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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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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修羅七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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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2:29:24 |只看該作者
  濮陽維回首向白依萍望去,恰好,白依萍那關切而含情的美眸,也向他瞥來。
  濮陽維自那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限的激勵與鼓舞。他微微的報以一笑,人已向一旁退出五步,沉神凝氣,注視著這位當年與自己師父「毒手魔君」齊名的一代怪傑。
  「銀鷹孤叟」武京亦是十分緊張,他心中很清楚,目下遭遇的對手,將是他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第一個勁敵。
  武京已將外罩的長衫脫去,露去一身抄扎利落的短衫勁裝來,非常慎重的瞪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雙手互搓,哂然一笑道:「前輩年高德長,便請先行出手賜教!」
  武京雙目電閃,也不說話,身形晃閃間,已向濮陽維急快的攻出十二掌。
  濮陽維輕哼了一聲,雙臂在身側圈起一輪弧影,一道深沉似海的綿綿勁氣湧出,極為瀟灑的將「銀鷹孤叟」武京那凌厲的掌勢化解。
  武京沉喝道:「好一招萬流歸宗!」
  說話中,掌勢縱橫如山,層層疊疊,仿若山崩海嘯般,攻向濮陽維全身要害。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電翻轉中,「天魔十二式」亦已全力施出。
  一時間,但見人影紛飛,掌風如飆,刮得週遭砂石飛旋,枝葉斷落。
  白依萍俏立於丈許之外,她那雙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眸,一瞬不瞬的注定場中二人的戰況。
  她心情的緊張,宛如一根繃緊了的琴弦,那微微搐動的唇角,可顯示出這嬌美的少女,正在如何的為著心上人兒憂急。
  濮陽維力敵「銀鷹孤叟」武京,戰來灑脫之極,瞬息間,二人已鬥了近百餘招。
  濮陽維已覺出,這「銀鷹孤叟」武京的功力,實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武京招式的怪異凌厲,宛如狂風暴雨,又似沉沉無際的浩瀚海洋。
  「銀鷹孤叟」武京此刻所施展的,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落花掌法」。
  但見掌勢片片,掌風如雷,有若秋暮花飄,旋舞飛翔。
  眨眼間,二人又鬥了一百五十多招。
  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施至極限。他心中不由暗忖道:「自己與青海老怪斯段峰昔日之戰,也不過在三百招左右,便將他擊敗,但這「銀鷹孤叟」武京功力之深,竟較之斯段峰和『魔爪』甘濱等人,猶有過之……」
  他又連著閃過了武京的連環九掌。
  續想道:「如此下去,只怕還要打三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來……」
  「銀鷹孤叟」武京一味的拚命急攻,運掌如風,但他心中卻已在暗暗打鼓。
  因為,他已將自己數十年來,苦練的「落花掌法」反覆的使用了三遍之多,卻仍連對方的一根毫毛也沒碰到,這是他以前從未遇過的事。
  他心中嘀咕道:「怪不得『玉面修羅』能稱尊武林,令人聞名喪膽,由此看來確是不可輕敵……」
  二人各懷心思,迭出絕招,又拚力鬥在一處。
  一旁的白依萍可急壞了,焦慮的望著心上人那洒然如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其實,這是憂急與欣慰的揉合啊!
  驀然──激鬥中的二人,已霍然分開。
  「銀鷹孤叟」武京,雙目鬥雞似的盯視濮陽維,鼻孔掀動,鬚髮根根倒豎。
  那一身烏黑色皮膚,竟逐漸的,泛出一股雪白的暈光來。
  這正是他「落花掌法」中,最後的三記絕招施出時所必有的現象。
  這種功夫,名叫「立山傾雪」乃是一種為難練獨門內功。
  濮陽維雖然不知此功之名,然而,他卻早已看出厲害。
  體內的六彌真氣,也在瞬息間全然提起,呼呼的循環流轉,白衫鼓漲中,更有一團濛濛的青紅色勁氣隱現,聲勢極是駭人。
  忽地──「銀鷹孤叟」武京如悶雷似的吼了一聲,雙掌已挾著裂山開碑之勢劈下。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雙掌也運足了八成「赤煞掌」勁力迎上。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濮陽維蹬、蹬、蹬的退出三步。
  「銀鷹孤叟」武京卻滿面血紅,歪歪斜斜的挫退五步之外。
  濮陽維適才運勁提氣之際,已覺心口作悶,週身真力微乏,較之平日,略有阻滯。
  他知道乃是自己在日前,力拒「紅魑會」及「黑砂島」眾人之時,耗費真力過鉅,事後,又以一口先天真氣,為幫中各人療傷,實已略受內傷。
  須知一個人的精力,都有一定的極限,無論功力如何深奧,亦經不住一連串的損耗。
  濮陽維能在力敵如此多的武林黑道高手之後,仍能保持現況,已屬駭人聽聞之事了!
  他這時面色蒼白,尚未待「銀鷹孤叟」武京換過氣來,已是一聲暴喝,「天魔十二式」中,最凌厲的一招「魔影重重」已霍然施出。
  掌指腿蹴,全然指向武京週身三十六處生死大穴。
  「銀鷹孤叟」武京這時亦強行運氣,壓制住那翻騰如潮的內腑,狂吼一聲,兩掌化成千百掌影,形成一層層的勁氣,疾迎而上。
  一連串如花炮似的「劈啪」密響聲中,二人又已霍然分開。
  雙方同時又是一聲怒喝,但是濮陽維身形急晃,已幻化無數條白色身影,自四面八方,齊向「銀鷹孤叟」武京襲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精妙詭異的一招煞手「滿天飛魔」。
  「銀鷹孤叟」武京但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瞬息間,幻成無數身形撲至。
  就憑他那一身功夫,亦看不出來,倒底那一個人影才是對方本人。
  武京急怒之下,狂吼一聲,身形如電般拔升至空中,四肢箕張,原本烏黑色的肌膚,此刻完全被一層奇異刺目的雪白銀光所掩,顯得極為驚人。
  武京又將「立山傾雪」的獨門異功提至頂點。
  他身體橫在空中,已若風車似的急驟旋轉起來。
  這正是「銀鷹孤叟」武京的「落花掌法」中,閉山之式「上天入地」。
  驀然,激鬥的二人中,傳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已霍然各自躍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面色雪也似白,毫無表情的凝視著「銀鷹孤叟」武京,鬢角間,已微微見汗。
  「銀鷹孤叟」滿面漲紫,一件短衫自襟以下,已全然撕破,髻發散亂,其狀狼狽已極。
  側旁觀戰的白依萍,驚呼一聲,已撲身至濮陽維身側,雙手緊握著心上人的手臂。
  她焚急的問道:「維哥哥,你……你沒有事吧?」
  濮陽維轉過頭來,向她溫柔的一笑,卻沒有說話。
  「銀鷹孤叟」武京,呆楞楞的站在那裡,面容扭曲,滿臉悔、恨、羞、憤之色。
  三人靜靜的佇立了一刻。
  「銀鷹孤叟」武京恨恨的一跺腳。長歎道;「濮陽幫主果然盛名無虛,老朽總算見識了。」他仰起雙目,極為深沉的凝視著遠方的天際,一臉壯士無顏的晦暗,彷彿已陷入迷惘驚悸的沉思中。
  濮陽維仍舊一言不發,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白依萍卻可自她握著濮陽維的手中,隱隱的覺得,心上人的全身,正在微微顫動著。
  武京這時,又注目細細一瞧濮陽維的面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倏然大聲道:「老朽卻認為,卻要再度一試閣下功力……」
  原來,武京見濮陽維一直沉默不言,嘴唇緊閉,他懷疑適才濮陽維與他對掌之時,業已受傷。他心中還存著萬一之想。
  他忖道:「若對方亦已受傷,則目前自己雖已落敗,卻仍可以板一個平手之局。」
  他想道這裡,驀然向空中一招手。
  那只一直盤旋在空中的銀色巨鷹,已尖厲高吭的鳴了一聲,斂翅向濮陽維撲下。
  「銀鷹孤叟」武京,強行壓制住候間的一口熱血,緊張的瞪視著對方。
  心中同時忖道:「若是對方確已負傷,則他絕不能再動真力了,否則,就會當場震斷心脈,咯血而亡……」
  他還沒有想完,只覺得眼前一花,淒厲的鷹啾聲大作,蓬散的羽毛,在一陣猛烈炙熱的勁風之中四散紛飛。
  那只巨大的銀鷹,在這瞬息之間被震出丈許之外,落在地下,悲鳴不已。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左手正輕環著花容慘淡的白依萍。
  敢情他適才震傷那只巨鷹,尚僅是一掌之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一聲,滿口鮮血已狂噴而出。他強撐著身體,挺立地上。
  顫聲說道:「好!好!老夫今天總算知道天外有天的教訓,濮陽幫主,且請稍候一刻,老朽這就回去,釋放貴幫各人,今後恩怨兩不相欠。」說罷,他抹去嘴角及衣衫的血漬,回頭扛起躺在地下,痛苦抽搐的銀鷹,身形踉蹌的如飛而去。










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濮陽維目送著「銀鷹孤叟」武京的身形,逐漸的消失於視線之外,始張口吐出一口紫血,緩緩的盤膝坐在地上。
  白依萍悲呼一聲,驚道:「維哥哥……維哥哥…你……你…」她已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濮陽維日來力戰群雄,因之耗力過度,而略有內傷,但他功力深厚悠長,尚能強行逼制著,未曾顯露出來。
  接著,他又以一口性命交關的本身真氣,為「粉面羅剎」和「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療傷。
  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卻早知道,真力實已耗費過鉅。
  如今,在與武功高絕的「銀鷹孤叟」武京苦戰之下,雖已獲勝,卻引得創傷驟發,一口鮮血,已湧至喉頭之間。
  這便是他適才一直不肯開口說話的原因。
  他勉強傾力一掌,擊傷那只巨大的銀鷹後,終於在武京退卻之後,不支而坐倒地上。
  白依萍哀哀的半跪在心上人的身側,掏出雪白的絲巾,為濮陽維擦唇邊的血漬。
  濮陽維這時盤坐地下,澄心靜氣,默默運出吐納之功,調治自己的創傷。
  整整過了兩盞熱茶時時分,他那蒼白秀逸的面容上,才泛出一絲紅暈,頭頂上,更已騰騰升起絲絲白色霧氣。
  白依萍苦於無法插手協助心上人兒,只急得一會兒為濮陽維擦汗,一會兒又忙著持劍戒備,真是坐立不安。
  她心裡的急疼,甚至更超過了濮陽維本身的痛苦。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的面孔,正在微微的抽搐,雙眼閉得更緊,已知道他運功療傷,已行至重要關頭了。
  她手握利劍,起身護持一旁。
  因為,大凡一個內家高手,在運氣行功之際,最忌有外魔干擾。
  否則,心神一分,真氣即會把持不住,而往四肢流竄。
  如此,大則重傷致命;小則走火入魔,終生殘廢,的是非同小可。
  白依萍焦慮的注視著四周,一雙美目,不停的左右流轉。
  忽然,就在她眼睛掠過一叢深長蔓延的草堆時,卻瞥見一個紫色物體,極快的一閃而逝。
  她心中不由「噗通」一跳,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的又向草叢中望去,目光過處,卻又寂然不見一物。
  白依萍疑心可能是自己心神太緊張的緣故,而致眼花神亂。
  但她卻因此而忐忑不寧起來。
  這時,濮陽維全身汗出如注,頭頂自色霧氣,愈冒愈急,已形成一團薄薄如輕紗般的雲霧。
  白依萍知道心上人行功療傷已至最後關頭。此刻,是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魔侵入的。
  就在她心神專注的監護著盤坐地下的濮陽維時,一條削瘦的紫色人影,已悄無聲息的,自一叢灌木之中,掩至白依萍右側不足五尺之處。
  這人面容冷酷陰沉,年約五旬上下。
  這時,他眼中正閃動著一絲獰惡的笑意,如鬼魅般緩緩向白依萍身後靠近。
  驀然,白依萍霍的一個轉身,已與這紫衣老人,對了一個照面。
  她適才因心神專注,所以根本就未察覺有人潛至。
  但是,一種極為奇妙的第六感覺,使她心緒突然間感到極不安寧,而好似隱隱覺得正有人,向她身後掩行而至。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一個人,夜間獨自行走於荒野墓地,而老是覺得身後有人跟隨一般。
  她驟然的轉身,使得這瘦小的紫衣老人大出意外,一時也怔住了。
  白依萍緊張得險些張口呼了出來。她面孔煞白,強定心神的問道:「你……你是誰?」
  紫衣老人一見白依萍如此模樣,不由心神一恍心中讚道:「的是絕色無雙!傾城傾國!」
  兩隻眼睛,連一下都不肯眨的凝注對方那嬌艷如花的面孔上。
  白依萍面色一整,強按心中的惶恐,故意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喂!你是誰?你……如此瞧人,可知尊重麼?」
  紫衣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悚然一驚,忙將那雙忘形的目光移了開去。
  他以極為和緩的聲音說道:「老夫蕭廣,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冷面樵隱』。」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話來,會變得如此的柔和。
  白依萍「啊」了一聲,失聲道:「你是『紅魑會』的人!」
  「冷面樵隱」蕭廣尚未做答,白依萍已將手中青鋒平胸舉起,嬌軀緊倚在濮陽維身旁。
  雙目中,含滿著戒備的神色。
  「冷面樵隱」蕭廣本想狂聲一笑,但不知怎的,卻笑不出來。
  他莫名其妙的後退一步,極為勉強的大聲道:「這位姑娘,可就是人稱『白雁』的白姑娘麼?」
  白依萍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冷面樵隱」蕭廣又道:「請白姑娘稍讓,老夫與這『玉面修羅』有一掌之恨,滅幫之仇,現下我……」
  他尚未說完,白依萍已極為不屑的冷嗤道:「蕭老前輩,憑你的身份,現在卻說出此等話來,不怕有辱人格麼?」
  微弱的「白雁」平時嬌柔已極,說起話來,總是甜甜膩膩的,現在為了心上人的安危,竟不自覺的口齒鋒利起來。她自己也覺得非常奇怪,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心上人此刻運功,正在性命交關之際,是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來干擾他心神的,那怕只是一個三尺孩童!
  「冷面樵隱」蕭廣因前日受濮陽維掌傷之故,雖然承「銀鷹孤叟」武京援救上山,並予以悉心治療,但傷勢卻仍未痊癒。因而「紅魑會」與「冷雲幫」拚鬥之際,他並未參加。
  他自從聞說己方全軍覆沒之後,便急急裝束逃逸,想再度求助於「銀鷹孤叟」武京,憑借昔日的一段淵源,得到暫時的翼護。
  哪知他卻在巧無不巧中,半途撞見正在運功療傷的濮陽維,及一旁衛護的白依萍。
  蕭廣處心積慮,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猝襲這功力蓋世的對頭。
  他卻萬想不到自己在這明艷柔媚的白依萍面前,不知怎的竟狠不起心來。
  他一聽白依萍如此一說,不由面色倏變。
  但隨即又轉為柔和的說道:「不知白姑娘此言何意?」
  白依萍只道「冷面樵隱」蕭廣會猝然發難,卻不料他態度仍然如此柔和。
  她不禁暗暗慶幸,裝做不經心的回頭一瞥。
  只見濮陽維面色,已逐漸的恢復正常……。
  她知道,再須半盞茶的功夫,心上人即能運功完畢,那時便是十個蕭廣也不足為懼了。
  她心中存了故意施延時間的念頭,而蕭廣又沒有即刻翻臉的意思。
  白依萍正合心願,故意擺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泰然之狀來,又道:「蕭老前輩,想你必定知道武林中的規矩吧?」
  蕭廣吃白依萍這一說,不由一時不明所指。惘然說道:「老夫大概尚不致於糊塗至此。」
  白依萍嬌媚的一笑,旋即又道:「前輩可看到我維哥哥正在運功調息?你如此時動手,不是乘人之危麼?」
  蕭廣吃她說得一怔,大聲道:「便是等他醒來,老夫……老夫也不見得會懼怕於他。」
  白依萍暗暗一笑,忖道:「這老鬼,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蕭廣訥訥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正待再開口。
  白依萍卻已搶著說道:「既然蕭老前輩武功高強,稍停自可與我維哥哥,光明正大的較一長短,這樣便是前輩贏了,也贏得有面子呀!」
  「冷面樵隱」蕭廣不防面前這位嬌柔的小妮子,口齒竟然如此凌厲逼人。
  他一時竟吃白依萍拿話扣住,弄得哭笑不得。
  蕭廣自己心中明白,憑他目前的功力,就是再來三五個,也不見得會是「玉面修羅」的對手。
  他雙目一轉,已瞥見濮陽維運功的情形,不由驚忖道:「料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的,竟能施出內家至高的『通脈貫穴』功夫,為自己療治內傷……」他心中急快的轉著念頭。
  又想道:「看樣子,他最多只要在一柱香的時間以內,便可運功完竣。那時,我豈有得勝之望?弄不好,將這條老命送在這裡也說不定。」
  他愈想愈是心寒。驀地,他暗自下了決心。
  白依萍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視在蕭廣的面孔上。
  他看到「冷面樵隱」蕭廣,面色極為奇詭的變化著,便知他正在打量著主意。
  這時,她一見蕭廣目光暴射,滿臉殺氣盈溢,已知對方必已不懷好心。
  她不由一時驚慌交加,花容失色。
  白依萍知道,若是這素負盛名的「冷面樵隱」不顧一切的傾力攻來,憑自己是絕對擋不住十招以上的。
  這時,濮陽維頭頂上的白氣,已漸漸的消散,面上神光湛然。
  蕭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知道已不能再事稍延。
  他暗一咬牙,已大踏步的行了上來。
  白依萍已驚得語不成聲道:「蕭……蕭廣……你……真……真不要臉!」
  「冷面樵隱」蕭廣獰聲笑道:「白姑娘尚請諒宥老夫,目下老夫若是要臉,等會兒恐怕就不要命了囉!」
  白依萍又急又氣,已顧不得其它,玉手揮處,華山「百靈劍」法中的絕招已綿綿施出。
  「冷面樵隱」蕭廣哈哈大笑,雙掌猛推,一陣狂烈飆風,已如山崩般的湧上。
  白依萍嬌軀一晃「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環施出,帶起一溜銀光,刺向「冷面樵隱」「百匯」「太陽」二穴。
  蕭廣大喝道:「白姑娘,你再不讓開,可莫怪老夫下辣手了。」
  白依萍一聲不響,青鋒利劍若經天游龍,閃起朵朵劍芒,刺向蕭廣上盤。
  「冷面樵隱」左避右閃,掌腿齊施,瞬息間,已將白依萍迫得手忙腳亂,嬌喘吁吁。
  蕭廣忽然大喝一聲,掌勢如風起雲湧,勁風拂處,已將白依萍逼出五步之外。
  他哈哈一聲獰笑,雙掌貫注真力,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劈向正在運功的濮陽維後腦。
  白依萍悲然一呼,已似瘋狂般掠身至濮陽維身後,緊緊抱住心上人的後背。
  這時,也正是「冷面樵隱」蕭廣掌勁如山,猝然襲到之際。
  他一見那美麗如廣寒仙子般的白依萍,已將全身護在濮陽維身上,意欲拚死為濮陽維擋受一掌。
  蕭廣大驚之下,卻已不及收掌。
  霍然,奇跡出現了,就在那猛烈的勁力,將要觸及白依萍背後之時,蕭廣但覺眼前一花,「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已將地上震陷了一個少尺多深的大坑。
  但是,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卻同時失去了?影。
  蕭廣惶然的左右環顧。
  塵土逐漸的淡薄了,在他右側丈許之外,卻靜立著一個神態沉穩容光煥發的白衣書生。
  他懷中正摟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冷面樵隱」不由一時怔在當地,心中各般滋味齊湧,有喜!也有驚!
