但自恃已練好上乘內功,絕妙劍法,也並不怎樣放在心上,當下冷笑說道:“蕭青峰你的人面倒真不錯,預先約好了朋友來啦!”與崔 云子打了個眼色,叫他準備夾擊,那怪叫化哈哈一笑,道:“我今日不是來助拳,是準備來挨打哩!餵,你是想在他的面上劃兩刀麼?”雷震子道: “怎麼?你看不過眼,要替你的朋友出頭來了?”那怪叫化又是一聲冷笑,道:“我這窮化子哪來的許多朋友?不過,我看這位蕭 先生一表斯文,和你當年一樣。當年你從小白臉變成了醜八怪,痛不欲生。己所不欲,豈可重施於人!哈,我倒有自知之明,我是個醜八怪,也不敢妄想 有佳人垂青,就在面上再添多兩道刀痕,也醜不到哪裡去。我就替他挨了這兩刀吧,你的利劍盡管向我的面上招呼!晤,至於這位蕭先 生,你瞪著眼睛看我做什麼?我打了你一拐你不服氣麼?不服氣就也上來動手吧! ”蕭青峰拂塵一掛,答聲:“不敢。”退過一旁,心中奇 怪之極。

雷震子聽那叫化子的說話,句句暗存嘲笑,正正觸及他的 瘡疤,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看劍!”出手如電,喇的一劍,那叫化拐杖一豎,只聽得“陷”的一聲,火花飛濺,雷 震子的身軀彈到半空,就在空中一招“鵬搏九霄”,凌空下刺,劍勢仍是凌厲之極,怪叫化喝聲好,隨手一抖,鐵拐倏地直彈直來,杖尖 指向丹田要穴,雷震子一個筋斗翻了下來,長劍點到怪叫化的“肩井穴”,怪叫化微一縮肩,杖頭稍偏,雷震子的長劍與怪叫化的鐵 拐交擦而過,這一招,雙方都是險極,拿捏時候,妙到毫巔,蕭青峰看了,不禁暗暗歎服。只見怪叫化鐵拐一抽,順勢反展,疾如駭電奔雷,砸劍刺 穴,咄咄迫人。雷震子一劍刺出,左掌一拍,借著鐵拐彈劍之力,身形歪 過一邊,左掌拍下,恰好拍到怪叫化後頸的“天柱穴”。怪叫化又喝了聲:“好!”竟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肩頭 一撞,反拐一抽,以攻對攻,將雷震子的招數化解開去。

雷震子驚駭之極,叫道:“你是鐵拐仙?”怪叫化瞪目 道:“怎麼?你不敢劃花我的面孔,我卻要在你的背脊打上三拐,教訓教訓你這小子。”雷震子大怒道:“你就是鐵拐仙我也不怕 你!”一招“野火春風”,劍尖一挑,又刺過去。鐵拐仙霍地一跳,鐵拐一掃,迅即還招,這一來鬥得更 烈,但見杖影如山,劍光似練,殺得個難解難分,鐵拐仙腕力驚人,碗口般的鐵拐舞弄起來、如拈燈草,揮灑自如,杖風所至,沙飛 石走,好不驚人。而雷震子劍走輕靈,劍勢如虹,也是變化莫測。

蕭青峰看得目眩神搖,只見劍來杖往,雙方都是一派進手 招數,任何一方,只要稍一不慎,就要血灑黃沙。蕭青峰手捏拂塵,崔云子指按弓弦,一面注目鬥場,一面 互相防備,都是動也不敢一動。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但見雷震子的頭上已冒出熱騰騰的白 氣,怪叫化腳踏八卦方位,攻勢漸漸緩慢下來。蕭耷峰鬆了口氣,心道:“究竟是鐵拐仙稍勝一籌。”鐵 拐仙的杖勢雖緩,力道卻是比前沉重得多,雷震子的劍勢已漸漸的被他的杖力迫住,圈子越縮越小,形勢也越來越險了。

陳天宇卻並不像他的師父那樣全神貫注鬥場,他惦掛那個 藏族姑娘,不住的遊目四看,那藏族少女的背影在花樹叢中隱去之後,就再也不見出來,不知她跑到哪裡去了。

天湖面積極大,陳天宇發現在湖的西北角,有一條冰川, 有如天河倒掛,從山頂上直瀉下來,想是因為地氣溫暖之故,冰層並不似其他冰川的凝結不化,冰層的下面雖然仍似一座座的小冰山,上面卻有一大半碎 裂成為冰塘,有的如磨盤,有的如雲石片,隨著融化了的雪水,嘩啦啦的沖瀉而下,注入天湖,湖中的浮冰,就是這樣來的。陳天宇極目遙望,冰川的上端,接近山頂之處,竟似有幾 幢宮殿式的建築,但因距離遙遠,看不清楚,還不敢確定,那是房屋宮殿還是岩石的肖形。

忽聽得腳步聲與口哨聲,陳天宇一看,只見就在適才那藏 族少女所來之處,有一夥人攀登上來,最前面的三人,一列並行,左右二人正是剛才追那藏族少女、被自己師父打翻的漢子,中間那人卻是個披著大紅 袈裟的喇嘛,這三個人一到湖邊,看了鬥場一眼,一聲不響,直向那條冰川走去。

跟著就是在日喀則所見的那兩個尼泊爾武士,這兩人手捧 藏香,一臉虔敬的樣子,看也不看鬥場,就走到冰川入湖之處,口中念念有辭,燃起藏香,竟然跪了下來,好像在作虔誠的禱告。


再接著上來的一夥人,人數最多。約有五六個人,有的是油頭粉面的少年,有的是狀貌粗豪 的漢子,有的似是天竺僧人,有的卻又裝扮中原武士。這夥人邪形邪相,一上到來,見雷震子與鐵拐仙酣斗,似 乎頗為驚奇,有的指手劃腳的評論招數得失,有的卻在風言風語的談笑。陳天宇聽得一人笑道:“哈,這兩個傢伙倒也不知自量, 癲蛤膜想吃天鵝肉來啦,他們竟先我們而來,在這裡爭風吃醋了。”話聲未了,鐵拐仙一拐橫挑,呼的挑起一塊石頭,向說話那人飛去,那 人叫了一聲:“好傢伙!”雙掌一托,將那塊石頭擲下山谷,轟然有聲。

試想鐵拐仙是何等功力,他挑起這塊石頭,重逾百斤,飛 過去又勁又急,那人竟然能輕描淡寫地一托托開,足見武功亦籌是不弱。蕭青峰心內暗暗哺咕: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武藝禹涵、 奇形怪相的人物。

那一夥人見鐵拐仙顯了這手功夫,不敢再招惹他,一窩蜂 自都朝著冰川注入天湖之處湧去,風中隱隱約約送來談笑之聲:“冰川天女不知是什麼模樣?”“名字這樣好聽。總應該是個美人?” “哈,如果是個醜八怪就讓給你吧。”“你不用急,冰川天女咱們沒有見過,芝娜江瑪古修總算得是個標致的美人。”七嘴八舌,說個不清,漸行漸遠,聲音也漸漸 聽不清楚了。

