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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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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冰川天女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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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7:5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回 憤世奇行贏來瘋丐號狂歌駭俗惹得美人憐(2)

馮琳年過四旬,但她駐顏有術,遠遠望去,還似一個少女。更妙的是,她的脾氣,至老不改,不但形貌似少女,性情也似少女,而且是不經世故的頑皮少女。她因為一再捉弄冰川天女,在慕士塔格山造成了一場誤會,將冰川天女氣走。事後她姐姐馮玻埋怨她,馮琳看出唐經天對冰川天女的情愫,當即在姐姐跟前許諾,一定要撮合他二人的姻緣。馮瑛知道妹妹的脾氣,並不怎樣當真。豈知馮琳這次卻是說了就做,竟然暗暗跟著唐經天來到了峨嵋山。她本來是不想帶女兒的,但她的女兒比她還要頑皮,一定要跟她母親去瞧熱鬧。馮琳被她纏不過,只好攜她同行。唐經天,冰川天女與金世遺一路所鬧之事,她全都看在眼裡,金世遺的自怨自艾,她也全聽在耳中,馮琳幼年的遭遇,雖然不似金世遺的淒慘,卻也有相同之處,她週歲之時,父親慘死,她被貓鷹島的雙魔薩天刺、薩天都捉去,藏在四王於允幀府中,雖然學到了許多異派武功,貓鷹撲擊之技便是其中之一,也受了許多劫難。所以她窺伺了金世遺多日,不但不覺得他討厭,反而大有性情相投之感。


此刻她們母女正在密林之中細語,馮琳笑道:“我上次離開天山之後,便聽得武林同道說,說中原出現了一個毒手瘋丐,十惡不赦,原來卻就是他!餵,你說待我把他戲弄夠了,再將他殺掉,好是不好?”

李沁悔叫道:“為什麼?我瞧他怪可憐的。”馮琳道: “你看她比表哥如何?”李沁梅道:“武功倒是不相上下,年紀也差不多。只是表哥像一個大人,沒他那樣有趣。”馮琳忽的噗嗤一笑,道:“好呀,那我就不殺他,留他給你作伴兒。”李沁梅未解男女之情,卻也知道母親是開她玩笑,撲到母親身上,兩母女鬧作一團。馮琳道:“別鬧,別鬧,我教你一個戲耍他的法子。”李沁梅被母親一哄,靜了下來。馮琳道:“你的輕功比他高明,其他功夫,卻是有所不及。我教你一個法子,叫他永遠也打不贏你,那麼就只有你戲耍他,他不能戲耍你了。”李沁梅不相信,道:“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嗎?武功哪有這樣快便可以練成的道理?”馮琳道:“我教你這種武功,就只能打贏他,對別的人卻沒有用處的,你信不信?”李沁梅見母親說得甚是認真,半信半疑,隨母親到密林中去練武功。兩母女一樣性情,凡事一開了頭,就不能罷休,她本來是想在冒川生開山結緣之日,去瞧熱鬧的,如今一時興起,母女倆練功練得入迷,把冒川生開山結緣的大事也拋之腦後了。

這一晚,唐經天與金世遺都是徹夜無眠,不知不覺,便到了第二日清晨,是冒川生開山結緣的正日了。

曉日透出雲海,峨嵋山金光寺響起了一百零八響鐘聲,大雄寶殿打掃的干幹淨淨,開始接待從各地而來要向冒川生領益的武怵好手。這次來的人特別多,因為冒川生是武當派輩份最高的人,所以武當派的弟子自動的擔任了招待之職,靠近講壇的地方也都給他們佔據。唐經天混雜在賓客之中,見這情形,不禁暗歎武當派南支的人才零落,不說武功,在氣度上,武當派的第二代弟子,就沒有一個人足以繼承前賢。

正在舉座肅靜,靜待冒川生的時候,忽聽得殿堂外嘻嘻哈哈的嬉笑之聲,鬧成一片。雷震子大吃一驚,急忙搶出去看,只見十幾個同門,手舞足蹈,跳上跳下,不用說又是那瘋丐弄的把戲了。武當弟子大感面上無光,手足無措,只聽得賓客中有人笑道:“這是什麼儀禮呀?”唐經天急忙越眾而出,向著那幾個如中瘋邪的武當弟子,左打一拳,右打一拳,眾人嘩然大呼,隨雷震於一同出來的四大弟子便想上前動手,雷震子麵色鐵青,沉聲喝道:“別人出手相救,你們也瞧不出來嗎? ”果然在片刻之間,那十幾個武當弟子都復了原狀。原來唐經大同為來不及替他們一個個“解穴”,迫得用 “神拳解穴”的本領。以內家真力,在剎那之間,沖開各人的穴道。各派高手個個驚奇,正在喧鬧之時,裡面鐘聲鳴叫,冒川生就將開壇了。

冒川生是中原公認的武林第一高手,每十年開山一次,他春秋已高,這次開山之後,只怕未必有下一次了。是以各派高手,一聽鐘聲,立即肅靜無聲,依次入座,唐經天也因此免了被人查問,當亦混在眾人之中。唐經天暗暗留神,只見坐在前面幾排的,十九都是邪裡邪氣,與虔誠聽道的人,一眼就可以分別出來,唐經大心中歎道:”樹大招風,高名招妒,這話倒真是不錯。”

鐘聲接連響了十八下,金光寺的老方丈將冒川生引出講壇,唐經天一看,只件冒川生相貌清懼,須眉皆白,滿面慈祥之氣,登上講壇,雙目神光,連坐在最遠的人部覺得冒川生看見我了。只聽得冒川生緩緩說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無涯,老朽雖痴長幾年,其實亦不過略窺藩籬,不足言道。今次開山結緣,非敢好為人師,不過互相切磋而已。”冒川生的開山結緣,起源是由於本派弟子請他定期講授武功,後來各派聞風而來,這才擴大了成為了每十年一次的盛會,那是各派承認他足為師範的。如今聽他說了這一番話,真是謙沖自牧,不槐有道之言。連存心來挑釁的也自心中暗暗佩服。

那大雄寶殿長寬各十餘丈,冒川生說話聲音不大,但殿中每一個人聽來,聲音一樣大小,一般清楚。唐經天大為心折,心中想道:“冒老前輩果然是名下無虛,雖在暮年,中氣的充沛,卻也不在我爹爹之下。”要知內功有造詣的人,固然可以傳聲及遠,但像冒川生這樣的在大殿的講壇上說話,近身的人必有震耳如雷之感,坐在中間的人又必然遭受回聲的干擾,坐在後排的人則一定有刺耳之感。但冒川生卻如家常閒話,不疾不徐,遠近各人,都像是感到他就坐在對面和自己談天一樣,絲毫沒有運用內功以氣傳聲的感覺。這正是內功已練到化境,才能達到的境界。

冒川生接著講了一段《易筋經》的精義,內功有了造詣的人,固然領悟得多,初學之士,也從中悟到許多武學的原理,亦是獲益不淺。冒川生講完那一段《易筋經》後,按照以往的規矩,開始每日的“結緣”。由請益的人將他本身最擅長的武功演練出來,請冒川生指點。這次仍依往例,由武當派後一輩的首席弟子先行請教。雷震子是今次赴會的武當派第二代大弟子,遂出來練了一套武當派的“九宮八卦掌”。只見他步似猿猴,拳如虎豹,打來甚有威勢。但赴會的一流高手,卻是暗暗詫異,大家都看出了雷震子內勁不足的缺點。雷震子在中原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熟悉他武功的人以及上一屆看過他演武的人,都覺得他這十年來不但沒有進境,反而退步許多,按理來說,練武之人,拳不離手,即算進步不大,亦斷無退步之理。


眾人不明其中道理,唐經天卻是心中嗟歎,想道:“他昨晚受了赤神子的一拳,又被金世遺連點三處穴道,雖然得我救治,元氣卻是損耗不少。”

雷震子將一套“九宮八卦掌”練完之後,垂手恭立壇下,請祖師指點。冒川生雙眼一張,目光閃電般的在他身上掃過,微笑說道:“掌法也還純熟,但武當派這套掌法,其中卻是夾有點穴法的,要掌指並用,你的點穴法那還差得很遠。”此言一出,座中高手甚是詫異,雷震子的缺點,明明是內勁不足,他卻指摘他的點穴法,這不等於老官評卷,將好的說壞,壞處卻反而看不出來嗎? ”

雷震子雖然不大服氣,還是恭恭敬敬的說道:“請祖師指點。”冒川生說道:“你走近了來,瞧清楚了!”他仍然端坐講壇,突然伸手一點,就點著了雷震子手腕上的三焦穴,雷震子突然一震,跳了起來,冒川生反手一點,又點著了他背脊的天柱穴,冒川生出手或緩或疾,身不離席,腳不沾地,點一下,雷震於跳一下,任他跳蕩不休,冒川生每出一指,都必然點中他一處穴道,勁力又用得妙極,絕不令雷震子受傷。眾高手大開眼界,都在暗道:“點穴法竟然有這樣神妙的!”但心中卻是不能無疑:“冒川生的點穴法,那是數十年功力之所聚,雷震子要學也學不來,像雷震子適才所演的點穴法,實在也不應說他差得太遠了。”武學之道,應該根據他那一級的程度來評論,比如童生的文章,只要能夠通順,便可“貼堂”,豈能拿去與狀元的文章相比?所以一眾高手,雖然對冒川生的點穴法,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對他的評論,卻仍是有所非議。

唐經天卻是心中一動,但覺冒川生的眼光似乎是在有意無意之間,瞧了自己兩眼,仔細看時,冒川生點雷震子的麻穴、痕癢穴、笑腰穴三處,用的全是反手指法,逆點穴道,唐經天的內功造詣以及點穴的功大,自然遠非雷震子可及,這一看立即領悟,看來冒川生的點穴法,正恰巧就是破金世遺那種獨門點穴法的功夫,再看他點其他穴道,無一不是克金世遺的點穴法的,唐經天不覺大奇,心道:“難道冒老前輩見過金世遺了?難道他是有心傳授我麼?”唐經天與金世遺功力悉敵,各有所長,唐經天顧忌金世遺的歹毒暗器和毒龍點穴法,金世遺也顧忌他的天山神芒和須彌劍法。而今唐經天在點穴法上領悟到了克制金世遺之道,其他武功雖然與金世遺是半斤八兩,但點穴的功夫稍勝,自付下次相遇,便有了取勝的可能,不覺大為興奮:於是一面暗記冒川生的手法,一面揣摸他勁力大小的巧妙地方。一直看完冒川生點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唐經天自以為已領悟了冒川生點穴的神妙之處,但還有一樣妙處,卻連唐經天也不知道。

雷震子先前不大服氣,被冒川生一點之後,全身震動,只覺一股熱氣,自所點穴道之處,直傳到心田,只點了幾下,陽矯脈立刻暢通,再幾下,陰維脈的跳動也由弱而強。晚上他受了赤神子一掌,熱氣攻心,尤以陰矯脈和陰維脈受損最甚,雖得唐經天的天山雪蓮解救,這兩處經脈仍是阻滯不通,如今被冒川生一點,看似點穴,實卻是替他解穴,非但如此,而且替他加強各處經脈的運行,令雷震子本身所具有的內家真氣迅即疑固,這一下等於助長了他三年的功力,得益之大,不言可喻。

片刻之後,冒川生點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不但陽矯脈陰維脈由弱而強,其他各處經脈,如任脈、帶脈、沖脈、督脈、足少陽腎經脈、手少陽三焦經脈……等等,無不暢通,只覺無限舒服。旁觀高手但見霍震子跳蕩不休,呼吸氣息極重,口中不斷噴出熱氣,還以為他不勝指力,哪知他卻是得了冒川生之助,將赤神子的掌毒與留在身中的邪氣全部驅出了。

冒川生一笑斂手,氣定神閒,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仍然端坐講壇的蒲團之上,微笑問道:“領悟了麼?”雷震子恭身說道:“領悟了!”冒川生徐徐說道:“怕未必呢,不過你領悟幾分,也不錯了。”唐經天正自出神,在心中復習冒川生的點穴手法,聽這數言,直刺耳鼓,抬起眼睛,忽覺冒川生的目光又似停留在自己的面上,不覺心中一動,想道:這話大約是說給我聽的。雷震子哪能領悟? ”殊不知他和雷震子都只是領悟了一半,冒川生這次出手點穴,實是一舉三用,一者是向赴會存心挑釁的群邪示威,讓他們大開眼界;二者是暗授唐經天克制金世遺的點穴法;三者是藉此替雷震子恢復元氣。能完全領悟冒川生的妙用者,座中並無一人。


雷震於正想歸座,第二排中跳出一人,朗聲報道:“末學後輩南海離火島郝中浩求大宗師指點。”冒川生道:“原來是赤城島主的高足,好說好說!你家的離火坎水掌法,老朽也佩服得很。”郝中浩道:“冒老前輩如此說法,那豈不是教後輩如入寶山空手回嗎?”冒川生的“開山結緣”,照例不能拒絕後輩的請教,於是說道:“各家有各家的獨到武功,貴派的掌法我不敢妄言指點,但你也不妨試演出來,待我看看,是否還有其他地方,咱們可以切磋。”郝中浩施了一禮,說道: “我有不情之請,求與貴派的大弟子雷師兄對掌,對掌中有何破綻,求老前輩一一指出,這樣獲益更大。”赴會諸人聽了,心頭都是一震!

照往屆冒川生開山結緣的規矩,求冒川生指教的後輩,本來就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自己將本身最得意的武功練出來,一種是兩人合手,請冒川生指點,每屆求冒川生指點的人都很多,後一種辦法,因為同時可以指點二人,節省時間,所以也常常採用。但若是兩人合手者,多數是同門師兄弟,或者是好友世交,勝敗不傷和氣。而令郝中浩要與雷震於合手,兩人絕無淵源,那當然是郝中浩有心向武當的大弟子挑釁了。

故此赴會諸人都是心頭一震,即連唐經天也暗暗替雷震子擔心,想道:“郝中浩這豈不是存心撿便宜嗎?離火島赤城島主的掌法獨創一家,雷震子咋晚若未受傷,怕還未必能打成平手、如今他元氣未復,如何能是郝中浩之敵?”

只見冒川生仍是神色如常,毫無慢態,微笑點頭說道: “那也好。雷震子,你就用九宮連環掌法,向郝師兄領教領教吧。”

雷震子站了出來,大殿中間空出數丈方圓之地,兩人在當中一站,雷震子立好門戶,道:“請郝師兄賜招。”郝中浩一點也不客氣,雷震子剛剛說完,他右掌一起,呼的一聲,立刻劈面打下。

赤城島主所創的離火坎水掌法,一陽一陰,右掌極剛,如火之烈,左掌極柔,如水之性,剛柔相濟,陰陽相配,妙用無窮,郝中浩是赤城島主的大弟子,盡得乃師所傳。赤城島主僻處海外,郝中浩卻常在中原走動,這次立心來向冒川生挑釁的群邪,先去遊說赤城島主相助,赤城島主素聞冒川生之名,不欲多事,郝中浩卻被說動,來到峨嵋。前一夕群邪計議,只要激得冒川生出手,那就是已坍了他的台。故第一仗就派郝中浩出來挑釁雷震子。

郝中浩自然也看出了雷震子內功不足的弱點,所以第一手就用離火陽掌,呼的一聲,剛勁之極,雷震子雙掌一分,右掌從左掌掌背擦過,當中一劃,啪的一響,郝中浩掌背起了五道紅印,退後三步,雷震了的掌心也皮肉破損,現出血絲,上身搖冕不定。但卻並未給對方的掌力震退,這一下雙方都是以硬碰硬,各自受傷,但比對之下,卻顯然是雷震子佔了上風!郝中浩大吃一驚,會中諸人,連唐經大在內也均驚詫不已!大家都是莫名其妙,怎麼雷震子的功力會突然增進了這許多?

他們怎知雷震子的功力本來與郝中浩在伯仲之間,但經過 N叫中的暗助,這就比郊中浩強了三分。雷震子得理不饒人,立即跨步寄掌,呼.呼。呼,連劈三掌,郊中浩連連後退,突然左掌一迎,雷震子忽覺對方全不受力,郝中浩左掌一搭,搭上了雷震子的掌背,右掌立刻反手析下,武當弟子有的被嚇得叫出聲來,眼看大師兄的手腕就要被敵人折斷!

忽見雷震子指尖一翹,正正指著郝中浩的虎口穴道,郝中浩一凜,左掌松開,一招“金生麗水”,解開雷震子追擊的掌勢。雷震子第一次遇到坎火離水掌法,本來還未懂得這掌法的奧妙之處,但他剛才聽得祖師說他的點穴法不行,領悟了九宮八卦掌中必須以點穴的指法,配合掌力,出奇制勝,所以一遇危急,立刻便用點穴解救,郝中浩不敢拼個兩敗俱傷,果然奏了奇效。


冒川生微微一笑,道:“郝中浩剛才那一掌應該橫析時尖,左掌應立即變招抓敵脈門,這樣就不至於給對方窺隙點穴了!”眾高手都暗暗點頭。郝中浩心道:“呀,這話你何不早說!”怔了一怔,雷震子雙掌齊到,郝中浩正待右掌迎敵,用“力劈三山”的招數硬擋,下一手就用左掌的“順水推舟”的陰柔掌力反擊,忽聽得冒川生道:“不成,不成!該先用坎水掌法的微步凌波消敵來勢!”郝中浩無暇思索,不自覺的立刻照冒川生的指點應敵,果然將雷震子帶過一邊,這才心中一震,想道:“幸虧他說得早,要不然以硬碰硬,雷震子的功力高我三成,這手腕豈不是給他斫斷了。”

兩人一分即合,又再交鋒,冒川生依著“開山結緣”的規矩,隨時指點,而且對郝中浩的指點,比對雷震子的還多,叫赴會的高手聽了,都佩服冒川生確有大宗師的氣度,非但一點也不偏袒本門弟子,而且還暗暗相助對方,即是郝中浩本人,亦是大力心折。

豈知冒川生別有妙用,他知道九宮八卦掌以正制奇,絕對能應付得了郝中浩的邪門掌法,而雷震子本身的功力又高於對方,那已是立於不敗之地,所可慮者是雷震子初遇這種掌法,未曾深悉其中奧妙,可能被對方陰陽掌法所迷,所以他不怕去指點郝浩,在指點郝中浩之時,亦即是令雷震子更領悟對方掌法的奧妙所在,好知所預防。而指點雷震子之處,都是關鍵所在,雷震子的掌法本就純熟之極,一經指點,那就更加變化無方了!

兩人各展平生所學,拆了將近百招,郝中浩雖然得冒川生指點較多,而且每一次指點都非常中肯,毫無虛假,但述是處在下風,不覺心中歎了口氣,託的跳出圈子,拱手說道:“雷師兄的掌法非我所能敵,多謝大宗師指點,我回島去一定再依大師的指點苦練。”郝中浩口服心服,從此永不敢再與武當派為敵,而他自己也確實因此得益不少。

兩人剛剛歸座,坐在第三排的一班人忽然魚貫而出,這一班人一律黑色衣冠,手持長劍,腰懸暗器囊,共有九人之多,走出來也各按著八卦方位,滿透著怪氣。

  正是:

名山處處妖邪到,接二接三起事端。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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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7:5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回 羽士魔頭 群邪朝法會 冰彈玉劍 天女上峨眉(1)

那為首的黑衣人撫劍一揖,朗聲說道:“素仰武當派的凡宮八卦掌奇妙無方,咱們有個小小的陣法,也是按著九宮八卦的循環之理所布,正好與貴派印證,求大宗師多多指點。”這幾人步出來時己是按著九宮八卦方位,將壇前的一眾武當弟子都暗暗圍著,為爵的話一說完,一聲呼咄,竟然不待冒川生允准,幾柄劍刷的就一齊出鞘,將十多名在壇前侍奉的武當派弟子,連同雷震子在內,部一齊圈在七中,為首那人劍訣一領,迎向就給了雷震子一劍!

座上各派英豪,無不失色,這幾人實是無禮之極,武當派弟子更是大怒,雙方更不交代客套的說話,立即掌來劍往,僻僻啪啪的亂打起來。被圍在陣中的武當弟子雖有多人,在數量上優勢,但那幾名黑衣人同進同退,首尾相連,此呼彼應,時而一字散開,時而四圍合擊,九人作戰,嚴如一體,武當派的弟子被圍在中,左沖有突,竟然沖不出三丈方圓之地。而且彼此擁擠,各自為戰,漸漸連手腳也施展不開。

唐經天看得暗暗心驚,想道:“這九宮八卦陣果然甚是奇妙。今天武當弟子只恐要吃大虧。”躊躇不決,是否要出手相救,只聽得冒川生微笑道: “韓重山與葉橫波留下的陣法果是高明,只是這陣法要配以暗器之力,門戶才能緊封,威力才能大顯,你們為何不用全力,只施展了一半?”唐經天心頭一震,原來冒川生所說的那韓、葉二人乃是夫婦,武功極高,暗器功夫尤其出神入化,與四川唐家齊名。他們是靈山派的長老,論起輩份,和冒川生同輩。三十年前,當雍正帝允幀還是四皇子之時,他們曾受允幀之聘。助允幀奪得帝位。事隔三十年,換了兩個皇帝(從雍正至乾隆。)靈山派的人從不在江湖露面,葉橫波與天葉散人也早已死了。大家都已淡忘,哪知靈山派還留下韓重山的陣法,今日竟然搬到峨嵋山來。

冒川生此言一出,那九個靈山派弟子和唐經天都是心中暗驚,靈山派弟子驚的是:祖師的陣法,三十年來從未用過,不知冒川生何以能窺破其中奧妙?唐經大驚的是:這九宮八卦陣不用暗器已是厲害非常,若用暗器,只恐武當弟子,個個都難逃劫運!

這時九宮八卦陣已越收越緊,九個黑衣人九口長劍交叉穿插,將武當弟子迫在一隅,毫無反攻之力。為首的黑衣人是靈山派的掌山門弟子葉天任,心中想道: “此來為的是把武當打個全軍皆墨,好給靈山派重新揚威立萬,看這情勢,不出一時三刻,我方便可大獲全勝,何必再用暗器殺傷,若然殺死了武當的弟子,激得冒川生出手,他雖然失了身份,咱們也是弄巧反拙。”於是答道: “大宗師指點得是,這陣勢碰著了極強的對手,自然該用暗器加強威力,一般的敵手,不用暗器他們也逃不出陣去。”這話說得極其自滿,簡直不把雷震子這一班武當門下放在眼內,雷震於大怒,長劍平胸,“刷” 的就是“怒濤卷空”,直刺葉天任的“風府穴”,葉天任邁前一步,並不反擊,自有兩旁的師弟,架開了雷震子的劍招,將他更迫進核心,葉天任大力得意,道:“先師九宮八卦陣不知還有何破綻,請冒老前輩指點。”

冒川生微微一笑,道:“你的陣勢威力,只用了一半,自然還是有破綻。嘿,雷震子,你走乾方,,凌一瓢,你走離方,奔坎位,避近攻遠,那就走出來了。“雷震子等人依著指點,不理近身之敵,各搶方位,左掌右劍,攻擊外圍堵截的敵人,九宮八卦陣按著陣勢轉動,一給敵人欺身掠過,其勢就不能回身反擊。雷震子等人方位搶得恰到好處,捨近攻遠,果然不過片刻,十多名武當弟子全都脫出包圍。

葉天任又羞又怒,因他有言在先,請冒川生指點,又聲明不用晴器,亦可困敵,所以冒川生三言兩語,指引門下脫出包圍,他亦是難以發作。只聽得冒川生又微笑道:“你這陣法,即算施用了暗器,也不一定困得住敵人,內中的破綻其實還多著哩!”靈山派九個弟子相顧失色,人人動怒,個個氣憤。

葉天任寒了面孔,冷冷說道:“那就請雷震子各位師兄再人陣中指教,有甚破綻,冒老前輩隨時指正。”座中各派高手雖然覺得靈山派這九個黑衣人太過無禮,被冒川生毫不留情的指摘,人人稱快,但亦覺得冒川生此言可能令雷震子等反招敗辱,唐經天亦是如此想法,心中暗道:“冒老前輩理該見好便收,這陣法縱有破綻,但靈山派的暗器非同小可,若雷震子等再入陣中,縱有指點,受傷恐是免不了的。”


冒川生端坐壇上,看了葉天任一眼,道:“何須適才那麼多人,要破你這陣法,只須一人便夠!”

葉天任面孔鐵青,一揖到地,道:“冒老前輩要親自指教,那真是我們三生有幸,敢不拜謝!”不但葉天任以為是冒川生想親自下場,座上群英也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想道:“若要以一人之力,破靈山派這九宮八卦陣,那確是非冒川生莫辦,但那不是大失身份了嗎?”