  他欣慰的是,幸虧未將這位絕代佳人毀於掌下,否則,這一世都將痛悔莫及了!
  驚的卻是,只怕對方恢復之後,勢將放不過自己。
  濮陽維適才雖在運氣療傷,但對週遭的一切,卻完全清楚,他所以不能絲毫動彈,便是為了怕走火入魔。
  就在「冷面樵隱」全力一擊,白依萍捨身救護的剎那間,他恰好已運功完畢,而及時以極高的輕功,帶著白依萍躲開那凌厲的一擊。
  他冷冷的望著「冷面樵隱」漠然說道:「蕭廣,你的威風已經抖盡了吧!」
  蕭廣的面色十分難看,沉默了一會兒,道:「濮陽維,你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
  濮陽維微一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深沉冷漠的道:「你是要在下親自動手呢?還是要自行了結?」
  「冷面樵隱」的面孔上,此時已沁出一粒粒的汗珠來,呼吸也逐漸沉重。
  濮陽維雙目望天,木然無動於衷。
  忽然,一個柔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維哥,我看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濮陽維聞言,雙眉一皺,尚未說話,那柔軟的聲音又說道:「維哥,我不忍心看他流血。」
  濮陽維嘴唇微動,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萍妹,你也知道,適才他如此兇惡,險些要了你我的命,這種乘人於危之輩,留之何用?」
  沉默了一會兒,白依萍又怯怯的道:「維哥!我永遠不會逆你的意思,隨你要我怎麼樣都行,但……」
  突然,一陣歡呼起處,打斷了白依萍的語聲,接著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已沖天而起。
  剎那間,周圍的草叢中已現出八條人影來。
  白依萍此時高聲道:「維哥!他們來了,你看「銀鷹孤叟」武京雖然打了敗仗,卻很守江湖信義。」
  原來,這八人乃是遭困幾達三日的秋月大師,秦柔柔,與兩名香主,及另一撥奉命去尋找他們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十二紅巾中的三人。
  這時,八人已行至濮陽維身前,紛紛躬身行禮。
  「七煞劍」吳南雲輕挽著「青蝶」秦柔柔,滿面欣慰之色。
  秋月大師一瞪呆立側旁的「冷面樵隱」蕭廣,哇哇大叫道:「幫主,這幾日來,可把貧僧嘔夠了!」
  他轉眼一打量蕭廣,又道:「幫主,看這廝的穿章打扮,可是『紅魑會』的黨羽?」
  白依萍聞得秋月和尚如此一說,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哀求的神色,默默注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看了看週遭環立的屬下,又轉眼注視著窮途末路的「冷面樵隱」蕭廣。
  他不由暗暗的一歎,大聲道:「蕭兄,此間事情已了,尚請自便。」
  他這句話,無形中已避開了秋月大師的詢問,更暗示出蕭廣已獲生機。
  此言一出,「冷面樵隱」蕭廣全身一震,大出意料之外,他木然的呆立一刻,始語聲激動的道:「濮陽幫主……」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山青水綠,蕭兄,咱們後會有期!」
  蕭廣渾身輕顫,已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有雙手抱拳,長身一揖,黯然轉身離去。
  周圍各人都清晰的看到,蕭廣轉身之際,灑落的兩行淚珠,夕陽之下,是如此的晶瑩,卻又含著多少說不出的感激。
  白依萍激奮的叫一一聲:「哥……」已顧不得有人在旁,忘情的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幫主又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他快步上前,率同各人敘了一下日來經過……濮陽維聽完後,大聲宣佈道:「現在各事皆已妥當,吾等即往沙河縣城,會合石堂主等人後,同奔回程。」
  他星目光芒四射,又道:「但願吾等返山之際,監堂顧堂主等亦同時報捷。」
  四周各人一陣歡呼,已由濮陽維率領,奔快的向前行去,漸漸的遠了,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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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關洛道上,陣陣西風,如削的刮著。路上寂無行人,顯得異常的寂莫與清靜。
  忽然──遠處捲起一片塵土,陣陣急驟的蹄音,已清晰可聞。
  一刻後,已可看出來人總共十四騎,領先一乘,赫然是位身材高大魁梧,紅衣金環的老者。只見他雙肩微皺,滿懷心事似的,管自在馬上沉思。
  他身後,一個土布衣褂,背脊微僂的老人,催馬至他身旁道:「監堂,此事也太透著奇怪,怎的咱們事先如此密秘籌劃,可是到了臨城,卻連『黑旗幫』一個人影也看不見?莫非他們得到消息,全然躲開了?」
  原來,這些馬上英豪,正是「冷雲幫」進襲河北臨城黑旗總壇,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率領的一撥人馬。他們是「冷雲幫」內三堂堂主及屬下十位十香主。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一睜,說道:「咱們身負重責,又奉幫主諭令,約期殲滅『黑旗幫』眾賊,如今非但未能如期完成任務,竟然連對方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唉!這個觔斗可真栽大了!」
  他背後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聞言後,雙眉一展,大聲說道:「稟監堂,本座認為,若不能消滅『黑旗幫』咱們實無顏回轉淮陽山總壇。」
  身為孝竹堂堂主的「雙連掌」浩飛,亦虯髯拂動的說道:「秦堂主此言不差,媽夾巴子的,老夫就不信這些狗雜碎能有上天入地之能,乾脆咱們就跟他們耗上,看這些王八小子能躲到幾時!」顧子君默然沉思,此刻,一十四騎已馳至一座高山之前。
  「八臂神煞」顧子君仔細觀看,眼前只有一條狹谷可通,此谷乃高逾百丈,由兩面絕壁夾峙而成,寬窄僅容雙騎並進。怪的是,此山石土顏色雖雜,但這狹谷的石壁,卻全系純白之色。
  此刻,谷中靜悄悄的,毫無一絲聲息。多年來,出年入死的經驗,使得這位當年名震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之首,自然地升起一股警覺之心。
  只見他右臂一舉,眾騎已緩緩的停了下來,各人亦是面露驚異之色,望著這深長無盡的狹窄深谷。「八臂神煞」顧子君環目如電,四周察看了一陣,他略一沉吟道:「此谷深長曲折,看來,欲通過此山,只有這一條路徑,若是萬一有對方之人,在兩頭進出口一堵,或是高踞山頂暗算偷襲,那咱們可能不易對付。」
  「雙連掌」浩飛策馬向前道:「本座願為前驅,先行入谷一探虛實!」
  孝竹堂堂下三名香主「青鷹」范為孝「銀鷹」范為禮「鐵鷹」范為仁三位兄弟,亦同時向前道:「范氏三鷹,願追隨堂主,入谷一探。」
  「八臂神煞」顧子君稍一猶豫,毅然道:「也好,浩堂主可要小心謹慎,如有任何發現,請即以本幫『千里傳鴻』信號,通知我們。」
  浩飛應了一聲,率了范氏三鷹,潑剌剌的策馬向狹谷內馳去。背瘠微僂的「生死判官」
  褚千仞,此刻亦驅馬向前,附嘴在顧子君耳旁,悄悄的耳語一陣,亦自縱身隨後追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狹谷內仍然寂然無聲,亦不見浩飛等四人回轉,馬上群豪,已漸感不耐。陡然!狹谷之頂,竟傳來一陣極為清幽的笛音,聲細而清晰,陣陣絲絲,傳入群豪的耳內。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倏睜,沉著鎮靜的望著狹谷兩旁的絕壁之上。
  一會兒,那裊裊的笛音,卻變成極為活潑消皮的音調,快速的吹奏起來,好似隱隱取笑谷外各人。
  笛聲忽然停住,「斷魂鏢」秦驥雙目一瞬,已見到狹谷之端,飄然插著一面黑旗,旗上以銀色絲線,繡一彎如勾新月。
  他悄然的指給顧子君看了,「八臂神煞」面色一寒,洪聲笑道:「『黑旗幫』的朋友,如此偷偷摸摸的不敢見人,豈是大丈夫行事之道?」
  一言說畢,仍見空山深谷,寂寂毫無回音,「八臂神煞」顧子君心中勃然大怒,抬頭一看,只見這面黑底繡著銀色彎月的「黑旗幫」幫旗,正插在石壁一處突出之處,距地約摸有二十餘丈之高。
  「八臂神煞」顧子君又厲說道:「各位既然不屑與在下答話,在下只有得罪朋友了!」
  一語甫畢,雙臂抖處,人已拔高六丈左右,只見他伸手往石壁上用力一插一推,身形又徒然升起七丈之高,此刻,「冷雲幫」各人,已然全面散開,預防狙擊。
  這時,只見那石壁之上,一團紅影,已如電閃般射至那插旗之處。
  顧子君腳才踏實,已聞一股冷幽的聲音道:「滾下去!」一片陰柔腥膻的無形勁風,已逼向身來。
  顧子君狂笑道:「未必見得!」單掌猛揮,一股如狂濤般的勁力,已洶湧而出。
  一掌擊去,人已如急電般掠身撲上。
  對方想是適才對掌時,已知來人厲害,此刻顧子君撲近,那人卻如一溜輕煙般,一閃而沒。顧子君大笑一聲,抽起插在地上的那面黑旗,自空中一個大翻身,但見紅影一閃,人已站在地下。他手提黑旗,向眾說道:
  「適才本堂上壁之際,對方竟然有人伏身暗算,此人功力甚高,輕身功夫,更是不凡……」顧子君說到這裡,雙眉忽然一皺,急將手中黑旗拿起仔細一瞧,不由低呼道:
  「好歹毒的賊子,竟然在旗桿之上,塗有劇毒!」
  眾人齊齊注目一看,只見顧子君拿旗那只粗大手掌,此刻竟然變成一片紫黑之色,剎那間,已腫起寸許之高。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見狀不由大驚失色,飛身下馬,急聲道:「師父這……這如何是好?」
  「斷魂鏢」秦驥與一干香主,亦已翻身下馬,趨前探視。
  秦驥心中異常焦慮,但他仍然沉住氣,低聲道:「顧堅堂,請試以內力逼毒。」
  顧子君此時已盤膝坐,那只中毒手掌,在此須臾之間,又已腫高兩寸,那股紫黑之氣,更從掌中向腕肘之間,逐漸往上延伸。
  顧子君默運功力,逼向手掌,但那股強勁雄厚的真力,卻好似遭到一股莫大的阻力似的,衝突不出,但是,已將那蔓延的紫黑之氣阻住。
  「八臂神煞」顧子君手肘之處,此刻宛如千針深扎,又似毒蟻嚙肉,痛癢難忍,只見他額上汗珠直冒,剛牙緊銼,不出一聲。「甘涼雙劍」一旁急得搓手跺腳,虎目盈淚。
  秦驥也是急怒交加,顫聲說道:「顧監堂,且容在下以本身真力,助你行功!」
  說罷!正待坐下,山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秦驥抬頭一看,一條人影自壁頂如飛而至。
  只見那人,一襲灰色長袍,鼠目鷹鼻,身材削瘦,頭戴一頂文士巾。他身形倏止,雙目向眾人一掃,冷森森的說道:「嘿嘿……『冷雲幫』遺孽孤魂,今番大爺也教你等知道,江湖之大,非你等所能霸道橫行?」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面上變色,「甘涼雙劍」首先暴喝一聲,正待躍身撲上。
  「斷魂鏢」秦驥伸手一攔,向來人細一打量,冷聲答道:「閣下何人,就憑你這句話,今天便叫你知道,『冷雲幫』是否如你所言,能不能獨霸橫行。」
  那灰袍之人,陰惻惻的一笑道:「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苗疆雙友』中『夜梟』
  錢衛便是!」
  秦驥聞言冷嗤道:「我道何人?原來閣下,便是本幫刑堂吳堂主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嘿嘿!卻來這兒,稱什麼字號!」
  此時,「甘涼雙劍」老大韓義,湧身向前請命道:「秦堂主,這人想必是暗算我恩師致傷的狗賊,晚輩斗膽請命出戰!」秦驥略一沉吟道:「也好,韓香主小心了!」
  韓義一躬身,腳尖點處,人已倒飛一丈。只見他頭也不回,反身之際,已將手中利劍拔出。寒光閃處,劈向「夜梟」面門。
  錢衛冷笑一聲,腳步一旋,已如幽靈般閃開一旁,右手食中二指並起,無聲無息的猝點韓義左腮「巨膠」「聽會」兩穴。
  韓義身形一轉,右手劍「笑指天南」「玄鳥劃沙」「平分秋色」唰!唰!唰!一連三劍直奔「夜梟」上,中,下三盤,疾刺而至。
  錢衛陰陰一笑,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在韓義劍光中插遊走,同時掌腿揮舞如山。霎時,反將韓義夾入其掌腿之中。
  秦驥一面注視戰場;一面關注那正趺坐閉目,面色沉凝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此際一看,韓義已岌岌堪危,乃回頭對韓勇一笑道:「韓香主,請入場相助令兄一臂之力。」韓勇早已躍躍欲試,聞言之下,答應一聲,拔劍飛身,加入戰圈。
  秦驥冷冷一笑,又道:「來人威名極大,吾等豈能輕視?朱香主,全香主,任香主,且請入場一戰,也免得來人說我們太小家氣!」但聞三聲應喏,兩把巨斧,帶著一柄彎長馬刀,已挾著一溜勁風寒芒中,劈向錢衛而去。
  「夜梟」錢衛心中一陣暴怒,忖道:「好歹毒的小子,既然想用那群毆之戰,卻又將責任推在老夫身上。好,今天我便叫你們曉得,『苗疆雙凶』是否好欺!」
  他此時已然使出渾身解數,陣陣陰柔剛韌的掌風中,又挾著陣陣腥惡臭氣。
  只見他身形,上下翻飛,橫衝直闖,卻仍然只能與這「冷雲幫」內三堂屬下的五名香主,戰了個平手之局。
  秦驥心中一寬,正待前往顧子君身側,助他行功。驀然一聲大喝起處,如平地焦雷般,已自空中飛下一條紅影。那紅影腳一站地,便大聲道:「大哥莫慌,小弟魯巴格來了!」
  一語甫畢,手中那柄重愈八十餘手的「獨腳銅人」已帶著呼呼勁風,劈向「冷雲幫」五名香主。
  秦驥見狀,急對那尚未出陣的兩名香主道:「王、潘二位香主,且請小心護衛顧監堂,本座且去擋他一陣。」「陣」字出口,人已掠身而出,他人在空中,雙掌已抖足「紅砂掌」力,猛擊那「紅衫客」魯巴格後心。
  魯巴格一陣橫掃直砸,正已得勢,驀覺背後風聲猛烈,大驚之下,「獨腳銅人」往回一帶,右腿「撩陰腳」急往後掃,跟著一個大翻身,已與「斷魂鏢」秦驥戰在一處。
  正在此時,陡聞狹谷之內,一聲吶喊,一個手提鏈子鎗,僅剩一臂的黃面大漢,已率了五、六十名黑色勁裝強人,急衝而來。
  守衛在顧子君身側,那名叫王才的香主,見狀大喝一聲,一舞手中朴刀,寒光閃處,便已砍倒二人。
  那獨臂大漢,大吼聲,鏈子鎗已帶著悠悠勁風,與王才戰在一處。
  餘下數十名黑衣大漢,俱都一聲吼喝,衝向正在調息運功的顧子君而來。
  此刻,那僅剩的一個護衛香主,不由暴怒道:「我『錦面蛇』潘白水倒要看看,你們是些什麼厲害人物?」說罷,雙手疾揮,數十枚毒蒺藜飛去,已閃電般擊倒八人。
  其中一個狀似頭目的漢子,見狀大喝道:「點子硬,咱們以暗青子招呼!」
  說罷已首先打出三支白羽箭。跟著,一些有暗器的賊人,探手間,飛煌石,鐵彈子,瓦面鏢,亦暴雨般飛來。
  潘白水狂笑一聲。一道烏黑光華起處,襲來暗器,已被紛紛擊落。
  他手中,已然多出一條黑越越的兩節哨子棒,威風凜凜的,守護在顧子君身旁。
  數十名黑衣大漢,又是一聲吶喊,紛紛四面攻上。
  潘白水怒吼一聲哨子棒帶著呼嘯風聲,護著「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這群「黑旗幫」眾,展開激烈血戰。
  那曲徑狹小的窄道旁,有一塊凹進去的山壁。奇特的使窄道寬出約有兩丈方圓的地方。
  「冷雲幫」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此刻,正率著他屬下的范氏三鷹,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及兩個面貌奇醜,一高一矮的怪客展開激戰。
  只見掌風如山,挾雜著閃閃寒光,各自力展絕學,全向對方致命之處招呼。
  原來。「黑旗幫」的眼線,探悉「冷雲幫」群豪大舉出動,後,便立刻將消息傳至總舵。
  「摩雲鵰」白英震駭之下,自知勢不能敵,只得立即先行隱藏起來,然後,又遣人四處尋請幫手。
  那一高一矮的兩位怪客,便是十餘年前,吃「毒手魔君」每人削去一耳的「江南雙怪」
  宋斌、趙昂二人。他們與白英素有交往,與「冷雲幫」又有割耳之仇,聞訊之下,不由同仇敵愾,兼程趕到「黑旗幫」總壇,意欲合力抵敵「冷雲幫」來人。
  正在此時,與白英素無往來的「苗疆雙凶」亦飄然來到,聲言「冷雲幫」強欲縱橫天下,視各路英雄如無物,他們看不順眼,亦欲藉此機會,與「黑旗幫」聯手,共同敵抵「冷雲幫」。
  白英大喜之下,也不顧探究雙凶的真意何在?便與各人擬了這白壁襲敵的計劃。
  「雙連掌」浩飛等掩入谷中探視時,「摩雲鵰」白英,及「江南雙怪」等,早就嚴陣以持。雙方一言不合,當即動手,但因此谷,狹窄曲徑又甚為綿長,故而打鬥之聲,傳不到谷外,浩飛一時斃敵情切,亦不及發出「千里傳鴻」告警。隨著跟入掩護的「生死判官」褚千仞,此時正隱身石後,屏息注視場中情形。但見浩飛「鐵掌」翻飛中,出手儘是雙招雙式,聲起撼山動地,端的威勢驚人。那「摩雲鵰」白英,手中一柄「碎骨點筋錘」亦舞得寒芒閃閃,密不透風,勉強敵住了浩飛那凌厲攻勢。
  「江南雙怪」聯手齊攻,四隻手掌挾帶無匹的猛烈勁風,逼得范氏三鷹左右閃躲,堪堪自保。
  「生死判官」褚千仞略一忖度眼前形勢,一聲厲叱起處,已身形如閃電般急撲而下……「江南雙怪」但覺黃影一閃,一團令人口鼻皆窒的無儔勁氣,已當頭罩下。
  大怪宋斌狂吼一聲,抖掌翻迎,「劈啪」巨響聲中,宋斌慘嚎一聲,面色慘白,腕骨已全然折斷。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被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兩個觔斗。
  但見他厲叱一聲,雙掌又疾劈二怪趙昂而來,趙昂震駭之下,湧身連退三步。
  「生死判官」褚千仞狂笑一聲,飛起一腳,已將受傷的大怪宋斌,踢得離地拋起。
  他自己此刻,亦是五內翻湧,頭暈目眩……好個「生死判官」果然人如其號,但見他面色蒼白,髮髻散亂,身形連閃之中,已快速絕倫的向二怪趙昂,連續拍出七掌。
  人影翻飛中,二怪趙昂心神大亂,倏忽之間,已被褚千仞一掌劈中肩頭。
  趙昂倏遭重擊,不由厲嘯一聲,身形如飛疾走。
  「生死判官」褚千仞,生性外和內剛,出手狠辣,他一上手,便以自己成名多年的「混元七掌」猛襲敵人,又絲毫不顧自己生死。故而,他全力出掌之下,未及九招,便將名噪一時的「江南雙怪」打得一死一傷。但,他自己亦已內腑受創!
