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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崎嶇的道路,無窮無盡的伸展眼前,蒼穹的寒星,星羅棋布的嵌滿於澄潔的夜空,夜顯得靜謚而神秘。
驀然,在這寂寂的荒野,一片雜落的墳塚後面,如鬼魅似的飄出兩個人影來,無聲無息的並立在這條不及五尺寬的土道上。
黑暗中,只見兩人一色葛布長衫,年紀彷彿甚大,右側那較瘦長的黑髯老者,正睜著精光四射的雙眼,瞪視著前方,面上一片肅穆之色,立於老者身旁的那人,身材矮胖癡肥,雙目細瞇如線,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正一聳一縮的上下顫動,狀甚滑稽,然而,兩人神色之間,卻甚為凝重,好似有所期待。
不一刻一陣輕脆爽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二人神色間忽顯出緊張之態,瘦長老者雙手互搓,一動不動的緊視前路。
此時,一匹高大健馬,已如風似的馳到兩老眼前,不及二十丈處,馬兒見有人阻於道中,已自放緩腳程,慢慢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竟然是個年約二十上下,英姿颯爽、氣態軒昂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身在馬上,冷削而沉凝的注視著道上二人,默默不發一言。
說時遲那時快,那瘦長老者微一提氣,雙膝微曲,人已如一條直線般,飄飄向前飛出三丈,一旁的矮胖老人走雙手向下微按,人卻似一團肉球般掠出,與黑髯老人不差分毫的同時落地,兩人這一手輕身功夫,的是精純之極。
兩人落地後,瘦長老者已沉聲開口道:「尊駕是否即為近日名揚天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那馬上騎士聞言,嘴角微微一撇,冷然道:「正是在下。前輩於此深夜荒郊,擱阻道中,莫非是因為在下不成?」
高瘦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孟文,與義弟孫瑞雲,早即渴望與尊駕一見,奈何總是時不我與。今夜偶得傳聞,知閣下必經此路,轉赴修武,故而老朽兄弟兩人,在此等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見老者報出姓名,面上神色不由一動,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二人,即為聲威喧赫之『天門雙老』在下倒失敬了。」
他立及此處,臉色卻驟然轉寒,冷然道:「聞說兩位與當年那自命俠義之「三賢」「四逸」等人,為生死至交,今夜於此地苦候在下,不知有何賜教?但請明示無妨!」
那「天門雙老」之首,黑髯飄拂的孟文,不由一捋長鬚,哈哈笑道:「濮陽幫主,果然神威蓋世,靈慧無雙,老朽等也無須贅言,當年「三賢」「四逸」與令師間之一段仇怨牽結,誰是誰非,此處且不庸去說。適才幫主曾已言及,老朽兄弟兩人,確與「三賢」「四逸」有著過命交情,想當年,老朽兄弟未能為故友之事聊盡薄力,今日便要替故友雪恨!」
孟文言及此處,神色倏轉威嚴,斬釘截鐵的道:「便是仇人已死,也須向他後輩傳人索此血債!」
濮陽維身在馬上,聞聽此言,立時狂笑道:「好極!好極!老前輩快人快語,為故友效力的這份忠肝義膽,在下欽佩莫名!」
他言至此處,聲調突然提高,厲聲道:「不過,在下亦正須為恩師雪此如天之恨,閣下只管放馬過來,在下若技不如人,血濺五步,必無半句遺恨。」
他一言方落,人已飄然下馬,氣定神閒的往路中一站,雙眸炯然如電,凝神注視對方二人。那側旁一直靜默無言的孫瑞雲,此時張口一笑,大聲道:「老大,你且站往一旁,這場便由小弟來領教濮陽幫主高招。」
孫瑞雲語聲始住,人已向濮陽維緩緩逼進,只見他身軀歪斜不定,腳步踉蹌,身法奇詭之極!