只見冒川生又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老朽哪還有這個興致,我叫我武當派的一個後輩與他們印證一下,看我的話說得對不是對?”此言一出,又是合座皆驚,大家都知道武當派的後輩人物之中,最強的便是雷震子,以雷震子本身的功力,以一敵一,恐怕還不是葉天任的對手,如何能破得了這九宮八卦陣、

唐經天亦是極為驚詫,想道:“若然是我陷在這九宮八卦陣中,他們不用暗器,我可以破。若然使出暗器,從八個方位齊向中央打來,那我仗著寶劍之力,大約僅能自保,更不要說破他的陣了。武當派的後輩中誰有那麼大的本領。”正自疑惑不已,忽聽得冒川生輕輕拍了一下手掌,殿堂後面環佩叮哨,人還未到,幽香先散,一股醉人的香味,直沖鼻觀,眾人目不轉晴,但見屏風後面,轉出來一個女子,身穿湖水色的衣裳,臉如新月,淺畫雙眉,小口如桃,眼珠微碧,只是這麼輕輕一盼,滿場鴉雀無聲,唐經天又驚雙喜,心頭卜卜亂跳!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冰川天女!唐經天雖然料到她一定會來,卻想不到她在這等場面之下出現。只見她向冒川生施了一禮,道:“伯伯,你要我破的就是這九宮八卦陣嗎?我可不願傷人。”冒川生道:“你放心好了,我自然會給他們醫治。”冰川天女道:“可是,恐怕也得小病個把月呢。”冰川天女絕世容顏,靈山派的九名弟子乍見她時,個個神迷心醉,幾乎沒人想起她就是來破陣的敵人。待聽得她和冒川生一問一答,竟然好似破陣那是必然之事,所顧慮的只是他們受傷或生病而已。這一下,頓時令得靈山派的九名弟子都起了同仇敵汽之心,葉天任長劍一揮,布好陣勢,憤然說道:“我們就是粉身碎骨,也只怨自己學藝不精,但刀劍無情,姑娘,你也得小心則個,若然一個失手,劃傷了你的顏容,這罪我們可擔待不起。”

九柄長劍,閃閃發光,葉天任這番話雖是憤激之言,卻也正是眾人心中所思,冰川天女吹彈得破的粉臉,只要被劍尖輕輕劃了一下,那就是大煞風景之事。可是在冒川生的跟前,有言在先,誰又敢出聲勸阻?

只見冰川天女傲然一笑,眼光一瞥,自然顯出一種高貴尊嚴的氣派,對葉天任的活競似不屑置答,輕移蓮步,一下就進入陣中,按陣勢應該是葉天任先出劍禦敵,葉天任一陣躊躇,見冰川天女雙手空空,他的劍舉了起來,想刺又不敢刺下。

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你膽怯麼?我是讓你們先運氣護身,要不然我一動手,你們就不止病個把月的。”靈山派的弟子一齊大怒,陣勢一轉,葉天任旁邊的兩個師弟繞了上來,憤然嚷道:“師兄,和她客氣作甚?”雙劍齊出,各按方位,左邊的黑衣人挽劍平削,使的招數是“雁落平沙” ,右邊的揮劍斜刺,用的招數是“玄鳥劃沙”,合成了一個極厲害的劍圈,封著了冰川天女左右兩方的退路,武當派的弟子,除了雷震子見過冰川天女的本領之外,餘人都是暗暗心驚,只恐這雙劍一劃,冰川天女的粉臉便得留下疤痕。

只見冰川天女嬌聲一笑,身形微晃,靈山派的九名弟子連看也未看得清楚,雙劍已刺了個空。陡然問,但聽得掙的一聲,冰川天女拔劍出鞘,寒光疾射,冷氣森森,葉天任連打三個寒哄,那兩個刺冰川天女的黑衣人功力較低,更是冷得牙關打戰,如墮冰谷。


葉天任叫道:“變陣散開,用暗青子招呼這個妖女!”九宮八卦陣本來是向裡收緊,這時驟的向外擴開,外圍旁觀的人紛紛走避,距離稍遠,冰魄寒光劍射出的冷氣,勉強可以抵受,葉大任一聲呼哨,八個方位,暗器齊飛,都向著中心站立的冰川天女疾射。冰川天女道了聲:“好!”雙指頻彈,將冰魄神彈似冰雹般的亂飛出去,那些較為細小的暗器,如梅花針、鐵蓮子,飛蝗石、袖箭、透骨釘之類,被冰彈一碰,立刻墮地,冰魄神彈一,散,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從空中灑下,破裂之後,那寒光冷氣,更是彌漫擴張,宛似從空中罩下一張無形的冰網。冰魄神彈是念青唐古拉山冰谷之中的萬載寒冰所煉,那勺寒之氣,刺體侵膚,比冰魄寒光劍還厲害得多,旁觀者功力悄低的都不禁顫抖,擠到外邊,靈山派的弟子首當其沖,更是禁受不起,有幾個己冷得渾身無力,癱在地上,

較大的暗器冰魄神彈碰它不落,冰川天女使用冰劍撥開,其中一件暗器,形如曲尺,帶著嗚嗚的怪嘯之聲,冰川天女覺得奇怪;用冰劍一撥,那暗器忽然跳了起來,一個迴旋,“直刺冰川天女酥胸,這一下怪異的來勢,冰川天女也不禁嚇了一跳,人叢中忽聽到有人叫道:“金剛指”。冰川天女熟習各派武器,對金剛指亦曾練過,急忙雙指一柑,將暗器柑住,兀是躍動不休。冰川天女回頭一瞥,只見唐經天正站在人叢之中向她微笑。再一看,只見葉天任雙眼通紅,雙手各扣著一件奇形暗器,正待發放。原來這暗器名為“回環鉤”,乃是韓重山當年賴以成名的暗器,可以斜飛轉折,碰物迴翔,惡毒無比。幸而葉天任功力與冰川天女相差甚遠,要不然用金剛指也柑它不住。

在這一照面之間,葉天任雙手齊揚,兩柄回環鉤都帶著怪嘯之聲盤旋飛出,冰川天女一手持劍,單憑左手的金剛指力,不能柑住兩柄回環鉤,那兩柄回環鉤來勢極急,左右盤旋,合成了一個圓孤,不論向哪方躲閃,都難免被鉤上的利刃所刺,在降高手,怵目驚心,都在想道:靈山派的武功倒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之處,但這暗器的古怪,卻是厲害非常,端的不在唐家之下。

正在大家屏息而觀之際,那兩柄回環鉤看看就要碰著冰川天女,忽見青衣閃動,裙帶飛揚,霎眼之間,大殿之中,忽然不見了冰川天女的影子,眾人正在錯愕,那兩柄回環鉤無人攔擋,竟然帶著鳴嗚的嘯聲,直向人叢之中飛來。眾人登時騷動,有的閃避,有的便想出手硬接,亂糟糟之際,忽見兩道鳥金光華騰空飛起,叮叮兩聲,那兩柄回環鉤忽然掉頭飛回,去勢如電,比剛才葉天任發出之時還要快速得多!

眾人又是大駭,這回環鉤盤旋飛出,力道極強,竟然給人用暗器打回。這份功力比雷震子葉天任等輩,高出何止十倍!那兩柄回環鉤掉頭之後,直飛如矢,竟然飛到了冒川生的講壇,座中許多高手本待尋覓那發暗器的人,但在這樣緊張的關頭,哪能分出心神旁觀。

但見冒川生微微一笑,揮袖一拂,那兩柄回環鉤又激射而出,飛得甚高,霎眼之時,便從眾人頭頂越過,射到大殿之外。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忽聽得葉天任慘叫一聲,跌倒地上,手顫腳抖,在地上滾轉,如中瘋魔。眾人眼睛驟然一亮,冰川天女身形又倏地重現,站在壇前。原來她適才躍至樑上,只因身法太快,眾人連看也看不清楚。她恨那葉天任太過歹毒,避過回環鉤後。隨手彈出一顆冰魄神彈,打中了時天任的太陽穴,那奇寒之氣隨著穴道直鑽心頭,葉天任如何抵受得住、

冒川生合什說道:“善哉,善哉!眾弟子趕快救人!”雷震子等一眾武當弟子早已伺候在旁,這時靈山派九個黑衣人個個都受冰魄神彈之傷,尤以葉天任傷得最重,雷震於急指揮同門將他們扛入後院禪居。殿中秩序剛剛恢復,忽聽得碟碟的怪笑之聲,從外傳來。

笑聲搖曳,震得大殿嗡嗡作響,眾人抬頭一看,只見頭上驟然飛起一片紅雲,自殿外一掠而入,從眾人頭上越過,落在壇前。原來是一個穿著紅衣的瘦長漢子,兩頰深陷,雙睛如火,頭發蓬亂,猙獰怕人。座中有一兩個較為年長的,喊出來道:“赤神子!”


赤神幹碟碟怪笑,對著冒川生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傲岸之極,突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下一摔,道:“你們在這裡比試武功,怎麼暗器匕到我的頭上來了。”哨哨兩聲,摔下的就是那兩柄回環鉤,跌在地上,裂成八片。眾人均吃了一驚,赤神子的指力之強,確已到了捏石如粉的地步。

冒川生道:“赤神道友,他們後輩的暗器,怎麼傷得了你,何必動氣?”赤神於“哼”了一聲,道:“你把那發暗器的後輩叫出來。”冒川生笑道:“他們此刻正在冷熱交作,待他們病好之後,你再到靈鷹山找雲靈子夫婦去吧。”雲靈子夫婦是靈山派的長老,亦是赤神於的好友。赤神子一聽,皺皺眉頭,朝地上一瞧,認出那是靈山派的獨門暗器回環鉤,他本來存心挑釁,一計不售,接著又冷笑一聲,左手一伸,雙指之間柑著兩支袖箭般長短的芒刺,道:“可不是靈山派的暗器了。”

唐經天一躍離座,叫道:“這是我發的天山神芒,你待怎樣?”原來唐經天剛才用天山神芒打飛葉天任的回環鉤,天山神芒嵌入鉤中,這時也到了赤神於手上,天山神芒堅逾金鐵,他捏之不斷。赤神子瞪了唐經天一眼,向冒川生稽首說道:“你開山結緣,盛會難逢,我也求你指點指點。”赤神子本意是想藉此與唐經天動手,但懾於冒川生的德尊望重,到底不敢過於放肄,所,以姑且照“結緣”的規矩,話明在先,然後好與唐經天比試。不意冒川生微微一笑,說道:“難得道友也來,”指點' 那是不敢當的,我叫我的侄女向你領教吧。冰娥,你就使一趟達摩劍法,向這位前輩請益吧。 ”

赤神子與冒川生同一輩份,冒川生此言,表面似是謙虛,實即仍是把他當做來“結緣”的一般後輩看待,赤神子勃然大怒,正待發作,只聽得冰川天女笑道:“這位前輩我己領教過多次了,我看他再苦練十年,下次再來,求你老人家結緣,也還未晚。”這說話即是說以赤神子現在的本領,連她也打不過。冒川生搖搖頭道:“你真是初出茅廬,不知滄海之大。” 此語似責似贊,赤神子氣得七竅生煙,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著冰川天女,呼的一掌拍下,喝道:“小妖女,看是誰要苦練十年。”唐經天手撫遊龍劍柄,躊躇未退,冒川生向他揮一揮手,笑道:“你也要來結緣嗎?這次未曾輪到你,你下去歇歇。”

唐經天退回原座,赤神子與冰川天女已在壇前交手,赤神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揚空一抓,一抓不中,立即變招,雙掌牽引,劃了半個圓弧,徐徐推出,只聽得“哎喲”一聲,有一個人已暈倒地上。座中離手,均是大吃一驚。

這赤神子的功夫怪異之極,雙掌通紅如血,原來他手掌上的皮膚都已剝去,連骨頭都忑了出來,這還不足駭人,更駭人的是,他掌挾勁風,熱呼呼的,竟似鼓風爐中噴出的一股熱風,圍在前面觀戰的人,功力稍低的都立感呼吸不舒,悶熱難受,有一個人竟因此暈倒。眾人被熱浪迫得不由自己的後退,冰川天女笑道:“黔驢之技,不過爾爾。”冰魄寒光劍陡的一揮,頓時寒光耀眼,冷風四射,那悶熱之氣,全被驅散。冷熱相消,眾人都覺精神一爽,又圍上前來,看他們交手。

只見赤神子狂呼疾搏,伊如一頭發了狂的野獸。他掌勢飄忽,出招如電,冰川天女身法雖是輕靈之極。仍然給他如影隨形,掌鋒總是不離要害。但他的掌勢雖是飄忽不定,卻也碰不著冰川天女的衣裳。眾人都不禁噴噴稱異。看來冰川天女似是暫處下風,但她劍隨身轉,每一招每一式都刺削得恰到好處,雙方鬥了一百來招,赤神子竟沒占到絲毫便宜。

冒川生面露笑容,一面看一面點首,忽而笑道:“兩人攻守均正。只是赤神道友的掌力還未發揮盡致;冰娥,你的戰法輕靈已是恰到好處,穩健也足防禦,只是劍學有如兵法,要講究出奇制勝,你的偏鋒變化,尚未盡達摩劍法的所長。”他隨即就兩人的掌法劍法,指點了幾招,講的都是最上乘的武功奧義,除了唐經天等有限幾人,餘人都是莫名其妙。

赤神子卻是又驚又怒,他和冒川生本是平輩,而今聽他的指點,竟是深通自己武功的竅要,而且兩邊指點,亦並無偏袒之處。因此赤神子雖恨冒川生當眾貶低他的身份,將他當作後輩來“結緣,'的人一樣看待,卻也做聲不得,冰川天女一經指點,出招越發精妙,真的是意在劍先,赤神子的後著也常被她料及,預先防禦。赤神子這一派的武功是越戰威力越強,掌力越來越重,赤神於曾與冰川天女交手數次,深知她的功力比自己尚遜一籌。這時已鬥到了將近兩百招,赤神於的掌力已發揮到盡處。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一股勁風,圍觀諸人,漸漸覺得熱風蓋過了冷氣,不約而同地又向後挪動。赤神子鬥到分際,忽地一聲獰笑,全身骨格格格作響,突然一躍而起,兩只蒲扇般的大手交叉斬下,周圍的數丈方圓之地,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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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羽士魔頭 群邪朝法會 冰彈玉劍 天女上峨眉(2)

唐經天也幾乎叫出聲來,忽見冰川天女柳腰一折,劍光霍地散開,頓覺寒潮匝地,冷氣彌空,冰川天女全身競似被包圍在一層輕絹薄霧之中,旁觀者心迷目眩,只有唐經天等有限幾人看得清楚。只見赤神子那股兇猛如挾風雷的掌勢,在冰魄寒光的阻隔之下,停了一停,不敢即行下撲,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赤神子的掌力將發未發之際,冰川天女一個踉蹌倒退,突然反手一劍,寒光驟起,竟然從赤神子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了入來,赤神子吃一驚,回掌護胸,只聽得刷的一劍,赤神子頭上的亂發已被削去了一大片。

唐經天又驚又喜,他深知赤神子功力高於冰川天女,一直為冰川天女提心,想不到她在臨危之際,先後使出兩招達魔劍法的怪招,一招“海上明霞”、一招“一葦渡江”,攻守聯成一氣,奇正相生,竟然把赤神子殺得連連後退,連唐經天也料不到她的劍法突然問精進如斯!原來冰川天女到了金光寺後,得冒川生的指點,更悟了達摩劍法的精髓,加以她不畏赤神子的掌心熱力,達摩劍法的奇招一出,恰恰成了赤神子的剋星。

赤神子哪甘敗在後輩後中,狂吼一聲,又聚了全身功力,連環運掌,勢如排山倒海。冰川天女踏著九宮八卦方位,不住後退,但每一劍都沉穩異常,暗消赤神子的攻勢,赤神子連發了二九一十八掌,雖然把冰川天女的劍光壓得只能防身,卻是未能取勝。赤神子心中煩躁,把內力全運到掌上,一招“排山運掌” 把冰川天女的護身劍光迫得搖晃不定,連寶劍也給震得離身,這掌力剛勁非常,眼看冰川天女就要毀在他雙掌之下!

眾人看得驚心動魄,禁不住嘩然大呼,卻忽地聽得赤神子一聲厲呼,撲倒地上,接著悶雷般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殿柱搖動,原來是赤神子驟然跌倒,掌力擊在地上,地面竟然裂成了兩道小坑。只聽得冒川生微微笑道:“冰娥,你還不向老前輩陪罪嗎?”赤神子一躍而起,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疾向殿外奔去,冰川天女還未出聲,他已經走得不見了。

原來以冰川天女的功力,本擋不住赤神子那一招畢生功力之所聚的“排山運掌”,但她曾得冒川生指點,深悉應付之方,趁著赤神子全力前撲之際,卻用達摩招式中的怪異身法,在問不容發的空隙,繞到赤神子身後,將七枚冰魄神彈,一齊打入赤神子的穴道,赤神子的全身功力都運在掌上,身上其他部份,全無防禦,即算是普通壯漢的一擊,他亦已禁受不起,何況是七枚冰魄神彈。

這一戰令得全場懾伏,有些想來挑釁的異派的妖邪,見冰川天女的玉劍冰彈,如此神異,自問武功遠及不上赤神子,都悄悄的縮在一角,不敢出頭。

秩序剛剛恢復,忽見大殿門口人影一閃,一個黃袍道士,搶了入來,也不見他奔跑作勢,卻是倏地就到了壇前,端的是迅捷無倫,冒川生本來盤膝端坐,這時也站了起來,顯見是不敢將來人當作後輩看待。眾人俱都驚訝,只見這道士相貌清灌,執著一支拂塵,飄飄然頗有仙風道骨之概,在座高手,面前相覷,無一人知道他的來歷,不解冒川生何以對他如此謙遜。那道士拂塵一揚,哈哈笑道:“冒老頭子,咱們也來結緣結緣!”拂塵一起,那千百根塵尾,根根堅立,有如鋼刺,冰川天女劍未歸鞘,那黃袍道士拂塵正待拂下,冰川天女身形一起,一劍就擋在中間,冒川生道:“冰娥退下。”只聽得錘鑼骼骼的一陣繁音密響,有如碎金夏玉,冰川天女的玉劍被他一拂,陡的反彈起來,那黃袍道士冷笑道:“好個漂亮的小妞妞,毀了你豈不可惜?你不是我的對手,冒老頭子、你還裝腔作勢的在壇上作什麼?”

人叢中唐經天飛身躍起,這一躍姿勢美妙之極,恰恰落在黃袍道士與冰川天女的中間,黃袍道士道:“上次饒你不死,你還敢來麼?”唐經天喝道:“黃石道人,休得無禮!冒老前輩豈能與你這廝動手,來,來,我和你結緣!”遊龍劍倏地的出鞘,一道白光,嚴如長虹掠過空際,黃石道人見識過這把遊龍劍的厲害,倒也不敢怠慢,拂塵一拂,唐經天的劍勢被他輕描淡寫地化開,黃石道人招數快極,一拂之後,更不換招,拂塵一側,將塵桿當作五行劍用,往上一迎,“嗎”的一聲,唐經天的遊龍劍也彈了起來,退後兩步。黃石道人一個盤龍繞步,拂塵又起,千絲萬縷,當頭罩下,唐經天早已使出大須彌劍式,劍光四下展開,護了全身,拂塵一掃,塵尾碰在劍上,叮叮嗎嗎,有如奏樂。黃石道人這一招用的乃是柔功,塵尾毫不受力,遊龍寶劍雖利,卻無一根削斷。唐經天吃了一驚,黃石道人旋風般地從他身旁掠過,拂塵一起,竟要奔上講壇,徑取中原公認的武林第一高手冒川生!


本來以唐經天的武功,雖非黃石道人之敵,也可以擋得三五十招,只是黃石道人一生苦練,立下宏願要為腔順派重振聲威,他哪肯耗費精力與唐經天過招?所以開首三招,便用威力絕大的殺手,迫得唐經天全取守勢,這樣自然顧不及攔阻他。

唐經天吃了一驚,出劍攔阻,已來不及。他雖然明知黃石道人絕不能傷害得了冒川生,但只要他迫得冒川生動手,能在十招之內不敗的話,中原武林的面子便將丟盡,這“開山結緣”的盛會,也將被破壞無遺了。

只見寒光一閃,冰川天女已搶到壇前,一招“飛瀑流泉”,劍光飛灑,宛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灑下來,這正是她父母合創的冰川劍法中最厲害的一招,黃石道人也不由得打了個寒噗,拂塵竟被擋住。黃石道人大怒,喝道:“你這女娃兒也找死麼?”拂塵一縮,冰川天女收勢不及,冰魄寒光劍堪堪刺到黃石道人的胸前,忽覺手中一緊,一股大力直往外拉。原來黃石道人的拂塵能柔能剛,故意讓冰川天女的玉劍攻入內圍,招數用老,力道已成強彎之未之際,拂塵一繞,用柔勁纏著冰川天女的玉劍,再用陽剛之力緊迫,一柔一則,兩股力道牽引,冰川大女禁受不住,冰魄寒光劍幾乎就要脫手飛去!

忽聽得掙然一聲,冰川天女驟感輕松,原來是唐經天已然趕上,遊龍寶劍直刺黃石道人的背心,黃石道人的內功雖然已練到一流境界,尋常刀劍傷害不了,但遊龍劍是天山派的鎮山之寶,黃石道人可不敢硬接一劍,迫得將對冰川天女的殺手撤了回來,以塵桿架開唐經天的寶劍。冰川天女身法何等快捷,劍鋒一指,連抖三下,一招三式,連刺黃石道人的三處穴道,黃石道人武功確是奧妙無比,只見他身形一矮,長袖一拂,滴溜溜的一個轉身,把冰川天女的一招三式,或擋或避,全都化解開去,而且在轉身之際,反手一拂,還把唐經天也迫得倒退兩步!