  范氏三鷹一見褚千仞到來,精神大振,敵人壓力已頓時減輕,三人同一心意,大喝一聲,已衝向「摩雲鵰」白英而去!
  「摩雲鵰」白英,陡聞大喝之聲,接著又聞慘嚎驟起,心神不由一震,驚怒之下,手中「碎骨點筋錘」揮舞如山「砰」的一聲機簧響處,那頂端帶刃鋼球,已飛向浩飛前胸而來。
  浩飛先時,便聽濮陽維說過他這只兵刃妙用,是以,早已有提防。但見銀光一閃,敵人果然又重施故技,「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右掌揮出一股猛烈勁風,左掌已在急顫中,幻成三隻掌影,猛擊向白英胸腹「乳中」「期門」「腹結」三穴而來。白英急得大吼一聲,挫腕沉肘,身形急撤,他閃目一瞥,但見自己倚為臂助的「江南雙怪」已是一死一逃,范氏三鷹又已如飛撲來。
  「摩雲鵰」白英見狀,忙道聲:「罷了!」猛力攻出三錘,人亦如飛逸去。
  浩飛正待追去,陡聞「生死判官」褚千仞啞聲道:「浩堂主且住,谷外諸人,現在不知情形如何?咱們也該快些出去瞧瞧!」
  浩飛一瞥中,但見褚千仞面色慘白,神情頹唐,他驚道:「褚堂主……你受傷了…?」
  褚千仞豁然大笑道:「無妨,咱們還是出谷去看看要緊。」
  身形起處,一團黃影已如飛而去。
  浩飛向范氏三鷹一招手,自己亦隨後跟上。
  此刻,狹谷之外,與「夜梟」錢衛激鬥的五名香主中,已有一人受傷斃命,另外四人,亦在錢衛那長逾十二節的毒龍鞭下,堪堪危殆……「斷魂鏢」秦驥,力戰「紅衫客」魯巴格,卻已逐漸取得上風,他此際舉目四望,不由暗暗焦慮不已。
  原來,那護衛「八臂神煞」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雖已連斃「黑旗幫」弟子十餘人,但自己也是傷痕纍纍,血漬斑斑。
  對方那使鏈子鎗的黃臉大漢,雖已處於劣勢,卻仍拚死命的與另一香主穿山虎王才激鬥,意欲牽絆著王才,無暇抽身前往援助潘白水。
  突然,一聲慘嚎傳來,圍攻「夜梟」錢衛的另一名「冷雲幫」香主,鐵韋陀全瑞祥,亦翻身栽倒。
  「甘涼雙劍」怒極大喝道:「無恥狗賊,竟然使用下五門毒器傷人!」
  錢衛冷冷笑道:「嘿嘿!這可還是老夫『五步追魂十二毒』中,最輕的一種『幽靈毒砂』顧老賊早已享用了老夫半筒『子午封喉汁』……」陡的!側旁又是一聲悶哼,護衛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那半邊身軀,已然完全被鮮血濕透了。
  他那根兩截哨子棒,此時正格開一柄單刀,另外四、五名「黑旗幫」幫友,已刀棍齊舉劈向趺坐地下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沉凝,突的雙目怒睜,寒光暴閃中,嚇得那些「黑旗幫」眾,倉慌退後三步。
  顧子君哈哈一笑,單臂倏揮,狂飆罡風,如濤湧而出,那五名賊人,狂□一聲,身形已被震飛兩丈開外。
  顧子君咬牙切齒,滿臉大汗如注,他強忍傷痛,左手一甩,已將長衫撒開。陡然金光閃耀,他胸前竟斜斜交叉著七面黃銅飛鈸。
  顧子君大喝道:「潘香主,且請退下!」單手揮處,兩面銅鈸,已挾著尖銳呼嘯之聲,飛旋而出。但聞慘叫連聲迭起,瞬息間,已有十餘人吃飛鈸斬死地上。
  怪的是那兩面飛鈸卻不落地,但見它呼呼一轉,兩鈸相互一碰,颯然兩聲又飛向一旁。
  倏聞狂□聲起,「黑旗幫」眾又死五人。
  只見這兩面飛鈸,急旋如風,黃光閃爍,不一會,已將「黑旗幫」眾二十餘人,殺得一個不留。這正是「八臂神煞」顧子君當年震懾天下的「奪命七鈸」。
  他此刻一用內力發出飛鈸,那只腫漲右手的紫黑色毒氣,又已蔓延上來。
  顧子君一咬牙,急用本身真氣逼住,但卻顯然吃力多了。
  此刻,場中激鬥已更形慘烈。
  陡然,狹谷中黃影急閃,一條人影已撲向那正佔上風的「夜梟」錢衛。
  錢衛眼見對方連倒二人,正自心中暗喜,一陣狂飆湧處,一股勁力,已當頭壓到。
  他手中毒龍鞭不及收回,驚怒之下,只得運起「九陰毒掌」單臂迎擊,「轟」的一聲暴響,那條黃影已倒飛而出,錢衛卻滿嘴鮮血狂噴,坐倒地下。
  但是那空中黃影疾閃,又撲向「紅衫客」魯巴格而至。
  魯巴格手中一隻「獨腳銅人」正是愈使愈慢,後力已逐漸不濟,驟見勁風襲到,他急得狂吼一聲,「獨腳銅人」已直搗而出。
  空中黃影一閃,來人已流星般拍出七掌,魯巴格攔架不及,急忙撤身中,已被「斷魂鏢」秦驥一記「紅砂掌」擊中肩頭。他登叫一聲,兵器撒手落地,秦驥鐵腕急伸,已閃電般扣住魯巴格右手脈門。魯巴格連受重擊,已是喘息如牛,絲毫不能動彈。
  那條黃影腳始著地,便已乏力坐倒,但見他面白如紙,髮髻散亂披肩,口角已有絲絲血漬浸出……這不是「生死判官」褚千仞是誰?
  各人正在焦慮驚駭之際,狂吼起處,一條人影又已自山谷之內竄出。
  只見他一照面便雙掌齊出,將那與穿山虎王才激鬥的黃臉漢子,呼聲震飛一丈多遠。
  王才厲叱一聲,撲刀閃處,已將那黃面大漢連肩斜劈為兩片。
  這黃面漢子是「黑旗幫」碩果僅存的三蛟堂堂主之一「九首人蛇」桑志。
  此刻,場中戰鬥已停。「斷魂鏢」秦驥大聲道:「錢衛!速將那『子午封喉汁』解藥獻出!否則,不但你自己難逃活命,本座更先殺你盟弟。」
  說罷,手中暗一用力,魯巴格已忍不住悶哼一聲。
  「夜梟」錢衛正在「甘涼雙劍」及另一香主「紫鱗刀」朱標的環伺之下。
  他略微沉吟一陣,咬牙說道:「哼!『冷雲幫』原來也是恃強凌人之輩,也罷,老夫便將解藥取出,但爾等必須讓我兄弟安然離去!否則,老夫縱然拚著一死,絕不甘從!」
  秦驥不由一怔,目光向「雙連掌」浩飛一瞥,浩飛頷首道:「使得!咱們便答應他。」
  說罷環目一瞪,又道:「錢衛,你這狗才聽清楚了,我老人家下次若再遇到你,就別想再像今天這麼便宜。」
  錢衛冷哼一聲,強忍怒氣,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玉瓶,從瓶裡倒出三粒紫色藥丸,交到「甘涼雙劍」手上。
  韓義連忙送到「雙連掌」浩飛面前,浩飛接過一聞,便默然行至顧子君身側,交其服下。藥丸入口「八臂神煞」顧子君但覺一股清涼之氣行入體內。右臂腕、肘間黑氣,已逐漸消失,聚向右手中指。顧子君嘿然一聲,中指端已吃他內力震破,流出一線黑色紫血來。
  他緩緩起身,道:「放他去吧!」
  秦驥聞言鬆手,錢衛亦趨前扶持魯巴格,此刻魯巴格已肩骨全碎,他吃力的拾起地上「獨腳銅人」與「夜梟」二人相互扶著,頭也不回的走去。
  顧子君劇毒初癒,緩緩行至「生死判官」褚千仞面前,自懷內取出一顆大如龍眼,奇香撲鼻的朱色丹丸來,置入褚千仞口中。
  「雙連掌」浩飛,亦上前兩步,單掌抵住「生死判官」褚千仞背心,暗以本身真氣,助他將血脈調順,氣返丹田。
  一盞熱茶時分,褚千仞面色已漸轉為紅潤,呼吸亦漸趨平和。
  此刻,各人早已將死者掩埋,傷者包紮停當,顧子君惘然望著長埋黃土的兩名屬下,黯然自歎息一聲,率著諸人,自狹谷中,疾馳而去…。
  就在眾人身形始隱之際,只見來路之上塵土飛揚,又有一行鐵騎,狂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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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才穿越狹谷離去。
  官道上塵沙瀰漫,又有十數鐵騎,奔馳而至。
  這些騎士,正是率眾回山的「冷雲幫」幫主濮陽維,及其屬下各人。
  來至近前時,他單手一舉,示令諸人將坐騎勒住。
  呈現在眼前的,是橫倒著的數十具屍體,個個身著黑色勁裝,肢斷頭落。
  濮陽維面上,流露出一股迷惑的神色,怔怔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這時,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已策馬向前,說道:「幫主!看這些遺屍的模樣,好似皆是『黑旗幫』之人。」
  濮陽維微微點頭道:「不錯,但是除了本幫顧堂主所率之人,會與他們發生衝突劇戰外,還會有哪一路的武林人物,來尋他們的晦氣呢?」
  二人正在猜測「拐子腳」邱雄已躍下馬來,奔至一處矮樹之旁。
  原來,那裡正隆起兩座孤零零的土墳。
  「拐子腳」邱雄,向那兩座土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一看。
  不由驚呼道:「啊!原來顧堂主他們,已與『黑旗幫』在此拚鬥過了。」
  濮陽維聞言一驚,身形急掠,已射至邱雄身前。
  兩座孤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上,確是書寫著「冷雲幫」已經戰死的兩位香主的姓名。
  濮陽維不由黯然,不過他卻想不出「八臂神煞」顧子君,原系率領「冷雲幫」內三堂各人,逕赴臨城「黑旗幫」總舵,為老幫主湔雪昔年血仇,但為何卻在此處,才與「黑旗幫」交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此時亦下了馬,行至濮陽維身邊。
  他雙眉微皺道:「幫主,本座以為咱們經過臨城時,並未發現任何『黑旗幫』之人,可能便是他們預謀伏擊於此之故!」
  濮陽維微微頷頷首。忽然,他看見狹谷入口的沙地上,印著凌亂的馬蹄痕跡。雖然經過風沙瀰漫,卻仍未將它掩遮。濮陽維大聲叫道:「吳堂主,你瞧那谷口蹄印,顯見本幫顧堂主諸人,尚未去遠,咱們快些追上,也好會合一起。」
  吳南雲心知自己幫主,甚為憂慮幫中各人激鬥的結果。
  當下答應一聲,各人齊皆翻身上馬,向狹谷急馳而入。
  這白壁狹谷,高逾百丈,彎曲盤折,僅正中天光一線,微微透入,越發顯得十分陰沉險峻。
  濮陽維一馬當先,卻不時回顧,探視身後不遠的心上人。
  白依萍正照應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兩匹馬緊緊的靠在一起。
  她亦每每以柔和的目光,向濮陽維瞥去。
  「粉面羅剎」日前受傷頗重,經濮陽維貫以真力,助其行功,但仍有三分未曾痊癒。
  她一路之上,看到白依萍與濮陽維兩人,那發自內心的深摯愛意,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不多一刻,眾人已毫無驚險的穿出狹谷,仍馬不停蹄的向前馳去。夜色已逐漸降臨,濃濃的像是飽蘸了墨汁的巨毫,在一筆一筆的向大地塗抹。
  在這條迤邐曲折的官道盡頭,已可隱約瞧見那不遠的城鎮,一片有若繁星似的燈火。
  夜行中的各人,不禁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是的,這幾日來,連續馬不停蹄的奔波,也確實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並轡疾馳。然而兩顆心卻都落在後面的隊伍中!
  「七煞劍」吳南雲低聲笑道:「幫主!這次到了前面的鎮甸,可要讓他們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濮陽維又答道:「不錯!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可都夠累的啦!」
  吳南雲又道:「幫主,你那內傷是否已完全恢復!」
  濮陽維將坐騎微微一緩,沉聲說道:「我已用本門『通脈貫穴』的至高心法運功療傷,再經月餘,便可無礙。」他們邊行邊談,那片宛如星辰般閃爍的燈火,已愈來愈近。
  忽然,濮陽維在吳南雲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吳南雲已知他要暫時離開隊伍,往路旁方便一下。
  吳南雲說道:「可要令大隊停下相候?」
  濮陽維玉面一紅,笑道:「不用,你們可先行入城,找著顧堂主等人,再尋一處客棧住下,我自會去尋找你們。」吳南雲笑了一聲,已率著一行人繼續前進。
  白依萍急急策馬前進,行至濮陽維的身前,嗔道:「維哥哥,你要到那兒去?怎麼只撇下我一個人?」
  濮陽維急道:「萍妹,你隨著大家先進城內,我隨後就到。」白依萍想不出心上人有什麼急事,要獨自留下,一時發了小性子,非要磨在濮陽維的身邊不可。
  濮陽維不由大窘,自己內急要方便之事,怎好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說得出口呢?