濮陽維卻身如盤石,穩立不動,唇角微含冷笑。
孫瑞雲倏忽口中一聲慢吟,雙掌已疾然拍出,呼聲風響中,他掌勢已然中途生變,怪異無倫的向左右兩側揮去,剎時一片強勁風力激盪,捲起陣陣使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向濮陽維身上擠來。
濮陽維一聲冷哼,身形如電般一閃,已連連挪出五步。
孫瑞雲大喝一聲,身形蹌踉中,雙掌連揮,一招快似一招,頓時只見滿天掌影如山,勁力橫溢,一片剛烈勁風,又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嘴角微哂,雙臂一抖,如飛似的拔在空中,他冷笑一聲,已如鬼魅般飄落於孫瑞雲背後,其抖臂、拔身、落地,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混似一體,幾乎不可分。
孫瑞雲但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形已渺,他大驚之下,腳步一個盤旋,右掌已挾強力勁風向後急揮而出,同時雙腳連蹬,閃電般向後踢出四腳,應變之快,確不愧為一流高手。
但他掌擊腿攻,方才施出,始驚知又告落空,大怒之下,全身滴溜溜的一陣急轉,又轉至濮陽維正面。
須知孫瑞雲號稱「醉癡」躋身為「天門雙老」之一,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一身卓絕功夫亦不稍遜於他盟兄「儒酸」孟文。
他心知這眼前年輕對手,確屬不可輕視之勁敵,故而一出手便施展開其成名江湖之看家絕技「醉倒乾坤三十式」豈知連出三招,對方竟毫不還手,便輕易飄忽的全然躲過,怎不使他老臉通紅,氣憤填胸?
濮陽維嘴角嗆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前輩馬齒徒長,區區不才,已小讓三招,現在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才出口,濮陽維身形驟然急晃,竟幻成六、七條身影,分前後左右,向孫瑞雲疾然撲到。
但見風起雲湧,白影飄忽,彷彿四周有六、七個濮陽維同時攻到,「醉癡」見狀大駭,矮胖身形急急貼地一旋,雙掌猛揮,剎時攻出七掌,才險險躲過。
濮陽維一聲長笑,身形如行雲流水,飄忽快捷的圍著孫瑞雲急急旋轉起來,掌勢如電般襲向敵人。
只見一團白影,裡住一條黑影,上下翻飛,猛衝急瀉,挾著呼呼強烈勁風,聲勢煞是驚人!
一旁觀戰掠陣的「天門雙老」老大,儒俊孟文,此刻卻不由兩道壽眉緊鎖,暗自擔心不已。
因為他已然看出,自己二弟與那少年書生,功力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現下雖已支撐六、七十招未敗,但瞧目前情形,「醉癡」身形已顯然遲緩,守多於攻,而且面紅氣喘,定然必敗無疑!
他正暗自滴咕,驀聞一聲大喝起處,場中二人已驟然分開,濮陽維仍然面上毫無表情,冷削的注視對方。
「醉癡」孫瑞雲卻髮髻散亂,大汗淋漓,一襲葛布長衫,自襟以下已整整裂開了二尺。
原來「醉癡」眼見自己愈來愈不濟,心中亦不由又驚又怒,暗忖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武林中的地位,皆不容自己今朝敗落。
但眼前這少年,功力之玄奧深厚,卻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他驚怒之下,便欲冒險以狠招一試,正在他心念一轉際,濮陽維已運指如風,點向他臉上「四白」「巨膠」「地倉」二穴。
孫瑞雲暗一咬牙,不退反進,頭微一偏,雙掌掌心微陷,暗含內家「小天星」掌力,印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一指戳出,但見敵人不顧危難,冒險攻上,他心中方自微驚,勁風起處,敵人掌勢已到,濮陽維見狀,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兩腳釘立不動,上身卻硬生生的向右移開一尺!
在此剎那之間,孫瑞雲正好掌勢落空,濮陽維點向他面上的手指已夠不上位置,但他卻在大喝之際,已自力貫指掌,運出其「彈指十柱」之獨門奇功!