前來挑釁的各異派妖邪大聲喝采,各正派的高手也禁不住驚然震驚。哪知黃石道人道卻是有苦說不出來,表面看來,他似輕描淡寫,毫不費力的一舉便將冰川天女與唐經天的攻勢全都化解,其實那一下卻是危險非常。只因冰川天女與唐經天聯手對敵的次數未多,尚未曾配合得妙到毫巔,要不然他縱能解開冰川天女的突襲,也避不了唐經大的殺手。

三人在壇前惡戰,霎忽之間就鬥了三五十招,冰川天女與唐經天漸漸心意相通,或此攻彼守,或雙劍聯攻,無不收發自如,有如流水行雲,毫無阻滯。冰川大女的劍法以輕靈奇詭見長,唐經大的劍法則走沉穩凝練的路於,兩人都是最上乘的劍法,正好相輔相成。黃石道人功力雖比他們高得多,並以數十年潛心苦練的怪異功夫應敵,仍然佔不上半點便宜,而且漸漸有被迫處下風之勢。旁人雖然還未看得出來,黃石道人卻是自己知道,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唐經天與冰川天女聯劍合攻,漸漸將黃石道人的凶焰壓住,唐經天定了心神,偷看冰川天女:只見她似喜如慎,如怨如怒,唐經天心魄一蕩,想道:“這場盛會之後,但願她肯聽我細訴心曲。”高手比拼,哪容分神,黃石道人一抖拂塵,趁著唐經天稍為鬆懈之際,立刻連下殺手,冰川天女急忙出劍消解、但已被黃石道人反搶先手,再鬥到三十招之後,兩方才扳成平局。

唐經天知道此戰關系重大,再也不敢分神大意,展開大須彌劍式,把遊龍寶劍化成一座光幢,將冰川大女一併護住,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中最奧妙的劍式,只守不攻,威力強了一倍,端的是風雨不透,饒是黃石道人的拂塵逢隙即人,也自攻不進去。冰川天女有唐經天防護,可以全力進攻,劍法越發凌厲。這一場惡戰,雙方都以最上乘的武功劍法比拼,在場高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個個都看得定了神,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拂塵柔韌,碰擊無聲,大殿之中,但聽得劍風颯然,人影來往,靜得連喘息之聲。都可以聽得見,若非身在殿中,真不知此間有如此激戰。

正在四座凝神之際,門外忽然一陣騷動,但聽得嘻嘻哈哈的怪笑之聲,此起彼落,不斷傳來。唐經天心中一驚,知道定是金世遺前來搗蛋,可是大敵當前,那容得他分心旁驚。


座中一眾高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怪事轉移了目光,不約而同的個個回頭,但見十多名武當道士,一跳一跳的湧入殿中,個個裂開嘴巴,怪笑不已。雷震子勃然大怒,在壇前稽首稟告冒川生道:“昨晚那瘋丐又來搗亂了,結緣盛會,豈容他來侮辱,求祖師示下。”雷震子恨極金世遺,急怒當頭,卻也不想一想以冒川生的身份,怎能與金世遺一般見識,與他動手。

霎眼之間,那些武當道士一跳一跳的都湧入殿中,後面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裳,卻故意撕裂了幾處,這少年手持鐵拐,左邊一攔,右邊一擺,原來這群道士竟是被金世遺好像趕鴨子一樣趕進來的。座中高手都耳聞“毒手瘋丐”之名,驟然見他如此這般的出現,都不禁駭然。金世遺哈哈笑道:“好熱鬧呀好熱鬧!”正想說道:“我也來結緣結緣。”忽見冒川生面色一沉,一搖頭,將一串念珠甩出,念珠在空中飛散,突然間怪笑之聲頓止,殿中靜得可怕,忽地聽得有人怪叫道:“好熱鬧呀,我也來結緣結緣!”掙掙數聲響過,一條人影飛撲上壇,竟然向冒串生偷襲,冰串大女急忙捨了黃石道人,上前攔擋。

只聽得叮當一聲,寒光四散,冰川天女的玉劍幾乎把持不住,手臂一陣酸麻,牽動得肋骨都隱隱作痛。這人來得太快,冰川天女初時還以為是金世遺前來胡鬧,甚為惱怒,但這一劍仍然未用全力,一照面後,只見這人披頭散發,竟是個乾瘦得像一根枯竹的漢子,形貌比金世遺扮麻瘋時還要難看。冰串天女大吃一驚,這怪人的功力不但比金世遺高的多,即連黃石道人也似乎比他不上。

座中的謝雲真也是大吃一驚,這怪人正是她前晚所見割了許多武當道士舌頭的那個怪人。只聽得冒川生緩緩說道:“洞冥道友,四十年前舊事,你還未忘懷嗎?”此言一出,座中上五十歲的人都吃了一驚,原來四十年前,昆侖山枯竹洞有一個修士名叫洞冥子,練成一身邪異的功夫,專與正派中人為難,那時冒川生方在壯年,火氣未斂,聽同道中人說起此事,立即上昆侖!去找他比試,激鬥半日,將他打敗,當下迫他立誓,永不許他在江湖行走,這才將他釋放,四十年來,他毫無消息,江湖上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想不到他卻在冒川生第三屆開山結緣的首日突然出現,不問可知,乃是前來挑釁。在座高手都不禁心頭震驚,論起年齡,這洞冥子該與冒川生不相上下,而今看來,不過還似四十多歲的樣子,武林中只有最上乘內功的人,有意修持,才能駐顏不老,眾高手不約而同的心中想道:“這洞冥子修練了四十年復出江湖,若非他有製勝的把握,焉敢出來?只恐他的武功比冒川生還要練得高了。”

洞冥子碟碟怪笑,道:“冒川生,你而今已成一代宗師,我還是個囚徒,這豈非太不公道?我要向你求情,你到底還許不許我在江湖行走?”冒川生道:“四十年問,星移物換,滄海尚有變為桑田,人事更多變化。你的誓言,守是不守,那自然是隨你心意了。”冒川生這番說話的意思,即是說約束可以隨著人事的變更,你若自問已經改邪歸正,那自然不必再守誓言,洞冥子一時間悟不出他的話意,又冷笑道:“當時你以武力迫我自囚,而今我二次出山,自己也不知配不配在江湖行走,少不得還要向你領教一番。”冒川生微笑道:“江湖之上豈是只憑武功?”洞冥子嘿嘿冷笑,叫道:“我當日在掌上輸了給你,今日只知道要在掌上討回來!”飛身一躍,再行撲擊,冰川天女早已扣好七枚冰彈,洞冥子身形一起,她的七枚冰彈亦已同時射出,洞冥子叫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十指齊彈,那些冰魄神彈,都給他彈破,寒光冷氣,化為霧網,洞冥子連乞嗤也不打一個,伸開手指,向冰川天女就是一抓。

  正是:

四十年來懷宿怨,要將鐵掌鬥宗師。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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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妄動無明 玄功消一旦 安排有道 衣缽得真傳(1)

七枚冰魄神彈同時出手,洞冥於竟然若無其事,冰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洞冥子一躍而起,五指如鉤,朝著冰川天女的面門,便是一抓。洞冥子一身黑色衣裳,身形起處,如一縷黑煙,倏忽滾至,他十指都長著極長的指甲,這一爪抓下,莫說給他抓破面門,只要在冰川天女吹彈得破的粉臉上著了一下,這後果便是不堪想像。

金世遺滿腔憤氣,本想到會上胡鬧•一場,他用碎石將十多個在外面輪值的武當道士打了笑穴和麻癢人,像趕鴨子一樣趕入會場,正在洋洋得意,不料冒川生將一串念珠甩了出來,只是一舉手之間,就破了金世遺的打穴法,使那十多個武當道士立時恢復常態。毒龍尊者的點穴法獨創一家,金世遺曾以此打敗不少強敵,自以為天下無人能破,哪知與唐經天幾次交手之後,這碎石打穴的功夫已被唐經天識破,雖然尚未能克制他,但已知道了解法,昨天唐經天替雷震子等人解穴,金世遺後來知道。心中已是一震,而今見冒川生不費吹灰之力,彈指之間同時解了多個人的穴道,這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聽那念珠破穴之聲,金世遺自忖,若然打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能抵擋,幸而冒川生只是替門下弟於解穴,並不與他為難,金世遺不由得心頭氣餒。驕氣大斂,但轉眼一瞥,見唐經天與冰川天女聯劍對付黃石道人,金世遺心頭又如打破了五味瓶子,又酸又苦,極不舒服,正待悄然退出,忽見洞冥子突然飛入,人在半空,就彈開了冒川生的幾粒念珠,接著竟然對冰川天女連施殺手。這時洞冥子的長爪看看就要抓到冰川天女臉上,金世遺即算對唐經天有多大恨意,這時亦焉能不救?

但見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冰川天女霍地一個鳳點頭。反劍一削,洞冥子這一爪抓她不住,大出意料之外,身形一晃,左手一伸,連環又抓,金世遺大喝一聲,旋風般的殺了進來,鐵拐當頭砸下,洞冥子伸手一抓,恰恰抓著杖頭,這一交手,兩人都以上乘的內功相拼,金世遺身不由己的被他拖了兩步。冰川天女見勢不妙喇的一劍,刺洞冥子頸椎的“天柱穴”,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哪知洞冥子武功已臻化境,竟不回頭,隨手一抖,將金世遺的鐵拐抖了起來,哨的一聲,彈開了冰川天女的玉劍,右掌接著伸出,在鐵杖上一按,獰笑叫道:“狂妄小子,叫你知道厲害!”洞冥子單掌之力,金世遺己感不支,這時被他左掌一送,右掌一拍,鐵拐竟然內彎,金世遺虎口流血,冰川夭女大驚,運劍如風,刷,刷,刷,一連三劍!

洞冥子哈哈大笑,右掌仍然按在拐上,左手抓著金世遺的杖頭自左至右轉了一個圓圈,冰川天女的劍刺得快,他的拐也轉得快,金世遺雙手抓牢鐵拐,被他拖得打圈疾轉,座上諸人都看得眼花綴亂,但見鐵拐盤旋,人影飛舞,洞冥子與金世遺各在鐵拐一端,漸漸連哪個是洞冥子哪個是金世遺也分辨不出來。冰川天女一連三劍都砍在鐵拐中間,眼見人影越轉越疾,誠恐誤傷了金世遺,第四劍不敢刺出。忽聽得金世遺怪笑一聲,身形騰空飛起,冰川天女吃了一驚,只見洞冥子仍然持著鐵拐一端,金世遺卻騎在鐵拐上,忽地“呸”一聲,吐出一口唾涎,隱隱雜著嗤嗤的飛針破空之聲,冰川天女趕忙移形換位,反身一劍,一招“倒掛天虹”,疾刺洞冥子背心的“夭樞穴”!

金世遺本來已被洞冥子完全制住,這一下變化,卻是大出洞冥子意料之外,但他練有上乘的閉穴功夫,卻也並不懼怕金世遺的暗器。冰川大女的劍招來得快,洞冥子無暇發放金世遺,轉身一拂油先解開冰川天女的劍勢,三人出手都是迅逾飄風,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冰川大女被他一拂,立即引劍便退,洞冥於未及轉身,只覺頸項滑膩膩的,似是被金世遺的唾涎沾上,心中大怒,反乎一揮,鐵拐飛起,金世遺在半空一個筋斗,頭下腳上,雙手一按,握緊鐵拐,大聲叫道:“刺他風府穴、漩礬穴,礬穴、潛清穴!池中了我的暗器,毒氣就要發作了!”

洞冥子的內功已練到一流境界,雖然還未練成金剛不壞之軀,但已是百邪不侵,更兼他閉了全身穴道,毒氣更難潛入,所以對金世遺的話,初時還不以為意,不料擋了冰川大女幾招之後,忽黨風府穴、漩現穴、潛精穴三處隱隱發麻,果然是毒氣循著血管內攻心肺的徵兆,不由得又驚又怒。

原來金世遺適才所用的暗器乃是天下至毒的暗器。蛇島有一種怪蛇,名為“金角神蛇”,蛇頭微凸若角,毒性最大,金世遺的飛針便是這種“金角神蛇”的涎所練過的。金世遺在練這種暗器之時,先服下特製的解藥,讓這種蛇咬過幾次,因而身體自然產生了一種抗毒素,他把飛針含在口中,亦是無害。但別人若給打中穴道,除非確已練到金剛不壞之軀,否則毒針見血,毒氣即侵,閉了穴道,仍是無法防禦,這種毒計亦分幾種,以前唐經天唐賽花所中的是毒性較輕,慢慢發作的。而今洞冥子所中的三支毒針,卻是毒性最強,立即便要發作的毒針。

洞冥子忽黨風府穴、漩礬穴、潛精穴三處隱隱發麻,又驚又怒。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金世遺雙手按著鐵拐,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又已落到地上。哈哈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要向冒老前輩請教,呸,你配麼、還是我和你結緣結緣吧!”“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乃是洞冥子適才譏笑冰川天女的活語,而今金世遺也用來嘲笑他,一來是討好冰川天女,替她出一口氣;二來是有意激動洞冥子的怒火,令毒氣發作得更快。


洞冥子當然知道他的用意,吸了口氣,默運玄功,一聲不響地又擋開了冰川天女的連環三劍,金世遺冷笑道:“我這暗器,天下無人能解,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爺爺,我看在新收的灰孫子的臉上,或許能饒你性命。”洞冥子怪眼一翻,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輩,教你知道我的厲害。”長袖一拂,把冰川天女拂開,忽地呼呼兩掌,向金世遺疾劈,掌勢有如排山倒海、金世遺笑道:“你動了真力,死得更快!”卻也不敢怠慢,橫拐一擋,拐杖又給他拿著。金世遺適才冒了性命之險,用“天魔解體”的怪招才能脫身,這時不敢被他拋轉,仗一被他拿著,立即用於斤墜的功夫定住身形,同時運勁外奪,冰川天女一抖玉劍,走偏鋒疾上,連環出劍,又刺他那三處中了毒針的道穴,只聽得“嚏”的.一聲,鐵拐忽然分開,金世遺手中拿著一“把鐵劍,原來他這把鐵劍乃是藏在拐中的。洞冥子拿著鐵拐的外殼,架開冰川大女的寶劍,金世遺的鐵劍也是一件寶物,橫研直刺,招數怪異無論,揮動之際,隱隱有股毒蛇的腥味,洞冥子將鐵拐一擲,忽然向地一倒,盤膝坐在地上。展開雙掌,力擋冰川天女和金世遺的圍攻。

這時,金世遺左手持拐,右手持劍,攻勢越發凌厲,洞冥子端坐地上,身子動也不動,只憑雙掌的伸縮擒拿之勢,力敵三般兵器,看來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金世遺又不斷的出言譏笑,要激他怒火攻心。洞冥子拆了二三十招,黑氣已漸漸透出華蓋。冰川天女心地仁慈,念他終是前輩,有些不忍,見金世遺不斷的施展殺手,叫道,“讓他走吧。”洞冥子怪眼一翻,喝道:“誰要你讓,你要走也不能呢!”金世遺笑道:“你瞧,他自己要向閻羅王報到,誰阻得來?”掄起鐵拐,又重重的當頭敲下。冰川天女轉眼一瞥,只見唐經天在另一邊戰黃石道人,黃石道人轉守為攻,那柄拂塵宛如玉龍夭矯,在劍光籠罩之下,不住價的覓隙強攻,唐經天仗著大須彌劍式,僅能自保,就在冰川天女一瞥之間,他已接連遇了幾次險招。

冰川天女見唐經天迭遇險招,不由得大為著急,心中想道:“洞冥子已受重傷,料金世遺對付得了。”反身一躍,收劍跳出圈子,忽覺洞冥子雙掌似有一股牽引之力,幾乎擺脫不開,但適值其時,金世遺又是一拐打下,冰川天女用力向外一架,長劍撤了出來,心中驚疑不定。但見唐經天正被黃石道人攻得手忙腳亂,無暇思索,玉劍一挺,飛身一掠,立即上去刺黃石道人的背心,解了唐經天之困。

  兩人再度聯劍,不過三十招。又搶了上風,把黃石道人迫得轉攻為守。雙劍縱橫,正在殺得痛快,唐經大忽然眉頭一皺,低聲說道:“冰娥姐姐,你快去助那瘋丐不必理我。”

原來這時金世遺已碰到了性命的危險。冰川天女和他聯手對付洞冥於之時,還不覺什麼,冰川天女一去,但覺洞冥子的掌力越來越強,金世遺拐劍兼施,看似攻勢極為凌厲,但已被他的掌力膠著,三十招過後,竟是漸漸施展不開。掄拐轉劍之時,都要非常用力。金世遺又驚又急,用力外奪,洞冥子忽然改守為攻,雙掌翻飛,雖然坐在地上,掌力所及,周圍丈餘方圓之地,都己被他封住,金世遺的鐵拐鐵劍就似陷入了泥沼之中,只能勉強揮動,想排齊出來脫身而走,已是不能。金世遺也曾連噴兩次毒針,但這時洞冥子旱有防備,焉能再給他毒針射中、他毒針一掃,就被掌風震成粉屑,非但不能解困,反而因為分了分心,更被洞冥子的掌力所吸,看看就要被他牽進內圈。金世遺心中明白,洞冥子是在消耗他的內家真力,如此下去,再過三十招,自己便要氣衰力竭,那時縱然不死,也要變成廢人。可是對方的掌力越來越強,又迫得自己非要使用內家真力相拒不可。正在苦苦撐持之際,洞冥於忽地厲聲叫道:“狂妄小輩,如今知道了我的厲害麼?”雙掌一翻一覆打了一個圈圈,金世遺的鐵拐鐵劍都已被他抓著,這時忽聽得冰川天女叫道,“不,咱們先收拾了這個妖道再去助他。”原來冰川天女還未看出金世遺的危險,一心想打敗黃石道人再合力去助金世遺。她這話是答覆唐經天的。金世遺聽了,卻如利箭穿心,氣憤悲酸,心中想道:“我一心助你,你卻只顧那個小子。”心中悲痛,鬥志消失,被洞冥子內力所吸,更是抵擋不住,看看就要仆倒。 、忽又聽得唐經天叫道:“不,先救他!”只見赤色光華疾閃,怪骼兩聲,兩枝天山神芒被洞冥子抖起鐵拐打飛,但如此一來,金世遺所受的壓力減了幾分,身形重新恢復穩定。金世遺心中大愧,但鬥意又增,拼了全力再和洞冥於相持。但唐經天的天山神芒雖然厲害,對洞冥子卻只有威脅之功,不能致他死命。金世遺的鐵拐鐵劍被對方抓住,欲攻不能,要放手也不行,內力被迫得消耗更甚。

唐經天見勢不妙,突然轉守為攻,從大須彌劍式一變而為追風劍法,嚴如雷霆疾發,怒潮奔騰,黃石道人迫得退後兩步,暫避鋒芒,唐經天反身一躍,遊龍劍凌空下刺,有如鷹隼穿林,向洞冥於頸項揮去。他以退為進,攻勢一發即走,在一招之內,擺脫了黃石道人的羈絆,便立即轉攻洞冥子,端的是迅捷之極,美妙非常。幾乎同在這一瞬間,冰川天女也飛身掠起,手中玉劍化成了一道寒光,也刺向洞冥子的背心。原來她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危險,與唐經天抱著一樣的心思,同來援救。

洞冥子本事再大,也難擋唐經天等三個人的同時攻擊,只見在劍光人影之中,洞冥子驟然站起,將金世遺一推,鐵拐鐵劍一齊反彈,與冰川天女的玉劍碰個正著,掙鋅聲響,一齊蕩開,先化解了冰川天女攻他後心要穴的劍招,唐經天的追風劍法何等迅疾,趁著他推拐擋劍的空隙,刷的一劍,改抹為削,直欺到身前。洞冥子雙掌方出,撤掌已來不及,饒是他閃避得快,肩頭上也己著了一劍。但唐經天被他反掌一帶,亦是身不由己的向前撲了幾步。這一招,雙方幾乎是同時發動,唐經天的寶劍先到,洞冥子的掌力未得發揮,唐經天這才不致於給他震倒;但唐經大因避他掌力,這一招攻勢也未使足,要不然洞冥子的琵琶骨只怕也要被遊龍劍刺穿。

洞冥子先中暗器,後遭劍傷,強運玄功,閉住了全身穴道,不但止住了毒氣內侵,也止住了鮮血外流。他這派的內功雖非正宗的內功可比,卻另有其神妙之處,正宗的內功,在受了重傷之後,講究的是運氣自保,忌戒用力,他這派的內功卻是以全身精力貫注在受傷之處,等於築堤防禦洪水一樣。在洪水未攻破堤防之前,一無異狀,嚴如常人,一樣可以撲擊攻敵。但正宗的內功,自己療傷之後,並不影響本身元氣,等如治水中的“疏導”之法,將毒氣渲洩,便可無礙。他這派的內功,等如治水中的“堵塞”之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時間一久,精力渙散,便等如給洪水攻破堤防,不死亦成廢入,就算即時可以取勝,因全身精血被耗,將來最少也要減十年功力。

金世遺與冰川天女不知洞冥子的內功另有怪異之處,見他受傷之後,居然一躍即起,又施撲擊,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大是驚異。洞冥子恨極金世遺,他知道此際在敵方三人之中,金世遺因適才消耗真力過多,己是最弱的一環,所以一躍而起,乘著唐經天身形未定,未及回援之際,呼的一掌,就想把金世遺斃於掌下!


這一掌勢挾千鈞,金世遺左拐迎擊,右劍護胸,情知抵擋不了,只不過稍盡人事,希望少受損傷而已;就在這問不容發之際,只見寒光疾閃,冰川天女攔在金世遺的面前,一招“雪擁藍關”,劍勢自左向右,劃了半個圓弧。這一劍半守半攻,本是極其精妙的招數,但洞冥子這一掌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冰川大女被他的掌力一沖,但聽得呼的一聲,身形已飛了起來,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斗,這還是她閃避得快,以絕頂的輕功一沾掌力即飛身而起,要不然,若給洞冥子的掌力打實,冰川天女也兔不了劍折身亡。

洞冥子被她一擋,衣袖給割去了半截,掌勢自是稍受延阻。金世遺鐵拐一招“駕乘六龍”攔腰橫掃,洞冥子左掌一劈,碰個正著,但聽得轟的一聲,金世遺的鐵拐脫手飛出,彎成了了個弓形,洞冥子的左掌腕骨亦碎了兩很,吊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洞冥於反掌穿胸直進,手指一彈,將金世遺的鐵拐彈開,掌風颯然,看看就要“印”到金世遺胸口要穴。

洞冥子正待施展殺手,猛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原來是唐經大的遊龍劍已然刺到,洞冥子迫得轉身發掌,但他還是不肯錯過機會,雖然為了應付唐經天,不能對金世遺施展殺手,但轉身之際,仍用陰毒的手法,伸長了指甲,中食二指已在金世遺的胸口一劃而過!

正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唐經天進擊洞冥子,黃石道人亦已如影附形,跟蹤追到,冰川天女人未落地,立即發聲叫道:“留心後面!”跟著柳腰一折,也搶著向黃石道人的後心出劍。這幾下子的動作快如電光石火,但見黃石道人拂塵一起,唐經大腳步一個踉蹌,斜扑出去,洞冥子飛身疾掠,左手一招“手揮五弦”,五根長指甲都在唐經大的背心劃過,發出輕微的痤鑲之聲,唐經天的衣服已給他撕開了幾條破片!

只聽得“刷”的一聲,唐經夭腳跟未定,反手便是一劍。洞冥於心中一凜,以他和黃石道人夾攻之力,居然給唐經天閃了開去,已是大出意外,他那五指一劃,乃是最陰狠毒辣的“神魔抓法”明知已劃破了唐經大的衣裳,按說應該把他的背心皮肉抓破,令他穴道的經脈碎斷,但唐經夭竟然面色如常,半點血珠也沒有濺出!

洞冥子左手腕骨斷了兩根,急切之間不能用力,只能用右掌之力,一連化解了唐經天的三招攻勢。這時,只見冰川天女也已與黃石道人戰在一起。

冰川天女劍法雖然精妙,氣力卻是遠遠不如黃石道人,七招一過,香汗淋漓,唐經天獨戰洞冥子,更是吃力。激戰中唐經天回頭一看,只見黃石道人將拂塵散開,有如一張漁網,罩著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緊緊向內收束。唐經天深知他的拂塵厲害,冰川天女仗寶劍護全身,拂塵千絲萬縷,只要被一根塵絲透過劍光,那便是刺穴攻心之禍,這時冰川天女的劍光已被他愈壓愈縮,僅僅能護著頭面與心胸各處要害了。唐經天心內吃驚,急忙叫道:“咱們快聯在一起。”一分心,幾乎吃了洞冥子一掌。唐經大連展追風劍法,奮力強攻,仍然被他掌力膠著,沖出兩步,反被迫退三步。冰川天女全身在“塵網”威脅之下,更是脫不了身。

金世遺喘息未定,拾起鐵拐,那支鐵拐被洞冥子拗彎,已似一張鐵弓,金世遺奮力一扯,又將它扯直,飛身一起,鐵拐點打黃石道人背心的“大柱穴”。黃石道人反手一拂,金世遺這一招卻是虛招,鐵拐向旁一戳,在地上一點,身形在半空一轉,“呸”的一口濃痰,又向洞冥子吐出,洞冥子大怒,卻亦怕他的痰內藏有暗器,揚袖一拂,蕩起勁風,將他的痰涎吹開。


高手比鬥,所爭的只是瞬息的時機,金世遺連施奇襲,迫得黃石道人與洞冥幹都要分神對付,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已趁著這瞬息之間的空隙,劍光驟長,突出包圍,會在一起。

冰川天女居中,唐經天與金世遺各在一邊,形成了三入聯手對付兩派的宗師,形勢稍穩。金世遺接了黃石道人兩招,百忙中偷看冰川天女,只見冰川天女臉泛紅潮,也正在看著唐經天,那眼光中充滿關懷感激與愛憐,眼光停在唐經天被洞冥子抓破衣裳的所在,低聲問道:“沒礙事麼?”唐經天道:“你放心吧,我沒受傷。”說話之間,連擋開了洞冥子的三招攻勢。激戰之中,他二人竟是蜜意柔情,互相關注。冰川天女除了留神敵人的攻勢,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唐經天,她一點也不知道金世遺也正在激戰之中,偷眼看她。

金世遺心內一酸,想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份!”又想道:“唐經天中了洞冥子一抓,居然毫未受傷,呀,我憑什麼與他爭強賭勝?”自卑之感,油然而生,他卻不知唐經天身上穿有傅青主當年送給他母親的護身寶甲。金世遺被洞冥子抓傷之處,全仗他用真氣護著,這時思潮紛亂,傷處隱隱麻痛,金世遺暗叫“'不好。”趕忙再定神運氣時,洞冥子已看出破綻,忽地一掌向他胸口掃去!