  他正尷尬的立在那裡,一時不知要用什麼措辭表達。
  為眾人殿後的秋月大師,恰好已策馬行至,他因自家醫到極精,這幾日來,不但為幫中諸人療治,自己的傷勢,更已完全痊癒。
  這時,他那矮胖的身軀坐在馬上,一見自己幫主那窘迫之態,便已瞭然十分。
  他喧了一聲佛號,大聲道:「白姑娘,且隨老衲先行一步…。」
  他又嘻笑的說道:「神仙雖好,卻難及鴛鴦比翼!不過,白姑娘,幫主只是想暫時去解脫一下塵穢而已。」秋月大師一語雙關,白依萍也恍然而悟。她粉面略為一紅,啐了秋月大師一聲,也急急縱馬而去。
  濮陽維向大和尚微一拱手,人已閃入路旁林內。就在他才將行及坐騎之旁時,十丈以外,一株高大的巨松之後,卻傳出一陣,極為奇特的「波波」聲響來。
  他驚異的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卻因為那株松樹甚是高大,枝葉又極是茂密,陰影之下,空蕩蕩的不見一物。天空中一彎新月正破雲而出,淡淡的清輝,點綴靜寂蕭索的荒郊,十分蒼涼淒迷。濮陽維藝高人膽大,他毫無所懼,徐徐向那巨松行去。
  他行至巨松前丈許之處,身形倏然如鬼魅般極快的一閃,目光過處,已赫然發現巨松後面,正孤立著一個體魄修偉,光頭青衫的怪客。
  那怪客背向著濮陽維,他身前正臨著一彎蜿蜒而清澈的溪流。
  這青衫怪客,正舉掌向水中拍去。只見他掌勢一登一吸,「波」的一聲,一條鱗光閃閃的青魚,已吃他自水底凌空吸起。怪客單掌一登,青魚又掉落水中。
  這青衣光頭的怪客,彷彿對此極感興趣,仍自循環出掌,向水中拍去,好似尚未發覺身後有人一般。
  濮陽維見這青衣怪客拍水吸物的手法,竟是武林中極為罕見的「虛幻取真」的功夫。
  他不由暗暗一驚。但是濮陽維在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怪客「虛幻取真」的手法,較之自己所擅的「凌空攝物」尚遜了一籌。
  他雙目神光電射,默默立於怪客身後五尺之地。
  同時他亦明白,就憑這青衣人的功力,斷然不會在自己已逼至如此距離,尚未察覺之理。而且在這四野無人,清靜荒僻之處,他施展此等功力,自是有其目的。
  濮陽維知道,對方故意出聲,將自己引來的成份居多。
  這時,青衣人仍自施展他的掌力,毫無回首察視的模樣。
  濮陽維亦一聲不響,轉身面對那條溪流,右手食中兩指,向水中虛虛一按。
  只聽得「猝」的一聲水響,一道水箭,已掠射起丈餘之高。
  同時,內中有一條斤余重的青魚,亦飛向空中。
  濮陽維冷冷一笑,貫力於指,向後疾收。
  那條斤余重的青魚,竟似流矢般,疾飛向濮陽維手中。
  無論是內勁、火候、眼力、部位,他都拿捏的到了家。
  尤其是他僅以兩指之功,便已能施為如此威力,的是駭人聽聞。
  這時,那青衣怪客好似微微一震,已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下,但見他面色黝黑,濃眉環眼,頷下?髯如戟,項下載著一圈如三角鱗片似的對象,正閃閃發著寒光。
  濮陽維將手中青魚拋回溪流,傲然轉身,凝視著這光頭青衣怪客。
  青衣怪客驀然一聲長笑,其聲如巨鈸撞擊,震人耳膜。
  他洪聲道:「『玉面修羅』之威,的是名不虛傳,我『千手如來』鄔長遠總算見識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冷冷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名列苗疆『五絕』雙凶、一如來的鄔前輩,那手『虛幻取真』的功夫才是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原為苗疆頂尖高手之一,功力之高,確實令人側目。
  他綽號雖名「千手如來」其實並非出家之人,而是因為幼時得一荒邊江湖怪傑收容,他正在練一種「鐵頭功」時,將其頂上三千煩惱絲全然剃盡,俟此功練成後,卻已童山濯濯,再也生不出頭發來了。此人功力雖高,卻是一個身介正邪之間的人物。
  平時居於苗疆苦伶嶺,甚少與武林各處人士交往,但他卻與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有著極為深厚的交情。他那一手奇詭深奧的「金蠶掌」掌法,與全身無數的凌厲暗器,為他博得了「千手如來」的稱號。此人忽然在此地現身,卻不由令濮陽維大感驚異。
  這時「千手如來」已沉聲道:「濮陽幫主過譽了,老夫這點淺陋之技,實是貽笑大方。」
  他微一頓,雙目電睜,又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亦不願虛套,今日將尊駕引至此處,實乃另有原委……」
  濮陽維爾雅已極的一笑,道:「鄔兄言重了,倘有吩咐不妨明言。」
  他心中卻極快的忖道:「這『千手如來』乃是苗疆中,有數的高手,今日突然現身中土,又以此種隱秘方式引自己前來,想不會是什麼好路數?」
  他想到這裡,已暗自運功,戒備起來。
  「千手如來」鄔長遠面色一肅,極為慎重說道:「老夫今日與閣下雖是初見,但如閣下此等絕世英才,確是世上罕有……」
  他微微一頓,又道:「老夫本身對於閣下,實是萬分景仰,神交已久,但……」
  「千手如來」說到這裡,面上微現猶豫之色。
  半晌後,他雙手互搓,方說道:「貴幫刑堂吳堂主,及貴幫內三堂諸人,已先後向我苗疆一派『夜梟』錢衛等人啟釁,此事……」
  他尚未說完,濮陽維已冷然插言道:「鄔兄,在下有一疑問?」
  他一望「千手如來」又道:「姑勿論本幫諸人與『苗疆雙凶』結怨經過,在下要問的是,江湖素知鄔兄與『苗疆雙凶』向無往來,此次鄔兄卻為何代二人出面?」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略一沉吟道:「實不相瞞,老夫雖與他們同屬苗疆一派,但與二人確無任何淵源……」他又疑遲了一下,續道:「但是,濮陽兄也清楚,便是人不親土還親,錢衛與我同屬苗疆,又與老夫摯友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素識,其師郝老前輩,更為苗疆一代宗師,他二人昔日栽於貴幫吳南雲手中後,便已回至苗疆說明一切……」
  濮陽維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千手如來」又道:「郝老前輩當時便分請老夫及苗疆『五絕』商議此事,老夫雖然不願大興干戈,但武林之中,誰也要為自己爭一口氣,豈能容人任意欺凌?」
  濮陽維冷冷一笑,仍未置答。
  「千手如來」長吸了一口氣,又道:「目下,我苗疆一派,已共同推舉郝老前輩為領袖,再度諭令錢衛等二人進入中土,以探察貴幫態度……」
  濮陽維雙目望著樹梢,淡然一笑道:「鄔兄亦必同時受命,暗地護持二人!」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旋即大笑道:「濮陽幫主好厲害的眼光,不錯!
  老夫正是奉命如此,但今日老夫卻為了剷除一條百年毒蟒,一時與錢衛二人脫離,後來,知道他與魯巴格,又傷在貴幫『斷魂鏢』秦驥,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的掌下。」
  濮陽維冷冷一哂,說道:「鄔兄可確實清楚,是哪一方先行啟釁麼?」
  「千手如來」一時語窒,答不出話來。他素知雙凶為人,陰狠惡毒,眥睚必報,更且不擇手段。他自己雖然早已對「苗疆雙凶」不滿,但總是誼屬同胞,只好眼睜眼閉,不加聞問。濮陽維如此一問,他確實不能武斷的答覆。
  半晌後,始道:「濮陽幫主必然知曉,江湖上有『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之言,不論事情真像如何!我苗疆一脈總是有人受傷,則是事實……」
  濮陽維知道,鄔長遠為人尚稱厚道,平日甚得人緣,他如此說話,實乃勢不得已。
  濮陽維輕輕一笑,說道:「鄔兄之意,欲待如何?」
  「千手如來」聞言後,默默沉思了片刻,說道:「此事老夫亦不願多言,唯老夫進入中原之時,曾奉郝老前輩令諭,若貴幫確是橫行無忌,不肯尊重我苗疆一脈,便實時邀約貴幫,至我苗疆一決勝負。」
  「千手如來」此言,實早已在濮陽維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婉聲說道:「鄔兄此言,正是在下心中所願,想本幫各人,亦早思領益苗疆一脈之詭異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洪聲大笑道:「濮陽幫主,確是快人快語。」他說至此一頓,又道:「三月之後,我苗疆一脈准於雲貴交界之『青蜈山』黑石嶺,聆候教益!」
  濮陽維頷首道:「便是如此決定,在下等決定於三月之後到達!」
  這時,「千手如來」鄔長遠面上,忽的閃過一絲極為奇異的神彩。
  他好似微微躊躇了一刻,始毅然道:「濮陽幫主,適才閣下施展的那手『凌空攝物』的內家至高功力,老夫已大開眼界!但老夫仍不自量力,欲與尊駕一較內勁!」
  若論濮陽維武功,確較之「千手如來」鄔長遠勝上一籌。
  但對方亦是苗疆有數人物,是而「千手如來」提出這個要求後,濮陽維不敢輕視於他。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鄔兄目前處境,在下亦深為瞭然,至於印證一番麼……在下亦只有捨命奉陪。」
  「千手如來」鄔長遠豁然大笑道:「濮陽幫主,尚請毋庸客套。」他目光一閃,已向二人身後那株高大的巨松行去。並回頭說道:「濮陽幫主,吾等便較量兩場,一是手斷巨松,一是掌吸溪水,以功力高者為勝,未知閣下是否尚有異議?」
  濮陽維微微一笑,徐步上前。說道:「如此甚好,只怕在下要貽笑大方了。」
  他表面上雖然有說有笑,但心中卻是一絲一毫不曾輕忽。因為,這雖是一埸近乎友誼式的競技,但卻關係著「冷雲幫」的聲名。而且更影響著日後苗疆之約的榮辱。
  「千手如來」鄔長遠更是如臨大敵,十分慎重。他早已聽及江湖人物傳言,對方功力之高,確是無與倫比。
  自己一身武學,雖則亦可躋身武林頂尖高手之列,但推己及人,自然不敢有些微鬆懈。
  這時,濮陽維依舊是一襲白色儒衫,瀟灑的站立在一旁。
  夜風輕拂著他的衣角,月光之下,顯得飄逸出塵,英挺已極。
  「千手如來」不禁暗讚了一聲。
  他大聲說道:「濮陽幫主,老夫獻醜了!」
  一語方罷,他已凝神提氣雙掌緩緩推出。
  一股雄厚威猛的勁風,仿若狂濤巨浪一般,隨著他雙掌的去勢,一波一波的向前湧出,撞擊著五尺之外,那顆粗可合抱的巨大蒼松。
  「千手如來」掌勢推進一尺,那罡烈勁風便增加一分力道。
  俟至尚距三尺遠近之處,巨松已忍受不住這巨大勁力的推撞「嘩啦」做響搖晃起來。
  驀然──「千手如來」大喝一聲,雙掌急推而出。跟著一道強勁無匹的力道,已呼嘯湧出。「喀嚓!」一聲巨響過處,那株合抱巨松,已齊腰截為兩段。
  濮陽維不禁大讚一聲:「好雄厚的掌力!」
  「千手如來」適才所施,正是他畢生修為的「巨靈氣」。此功施處,威勢之強,端的駭人聽聞。他此刻面色微紅,長笑道:「彫蟲小技,不值濮陽幫主一哂!」
  濮陽維雙目半閉,淡然道:「鄔兄過謙了,在下這就現拙。」
  他說罷,已緩緩行向那僅存半截的巨松之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十分緊張的注視著濮陽維。
  這時,只見他半閉的星目中,竟射出一股懾人至極的出奇神光。
  那寬大的白衫亦無風自動,逐漸的鼓漲起來。
  同時,濮陽維身旁升起了一股濛濛的青紅兩色氣體,尚帶著一圈圈無形的潛力,激得週遭空氣迴盪,地下雜草紛舞。
  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雙掌似毫不出力,輕飄飄的按在那半截巨松之上。
  頓時,他雙手指縫中,已冒出絲絲白氣。
  「千手如來」鄔長遠目瞪如鈴,驚駭的看著對方,心中暗忖道:「瞧對方施功情形,那一口本身先天真氣,似乎竟已達到『倒轉三車』『神意相通』的境地了!看樣子,今天自己恐討不了好去。」
  他正在想著,濮陽維已飄然垂手,面向自己。
  微微的一笑道:「鄔兄,在下勉為其難,總算未繳白卷,尚請過目驗試。」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正待微笑作答,但目光掠處,卻再也笑不出來。
  原來他已看到,那株巨大的古松,表皮一層,竟在夜風輕拂之下,紛紛隨風飄落。
  而那內層,卻緩緩升起一縷青煙,巨干通體嫣紅,瞬息間已燃成灰燼,飄散於地。
  濮陽維適才,已將本身性命交關的一口先天真氣,融合於苦練而成的「雙極真氣」之中,逼至掌心,以一點炙熱三昧真火,將那株半截巨松引燃成灰。
  這手功夫,已足以震驚武林,但是更難得的,卻是那手法輕重之妙,竟毫未燃燒至巨松表皮。這場較技,不用多說,已可證明濮陽維功力之高,確是較「千手如來」鄔長遠,超出多多。
  「千手如來」鄔長遠黑臉一熱,強笑道:「老夫井底之蛙,今日始知中原武學之深奧,確是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鄔兄!那第二場如何比法?」
  「千手如來」說道:「老夫有僭,便先拋磚引玉了!」說著,他已立身距溪水丈餘之地。只見他單掌伸出,掌心微微內陷,但聞「嘩啦啦」一陣聲響,一股水箭,已暴射至兩丈之高。他倏然氣納丹田,牛吼似的悶哼了一聲。左掌疾仰,已將那水箭托起,轉射向三丈之外,一株碗口大小的杉木而去。水花迸濺中,那株粗若碗口的杉木,已吃這股水箭攔腰折斷。
  「千手如來」哈哈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班門弄斧,難入法眼,請。」
  濮陽維暗暗稱讚鄔長遠那一身功夫,委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須知武學之中,借力打力這一類的功夫,雖然難練,卻未見如何驚人。但「千手如來」卻能藉著那本身極為柔散的溪水,將其凝成一股勁力,憑空擊斷三丈外的杉木,這手功夫卻不能不令人駭然。
  濮陽維緩步向後行去,行至兩丈之外,始停身站住。他飄灑的向「千手如來」說道:「鄔兄適才所露絕學,確是一時無雙,小可便勉力一試。」
  他雙手輕輕抬起,掌心向著溪水。不一刻,那雙如白玉似的晶瑩玉掌,已變成血也似的紅色,好似一塊精赤燒紅的烙鐵一般。
  「千手如來」驚呼道:「好俊的『赤煞掌』力!」
  他一語未已,濮陽維已清喝一聲,雙掌手心,已各自射出一股淡濛濛的紅色氣體。
  濮陽維嘿然吐氣,雙手一兜一抬,一股粗約尺許的透明水柱,已然沖天而起,激射虛空,竟達三丈以上,就彷彿是一條忽而沖天飛昇的水龍一般。
  濮陽維疾然大喝一聲,雙掌已左右揮舞起來……那股極粗的水箭,隨著他雙掌揮動之勢,竟凝結成為一個大約桌面似的水球,在半空中翻滾不已。
  濮陽維手中所發出的紅色氣體,乃是他本身苦練修為而成的「赤煞掌」真力,此刻已全然逼至雙掌之上。半空中的晶瑩水球,此刻已愈滾愈急,而且更在逐漸的縮小。
  濮陽維手中發出的紅色氣體,則更形濃密。
  立於五尺之外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覺出那股炙熱逼人的氣體,彷若烈火一般。
  鄔長遠瞠目注視著,那被虛托在半空中,且已逐漸縮小的晶瑩水球。
  他心中非常清楚,這被對方「赤煞掌」力抬起的水球,所以能凝緊不散,完全是對方雙掌,急驟揮動之功,使那股炙熱的勁力,循環不停的流轉,毫無間隙,空氣亦被緊密封閉,水球故而不散。
  這時,空中的水球,更已逐漸變小。
  這並非是水球已然漏散,而是被濮陽維那炙熱的勁力,漸漸烤炙蒸發掉了。
  「千手如來」暗中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珠。
  他分辨不出,這汗珠到底是被那陣熱氣烤出來的?還是自己過於緊張驚駭所致。
  稍時,空中凝結的水球,已逐漸被蒸發得涓滴無存。
  濮陽維面色仍是十分冷漠,他雙手一收。說道:「鄔兄,在下兩手不登大雅之堂的莊稼把式,尚請多予指正!」
  「千手如來」聞言,苦笑了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神技驚人,老夫今日總算大開眼界了!」他微微一頓,又道:「三月之後,老夫當於雲貴之交『青蜈山』黑石嶺候教!」
  他雙手一拱,轉身而起,瞬息間人已隱入那迷濛的夜色之中。
  濮陽維依恃著十年以還,痛下苦心練成的絕技,將威震苗疆的「千手如來」鄔長遠驚退,但他內心中,卻一點也不感到欣喜。
  他默默的,漫步向林外行去。心中思忖著:「苗疆一脈,昔日雖然尚未沆瀣一氣,那只是他們尚未吃過外人大虧的緣故,如今,他們既然已經彼此間拉上關係,又有那「五金毒君」郝老卜出面挑大樑,看情形,是勢必要與我幫一決勝負了。」
  他雙眉緊皺,跨上坐騎,回首望了望那片沉寂的樹林,默然抖□而去。
  夜空中,留下了濮陽維臨去的一聲歎息!他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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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時間雖然入夜不久,但郊野的秋風,卻吹得人渾身直起雞粟。
  濮陽維單騎急馳,不一會兒,已可看見前面,那一片黑壓壓的城垛。
  城內燈光明亮,彷彿正是熱鬧時分。
  濮陽維落莫的坐在馬上,腦中卻恍如潮湧般,思量著無數錯雜的事情。
  「得得」蹄聲,清脆的敲在地下,卻擾得他心中,起了一種莫名的煩囂。
  一刻後,他已行至城門之前。
  這時,那高大的城門外,正掛著一盞氣死風燈。
  兩個小卒,縮著脖子,無精打彩的倚在牆角一隅。
  濮陽維行馬向前,兩人漠然的抬頭;瞥視了他一眼,連問也懶得問一聲,又將腦袋縮回。
  濮陽維搖搖頭,雙腿一夾馬腹,已潑剌剌的進入城內。
  他進入的這座城鎮,便是「豐集城」城內街道縱橫,屋宇櫛比。華燈初上,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倒也顯得十分熱鬧。
  濮陽維下得馬來,正待向前面不遠的一座建築宏偉的客棧行去。街道暗處,忽走過來一位步履安詳的中年秀士。這人生得五官端正,一臉正氣凜然之色。
  他向濮陽維細一打量,已拱手道:「這位可就是『冷雲幫』幫主濮陽大俠麼?」
  濮陽維疑惑的瞧著對方。答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中年秀士朗聲一笑道:「豈敢!在下華一傑,承武林朋友抬愛,皆以『獨鶴』稱之。」
  濮陽維略一思忖,恍然道:「願來兄台竟是『天山派』掌門大弟子,在下失敬了!」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濮陽大俠言重了。」
  濮陽維又道:「在下素聞貴派方姑娘及兄台之名,真是相逢恨晚。」
  華一傑一聽濮陽維提到「綠娘子」方婉,面色不由微微一變。但旋即又若無其事的道:「濮陽大俠,這裡人多口雜,談話不便,在下尚有一件重要之事,欲與尊駕覓地詳談。」
  濮陽維哂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有幾句話,轉詢於兄台!」
  濮陽維自「綠娘子」方婉,月前負氣離去後,便因幫中一連串的大事,佔去他全部的時間。是以,根本毫無閒暇探詢方婉的下落。但是他內心深處,卻懷著極大的歉疚。雖然他知道,目前自己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應該再去招惹任何情感上的糾紛。
  但濮陽維並非木石之人,他能完全自自己心中排除方婉的影子嗎?當然不能,不論他這種感情,是出自男性先天的憐香惜玉之心,抑是僅為了一種道德觀念上的負荷。濮陽維不自覺的,無形之中,對「天山派」的各人,都有著一種極為遺憾的感覺,好似欠了他們一些什麼似的。
  這時,「獨鶴」華一傑要約他至另外一處地方詳談。
  濮陽維卻道:「華兄,本幫各人現已在城內尋店落腳,吾等不妨尋著他們,亦可安頓下來,促膝長談。」
  「獨鶴」華一傑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沉重的道:「貴幫各人,已在城南最大的一間『鴻升』客棧住下了。」
  濮陽維奇怪的瞧了「獨鶴」華一傑一眼。心中暗忖道:「看情形,這華一傑好似已在這裡等了我很久了?而且他好像是對『冷雲幫』行動十分注意,竟然連他們住在那裡,也打聽清楚了。」他雖有所猜疑,口中卻說道:「華兄的意思是……」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在離此不遠之處,租賃了一間房舍,那裡十分清靜,在下之意,尚請濮陽大俠,能移駕一行。」
  濮陽維十分疑惑華一傑這奇特的舉止。但也沒說什麼!微微一笑,隨著他拐向一條僻靜的街道上。二人沉默著,一言不發。
  濮陽維素稱機警絕倫,這時,他已隱隱覺得,氣氛有點不合調。而且,好似有著一種極為不妙的場面,在那裡等著他似的。他暗中一哂,忖道:「不論這自稱天山『獨鶴』華一傑的人是真是假,含有什麼企圖?只要自己一看出不對,那時……哼!」
  想著,他已下意識的將雙目轉了過去。恰好,正與那華一傑的目光相接。
  華一傑被濮陽維那有若精芒冷電也似的眼神,瞧得渾身一震,不自覺的轉過頭去。
  濮陽維又想道:「瞧這華一傑模樣,倒像是一個守正不阿,極為正直之人,怎的他現下的態度,卻又如此令人揣摸不定?」
  這時,二人已行至一座甚為高大的屋宇之前。這幢房屋乃是孤零零的矗立於街道的尾端,與別的房舍毫不相連。四周更圍著一片高約丈許的青磚圍牆。
  華一傑轉頭說道:「濮陽大俠,這裡就是了,且容在下先行叩門!」
  濮陽維默默點頭,已將坐騎栓於門前的樹幹之上。
  華一傑輕輕舉手,在那兩扇巨大的黑漆木門上拍了三下。
  但聞得「依呀」一聲,兩扇大門已緩緩啟開。應門者竟是一個鳳眉劍目,十分英俊的美少年。他冒冒失失的向華一傑道:「大師兄,那濮陽維可來了?」
  華一傑連忙使了個眼色。
  濮陽維已笑吟吟的道:「這位莫非便是『天山派』的『玉郎君』歐明少俠?」
  那少年人循聲而視,不由眼前驟覺一亮。濮陽維那美得令人吃驚的面孔,已顯露在他的眼前。這「玉郎君」歐明,原本對自己英挺的容貌頗為自負,這時與濮陽維相形之下,亦不由自心中升起一股自愧不如的感覺。暗忖道:「這『玉面修羅』果真俊如子都再世,飄逸絕倫!怪不得師妹會為他夢魂顛倒哩!」
  歐明慌忙閃身一旁,拱手道:「在下歐明,請濮陽大俠多予指教!」
  濮陽維一見這「玉郎君」才不過十八九歲,性情甚為純真,但舉止上卻十分穩練。他不由含笑道:「不敢!少俠之名,在下早已聞得貴派方姑娘提過。」
  「玉郎君」面容一紅,但是卻在心中暗暗的欣喜。
  因為,名震三江四海的「玉面修羅」能曉得自己的姓名,這是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尤其是他此時,尚未技成下山哩!