陳天宇暗暗吃驚,心道:“原來這夥人竟然是想打冰川天 女的主意,還想劫那藏族姑娘的。”陳天宇對冰川天女只是好奇,對那藏族少女卻有一份莫名奇妙的關懷,暗自著急。看師父時,師父對剛才所發生的種種之事,竟好似視而不 見,聽而不聞,專心致志的注視著場中的惡鬥。這時優劣更明顯了,鐵拐仙越戰越勇入那碗口般粗大的拐 杖,施展開來,就如怪蟒毒龍,凌空飛舞,每一拐都挾著勁風,呼呼轟轟的作響,使到疾時,但見四面八方都是鐵拐仙的身影,一根 鐵拐就如同化了數十百根,拐影如山,把雷震子罩在當中,端的是風雨不透。但見雷震子所施劍招,圈子越縮越小,到了後來,就只見 一團銀光,有如星丸跳躍,跳蕩不休,但他的劍法也確有獨到之處,雖然如此,鐵拐仙兀是不能穿過那團銀光,看來雷震子雖是處在下風,卻 仍然守得十分嚴密。

陳天宇無心多看,聚攏目光,仍朝著冰川入湖之處注視, 忽然異聲驟起,冰河上游有一點黑點順流而下,漸見擴大,原是一葉小舟,舟中立著三人,面容還看不清楚,那一群人,除了兩個尼泊爾武士還在 跪著膜拜之外,其他的人一齊歡呼,紛勿擠到冰川人口之處探望。

陳天宇心中一動,想道:“莫非冰川天女來了?”凝神看 時,乍見那一葉輕舟,在冰河之中緩緩流下,須知那冰河是從山頂倒瀉下來,水勢甚急,而且冰河之上,到處都是冰塊,冰河之下,又是亙古不化 的一座座小山般的冰層,莫說是小舟,就是大船,碰著冰塊,觸著冰層,也會被砸得粉碎;那小舟卻是奇怪之極,在湍急的冰河之中 順流而下。竟然如在平靜的小河航行、又如有無數隱形的力士替它把 舵一樣,竟然十分平穩,不疾不徐,在冰塊激撞、水流咆哮之中緩緩流下,小舟到處,冰塊就向兩邊排開,竟似給官讓路=般。陳天宇武功雖不甚高,但見此情形,也知舟中之人實具有 不可思議的本領,好奇之心,越發熾盛。

但見那小舟越來越近,舟中人的面容已看得清清楚楚,陳 天宇一眼瞥去,不覺打了一個寒戰,冷意直透心頭。舟中共有三個女子,左邊的是那神秘的藏族少女芝娜,在 她一向冰冷的面孔上,竟然掛著一朵笑容,就如在冰谷中綻開的花朵,此事已令陳天宇奇怪,但也還不覺什麼。右邊的是個中年婦人,顏容美艷,立在舟中,動也不動, 這也沒有什麼。最奇怪是中間那個女子,但見她披著一頭亂發,如棘如 針,一張面孔,蒼白得毫無半點人色,雙手交叉胸前,十指有如雞爪,乍眼望去,就如在幽墳古墓之中走出來的殭屍,令人不寒而栗。那些人驟見怪相“呵呀”一聲叫,紛紛驚跳起來,有三兩 個膽子較小而又是準備向冰川天女求婚的竟然嚇得蒙了面孔,跌跌撞撞的急忙飛跑,頭也不回,奔下山去。

陳天宇又驚又奇,心道:“冰川天女不知是否在這小舟之 內,若然在這小舟之內,那麼若不是那中年美婦,就是這殭屍般的女人了。“正自思疑,忽聽得師父也驚叫了一聲,回首看時。只見師父面如白紙,手腳顫抖,竟如患了發冷病一般,陳 天宇心道:“師父此生,經過無數大風大浪,怎麼比我還要膽小?”但聽得師父哺哺自語道: “呀,來了,來了!想不到竟然在這兒遇見了她?真是冤 孽。”陳天宇道:“師父,你說的她是誰?”蕭青峰道:“峨眉女俠,奪命仙子謝雲真! ”陳天宇道:“是中間那個女人嗎?”蕭青峰道:“不, 是右邊那位。她的容貌和十多年前還一模一樣。”


陳天宇又吃了一驚:“難道中間那個,是冰川天女?”

那小舟來的近了,忽然哪個喇嘛,大喝一聲:“誰是冰川 天女?”飛身而起,躍入冰川。腳點浮冰,奔向小船,手直向謝雲鎮抓去。這一手登萍度水的功夫,真是超群拔琴,蕭青峰這時,目 光也全被那小舟吸住,見紅衣喇賺的“靈山掌”疾如風雷,看看就要抓到謝雲真身上,不禁“呵呀”一聲驚叫起來。

只見謝雲真冷冷一笑,剛欲出手,中間那個女子,忽然手 指一彈,快捷如電,一塊浮冰正正彈中那紅衣喇嘛的心窩,那喇嘛慘叫一聲,立足不穩,撲通一聲,從浮冰上跌了下來!

水流湍急,一下子就捲到下面,想是碰著下面的冰山,片 刻之間,血水就冒了出來,染紅了冰川人口之處的猢面!湖邊群豪紛紛駭叫!

蕭青峰更是驚駭之極,須知學“靈山掌”的功夫,必然要 學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外功,身軀總能受得千斤壓力,紅衣喇嘛所顯的幾手功夫,足見是個高手,竟然被一塊小小浮冰一彈之下,便喪了性 命!

湖邊群豪本來分成三批,兩個尼泊爾武士一批,這時正在 膜拜。有些人聽說天女的美名,想來求婚順便想幼走芝娜的,見 那女子出手如此厲害、都嚇得慌了。有的牙齒打戰,手酸腳軟,嚇得不能走動,有的較為膽 大,還想群毆,有的則轉過身來、便想逃走。只見那藏族少女伸乎指了兩指,道:“一要捉我的是這兩 個人。”坐在小舟中何;項無血色、形似殭屍的女子頭也不抬,隨手在湖中拾起浮冰,順手彈出、那兩個藏人剛走出三步,就給冰塊彈 中,登時口吐鮮血,暈死地上。謝雲真道:“一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那女子雙手連 彈,浮冰不往的如彈丸飛會;片刻之間,除了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之外,全都給浮冰打中,其中只有兩個武功最高的,受了重傷,還能逃跑之外, 其他的全都給冰塊打死。

這一戰驚心駭目,不但是蕭青峰師徒移目注視,場中的鐵 拐仙與雷震子聽得聲聲厲叫,也不覺的緩了下來。斜且窺視,但鐵拐仙的鐵拐仍然封閉了雷震子脫身的門 戶,勢道雖是緩和,危機仍然未減。

那三個女子舍舟登陸,緩緩的走上岸來,蕭青峰的眼光與 謝雲真的接觸,只見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這剎那間,愛恨交並,蕭青峰想出聲招呼。喉頭嘎咽,竟然叫不出來。謝雲真卻淡淡的點了點頭,傍著那個女子,直向鬥場走 去。

那女子越來越近,全無血色的面孔越看越是可怕、陳天宇 嚇得抖抖索索,忽聽得謝雲真笑道:“老伴兒,冰川天女來啦,你還好意思欺負她的小輩嗎?快快收起你的打狗拐杖吧!”


此言一出,蕭青峰和陳天宇都不禁嚇了一跳。蕭青峰萬萬料想不到,如此美貌的謝雲真竟然做了醜乞丐 鐵拐仙的妻子,陳天宇也是萬萬料想不到,他心目中以為定是美貌少女的冰川天女竟然是如此可怕的女殭屍”。

忽聽得那藏族少女也是一笑說道:“天女姐姐,那小伙子 是個好人,姐姐,你不要嚇壞了他。”只見冰川天女把手一撥。將那亂草般的頭發撥落地上,原來乃是假發。又噎的一聲,撕開罩衣;再雙手一抖,抖落兩隻手套,然 後又拉下了面具,剎那間,陳天宇的眼睛都定住了!