金世遺的鐵劍正被黃石道人的拂塵拂過一邊,門戶大開,洞冥子那一掌當胸劈入,實是無可抵禦。掌風人影之中,忽見唐經天搶快一步,“砰”的一掌擊中金世遺腰胯,金世遺身軀騰空飛起,這一下不但大出眾人意外,連金世遺也莫知用意,還以為是唐經天乘機偷下毒手,心中還未罵出,忽覺身子被一股力道所推,如水激射,竟然暗合著自己平素所用的輕功飛掠之勢。這一瞬間,金世遺頓然醒悟,原來是唐經天用最上乘的借力送力的功夫救了自己!唐經天這一掌的力道真是恰到好處,表面看來,打得甚為兇猛,其實對金世遺卻是毫無傷害,而且令金世遺飛掠之勢更其迅疾自然。本來唐經天還未用得如此精妙,只因他與金世遺曾交手數次,熟識他的輕功路數,而藉力送力又正是天山派的內功絕技,故此冒險一試,立見奇效。

洞冥子是前輩高手,唐經天一掌拍出,他可是立即便看出了唐經天的手法,洞冥子端的狠毒之極,左手一擺,五很長指甲忽然脫肉飛出,密射唐經天的面上雙睛。冰川天女急忙橫劍擋開,洞冥子一聲怪嘯,身子騰空,緊躡金世遺背後。他這一下怪異的手法,耗損了不少精血,用意就在聲東擊西,將唐經天與冰川天女阻止,而他卻就在這瞬息之間,追到金世遺的背

金世遺去勢極速,從殿中眾人頭上飛過,眾人紛紛閃避,只見他一個筋斗翻了下來,已到了大殿的階下。洞冥子的輕功也確是高明之極,如箭離弦,金世遺剛剛落地,他也飛到了金世遺的頭頂,入在半空,就似巨鷹撲下,雙掌齊發,碎擊金世遺的頂心。他恨極了金世遺用暗器傷他,心想日後自己反正要成廢人,這一下竟是將全身所有的精力都運在掌心,凌空下擊,比前兩次更為兇猛,座中除了冒川生之外,即算唐經天與冰川天女合力抵擋,也擋不住,更不要說已是筋疲力竭,受傷之後的金世遺了。

就在全世遺的性命懸於俄傾,幹鈞一發之時,忽聽得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笑道:“誼友幹嘛生這樣大的氣呀!”洞冥子身軀一震,雙掌下擊,竟然打歪。眾人眼前一花,只見一個中年美婦,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兩人身邊,長袖輕輕一拂,洞冥子忽地一聲厲叫,僕到地上,又立刻翻起,盤膝跌坐。金世遺飛奔出殿,那中年美婦“噫”了一聲,似是想追出去,眼光一轉,看見洞冥子端坐地上,他那滿頭蓬亂的頭發,本來是烏黑得光可鑒人,這一瞬間,卻忽地變得根恨灰白,面上現出無數皺紋。洞冥子的外貌本來似個中年壯漢,只在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極其衰弱、奄奄一息的老人。那中年美婦也似頗感意外,又歎了一聲,緩緩走到洞冥子身邊,看了一眼,隨即合什說道:“罪過,罪過!道友,你好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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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妄動無明 玄功消一旦 安排有道 衣缽得真傳(2)

洞冥子嘴角肌肉抽搐,隱約現出一種詭異的笑容,眼睛微張,籲氣說道:“折在你的手上,總算值得了。”眼皮一翻,垂首胸臆,看情形競是死了。

這一下當真是全場震駭,以洞冥子那拼了全身精力的臨死一擊,即算冒川生親自出手,也不過僅能化解,而這婦人衣袖一拂,卻就能致他於死,神奇之處,確是令人難以思議!這時,唐經大剛剛追到,他本來是來救金世遺的,哪知在這瞬息之間,已發生許多變化:美婦人來到,金世遺逃走,洞冥子身死,這幾件事全都出人意。唐經天也不禁按劍茫然,他初時還以為是姨母馮琳,而今一看,只見這婦人端莊淑秀,眉宇之間,隱隱有股尊嚴的神氣,但面目慈和;卻又令人感到親切、和他姨母的孩子氣,截然兩樣。唐經天心中一震,想道:“莫非她就是我父母最尊敬的當今第一位前輩女俠?”


只見冒川生雙手合什,走下講壇,恭恭敬敬地迎上前來。口宣佛號,說道:“善哉,善哉!洞冥子妄起無明,終歸極樂。女俠適逢其會,了此因果。何須耿耿於心?”美婦人還了一稽,道:”東平一會,匆匆又已三十餘年,冒老師功行精進,善果可期。我接奉大札,特來送行,無意間競開殺戒,洞冥子雖非全然因我而死,我也感歉然呢!”停了一停,又道:“三十多年,滄桑變換,。後輩中又多瞭如許能人,真叫人歡喜贊歎。”眼光一轉,對唐經天道:“曉瀾是你何人?”唐經天露了一手輕功,她已瞧出他的師門宗派,唐經天不由得心中凜然,料想她定然就是那位前輩女俠。跪在地上,行了大禮,說道,“正是家父。老前輩可是氓山的呂四娘麼?”那中年婦人衣帶輕飄,唐經夭被一股力道託了起來,呂四娘只受了他半禮,含笑說道:“曉瀾馮瑛有此佳兒,可喜可賀!呀,川生兄,想不到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咱們在世上的老朋友,也就只剩下這有限幾人了!”

在座的各派高手,聽得這位中年美婦就是天下知名的呂四娘,無不驚異。一個個都肅立致敬。要知這呂四娘乃是江南七俠中碩果僅存的一人,他殺死叛徒師兄了因,殺死雍正等事,幾十年來膾炙人口,武林中人久不聞她的信息,都以為她已死了,哪知她還是如此年青。論輩份她和冒川生、唐曉瀾是同輩,論年齡她比冒川生小,比唐曉瀾大,論聲望她比唐曉瀾、冒川生還高,世上無人可與並肩。來參此間結緣盛會之人,得見冒川生已自覺緣份不淺,而今得見當世第一位前輩女俠呂四娘,更是喜出望外。

呂四娘道:“各位不必拘禮,都請坐下來吧。”向四座點了點頭,與冒川生並肩同上大殿。

  且說金世遺。唐經天一走,黃石道人獨戰冰川天女,正佔上風,忽聽得呂四娘來到,黃石道人心頭一震,拂塵舉起,剛剛架開冰川天女的劍招,停在半空躊躇不敢落下,呂四娘走過他們身旁,微笑說道:“道友苦心虔修,又恢復了峙恫久已失傳的武功,真是可喜可賀呀。”呂四娘說話之時,黃石道人的拂塵好似被微風吹拂,縷縷散開,手腕亦微感酸麻,拂塵不由自己的落下。黃石道人大為吃驚,呂四娘所露的這手“傳音挫敵”的功夫,他也只是僅曾耳聞,未嘗目睹,想不到神妙如斯!不由得心中氣餒,急忙施禮道:“貧道黃石參見呂大俠。”呂四娘道:“你我師門素無淵源,只能以平輩敘禮,參見那是萬不敢當。”停了一停,又道:“各派武功,各有擅場,原不必逞強鬥勝,定要分個高下。”這話正說中黃石道人的心病,黃石道人不禁面紅耳赤,垂首說道:“敬聆教導,敢不凜依。”呂四娘續道:“比如洞冥子道友,以外家的上乘功夫練到內家的境界,這也算得在武學中另闢蹈徑了。只因妄起無明,反而令自己幾十年的苦功付諸流水,連傳人也沒有留下來,這豈不是大為可惜。”黃石道人驚愧交作,不敢答話,只聽得呂四娘又道:“洞冥子乃昆侖派長老,遺體理應歸葬昆侖,道友與他乃是知交,這事就拜託你了。對昆侖門下,還望你善為解釋呢。”黃石道人道:“謝女俠慈悲,你準洞冥道友遣體歸山,昆侖門下,已是感恩不淺。”按江湖的規矩,洞冥子挑釁,身死亦是自取其咎,准他歸喪本上,確乎是個恩典。

黃石道人走到洞冥子身邊,只見洞冥子仍是盤膝跌坐,姿勢未改。黃石道人輕觸他的身體,洞冥子應手跌下,滿頭白發,籟籟掉落,身軀也似縮小了許多,道袍亦顯得寬大松馳。在這片刻之時,他死後竟變成了個乾枯的小老頭兒,見此情形,閻座驚異!

原來內功練得最高境界,確有一種駐顏之術,但有道之人,不在乎外貌的衰老與俊朗,大多數不願分神練這種駐顏術,像冒川生就是。呂四娘是在年青的時候,贏得易蘭珠授以“潛精內現”之法,其後內功精進,不須著急,便得永藻青春。洞冥子卻是走人魔道,時邪派的由外而內的玄功保持不老,所以一到精力瘓散,立刻便露出他本來壽數的衰老之貌,而且氣血耗盡,身體也便乾枯,在深通武學之士看來,這現像是毫不足異。但洞冥子之碎然而死,即連呂四娘亦尚有所未明。

黃石道人脫下道袍,將洞冥子的遺體裹好,向金光寺的主持金光長老稽首說道:“還要藉貴寺的法壇一用。”金光長老合什說道:“老鈉也該替洞冥道友送行。”法壇與大殿毗連,內中設有火葬的場所,原來黃石道人以帶著屍體上路不便,故此擬。將洞冥子火化,將他的骨灰帶回昆侖山安葬。呂四娘冒川生金光長老帶了唐經天冰川天女雷震子諸人都去觀禮。

火光中洞冥子的遣體漸漸焚化,金光長老合什主禮,道: “咄,妄念貪瞑一火燒,四大皆空相!”冒川生道:“四娘,我本來想遲幾天才走,你既然提早來了,我也該提早去了。”呂四娘道:“遲去早去,都是一樣。你的衣缽傳人已覓好了麼?”冰川天女心中一凜,正在琢磨伯伯與呂四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見呂四娘如有所悟,已是笑道:“她的達摩劍法已盡得武當真傳,還添了不少新的變化,你幾時收的女弟子,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冒川生道:“冰娥,你來見過呂大俠,以後多聽她指點。”笑對呂四娘道,“冰娥是我的侄女,舍弟浪游異國,、飄泊終生,有了此女,死也可以瞑目了。”冰川天女再施禮參見了呂四娘,呂四娘摸她的頭頂道:“有此佳兒,你也可以去得安心了。”雷震子聽得大為奇怪,心道:“師祖在金光寺住得好好的,他一大把年紀,正宜在此享樂天年,他還要到哪裡去?”


說話之時,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火光中升起謂猾的黑煙,隱隱有股腥味。呂四娘面有異容,忽道:“原來是這樣,這倒出乎我的意料呢。”冒川生道:“四娘看出什麼來了?”呂四娘回首問唐經天道,“適才與洞冥子交手的那小伙子是誰?”唐經天道:“他名叫金世遺。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行事可有點邪氣。”呂四娘道:“是邪?非邪,非邪?是邪?現在也還難說呢。他的師父是我至交,當年就是由邪歸正的。”唐經天直到現在還未知道金世遺的來歷,急忙問道:“他的師父是誰?”呂四娘道: “我見廠他身法已自起疑,而今見了他在洞冥子體內的毒針化成的黑氣,他的師父必定是毒龍尊者了。”唐經天和雷震於都不禁驚詫失聲。他們熟知武林掌故,當然知道毒龍尊者是前輩高手中的第一個怪人。

呂四娘緩緩說道:“我正奇怪洞冥道友何以擋不住我輕輕一拂,原來他是中毒已深,把全身精力都凝於一處,拼死一擊,被我的真力拂散,毒氣反攻心髒,所以一下子便死了。”雷震子諸人聽了,都是吃一大驚,金世遺的暗器奇毒無比,那已是駭人聽聞;呂四娘輕輕了拂,就能將洞冥子畢生功力之所聚的掌力一舉擊散,那更是聞所未聞的絕頂武功!

呂四娘雙指一彈,秀眉一蹩,忽地歎口氣道:“可惜,可惜!”又看了唐經天一眼道:“金世遺也是後輩中有數的人物,你與他交情如何?”唐經天實是對金世遺毫無好感,但直答道:“我對他只有憐才之念,對他的行徑可不敢恭維。”呂四娘道:“那就行了。世人皆曰殺,吾意獨憐才。何況金世遺並沒有到可殺的地步。當年我救他師父毒龍尊者之時,連我的師兄甘鳳池都不同意,後來大家還是認為我做得對了。”唐經天心頭一動,道:“是不是金世遺有甚災難,弟子可有能盡力之處麼?” 呂四娘微笑道:“待咱們辦了冒老師的大事,我再與你細說。”唐經天心中暗暗納悶,想道:“金世遺雖然中了洞冥子一抓,但所傷非重,以他功力,盡可自療,呂四娘的口氣何以如此嚴重?”

轉眼之間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黃石道人將他的骨灰裝進一個玉壇,自向昆侖山去。冒川生將他送出寺門,再回大殿。

大殿中各派弟子恭立迎候,靜待冒川生再主持“結緣盛會”。冒川生登壇將未講完的易筋經奧義講了一遍,端坐壇上,緩緩說道:“老朽德蒲能魚,承各派同道不棄,推我主持盛會,三度結緣,實在慚愧之極,三度結緣之中,我眼見新人輩出,武學昌明,一代勝於一代,我在大慚愧中也有大喜悅。今次結緣盛會,就到此為止了。”依往次之會,冒川生的結緣盛會最少也有半月之久,而今只不過一日,冒川生便說結束。合座都是大為驚奇,有人正待發問,冒川生雙手一按,又緩緩說道:“各派武功都各有擅場,各位也都是一時俊彥,武學之道,一理通百理融,我今次的易筋經奧義,乃是內功修持的基本功夫,各位以本派功夫參融此理,回去向本門長老請益,也就不必老朽再饒舌了。今次多謝諸位前來,老朽倒是有點私事,要請諸位作個見證。”頓了一頓,道:“冰娥,你過來!”

冰川天女走近壇前,冒川生道:“我汞為武當派的長老,這幾十年來,卻只做了個'自了漢',對本門弟子,疏於教導,以至弄得人才凋落,我甚是愧對列代祖師。我看你心地純良,武功也盡得本門心法,所以我也不避忌至親,今日我將衣躥傳你,以後領導同門之責,就得由你負起了。”冰川天女吃了一驚,她正是討厭塵世的繁囂,一心想回冰宮,哪肯做什麼掌門。冒川生似是知悉她的心意,道,“你且別忙,聽我一一交代。”又喚道:'雷震子,你過來! ,'雷震子走到壇前施禮,冒川生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你今日召:知道不足了麼?”雷震子滿面羞慚,垂首稟道:“弟子知道了!”

冒川生微笑道:“'知道了就好了,掌門師兄日前上書給我,說是年老力衰,難任艱巨,請我另立掌門,我瞧你這一年多來,修養頗有進益,掌門的擔子,就由你挑起來吧。”雷震子做夢也料不到師祖指定他做掌門,驚喜羞慚交並,訕訕說道:“這擔子弟子可挑不起。 ”眼睛看著冰川大女。冒川生道:“能知不足,便挑得起。做掌門的最要緊的是行事公允,賞罰分明,約束同門,不離俠義之道,那便對了。武功倒在其次。冰娥是我衣缽傳人,以後若有關本派興衰的大事,你決斷不下的,可以去稟告她。”

座中各高手聽了,都是心中一凜。原來照武林的規矩,每派一個掌門人若還有長輩存在,長輩就是本派的長老,掌門人碰到大事要取決於長老,長老中的至尊的之位實際亦即等於太上掌門,不過他不理繁雜的瑣事罷了。以目前的武當派而論,冒川生三兄弟都是長老,但石廣生前凡年已死,現在又知桂華生亦早已去世,那即是只有冒川生一人是太上掌門。掌門可以更換,長老不能更換,除非長老都死了,或者是由同門公推,或者是由前任長老提定,才可以從同輩中選出一人作為本派的長老,但這人必須武功德望都為武林各派欽佩的才行,所以若然長老都死了,也可以不必再推定或指定“長老”的。在這樣的情形下,掌門人亦就是本派的至尊了。現在冒川生指定冰川天女是他的衣缽傳人,又要雷震於有大事須取決於她,那即是說冰川天女從今日起便是武當派的“長老”,亦即“太上掌門” ,但依武林規矩,冒川卞未死,這“太上掌門”豈能擅立?而且冰川天女又是這樣年青!因此眾人都覺驚詫。

冰川天女對這些規矩全然不懂,一聽伯伯原來並不是要她做掌門,只是要她“管”雷震子,她心中暗笑道:“我旱就替你管過雷震子廠,這倒不必推辭。”於是欣然點首,道:“聽伯伯吩咐,但侄女可不歡喜到武當山去,將來還要回轉冰宮的。”冒川生笑道:“你如今就是本派至尊,你歡喜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誰人還來管你?”


冰川天女怔了一徵,心道:“我怎麼變成了本派的至尊了。”忽見冒川生端坐壇上,閉目垂首,面上帶著慈祥的笑容,大殿內數百人等,一齊肅立,鴉雀無聲,呂四娘合什贊道:“帶發修持數十年,先生妙道悟人天,勘破色空無世相,更欣衣缽有真傳!”金光大師也贊道:“了無牽掛西歸去,居士居然菩薩行!”雷震子率領同門,一齊跪下,冰川天女驚道:“我伯伯死了麼?”呂四娘莊嚴說道:“你伯伯福壽全歸,安然坐化,這是塵世間罕見的大喜事,你哭什麼?”

冰川大女也曾鑽研過佛家的道理,知道這樣的安然坐化,確是佛門弟子認為最難求得的事情,非有道之士莫辦,但想起從今以後,自己在世上再無一個親人,心中卻也不免有點難過。當下急忙隨眾禮贊。雷震子稟道:“呂大俠,我師祖的後事還要你老主持。” 呂四娘笑道:“我此來就是特為送你們的祖師西歸的,他的後事,我當然義不容辭。但我先要和唐經夭說幾句話。”

呂四娘和唐經天走過一邊,呂四娘低聲說道:“經天,你不必參加喪禮了。”唐經天道:“冒老前輩是家父的知交,我不送他下土,豈非不近情?”呂四娘道:“我輩何須拘執俗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冒老前輩知道你去救人,也不會怪你的。 ”唐經大驚道:“救誰? ”呂四娘道:“救金世遺。 ”唐經天道:“洞冥子那一抓似乎也不足致金世遺於死呀。 ”呂四娘道:“不是洞冥子致他於死,是他自己的武功致他於死。 ”唐經天如墜五里霧中,道,“這弟子倒不明白了。 ”呂四娘道:“毒龍尊者的武功是他自己在荒島中悟出來的,荒島中除了毒蛇,別無生人,加上他憤世嫉俗,修練內功之時,胸中充滿乖戾之氣,所以他的內功雖然自成一家,奧妙神奇不在你我兩派之下,卻非正道。功夫越深,內魔越厲害,據我猜測,毒龍尊者必然是走火入魔死的,這種微妙的內功反克之理,只怕他要在臨死之前方能明白。金世遺道行尚淺,那自然更不明白了。 ”這種內魔外魔之說,乃是武學中的術語,聽來似是神秘,其實亦非不可解釋,那就是功夫的運用不依正道所招致來的隱患而已,以鴉片作比喻,鴉片本可治病,也可用作振奮精神,但不間斷的吸服,反令人精神衰靡,無異於慢性自殺!“邪派的內功”即等於鴉片,練之越久則中毒越深,同一一道理。

呂四娘又道:“金世遺的內功還遠未到達他師父的境界,本不會走火入魔,但若他不自知防範,終且一日像他師父那樣而死。”唐經天插口道:“那何必這樣著急,就要趕去救他?”呂四娘道:“本來他不會這樣甲便走火入魔,但他中了洞冥子的陰毒掌力,觸發內魔,等於一個吸毒已久的人,忽遇大病,隱毒發作,那自然抵擋不了。我剛才曾見過他與洞冥子交手,以他的功力,大約在三十六日之內,尚無性命之憂,你趕緊去找他,光給他服二顆用天山雪蓮所製練的碧靈丹,可以延他性命至七十二天。”唐經大大駭道:“天山雪蓮亦只不過延長三十六日!”呂四娘笑道:“由上乘內功而來的邪魔內毒,世問無藥可醫,內天山雪蓮能延長性命,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唐經天大為失望道:“這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苟延性命又有何用?豈個是始終不能救他嗎?”呂四娘道:“不,就你能夠救他!”

唐經天道:“何以只是弟子能救他?”呂四娘道:“天山派的內功自晦明禪師一脈相傳,博採眾家之長,去蕪存青,最為純正深厚,助人解除因內功修練不得其當而生的毛病,非你們這派不行。”唐經天道:“弟子還是不懂。”呂四娘笑道:“你功力未到,自然還未懂得。但只要你找到金世遺之後,帶他回天山去求你的父母相救,則金世遺不但性命可保,而內功由邪歸正,對他大有神益,將來的成就不在你下。”唐經天沉吟不語,呂四娘道:“但你至遲要在三十六天之內找到他,在七十二天之內要與他同到天山。”唐經天內心交戰,此時心意已決、毅然說道:“好,那麼弟子馬上動身。”

只是他費盡心力,千辛萬苦,才能重會冰川天女,而今又要匆匆分手,心中自是難免不捨。一抬頭,只見冰川天女也正凝望著他,目光一接,又轉頭過去和幽萍說話了。呂四娘眼光何等銳利?見此情景,已瞧料了幾分,道:“冰娥,你送他一程。” 冰川天女見呂四娘有命,緩緩行來,外表矜持,心中卻是有一股說不出的幽怨和懊惱,卻又不敢先問唐經天因何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呂四娘道:“我看金世遺此人冷傲之極,若然知道你是去救他,怕未必肯受你的恩惠。你得隨機應變,想個法子,騙他和你同上天山。”唐經天道:“弟子知道。”冰川天女從兩人的對話中,才知道唐經天是去救金世遺,心中大是感動。

呂四娘走開,自去和雷震子商量冒川生的後事。冰川天女送唐經天走出寺門,兩人都默不作聲,行了一段路,到了下山的路口,唐經天歎口氣道:“冰娥姐姐,你還恨我麼?”冰川天女道:“你我有什麼牽涉,我好端端恨你作什麼?”唐經天道:“如此說來,你還是恨我了。不管你怎麼恨我也好,我總是想念著你。”冰川天女忽地幽幽說道:“只怕見了妹妹,又忘了姐姐了。”唐經天這才知道她是懷疑自己和鄒絳霞的事情,笑道:“她還是一個孩子呢。那時我在她家裡養傷一事委婉的解釋了一遍,乘機表白自己的心曲,說得極是溫柔誠摯,冰川天女道: “原來都是金世遺搗的鬼。 ”唐經天詫道:“怎麼? ”冰川天女將金世遺送畫引她去看等等事情說了,唐經天又好氣又好笑,道:“真是豈有此理? ”冰川天女道:“你還救他麼? ”唐經天道:“為什麼不? ”冰川天女盈盈一笑,道:“我就是喜歡—”唐經天道: “喜歡什麼? ”冰川天女本想說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胸襟。 ”見唐經天追問,忽感扭泥,又是盈盈一笑,兩人之間的誤會,全都消解在這盈盈一笑之中。


  正是:

無端情海波瀾起,卻喜雲消霧散時。

  欲知唐經天是否找得著金世遺?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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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知己難逢 怜才惜瘋丐 深情誰譴 憶舊念佳人(1)

  可是唐經天並沒有找著金世遺。他幾乎搜遍了峨嵋山,都沒有發現金世遺的蹤跡,只是在金光頂附近的峰拗,就是在盛會前夕,他聽到一個少女的笑聲,接到那少女擲給他的花環,便即突然消失的那個地方,發現了幾塊破布,似是從衣裳上撕下來的,破布的花紋和色澤,都似金世遺那日穿的衣裳,破布上還有點點血痕,附近有凌亂的足印,可是再追蹤下去,又什麼都沒有發現了。

  金世遺到哪裡去了呢?