  華一傑舉手一讓,引導濮陽維向內行去。
  二人經過了一片枝葉已見枯黃的花園後,又踏上一條碎石小徑,直向大廳行近。
  這時,那「玉郎君」亦隨在身後。
  濮陽維偶然回視中,卻見他面孔上竟時而流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色!
  濮陽維正自心中納罕,三人已先後踏上廳前石階之上。此時,大廳之中,已然燈火通明。濮陽維俊目閃處,已看出廳內,悄立著三人。尚有一位喜顏鶴發,年約八旬的古稀老婦,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濮陽維目光一轉,不由險些驚呼起來。
  原來,那立於銀髮老婦身後的一位少女,赫然竟是那失?近月的「綠娘子」方婉。方婉身旁,站著一個唇上留有短髭,雙目如電的中年壯士。另外一人,則是年屆花信的少婦,姿容極為秀麗。
  濮陽維正自愕然不解的瞧著眾人。
  華一傑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大俠,尚請原諒在下苦衷,在下乃奉敝派掌門人師姊之令,出此下策,將尊駕引來此地……」
  隨即又低聲將廳中各人,給濮陽維介紹了一下。
  原來,那端坐正中,白髮皤皤的古稀老婦,正是名傾武林的「天山派」長老鐵姥姥。
  那位少婦,卻是華一傑的妻室,號稱「鐵面紅線」的梅雲。
  立於一旁,唇留短髭的中年人,正是武林中極負盛名,與「天山派」甚具淵源的「玉杵翻天」萬月樵。
  濮陽維緩步向前,氣度雍容的向各人環視了一眼,朗聲道:「未知鐵老前輩相召在下,有何教益?」他因為座中各人,無論武功、名聲,都較自己差得太遠,而且又恁般無禮,自己到來,各人連一聲最簡單的招呼也不打一個。
  是而心中亦自有氣,舉止之間,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傲然之態來。
  他這時一開口,「綠娘子」方婉已怯怯的低下頭來,用手撫弄著一條絲絹。
  鐵姥姥冷冷一哼,說道:「濮陽大俠,憑尊駕在江湖上的威望,老身本來斗膽也不敢相擾……」她回頭看了方婉一眼。又說道:「但是,目前老身卻有一事請教,濮陽大俠就再是人中龍鳳,我家婉兒也未見得配不上你……」
  鐵姥姥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使濮陽維大感意外,啼笑皆非。
  但是室中各人卻絕未露出一絲笑意,依舊冷冷的瞧著濮陽維。
  濮陽維縱有一身超凡絕世的武功,但這時也是手足無措。他可說從未經歷過這種尷尬的場面,一時訥訥不能作答。
  鐵姥姥面孔一板,微帶怒意的道:「老實告訴閣下,婉兒是老身的命根子,只要她有了個三長兩短,不論濮陽大俠你的威望如何?老身也要拚了這條老命,與你一爭長短!」
  濮陽維正自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光掠處,那嬌柔癡情的方婉,已倒在鐵姥姥的懷中,幽幽的抽泣起來。若是在平時,有人敢在濮陽維面前說這種話,恐怕不勞他親自動手,這人就早已屍橫就地了。但是,目前的場合,到底不是能以武力來解決的啊!
  他極為窘迫的道:「鐵……鐵老前輩,此言不知所指何事?」
  鐵姥姥怒不可遏地道:「濮陽大俠,憑尊駕的武林威望,老身萬萬承當不起這前輩二字。」
  她那張若嬰兒的紅潤面孔,漲得更見紫紅。
  鐵姥姥強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續道:「濮陽大俠,凡事皆有個理字,不論我家婉兒如何開罪你,你也不該將她冷落,害得她孤身流落江湖,險些跳入江中自盡!若不是遇著『玉杵翻天』萬賢侄,老身這孫女兒,如今還有命在麼?」
  濮陽維這才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端倪。
  他萬萬想不到「綠娘子」方婉,竟是如此癡心,在傷痛失望之下,竟爾自尋死路。
  濮陽維心中猛然一跳,極為憐惜的瞧著方婉。訥訥的說道:「方姑娘,你……怎的如此想不開?在下並未開罪於你……?」
  方婉嬌軀一扭,又輕聲在鐵姥姥懷中低泣起來。鐵姥姥歎息一聲,便扼要的將經過情形說出。原來,「冷雲幫」開壇誓盟的那天,因為濮陽維並未將幫中任何職位分給「綠娘子」
  方婉。方婉遂以為自己心上人瞧不起自己,也就是說,根本不願自己留在淮陽山回雁山莊。
  她獨自一人愈想愈氣,愈氣愈悲,便實時溜出「冷雲幫」廳外,愴然下山而去。
  但是,「綠娘子」方婉雖然是負氣而出,她心扉的深處,卻仍然苦苦的思戀著濮陽維。
  她愛他愛得已到了為君癡狂的地步。
  然而她心中,卻又忿恨濮陽維當日之舉。
  她在各地飄蕩了數日之後,只覺得人生在世索然無味,失去了愛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呢?方婉淒苦之餘,情感一時排解不開,竟貿然投入一條急流之中,意圖了結這苦澀的人生。正在生死一發之際,恰被路過一旁的「玉杵翻天」萬月樵發現。他急急跳入水中,將方婉救起。
  這「玉杵翻天」萬月樵,武功極為深宏,又與「天山派」掌門大弟子「獨鶴」華一傑,為生死摯交。他一見投水自盡之人,竟然是「天山派」最為美艷的「綠娘子」方婉。
  萬月樵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施以急救,並托了他一的位好友「千里追雲」司馬平,急赴遙遙千里之外的天山去報訊。
  鐵姥姥聞悉之下,不由驚急交加,匆匆帶了「天山派」二代弟子三人,連夜趕至「玉杵翻天」居處。鐵姥姥一見心愛的孫女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她又詳細的詢問了一切經過情形。
  鐵姥姥本人乃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雖知「冷雲幫」在武林中,乃是最為難惹的幫會,亦不顧「綠娘子」方婉苦苦相諫,堅持欲至淮陽山落月峰,向濮陽維大興問罪之師。
  恰於此事,江湖上已傳出「玉面修羅」率眾分襲「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之事。
  鐵姥姥聞訊之下,馬不停蹄的向山西境內趕去。意欲早日與濮陽維一清這筆兒女情債。
  一行六人快馬奔馳七天之久,才到達這「豐集城」內。
  六人進城之時,亦已是黃昏時分了。
  各人正欲歇息打尖之際,卻見城外已先後馳入兩撥人馬。
  只見這兩撥武林人物,個個氣度沉穩,舉止精練,其中尚且有傷者在內。
  諸人也是老江湖,一看之下,便已猜測出是「冷雲幫」的人馬。
  尤其是「玉杵翻天」萬月樵,更認出了先後入城的「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
  「獨鶴」華一傑當即受命跟?而去,卻想不到,並未發現「玉面修羅」在內。
  他早經「綠娘子」方婉,詳細的描述過濮陽維的模樣,故而又耐心的守候於街旁必經之處。果然,不久之後,被他等著了濮陽維。
  「獨鶴」華一傑跟著現身,出言將濮陽維引至這所經「玉杵翻天」向好友商借妥當的高大宅院之內。鐵姥姥將一切經過,都說了出來,濮陽維始才恍然大悟。
  其實,「綠娘子」方婉當日卻錯會了心上人的意思。
  濮陽維所以未予方婉一席之地,乃是因為方婉對自己有情,已為眾所周知的事,他為了證明自己毫無私心,也為了日後的處事方便,故而未派定方婉在「冷雲幫」中的職位。但卻毫無一絲其它的意思在內。
  他尚未說話,鐵姥姥又說道:「濮陽大俠,我家婉兒也不是找不著婆家的醜丫頭,老身今日既然千山萬水的趕來此處,便無論如何,也要尊駕給老身一個交代。」
  「綠娘子」方婉此時,亦抬起了那張梨花帶雨似的清水臉兒,含情脈脈的凝注濮陽維。
  濮陽維這時,心中的思慮,有如亂絲似的糾結一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這個問題,並不是簡單得只憑一句應諾,便能完全解決的事。
  若是一個回答不周,可能便會引來終身的遺憾。
  而且那美艷嬌柔的白依萍,以及對自己誓許終身的徐妍容,又該怎麼辦呢?
  濮陽維雙眸,迷惘的望著屋頂,悵然無語。
  平心而論,若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毫無情意,那是不確實的,但是,他雖然對方婉亦有著愛戀之情,但白依萍、徐妍容又待如何呢?
  四周的六人,各以一雙期冀的眼睛瞧著他,好似濮陽維口中吐出來的一句話,便足以關係著他們每個人的終生命運似的。
  鐵姥姥面色凝重,雙目寒光隱射。
  她緩緩說道:「濮陽大俠,若尊駕認為老身孫女配不上你,也不用過於勉強。」
  「綠娘子」方婉,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已充滿了盈盈淚水。
  其實,她怎麼想得到,心上人有這麼多難以取決的事呢?
  方婉的直覺,還以為濮陽維沉吟不語,只是為了對自己無情的緣故。
  濮陽維背負雙手,在室中來回蹀踱。忽而,他停止腳步,堅定的望著鐵姥姥。說道:「老前輩,適才前輩之言,乃關係在下終生大事,未知前輩是否可允許在下略做考慮!」
  濮陽維艱辛的低首一想,又道:「在下對方姑娘的心意,想方姑娘必然知曉一二……」
  他望了望方婉,續道:「但是,在下如此說法,亦因有甚多隱衷倘若……倘若異日,在下為了師門重任,而一去不返,那豈不是反害了方姑娘一生的幸福!」
  鐵姥姥聞言,不由一怔。
  她早已聽到江湖傳言,及方婉對她的詳細稟告,知道濮陽維身負重建「冷雲幫」的大任,而且,更要為「毒手魔君」洗雪昔日的仇怨。
  但是,他的仇家卻都是江湖中,極負一時盛名的梟雄俊傑。
  其中的任何一人,鐵姥姥也知道甚為難纏。
  她此時心中想到:「此言果然不錯,江湖上險詐詭異,步步陷阱,若將來這濮陽維萬一壯志未酬身先死,豈不是害了婉兒一生麼?唉!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啊!……」
  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自私的,鐵姥姥雖然是武林中,輩份甚高的異人,但她心目之中,卻仍不免首先為她的孫女兒打算。
  但是,她又何嘗能深深悟解,愛戀中青年男女的心裡呢?
  鐵姥姥正在暗暗思量,「綠娘子」方婉卻睜著一雙淚光瑩瑩的美眸,深情的注視著濮陽維。眼神中,竟含蘊無比的情意與真摯。
  那柔和的光芒,是如此堅定,彷如世界上任何艱辛的阻礙,也擋不住她那似水的柔情。
  廳中各人,除了鐵姥姥因仰著臉,瞧不見愛孫的面孔外,其餘的人,都能深深的領會到,方婉眼神中的感情。
  濮陽維心中,這時更是百般滋味交集。
  他對方婉淒迷的情意,有著多麼深刻的感受啊!
  「獨鶴」華一傑低聲開口道:「師伯,這件事情,實不能在此種情形下貿然決定,弟子之意,還是讓婉兒與濮陽大俠親自談談。」
  鐵姥姥那滿是皺容的臉上,微微的舒展了一下。
  她咳了一聲,道:「也好!便請濮陽幫主移玉後間。唉!這些事情,我們老一輩的想法,的確也作不了准。」
  「綠娘子」方婉,心中「噗通」的一跳,美目凝瞪著濮陽維,意思是徵詢他的意見。
  一個女孩子,總不能事事過於主動啊。
  濮陽維劍眉一軒,朗聲道:「方姑娘,鐵老前輩吩咐,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婉柔弱的站起身軀,裊裊行向室內。
  濮陽維向室中各人,苦笑著點了點頭,亦緩步隨後行去。
  這是一間極為古老的房屋,家俱已十分陳舊,但仍可自那些精巧的擺設上看出,昔日主人,是一個極為富有的風流雅士。方婉纖掌輕舉,燃亮了桌上的銀燭,怯生生的望著心上人。濮陽維反手將門帶上,燭光螢螢中,將「綠娘子」方婉那張哀怨美艷的面孔,映得更加淒迷。濮陽維緩步行至方婉身前,凝視著她那蒼白的臉龐。
  方婉低聲說道:「維哥,你瘦了!」
  濮陽維忽然聽到,這幽怨如杜鵑啼血似的聲音,心中不由起了一陣激盪。
  他微微仰起目光,說道:「方婉妹妹!你也憔悴多了……」
  方婉全身一陣抽搐,嚶嚀一聲,已撲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滿眶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已若黃河決堤般,潺潺而下,她哀哀的啜泣著,好似要將自己多日來的怨忿,完全化在淚水中傾出。
  濮陽維輕環著方婉香肩,嘴角微微的抽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兩人微顫的身影,在壁上漸漸的合在一起。
  方婉幸福而滿足的,倚偎在心上人健壯的胸膛裡,緊緊的將臉兒,貼在心上人的手臂上。半晌,濮陽維低聲說道:「婉妹,你對愚兄有什麼心事,不妨直接的告訴我……唉!又何苦千山萬水,將鐵老前輩自天山請下來!」
  方婉微微嗯了一聲。
  輕柔的說道:「維哥哥,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玉杵翻天』萬叔叔,卻怕事出意外,所以急著通知婆婆。」
  濮陽維情不自禁的歎息一聲。
  他心中不住的問著自己:我這樣做是對的麼?在白依萍以外,尚與另一位女子孤室獨處,溫言軟語。假如白依萍背了他,也與另外一個男子如此,自己會寬恕她麼?
  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又能毫不理睬的拂袖而去麼?