但見濮陽維手指微圈即彈,颯聲風響中,兩縷尖銳勁風,剎那間,已如利刃似的將孫瑞雲衣衫劃裂。
「儒酸」孟文一見二人勝負已分,不由急趨「醉癡」身前,大聲問道:「老二,可曾受了傷麼?」
「醉癡」默默搖頭,面露愧色道:「大哥,愚弟栽了。」
孟文見自己盟弟並未負傷,心中略為一寬。
他轉身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閣下適才身手,老夫深為欽服,只是不知尊駕,是否尚有意與老夫一較?」
他口中語氣雖是在徵求對方同意,但手下卻不怠慢,只見他微一退後,錚然一聲已自長衫內拏出一隻筆形兵器來。
只見這兵刃粗圓及寸,長逾二尺五六,尖端寒光閃閃,晶瑩奪目,把柄處尚有一圈半圓形護手。
孟文此時雙目圓睜如炬,精神瞿爍,手中筆形兵器微微上指,已等著對方出手!
濮陽維細一注視,心中不由微微驚惕,因為對方兵刃雖是判官筆,然卻不成一對,且更較判官筆粗長甚多,顯然不是尋常之兵刃!
他口中輕輕一哼,目光驟然看到對方筆式微抬,遙遙指天。
濮陽維腦中如電一閃,已然想起此種兵刃名稱,他冷然一笑道:「閣下能使這支『擎天筆』身手必定不凡,在下領教了!」
他語一出口,已反手將背後包裡中的「赤手拐」抽出!
「天門雙老」驟然一見,這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之成名兵刃,面上皆不禁齊齊色變。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腳一錯,已閃電般欺身向前,「赤手拐」化成一道朱虹,急劈孟文天靈。
孟文喝聲:「來得好!」擎天筆斜斜上擊,竟硬架迎上!「噹!」的一聲大響起處,「儒酸」孟文已踉蹌退出三步,一條右臂也震得酸痛欲裂。
濮陽維因是由上擊下,在形勢上略佔優勢,饒是如此,他也被震退一步,方才穩住身形。
二人此時都已明白,對方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濮陽維首先口中輕叱一聲,身法倏然變,「赤手拐」帶起一片勁風,呼呼轟轟,似巨瀑倒懸般,滔滔不絕的向孟文全身攻到,這正是當年「毒手魔君」震驚江湖的絕技之一「八十一式赤手拐法」。
此拐法的特點,完全是走剛猛凌厲之招,且招式奇詭莫測,循環使用,生生不息,只要一招出手,其餘各式便源源跟上,非困得對方精疲力竭,絕不停止。
只見此刻那「赤手拐」上,所帶起之勁力,已攪得週遭空氣,旋回激盪,發出陣陣刺耳嘯聲!
好個「儒酸」孟文,毫無懼怯之意,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那支「擎天筆」幻成一條匹練也似的銀光,光華中,筆尖急顫,又化成無數光圈,東圈西點,帶著「滋滋」異響,與濮陽維各呈能耐,鬥在一起。
二人功力,堪稱高絕一時,只見赤虹如龍中,閃挪著一條銀色電光,皆以無比的快速,來回翻騰,筆、拐所帶起的勁風,吹得立於丈外的「醉癡」孫瑞雲,衣袂飄飄,飛舞不已。
孫瑞雲雙目圓睜不瞬,緊張而驚懼的注視著場中這驚天動地的龍虎之鬥。
瞬息處,一百招已過去了,二人出手忽然慢了起來,僅只虛虛一觸,便即刻撤招換式,有時招出一半,又實時收回。
一旁的孫瑞雲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之下,已知此時才是二人決勝負的真正關頭,他全貫注的凜視著,竟緊張的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右手不自覺的已將他自己的兵器「無極拐」拔出,屏息以待,為老大掠陣。
場中的「儒酸」孟文,此刻正使到他「三十六揮毫」筆法中,最犀利無匹的三招之一,「筆揮天地」只見他身形穩立如山,擎天筆向左右連連點出招,手肘一挫,筆尖倏忽抬起,幻成無數銀星,疾刺對方之眉心鼻准,招式奇詭,變幻莫測。
但見濮陽維冷冷一笑,頭微微後仰,左掌抬倏翻,奇快的在身側劃了一個圓弧,右手「赤手拐」急出,顫成圈圈金光,急指孟文上盤九大要穴,他又同時左右出腳齊飛,踢向孟文身側空間!