金世遺那日奔出寺門,心中百感如潮,情思混亂,冰川天女那含情脈脈的眼光,尚在他腦海中留下鮮明的印象,那花朵一般的笑容,竟似是有生命的東西,就要從記憶中跳出來似的。可惜這含情脈脈的眼光並不是對他的,而是對唐經天的,是在性命相撲、力抗強敵之時,她這樣看唐經天的。冰川天女那花朵一般的笑容,變成了有刺的玫瑰。刺痛了他的心。金世遺狂叫道:“呀,只要世上有這麼一個女子,用這樣的眼光對我一瞥,我就即時死了,也是心甘!”這一瞬間,他又想起了幽萍對他的諷刺: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起了冰川天女對他的勸勉: “以你的聰明才智,若然歸入正途,可以成為一代俠士;再不就是潛心武學,也可以成一代宗師。怎麼你卻故意將自己變得這般無賴?”冰川大女說這話時,也曾注視過他,但那是期待的、憐借的、責備的眼光,和她對唐經大的眼光,絕不相類。金世遺這時神思混亂,他沒有理智反省自己,沒有去想冰川大女那番說話中對他深厚的好意,只覺心情激蕩,難以自休,哺哺自語道:,'我是;癩蛤蟆嗎?我真的就是這樣一個不成材的東西嗎? '他又想起唐經天適才在殿中拼死救他的事情,心中叫道:“他才是個俠士,我呢,我只是冰川天女心目中的無賴!”忽又冷笑道:“哼,哼,焉知他不是故意做給冰川天女看的?我自出生以來,從來就只是受到世人的輕賤。世間真有俠士這種'東西'嗎?哈,哈,俠士又值多少錢一斤?要知金世遺本就屬於性情偏激這一類人,受了洞冥於陰毒的掌力後,神智迷糊,越發魔長道消,尤其是拿自己和唐經大相比之下,自卑自賤的心情更為濃重,神智即算偶一清明,也迅即被魔障所蔽。但覺四海茫茫,大地之大,竟似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容身,沒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向她細訴心曲。

金世遺就在這樣半瘋的狀態中,茫無目的地在峨嵋山上亂跑,不知不覺經過金光頂附近的峰拗,就是他初遇李沁梅的那個地方。金世遺心頭一觸,停下腳步,忽聽得一個少女“嗤”的一笑,從林子裡跑出來,這時金世遺神智未清,但覺這少女似曾相識,一時間卻未想起她就是曾戲弄過自己的李沁梅。

李沁梅走出來時,有幾隻猴子也跟著她躥出來,一見金世遺的怪相,吱吱亂叫,都跑開了。李沁梅“噗嗤”一笑,道:“你看,你專門歡喜欺負人,連猴子也欺負。怪不得連畜生部不願意和你交朋友。”金世遺忽地記起這個少女曾在此處和他交過手,這句話又大大的刺痛了他,一時神智迷糊,大叫道:“好呀,你們寧願與畜生要好,也不願與我要好,我就欺負你啦,你怎麼樣?不由分說,舉起鐵拐,便是攔腰一掃,李沁梅笑道:“你也未必欺負得了我! ”金世遺一拐掃去,打了個空,心中一慎:怎麼這少女的武功如此高強?越發激起好勝之心、鐵拐一個盤旋,呼呼風響,但見杖影如山,霎忽之間,就把李沁梅的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金世遺迷了理智,拐法更是凌厲,李沁梅好生奇怪,心道:“江湖上稱他毒手瘋丐,但依我母親所說,他並不是真瘋,上次他雖無原無故與我動手,卻也看得出他只是試招,想逞強好勝而已,為何今次竟似意圖拼命,狀若真瘋?幸好我母親教會了我應付他的方法,要不然給他鐵拐碰著,那豈不是筋斷骨折之禍? ”

金世遺連掃十幾拐,沒有沾著李沁梅的衣裳,哇哇大叫,拐法雜亂無章,只是狂呼亂掃,李沁梅笑道:“留神,我要點你的笑腰穴啦!”在杖風人影之中,欺身疾進,驕指如就,果然來點金世遺的“笑腰穴”,金世遺武功本要比李沁悔高強,但李沁梅這一手點穴,手法身法都怪異之極,鐵拐竟然攔擋不住,武功高強之士,臨危之際,常會無意中便出絕招,金世遺神智雖然昏迷,本能還在,鐵拐支地,忽的一個筋斗,在地上打了一個盤旋,李沁侮吃了一驚,耳邊聽得母親說道:“,點他風府穴!”金世遺一拐打去,李沁梅已到了他的側邊,金世遺又一個筋斗翻開,兩人使的都是怪招,李沁梅心中晴叫一慚愧”,想道: “母親和我拆了三天,我還是幾乎應付不了。 ”金世遺更是奇怪,心道:“這女子的點穴法怎麼如此怪異?我倒要用本門的點穴法給她一個厲害! ”但李沁悔迫得極緊,金世遺竟緩不出手來,心中又想道:“那出聲的女子又是何人?怎麼我看不見她呢? ”他怎知道那是馮琳在林子裡用的“傳音入密”的功夫,金世遺大翻筋斗,躲避李沁梅的點穴,漸覺氣喘,李沁梅柔聲笑道:“我說你欺負不了我,你還不相信嗎?你累啦,也該歇歇啦。 ”忽聽得金世遺“呸”的一聲,馮琳叫道:“梅兒,快退! ”李沁梅剛一閃身,眼睛一花,腳跟一軟,忽的倒地。

這剎那間,金世遺神智忽地清醒,想起了李沁梅是這世界上第二個將他當作朋友的人(第一個是冰川天女),心中大悔,他出道以來,雖是遊戲風塵,專向成名人物挑釁,卻從未殺害無辜,想不到今天卻殺了個將他當作朋友的少女。他自悔自恨,頭腦昏亂,迷茫中不自覺的跪在地上合什懺悔。

要知金世遺所噴的毒龍針劇毒無比,連洞冥子那麼高的功力也禁受不起,何況是李沁梅這樣一個稚氣未消的少女?故此金世遺神智一清便悔恨交並,跪在地上,合什仟悔,不敢抬起頭來,生怕看到李沁梅掙扎的痛苦眼光。卻不料正在他自悔自責,心中迷亂已極之際,忽聽得李沁梅嬌聲笑道:“你怎麼啦?我又不是你的娘老子,你幹嘛要跪我?”


金世遺這一驚端的非同小可,一碉1起來,只見李沁悔笑語盈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金世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見李沁梅縱身一躍,嘻嘻笑道:“我還要領教你的點穴法!”駢指一點,金世遺本能的出指反點,以點穴制點穴,卻不料李沁梅的點穴手法怪異之極,金世遺的指點尚未沾到她的衣裳,卻已被她在腰間戳了一下,金世遺登時手舞足蹈,大聲狂笑起來。

李沁悔開心之極,在旁邊頓足拍手,好像小孩子在看耍把戲,哈哈笑道:“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你以後還敢胡亂捉弄人麼?”又揚聲叫道:“媽,你快出來看,你教的點穴法真行,他現在已變成我手中心的猴兒啦,真好玩呀真好玩!”原來馮琳在林子里和女兒練了三天,所練的就是克制金世遺的點穴法,也正是冒川生間接教給唐經大的點穴法,不過冒川生見了金世遺的武功之後,用不到半晚的功夫,就想出了克制之道,而馮琳卻要想了兩天,兩人所研究的結果,所創的點穴法不謀而合,也可見到上乘的武功多是殊途同歸。

李沁梅拍掌跳躍,忽見金世遺神色不對,眼露凶光,與一般人被點了“笑腰穴”應有的現像不大相同,不自覺的止了笑聲。馮琳走出林子,只瞥了一眼,就尖聲叫道:“不好,這是即將走火入魔之象”急忙將金世遺拉過來,解開他的穴道,全世遺用力一跳,馮琳早已防及,左手按著他的太陽少陰經脈交會之處,金世遺只覺一股涼氣好像慢慢的鑽人體中。心頭有說不出的舒服,眼皮閉合,又覺得好似孩提時候,母親在用手拍他哄他睡覺一樣,不久就睡著了。

馮琳所學的功夫甚雜,這次她是用西藏紅教的“潛心魔而歸真”的功夫,大耗本身的功力,費了一支香的時刻才把金世遺體內逆行混亂的真氣收束,使它重歸平靜。這時馮琳已知道金世遺的內功路子不對,但還未知其所以然,到撕開了金世遺的胸衣一看,察看了洞冥子給他的抓傷,知道了所以然,卻不知用何法可以根治,對女兒歎氣道:“這人所修練的內功,與任何一派都不相同,進境最速,但潛伏的隱患亦最大,我用潛心魔而歸真的功夫也只能保他七十二天,無法救得他的性命。”

李沁梅道:“這怎麼是好?”馮琳想了一想,道:“咱們將他帶回天山去,你的姨父姨母是天下內家的正宗,也許他們有法子治。何況他的師門來歷,咱們又知道了,說來他的師父和你的姨父姨母大有淵源泥。”李沁梅正想問母親何以忽然知道了金世遺的師門來歷,只見金世遺已緩緩張開了眼睛。

金世遺好似從一個美妙的夢中醒來,張眼一看,只見除了李沁梅之外,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正低著頭看他。這婦人面貌與李沁悔相似,頭上打著兩個蝴蝶結,笑嘻嘻的顯得十分淘氣。金世遺睜大眼睛,對著李沁梅叫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中了我的毒針,怎麼還能活著?她又是誰?”

馮琳微微笑道:“你是毒龍尊者的徒弟嗎?”金世遺翻身坐起,詫道:“這世上無人知道我的來歷,你怎生曉得我恩師的名字”馮琳笑道: “你不必問我是誰,憑你所用的毒針,除了毒龍尊者之外,無人有此暗器。你這種毒龍針,只有用貓鷹的口涎泡製成的丸藥才可以解,是也不是?”金世遺道:“是呀,但也必須立時吞服,而且亦不能消得如是之快:再說這解藥天下無人藏有,連我自己也沒有了,你又從何取得?”原來金世遺所藏的解藥,在他初入峨嵋山之夜,因為他受了幽萍說話的刺激,在山上打滾。又自己撕破衣裳,跳下山澗洗澡,淡茫之中,解藥被瀑布沖去,醒來之後,悔已無及。

馮琳嘻嘻笑道:“我的解藥比你的還強呢!”取出一個紅色的藥球,迎風一晃,一股藥味,沖進金世遺的鼻孔,金世遺跳起來道:“你怎麼有這個寶貝?唉,難道你是我恩師的好友?你是呂四娘嗎?”馮琳只是嘻嘻的笑,道:“你怎麼只知道一個呂四娘葉原來她這個藥球乃是她的姐姐馮漠交給她的,馮漠得自貓鷹島的主人薩天刺,比毒龍尊者的解藥更為有效。

馮琳道:“你的師父呢?”金世遺道:“死了。”馮琳道:“呀,可惜,可惜。”金世遺聽她惋借自己的師父之死,心中大是感激,想道: “她即算不是呂四娘也必然是我師父的好友。”對馮琳的好感油然而生。馮琳道“你再靜坐運氣看看如何?”金世遺盤膝一坐,剛一吐納,便覺濁氣上升,馮琳將手掌輕撫他的背心,道:“你現在可知道你性命之憂了麼?”金世遺只覺一股涼氣直透心頭,就像適才的感覺一般,昏昏思睡。馮琳在他額角彈了兩彈,手掌移開,金世遺又清醒了。


金世遺一練內功,便生異象,這乃是從所未有之事,他武功已有相當造詣,自然知道這是心魔反克之兆,馮琳所說,絕非恫嚇之辭,心中一酸,反而哈哈笑道:“樓蟻難保朝夕,螃姑不知春秋,我苟活人間二十年,比起來也不算短壽了。反正世上人人都討厭我,我早死了也可令他們眼中乾淨!”

馮琳笑道:“怎見得人入都討厭你?若然是我,我能夠活多一大便要活多一天。這世界花花綠綠,多麼好玩?”手掌在金世遺背心輕輕滾轉,金世遺只覺心中煩躁頓消,呼吸順暢,知道馮琳正以上乘內功,助自己收斂體內逆行的真氣,心中大是感激,想道:“她與我無親無故,卻肯耗廢功力助我,果然並不是人人都討厭我的。”馮琳又道:“怎麼樣?你還願意死嗎?”金世遺道:“咦,你為什麼定要救我?”馮琳道:“我歡喜人人都很快樂,若見到你優生愁死,我心裡就不舒服了,所以我救你,實在是為了我自己的快樂。餵,你跟我走吧,我縱不能保你長命百歲,也可令你壽過花甲。這世界好玩的事情多著呢,你就是不懂得玩!”

金世遺一生遊戲人間,嘻笑怒罵,無處不是玩世不恭,而今聽得馮琳說他不懂得玩,怔了一怔,道:“你這人倒很有趣,好呀,我現在不願死了,就跟你去玩玩。你要帶我到哪兒去?”馮琳道, “說給你聽,就不好玩了。”金世遺與她母女大是投緣,拍手笑道:“好,那麼咱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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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知己難逢 怜才惜瘋丐 深情誰譴 憶舊念佳人(2)

三人即日離開了峨嵋山,取道川北,穿過大雪山、寧靜山、到達前藏,準備從西藏而至回疆。這三人性情相近,談談笑笑,嘻嘻哈哈,倒不寂寞。只是馮琳總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說明要帶他到什麼地方。金世遺得她以西藏紅教的“潛心魔,,內功相助,神智清明,痴癲之氣減了不少,透露出少年人的活潑天真,與李沁梅尤其相得。

他們三人都是絕頂的輕功,從峨嵋山走到西藏,只不過花了二十多天的時間,這一日他們走出唐古拉山山口,只見下面山谷,有一隊人婉蜒經過,行列前面是八頭白象,象隊中有金幢寶蓋,甚是莊嚴。李沁梅童心大起,道:“媽,你看,這是藩王出巡嗎?” 馮琳看了一會,道:“藩王沒有這麼大的氣派。好像是哪一派喇嘛的教主。哈,這倒好玩得很,待我去打聽打聽。”馮琳身形一晃,立刻掠出了十餘丈地,在半山坡處傳聲說道:“你們千萬不要走開。若真有什麼好玩的事兒,我再回來同你們去瞧熱鬧。,”活聲說完,人影倏然不見,金世遺大是佩服。他卻不知道馮琳這一離開大有深意,馮琳喜歡熱鬧,固然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卻是藉此機會讓金世遺多和她的女兒親近。

金世遺送目送馮琳的背影冉冉而沒,歎口氣道:“你有這樣有趣的母親,真好福氣!”李沁梅道:“你的母親呢?”金世遺道:“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李沁梅道:“呀,真可憐!”金世遺面色一變,溫道:“我不要人可憐!”李沁梅陪笑道:“我說錯了,你別見怪。你是個獨來獨往的奇男子。”李沁梅本來也極任性,但碰到像金世遺這樣比她更任性的男子,不知怎的,她反而樣樣遷就金世遺了。

金世遺聽她一贊,轉怒為喜,笑道:“我也沒有見過像你們母女這樣奇怪的人。你的母親真好,又有本事,又好玩。”李沁梅“噗嗤”一笑,道:“是嗎?傻哥哥,其實你也可以當她是你的母親,她疼你比疼我更甚呢。”金世遺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親媛的叫他做“傻哥哥”,心中甜絲絲的極為舒服。

金世遺眨眨眼睛,心中忽然一跳,間道:“你媽媽為什麼對我這樣好?”李沁梅道:“她說你沒人照顧,到處流浪,正和她的身世相同。”金世遺道,“你媽也是自小沒了爹娘的嗎?”李沁梅道:“嗯,聽說她週歲之時,家中便遭橫禍,我的外祖父當場身死,過了差不多二十年,外祖母才碰見我的母親。”金世遺道:“那麼你的母親不是呂四娘了。”他的師父毒龍尊者最佩服呂四娘,曾對他說過呂四娘的身世,呂四娘的祖父呂留良是一代大儒,父親雖然也是遭受清廷殺戮,卻是她二十多歲的時候了。


李沁梅道:“誰說我的母親是呂四娘呢,你怎麼老是以為我的母親是呂四娘?”金世遺道:“她是這麼好的武功,怎不令人疑心她是呂四娘?”李沁梅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嗯,我又罵你了,你別生氣。” 金世遺道:“你這一罵,我倒很服貼。現在我才知道,世上原來有這麼多能人。 ”李沁梅道:“說實在的,我母親的本領大約還不及呂四娘,不過她們當年倒是並鴛齊驅的江湖三女俠,”金世遺大感興趣,道:“哪三位女俠?”李沁梅道,“還有一位是我的姨母,她的本事比我的母親還強。”我的姨父雖說是大山派的掌門,但入門卻在我姨母之後,我的姨母是當年天山七劍之一的易蘭珠女俠的衣缽傳人! ”李沁梅小孩心性,誇耀姨母,心中甚感驕做。金世遺面色一沉,問道:“呵,原來你的姨父是天山派的掌門,那麼你的姨父是唐曉瀾了? ”李沁悔還沒有留意他的面色,沖口答道:“不錯。原來你也知道我姨父的名字。我母親就是想帶你上天山,請我姨父姨母救你呢! 。

這一瞬間,金世遺的心頭又酸又苦,面色漲紅,他久已橫亙胸中的疑問也一一解開了。他現在已知道了自己的內功路子不對,那麼當年自己的師父之死,自是由於走火入魔無疑;而師父的遺言,勸他去找天山派的人,原來就是想天山派的人救他,以免他重蹈自己的覆轍!

金世遺性情偏激,極度的自卑,也極度的自尊。他又一向以為本派武功天下第一,要他向任何人低頭,都是難以忍受的事。何況是向唐經大的父親?向自己曾較量過幾次的唐經天的父親。李沁梅這時已發覺他的面色不對,強笑問道:“傻哥哥,你又想什麼了?”金世遺忍氣問道:“這麼說來,唐經天是你的表兄了?”李沁梅喜道: “不錯,原來你們是早就認識的嗎?”金世遺冷笑道: “不止認識,還是好朋友呢!”心中卻在自思:“原來她的母親就是唐經天的姨母,我道她有這樣好心,原來是想藉此機會,叫唐經天的父親向我市惠,叫我從此在唐經天的面前永抬不起頭來!”他把馮琳的好意全往壞處想,霎時間熱血上湧,只覺得自己孤苦伶何,到處受人戲侮,真不如任由命運支配,真個死了倒也乾淨!

李沁侮哪裡知道這一瞬間,金世遺的思想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拍手笑道:“哈,原來你們還是好朋友,那真是妙極啦!”金世遺道:“不錯,是妙極啦,你們安排得真妙!你過來。”李沁梅道: “嗯,你不舒服麼?讓我看看是不是發燒?”她見金世遺面色漲紅,還以為他熱氣上升,走近兩步,金世遺忽地哈哈一笑,道:“多謝你倆母女的安排,真妙極啦!”突然伸指一戳,這一下當真是大出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欲避無從,咕咯一聲,仆倒地上。

只聽得金世遺的怪笑之聲在山谷中迴旋震蕩,李沁悔被他點了軟麻穴,站不起來,幸而她得母親所教,熟悉金世遺點穴法的奧妙,自己運氣沖關解穴,不到半個時辰,四肢已能轉動。金世遺的影幹早已不見了。但聞群峰迴響,餘音未絕,金世遺的怪笑之聲尤自搖曳在山巔水涯。李沁梅但覺一片茫然。哺哺自語道:“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間又發瘋了?”她還當真怕金世遺發瘋,疾忙追下山去!

在山谷下面,忽見一隊喇嘛迎面而來。前面八頭白象,當中一頭白象,坐著一個身材高大喇嘛,覆以黃幢主蓋,中間十六名喇嘛騎馬相隨。在像隊兩旁,則各有一列少女:個個白衣如雪,長裙搖曳。中間一個少女,明艷照人,神氣卻冷做之極,坐在馬背,動也不動,宛如一尊大理石像。

李沁梅旋風般的跑來,突然碰著這隊白衣喇嘛,腳步還未來得及收住,便聽得有人嬌聲斥道:“誰人敢闖法王法駕?”一個戴著面紗的女人跳下馬來,不由分說就伸手來抓李沁梅。李沁梅本能的閃身一格,那婦人這一抓快捷之極,不料抓了個空,反而給李沁梅推開幾步,臆了一聲,跟蹤急追。這女人正是白教喇嘛中的“聖母”。李沁梅哪裡知道,她在無意之中竟闖了白教法王的法駕。白教法王的地位和達賴班撣同一班輩,都是活佛的身份,這一闖駕,在喇嘛弟於眼中,乃是非同小可的冒犯法王!

李沁梅見十六個白衣喇嘛,排成個圓圈,不聲不響地個個注視著她,一步一步地迫近,不覺有些心慌,叫道:“餵、你們要幹什麼?”兩個護法喇嘛道,“你這妖女,膽敢闖活佛法駕,還不快向活佛救饒?” 李沁梅道:“咦,哪位是活佛?你指給我瞧瞧。”說話的口氣,就像小孩子要去見識一件稀奇的事物似的。那兩個護法喇嘛大怒,一出左掌,一出右掌,合成一個圓弧,雙掌齊抓,白教喇嘛的武功自成一派,這一手兩人合用的“金剛捉妖”手法,比中原武林的大擒拿手還要厲害,卻不料李沁梅自幼得母親所授,最精幹小巧騰挪的功夫,兩個喇嘛雙掌一合,只聽得李沁嘻嘻一笑,竟像遊魚一般的滑出了他們的手心。兩個喇嘛吃了一驚,急忙歸回原位,幸喜李沁梅還不闖出圓圈之外。

李沁梅叫道:“餵,這條大路又不是你們的。既然號稱活佛,就該有慈悲之心,怎麼佔了大路,不許人行走?走路也有罪麼?”那十六個白衣喇嘛不理不睬,圓圈慢慢圍攏,李沁梅雙掌一推,十六個喇嘛合力擋住,嚴似銅鐵壁,哪推得動,鑽又鑽不出去,心中大急,罵道,“餵,十六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女於,還要臉麼?”情急之下,一低頭便硬沖過去。忽聽得當前的兩個喇嘛“唁唁”的笑了兩聲,笑得甚怪,臉上一派正經神色,好像突然給人抓著癢處,不由自己的笑了出來似的,這兩個喇嘛一笑之下,身形歪過一邊,李沁梅從縫隙中一鑽而出,心中大是奇怪,想道:“哈,是了,他們定然是給我罵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放我走了。”回頭做了一個鬼臉,拔腳便跑。


剛跑得兩步,兩頭白像已攔在面前,象背上兩個喇嘛各伸一很丸環錫杖,攔住去路。李沁梅道:“餵,真要動手麼?”拔出短劍一削,叮陷兩趨勢,短劍給反彈起來,那兩很禪杖卻紋絲不動,原來這兩個喇嘛正是白教法王最得力的弟子,前年春初派去搶金本巴瓶的就是這兩個人。

李沁悔給攔住去路,背後那十六個喇嘛又轉上來,李沁梅正想撒野亂罵,忽見騎在中間那頭白像上的那個臉色紅潤發光的高大喇嘛道:“孩子無知,由她去吧。”在像背L揮起拂塵一拂,李沁梅陡覺一股勁風吹來,借勢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後面那十六個喇嘛果然散開,無人阻擋,那白象背上的喇嘛又道:“這孩子說得不錯,活佛理該慈悲,噸哈葉咪喇哄……”嘰哩咕嗜的說了一句藏話,似是給她祝福。李沁梅想道:“這個喇嘛一定是什麼活佛了。”回過頭去看,卻見那些喇嘛個個神情肅穆,李沁悔有點膽怯,不敢多看,急急奔逃。

霎時間走出了二三里路,忽見山坡上有人招手道:“沁兒,你好大膽,快過來!”抬頭一看,正是她的母親。

李沁悔大喜,急忙跑去,投入母親懷中。馮琳笑道:“連我也不敢去招惹他們,你卻胡鬧。要不是我,你這次苦頭有得吃呢!”李沁梅道:“哈,我知道,那圓圈中的兩個喇嘛是你用暗器打著他們的笑穴的,我還以為他們是給我罵怕了吧!”馮琳的飛花摘葉,可以傷人立死,也可以打入穴道,但由於李沁梅功力未到,尚未能學。她猜中是母親暗中助她,笑道:“我還以為活佛是個好人,原來是他怕了你,才放我的。”

馮琳面色一端,道:“那白教法王豁達大度,我也對他起敬,你怎好胡亂說他?你知道他們是做什麼來的嗎?”李沁梅道:“不知道。”馮琳道:“適才我去打聽,原來前面就是薩迎城。白教法王與黃教喇嘛講和,班禪許他回西藏傳教。薩迎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白教喇嘛寺廟,白教法王是率領他的弟子來主持開光大典的。”李沁梅道:“這一回子功夫,你竟然到了薩迦城嗎?”馮琳笑道:“還說一會子,好半天了呢!你們談得還不夠嗎?嗯,金世遺呢?他這回倒很正經了,嘎?沒有跟你來胡鬧?”李沁梅心頭一酸,道:“他又發瘋了呢,跑得無影無蹤了。”

馮琳道:“胡說,我連日用'潛心魔'的內功,助他制住內魔,最少在七十二天內可以無事,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瘋?你和他說了什麼來?”李沁梅道:“我哪有說什麼,我只是說你要將他帶上天山,請姨父救他。”馮琳歎了口氣,道:“呀,你真是不懂事。我就是怕他心高氣做,不願受人恩惠,所以故意瞞著他的。你卻偏偏給我拆穿了。你不知道,他和唐經天還有心病呢。”李沁梅好奇心又起,問道:“什麼心病?”馮琳歎口氣道:“咳,你這痴丫頭比我當年還傻,比我還更歡喜理閒事。不說啦,誰叫我是你的母親,只得又費心機給你找他啦。呀,女兒大了,真是麻煩。”李沁梅面上一紅,賭氣說道:“誰要你去找他?稀罕麼?”馮琳笑道:“好,不稀罕,不稀罕!天下男子有的是。可就沒一個對你心思,是麼?”李沁梅道:“不錯。”馮琳扮了個鬼臉道:“是,不錯了吧?既然沒一個對你心思,那就只好找他了。去,去,咱們到薩迦瞧熱鬧去,金世遺也是個愛熱鬧的人,他一定不會走得遠的。”

薩跡是藏南的一個山城,平日寂靜得有如世外桃源,這回白教法王來到,乃是曠古未有的大事,頓時熱鬧起來了,許多遠地的香客都聞風趕來,薩迎的土司和清廷派駐薩迎的宣慰使陳定基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連日打點,替白教法王安排行宮,籌備供奉。只有一個人這時卻閒得無聊,獨自在宣尉府的後花園中徘徊歎息。這人就是陳定基的兒子陳天宇。

陳天宇自從隨他的父親重回薩迎之後,土司舊事重提,又要迫他和自己的女兒成婚,陳天宇用個“拖”字訣,拖得一天算一天。陳定基念念不忘故鄉,他亦不願兒子做土司的女婿,可又不能不敷衍他,陳定基本有打算,他聽兒子的話,派了江南攜函入京,求一位做御史的親戚,請他轉奏皇帝,求皇帝念他迎攔金瓶的功勞,赦他回去。可是從西藏到北京路途遙遠,江南去了半年,兀無音訊,兩父子真是度日如年,土司又常常招請他們去赴宴,硬叫女兒出來糾纏陳天宇,令陳天宇苦惱非常。


幸喜這幾天土司忙著迎接白教法王,陳天宇倒樂得耳根清靜。這一日法王來到,陳定基和土司都去陪伴法王,衙門裡的人也上街去瞧熱鬧,陳天宇百無聊賴,什麼事都無心緒,一個人躲在衙門裡面。只聽得打了三更,城中還是處處飄起煙花,喧鬧之聲未減。父親又未回來,與外面熱鬧的氣氛相比,衙中更是寂靜得可怕。陳天宇獨自一人到後花園去散步,月涼如水,寒氣襲人,陳天宇幽幽歎了口氣,道:“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一樣的春夜,一樣的月光,可是我的芝娜卻在何方?”