  不但絕不能如此,而且,也不願如此。
  方婉怯生生的問道:「維哥哥,你幹麼又在歎息?你不喜歡我?抑或是根本就厭惡我呢?」濮陽維歉然的著她,嘴唇微微嗡動。
  方婉鼻尖一酸,淒然道:「維哥哥,假如你不喜歡我,我會即刻離開,天涯海角的去飄零一輩子,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去愛第二個男人了,我的心裡,會永久存著你的影子,不論你是否早已將我遺忘……」
  她如夢中呢喃,低低的傾訴著這些極難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自然,這是當她極愛一個人的時候。
  濮陽維輕輕撫動著方婉柔滑的秀髮。
  他霍然轉身,在桌上尋了一隻半干的紫毫,又拿起一張雪白的紙箋,洒然的寫了一行字,回手交給方婉。
  方婉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婉心中一震,她喜極的道:「維哥哥!你……你接受我的……」
  濮陽維微微一笑,這一笑中,卻包含了多少欲語還休的千言萬語。
  方婉雙目含淚,欣慰的說道:「維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我一輩子都等著……我唯一所願,便是求你別拋棄我,別忘記我,哪怕你只在極短的一瞬間記著我,我已足以永生的回味了……」
  濮陽維那如白玉也似的面龐上,輕輕的抹上了一層激動的紅暈。
  這美艷的方婉,竟然如此癡心,確實令他深深的感動。
  人,又有那一個會有著鐵石般的心腸呢?
  這時,房門外起了一陣極輕微的剝啄之聲。
  外面傳來「玉郎君」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們可談好了?」
  濮陽維輕輕的一笑,向「綠娘子」說道:「婉妹!咱們可以出去了吧!」
  方婉嫣然頷首,二人已並肩走出房門。
  濮陽維俊目一掃,已發覺廳中諸人,全都是面容緊張的凝注著自己二人,好似對他們倆談話的結果,都趨乎異常的關注。
  濮陽維內心之中,亦深深的為這些人的真摯情感所感染。
  他知道,廳中各人之所以如此緊張,亦無非是為了方婉與自己的相愛能否美滿。
  他瀟灑的向各人一笑,這一笑中,亦同時冰釋了初入廳時,各人對他的禮數不周。
  白髮皤皤的鐵姥姥首先大叫道:「寶貝兒!你怎麼又哭了!」
  原來,方婉的雙目,到這時,紅腫尚未消褪,面上仍是淚痕斑斑。
  「獨鶴」華一傑等人,面色焦慮,張口欲言。
  「鐵面紅線」梅雲已搶前一步。
  摟著方婉說道:「婉兒,你別難過!有什麼事咱們都會為你做主!」
  說著,已惡狠狠的瞥了濮陽維一眼。
  方婉臉帶著淚痕,微笑的說道:「婆婆!你別誤會,維哥哥他待我真好……」
  她如此一說,廳內各人,始長長的吁出了一口氣。
  鐵姥姥張開那牙齒稀落的嘴。呵呵笑道:「乖寶貝,你可真急煞婆婆了!」
  她又轉頭向濮陽維道:「濮陽幫主,承蒙如此賞臉,老身十分感激。唉!這丫頭是老身的命根子,可憐她自幼父母雙亡,她若再有個三長兩短,老身怎有顏面,向她那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呢?」
  濮陽維急忙說道:「老前輩切勿如此,在下與方姑娘之事,他日自當向老前輩稟明。」
  鐵姥姥老懷彌慰,高興的笑道:「濮陽幫主,日後你可得多讓著婉兒,她有時犯了小性子,你也容忍些兒,平日小倆口要多恩愛,她若受了委曲,老身雖然武功不濟,卻也不依哩。」鐵姥姥這時,一派老人家教訓後輩的口吻,儼然以濮陽維的親家長輩自居。
  濮陽維一時哭笑不得,只有唯唯諾諾,皺眉苦笑。
  「綠娘子」方婉羞得粉面飛紅,埋首在梅雲懷裡,芳心中卻似蜜汁一般,甜絲絲的。
  「獨鶴」華一傑,「玉杵翻天」萬月樵,雙雙走了過來,向著濮陽維一抱拳,說道:「素仰濮陽幫主為人狂放不拘,豪氣干雲,今日一見,果然名如其實,不令兄弟失望。」
  濮陽維連連的謙虛著。心中卻忖道:「唉!這些人彷彿專為自己娘家的女孩子撐腰似的,假若我適才與婉妹一個談不好,他們恐怕拚了命,也會給婉妹出氣的。」
  想著,他已向眾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說道:「各位,在下今日幸蒙鐵老前輩寵召,如今事情已了,在下尚有甚多要事待辦,且容就此別過。」
  鐵姥姥忙道:「且慢!老身尚有兩件事情,煩濮陽幫主明示!」
  濮陽維愕然的瞧著鐵姥姥。問道:「未知老前輩尚有何事?」
  鐵姥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未知濮陽幫主何日迎娶我家婉兒?老身也好準備一番,須知這是老身的心愛孫女,卻不可泛泛從事。」
  濮陽維玉面緋紅,心中想道:「這老太太倒真是為孫女兒設想周到,一絲也不肯忽略。」
  他尚未及回答,方婉已急急走了過來,羞澀的在鐵姥姥耳邊低語了一陣。
  鐵姥姥略一沉吟,始展顏而笑,說道:「也好!老身便即率婉兒回山,只是濮陽幫主,卻不要令我家婉兒等久了。」
  濮陽維暗中歎了口氣……想道:「日後若有個這麼厲害的親家奶奶,可夠我頭疼的了。」
  他又洪聲說道:「此事在下自有計較。未知老前輩第二件事為何?」
  鐵姥姥呵呵一笑,霍然自坐椅中站起。大聲道:「久聞濮陽大俠功力蓋世無世,有長勝不敗之美譽,老身想要與尊駕印證一番,看看我家婉兒,是否找對了人!」
  濮陽維待鐵姥姥那異乎尋常的高大身軀站起時,心中已料到三分,他默默一歎,忖說道:「這件事,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個了結」
  他想著,已開口道:「前輩,在下乃浪得虛名,不足一道,我看還是免了罷?」
  他這時,卻衷心的希望方婉,或者廳內的任何一人,出面勸阻一下。
  因為濮陽維十分清楚,依方婉昔日所露的武功看來,鐵姥姥必然不是自己的敵手。
  但是,廳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濮陽維環目四顧,卻發現每一個人,都期待的凝視自己,好似極有興趣,一看這場龍爭虎鬥似的。
  原來,方婉早已在鐵姥姥及其它各人面前,將心上人的武功機智,誇說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因而,她芳心中,正想藉此機會,要心上人兒一顯身手,不但令各人欽服景仰,同時亦可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獨鶴」華一傑及「玉杵翻天」梅雲等人,早已聞及名震天下的「玉面修羅」大名,此時,亦極為期冀濮陽維能一顯身手,以開眼界。
  鐵姥姥雙掌一拍,已大步向廳外行去。一面回頭道:「濮陽幫主,老身不知自量,孔門賣文,稍停尚請尊駕手下留情。」
  濮陽維知道今日不顯露一番,是不可能了。他苦笑一聲,隨後行去。
  這時,大廳內燈火通明,從內可照見花園外,一片約三丈寬窄之地。
  「玉杵翻天」萬月樵,匆匆與友人商借這座巨大的舊宅時,便已考慮到,可能會萬一動武。故而,此宅原來僅有的兩名年老門房,亦被遺出。
  濮陽維萬般無奈說道:「未知鐵老前輩要如何比法?」
  鐵姥姥大聲一笑道:「便請濮陽幫主,在掌法上賜教一番。」
  濮陽維頷首應諾,卻步一抬,那碩長削瘦的身軀,已彷若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般,輕飄飄的,在空中移出兩丈。
  這種至高無上的內家移挪之術,不由頓時震得在場諸人,個個張口結舌。
  鐵姥姥面色一凜,沉聲道:「濮陽幫主,果真盛名無虛,老身有僭了。」
  說罷,身形已急快的在場中盤旋掠走起來。她那高大而健碩的身體,竟然毫無龍鐘老態,旋走之中,顯得俐落無比。
  濮陽維雙目微合,氣定神閒,鎮靜已極。他目光絲毫不動,冷冷的注視著身前。
  然而,鐵姥姥遊走的方向,他卻可藉著敏銳無比的聽覺在空氣的流動中,辨別得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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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2:35:30 |只看該作者
 「獨鶴」華一傑等人,皆屏息斂氣,凝神注視,目光緊盯著場中二人。驀地……鐵姥姥悶喝一聲,身形一閃,已欺身至濮陽維身前,雙手極快的拍向濮陽維上盤一十二處大穴。鐵姥姥掌勢變幻得異常復繁,就在這短短的間距中,她拍出的雙掌,已變換了數十次招式。
  濮陽維一聲不響,身軀恍如鬼魅般急閃,似一縷捉摸不定的青煙,斜斜移後五尺。
  鐵姥姥那詭異無比的掌勢,就在這瞬息之間,已全然構不上位置。
  須知武功一道,不論你掌法如何精奧,功力多麼深厚,主要就是要構著對方身體部位,發出體內含蘊的力道,始能予敵人以打擊。
  但是,如出手後,招式根本構不上方位,則任武功如何精深,亦無濟於事。
  鐵姥姥一上手,便已使出「天山派」不傳之秘「寒靈掌法」。
  這套掌法,主要在於輕靈快捷。出手千變萬化,令人無可揣摩。
  鐵姥姥為「天山派」掌門人的師姐,輩份極高,浸淫此套掌法,已逾六十餘年,功力自是深厚無比。
  但她料想不到,對方竟能如此洒然自如,避開自己這一式凌厲無匹的「天山飛雪」。
  鐵姥姥呵呵一笑,身形猝然飛起,她人在空中,手腳一曲,已如一隻大鳥般,急撲而下,手指腳中,已連連劈出十一掌,踢出六腿。
  濮陽維隨意揮灑拆招,掌勢縱橫,眨眼間,已將鐵姥姥逼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悠閒的立於原處,並未隨勢追擊。
  鐵姥姥估不到,對方只一出手,自己便被逼得如此狼狽。她冷哼一聲,罡氣狂飆起處,掌勢如長江大河般,源源而至。呼嘯的勁風中,隱泛著絲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之氣。
  濮陽維微微一笑,身形如一個捉摸不定的幽靈,飄然穿插於鐵姥姥的掌影之中。間或絕招迭出,式中帶式。
  鐵姥姥雖為「天山派」有數的頂尖高手,但戰來卻吃力已極。
  「獨鶴」華一傑暗歎一聲:「罷了!」  
      在「獨鶴」的心目中,他恩師「天山派」掌門人「雲雪老人」可謂「天山派」第一高手。而「雲雪老人」的師姐鐵姥姥,手法雖不及「雲雪老人」的精博,但內力之深厚,卻相差無幾。如今,鐵姥姥與濮陽維交手之下,明眼人一看即知,對方乃有意相讓,恐怕只施出原有功力的七成而已。
  「綠娘子」方婉嬌艷的面孔上,閃耀著一種極為奇異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婆婆的武功精深,「天山派」無出其右,但如今看來,竟與自己的心上人相差了兩籌。
  她一會希望濮陽維大展神技,一會兒又暗祈婆婆不要出手落敗。
  但是方婉內心的感情天平上,卻仍然傾向於濮陽維的成份居多。
  其實這毫無足怪,女大不中留,本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啊!
  這時,場中的二人,已極快的拆了百招左右。
  鐵姥姥心中,寒如冰霜,愈戰愈提不起勁。
  她何嘗不知道,對方乃是有意相讓,但她此刻,已勢成騎虎,總不能實時收手稱敗!
  濮陽維此刻招出如風,身形似電。
  但他心中卻正在思忖著,該如何才能在不損及彼此的威望之下,能使雙方罷手之法。
  這時,鐵姥姥已愈打愈不是滋味。
  她倏然虎吼一聲,「寒靈掌法」中,極具威力的「天飆七連環」以驟而施出。這「天飆七連環」共有七招,二十一式,出手快如閃電,千變萬化,令人極為不易預防。
  濮陽維心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面孔上已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極快的施展著「金羅步」在對方凌厲無匹的掌勢中,閃晃穿掠。
  就在鐵姥姥萬分無奈的施出「天飆七連環」最後一式之際,濮陽維已清嘯一聲,身形隨著掌風,拔空而起。那瘦削的身形,直如一顆流星,閃著微微白光,然已拔空八丈以上。他人在空中,雙臂急伸,旋回盤轉中,已若一頭巨大蒼鷹般,悠遊自如的升空幾達二十丈之高。這幾乎不是人類能力所能做到的奇跡創舉!
  剎時,在場的各人,已被驚得目瞪口呆。
  各人腦海中空蕩蕩的,毫未思慮及其它,心中想的,眼睛瞧的,盡都被這眼前的奇跡怔住了。
  濮陽維身形浮在空中,極為曼妙而優雅的連旋了九道弧線,始輕飄得彷若被空氣扥住一般,冉冉的降落地下。
  鐵姥姥浩歎一聲,默默無語。
  她心中十分明白,這是濮陽維故意給她找下場的台階。
  適才一掌之下,對方故意做出為了躲避之狀,而顯露了一手舉出無雙的輕身之術「鷹回九轉」。
  這樣做來,不但未損及自己聲望,便是濮陽維自己,也一舉震住在場諸人。
  鐵姥姥這時強顏歡笑道:「濮陽幫主,今日與尊駕一試,始知老身真已到了該歸隱的年紀了。唉!長江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欺我。」
  濮陽維朗聲說道:「鐵老前輩,自古伊始,可服心不可服力,武功雖佳,若不得人望,又有何用?前輩威名遠播,天山各人,更以一睹慈顏,一聆慈訓而心慰,前輩如此德高望重,豈又是庸碌在下者,所能及得上萬一的!」
  鐵姥姥心頭一震,那紅潤如嬰似的面孔,也泛起一股湛湛神光。
  她澈悟的大笑道:「濮陽幫主,老身虛長六十餘年,卻未能領悟這些真摯而簡單的道理。你說的對,世上之事,總不能樣樣都以武功名祿來秤量!」
  她說到這裡,眼望著方婉。
  又道:「不過,濮陽幫主,尊駕既然知曉如此深入的道理,也該知老身年已耄矣!去日無多,想急著抱重孫子呢?」
  此言一出,方婉粉面嬌紅欲滴。
  「獨鶴」華一傑及萬月樵、歐明等卻不禁莞爾。
  濮陽維玉面,如染上一層薄薄的硃砂,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向各人拱手道:「此間之事已了,在下即思離去,未知老前輩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鐵姥姥含笑搖頭,華一傑等人皆長身一揖。
  濮陽維目光凝注「綠娘子」方婉臉上,他看得出,這癡心的女孩子,眼中那一股依戀不捨,及充滿希冀的光彩。
  濮陽維輕聲道:「方……婉妹,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雲山雖遠,卻勿忘愚兄的一絲懷念。」
  方婉嚶嚀一聲,伏在一旁的梅雲肩上。
  抽搐的道:「維哥,你也保重。」
  濮陽維答應一聲。身形已飄然而出。
  夜空中,傳來了「玉郎君」歐明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可要早些來啊!」










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這是「豐集城」的城南,一條寬闊的街道上,這時已因夜深人靜,而顯得無比的沉寂與冷清。
  濮陽維離開了鐵姥姥方婉等諸人後,自那座高大的舊宅策馬而出,加鞭急馳,奔向城南的「鴻升」客棧而來。
  這時,他已緩下轡,翻身下馬。
  因為,眼前已出現了那方白底紅字的招牌:「鴻升老棧」。
  他遊目細細打量,只見這鴻升客棧,果然不愧為豐集城內首屈一指。
  客棧門前,高高的掛起一對紅色燈籠,上面寫著「鴻升」二字,一色大麻色的石階旁,尚立著兩座巨大的石獅。
  門是黑漆,環是黃金,果然好一番氣派。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舉步向內行去。
  忽然,屋角陰暗之處,人影一閃,已掠出三條大漢來。
  這三條黑影一見濮陽維,不由大聲叫道:「幫主!可急煞我們了!」
  濮陽維閃目一瞧,原來來人竟是秋月大師及兩名香主。
  濮陽維柔聲道:「如此寒夜,尚勞大師與二位苦候,在下實感不安!」
  秋月大師這時也顧不得幫中禮數,急急握著濮陽維的雙手,仔細的端詳了一番。
  他微帶埋怨的說道:「幫主,你只是方便了一下,卻耽擱這許久,全幫上下都以為又出了意外,白丫頭及徐姑娘更是急得坐立不安,已出城外尋你去了……」
  濮陽維急急問道:「大師,在下並沒有事,二位姑娘已走多久?」
  秋月大師低聲道:「幫主逾時未歸,大家都急得彷若熱鍋上的螞蟻,吳堂主率白、徐二位姑娘,及十二紅巾,已出城尋找……啊!對了,顧堂主已與我們會合,都歇足在這客棧之內,而且,本幫豐集分舵舵主,亦已率人前來拜竭。」
  濮陽維聞言之一下,又急問道:「顧堂主他們可都安好?」
  秋月大師濃眉微皺道:「顧堂主及褚堂主二人俱皆負傷,另外尚有香主數人亦受了創,幸而傷勢皆不十分嚴重。『黑旗幫』的黨羽,在峽谷之外,已吃他們殺了個丟盔棄甲……」
  跟著,秋月大師已詳細的,將他們入城之後,尋著「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及顧子君告訴他們的近日經過,一一轉述了一遍。
  濮陽維感到心中一寬,加手於額,默默稱慶不已。
  秋月大師又道:「『雙連掌』浩堂主及『獨臂金輪』石堂主,已率領屬下,分頭前往尋找幫主,『斷魂鏢』秦驥堂主兄妹已赴城內各地查探,恐怕周圍百里之內,已查尋殆遍了。」
  濮陽維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欣慰。