此招正是「毒手魔君」謫傳「赤手拐」法中,威力最強大的一招,名曰:「洪荒寂寂」此招一出,任是對方如何招架躲避,皆不能全然閃開。
因為即使要躲得過「赤手拐」之攻擊,亦閃不出那如電似的雙腳,如後躍躲避,則那「赤手拐」必又如影隨上,如左閃或右挪,必又恰好遇上那可實可虛的兩腿,而敵人攻出的招式,卻可化解於自己左手那朝「萬物同歸」的絕高柔勁中。
雙方各使出看家本領,招法雖然凌厲,但卻僅是比擬作勢,並未發出全部內力。
「醉癡」孫瑞雲一見濮陽維使出絕招,心中抖然一震,大喝一聲,躍入場中,但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聞一聲長歎,「儒酸」孟文,已棄筆就地,道聲罷了,雙手一負,淒然無語。
原來適才與濮陽維比掌力,內力相觸,孟文但覺對方似比自己略為強了一籌,且又未能完全躲開濮陽維的那招「洪荒寂寂」因此才知難而退,甘拜下風。
濮陽維一收手中兵器,目光閃處,已然瞥見孟文滿面悲慼,負手站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那是一股滿心憤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淒涼神韻啊!
這武林中萬人敬仰的倔強老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衰弱與頹唐。
他長髯顫動著,啞聲道:「濮陽幫主,老夫兄弟學藝不精,今日栽在閣下手中,自無怨言,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老夫兄弟既不能為泉下故友復仇,復羞於苟且偷安,處此逆境,夫復何言?閣下盡可趁此為令師雪仇,但請裁決,老夫等絕無怨言。」
說罷,雙目倏睜,神色肅穆莊嚴,「醉癡」孫瑞雲亦單手持拐,滿面正氣凜然。「天門雙老」果然愧一代豪傑,雖然此地敗於敵手,仍自神威攝人,不可輕侮。
濮陽維見狀,心中不由欽佩萬分,長笑一聲道:「二位言重了,武林中人,比試過招仍是常事,況且二位是為了故友之事,並非與在下恩師,結有仇怨,此刻雖有勝負,然卻不若所言般嚴重,二位何輕易言死,二位若不服今夜之戰,在下可於皖北淮陽山隨時候教,言止於此,有緣再會。」一言甫畢,濮陽維身形微拔,已穩坐馬上,蹄聲得得裡,單人獨騎,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癡立的「天門雙老」不由相視苦笑黯然無語。
且說濮陽維騎在馬上,腦中不由思潮起伏,他想到,武林中高手紛出,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迭遇截擊,天幸恩師默佑,得保無恙,但不知今後這坎坷的人生旅程,還有多少磨難與困擾在等候自己。
倏然,在那被憂鬱充塞的腦海中,不知不覺的幻凝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清柔臉龐,他不由綻開了一絲微笑,是了,只有這純真無邪的少女,才會予自己莫大的慰藉,但她能忍受得了這無盡的相思之苦馬?能堅強不屈的伴隨自己,渡過這艱辛的歲月嗎?
暮色漸退,他邊想邊騎,一路疾奔,連夜趕路,濮陽維神情索然,雙目迷惘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初露的曙光,此刻,天色已經大亮了。
馬兒在一片深郁的林旁停住,口中直噴白沫,顯然它已是累了。
濮陽維一夜長途拔涉,又經過一場激烈戰鬥,雖然他內力悠長,此際亦不覺微有乏意,他飄然下馬,任那坐騎隨地尋食,自己卻漫步向林中行去。
此時正當拂曉,本應有鳥雀嘰呀尋食之聲才對,然而奇怪的是這片深茂無際的樹林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靜寂得如此空虛,籠罩著一絲使人不安的恐懼氣氛。
濮陽維甚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深山中,十餘年武技的磨練,與那過人的機知,使得他不自覺的悚然驚惕了起來。
雖然他外表仍然悠閒如故,然而那過人的聽覺及目力,卻如蝸牛的觸覺般,敏捷的伸向四周。
然而,卻絲毫沒有發覺有異樣,他仍緩步小心翼翼的向內行去,步履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
驀然,他全身機憐憐的一顫,因為,他竟發覺左邊的一叢灌木之後,有著一對呆滯而恐怖的眼睛,正微射寒光,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那眼睛竟是如此遲鈍與陰森,好似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及神韻似的。
濮陽維神經驟然緊張,他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緩緩的轉了過來,雙目神光如電,冷然的凝視著那樹後的綠色眼睛。
他冷冷開口道:「樹後是那位道上朋友?且請現身一見。」
一言出口,那知對方竟然不睬不理,仍自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眸子,向濮陽維凝望!