只見那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臉如新月,淺畫雙眉。眼珠微碧,櫻桃小口,似喜還顰,秀發垂肩,梳成兩條辮 子,束似紅綾,膚色有如羊脂白玉,映雪生輝,端的是絕世容顏,剛健婀娜,兼而有之,賽似畫閣仙女,比陳天宇心目中所想像的還要美麗得 多。

  鐵拐仙早收起鐵拐,跳過一邊。垂手立在謝雲真的右側,雷震子也橫劍當胸,顯得甚是詫 異。

冰川天女秀眉一蹙,冷冷說道:“雷震子,你放下劍來給 蕭先生叩三個響頭,下山去吧。”這語氣就如同吩咐小輩一般。雷震子怔了一怔,怒極反笑,道:“你是誰?你憑什麼要 我向他磕頭?”須知雷震子是當今武當派的第二代高手、年紀四十有多,冰川天女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更兼雷震子在江湖上久負盛 名,心高氣做、你叫他如何肯在一個少女面前低頭俯首?

卻只聽得冰川天女淡淡說道:“你們武當派的第十二條戒 律是什麼?”那條戒律是:“明辨是非,遇事當先問自己可有不是?不可以勢凌人。”雷震子不由得又是一怔,心道:“這邊荒僻地、獨處峰上的少女,如何會 知道本門戒律?”只聽得冰川天女又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事起因確是你的不對,姑念你心術雖然不正,但尚非罪大惡極,而且其 中又有奸人挑弄,不能完全怪罪於你,所以饒你不死,你還不快去向蕭先生陪罪麼?”

雷震子獨眼圓睜,怒道:“你就是我的本門長輩,也管不 到我!我為什麼要聽你這黃毛丫頭的說話?”冰川天女面色微微一變,道:“你是誰的弟子?這麼強嘴!”雷震子橫劍怒視,閉口不答,鐵拐仙 在旁代答道:“他是當今武當派掌門閒雲道人的弟子。”閒雲道人是冒川生的師侄,雖為掌門,素性閒散,不大愛理門人之事,故此令 到雷震於日漸驕橫,難以製止。

冰川天女一笑說道:“是麼?我久聞武當派戒律謹嚴,素 重尊卑之別,難道如今這風氣竟然更改了麼?原來你本門的長輩也管不了你!可是你本門的長輩管不了你,我卻偏要替他們管一管你!”


  雷震子氣往上沖,不可複忍。橫躍三步,長劍一揮,道:“好吧,你就來管吧!俺雷震 子在這裡領教了!”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原來你要與我比劍。”她雙手空空,隨身亦無兵刃,謝雲真拔出佩劍,想拋給她,只見 她擺了擺手,說道:“不用!”隨手在湖邊拾起一塊浮冰。

那是一塊形如長棒的冰塊,冰川天女拾了起來,嗖的一掌 削下,削了幾削,削得那塊長形冰塊,形如一支利劍。冰塊雖然並不是什麼堅硬的東西,但這樣隨心所欲,隨手 削來,卻也實是駭人聽聞。

冰川天女微微一笑,將“冰劍”一揚,道:“雷震子,你 若能在十招之內,與我打成平手,我就把蕭先生任你處置。”其時正是中午時分,日光直射下來,就是冰川里的浮冰,也在逐漸融化, 更何況是握在手中,受人體熱力所蒸發的冰塊?蕭青峰暗暗吃驚,心道:“就算雷震子削它不斷,它也過 不了半個時分,就要化為冰水!冰川天女這豈不是拿我的性命開玩笑嗎?”只聽得雷震子大笑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若在十招之內,不 能將你的冰劍削斷,我就向你叩頭!”冰川天女道:“我是要你向蕭先生叩頭。”雷震子道:“不必多言,一切依你便是,看 劍!”唰的一劍,立刻橫削過去。鐵拐仙在旁高聲數道:“第一招!”

這一劍快捷之極,更加上雷震子潛修了十多年的內功,休 說是冰,就是鋼刀鐵劍,給他截著,只怕也要被削為兩段。但冰川天女微微一笑,說聲:“好!”冰劍一指,竟然是 從他絕對料想不到的方位,指到了他胸口的“玄機穴”,這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雷震子大吃一驚,急忙一個“大彎腰,斜插柳”,硬生聖地將身形扭曲。將攻出去的勁力也收了回來,橫劍回削,費了極大的力 氣,才將冰川天女這一狠招化了。冰川天女卻是好整以暇,微微一笑,一掠而過,將冰劍又 收了回來。

雷震子重整門戶,長劍橫胸一立,想道:“我以一掌護 胸,一劍迎敵,且殺你個措手不及,只要你的冰劍給我的勁力微一沾上,就化為冰水,看你如何防備。”主意打定、攻勢突發,一連 三劍,這是武當的連環奪命劍法,一招緊似一招,實是十分難以抵敵。只聽冰川天女笑道:“你的本門劍法還差得遠哪!“但見 她身形起處,衣袂輕飄、霎眼之間,也還三劍,每一劍都是中途變招,奇詭之極,雷震子連她的衣裳也沾不著,只覺她的冰 劍寒光閃閃,在自己的面門閃來閃去,耀眼欲花,被迫得連連後退,只聽得鐵拐仙已數到第四招了。

雷震子這一驚非同小可,冰川天女的劍法怪異絕倫,竟然 是本派的達摩劍法!這達摩劍法在元代中葉失傳,直至康熙年間,才由辛龍子 復得,傳至桂仲明。但因達摩劍法繁複怪異之極,在武當派复傳的時日尚淺, 數十年來,後輩弟子能精通達摩劍法的實在還沒有幾人,l雷震子是武當南支的弟子,武當南北二派的劍術,後來雖然交流,但南支還是略遜。

“這丫頭莫非真是本門長輩?”陡然想起一事,更是心 慌,正欲出聲詢問,斜眼一瞥,忽見鐵拐仙嘴角掛著冷笑,歪著眼睛在看著自己,禁不住心頭火起,心道:“好,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認輸!”看冰川天女 時,只見她仍是氣定神閒,劍尖斜指著自己,並不搶先出招,分明是一派長輩對小輩的神氣。

這樣的緩了一緩,冰川天女手中的冰劍已漸漸融化,冰水 一滴一滴的灑下地來,冰劍變得更薄更透明了,雷震子突然想出了一個歹毒的主意:“好,你不肯出招,我就和你對耗,只要你的冰劍融化,我就是 不戰而勝!”他們有話在先,說明是比劍法,冰川天女的冰劍若真的是化為烏有,那可不能說雷震子狡猾取巧。

鐵拐仙面色一沉,喝道:“雷震子,你怎麼啦?”雷震子 不理不睬,按劍凝視,動也不動,只見冰川天女又是微微一笑,道:“憑你這樣的心術,我就應替閒雲道長教訓你啦!”纖指輕輕一彈,冰水飛 濺,雷震子陡覺眼睛一花,白檬浚的水氣遮著眼睛,有幾滴冰水已灑到面上,奇寒徹骨,膝隴中只道冰川天女突出怪招,不自覺的 一劍撩去,這也是學武之人,防身攻敵已成習性,所以一有風吹草動,出招自是必然。


一劍既出,忽覺中計,再要撤回,已是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冰川天女劍尖已至咽喉,這正是人身死 穴之一!

冰川天女一笑道:“本想看你十招,看你有什麼本領,只 因你心術不正,只好減班。你服輸嗎?以後看你敢不敢對長輩無理?”雷震子顫聲道: “你是桂師叔祖的女兒?”冰川天女道:“你猜對啦!”