  他為了幫中各人對他的赤誠熱情,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始轉頭道:「便煩二位香主即刻出發,點燃本幫『千里傳鴻』信火,召集各人盡速回來,唉!天冷霧寒,真害苦各位了!」
  兩各香主躬身答應,已齊齊掠身,消失於黑夜之中。秋月大師伴著濮陽維,徐步向客棧行去。
  叫開大門之後,二人已隨在店小二身後,穿過一條曲回雅致的長廊,行向後面的一座偏院。
  這鴻升客棧十分寬大,屋宇重重,層層疊疊。
  偏院之內,更是植滿了各色花卉,樹木蒼鬱。
  此時,雖已時至深秋,卻仍可宛然看出,昔日的一片錦繡團簇。
  此偏院房屋,共有一排十間,明窗淨幾,異常清幽。
  這時,已完全被「冷雲幫」群眾包下。
  濮陽維與秋月大師才一跨入,暗中已閃出兩名大漢,向二人躬身為禮。
  濮陽維頷首微笑,卻十分讚許幫中各人,這種絲毫不懈的防衛之心。
  二人緩步行至首間房屋之外,房門已「呀」聲啟開。應門的一位香主,已跪地迎接。
  濮陽維將他輕輕扶起,目光閃處,瞧見室內兩張酸枝錦床之上,正盤膝趺坐著「八臂神煞」顧子君,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二人。
  二人頭頂上正冒起絲絲白氣,面上汗漬斑斑。
  濮陽維知道二人正在運功調息,亦未出聲驚擾,只與秋月大師二人,默默立於室中。
  一刻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緩緩睜開虎目。
  他身在榻上,雙抱拳道:「本座有傷在身,未能以大禮迎候幫主,尚祈恕之!」
  濮陽維急急掠身上前,一扶顧子君道:「顧堂主,傷勢是否已見好轉?褚堂主的傷勢最重嗎?」他一言未已,「生死判官」褚千仞已長身大笑,雙目驟睜。
  向濮陽維躬身,說道:「承幫主垂懷,本堂已無大礙,倒是適才幫主未歸,確令全幫上下,焦急不已。」
  濮陽維連道罪過,與秋月大師相偕坐下,將他自遇「千手如來」鄔長遠起,及與鐵姥姥較技的一番始未,詳細說出。
  當然他與「綠娘子」方婉,孤室晤談一節,卻不大好出口。
  他簡單扼要的說出經過之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沉聲道:「『千手如來』鄔長遠,乃獨霸苗疆一方的人物,此人功力高絕一時,然而心性卻十分磊落,只是苗疆那『五全毒君』郝老卜,乃是出了名的詭辣狠毒,如今苗疆『五絕』、雙凶,一如來,竟推舉此人為首,恐怕日後,將要多事了!」
  「生死判官」褚千仞豪邁的一笑道:「不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堂就不信,他苗疆一脈能強得過我『冷雲幫』。」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二位所言,都極有道理,不過此事,尚須待各堂首要集齊後,再詳細商討取決。」
  一旁悶坐了許久的秋月大師,此刻一扯那大嗓門,道:「老衲之意,亦是如褚堂主所言,這些魑魅魍魎,不予他們以痛擊,直是不知人間尚有真理存在,所以,佛曰……」
  秋月大師話尚未講完。門外已飄入「七煞劍」吳南雲的聲音。接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聲到人到,吳南雲已躬身向濮陽維行禮。
  秋月大師呵呵笑道:「吳堂主,老衲看來,尊駕也可剃去三千煩惱絲,入我佛門……」
  吳南雲洒然一笑,說道:「大和尚,只怕還要你接引一番呢!」
  眾人聞言,不由相偕莞爾一笑。
  濮陽維正待相詢,幫中其它各人是否已回。
  門外香風飄處,那美艷絕倫的白依萍,已掠身而入。
  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已被秋風吹成紅通通的顏色。
  她一見濮陽維,眼眶一紅,兩滴晶瑩的淚珠,已瑩然欲滴。
  濮陽維知道室中各人,皆為自己的生死之交,也一時情動,身形一閃,已將白依萍雙手握住。
  這個動作是那麼自然,毫無一絲牽強,室中各人,亦絕沒有些微突兀的感覺。
  白依萍嬌聲啜泣道:「哥,你到哪兒去了?我好找喲!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那麼,請你也讓我一起去吧!」
  濮陽維激動的,握著她那兩隻冰涼的小手。訥訥的說道:「萍妹,都是愚兄不好,你……你別難過。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令你擔心。」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掠身而出。
  他知道「粉面羅剎」徐妍容會隨後來到,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對白依萍的相愛之情,但是這種場面,總是不宜讓她看到為妙。
  女人都是喜妒的,何況徐妍容更不能受到太重的刺激,她尚有病在身。
  故而,吳南雲已迎上前去,準備請「粉面羅剎」歇息一刻,再入室內。
  室中,秋月大師故意打了一聲哈哈,說道:「幫主,還是請白姑娘先休息一下,她也夠累的啦!」
  濮陽維悚然醒悟,將白依萍扶在椅上坐下,自己親自斟了杯熱茶遞給她。
  門外又是人影連閃,「斷魂鏢」秦驥,及「青蝶」秦柔柔已掠身而入。
  二人尚未及開口。
  門外已傳出「雙連掌」浩飛的大嗓門:「啊哈!幫主已回來啦!可急煞本座了。」
  接著,那魁梧高大的身軀,已出現在門內。
  濮陽維與諸人一一敘禮完竣,已紛紛各自落座。
  「雙連掌」浩飛不甘寂寞的嚷道:「幫主,你果然了不起,『天雷叟』馬亮那老小子,竟然已被你宰了,哈哈!真為老哥哥……不,為本座洗雪了一半仇怨……」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說話。
  卻看見「七煞劍」吳南雲,伴著蒼白孱弱的「粉面羅剎」緩緩進入。
  濮陽維心中一酸,急忙立起道:「徐姑娘,唉!你這是何必呢?身體尚未復原,便又出去尋找在下,若萬一受了風寒,在下這罪過就大了……」
  徐妍容凝眸低顰,落莫的一笑。
  不識箇中滋味的秋月大師,已大聲道:「幫主,且請放心,老衲專醫跌打損傷,善治百疾,保可藥到病除。」
  此言出口,室中各人俱皆忍俊不已。
  濮陽維哭笑不得,只好輕輕搖頭。
  白依萍已立起身來,將「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扶坐椅上,為她拂去身上的塵跡。
  「七煞劍」吳南雲的目光,卻已與「青蝶」秦柔柔,偷空做了個會心的撫問。
  「斷魂鏢」秦驥旁觀者清,扭頭他視,裝做未曾看見。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我說大和尚,你就藏藏拙吧!真是大煞風景……」
  他自以為懂得很多似的,向濮陽維一本正經的滋牙一笑。
  「冷雲幫」之所以能夠威震江湖,屹立不倒,除了各人有著鋼鐵般的意志,神鬼莫測的卓絕武功外,主要的,尚是各人之間,那真摰的情感,與義薄雲天的豪氣。
  這時,濮陽維雙手一拍,朗聲道:「適才在下因事延誤,累至各位於此肅煞殺夜,四出尋找,在下深覺歉疚,目前各位既已集齊,在下亦有數事提出,以便各位商討裁決。」
  接著,他已將適才自己所經歷的事,又重新敘述了一遍。
  「冷雲幫」群豪,紛紛起立發言,眾人詳細的商討之後,已決定於三月之內,準時赴苗疆之會。至於人選問題,將於回到回雁山莊總壇後,再予商定。
  夜露更寒,燭影搖曳,各人在分道晚安聲中,各自回房休息。
  一列雅致的明窗,燈火已相繼熄滅。
  寂靜的院落中,卻仍可看到數條黑影,在幽暗中往來巡視,這都是「冷雲幫」守衛值夜之人。
  濮陽維獨自居住在一間正中的雅室之內。
  這時,他將侍立一旁的一名十二紅巾遣出歇息。
  自己獨自坐於桌前,思潮如湧。
  他想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嗎?全幫的盛衰,武林中的明爭暗鬥,自然,還有著糾纏不清的兒女情懷。他落莫的立起身來,望著桌上的包裡。
  包裡旁邊,「修羅劍」劍鞘之上,那鑲飾的藍紅色寶石,正泛出隱隱寒光。
  濮陽維信手拿起,緩緩的抽了出來。
  狹窄鋒利的劍身,反映著室中的清幽燭光,更顯得寒氣森森,砭人肌膚。
  濮陽維心中感慨萬千,彈劍低吟道:「掌中劍,懷內簫,拔山移鼎意氣豪,魔魍誰敢當?高歌林泉,痛飲狂嘯,無悠悠之歲月可悲,任三千華發之漸霜,柔情千斛,柔情千斛,紅粉知己,空灑淚莫迴繞……」
  吟著,他已逐漸墜入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領悟的境界中。
  萬籟俱寂,空氣中,僅有濮陽維細微的呼吸之聲。
  忽然,濮陽維隱約聽到,窗外竟起了一連串輕微的彈指之聲。
  他雙目驟睜,精芒四射,冷冷的喝道:「是誰?」
  喝聲才住,窗戶已自輕輕打開,燭光微晃,一條碩長的人影,已飄然而入。
  濮陽維一見,來人竟是「七煞劍」吳南雲。他惑然的問道:「南雲;莫非有什麼事麼?」
  「七煞劍」吳南雲回手將門窗關好。說道:「幫主,你可察覺徐妍容徐姑娘,今夜臉色不太對?」
  濮陽維輕輕點頭道:「不錯!我看得出來。唉!這些女孩子,真也太死心眼了!」
  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幫主,依我看來,徐姑娘很可能會在今夜獨自離去。」
  濮陽維驟然一驚說道:「南雲,你也知道我為徐姑娘療傷的那回事。唉!真是令人煩心,你看我要怎麼辦呢?徐姑娘有傷在身,無論在那一方面來說,我們都不能讓她獨自離去。」
  吳南雲於白依萍自外面回到客棧,與濮陽維忘情相對之時,便已急急出去,意欲先絆住「粉面羅剎」一刻,以免她見著心中不好受。
  「粉面羅剎」睏倦的回來後,便急問「七煞劍」吳南雲,濮陽維是否已經回來了?吳南雲告訴她後,徐妍容又跟著詢問白依萍是否亦已轉回。
  徐妍容得到回答,面色卻極為悲慼,因為,她可以想像得到,濮陽維見到白依萍後那種親切真摯的撫慰。但是,她自己呢!卻算什麼?亦能得到這相等的慰藉麼?
  「七煞劍」吳南雲乃過來之人,尤其是他對「粉面羅剎」徐妍容,有著極大的好感。
  徐妍容面色不對,他早已看出,但是,當著幫中這麼多人的面前,他怎能對濮陽維講明了,他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是而,只有在大家都休息了之後,才悄悄的獨自溜來,向濮陽維說出。
  這時,濮陽維早已為這紊亂的情絲,擾得心神迷亂。
  這溫柔滋味,原是最難令人消受的啊!
  吳南雲正待回答,門外已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濮陽維劍眉一皺。低聲道:「進來!」
  門開處,十二紅巾中的候蔚,已躬身稟道:「啟稟幫主,適才經守衛弟子傳報,與白姑娘、秦堂主同室的徐妍容徐姑娘,已獨自出去,越牆而走……」
  濮陽維聞言之下,叫了一聲「糟」!人已晃身急出。
  吳南雲匆匆向候蔚說道:「不得張揚!」
  身形一閃,亦跟蹤而去。
  濮陽維掠出外,毫未停頓,已往牆頂電射而上。
  他身形急掠中,已閃自向四外尋視,但見街道寂寂。週遭冷清,哪有一絲人影。
  濮陽維心中一慌,縱身躍起,已急快的在客棧四周尋搜起來。
  忽然,他瞧見極遠之處,彷若有一點黑影一閃。
  濮陽維絕不遲疑,身形如脫弦流矢,風馳電掣般,急追而去。
  前面那條黑影一見有人追來,已放開腳程,疾若奔馬,向前狂奔。
  濮陽維暗暗一笑,長長吸一口真氣,腳尖微一點地,身形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射而出。
  一縱之力,竟遠達八、九丈之遙。
  那前行黑影,如何能在這種速度之下,逃得開去?
  不用三五個起落,已在一片木屋之前,吃濮陽維追上。
  濮陽維在黑暗之中,閃目一瞧,不由怔在當地。
  原來,這黑影並非「粉面羅剎」徐妍容,而是一個以青布蒙著面孔的陌生人。
  濮陽維冷然問道:「尊駕何人?於此深更半夜留戀不去,未知意欲為何?」
  那蒙面怪客,適才已為對方那匪夷所思的高絕身法震住。
  此刻,他痰咳了一聲,陰陰說道:「閣下此言,未免太也牽強!這豐集城內,又非私人所有,閣下來得,大爺便來不得麼?」
  濮陽維一聽,對方口音竟恁般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他冷冷一笑,說道:「尊駕何名?」
  來人聲如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你管得著麼?大爺卻知道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濮陽維毫不驚異,他早已曉得,自己雖已記不起這蒙面人的聲音,但是對方必然會認識自己。
  濮陽維面上一寒,隨即又強忍了下去。
  他問道:「尊駕適才曾否見到一位紫衣姑娘?」
  那蒙面人咄笑一聲,說道:「真是莫名其妙,你連個大姑娘都看不住,卻來問我怎的?」
  濮陽維雙目中煞氣隱現,他緩緩上前一步,沉聲道:「今夜只怕尊駕要委曲一下了!」
  蒙面人身形,微微後退,顯然,他是在畏懼了。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假如你的確未見著那紫衣姑娘,本幫主也要揭開你那見不得人的面幕,看看尊駕到底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
  蒙面人的身形,已漸漸退至一幢,無人居住的殘破木屋之前。他低吼道:「濮陽維,大爺與你的新仇舊賬,勢必要結算清楚,現下大爺尚有要事,咱們後會有期。」
  他話才說完,後面已傳來吳南雲冷冷的聲音道:「老相好,你不用待以後了,咱們今夜亦可一併結算。」
  說罷,吳南雲身形已在木屋後出現。
  譏諷的說道:「相好的!你當本堂主不知你是什麼變的麼?哼!稍停將你蒙面罩布撕下,再證明本堂主猜測不虛。」
  那蒙面人急怒之下,倏然狂喝一聲,傾全力,抖掌向後劈去。
  吳南雲哈哈一笑,雙掌斜迎,「金龍掌」已疾揮而上。
  「轟然」巨響中,吳南雲身形一晃,蒙面人已退出三步之外。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他一言未已,驀然背後已有一股銳風襲來。
  風勁力大,速度極為凌厲快捷。
  濮陽維冷冷一笑,頭也不回,身形已霍然躺下,貼著地面三寸之處,如流矢也似的倒飛而回。
  他早已自那股凌厲勁風來處,測出敵人隱身之所。
  就在他身形才到,暗影處已響起一個粗豪的口音,道:「免崽子,再接這個!」
  兩股銳風,又急襲而到。
  濮陽維目光瞬處,已看出襲來之物,竟是兩隻極為沉重粗短的鋼叉。
  他冷哼一聲,不閃不躲,右掌五指如,霍然迎上。
  左掌卻帶起一股狂濤也似的炙熱掌勁,向來人存身之處,猛襲而出。
  「嘩啦啦」對像塌倒聲中,一條黑影已大笑著沖天而起。
  那人身形極為魁梧壯實,卻中氣十足,震人心神,顯然亦非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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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那魁梧高大的暗襲者,身形在空中一個翻轉,已俐落無比的挺立於地下。
  濮陽維雙目半合,冷然向對方瞧去。
  夜色中,只見此人虎背熊腰,臉色淡青,頂上頭髮,卻捲成兩個圓髻,分別聳立於兩耳之上,模樣顯得十分怪異。
  濮陽維閃目一瞥,原先那蒙面之人,此刻已自手忙腳亂,被「七煞劍」吳南雲逼得險象橫生。
  他微微一笑,轉過頭來,極為不屑的打量著眼前這位怪漢。
  那怪漢適才迭次出手暗襲,不但俱未奏功,而且還吃了點小虧,故而,他此時亦是面帶驚異的凝視著濮陽維。
  二人相持了片刻。
  那魁梧的怪漢首先洪聲說道:「你便是那『玉面修羅』?大爺的師弟便是死在你的手中?」
  濮陽維長聲一笑,嗤道:「看你這副打扮,倒像個使女丫鬟。你的師弟是誰?喪在本幫主掌下的魔崽子,不知有多少了,我哪知其中有無你的師弟。」
  那怪漢「哇哇」一聲大叫。吼道:「青海第一高僧,哈伯大師門下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便是大爺!」
  濮陽維腦中極快的一轉,頓時悟出那蒙面人的來歷。
  就在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狂笑一聲,手中多了一塊青色罩布。
  他哈哈大笑道:「『隴西三鬼』的袁三爺,你又何苦如此見不得故人呢?」
  蒙面之人,果不出濮陽維所料,正是昔日向垂柳山莊「斷魂鏢」尋仇,以致鎩羽而歸的「隴西三鬼」僅存的老三,「奪命鬼」袁恆。
  這時,袁恆已形似瘋狂,大叫道:「阿塗克師兄,咱們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有傾力一拚……」
  原來,「隴西三鬼」自垂柳山莊之役,三斃其二後,僅存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已悲憤到極點。
  但是,他深知敵人功力高絕無比,任是其中一人,已非自己所能抵擋。