濮陽維候了一刻,見對方不答,他不由怒火頓熾,又復冷然開口道:「相好的,再不出來便莫怪在下待之不恭了!」
豈知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濮陽維冷笑一聲,倏然貫注真力於右手指端,向那叢灌木之後,急彈而出,但聞「嗤嗤」連響,五縷尖銳指風,已如電般襲去。
他才一運勁彈出此內家至高勁力,驀然聞得樹後響起一陣「嘻……」的尖聲怪笑,一條人影已如幽靈般出現在濮陽維眼前。
濮陽維驟見此人,不由驚得面上神色驟然一變,但他卻倔強之極,仍然是釘立在地上,毫不退後一步。
只見這現身之人,穿著一身死人入殮時的嶄新衣裳,身形顯得脬腫不堪,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頂上無發,甚至已露出頂蓋白骨,而上血肉模糊,血漬斑斑,五官不分,自鼻端以上,更是血骨磷磷,無一片好皮好肉,兩隻呆滯而恐怖的眼睛,卻深藏於那凹陷的眼眶中。
此刻,他雙手前伸,雙目前視,膝蓋不彎,一步一跳地向濮陽維逼了過來!
濮陽維心中砰砰直跳,神經像緊拉的弓弦。
但他深受當年武林第一怪傑「毒手魔君」十年的熏陶,加上幼年所受的磨難,已養成他堅定不移的意志與膽識,其超人的定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他心中雖是恐懼不安,然而他仍能沉氣凝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的,瞪視著這似人似鬼的妖魅!
這時,蒼鬱的密林中,寂靜如死。
驀地,濮陽維大喝一聲,恍如平地一聲焦雷,他雙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剎時一陣狂飆湧出,恍如無數巨錘,向那怪物擊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之起手式「怪魔降世」威力之強大,堪稱可移山倒海。
那怪物竟然不躲不閃,兩隻鬼爪般的手掌,一伸一縮,亦自發出一股陰慘慘的寒風來,曙光下,但見其色慘綠,恍如鬼火魔焰!
濮陽維沉樁立馬,又是一招「怪魔降世」如飛擊出。
那怪物這回已支持不住,竟吃濮陽維一掌揮出丈外,全身僵挺,「叭噠」一聲墜於地下。
但怪物發出之寒風,竟有一絲透過這如山掌風,悄然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見那妖魅已被自己擊倒,正待前往探視,驀覺一縷寒風,飄然襲來,鼻中便已嗅到一股腥臭之氣。
他大驚之下,腳下急急一旋一轉,「金羅步」疾施,已閃電般挪出五丈。
他心中不由震怒,厲叱一聲,勁貫左掌,呼的一聲,又向那尚躺在地下的怪物身上劈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怪物又吃他如濤掌勁,擊得在地下連連翻出數步。
此刻,奇事卻出現了,那怪物非但未就死去,反而緩緩自地上僵直的挺立起來,口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嘻嘻」之聲,復向濮陽維維緩緩逼來。
驀然,那怪物「哇」地一聲淒厲長叫,一雙枯瘦烏黑的手臂,竟奇快地抓向濮陽維咽候!
濮陽維不由氣得暴喝一聲,出手如雷,連連劈出九掌,踢出九腿,怪物想是知道厲害,竟亦急閃連躲,遠遠避開,他身軀僵直,卻是運轉如風。
只見他瘦臂連連伸縮,已圍著濮陽維激鬥起來,濮陽維心中不由大驚,暗忖:「這怪物身形快捷無匹,出手招式,身法竟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他心中一怒,不由出掌更重,「巨魔撼山」「魔影重重」「妖魔亂舞」一連三招,已將那怪物擊得倒在地上,連連翻滾不已。
但那怪物煞是奇怪,雖然連受重擊,卻好似身具銅骨鐵筋一般,仍自不在意地向濮陽維急撲硬抓,但身形跳躍之間,顯然已不及適才快速靈活!