雷震子說的即是桂華生,他劍術最精。雷震子聽長輩說過桂華生負氣遠走邊疆,一去不知所終之 事,但卻萬萬料不到他會有一個女兒往在天湖之上。

雷震子長歎一聲,擲劍於地,向冰川天女叩了三個響頭, 只見冰川天女的冰劍已融化殆盡,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冰川天女微微一笑,將“冰劍,在手心一搓,頓時化為烏 有,忽而面上一沉,喝道:“你還不去向蕭先生陪禮麼? ”正是:

  傾盡天湖水,難消今日羞。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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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7: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 流水落花 深仇傷寂寞 珠宮貝闕 往事訴辛酸(1)

雷震子麵色鐵青,一言不發,跑上去對蕭青峰叩了三個響 頭,忽然一彎腰,就手抓起了地上的長劍,反劍向咽喉便割,須知雷震子在情場失意之後,又慘被意中人辣手毀容,天下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個 更令人心傷:是以他因愛成仇,除了恨峨嵋女俠謝雲真之外,更遷怒到蕭青峰身上。豈知含恨半生,出手報仇,竟出其意外的遇到了冰川天 女,招來瞭如斯羞辱,故此他把心一橫,便想自刎。

蕭青峰失聲驚呼,雷震於動作太快,阻已不及,忽聽得 “咄”的一聲,水花四濺,雷震子的長劍脫手飛去,墮在地上,原來是冰川天女打出一片寒冰。

只聽得冰川天女冷冷說道:“沒出息的東西,本領不好不 能再練嗎?”雷震子聽了此言,又被激得死去活來,心中想道:“對了,我若自殺,她可真當我是示弱了。”只聽得冰川天女又道:“若然你罪 孽至死,我早已將你處置,還須你動手嗎,當年之事,鐵拐仙夫婦都對我說了,這固然是你的心術不正,但你受了奸人愚弄卻不自知, 亦是可憐可笑,王瘤子是什麼用心,你知道嗎?你若想知道。今年中秋,你自己可以到扎倫去看。”雷震子聽了,不覺一怔,心道,“王瘤於已經死 了,誰還能知道他的心意?怎麼到扎淪一行,可以知道死了的王瘤子的用心呢? ”好奇之心一起,自殺之念頓俏,當下再拾起長劍,垂頭 喪氣地與崔云子一同下山。

蕭青峰一派茫然,如夢如幻,只見謝雲真與鐵拐仙低聲談 笑,狀極親熱,蕭青峰心中一酸,想道:“真是各有各的緣份,勉強不來的。鐵拐仙雖然醜怪,但到底是馳名一代的江南大俠甘風池衣缽真傳 的弟子,與謝雲真匹配,也算不得辱沒了她。”如此一想,想到自己少年時候的意中人己得佳偶,不必再勞自己牽掛,心中反覺坦然。忽見鐵拐仙撐著鐵拐,一肢一拐地向自己走來,到了面前 三尺之地,忽然手撫鐵拐,施了一禮,蕭青峰慌不迭地還禮,連道:“不敢當,不敢當!”鐵拐仙嘻嘻一笑,道:“蕭老弟,你可 知道我為何打你一拐,現在又向你陪禮嗎?”蕭青峰愕然不知所答,只聽得鐵拐仙道:“我自知是個醜八怪,所以嘛,所以……”謝雲真 一聲喝道:“不知羞的老鬼,要惹人笑話嗎,快別說啦!”原來鐵拐仙因為自己相貌醜陋,妻子則貌美如花,他性情本就怪僻,竟因此而起了奇妒, 凡對他妻子起過念頭,糾纏過的,他都要去打那人一拐,鐵拐仙這種奇怪的妒念,蕭青峰做夢也想不到。

鐵拐仙的說話被妻子打斷,很不自然地又勉強笑了一笑, 說道:“好啦,打你的原因我不說了,現在我說向你陪禮的原因吧。餵,蕭青峰,你今年幾歲?”

蕭青峰又是一怔,心道:“鐵拐仙問這個幹嘛?”答道: “小弟今年四十剛剛出頭。”鐵拐仙道:。 ‘如此說來,你比我年輕多啦。可憐你顏容蒼老,發都白了,聽說十多年前,你還是個蠻 漂亮的小伙子呢! ”蕭青峰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微紅,心道:“還不是因為 你的妻子,將我無緣無故地牽入了這場漩渦,以至我為避強仇,遠走塞外,終日擔心,不知不覺之間,就白了少年頭。青春的時光都虛渡了,只聽得鐵拐仙道:“蕭老弟,我知 道你心中埋怨什麼,所以拙荊要我代她向你賠禮啦,她說牽累你遭了一場禍事,心中實是過意不去,除了向你陪罪之外,還要送你一件禮物。”說 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玉匣,遞過去道:“你打開看看!”蕭青峰打開一看,只見匣中藏的乃是一朵碩大無朋、有如巨碗、鮮紅如血的大紅花。蕭青峰奇怪之極,莫名其妙,只聽得鐵拐仙續道:“這是 優曇仙花,吃了可令人白發變黑,返老還童。我這個醜八怪反正用它不著,就送給你吧。”原來謝雲真少年之時,號稱“奪命仙子”,心狠手 辣,厲害無比,做事不擇手段,所以才有當年那一場兇殺,而蕭青峰卻糊里糊塗受了雷震子與謝雲真雙方的利用。謝雲真結婚之後,性情漸變,甚為後悔、恰好與鐵拐仙漫 遊西北之時,在天山上找到了一朵優曇仙花,便決意拿它來與蕭青峰作為贖罪。

蕭青峰又驚又喜,說道:“呵,原來這是優曇仙花!”想 起前輩的傳說,這仙花要六十年才開一次,百餘年前,武當派的遠祖卓一航想採優曇仙花送與白發魔女,守候一生,還守不到開花。不料如今得見,而且鐵拐仙還送給自己。蕭青峰怔怔地看著那朵紅花,不敢伸手去接。謝雲真緩緩行近,一笑說道:“青峰,你吃了它吧。五年 前我在川西遇見你的表妹吳絳仙,她在問候你呢。你母親也還健在,你不想回去看看她們嗎?”蕭青峰心念一動,猛地想起了故鄉親友,思鄉之心陡 起,心道:“現在冤仇已經解開,是該回鄉的時候了。我為她遭了一場大禍,要她這朵仙花,也不為過。於是伸手接過那朵紅花,仰天歎 道:“飄泊江湖數十秋,相逢未白少年頭。 ”謝雲真接道:“而今好自還家去,竹馬青梅覓舊遊! ”蕭青峰大笑道:“好,好,你說得好!宇兒呵,為師的要和你分手了! ”

陳天宇在這半日之間,目睹許多奇情怪事,恍如置身夢境 之中,忽然聽說師父要返回家鄉,不禁怔住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蕭青峰也覺十分難舍。鐵拐仙笑道:“你這個徒弟心腸甚好,極合我的心意,我 這個化子,見了別人的好東西就想乞討,蕭老弟,你這個徒弟就讓了我吧。”