一個藏族少女的倩影在他心底慢慢浮起,冷艷的顏容,神秘的微笑,曾在多少個夢中困惑過他,陳天宇與芝娜雖然是會少離多,但那幾次短短的聚會,都是他一生中永難忘懷的事件,他想起了在土司家中飛刀劈果救她的事,想起了在荒山月夜,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世之謎;而更難忘懷的是在冰宮的那幾個晚上,在那神話船的仙境裡,聽芝娜細訴衷曲。可是誰也料不到世變之奇,冰峰倒塌之後,自己又重回到這令人煩惱的薩迎而芝娜卻從此沓無音訊。

“芝娜是不是在那場天災巨劫之中死去了呢?”陳天宇真不敢這樣想,可是卻又不能不如此想。暮然間他又想起幽萍,想道:“幽萍也逃得出來,芝娜未必遇險。”自寬自解,心中卻仍是抑鬱難消。若將芝娜去比土司的女兒,那真無異於把靈芝仙草去比殘花敗柳。怪不得土司越是迫婚,他就越發思念芝娜了。

夜更深,外面喧聲漸漸平靜,陳天宇自在花叢中痴痴的想,忽聽得花叢中似有細微的腳步聲,陳天宇怔了一怔,只見一個披著白紗的少女,分花拂葉,輕輕的走了出來,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深情的注視著他,臉上有一朵笑容,淡淡的笑容更襯出她神情的憂鬱。陳天宇叫道:“這是做夢嗎?你是芝娜!”那少女道: “不是做夢,但和做夢也差不多。你把它當做一場春夢好了。”笑容未斂,眼角卻滴下兩顆亮瑩的淚珠。

正是:如此良宵如此月,尚恐相逢是夢中。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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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回 雲破月來 空勞魂夢繞 鐘聲梵貝 驚見劍光寒(1)

陳天宇將中指送進口中一咬,疼得跳了起來,大喜叫道: “芝娜,這不是夢,這不是夢!咱們是真的相聚了;咱們從此永不分開了!”芝娜笑道:“好,咱們永不分開。”陳天宇緊緊將她摟住,好像生怕她突然飛走似的,但見她眼角淚珠瑩瑩,臉上的笑容也帶著一股淒涼的況味,更顯得神色十分憂鬱。陳天宇吸了一口涼氣,擔憂說道:“芝娜,你在想些什麼,你真的答應了麼?咱們從此永不分開?”芝娜道:“我什麼時候都在你的身邊,你沒有在夢中夢見我麼?”陳天宇道:“是呵,我每一個夢中都夢見你。有時你向我拈花微笑;有時又見你在月夜的懸岩邊,偷偷地哭泣。然而這都是夢境,這些都過去了。以後咱們沒有哭泣,只有歡笑。”芝娜道:“我也時時夢見你。這可見得,咱們本來就沒有離開過。”陳天宇叫道:“不,我要的不是夢境,蠢要的是永恆的相聚。”芝娜幽幽說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夢?什麼叫做一瞬?什麼叫做永恆?”

這幾個問題,是千古以來,多少哲人所苦思未解的問題,陳天宇突然覺得被她的憂鬱情緒所傳染,一時間茫然不知所對。園外缽聲梵唄,隱隱傳來,跑江湖的販馬人唱起《流浪之歌》:“你可曾見過荒漠開花?你可曾見過冰川融化。你沒有見過?你沒有見過!呀!那麼流浪的旅人哪,他也永不會停下!”這販馬人的流浪之歌也已唱到尾聲了。

  芝娜接著輕聲唱道:

  “永恆的愛情短促而明亮,

  像黑夜的天空暮地電光一閃!

  雖旋即又歸於漠漠的長空,

  但已照見了情人最美的形象! ”

這是從尼泊爾傳來,在西藏流行的一首民歇,是歡愉的情歌,也是悲涼的情歌。陳天宇心頭似鉛般沉重,訕訕說道:“什麼是一瞬?什麼是永恆?不,我要的是歡樂的永恆!”


芝娜微笑道:“那麼咱們就不要盡在相聚與分離上糾纏,咱們現在到底是見著了,雖然'像黑夜的天空暮地電光一閃',咱們在電光一閃的瞬息之間,難道就不能盡情歡樂,天宇,你說些歡樂的話吧,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陳天宇叫道:“什麼?咱們的相會只能像黑夜的天空摹地電光一閃?為什麼你不能留下來?”芝娜道:“只是這瞬息的時間我已不知冒了多大的危險,天宇,說吧,說些我歡喜聽的話。我不能再逗留啦,我就要走啦!呀,我就要走啦!”

芝娜沉鬱的面上現出一派決然毅然的神氣,陳天宇心中一動,突然起了不祥之感,“芝娜是來向我訣別的麼?”這念頭瞬息之間在他心中轉了無數次,他不忍說出來,呆呆地望著芝娜。芝娜反而微笑道:“天宇,說些歡樂的話兒吧。”她聲音抖顫,雖然勉強露出笑容,那笑聲比哭泣還更淒酸。

陳天宇道:“離開了你,還有什麼歡樂;嗯,芝娜,咱們這次都在冰峰浩劫之中逃出性命,咱們難道還要再受第二次更大的劫難?”芝娜道:“我一出生。劫難便隨之而來了,要避也避不開,呀,你不曉得。”陳天宇叫道:“不,我都曉得。我知道你要報仇。芝娜呀,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我和你一道去報仇。若然激幸不死呢,我就和你立即逃回南邊去,逃回我的家鄉去。”芝娜淒然笑道:“傻想頭。血海深仇豈能請人代報?再說,我能令你為我的私事而引起西藏的風雲麼?我的報仇事小。你一揚手進去,糾紛可就大啦!”

陳天宇一想,自己父親是清廷派駐薩迦的“宣慰使”,芝娜的仇人則是薩迦的上司,清廷為了怕西藏各土司反叛,所以除了派福康安鎮守拉薩之外,還派有各地的“宣慰使”,宣慰使的任務之一就是要籠絡土司。若然自己真的助芝娜刺殺土司,父親必被處死無疑;而且說不定會引起更大的糾紛,弄出西藏的動亂。

芝娜抬著淚眼凝望天際浮雲,陳天宇心情激動之極,道: “你若死了。我也不活。”芝娜道:“不,還是活著好。多少事情還要你做呢。再說,我也未必準死。”陳天宇道:“那麼,我就等著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等著你。”芝娜歎了口氣,道:“多謝你啦。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人,我這一生不管是死是活,永不能和男子相愛相親。我此次來已經是犯了戒律啦。天宇,還是請你把這次相聚當作一場春夢的好!”陳天宇一看,只見她白衣如雪,臉上忽然泛出一層聖潔的光潔,她剛才說過冒了絕大危險,才能來此作一瞬間的聚會。陳天宇驚疑交並,道:“為什麼,我知道你是沁布藩王的女兒。是不是你們的習俗,藩王的女兒不能下嫁漢人?”西藏的藩王確乎有這個規矩,但陳天宇卻猜得錯了,芝娜並不是為了這個。

陳天宇又叫道:“若然如此,那我就終身不娶。”芝娜輕輕舉袖,拭了眼角的淚珠,忽然微笑道:“你是我此生的第一個知己。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我願意見到你終生快樂,你知道麼?”陳天宇心情動蕩,芝娜收了眼淚,他的眼淚卻不自禁地奪眶而出,咬咽說道:“嗯,我知道!”芝娜道:“那麼,你就听我說。”

陳天宇目不轉睛地註視芝娜,只見芝娜眼睛驟然明亮,射自一種令人心醉的光輝,低聲說道:“冰川天女待我很好,她是我的又一個知己,我把她當成姐姐一般。”陳天宇道:“嗯、我知道,我也曾得過她許多好處,很感激她。”芝娜道:她比我福氣的多,唐經天對她一片癡情,嗯,就像你,你。 。 。 ”她本想說:“就像你對我一樣。 ”臉上一紅,說不下去了。陳天宇接口笑道:“我的本事比不上唐經天,但自問對人的真誠,卻與他並無二致。 ”他不須多說,已猜到了芝娜所要說的話。芝娜微微一笑,這一笑像初綻的蓓蕾,掃除了臉上的憂鬱,那是真正出於內心歡愉的微笑,只聽得她又往下說道:“我這一生的第三個知己則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幽萍,她快樂無愁,惹人喜愛,誰若和她相處,必然得到快樂。 ”陳天宇心頭一震,“芝娜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願意細心推敲,激動說道:“我只願與你永遠相聚。世上再沒有任何快樂,可以與你給我的相比! ”

芝娜又抬起眼睛仰望,月亮快要落下去了。芝娜歎口氣道:“我真的要走啦!”陳天宇叫道:“不,你不要走!”芝娜道:“遲早都要分手,你看開一些,心中就不會愁悶了。 ”陳天宇緊緊牽著她的衣袖,忽聽得嗚嗚的鐘聲,隨著晚風吹來,斷斷續續,芝娜數道:“一、二、三、……十二、十三、… …十六、十七、十八。”陳天宇奇道:“你數這鐘聲做什麼?這是法王行宮的鐘聲。”芝娜道:“就要做早課了。”陳天宇詫道:“什麼早課?”芝娜避開了陳天宇的眼光,忽道: “法王來了,薩迦可真熱鬧。過兩天就是喇嘛寺的開光大典啦。”陳天宇道:“什麼熱鬧都難令我動心。若然不是和你一起,我也不想去看什麼開光大典。”芝娜淒然一笑,道:“不去看也好。那麼咱們就此分別啦!”抽出一柄匕首,突然一劃,將陳天宇拉著她的那段衣袖切下去。


陳天宇正在用力,忽然失了重心,幾乎跌倒,只見芝娜已跳上牆頭,翻過去了。回頭一瞥,那眼光充滿無限悲苦,無限眷戀,而又是突然訣別的神氣。陳天宇本來可以追上她,但追上了也難以挽回這訣別的命運,陳天宇但感一片茫然,不知此身何處!芝娜的歌聲猶似在耳邊統繞:“永恆的愛情短而明亮,像黑夜的天空摹地電光一閃,雖旋即又歸於漠漠的長空,但已照見了情人最美的形象。”芝娜的半截袖子尚在手中,衣袖上一片潤濕,也不知是芝娜的淚還是自己的淚。

陳天宇獨立園中,不覺已是天明,家人們在城中過了一個狂歌之夜,都回來了。他們並不知道少爺一夜未睡,紛紛在那裡談講迎接法王的熱鬧情景。有一個人道:可惜那群聖女都披著面紗! ”

陳天宇心中一動,忙走出來,問道:“什麼聖女?”去看了熱鬧的家人七口八舌他說道:“就是活佛帶來的聖女呀!哈,這個白喇嘛教可與黃教不同,收了許多漂亮的少女做喇嘛!”聽說這些聖女個個能歌善舞,到喇嘛寺開光之時,她們都要出來給我們看呢! ”“就可惜罩著面紗。 ”“她們的裝束真漂亮,曳著白色的長裙,纖腰一溺,飄著兩條綢帶,行起路來裊裊娜娜,真似媳娥下界,仙子臨凡! ”“你別心邪啦,聽說聖女是白喇嘛教中最聖潔不可冒犯的人,若然不是她們來赴盛會,偷看她們一眼也是有罪的。 ”“她們能不能嫁人? ”“和教外的男人說話都不可以,還說嫁人呢? ”“呀,呀,真可惜! ”

陳天宇平素與家人無甚拘束,所以家人們也在他面前談笑無忌。陳天宇一言不發,靜聽他們描繪白教聖女的裝束,竟然就是芝娜昨夜的裝束。 “莫非芝娜做了聖女?”芝娜為什麼要做聖女? ”陳天宇情思昏昏,有如亂絲,愈想愈亂。

父親大約是忙於接待白教法王,昨晚在土司家中過夜,直至中午還未回來,陳天宇獨自坐在書房,不斷地在想芝娜這種神秘的行動,不知不覺地提起筆在紙上亂畫,畫了許多芝娜的像,又在紙上寫了無數芝娜的名字,忽聽得外面家人呼喚,陳天宇如夢初醒,看著滿紙“芝娜”似欲在畫中跳出,心裡一酸,卻又不禁啞然失笑!

家人道:“公子,外面有人找你。”陳天宇道:“什麼人?”皺皺眉頭,揮手說道:“今天我不想見客,你想個法子給我回了吧。”家人應了一聲、“是”,卻遲遲疑疑,站在書房門口。陳天宇道:“怎麼?”家人道:“這人說,他和公子是好朋友。非見你不可。管家的已請他進來了。”陳天宇奇道:“什麼人?”心中頗怪那個管家未曾稟報,就擅作主張。家人道:“那人是個少年書生,他說他姓唐。管家的悄悄告訴我,說是這個人曾幫過老爺的大忙。”陳天宇“呵呀”一聲,來不及換衣服,急忙跑出去迎接。

  只見來的客人果然是唐經天。原來那老管家當年曾隨陳定基去迎接金瓶,所以認得唐經天。兩人一見,歡喜無限,陳天宇緊緊握著唐經天雙手,叫道:“唐兄,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真是想死小弟啦。”唐經天笑道:“路過此地,特來拜候。哈,你們這兒可熱鬧哩。”陳天宇見他也似有滿懷心事的樣子,道:“咱們進去談談。”攜手進入書房,讓唐經天坐下,正在請茶,忽聽得唐經天低聲呼道:“咦,芝娜,芝娜!”

陳天宇跳了起來,手中端著的茶杯,“哨嘟”一聲,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急忙問道:“唐兄,你認得芝娜嗎?”唐經天何等聰明,一瞧陳天宇的神情,便笑道:“原來你以前說過的那位藏族少女,便是芝娜。”陳天宇道:“你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了?”唐經天道:“我曾在青海的白教法王宮中,見過她一面。可惜我那時候不知道她就是你的意中人,要不然我一定替你勸她,叫她不要做什麼撈什子的聖女了。”將當日在法王宮中所見,及後來夜探聖女宮,碰見冰川天女主僕與芝娜同在一處等等情事,仔細說話了一遍。陳天宇茫然若失,喃喃說道:“原來她是自己甘心做聖女的,這、這是為了什麼呢?”


兩人仔細參詳,猜不透芝娜的用意。黃昏時分,陳天宇的父親回來,聽說唐經天來訪,甚是高興,雖然精神疲倦,仍然接見了他。陳天宇隨侍在們。陳定塞和唐經天寒暄之後,自然而然地談到了白教法王來到薩迦的事。說到了那班聖女,陳定基道:“土司本想在他的堡壘中圍起一處地方,招待這班聖女的。土司想叫他的女奴去跟隨這班聖女學拜神的舞蹈呢。法王起初並不拒絕,後來聽說聖母不允,寧可在法王行宮的花園中另外間開一處地方,讓這班聖女進去住。土司甚為掃興,可亦無可如何。”陳天宇聽了,心中一動,沒說什麼。不久,他的父親因為精神太過疲倦,向唐經天告了個罪,進內歇了。

陳天宇與唐經天回到書房,說道:“今晚我想去探望芝娜。”唐經天吃了一驚,道:“法王的行宮,豈是可以隨便去的?我去年去探聖女宮,也幾乎脫不了身呢。”陳天宇道:“就是水里火裡,粉骨碎身,我也要再見她一面。呀,就是不能和她說話,偷偷地瞧她一眼,也是好的。”眼光中充滿渴望與淒怨,這是苦戀中的情人的眼光。唐經天懂得這個眼光,他自己也曾有過與陳天宇相似的心情,不由得歎了口氣,低聲吟道:“人間亦有痴如我,豈獨傷心是小青。好吧,今日我就陪你去走一趟。”唐經天是顧慮到陳天宇可能被陷宮中,所以願陪他同去。陳天宇歡喜無限,緊握著唐經天的手,好久好久說不出話來。

唐經天道:“好啦,你好好的睡一覺,養足精神吧。”陳天宇道:“我睡不著,唐兄,我心急著呢。”唐經天笑道:“再心急也要等到三更。”陳天宇道:“那麼咱們就閒聊打發時光。”唐經天道:“我也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陳天宇道:“什麼人?”唐經天道:“一個瘋瘋癲癲,到處惹事的乞丐。”陳天宇道:“前幾天我聽家人說起,有一個傻裡傻氣的少年,在街上走過,一邊走一邊把糖果餅食和銅錢拋給跟在他身邊的小孩子,可是這少年衣服光鮮,卻不是什麼乞丐。”

唐經天急忙問道:“這個人呢?”陳天宇道:“後來就不知消息了。這幾天大家都忙著接待法王的事,也沒有什麼人再去留意他。我也只是當做一件有趣的事情,聽過就算了。”唐經天默默凝思卜心道:“如此說來,金世遺已到了薩迦,他喜歡熱鬧,放著這個喇嘛寺的開光大典,他一定不肯錯過。”陳天宇問道:“唐兄打聽這個人做什麼?看你也似心中有事,可以說來聽聽嗎?”唐經天歎口氣道:“我的事沒你那樣傷心,可也麻煩得很。我要去救一個我所不喜歡的人,這事說來話長,咳,將來我再和你說吧。”

陳天宇在唐經天苦勸下,靜坐了一會。唐經天用本身的內功助他寧神吐納,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更。兩人換上了夜行衣,便到法王的行宮去。

法王的行宮倚山建築,那本來是一個涅巴(西藏官銜,土司之下的大管事。)的府邸,為了招待法王,三個月之前,土司就要那個涅已全家搬了出來,重加修建,里里外外,佈置得十分堂皇富麗,遠遠望去,可望見行宮尖頂銅塔的琉璃燈光。陳天宇心急非常,施展輕功,幾乎腳不沾地,唐經天跟他飛跑,也覺得有點兒吃力,心中大是驚詫,想不到年多不見,陳天宇的輕功竟然精進如斯!唐經天有所不知,陳天宇是在冰官中機緣巧合,吃了一個六十年才結果一次、每次只結果一枚的異果,要不是他火候未夠,本身功力未能配合,他的輕功已經可以獨步天下。

用不了半個時辰,兩人就來到了法王的行宮,飛進花園,但見園中佳木蔥籠,奇花爛漫,清流曲折,山石睜峙,有一列紅樓,隱在山拗樹抄之間,景色在幽雅之中顯得華麗。唐經天心道:“短短三個月中,佈置出如此一座神仙洞府,真不知費盡多少人力物力。”陳天宇正想繞過假山,跳上紅樓,唐經天忽然將他一拉,兩人同隱在一座假山背後。

只聽得颯然風過,三條人影飛進園中,看那身法也是上上的輕功,落下來時,只有一個人似乎是踩著碎石,發出輕微的聲響。其他二人,都如一葉飄墮,落處無聲。這三個人一跳入來,四面一望,便即和他們一樣,隱藏在一座假山後面。

陳天宇和唐經天躲在假山石的縫隙中,隱約可見到他們的背景。其中一人,也就是適才落下來時發出聲響,輕功顯然稍遜一籌的那個。他由於身軀肥胖,躲在假山背後。給同伴擠得透不過氣來,把身體略略向外娜動,側轉身形,露出面部的輪廓。陳天宇一見,吃了一驚,原來這個人竟然是土司手下最得寵信的俄馬登,也就是兩年前在月夜荒山上追蹤過芝娜的那個俄馬登!


陳天宇伏在假山後面,只聽得一個極細微的話語傳了過來,若非陳天宇曾苦練過“聽風辨器”之術,還幾乎以為那是草蟲卿卿。那聲音說道:“你真的瞧清楚了?果然是沁布藩王的江瑪古修?”隨即另一個人低聲說道:“她雖然罩了面紗,總瞞不過我的眼睛。”正是俄馬登的聲音。陳天宇心中一慎,想道:“俄馬登為什麼這樣注意芝娜?他來這裡窺探,想也是為了芝娜了。”陳天宇想起了芝娜初到薩迦那次,落在土司手中,俄馬登曾請過自己的父親去援救,但其後卻又一直追蹤芝娜,直至冰峰。俄馬登對芝娜是好意還是壞意?至今仍是一個難解之謎。

先頭那個聲音又道:“那麼你打算告訴土司嗎?”俄馬登道:“告訴土司有好處也有壞處,最好是能夠見見芝娜。可是,可是……”話聲忽地夏然商止。陳天宇抬頭上望,但見紅樓一角,開了一扇門戶,一個披著白紗的少女,輕盈走出樓來,手中抱著一件樂器,倚著欄桿,淨淨瓊瓊的彈了起來,低聲唱道:

  “聖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掛,

  你聽那浮冰流動輕輕的響一。

  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越幾座冰山?經歷幾許風沙?

  ……”


那是趕馬人的《流浪之歌》,歌聲沉鬱淒迷,無限酸苦,陳天宇想起初見芝娜的情景,不覺痴了。紅樓的玻璃窗格,映照出燈火流輝,裡面另一個聖女的聲音低聲喚道:“夜已深啦,芝娜姐姐,你還不睡嗎?不要胡想心事啦!”芝娜道:“我睡不著。我摘一技雪梅回來給你。”索性抱著東不拉走下紅樓,又低聲唱道:

  “天上兀鷹盤旋,

  地下群獸亂走;

  呵,我但願能變作天上的兀鷹,

  我但願能變作復仇的匕首,

  兀鷹一爪抓死那殘暴的獅王,

  匕首一刺刺入仇人的心口! ”

這是草原上粗擴的《復仇之歌》,從一個淡雅如仙的“聖女”口中唱出來,更令人心靈顫栗。芝娜抱著東不拉正在一步一步地往陳天宇藏身這邊走來,在陳天宇與芝娜之間,斜側的一座假山,俄馬登正在扭曲他那肥胖的身軀探頭窺視。在寒冷的月光之下,陳天字一眼瞥去,只見俄馬登的面上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好猾笑容。這笑容,陳天宇曾見過一次,就是那晚在荒山月夜之下,俄馬登見了芝娜之後,從冰岩上懸繩而下時所發出的笑容。陳天宇不禁打了一個寒哄,不知道俄馬登心頭打的是什麼主意。

芝娜走了幾步,又輕輕地彈起東不拉,唱道:


  “騰格里的大湖深千丈,

我對你的憶念啊,比湖水還要深;

  阿爾泰山的金子光閃閃,

  我對你的情意呵,賽過了黃金。

  冰谷的曼陀羅花

  等待仙子下凡將它採;

(按:西藏傳說,曼陀羅花是天上掉下來的花種,要等待仙子下凡書它帶回天上。)

  飄泊的少女啊,

  等待情郎你來將她愛。

  曼陀羅花要天上的瓊漿來灌溉,

  少女愛情的鮮花呵,

  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 ”

歌聲搖曳,蜜意柔情,即算蓋世英雄也禁不住回腸蕩氣。陳天宇更是如醉如痴,只聽得芝娜反复彈道:“曼陀羅花要天上的瓊漿來灌溉,少女愛情的鮮花呵,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忽然歎了口氣,低聲喚道:“天宇呵天宇,我辜負了你的心血了。”

這剎那間,陳天宇的心湖波濤澎湃,簡直不知道人間何世,此身何在,哪裡還記得這是法王的行宮,不由自己的縱身跳出,叫道:“芝娜,芝娜!”