濮陽維此刻已與那怪物纏鬥了二十餘招,那怪物仍自不休不止地繼續撲上,而且出手極為狠辣殘毒。
他已不耐久戰,一擊奪人氣魄的厲嘯起處,但見濮陽維身形急閃,霎時竟幻出數十個白色身影來,聲勢之大,端的令人驚絕!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霸道凌厲的一招「滿天飛魔」那鬼魅也似的怪物,倏覺眼前一花,敵人陡然之間,已化成無數身影,急撲而至。
它「哇」地一聲怪叫,已拚命地向一旁躍出,但身軀才跳起,卻已被罩在濮陽維掌風之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那怪物已濮陽維沉重如山的「赤煞掌」掌力實實擊中。
那怪物身軀倏然已被震飛兩丈多遠,撞在一顆合抱巨樹之上,樹葉紛飛中,「啪」地一聲暴響,那怪物又被反彈回來,「叭噠」一聲落在地下,眼看它寂然不動,想是受傷頗重?
濮陽維傲然一笑,四處觀望,便欲退出這蒼鬱幽深,而又帶著恐怖氣氛的密林。
他正待舉步,驀然,聞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濮陽維急急回頭,又見那形似殭屍似的怪物,自地上悄悄立起,雖然他一身骨骼已遭濮陽維盡數震拆,但卻仍然伸出那一雙皮肉垂下的巨手,緩緩的,向密林深處跳躍而去!
濮陽維不由驚得怔愕了半晌,暗忖道:「這怪物凶頑已極,可不能讓它輕易逃走,否則,將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生靈。」
他想到這裡,驀然一提真氣,人已向前飄出三丈,只見他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跟在那怪物之後,徐徐跟跡而行。
那怪物頭也不回,好似不知有人跟?似的,仍然跳躍著向前行去,三轉四折,已自行出這蒼密樹林,緩緩的向林旁一座如削的山壁前行去。
山壁前面尚有一條寬約丈許的清溪,那怪物到達溪前,奮力縱身躍起,「刷」的一聲,竟吃它躍了過去。
這怪物想是受傷太重,躍過河後,即「砰」的一聲摔了個大觔斗,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仍又僵硬的立了起來,艱辛的向前走去。
濮陽維頗覺奇怪,因那怪物身前正是一堵堅硬石壁,莫非它要撞壁自盡不成?
正自詫異之間,卻見那怪物立於石壁之前,又復「滋滋」尖叫不止,不一刻,那石壁竟轟然一聲,自中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戶!
濮陽維愕一驚,卻已見那門戶中,走出一個遍身麻衣,長髮披肩的怪人來。
怪人身村生得高大魁梧,而目猙獰,醜惡無比,並不較那鬼魅好看多少!
怪人出現之後,厲叱一聲,大罵道:「黑屍!主人命你前往摘取十二顆人心備用,卻怎的回來得這麼晚,當心主人剝你的皮!」
他一立未畢,想是看見這黑屍皮開肉綻,骨骼碎裂,不由驚得「噫」了一聲,大聲喝道:「怎麼!是碰見棘手人物了?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說罷,逕自伸手自那黑屍衣內摸去,只見那怪人縮回手時,已然多了兩個油布口袋一面口中罵道:「畜生,整日給你吸食人血,卻這般不中使用,出去一夜,才帶回五顆人心來,待會主人惱了,怕要將你打入『碾魂磨』中碾成肉漿!」
那黑屍恁地凶殘惡毒,見了這高大巨人,卻似小鬼見了閻王似的,任他打罵,卻動亦不敢動一下。
此刻又聞那巨人道喝:「媽的!搞的如此模樣,怎麼能見主人?你說,是何人將你打成這樣?」
黑屍微微仰首,滋滋哇哇地一陣鬼嚎,那猙獰巨人細細一聽,不由濃眉一縐,向四周察視了起來,他左右看了一會,全無絲豪發現,不由更氣呼呼的對那黑屍吼道:「你本來就是個屍鬼,卻又見了活鬼不成?這裡那有他媽的半個鳥人?走!走!進去再說,我稟明主人,看不將你碎為八段!」
他正待按動機扭,關閉這石壁門戶,驀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俊逸無倫的白衣書生,已滿面寒霜的立於眼前!