蕭青峰喜道:“你肯收宇兒為徒,那是最好不過。宇兒, 過來磕頭!”陳天宇道:“師父,你真的要回去了麼?”蕭青峰道:“我不回去,還在這裡做什麼?宇兒,為師的也捨不得你,但你的父 母家人都在此地,我又怎能帶你回去。”鐵拐仙道:”哈,你個小娃娃也生了一對勢利的眼睛,不肯拜我這個臭叫化做師父嗎?”陳天宇 急道:“不敢,不敢:”連忙磕頭,鐵拐仙哈哈大笑。道:“我可沒有你師父的和氣,你在我門下,要替我討飯 乞食,若不聽話,我就用這根鐵拐打你的屁股。”謝雲真道:“你別嚇唬這好孩子啦,我說呀,你就是踏破鐵鞋,也找不到這樣好的徒 弟。”蕭青峰嚥下眼淚,看了陳天宇一眼,又看了謝雲真一眼,道:“好,我去啦,宇兒,你好好聽這位師父的話。若是有緣,咱們日後還能 相見。”提起拂塵,飄然下山。後來蕭青峰迴到中原,不久就得了一位稱心如意的伴侶, 而且練成了青城派的第一高手,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鐵拐仙笑道:“這老兒去就去了,偏好生羅嗦。”謝雲真 悄悄說道:“你瞧,還有更羅嗦的人呢!”鐵拐仙回頭一望,只見剛才在湖邊焚香禮拜的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不知什麼時候已回到這兒,正 在冰川天女的跟前低聲說話,冰川天女仰首望天。神情淡漠之極,竟不理睬他們。這兩個尼泊爾武士,指手劃腳,說了又說,說個不休,臉 上現出一派焦急的神情,似是期待,又似哀求。他們說話的聲音好似蚊叫一樣,而且鐵拐仙也不懂尼泊爾 話,留心靜聽,也聽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心中好生奇怪。陳天宇在西藏長大,西藏常有尼泊爾的人來做生意,所以 他稍懂得幾句,聽個斷續的如“金瓶”“父王”之類,意思卻連接不起來,猛地想起了麥大俠和鐵拐仙他們在日喀則旅店之中爭奪瓷瓶的事,心中 想道:“莫非這兩個尼泊爾武士所說之事,與瓷瓶有關嗎?但那可是瓷瓶,並不是什麼金瓶,父王又指的是誰呢?”心中也是好生納罕。冰川天女似是很不耐煩,忽而高聲說了一句尼泊爾話,這 句活陳天宇卻聽得清清楚楚,她是說:“除非上面這座冰峰倒了,否則我此生絕不下山。。 ”一揮玉手,指一指那座冰峰,決然說道:“去,去,你 們自己回去。”她的話聲並不嚴厲,但卻似乎是一個統帥在百萬軍中下令一般,有一股凜然不可拂逆的神情,這剎那間,陳天宇只覺得她不但是美艷如仙,而且 氣度高華,既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又像尊貴之極的女王,這兩個印象本極矛盾,但眼前的情景,這兩個矛盾的印象卻揉合為一,再難找到第二種 適當的形容。

那兩個尼泊爾武士面面相覷,驚然而退,不敢再說,面上 卻都現出一副極其失望的神情!

冰川天女隨手摘了一朵野花,拋進湖中,正當冰河入口之 處,水渦一卷,一瓣一瓣的花瓣隨著水流漂去,冰川天女一派悵然的神情,似是心有所感,意興闌珊,陳天宇突然想起了“物猶如此,人何以 堪!”這兩句說話,不覺打了一個寒戰,看那雪山冰峰,高聳入雲,上面定是寒冷無比,而眼前卻是一湖春水,遍野花香,湖畔玉人,風華絕代,一山之上, 境界懸殊;這風華絕代的玉人,卻長年累月孤單一人住在雪山冰峰之上,陳天宇忽發奇想,想道:這就好比冬天裡的春天,可惜這春天的景色,卻永不為世人所知, 雪山之中,居然會有一個天湖,已是奇妙,冰川之上,竟有一個天女,更是神奇:難道這冰川天女,將來也像這湖畔的春花,自開自落,花自飄零水自 流!

陳天宇正在遐思,忽聽得冰川天女悠悠說道:“我這裡本 不招待外人,但甘大俠乃是家父至交,鐵拐仙你既奉甘大俠的遺命,萬水千山,前來找我,那麼我也就破一次例,請你們夫婦到我的山居小住幾天。”原來自桂 華生失蹤之後,他的兩位哥哥遍托高人尋覓。甘鳳池也是受託者之一,三十年來,遍找無蹤,甘風池最 重然諾,所以在身死之後,仍有遺言要徒弟尋找,鐵拐仙夫婦總算不負所託,打探出天湖之上有一位冰川天女,十之八九,會是桂華生的女兒, 因而尋到此問,適才鐵拐仙在湖邊與雷震子比武之時,正是謝雲真與冰川天女會面之際。

鐵拐仙笑道:“我素慕此間仙境,心有所願,不敢請耳。 你肯留我住幾天,那是最好不過。”冰川天女道:“那麼,大家都請下船吧,你是鐵拐仙的徒弟,又是我這位芝娜妹妹的朋友,你也 來吧。”陳天宇略一躊躇,也便隨著他們同下小船。這時日頭過午,冰川中的冰塊融化更多,水流更急,挾著 浮冰,自山頂奔瀉而下,更是令人觸目驚心。陳天宇心道:“逆流而上,比適才順流而下,更要艱難幾 倍,冰川天女縱有絕世武功,也難以將這小舟在冰川之中,撐至山頂,難道她不是血肉所造的尋常之人,而竟是名符其實的天女?對冰川天女適才在冰 川之中操舟如履平地的功夫,萬分不解。

只聽得冰川天女道:“大家都坐定了?開船啦!”取起一 技碧玉船篙,輕輕在冰塊之上一點,小舟立刻駛前幾丈,忽給水流一湧,浮冰一擠,又退後丈許,冰川天女撥開浮冰,又是輕輕一 點,小舟又再向前,陳大字把眼一望,只見冰川天女全神貫注,似是頗為吃力,而舟中諸人,卻都安然坐著,動也不動,陳天宇心道:“要她一人 用力,這怎麼過意得去?',忽見又是一股急流奔來,那小船團團亂轉,竟被卷在漩渦之中,進退不得,冰屑與浪花齊飛,濺了滿面。

陳天宇吃了一驚,見師父那支鐵拐倚在船邊,陳天宇少年 熱心,不假思索,拿起師父那枝鐵拐,意欲助她一臂之力,鐵拐沉重非常,陳天宇勉強提了起來,插入水中,用力一撐,不撐猶好,一撐之下,那小船突然 打橫一轉,給激流一沖而下,一小半船身已侵入水中,傾側顛簸。鐵拐仙急將鐵拐一把搶過,喝道:“你找死嗎?”冰川天 女雙指一彈,發出一片浮冰,將鐵拐彈開,笑道:“他也是一片好心,不必怪他。”陳天宇面上熱辣辣的好不羞慚,只見那小船不知怎 的,又穩住了在水流之中打轉,陳天宇心中稍寬,忽見又是一股激流,自左邊奔來,比先前那股激流更猛更急,挾著浮冰,嘩啦啦的疾沖而下,陳天宇 嚇得面青唇白,暗道:“此命休矣!”忽地裡,那小船向上一拋,陳天宇頓感身子一輕,就如騰雲駕霧一般,似是給那股澈流拋擲到 九天之上,忽然又掉下來,睜開眼時,只見那小船已平穩的浮在水中、離開冰川入猢之處很遠了。陳天宇大感神奇,忽聽得那藏挨少女芝娜笑道:“我初來 時也曾給激流嚇得要死,後來才知道,若然這冰川之中沒有激流,小舟根本就不能上下。原來冰川天女生於斯,長於斯,習知冰川特性,冰川的激 流就如龍卷風一樣、可以迴旋打轉,順著這股水流,小舟可以自然而然地被它倒捲上去,所以在冰川之中行舟,雖然也要具有不尋常的武功,但卻並非神跡。