五弦一劃,歌聲驟止,芝娜驚叫一聲,園子裡頓時人聲鼎沸。這剎那間,陳天宇忽然被人夾著領子一抽,騰雲駕霧般被那人帶著飛出圍牆,一道暗赤色的光華帶著嘯聲掠過園子,耳越只聽得唐經天叫道:“快走,快走!”陳天宇身不由己地向前孩跑,轉瞬之間上了山峰,俯頭下望,只見園子里黑影幢幢,亂成一片。唐經天道:“法王已趕來了。活該俄馬登那廝倒霉。”原灤是唐經天見情勢危險,不待同意就立即將陳天宇帶出,同時射了一枝天山神芒到俄馬登那邊,令俄馬登那邊三個人都被驚得跳了出來。這樣便立即轉移了白教喇嘛的目標,都去包圍俄馬登那一夥人。唐經天與陳天宇輕功卓絕,趁著這混亂的剎那脫身,那些白教喇嘛瞧也瞧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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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18:0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回 雲破月來 空勞魂夢繞 鐘聲梵貝 驚見劍光寒(2)

俄馬登那一夥人輕功比不上唐、陳二人,待驚覺時,未及跳出圍牆,已被人圍住。首先來到的是白教的“聖母”和在園中巡邏的四個護法大弟子,與俄馬登同來的那兩個人是印度喀林邦數一數二的高手,一個叫做德魯奇,一個叫做基里星。白教“聖母”用的是尺來長的兩股銀鉸,首先來到,迎著德魯奇一刺,德魯奇一閃閃開。

德魯奇一扭臂膊,那雙股銀鋇明明已刺到他的身上,卻忽地往旁一滑,德魯奇乘機一帶,白教聖母收勢不住,和一個護法弟撞個正著,羞得滿面通紅,急忙掙開,德魯奇一溜煙地溜過去了。原來德魯奇擅長印度瑜咖之術,身體各部都練得隨心所欲,柔若無骨,四大喇嘛,不敢在行宮之中將人打死,卻是擒他不住。基里星沒有這種瑜咖功夫,但他本身的武功卻在德魯奇之上,他和法王的首座弟子對了一掌,居然將法王的首座弟於推開數步。白教聖母乘著基里星也被反力震得搖搖晃晃之際,雙股銀鋇一翹,疾刺他小腹的“中平”“居藏”兩處要穴,這位白教聖母的武功僅在四大喇嘛之下,而銀針刺穴的功夫更是獨步康藏,這一下來勢如電,本來不易躲閃,但基里星的天竺婆羅門武功詭異之極,忽然一個筋斗倒豎起來,銀鋇“波”的一聲,刺穿了他的褲襠,卻絲毫沒有沾著他的穴道。基里星部勢連翻兩個筋斗,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飛過假山走了。


“聖母”勃然大怒,以她在教中地位之尊,幾曾受過如此無禮?她認定這兩個印度武士存心侮辱,動了真氣,發下號令,園中的四大弟子和一眾喇嘛都去圍截德魯奇和基里星,這可便宜了俄馬登,別看他身軀肥胖,逃起命來,可是機伶之極,他和德魯奇採取相反的方向,不向外逃,反而藉物障形,悄悄地奔上紅樓,在樓中暗角藏匿,只待那些喇嘛追出園外,他就可以乘機逃走。

卻不料白教法王忽然從行宮裡面走了出來,見俄馬登的影子竄上“聖女”所居的紅樓,這還了得?白教法王隨手折了一條樹枝,雙指一彈,其疾如箭,俄馬登正在舉步,突覺臂上一痛,有如被利針穿肉,登時一個倒載蔥跌了下來,抬頭一見法王,嚇得魂飛魄散。法王認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怔了一徵,將舉起的手掌緩緩放下,叫小喇嘛過來,將他縛了。

這時德魯奇和基里星己逃到牆邊,基里星解開纏腰的軟索嗓成一個圓圈,一丈之內,風雨不透。四大弟子武功雖高,一滑之間,卻也近不了他。法王一怒,飛身追去,德魯奇正竄上姥頭,被法王一抓,抓著他的腳跟,忽覺手中軟綿綿的,德魯衡的腳跟似乎突然縮小了一寸,把握不住,法王內功精深,正擬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碎他的腳筋,基里星救友心切,軟索朝著法王一掃,法王大怒,反手一削,有如刀斧,那根軟索,登時斷了。但一心不能二用,法王使出了上乘的內功,對付基里星的急襲,“彈指神通”的功夫不能同時使將出來,竟給德魯奇掙脫,越牆走了。法王一指點倒了基里星,吩咐小喇嘛將他一併縛了。

這一場變生意外,雖然先後還不到一技香的時刻,法王行宮已是鬧得天翻地覆,芝娜抱著東不拉,仍然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她目睹陳天宇的影子隨著唐經天一閃即逝,耳邊還響著陳天宇的“芝娜,芝娜!”的呼喚,一個多深情的呼喚!園中鬧得亂糟糟的,她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直到法王將俄馬登、墓裡星二人押解過來,法王沉聲呼喚她時,她才如夢初覺。

一抬頭,正碰著俄馬登閃爍不定的眼光,芝娜驚叫一聲: “嗯,俄馬登!”

法王道:“你認得他嗎?”芝娜道:“認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俄馬登忙搶著道:“她是我的至親表妹。”聖母奇道:“芝娜,咱們一路來到薩迦,為何總未聽你提過?”芝娜眼光飄過,只見俄馬登充滿著焦急期待的神情看著她,芝娜想起了俄馬登曾請過陳定基救她的事情,想起了俄馬登在日喀則山區的月夜,曾向她說過土司乃是他們共同的仇人,他願意為芝娜的複仇助一臂之力,雖然陳天宇曾屢次說過俄馬登此人不可靠,但卻也沒有他怎麼不可靠的證據。芝娜心道:“不管他是好人壞人,他總是曾經想救過我。”由於她如此想法,她對俄馬登的謊話,非但沒有當面拆穿,反而替他圓謊,當下淡淡說道:“我已奉身活佛,永為聖女,自當一塵不染,四大皆空。即算我父母尚生,而今在此,我也不當牽掛,何況表哥?”聖母點點頭道:“好,不愧是個德行聖潔,全心奉獻的聖女!”

法王怒氣稍斂,斥俄馬登道:“你身為涅巴,可知罪麼?”俄馬登道:“知罪。但求活佛饒恕。”法王道:“你擅闖行宮,就為的是見芝娜一面嗎?”俄馬登道:“我知道聖女不能私見外人,我叉不敢求活佛通融?所以冒昧獨來,求活佛恕我魯莽無知之罪。”俄馬登一口咬定是想見芝娜,這就連他闖上紅樓的大不敬之罪也掩飾了。法王一皺眉頭,道:“你是獨自來的麼?他們不是你的同伴麼,你們擅闖行宮也還罷了,怎麼居然敢和我動手?”俄馬登道:“清活佛容我詳稟,我本是想見一見芝娜,來到之後,正好見著這兩個歹徒也偷進來,我就發石示警。要是我和他們一夥,我豈敢驚動眾人,將他們擒捉?”

俄馬登睜著眼睛說謊話,將唐經天發神芒示警攬到自己的身上,當成是自己投擲的石子。法王將信將疑,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歹徒?”俄馬登道:“他們是印度的浪人,曾到過薩迦搗亂,姦淫良家婦女。我替土司管理地方,有權將他擒捉,只可恨我們這裡沒有能人,以至過去兩次都被他逃脫!”俄馬登一片胡言,污衊德魯奇和基里星。基里星氣炸心肺,可是他被法王點了穴道,氣在心中,卻說不出話。


法王打了個哈哈道:“是這樣嗎?”俄馬登忽地邁上一步,反手一掌,朝著基里星的天靈蓋重重的拍了一掌,法王喝道:“你千什麼?”一揮手,將俄馬登摔了一個筋斗,但基里星已給他用重手法打碎了天靈蓋,當場身死,一對眼珠凸了出來,顯見臨死之時,十分氣憤。俄馬登爬了起來,也裝著十分氣憤的神氣說道:“此人屢次到薩邊搗亂,今番居然來闖行宮,還敢和活佛動手,我實在氣他不過,未曾請準活佛,便失手將他打死,求活佛恕罪。”法王雖是懷疑,心中卻想道:“這廝好壞也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我若將他處罪,大過不給土司面子。何況他又是芝娜的表兄。”想了一想,揮手說道:“好,你回去吧,今晚之事,我派人告訴土司,你做得對是不對,該賞該罰,由你的土司處置。”

俄馬登殺人滅口,捏了一大把汗,忽聽得法王交由土司處置,真是喜出望外,慌忙跪下去叩了三個響頭,道:“多謝活佛恩典。我還想和芝娜說一句話。”法王道:“好,你就在這裡說吧,要不要我們避開?”露出威嚴肅煞的眼光,掃了俄馬登和芝娜一眼。俄馬登忙道:“一點點小事兒,活佛准我和聖女說話,我已是感激不盡。嗯,芝娜,你知道我練過幾年紅教的外功,骨頭一向很硬朗,近來呀不知怎的,後腦下面三寸之處,時時發痛,我記得你以前家中有千載的沉香木,聽說用這種沉香木煎水三眼,可以治愈腦痛,不知你有沒有帶在身邊,可以給我一點麼?”芝娜莫名其妙,心道: “我怎知道你練過紅教的外功?我哪有什麼千載的沉香木?俄馬登這廝今晚怎麼老是一陵鬼話?”只見俄馬登翹起大姆指,指著自己後腦刀。凹下之處,說:“就是這兒,就是這!”法王突的伸手一捏,道:“是這兒麼?”俄馬登“哎喲”大叫呻吟道:“是這兒。”法王道:“好,好,我給你治。”在他腦後揉了兩揉,俄馬登痛楚若失,又連連道謝。法王也不理他,由得他自己走出園子。

俄馬登走後,法王沉著面色,冷冷說道:“我真不知道,土司怎麼用這樣鬼鬼祟祟的人做大涅巴,一派鬼話。”芝娜吃了一驚,聖母問道:“活佛瞧出什麼來了?”法王道:“他練過幾年紅教的外功,那是真的;練功不當,腦後會發痛,那也是真的;不過我試出他這痛是裝出來的,若然真是練功不當所生疼痛,剛才我那一捏,他立刻要吐出瘀黑的毒血。”聖母奇道:“他為什麼要胡言亂語?”法王道:“是呀,我也不知道。芝娜,你是不是有千載的沉香木?用沉香木煎水三服,可治腦痛,這倒也是真的。”芝娜道:“我這表哥自小患有腦病,有點瘋癲,不過不常發作,有時一兩年發一次,今晚說不定剛是他發了失心瘋了。”

芝娜又道:“千載沉香木我家中以前倒是有的。後來我父親故世,沉香木就放在棺中殉葬,我表兄卻不知道。”千載沉香木放在棺中,可令屍體歷久而不腐爛,西藏的富貴人家也確乎有這個風俗,法王相信芝娜,竟然不再追究,哪知道芝娜說的也是一派鬼話。

這晚芝娜一夜無眠,心中不住的想,俄馬登說這番“鬼話”是什麼用意?芝娜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想了許久,忽然恍然大悟,心道:“是了,他翹起大拇指,一定是暗示土司,土司不是這裡的首屈一指的人物麼?也許土司也練有紅教的外功,迅什主司穿有護身甲,周身刀槍不入,就是腦下三寸之處是他的命門。”越想越有道理,暗暗感激俄馬登對自己的“指點”又想道:“陳天宇老是說他好狡,想不到他倒是真心實意地想助我複仇。”想起了陳天宇,心中一陣心酸,心知今晚驚鴻一瞥,以後便是生離死別,相見無由了,胡思亂想,不覺天明,聖母進來道:“芝娜,你還不快去打扮,正午時分,咱們便該到聖廟去舉行開光大典了。”芝娜柔腸寸斷,一邊打扮,一邊仍在痴痴地想道:“天宇他不知會不會來?啊,我是多麼渴望最後再見他一面;卻又多麼為他擔憂害怕,但願他不要到這是非之場。”心中百般矛盾,難以自解,終於向著室中的佛像,跑了下去,喃喃祈禱道:“天宇呀,但願我佛慈悲,給你保佑,令你心中安靜,今日千萬不要到喇嘛寺來。”

這個時候,陳天宇也正是肝腸寸斷。唐經天昨晚陪他回去之後,就一直勸他今日不要到喇嘛寺去看開光大典。這時兩人還在辯論。陳天宇道:“你去不去?”唐經天道:“我去,你留在家中。”陳天宇道:“為什麼你可以去,我不能去?”唐經天道:“我去是想去碰一個人。你呀,你明明知道芝娜已做了聖女,你還去做什麼?”陳天宇道:“就因為我知道芝娜已做了聖女,我才想去再見她一面。要不然我才沒有心情去看這什麼開光大典。”唐經天道: “昨晚要不是咱們跑得快,已然鬧出大事。今天的開光大典,非同小可,達賴班禪的使者,薩迦的上司,僧峪官員全都要到場觀禮,你心緒不寧,若然這一去鬧出事情,試問你將如何收拾?”陳天宇道:“我混在人堆之中,只是遠遠的看她一面,怎會鬧出事來?”唐經天搖搖頭笑道:“這個我可不敢擔保,昨晚要不是你發聲叫喊,也不會驚動法王。”陳天宇賭氣道:“我發誓不說一句話,要不然你索性點了我的啞穴,這總可以了吧?”唐經天笑道:“你既如此固執,說不得我只好再陪你一次了。咱們換過一套普通的衣裳去吧。 ”

薩迦的白教喇嘛寺廟仿照拉薩黃教的布達拉宮形式,修建在噶爾那山上,布達拉宮有十三層,它比不上布達拉宮,但也有七層,高二十餘丈,金鰲畫棟,紅牆白石,倚山踞嶺,氣概龐大,在十餘里外,遠遠就可望見。唐經天與陳天宇二人,換了薩迪居民的一般服裝,混在後面進香禮拜的一群善男信女中,隨著人流,緩緩進入山谷,將近中午時分,才擠到了喇喇宮下面的山徑,但見在藍天白雲之下,喇嘛宮上十幾隻圓錐金頂閃耀著絢爛的色彩,宮殿裡回蕩著悠悠的鐘鼓聲。有一隊披著繹色袈裟的喇嘛背負經匣,作為前導,沿著大青石舖的人行路,緩緩登上宮殿,十二座大門都已開放,縷縷檀香從裡面飄出來,這氣氛有說不出的莊嚴肅穆。前來進香禮拜的善男信女千千萬萬,並無半點嘈聲雜響。

唐、陳二人隨著人流穿過林立的廊柱,兩廊都飾有壁畫,其中有一幅《八思巴朝覲忽必烈去蒙古》的壁畫尤其畫得精彩絕倫,這畫寫八思巴去朝見忽必烈,左面畫一群士兵官員簇擁八思巴的轎子,前面有蒙古官員來迎接,更前面有一個碩大無朋的蒙古帳幕,帳幕後有人燒火等候八思已的到來。畫上還有成群的駱駝、騾馬犁牛之類在草地上吃草,草地上還有一個穿著尼泊爾貴族婦女服飾的少女,這少女美艷絕倫,面貌竟然有幾分相似冰川天女,因為人流行進極慢,唐經天百無聊敕,自然而然的創覽兩旁的壁畫,初時不過抱著消磨時間的心情,看到這幅壁畫,不禁吃了一驚,心道:“西藏邊鄙之地,哪裡來的這等畫家高手、畫中只有這一個少女,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那樣肖似冰川天女?”看陳天宇時,陳天宇卻是目不斜視,掂著腳跟,只是凝望前面,好像他的芝娜就會忽然在前面出現,怕走了眼似的。其實前面是擁擠的人群,什麼也看不見。唐經天暗歎陳天宇的痴心,但轉念一想,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不禁啞然失笑。

好容易擠到了大殿的前面,唐、陳二人擠到前面的石階站立,只見這座大殿有四個大飛簷,上綴人面鳥身的金像,下系鈴鋒,雕摟得極其精細,大殿內有兩座金制的“喇嘛靈塔”塔上遍綴珠寒纓培,鑲著各色玉石、珍珠、瑪瑞、翡翠雕成的花朵,端的是富麗莊嚴,唐經天心中歎道: “只這座喇嘛宮就不知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陳大字卻在石階上定了神,忽聽得鐘鼓齊鳴,一隊白教喇嘛披著白色的法衣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個白教法王,左右兩旁是四大弟子,轉瞬就走到兩座“靈塔”之間站定。


接著出來的是達賴班撣的使者,各率領四個大僧侶,和白教法王並肩各站在一個靈塔的旁邊,他們是白教法王最尊貴的賓客。再後出來的是薩迦土司,帶著四大涅巴,俄馬登也在其中,面上掛著狡繪的笑容,卻又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氣,垂首立在土司身後。看這樣子,要就是法王還沒有將昨晚之事告訴上司,要就是土司曲予優容,根本沒有責罰。

陳天宇一心盼望芝娜,聖女卻遲遲未出;唐經天則四面註註視,心中不住地在想:“金世遺會不會來呢?”但前後左右,人頭密密麻麻,即算金世遺混在其中,唐經天也認他不出。

只見法王緩緩揮手,開聲說道:“本教離開西藏,屈指過了多年,今日仗佛祖慈悲,得以重回故土,又得達賴班撣兩位活佛,大力支持,賜以薩迦,宏宣佛法,但願以後乾戈永寧,我佛蔭庇,永享太平。” 要知白教自從在明代崇偵十六年問被黃教逐出西藏之後,百餘年來,曾有過不少的糾紛,兵戎相見亦有十數次之多,而今兩教和睦,西藏人雖然已是很少白教教徒,亦是衷心喜悅,聽得法王此番說話,歡聲雷動。唐經天心中想道:“若然真能從此永息爭端,費了這麼多的人力建這座喇嘛廟也還值得。”

殿上鐘鼓敲了三遍,兩隊小喇嘛繞行大殿一周,喃喃誦經,紅酒法水,鐘聲梵唄之中,一隊白衣少女魚貫走出。這剎那間,大殿上下一片靜寂,大家都知道開光大典即將舉行,千萬對眼都目不轉睛地註意這隊聖女,陳天宇更是焦躁不安,屏住呼吸向前觀望,但見三十六名聖女個個披著面紗,捧著淨瓶,忽在佛像之前,盈盈起舞,陳天宇竭力想辨認誰是芝娜,一時間,卻是認不出來。

聖女遍灑楊枝甘露,跳的是“驅邪舞”,三十六名聖女曳著長裙,穿梭來往,舞姿編躡,魚龍曼衍,看得人眼花繚繞。只聽得男”些“聖女”用藏語且舞且歌道:

  一灑楊枝甘露,

  消盡人間邪氣。

  我佛佛力無邊,


  保佑太平盛世。

舞態輕盈,歌聲曼妙,轉而歌道:

  再灑楊枝甘露,

  禮贊諸天佛祖。

  佛祖善緣廣結。

  眾生同登樂土

歌聲本極和諧,唱到第二、泊後一音,忽地有一聲高亢,微微顫抖,陳天宇、唐經天精於音律,聽了出來。

只見其中一個聖女,長裙曳地,無風自飄,想是因為肢體顫動所致,陳天宇猛的心頭一震,想道:“原來芝娜也瞧見我了。”眼睛緊緊跟著那位聖女,全神貫注,任它舞影騙躡,人影繚繞,陳天宇的心目中卻只有這個聖女。這聖女雖然也披著面紗,但陳天宇卻似透過面紗,看到她那對神秘的眼睛,在向自己盈盈眉語,那剛幢娜娜的背影,那披肩光潤的柔發,再加上那剛才旁人所未經意而陳天宇卻已發黨的“失態”,這一切都告訴了陳天宇,這聖女一定便是芝娜。

陳天宇眼睛緊緊隨著芝娜,芝娜跳了兩個圓舞步,雜在三十六名聖女當中,再無異態,舞步也非常嫡熟,想是心中已恢復了平靜。陳天宇心頭酸痛,默默想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呀,芝娜,難道你這一輩子就真的甘心做一個永伴青燈古佛旁的聖女?”陳天宇哪裡知道,芝娜的心中悲苦比他更甚百倍,芝娜是閒了整個生命的力量,把心中的悲苦強壓下去的。陳天宇哪裡知道,芝娜正在準備把她的生命作孤注一擲,生怕露出半點痕跡呵。


那隊聖女跳了一個圈圈,接著歌道:

  “三灑楊枝甘露,

  洗淨心頭塵污。

  人天同證真如,

  勘破色空妙悟。

舞步由疾而徐,歌聲一收,三十六名聖女,已在佛像之前排成一列,慢慢揭開遮在佛像外面的黃縷棉饅。佛像共是一十八尊,當中的一座釋迪牟尼像高二丈四尺,指頭粗如兒臂,聖女將楊枝甘露遍灑佛像之前,緩緩退立兩旁,開光大典便告揭幕。

臼教法王恭恭敬敬地向正中佛像獻了“哈達”(絲絹。獻哈達乃是西藏一種表示敬意的禮節)接著是達賴班禪兩位活佛的代表來獻哈達,這時合殿上下人眾,都合什低首,在心中默誦佛號,只有陳天宇一人,雖然也隨著眾人低下了頭,眼角卻仍然偷瞟芝娜。

跟在琢禪使者後面獻給哈達的是薩迦的土司,土司顫動著肥胖的身軀,匍伏在釋迎牟尼佛像的腳下,雙手呈上哈達。執法的喇嘛正待接過哈達,披在如來佛像的臂上,忽聽得土司大叫一聲,只見銀光一閃,一柄飛刀已插入了土司的後腦。白教法王尖叫道:“是你?芝娜!”俄馬登大叫“有刺客呀!”聖母嚇的魂不附體,咕咯一聲,暈倒壇前,登時一片混亂。


芝娜蓄志報仇已久,這飛刀之技已不知練了兒千百遍,她怕一擲不中,在法王與俄馬登的呼喝聲中,第二柄第三柄飛又疾飛而出,法王離佛像數丈,舉袖一拂,第二柄飛刀倒飛回去,嗖的一聲,直刺入芝娜的肩頭。陳天宇嚇得幾乎就要喊出聲來,嘴巴卻被唐經天掩住。

  正是:

曼舞輕歌情未己,飛刀驚見女荊柯。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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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回 舞影蹁千 飛刀殺仇敵 風雲動蕩 俠士護危城

芝娜低呼一聲,身軀如花枝亂顫,那第三柄飛刀失了準頭,插不正後腦下面的命門要害,卻刺著了上司的背心,“掙”的一聲,飛刀激起,最靠近土司的人是班禪活佛的代表,他不懂武功,猛然間見飛刀射到,慌不迭的低頭一閃,不料那飛刀之勢是斜飛而下,他這一閃,湊個正著,“吭嚏”一聲,飛刀插入了他的背脊,半截刀刃連著刀柄露在外面,顫動不休。

法王揚袖一拂,立即一躍而前,以他武功之高,一伸手就能將芝娜拿著,但因忽見班禪的代表受了飛刀誤傷,這一來,饒他是“活佛”身份,也嚇得呆了,急忙先上去救護班禪的代表。芝娜一跳跳上神座,倏的撕開面紗,叫道:“我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刺上司是報父仇,與旁人無涉!”說時遲那時快。白教的四大護法弟子一湧而前,,為首的大弟子手指已觸及了芝娜白色的長裙,芝娜一說完話,伸手一拔拔出插在她肩上的那柄飛刀,倏的回刀向咽喉一刺,登時鮮血泉湧,軟綿綿地倚在佛像的身上,眼睛勉強掙開向堂下一望,又徐徐合上,臉上帶著滿意的也是痛苦的微笑。她臨死之前,在人叢中瞧見了陳天宇,陳天宇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開光大典,何等神聖莊嚴,卻忽然發生了血濺法壇之事,大殿上下人眾都驚得呆了,忽又見芝娜自殺,空氣死寂,猛然間不知是誰失聲駭叫,登時大家都驚叫起來,向外亂湧。這剎那,陳天宇要哭卻哭不出來。眼見芝娜的屍體慢慢倒下,只覺胸中熱血上湧、突間叫出聲來:“芝娜,芝娜!”不向後退,反想擠上前去,他是練過內功的人,被唐經天禁止他說話,胸中鬱積已久,這一下拼命大呼,在諸聲嗜雜之中,更顯得分外突出。唐經天急忙在他耳邊說道:“暫忍悲痛,休惹風波!”扯他疾向外走。陳天宇這時已失了知覺,渾渾燉飩地被唐經天著,任他擺布。

  殿上殿下,亂成一片。只聽得有人叫道:“土司已被刺死啦:”是土司的隨身武士檢查了土司的傷勢之後說的,土司披著護甲,他本身又練有紅教的外功,若不是飛刀剛剛插中他腦下三寸的命門要害,無論如何也不會斃命。

眾人雖都料到土司必死,但聽得眾武士都齊聲吶喊,仍是驚心動魄,往外擁擠之勢更甚了。大殿外面的善男信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跟著騷動亂跑,就如一群被敵人追逐的敗兵一般,潮水般地往外湧。只聽得大殿上的俄馬登又高聲叫道:“快捉刺客的同黨呀!”唐經天正擠出了外面的月牙門、一個護法嘛突然將他截住!

唐經天腳不停步,橫時一撞,那護法喇嘛大叫一聲,跌倒地上,後面人如潮湧,有幾個人在他身上踏過,待他爬起來時,唐經天與陳天宇早已鑽入人群之中,沒了蹤跡。

白教法王雖在驚惶恐亂之中,仍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陳天宇那兩聲大叫,早已被他留意上了,但殿下人頭簇擁,陳天宇、唐經天二人穿的又是一般薩邊居民的服飾,急切間瞧不清他們的面目。這時見護法喇嘛被人打倒,法王急忙追了出來,指著月牙門大叫道:“閒入快快閃過兩邊,刺客的同黨是當中這兩小子!大家不准亂跑,原地站住!”

法王一叫,果然把擠向月牙門的人流遏住,唐經天吃了一驚,心道:“這法王當真厲害!”正在盤算脫身之計,忽聽得有一個極熟悉的哈哈怪笑聲,有人叫道:“閒入閃開呀閃開,待我來瞻仰活佛!”正是金世遺的怪聲,唐經天來看開光大典,本來是為著撞金世遺,但這時卻無論如何不能停下與他相見了,趁著混亂再起,唐經天拉著陳天宇擠過了月牙洞門,百忙中回頭一瞥,只見法王已與金世遺斗在一起。唐經天莫名其妙,金世遺雖是玩世不恭,但竟敢在此時此地,向法王鬧事,那卻是連唐經天也絕對料想不到的事,不明他是為了何來?