這高大巨人方自一驚,那名叫「黑屍」的怪物,一聲長嚎,已向那白衣書生撲了過去,原來,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早已藏身暗處,窺探多時的濮陽維!
此刻他一見那怪物竟是有人操縱,命令出外殺人,做那剖腹取心的毒辣惡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掠身而出,意欲問個明白,不料這殭屍似的怪物,竟狂嚎連聲,急撲了過來!
濮陽維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只見他左掌急揮似電,疾發而出,跟著「哇」的一聲慘叫,那「黑屍」的一顆醜陋頭顱,已吃他活生生的劈了下來!
那怪物臨死尚且勢猶未盡,兀自急衝而上,濮陽維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又將這怪物屍身踢出尋丈開外!
站立一旁的猙獰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一閃,頃刻之間,那凶殘無比,且又不畏刀劍的黑屍,已吃這白衣少年一舉擊斃,這黑屍一身能耐,他早已素知,見這少年一出手,便能將他除去,焉得不使他驚懼萬分?
他面上神色大變,呆愕的注視著濮陽維,一時竟訥訥不能出言。濮陽維兩道如寒冰似的目光,冷冷的注視著他,緩緩開口道:「當今天下,魔焰亂舞,人命固如草芥,然又怎能以爾等如此殘酷之手段,荼毒生靈!」
大漢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向他說起道理來,正自不解,濮陽維又面上毫無絲毫表情的道:「此殭屍妖魈,已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想不到卻系有人於暗中操縱,真是令人可恨!刻下我將先斃你於此,然後再尋你那主人問話。」
這巨人一聽對方竟欲制自己於死地,而話語卻又說得如此平淡,好像根本不將自己這條性命,當做一會事似的。
他驚怒之下,不由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殺了我家主人辛苦調教成的黑屍,尚不快快跪地陪罪領死,卻在此處狂言現世,我千魁便第一個放不過你!」
這獰惡巨人雙目圓睜,放聲厲吼,然而卻站在那裡不敢動彈,顯然是色厲內荏,含有怯意。
濮陽維早看出他大聲喝叫的用意,是想驚動裡面之人,他也不加點破,仍然緩緩向巨人行近!
那醜陋大漢想是受不了這緊張空氣的壓迫,不由大喝一聲,面色變得慘白,向濮陽維疾撲而至!
他身形才至對方身前,一雙巨掌已摟頭蓋頂的自上抓下,同時右腿疾起,踢向敵人胯間!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一轉,已閃至大漢左側,並指如劍,點向巨人「笑腰穴」!
那獰惡巨人只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這不及五尺方圓的洞口裡,如一尾游魚似的滑了過去!
他尚未及轉身,便覺腰間勁風襲來,大驚之下,一弓腰,竟往洞外躍去。濮陽維出手如電,在這巨人身形才騰起的剎那,已一腳踹在對方臀部,同時右手疾出,砰聲大響中,已將這巨人擊飛出一丈開外,「嘩啦」一聲,落於壁前溪水中!
但見那巨人哼都沒哼出一聲,背脊一翻,便自沉入溪底。濮陽維心中不由奇怪萬分,暗忖道:「怎麼這猙獰巨人,竟連那適才黑屍的一半功力都沒有?而且適才在這神秘洞口,發出如此嘈雜之打鬥聲,卻又未聞一人前來探視?」
他星目四轉,微微打量了這洞壁一陣,遂慢慢的向內行去。
但見這壁內山洞,寬約五尺,壁面高低不平,每隔丈許,卻插著一隻松枝火把,但見火苗搖曳,發出陣陣綠色火焰,雖在這大白天,仍是鬼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濮陽維一直向內行去,轉了三轉,已見到那甬道盡頭,有著兩扇石門,轟然而立,他正待細細打量,目光閃處,卻不由突然一陣戰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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