不用一個時辰,小舟已到了山頂,陳天宇陡覺眼前一亮, 只見山上建築,如同宮殿,那些屋字都是水晶、雲石、晶鹽,或者堅冰所造,通體透明。在夕陽返照之下,只覺霞彩奪目,閃閃生光,端的是人間 罕見的奇景,勝似傳說中的貝鬧珠宮。陳天宇本己疲倦非常,見此奇景,也覺精神一振,但心中 卻自想道:“冰川天女一人,住這麼大的宮殿,不大寂寞了麼?”芝娜笑道,“天女姐姐,你若肯收我作你的侍女,我真願意終老此間了。” 冰川天女道:“傻丫頭,這地方你怎住得慣?何況你不是日日夜夜都在想報父母之仇嗎?”芝娜黯然不語,冰川天女又道:“你老是叫我天女 姐姐,不怕外人見笑麼?我只不過住在冰川之上罷了,哪裡是什麼天女呢?我姓桂,名叫桂冰娥,鐵拐仙夫婦,你們大約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吧。”謝雲真笑道:”這名字真好,不過你美若天人,我還是叫你做天女姐姐。”

冰川天女帶領眾人,走入宮殿,雙掌一拍,只見每幢宮殿 之前,都出現了一位宮裝少女,因為宮殿透明,所以里面雖然是重門疊戶,那些官裝少女,卻都隱約可見。奇怪的是,那些宮女雖然個個都是妙曼多姿,但裝束體 態、非藏非漢,不知是來自何方?

陳天宇目眩神迷,感覺似乎是走人了神話中的境界。冰川天女道:“你們跋涉風塵,旅途勞頓,先歇歇吧。” 叫侍女引他們去休息,欽拐仙夫婦、陳天宇與芝娜四人都彼分隔開來,每人進一間宮殿。

宮中道路彎彎曲曲,陳天宇隨著侍女走過幾道迴廊,到了 一處花園,但見奇花異草觸目都是,有的花開如雪,有的燦若云霞,有的黑如墨蘭,有的紅若玫瑰,有的牽藤附葛,有的石隙橫生,都說 不出名字來。陳天宇目不暇給,只聽得那侍女說道:“相公請入這間屋 子歇息,有什麼事情叫我,可以牽動屋裡的銅線,我就知道了。這里道路紛歧,相公若出園中游玩,請記著這個標記,以免迷失。”用手指給陳天宇 看,陳天宇所住的這間宮殿,屋頂雕有一個石獅,遠遠望去,其他宮殿,或者是雕有駿馬,或者是老虎,或者是鳳凰,都有標志。這蠻女相貌雖殊中上,但卻說得一口很好的北京話。清甜圓潤,聽起來很是舒服。

  侍女交待清楚,便自退下。陳天宇推開房門,忽見房中突然現出幾個少年,都帶著驚 愕的表情,迎面而來。陳天宇吃了一驚,仔細看時,卻原來是自己的影子。這間宮殿是雲石所造,四面牆壁都嵌有玻璃鏡子,纖毫畢 現,當時這種琢磨精美的照身鏡都是從西洋運來的,陳天宇雖然見過,但卻沒有這麼精美,也沒有這麼多,是以感到驚訝。房中佈置,清雅富麗,兼而有之,絲織錦被配以描金帳 子,檀香書桌上供一瓶不知名的異花,發散著幽幽的清香,牆壁上還掛有一座西洋時辰鐘,的的答答響著。那時西洋的時辰鐘運入中國的還少,陳天字只在土司家裡 見過一次,禁不住對這時辰鐘也瞧了老半天。

再仔細看時,牆壁上還掛有兩幅字畫,畫面一男一女,男 的是個黃衣少年,腰懸長劍,豐神俊秀,女的卻是位古裝美人,柳葉雙眉,瓜子臉兒,清秀之極,體態形貌與冰川天女本來甚不相同,但乍眼 一看,眉目之間,卻又有些神似。再看那幅字,字跡娟秀,似乎是女子的書法。題的是一首詞。詞道:

“引離杯,歌離怨,訴離情。是誰譜掠水鴻驚,秋娘金 縷,曲終人散數峰青?悠悠不向謝橋去,夢繞燕京。

杯空滿,歌空好,琴空妙,月空明;只蘭苑人去塵生。江南冬暮,悵年年雪冷風清。故人天際,問誰來同慰飄零。 ”

底下一行小字是“錄亡父憶母舊作。浣蓮。”陳天宇這才 醒起,原來這畫中男女,乃是冰川天女的祖父祖母——桂仲明和冒浣蓮,這首詞乃是冒浣蓮的父親冒辟疆的作品。


陳天宇不由得疑雲大起:冰川天女是桂仲明的孫女,此事 已經奇怪,這高山上的宮殿,和宮殿中的那許多蠻女,更是出奇,冰川天女的身世,雖然已揭了一角,但半明半暗之間,卻是更增神秘。

  這一晚,晚餐由侍女送來。陳天宇始終沒有見著鐵拐仙夫婦的面。是夜,陳大字輾轉反側,一會兒想起了那藏族少女芝娜, 一會兒想起了冰川天女,一會兒又想起了自己所拜的師父鐵拐仙夫婦的古怪行徑,思潮起伏,不能入睡,偶從窗口望出,但見外面一片銀白,在冰峰的雪光掩映 之下,那些奇花異草,如同蒙上一層薄霧冰納,又如在玻璃世界之中,添了許多美妙的神秘的色彩,這奇景的確是人間罕遇,曠世難逢,陳天宇 忍不住悄悄地起來,披上衣裳,推開宮門,出去賞覽。

忽聽得一陣微細的語聲,遠遠傳來,陳天宇在假山後面一 伏,只見兩條人影正朝著自己這面行來,走在前面的是自己的師父鐵拐仙,陳天宇心中大奇,想道:他們在這個時分,出來做甚?又怕冰川天女瞧見了他,怪他在深夜之時,在宮中行走, 因此動也不動,不敢出去招呼。

這兩人走到陳天宇十餘丈之地,忽然停著,只聽得冰川天 女說道:“多謝你這次上山報信,更多謝叔伯們對我關心,但我己立誓此生此世,再不下山半步的了。”鐵拐仙道:“但,但是那個金瓶,關系極其重 大,想當年,七劍下天山,你的祖父祖母,同凌未風大俠一起,同抗清兵,你是桂大俠的孫女兒,難道就忍見西藏淪為滿虜的藩屬嗎?這金瓶 一到,西藏可就完啦!”