擠到外間,地方寬闊,唐經天拉著陳天宇迅速逃走,片刻就跑出寺門:沿著山後小徑奔逃,過了一支香的時刻,他們已逃到了噶爾那山的山背,人群都被隔在山前,連一點人聲都聽不到了。唐經天心中稍寬,在陳天宇的背心輕輕一拍,道:“陳兄醒來!”陳天宇兩眼呆呆地望著他,茫然無神,喃喃說道:“呀,芝娜,芝娜,而今我明白你為什麼去做聖女了。”唐經天道:“人死不能複生,我看這次亂子,只怕要生出極大的風波。你我還是趕快回衙,商量善後為好。 ”陳天宇仍是昏昏迷迷,似聽懂又似未曾聽懂,睜著眼睛說道:“我又不能將她的屍體領回埋葬,怎麼替她辦後事呀?”唐經天急道:“不是這個後事。”情知一時之間,說不明白,只得拖著陳天宇又跑。

忽聽得有人用藏語冷冷說道:“你們鬧出了大事,就想一走了之麼?”唐經天抬頭一看,只見山樹後面,轉出兩個人來,一個是印度僧人,右手握著一根碧色的竹杖,左手托著一個金盂缽,此人非他,正是以前來搶過金本巴瓶、被冰川天女打敗的那個苦行僧。另一個則是昨夜私探法王行宮的那個印度武士德魯奇,唐經天心中正在奇怪,他們怎麼這樣快就知道了?那苦行僧不由分說,就是一杖掃來,左手將金盂缽一翻,又向陳天宇迎頭罩下。

唐經天見那金盂罩下,來勢極猛,怕陳天宇抵擋不住,橫肘一撞,施習絕妙的巧勁,在間不容發之際將陳天宇撞得身形飛起,迅即左拳上擊,右掌橫削,左拳用的是大力金剛手的功夫,只聽得唱的一聲響,有如鐵錘擊鐘,那苦行憎孟缽一翻,缽頭朝外,一下子罩著了唐經天的拳頭,孟缽飛一般的旋轉,唐經天只覺得缽中隱隱有一股吸力,自己的拳頭竟然抽不出來,吃了一驚。但他究竟是天山派嫡傳弟子,絲毫也不慌亂,右掌一翻,用的是至剛至猛的“五丁開山”巨靈掌力,那苦行僧一杖掃來,被掌力一震,杖頭忽地翹起,乘勢戳唐經天胸口的“漩璣穴”,唐經天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化掌為拿,忽地從至猛至剛的“五丁開山”掌法變為剛柔並濟的大擒拿手,扇掌一抓,立刻將苦行僧的竹杖抓住。苦行僧也吃了一驚,急運內力往外奪杖,卻也奪不出來。這一來變成了苦行僧的竹杖被唐經天右掌所製,而唐經天左手的拳頭卻被苦行僧的金盂所製,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急切之間,誰都不能解脫,變成了僵持之局。德魯奇是這個苦行僧的師侄,知道師叔的脾氣,動手絕不要別人相助,但此時見唐經天武功太強,師叔頭頂上直冒出熱騰騰的白氣,把心一橫,拼著事後被師叔責罵,解下纏在腰間的鋼索,呼的一抖,鋼索有如長蛇出洞,流星閃電般地掃到唐經天面門。

若在平時,唐經天哪會把德魯奇放在心上,但此時他與苦行僧苦苦相持,誰都不能脫身,眼見鋼索飛來,競是無法閃避。陳天宇卻呆呆地站在道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唐經天一急,猛地大喝一聲,這一喝有如半空裡突然打下一個焦雷,德魯奇窒了一窒,鋼索垂了下來,差三寸沒有打到唐經天,陳天宇被這一喝喝醒,飛身一躍,揮劍直取德魯奇。

德魯奇見陳天宇疾如飛鳥,已自嚇了一跳,陳天宇凌空下擊,一招“倒挽銀河”,將德魯奇的鋼索蕩開,再一招“大鵬展翅”,將德魯奇迫得手忙腳亂,待到身形落地,第三招“冰川飛恨” 又到,這三招一氣呵成,正是冰川劍法中的精妙殺著,德魯奇哪裡抵擋得住,只聽得喇的一聲,德魯奇頭上的六角毗盧帽被陳天宇利劍削為兩半。

唐經天大喜,心道:“陳天宇被困冰宮數月,反而因禍得福,當真是得益不淺。”心想德魯奇不是陳大字的對手,自己勝券在操,當下精神大振,右掌一牽一引,把那苦行僧身形牽動,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圈。

唐經天眼見那苦行僧被自己的內力所迫,漸有支持不住之勢,正擬再運玄功,掙脫他的金盂吸力。忽聽得德魯奇嘰哩咕喀的用藏語說道:“你對意中人尚自無力保護,還逞什麼強替朋友助拳?”眼中發出冷冷的光芒,直盯著陳天宇的眼睛,陳天宇神智本來還未清醒,被他說話一刺,宛如利針刺到了心上,忽然掩面狂叫,跳過一邊,倚在樹上,叫道:“不錯,我連意中人都無法保護,何以為人?呀,芝娜呀芝娜,我對不起你了!”

德魯奇道:“對呵,你好好哭一場吧!”忽地碟碟怪笑,鋼索一抖,又朝唐經天掃來,鋼索頭上的兩顆鋼珠叮嗎作響,眼見這一下非把唐經天打瞎不可,卻忽見唐經天與苦行僧兩人的身子都旋轉不休,越轉越疾,德魯奇竟分不出誰是師叔,誰是敵人,鋼索打到了兩人的頭上,又硬生生的收回,怕打錯了人。就在這剎那羊,忽聽得唐經天一聲長嘯,不知怎的,兩人的身形倏的分開,唐經天手上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的長劍。德魯奇的鋼索正在兩人頭上盤旋,一認出了唐經大的身形,立刻掃下,那苦行僧大叫道:“小心!”德魯奇收索不及,哨的一聲,鋼索被唐經天的遊龍寶劍削去了一截,索端的兩顆鋼珠也被削掉了。

原來唐經天與那苦行僧相持了一個時辰,已悟出了苦行僧那個金盂缽之所以能吸住自己的拳頭,並不是因為這金盂缽是什麼“法寶”,而是因為盂缽急速旋轉所生的引力,這道理與急流湍中的漩渦能夠吞沒巨舟的道理相同。唐經天的天山派內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內功,比那苦行僧本就稍稍高出一籌,一悟出人制勝的妙理,知道拳頭不能向外拉,越向外拉就越要被它雄,於是被盂缽套著的拳頭也跟著旋轉,不過旋轉的方向卻外面盂缽旋轉的方向相反,這樣轉了兩轉果然脫了出來。而言行僧也趁著唐經天全力施為之•際,將竹杖奪出,脫離了唐天的掌握。


唐經天知道這兩人一定還不肯幹休,一脫困便立刻拔出遊龍寶劍,果然那苦行僧又撲了上來,左手竹杖,右手金盂,連走怪招,他吃了虧,再不顧平日單打獨鬥的規矩,索性指點德魯奇助他襲擊。這時兩人都不敢似適才的以內力相持(苦行僧因為知道唐經天勝於自己,而唐經天則顧忌德魯奇在旁),唐經天施展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連取攻勢,苦行僧則以竹杖點戳,分敵心神,而以金缽接唐經天的劍招。黃金的硬度勝於銅鐵,盂缽又厚,即算被遊龍劍刺著,也不虞損壞,在兵器苦行僧並不吃虧。

這苦行僧曾是冰川天女手下的敗將,按說也不是唐經天的對手。不過,情形又有點不同,冰川天女的兵器一---冰魄寒光劍和暗器,冰魄神彈正是這苦行僧的剋星,而唐經天論起武功不輸於冰川天女,遊龍劍卻制這苦行僧不住。

德魯奇是那苦行僧的師侄,德魯奇的功力雖然遠遠不如唐驚天,也曾苦練過瑜咖的功夫,移形換步,巧妙敏捷。唐經天的劍招被苦行僧的金盂一一接去,騰不出寶劍來削德魯奇的鋼索,德魯奇便忽然從側面進攻,忽然又跑到唐經天背後襲擊,弄得唐經天不得不分神對付,常常要閃避德魯奇的偷襲。

三人走馬燈似的旋轉,各展奇招妙著,轉瞬之間,鬥了一百來招,唐經天的攻勢受到牽制,漸漸處於下風。偷眼看陳天宇時,陳天宇仍是呆呆地倚在樹上,凝望著悠悠的白雲。唐經天既為自己著急,也為陳天宇可憐,心道:“他是性情中人,乍逢慘變,傷痛未過,怪不得如此了。”不忍催他相助。陳天宇在傷痛之中,即算催他,也未必能將他喚醒。

唐經天迫處下風,苦行僧與德魯奇攻勢驟盛,只聽得“當當”兩聲,唐經天刺德魯奇的兩招,劍尖都刺到苦行僧的金盂缽上。德魯奇的鋼索抖得筆直,竟然當作長槍使用,刺唐經天的咽喉。唐經天霍地一個“鳳點頭”,鋼索從他的頭頂掠過,忽地又變作軟鞭使用,呼的一聲圈了回來;那苦行僧用金盂缽壓住唐經天的遊龍劍,左手的綠竹杖也點到了唐經天小腹的“愈氣穴”。這兩招配合得精妙無倫,唐經天不論向哪方逃避都難以避過,唐經天吸一口氣,腳尖點地,平空拔起,背心後撞,他身上穿有金絲寶甲,準備硬接德魯奇的一鞭,同時也準備以閉穴的功夫,接苦行僧的竹杖點穴殺手。但這樣做實是危險之極,德魯奇的功力不高,那一鞭也許無甚傷害,苦行僧那一戳,卻是天竺的天魔杖法中最厲害的殺手,專破內家氣功,唐經天的閉穴功夫是否能挺住,那就在未可知之數了。

正在鋼索竹杖夾擊而來,堪堪就要觸到唐經天身體之際,那苦行僧忽地一聲怪叫,竹杖不向前點,反而向後一個後翻,似乎給一股大力推了出去,站立不穩,急用竹杖支地,接連打了幾個大翻,滾下山坡。那德魯奇被唐經天背心一撞,身形也飛了起來,幸而他的瑜咖功夫也練到了第三段的境界,在空中一個轉身,學他的師叔樣子接連打了幾個筋斗,消去了唐經天反擊的內力,跟著師叔滾下山坡走了。

這幾下子動作快如電光石火,唐經天忽而脫險,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

德魯奇是給唐經天撞跌的,但那苦行僧的竹杖並未觸及唐經天的身體,卻何以突然收杖不戳,而且好似被一股無形的潛力推開一般,難道是那苦行僧忽發慈悲,還是暗中有人相助?唐經天目送這兩人滾下山坡,倏忽不見,心中一片茫然,十分不解。


忽聞得一聲極其清脆的笑聲,從林子裡發出,這笑聲十分熟悉,唐經天不假思索,身形急起,正待穿林而入,尋覓這發聲之人,忽地眼前彩色繽紛,一個花環從林中飛出,觸手沁涼,花環上還帶有露珠,好像剛剛編就。

唐經天接了花環一看,上面用花枝結成四個小字:“速離薩迦”唐經天怔了一怔,這笑聲,這花環,這擲花環的手法,與自己上次在峨嵋山上尋覓冰川天女之時,所碰到的一模一樣,上唐經天以為那擲花環的人是冰川天女,但後來仔細思量,冰川天女又似乎沒有這種功力。今次唐經天知道冰川天女一定還沒趕到,擲花環的人斷乎不會是冰川天女了,那麼不是冰川天女又是誰呢?

笑聲搖曳,從清脆響亮變為幽微,漸高漸遠,宛若遊絲裊然,若斷若續,但仍是音細而清。唐經天吃了一驚,只這剎那間,笑聲由近而遠,這人已經是在數里之外了,有這等本事人世上寥寥可數,唐經天心頭一動,叫道:“姨媽,姨媽!”這他才想到馮琳頭上。馮琳善會摘葉飛花的功夫,又天生一副淘氣的性情,最喜歡和小輩開玩笑,這兩次向自己擲花環的人,除了她絕無別人,只可笑自己以前只是記掛冰川天女,這樣容易料到的人竟沒有想到。

唐經天叫了兩聲“姨媽”,笑聲去得更遠,聽不見。唐經天知道姨媽的脾氣,追也沒用。回頭看那花環,心道:“姨媽怎麼會來到此問,她為什麼叫我離開薩迎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當是姨媽開他玩笑。豈知馮琳自他二次離開天山,南下峨嵋時開始,就跟著他了,而這一次也並非只是開玩笑的。

唐經天回過頭來,尋覓陳天宇,只見陳天宇蹲在樹上,正在樹枝在地上亂劃,地上歪歪斜斜的滿是“芝娜”二字。唐經天暗暗歎了口氣,將他拉起,道:“走呵。”陳天宇茫然說道:“去哪兒?哪兒找得著芝娜?”唐經天沉聲說道:“芝娜是死了,她死後必然引起事情,你不替她料理,她死不瞑目。”陳天宇悚然一驚,醒了幾分,道:“怎麼料理?”唐經天道:“先要保重身子,回去我和你說。”兩人飛步奔回宣慰使的衙門,到內室坐定,唐經天替他把脈,見他六脈不調,肝脈尤其鬱結,知他是因傷痛過甚所至,若不善為調治,只怕他練成的那點內功根基,都要付之流水。

唐經天道:“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好好靜坐一會。”陳天宇試一靜坐,半晌又睜開眼睛說道:“怎能夠不想呵。”唐經天略一沉吟,毅然說道:“我教你如何不想。”傳了他一遍天山派修練內功的心法,學武之人,忽聞內功妙理,心中縱有何等大事,注意力也給移轉了。陳天宇試按唐經天所傳授的心法修練,但覺奧妙無窮,不知不覺地沉浸其中,那消半個時辰,便覺心地空明,果然百念不生,唐經天知道他這樣一坐,可以坐十二個時辰,便讓他在房中靜坐,自己悄悄走到外面打聽。

這時府衙內已知道了喇嘛寺所發生的大事,人心浮動,唐經天將總管喚來,命他吩咐衙內人眾,不許外出,並小心巡視,不得鬆懈。直到傍晚時分,宣慰使陳定基才回到衙門。

陳定基滿面憂慮的神色,愁眉不展,管家的吃了一驚,心道:“老爺生平經過多少風浪,也未曾見過似今日的驚憂。”陳定基叫管家的關上大門,加派二十名精壯兵丁在外面守衛,安排妥當之後,邀唐經天進內室密談。

陳定基第一句話就問道:“宇兒呢?”唐經天將經過說了一遍,陳定基奇道:“宇兒的意中人就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嗎,我還以為是那個名字叫做幽萍的冰宮仙子呢。”幽萍曾在陳天字家中住過許多天,與陳天宇形跡親密,故此陳定基有此疑心。


陳定基又歎口氣道:“如此,事情就更不好了。”唐經天道:“怎麼?”陳定基道:“看來俄馬登就要掀起一場內亂。我把你們逃走之後喇嘛寺中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吧,請你替我參詳參詳。”唐經天道: “你也瞧見我們嗎?”陳定基點了點頭,道:“你們雖換了藏人的服飾,豈能瞞過我的眼睛?當你們還未逃出出那月牙門的時候,法王追趕上去,我嚇得一顆心都幾乎跳了出來,忽然有一個古古怪怪的青年出來了,長得挺靈俊,相貌看來還有兩三分像宇兒呢。呀,這人真不知是吃了獅子的心還是豹子膽?他居然敢和活佛動手!”唐經天知道陳定基口中這個古怪的青年必是金世遺,急忙問道:“這個人後來怎麼樣了?”

陳定基道:“這個人似大鳥一樣從屋簷上下來,活佛站在地上,沖著他就是一拳,說也奇怪,拳頭還差著老遠,只是凌空一擊,少年就似給人推了一把的,又折回屋簷上,接著又下來,法王沖著他又是一拳,他又折回原處,如是者三次之多,這時法王的四大弟子都己跳上屋簷,採取了包圍之勢。”

唐經天道:“那法王呢?”陳定基道:“四大弟子跳上屋頂,顯出十分慎重的樣子,如臨大敵,從四方慢慢合圍,法王還站在屋簷底下,向著那少年的身影,接連猛擊數拳,少年不敢跳下來,只見法王每擊一拳,那少年身子就搖晃一下,眼見那四大弟子就要捉著他了,法王突然也晃了一下,一拳將發未發,忽地歎了口氣,揮揮手道:'讓他走吧!'那少年一聲長笑,在四汰弟子包圍之中,身子凌空飛起,一霎眼就到了另一間屋面,端偽是疾如鷹隼,倏忽跳過幾重瓦面,看不見了。大殿上僧俗官員議論紛紛,有的說這是活佛大顯神通,有的說那少年是剎支利魔的化身下世。故意來試白教法工的法力的。”喇嘛教的神話,剎支利魔是與佛祖對敵的一個惡魔,被佛祖幽禁在恒河河底。白教法王拿不住他,可見法力也是有限。說這些話的多半是黃漱喇嘛的僧官。 ”

唐經天心中好生驚詫,想道:“這白教法王用的是隨山打牛的百步神拳,自足以震世駭俗。金世遺的武功頂多只能與法王打個平手,他怎麼能在法王神拳猛擊之下,四大弟子包圍之中,安然脫身而去?。難道另有什麼人暗中相助他麼?聽陳定基所說的情形,法王似是被什麼高人暗中警告了。這不出面的高人又是誰呢?”清經天怎麼也猜想不到,這個暗助金世遺的人又是他的姨母馮琳。

陳定基續道:“再說大殿上的事情。沁布藩王的女兒……”唐經天接口說道:“她名叫芝娜。”陳定基點點頭道:“芝娜刺死了土司,立刻拔刀自刎,這樁事你們己見到了。芝娜自刎之後,俄馬登就過來將她的面紗完全撕開,忽然叫道。你們過來看,這個沁布藩王的女兒,原來就是以前偷進土司家中偷馬縱火的女賊。'土司帶來的人都擁上去看,有一大半認得,紛紛議論。俄馬登又沖著我笑道:'陳大人,這也就是你以前極力懇求土司,保釋的那個女賊呢!'俄馬登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我正想回說:'那是你請我保釋的'法王率領四大弟子已從下面走上來,俄馬登和土司的人忽然搶了土司與芝娜的屍體,又說動了達賴活佛的代表,將受傷的班撣活佛的代表也一併帶走了。俄馬登臨走時大聲疾呼,說要替土司報仇,叫土司的人跟著他急速回府,白教法王也不便阻攔,眼見他洋洋得意的與達賴班禪的兩位代表走出寺門,真不知他要鬧出何等亂子?”

唐經天大吃一驚,道:“俄馬登的來歷我不知道,但看這情形,他是存心要在西藏搞起一場暴亂。陳大人,你應該趕快修書報告福康安。”陳定基也覺得只能如此做了,正在修書,忽聽得門外已是鬧聲大作。

管家的進來報道:“俄馬登率領一大隊藏兵,已將衙門團團圍住了。”陳定基苦笑道:“這俄馬登與我何仇何恨?來得這般快,難道還怕我這朝廷命官逃走不成?”與唐經天走上女牆的城樓一看,只見俄馬登陪著土司的夫人在牆下大罵,四大涅巴分列左右,那印度昔行憎和德魯奇也在軍中。俄馬登把手一樣,眾醞兵高聲叫道:“把漢官斬盡殺絕,把漢人都趕出去。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都是到西藏來搗亂的。”

陳定基在城牆上向上司的夫人施禮,道:“貴土司被刺,真是不幸之事。本宣慰使謹致悼念之意。但貴上司被刺,與我何於?敢問夫人領兵前來,所為何事?這事情又怎麼能遷怒所有漢人?”土司夫人裁指哭罵道:“陳定基你休得假撇清,這女賊若不是你們唆使的,當年你為什麼替她保釋,你兒子又怎肯捨命救她?”俄馬登接口罵道:“我們西藏的事情自己會理,要防們漢人來作什麼?你們這次唆使一個女賊出來行刺,教她冒充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分明是想挑起西藏的內亂,好讓你們漢人漁翁得利,實行分而治之之計,不把你們趕走,咱們西藏休得平安。”


陳定基這一氣非同小可,分明是俄馬登藉端生事,想挑起西藏的叛變,卻反而誣賴了他。正待正言斥責,俄馬登拉開五石大弓,喝道:“你們父子就是殺土司的主使人,還辯什麼?看箭!”唆的一箭射來,唐經天身形一晃,攔在陳定基的面前,雙指一柑,把那支利箭柑住,喝道:“無恥好徒,你也看箭!”雙指一彈,那支利箭飛了回去,比用弓弦射出還更厲害。俄馬登急忙縮頭,用大弓一擋,僻啦一響,那張大弓竟被射斷!俄馬登慌得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進入叢之中,仍自大聲喝道:“放箭!”頃時千箭齊發,藏兵勇猛進攻。

唐經天舞劍擋箭,保護陳定基走下女牆,然後親自指揮,衙門內的兵丁只有一百多人,而圍攻的藏兵起碼也有一千,幾乎匡以一當十,幸而這一百多人都曾經過陳天宇的訓練,而宣慰陵衙門重修之後,建築也很鞏固,藏兵雖多,急切之間,卻是眶以攻下。藏兵們幾次用雲梯強攻,都被唐經天折斷梯子,但冑經天也不願殺傷藏兵,只是盡力把他們的攻勢遏止。

如是者圍攻了一日一夜,雙方都筋疲力竭,唐經天在這一日一夜之中,沒有睡過片刻,亦感難以支持,到第三日早上,藏兵忽然撤退了一半,唐經天奇道:“我正怕他增兵再攻,怎麼他反而減兵?莫非俄馬登又有什麼詭計?”看那些藏兵只是列陣圍住,卻並無進攻的跡象。俄馬登和德魯奇亦已不在軍中,唐經天正在思疑,忽見一條人影從東面空隙之地疾奔而來。

這時正是拂曉時分,人影還未能看得真切,那些藏兵不知是友是敵,一時間倒不敢攻擊,那人影來得極快,倏忽間已越過兩隊藏兵,這時才看清楚來的是個四十多歲書生裝束的人,守著牆頭的兵丁也已有一大半認得出來,高聲叫道:“是蕭老師!”蕭青峰以前在衙門教書時,形貌衰老,活像個手無擅雞之力、科場失意的老儒生,眾兵丁見他,口此矯捷,都不禁嘖嘖稱異。

藏兵這時也看清楚了,紛紛攔截。蕭青峰拂塵起處,碰著的藏兵立即倒地,藏兵不知道這是 “拂穴”的功夫,以為是妖法,下敢再追。苦行僧急忙奔出,蕭青峰跑得快,他跑得更快,三伏三起,口箭離弦,倏忽追到了蕭青峰的背後。唐經天知道蕭青峰不是苦行僧的對手,把手一揚,急忙發出兩支天山神芒,苦行僧用金盂缽一擋,只聽得“當當”兩聲,金星飛濺,苦行僧一看,只見兩支天山神芒都射入了盂缽之中,深入數寸,不禁大吃一驚:天下竟有這樣厲害的暗器,能夠穿過黃金!饒他的瑜珈工夫已練至將近最高境界,也自生怯意。

苦行僧被天山神芒一阻,蕭青峰已躍上牆頭。唐經天候他喘息過後,問道:“蕭老師,你幾時來的?” 蕭青峰道:“我在峨嵋山金光寺送冒大俠下土之後,立即趕來,算來你比我早走一大半。”唐經天忙道:“冰川天女呢?”蕭青峰道:“她為武當派門戶之事,尚須料理,所以與呂四娘一道,要遲我兩天才能動身。”唐經大沉吟想:“冰川天女的輕功遠勝於蕭青峰,即使遲兩天動身,這時也該趕到了,難道又有什麼變故麼?”問道:你到了薩迦多久了? ”蕭青峰道:“昨天到的。你不是說叫我找天宇打聽我娘子的下落麼?我一到薩迦,當日便想來此,包圍得緊,直到現在才覓得機會進來。天宇呢? ”唐經天道:“說來話長,他正在裡面靜養,你先說說,外面怎麼樣了? ”蕭青峰道:“外面亂得很呢!聽說俄馬登唆使達賴班禪的代表,說白教法王的聖女竟然連班禪的使者也敢用飛刀刺傷,這乃是對黃教喇嘛大大的侮辱,他們要叫達賴班禪派兵來驅逐白教,只怕又要捲入一場宗教戰爭。 ”

唐經天吃了一驚,他初時以為俄馬登只是想驅逐漢人,如是看來,竟是到處亂點火頭,想把西藏弄成糜爛之局,真不知其心何居?蕭青峰道:“喇嘛廟也有藏兵監視了。但他們忌憚法王,還不敢胡鬧。只是聽說俄馬登還想到印度的喀林邦和尼泊爾這兩個地方去,請外兵來幫忙他統一西藏。”唐經天道:“這回如何是好?須得趕快派人送信給福康安,派救兵來。”可是派誰送信?卻無適當人選,正在躊躇,忽見外面藏兵兩邊分開,俄否登陪著兩個白教喇嘛乘著一匹白像走來。

  正是:

藏邊忽見風波惡,大禍彌天孰與平?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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