冰川天女冷冷說道:“我不理這些事情。”聲調十分堅 決,毫無挽回餘地。鐵拐仙歎了口氣,正想再說,只聽得冰川天女又道:“除 非這座冰峰倒了,否則我的心志不移。你們夫婦遠來,我本該稍盡地主之誼,招待你們小住幾日,這話亦說過了。無奈我以前曾發過誓言。有誰 敢勸我下山的,即算他是我的長輩,我也不能招待。鐵拐仙,多謝你這次的心事,明日我叫侍女送你們下去,以後你們也不必再來探我 啦。”冰川天女背向著陳天宇,陳天宇瞧不見她的面容,她說話的聲調,聽來亦甚溫柔,但卻是說得斬釘截鐵,就如一個女王,宣布了一道命令一般,此言 一出,鐵拐仙登時靜默。陳天字亦是詫異非常,心道:這冰川天女怎的這樣不近人 情,這不是公然下了逐客令嗎?不知怎的,陳天宇忽感對這如同仙境的地方,有說不出的 留戀,尤其對那神秘的藏族少女,更是依依不捨。想起明日就要隨師父下山,以後再也無緣到此,心中不覺 悵然。

但見玉宇無塵,冰峰映月,萬籟無聲,滿園子靜寂寂的, 靜默了許久許久,才聽得鐵拐仙道:“冒犯姑娘,不敢求恕,姑娘吩咐,遵命就是。”隨即又聽到腳步聲漸遠漸沓,陳天宇從假山石後望出來,冰川 天女與鐵拐仙的背影都不見了。

陳天宇籲了口氣,步出假山,忽見前面分花拂柳,又走出 一人,陳天宇正想躲避,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說道:“嗯,你還未睡麼?”定睛一看,正是那神秘的藏族少女芝娜。頭上披看白紗,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放光, 嘴角仍然孕育著那種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陳天宇心道:“冰川天女雖然是風華絕代,美若天人,但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總是令人不敢親近;這少女雖則也令人感到神秘,比較起來,卻是令人感到易於接近。

那藏族少女微微一笑,道:“多謝你屢次救命之恩,只可 惜你明天就要走了。”陳天道:“嗯,適才的事你都知道了?”芝娜點了點頭,道:“天女姐姐說,你師父要去搶奪金瓶,只恐有性命之險,叫 你小心。”陳天宇吃了一驚,道:“我給他們弄得莫名其妙,究竟要搶奪的金瓶是什麼東西?”芝娜道,“你沒有聽說過金本巴瓶嗎?”陳天宇道:“沒有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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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7:0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 流水落花 深仇傷寂寞 珠宮貝闕 往事訴辛酸(2)

那藏族少女秀眉微蹙,面色凝重,低聲說道:“你可知道 咱們這裡的達賴班禪兩位活佛,以及呼圖克圖等大活佛都是轉世的?”原來西藏對達賴喇嘛、班禪喇嘛,以及次一級的呼圖克圖(活佛封號),都稱為 活佛,認為他們圓寂(死)之後可以轉生。但是究竟生在哪裡?何時轉生?卻是一個大問題。以往的規矩只憑當時當地有聲望的活佛或者“吹忠”(巫 師)降神作法,指定一個方向,叫人尋找。但往往各指一人,弄到同時出現幾個轉生的達賴或者班 禪,真假難分,無所適從,甚至發生爭執,引起糾紛。例如就在駐藏大臣福康安的任內,就曾出現過兩個轉世的 第六世達賴喇嘛,引起重大爭執。陳天宇在西藏長大,對這些事情,當然清楚。

陳天字點了點頭,芝娜道:“就因為活佛轉世,時時發生 糾紛,所以聽說清朝的皇帝要頒發一個金本巴瓶(本巴是藏語“瓶子”的意思。)若有糾紛,就叫吹忠將各個被認為是轉世活佛的名字,各寫一 簽,放在瓶內,對眾拈定。聽說這個金本巴瓶就快要由北京頒發,到時達賴班禪以及各僧俗官員,都要舉行極隆重的迎接儀式,然後將它供在 拉薩市中心的大昭寺樓上,從此永傳後世,作為西藏最最重要的聖物。你想這樣重要的聖零物,該有多少高手保護?你的師父要去搶奪,這可不是尋死 嗎?”

陳天宇正欲問她怎會知道此事,想起她是沁布藩王的女 兒,就不再問了。陳天宇的父親是清廷派駐西藏的一個官員,陳天宇雖然對 滿洲人也不大滿意,但卻隱隱覺得,朝廷這件事情,也似乎做得不錯,最少可以減少西藏的糾紛,不明他的師父為何要反對?

芝娜歎了口氣,道:“我們西藏人最崇拜活佛,若然你們 漢人毀壞了這個金本巴瓶,搶走了我們的聖物,那麼漢藏之間的仇恨,恐怕會越結越深。聽說你們漢人之中,有一些俠士,生怕們西藏接受了 金本巴瓶之後,政教制度都受朝廷的規定,就要變成滿清的藩屬,因此誓死從中破壞,但只恐這番好心,我們西藏人會把它當成惡意。你還是勸你的師父 不要插手的好。”陳天宇道:“我師父的脾氣古怪,我還是新近拜師,怎敢在他跟前說話?”

兩人靜默了一會,陳天宇道:“芝娜,你是怎樣和薩迦的 土司結仇的?”話出之後,忽覺太過冒昧,交淺言深,只怕自討沒趣。芝娜卻並不在意,輕掠雲鬢,低聲說道:“你曾在土司家 中救過我的性命,你不問我,我也該對你說說。我且給你說一個故事。除了天女姐姐之外,你是這世界上第二個聽我故事的人。很久很久 以前,據說在你們漢人叫做唐朝的時候,吐谷渾(今青海一帶)入寇西藏,西藏有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打退了吐谷渾的軍隊。不久藏王大婚,皇后就是你們唐朝的 文成公主,戳王趁著結婚大典,大封有戰功的將士,那位將軍功勞最大,藏王便賞給他跑馬一日之地,讓他自立,那位將軍十分善於騎馬,穿山涉水並不 擇路,據說一日之內,便跑了五千多里的一個大場子,於是這片土地歸他所有,受封藩王的這位將軍便是我的先祖。

代代相傳,傳到了第五代便是我的父親沁布藩王,管轄四 大土司,其中以薩迦土司權勢最大,他的妻子又正是我堂伯的女兒,上司下屬的關系加上親戚的關系,兩家的來往就更親密了。

“我的父親最愛打獵,想不到有一天他為了追趕一隻金毛 野狐,沒留神被頭上的樹枝撞著,墮馬慘死。我沒有姐妹,也沒有兄弟,依照長輩的公議,該由我的嫡親叔叔繼承,然後才是我的堂兄弟們。想不到奇怪的事情接 二連三地發生了,先是我的那位叔叔在喝了一碗馬奶之後,忽然渾身青腫當晚就嚥氣了,接著他的兒子在玩捉迷藏的時候,又忽然從樹上跌下來摔死。接著我的堂 兄弟們一個接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得怪病暴斃,死者都是渾身青腫,七竅流血,老人們說是鬼魂作祟,全家都躲在家中的神廟裡,神廟外邊上了大鐵鎖,並用石灰 圍著院牆撒了一道白線,據說可以攔著鬼魂不能入來,呀,那些日子可怕極了!”

陳天宇打了一個寒嘩,眼前美麗的景色也變得陰森可怖。只聽得芝娜續道:“我的堂兄弟一個接著一個暴斃身亡, 不到一個月,都死得乾幹淨淨。這一天,我最後一個堂弟,只有三歲大的孩子也死了,我害怕非常,心裡頭有個預兆,好像感到自己也將不 久於人世。這天是我父親的回魂祭(藏俗迷信死後二十八天,魂魄可以回來,屆時家人要舉行回魂祭。)本該在王府設靈,讓族人拜祭,但為了這一連串古怪 的可怖的事件,我們都不敢出神廟半步,別人也不敢到我家裡來,害怕鬼魂作祟。

“但卻有一人不怕,這人是我的舅舅,名叫洛珠;你聽過 這名字嗎?”陳天宇道:“聽父親說過。他是沁布的第一名勇士,我師父說他是大龍派有數的人物。”芝娜點了點頭,道:“我的舅 舅本事很大,他也喜歡打獵,他一人可以降伏一隻犀牛,他不害怕鬼魂,那一天他來了,晚上便同我們一起守靈,伴我們過夜。”


“我害怕得很,本來我每天晚上,是跟媽媽一間房子睡 的,這一晚我要舅舅跟我同房,我媽要守丟。五更才睡,和兩個侍女在外面守靈。 ”

“這一晚我怎樣也睡不著,有什麼風吹草動,都以為是我 爸爸鬼魂回來。但心裡一想,爸爸生前最愛我,若然他變了鬼魂,傀該保佑我,保佑我的母親,讓我們不受其他野鬼的侵害。”

“三更過去了,四更也敲了,家人婢僕都睡了,神廟裡一 片寂靜,只有外面那座西洋時辰鐘滴答滴答地響著,靜得令人心跳。房裡有兩張床,我睡裡面那張,舅舅睡外面那張,我睡不著一睜大眼 睛,從門縫裡瞧出去,外面燭光搖晃:我想起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很害怕。想大聲叫嚷,叫媽媽不要守了,快點回來伴我。還沒有叫出聲,忽然外面的燭 光,一下子全部熄滅。只聽得媽媽一聲厲叫,叫得我汗毛直豎,陡然間舅舅大喝一聲,呼的一拳搗出,床板也轟隆塌了,這時我才瞧見一條黑 影,與我舅舅打作一團。

打了一陣,舅舅將他迫出房外,不准他來侵害我,從房子 裡望出去,只見兩條黑影,縱躍搏擊,每拳打出,都是呼呼挾鳳,已分不出誰是舅父,誰是刺客,桌椅家具都給打折,乒乒乓乓的亂 響。忽聽得我舅父又大叫一聲,聲音慘厲。我嚇得魂不附體,以為舅父也中了那人的毒手,險險暈了 過去。但這一聲之後,外面又忽然靜了下來,我睜開眼睛,感覺 有人在輕輕撫摸我的頭發,我道:“是舅舅嗎?”陳天宇聽得緊張之極,不啟覺也用同樣口吻問道:“是舅舅嗎?”

芝娜籲了口氣,道:“是舅舅。他有點氣喘,但聲音卻很 迫促。而且顫抖,他說:'嗯,芝娜。是我,快跟我走。我已嚇得不會走動,他將我一把抱了起來,走出外面,我道:'媽媽呢?叫 媽媽也一同走。舅舅歎了口氣,不回答我,踢開神廟廟門,跨上一匹戰馬,連夜奔逃。後來我才知道,媽媽和那兩個侍女,部給刺客殺了,那 刺客本來要殺我的,不是舅舅,我早已喪命了。

“舅舅馬不停蹄,一夜之間,疾跑二百多里,他這才告訴 我,我的叔叔和堂兄弟們,都是給那個刺客害死的,那刺客練有一種歹毒的功夫,叫做'七陰掌',只要身體任何部分,中了他的一掌,便會渾身青 鐘,七竅流血而亡!他昨晚拼了性命,雖然將那人打退,但也已中了一掌。

“我嚇得魂不附體,急問怎麼辦?舅舅說,他練有內功, 可以抵禦七日,他聽說念青唐古拉山上有天湖,湖邊有個仙女,天湖的聖水和山上的一種曼陀羅花,可以醫治百病,他想不出其他辦法,就不管是 真是假,背著我冒著艱難困苦,攀登上念青唐古拉山。

“可是他身受內傷,又連日奔波,攀登高山,剛看見大湖 的湖水,大喜過望,叫了一聲,就暈倒了。我叫不醒他,哀哀痛哭,肚了又饑又餓,哭了一場,也暈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悠悠醒轉,舅舅不見了,卻見一個 美貌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我心裡想道:'這一定是住在天湖邊的仙女了。'便道: '仙女姐姐,我的舅舅呢?'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那 人是你的舅舅嗎?我不是仙女,我姓桂,名叫冰娥,別人也叫我做冰川天女。,我又問道:'天女姐姐,我的舅舅呢?'

冰川天女道:'我這裡不准外人上來,你的舅舅已給我趕 下山了。我號陶大哭,冰川天女安慰我道:'你不要哭,我替你的 舅舅治好了傷,他的性命已保住了,要不然他還能下山嗎? ”我想這位天女姐姐救了我的舅舅,卻又趕他下山,心里 便莫名其妙的害怕,道:'天女姐姐,你也趕我下山嗎?'那時我一點也不會武功,若然要我一人下山,不跌死也會餓死。

“冰川天女又是微微一笑,說道:'我與你有緣,所以將 你留下來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從未見過外人,想知道一些塵世間的事情,她又歡喜我的眼睛像她,所以將我留下來。”陳天宇經她一說,不禁留意她 的眼睛,只覺她的眼睛又圓又大,眼珠徽碧,在眼眶裡滴溜溜的轉,就像白水銀裡包著兩顆黑水銀,果然有點像冰川天女的眼睛。

芝娜面上泛起一片羞紅,低下頭道:“我見她對我很是和 善,便留下來,將身世經歷告訴了她。”

陳天宇道:“後來怎樣?”芝娜道:“冰川天女雖然沒有 在我的面前顯露過驚人的武功,但我已知道她是非常之人,便想拜她為師,跟她學點本領,她說:我素來不理塵世之事,更不做人師父,我苦苦哀 求,後來她說:好吧,看在你身世可憐,我便以姐妹之誼,傳你武功口訣,以三日為期,你能領會多少,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我學了口 訣,又在她宮中住了一月,私下里向她的侍女門討教練習,果然得益不少,本來她還要留我多住的,我複仇心切,住了一個月便下山了。呀,哪 知道她教的雖是極精微深奧的武功,我資質愚魯,卻是領會不多,仇報不成,反險些丟了性命。”

  她說的自然是謙遜之辭。要知以芝娜現在的武功,在江湖上已非庸手,輕功更比陳 天宇還要高明。陳天宇聽了不由得心中駭服,想道:“她只學了三日武 功,便有如斯造詣,冰川天女的本事,真是深不可測,她的聰明悟性,在這世上也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人!”

芝娜續道:“我下山之後,打探我的家事,才知道我家的 種種慘事,都是薩迦土司的所作所為。就在那一晚之後,繼承我父親的近支遠支親屬都死光了,我失了蹤,我媽媽也死了,沁布藩王的王位,再也 找不到適當的承繼之人。第二天,薩迦土司帶領人馬來了,以姻親的身份,硬要擁立我的堂伯,也就是他的岳父為王,族中長老懾於他 的威勢,沒人敢道半個不字,我堂伯年已六十開外,猶如風中殘燭,昏庸老朽,毫無作為,薩迦土司派他的長子來做涅巴,美其名 曰外孫來給外公分勞,幫理政事,實際是他做了太上皇,沁市藩王的土地也被他侵奪了不少。我恨極了他,發誓不管任何艱苦,定要把他殺 了。後來我報仇失敗的事,你都知道,我不必多說了。”

陳天宇道:“冰川天女答應再傳你的武功嗎?”芝娜道: “她答應再教我三日,此後,我能否報仇,就全是我的事了。”陳天宇激動說道: “我替你報仇。”芝娜微微一笑,道:“是麼,我多謝你 啦。只是父母之仇,若非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借外人之力的。再者薩迦土司養有許多能人,那會使七陰掌的刺客,只是其中之一,以你我此刻的 武功,再練三年五載,也未必近得了他。”陳天宇想起自己本事低微,卻口出大言,不覺甚是羞愧。

月光之下,但見芝娜水汪汪的眼睛,充滿了感激的謝意, 忽而幽幽說道:“明天你不是要跟你的師父走麼?”陳天宇心神動蕩,低聲歎道:“是呵,明天我就要隨師父走了。”話聲未了,忽聽得花園那邊, 隱隱傳來了鐵拐仙的叱吒之聲。正是:


  冰宮來怪客,劍底見奇情。

  欲知後事如何:清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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