  他為了替二位兄長報仇,不由苦苦思忖可資援手之人。
  可是,「隴西三鬼」素來心黑手辣,行事不近情理,知心友人卻是極少。
  袁恆苦思之下,終於被他想到自己二哥的再授恩師,青海高僧哈伯大師,門下可以一求。
  他想到之後,已不顧一切的星夜趕程,向遙遠的青海出發。
  駐錫青海喀世厄的哈伯大師,已年登八旬高齡,武功雖然高深,卻是一位極通佛理的得道高僧。
  哈伯大師為人,甚是淡泊,極為厭惡名利之爭。
  他在聞悉「陰毒鬼」袁昭斃命之後,僅深深的搖頭一歎,又勸戒了「奪命鬼」袁恆一番,喻以因果報應,善惡循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理,卻堅不答允下山,為袁昭報仇。
  「奪命鬼」自是大失所望,滿心悲苦。
  但是,任你哈伯大師苦心勸戒,其奈他魔念已深,又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就在他居住於喀爾厄寺的短時間,卻與哈伯大師門下的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談的極為投緣。
  這「貫日聖手」的武功,已盡得乃師的真傳,青海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知曉「貫日聖手」的聖名。
  「奪命鬼」袁恆在哈伯大師堅拒之下,只得盡力討好「貫日聖手」阿塗克,暗地慫恿他背師下山,協助自己報仇。
  阿塗克武功雖高,卻是一條毫無遮攔的莽漢。
  他在袁恆的甜言蜜語,抬捧吹噓之下,已懵昏了頭,竟背著師父,悄悄帶著他的另一位師弟……「黃巾紫玉」李蕃,隨同袁恆下山而去。
  袁恆這青海一來一回,已過了許多日子。
  他回到中原之後,便四處打探濮陽維等人的?跡。
  果然,在他縝密查詢之下,已得知濮陽維重整「冷雲幫」出襲石磴山。
  「奪命鬼」手段固然狠毒,心地卻更是毒辣狡詐無比。
  他探知消息之後,深深知道對頭的武功,高不可測,而且「冷雲幫」又是高手如雲。
  與自己偕同前來的「貫日聖手」與「黃巾紫玉」二人,雖武功卓越,但如明裡挑戰,必然是仍無勝理。
  於是,袁恆乃於「冷雲幫」人馬進入「豐集」城後,暗中前往探測,以便趁隙突襲。
  但是,他卻仍不敢十分接近。
  因為「冷雲幫」群豪,不但個個武功高絕,防衛方面,更是沒有絲毫疏忽之處。
  今夜,料不到甫一出面踩探,而恰被濮陽維、吳南雲二人,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出走之事,撞破了袁恆等三人的陰謀企圖。
  這時,「貫日聖手」阿塗克聽袁恆一叫,目光瞬處,已瞧見他那手忙腳亂的窘態。
  阿塗克不禁暗暗心驚,急忖道:「適才自己與師弟李藩二人,巧於『鴻升』客棧外,擄走了一名紫衣女郎,自己因聞得袁恆呼叫,故而追回探視,但不知師弟擄著那紫衣女郎往那兒去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袁恆在吳南雲的掌山腿影下,已更行不濟。
  阿塗克不及等師弟回來,他狂吼一聲,已向吳南雲急撲而至。
  然而,就在他身形才移動的剎那間,一條白影,已彷若鬼魅橫身阻在身前。同時,一股炙熱得令人呼吸皆窒的勁風,已迎面撲來。
  阿塗克悶雷也似的低吼一聲,已連連向前推橫推三掌。
  他這出掌之勢,極為怪異,乃是直推直進,毫無彎折變化,卻偏又是勁力雄強,彷若鐵錘巨棒,猛搗直戮。
  挺身阻止阿塗克之人,正是濮陽維!他嘿然開聲吐氣,硬封而上。眨眼間,勁力已與「貫日聖手」的掌勢接觸。
  轟然一聲大響,阿塗克蹬、蹬、蹬的連退三步,雙腳已深深陷入泥土之中五寸。
  濮陽維大喝一聲,身形電閃中,「怪魔降世」「橫掃五嶽」「回擊八馬」三招,已如天際迅雷,連綿而來。
  「貫日聖手」功力不凡,但此時,亦大感驚駭。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原武林之中,竟有如許高手。
  其實,他若早知道濮陽維等身手如此之高,只怕他無論如何,也不肯下山來了。
  濮陽維然洒然自如的一輪急攻之後,已將青海高手阿塗克逼得捉襟見肘,左右見絀。
  他極為優雅的一笑,道:「阿塗克大俠,看來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阿塗克那副青滲滲的面容,聞言之下,已變成豬肝之色。
  他厲叱一聲,身軀連翻,黑影中,霍然光華急閃。一條烏黑泛光的蛇形兵器,已自他脅下穿出,點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面色一寒,身形如流水行雲,也似薄霧飄忽,輕輕挪五步,他譏諷道:「這大概是閣下拿出看家本領的時候了!」
  阿塗克怒喝一聲,已將哈伯大師一門謫傳的「雲彩鞭法」如潑風暴雨般,傾力使出。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然一笑,已輕如羽毛般,赤手在那重重的鞭影中,遊走翻飛。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已將那「奪命鬼」袁恆逼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嘿嘿笑道:「袁老三,本堂若不在二十招內,教你束手就縛,就對不起本堂這『七煞劍』的稱號?」
  袁恆哪還有心回答,盡自拚命招架。
  正在這一面倒的局面演變不久,遠處已響起一片清朗脆利的長笑。
  一條淡黃人影,已快若流星般疾然撲到。
  袁恆眼見之下,不由精神一振。
  他大聲呼道「李師兄,點子扎手,快來助小弟一臂之力!」
  那條黃色人影輕聲一笑,已向吳南雲當頭罩下。
  「七煞劍」果然不愧是五台第一高手。他厲喝一聲,右手食、中二指,運起五台秘傳「雙陽指」勁力,猝點袁恆腹下「堅絡三焦」。
  指風四溢中,他左掌已幻成千百掌影,直取撲來敵人。
  眨眼間,場中人影疾分。
  「奪命鬼」袁恆悶哼一聲,雙手緊捂著腹部,面容已痛苦得扭曲成極為淒厲的形狀。
  那黃衣人正呆立在地上,一身淺黃色的直綴大褂,已裂開了一道長縫。
  「七煞劍」吳南雲力拒兩名武林高手,也因耗力過鉅,髮髻微亂,鼻尖汗漬隱隱。
  那黃衣人,正是這次隨同師兄「貫日聖手」偷偷背師下山的「黃巾紫玉」李蕃。
  他適才與「七煞劍」吳南雲頃刻之間,已對了九掌。
  但他倒底是技差一籌,衣衫已被劃破。
  這時,他清俊挺逸的面孔上,正浮起一片迷惘驚異之色。
  他估不到自己在青海稱雄一時的身手,在中原中竟是如此不濟。
  「黃巾紫玉」此刻微微用手,將頭頂那方顏色淺黃,中間嵌有一塊紫色玉石的頭巾整理了一下。
  目光一閃,卻看到正在搖搖欲倒的「奪命鬼」袁恆。
  他急忙上前,將袁恆扶住,眼光無意間從袁恆的肩後,望去卻又令他駭得險些跳了起來。
  原來,那「黃巾紫玉」心目中認為極了不得的師兄……「貫日聖手」阿塗克,此刻,正被一位俊俏至極的白衣書生,逼得險象環生,吼跳如雷。
  「黃巾紫玉」李蕃心中一震,忙探手入懷,將那青海哈伯大師獨傳的暗器「金鈴鏢」掏出,暗藏在手中。
  「七煞劍」吳南雲默默運氣,循行體內,覺得毫無異樣,他知道自己並未受傷。
  他臉上扶起一絲傲然的笑意,緩步向「黃巾紫玉」面前行來。
  正在這時,遠處的一片屋頂之上,已沖天飛起兩條黑影,如流星般飛馳而來。
  只看這兩條黑影一縱之下,便有六、七丈遠的身法,便知來人,亦必是功力高強的武林名手。
  各人的目光才瞬,那兩條黑影已飄然落地。
  跟著,一個粗獷的口音已大叫道:「幫主,這等么魔小丑,何勞你動手,不妨將這個怪裡怪氣的大個子交給老夫!」
  吳南雲聞聲之下,不用細看,已知是紫芒堂堂主「雙連掌」浩飛到了。
  浩飛的身旁,正是那大名頂頂的「斷魂鏢」秦驥。
  濮陽維哈哈一笑道:「浩堂主你倒是不甘寂寞,來,來,來,呂堂主這裡有一位青海俊彥,本幫主尚留著與你試手!」他輕輕的應付阿塗克的攻勢,隨口答覆著浩飛的話。
  濮陽維雖然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幾句話來,但卻對「黃巾紫玉」李蕃,流露出無比的蔑視之意。
  李蕃氣得厲喝一聲,已運掌向吳南雲攻到。
  吳南雲冷然一哂,尚未動手,「雙連掌」浩飛已猛掠而至。
  右掌疾劈敵人背後,左掌抓過敵人脅下,一招兩式,端的凌厲無匹。
  「黃巾紫玉」李蕃驟覺勁風襲至,他顧不得出手傷敵,身形晃閃中,一招「天光晦迷」已急封而出。
  「雙連掌」浩飛大笑道:「小伙子,這樣才夠勁!」
  說話中,運掌如金刀劈山,大開大合,與「黃巾紫玉」戰在一起。
  「斷魂鏢」秦驥冷然瞅著正萎頓於地,滿頭大汗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卻不禁微微歎息。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一笑,負手前行數步,凝視著濮陽維與阿塗克的激鬥,開口道:「秦堂主,咱們幫主真好興致,放著一個大塊頭不去試手,卻盡在耍猿子!」
  秦驥正全神貫注場中。低聲道:「呂堂主,那身著黃衣的異裝少年武功不弱,他手中可能扣有暗器?」
  須知「斷魂鏢」秦驥,乃暗器名家,他那一手二十六隻「百虹濺血」舉世無雙的「斷魂鏢」法,江湖馳名,故而,他一眼之下,便已看出「黃巾紫玉」手中暗藏的金鈴鏢。
  正在此時,驀聞場中傳出一聲低,「貫日聖手」阿塗克已在踉蹌倒退中,一跤跌坐地上。
  忽地!
  「黃巾紫玉」李蕃厲嘯一聲,身形沖天而起,空中金光閃閃,鈴聲叮噹不絕。
  六道金虹,已分向濮陽維、浩飛、吳南雲三人急襲而來。
  風聲疾勁,鈴聲懾人心神。
  各人正待閃身躲開這滿天花雨似的金鈴鏢,坐在地上的「奪命鬼」袁恆已一聲不響,抖手向「斷魂鏢」秦驥射出五枚銀光閃閃的「干芒球」。
  一種多日來磨練的習性本能,使得秦驥在就地側身迴避之中,雙手連揮,廿六隻黑衣銀身的「斷魂鏢」已猝然射出。
  夜色中,如虹光萬道,流星搖曳,威勢端的令人咋舌。
  頃刻之間,鈴響、鏢飛、芒閃、聲叱、亂成一片。
  一切靜止之後。
  地上,躺著「奪命鬼」袁恆的屍體,二十六隻銀色「斷魂鏢」已深深插入他體內。鏢身排列得如此整齊,令人懷疑,這只不過是一種頗有藝術價值的表演。
  「雙連掌」浩飛正自撫著肩頭上一道淺淺的血糟,他那粗大的手上,正拈著一方質地高貴,上嵌紫色玉石的黃色頭巾。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面含冷笑,並肩而立,面前,正坐著運氣療傷的「貫日聖手」阿塗克。
  「黃巾紫玉」面色慘白,頭髮散亂,失神的呆望眼前。
  「斷魂鏢」秦驥正在拂去髮梢上,險險打中的幾根銀針。
  場中,一時十分寂靜。
  濮陽維突然朗朗一笑,說道:「年輕朋友,想閣下必是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門下,今夜之事,其咎亦非全在你方,本幫並非想多造殺孽,袁恆之死,只怪他平日種的惡因太多……」
  他說到這裡,目光微微一凜。又道:「令師兄阿塗克大俠,並未受傷,僅是被本幫主以『錯脈閉穴』手法,暫時制住他右臂的三條脈絡而已,稍停自會恢復……」
  吳南雲豪邁的帶笑插口道:「浩兄,這位年輕朋友的頭巾,請交還……」
  浩飛濃眉一展,大步向前,將那方黃色絲質頭巾,交在「黃巾紫玉」李蕃手中。大聲說道:「小友,你那金鈴鏢上的功夫,如再有五年火候,老夫今夜便要吃個大虧了!」
  李蕃玉面一紅,低首無語。
  濮陽維又道:「便請二位回山後,轉告令師此事始末之詳細情形,是非曲直,本幫主當待大師的諭示行事。」
  跌坐地下的「貫日聖手」這時已緩緩起身。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這時竟顯得十分孱弱。
  他黯然歎息,雙手抱拳道:「濮陽幫主能如此寬恕在下兄弟,殆非預料所及,在下等這就回山,向家師自領處分。」
  阿塗克言下十分黯然懊喪,因為自己在青海足可睨視一時的高手,沒想到竟如此不堪一擊!
  濮陽維朗聲說道:「朋友有這種化干戈為玉帛的決心,甚令在下欽仰。」
  忽然,他腦海又想起「粉面羅剎」出走之事。心中一陣惘然,下面的話已自打住。
  「貫日聖手」阿塗克觀顏察色,又細細一想。不由恍然悟道:「濮陽幫主,適才在下兄弟於那客棧門牆之外,曾與一紫衣姑娘發生誤會,未知那姑娘是否與貴幫尚有淵源?」
  濮陽維聞言之下,眼中閃起一道希冀的火花。急道:「不錯,那位姑娘乃是在下好友,未知目前她在何處?」
  「貫日聖手」「啊」了一聲,又將頭轉了過去,眼中透著詢問的色彩,瞧著他師弟李蕃。
  「黃巾紫玉」面上一熱。訥訥說道:「那紫衣姑娘似是染恙在身,與我們發生衝突後,在下即將她送至一座破舊的木屋之內……」
  「黃巾紫玉」說話,極有分寸,他既不說出「粉面羅剎」失手遭擒之事,亦未說明當時動手經過。
  因為,「黃巾紫玉」這時才知道,自己所擄少女,乃是與「冷雲幫」同屬一脈,若明言被擄,這些會令對方難堪的字眼,將會使對方不悅,還是不說為妙。
  濮陽維略一沉吟,回頭對「雙連掌」浩飛道:「浩堂主,幫中各人是否都已醒了?」
  浩飛搖頭道:「沒有,本座接得守衛弟子傳報後,已囑其不要驚動各人,只有本座與秦堂主前來。」
  濮陽維這才釋念,因為他不願深愛自己的白依萍,再起相似的誤會。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一見濮陽維默默沉吟,心中已略為想起,他是為了什麼!不由緩步向前,低聲道:「解鈴還需繫鈴人,依本座之見,幫主還是親走一遭為佳。」
  濮陽維是怕稍停,自己親自去勸解徐妍容時,又會再生波折,故而取決不下。難得吳南雲竟能猜透他的心事。
  濮陽維向吳南雲會心的一笑,這一笑,卻多少包含了一些苦澀的意味。
  吳南雲暗暗握了一下濮陽維的雙手,這緊緊的一握,便傳達了不少的激勵。
  這時,吳南雲已躬身道:「便請幫主親自一行,本座與浩、秦二位堂主先行返回客棧,恭候歸來。」
  說著,他回頭向二人一使眼色,自己當先行去。
  「雙連掌」浩飛如何知道,這其中尚有許多兒女私情的牽連?
  他巨口大張,正待說話,見多識廣的秦驥忙拉他一把,同時退去。
  「黃巾紫玉」向前來,向濮陽維述明瞭隱匿徐妍容的那座木屋。
  低聲告別之後,二人皆面現愧色,抱起地下「奪命鬼」袁恆的屍體,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濮陽維獨自怔了一會兒,始展開身形,向「黃巾紫玉」指明的方向奔去。
  原來,「粉面羅剎」徐妍容,因為感懷身世淒涼,對自己真摯的愛意無所寄托,淒苦之下,便含著熱淚悄然離去。當然,她自那寒冷肅殺的夜風中歸來,而未能見得到心上人進一步的慰藉,是促使她悄然出走的主要原因。她的腦海中,一直幻映著白依萍與心上人兒,那種輕憐蜜愛的情景,而更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一個人在悲寂淒苦的時候,思想往往會鑽向緊縮的牛角尖。而且,又有幾個人能設身處地的,為別人想一想呢?
  徐妍容自小闖蕩江湖,從來未曾對任何一個男人稍假詞色。但是她也是有血有淚有感情的人啊!當她一朝深深的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愛會較平常的女子來得更深刻,更雋永。
  但是,她卻未退出一步的,為濮陽維多想一想。
  她悄自出來後,正翻落院牆,行出未及十丈,已吃早已隱伏暗處的「貫日聖手」及「黃巾紫玉」察覺。二人貿然現身,「粉面羅剎」驟見暗中有人,心中一驚,已不加考慮的出手擊去。但是,她那傷後孱弱的身子,怎能經得起兩名青海高手的合力夾攻?
  不出十招,「粉面羅剎」已被「黃巾紫玉」猝然點中了肘彎的「曲池」穴,傾倒於地。
  「黃巾紫玉」將徐妍容抱起,飛身而去,將她放置在一幢已經殘破了的木屋裡面。
  這時,亦正是「貫日聖手」與袁恆會合,驟襲濮陽維的時候。
  秋夜的寒意,仍是沁人肌膚,銀河的群星,亦似禁不起寒風的吹刮,在冷清的眨著眼。
  濮陽維身形起落間,已奔馳至原先「黃巾紫玉」安置「粉面羅剎」徐妍容的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之前。
  這裡乃是豐集城內,貧苦民家的彙集之所,只見木屋雜陳,污水橫流,顯得極為凌亂不堪。
  濮陽維閃目一瞥眼前的木屋,身形微晃,已若幽靈般飄入那虛掩的門內。
  黑暗中,他全身微震,一副令人目眥欲裂的景象,已呈現在他的眼前。
  房中,一張陳舊腐朽的床上,正躺著那渾身軟麻,不能動彈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地下,卻站著兩個身上污穢,獐頭鼠目的猥瑣漢子。
  兩人正在滿面色急的解脫徐妍容的衣裳。
  一股最原始的衝動,已令著兩個蠟黃漢子面色血紅,喘息如牛。
  可憐平日一向冷面冰心,艷如桃李的「粉面羅剎」徐妍容,此刻卻空具一身武功,只因穴道被點,絲毫發不出勁來。
  她雙目憤怒的圓瞪著,眼角已微微崩裂。面孔卻在痛苦與怨恨的交織下扭曲。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絲絲鮮血,正在微微滲出。
  她這時的痛苦、悔恨、羞愧,恐怕用盡了天下的形容詞,也不能述其萬一。
  這兩個猥瑣的漢子,自喉中發出一陣「呼嚕嚕」的急喘,低聲獰笑。
  其中,那個身材壯實的人,猥褻的說道:「老三,想不到咱們這座破窯,今天卻天降個美人兒下來,嘿嘿!我大尾驢可要先入寶山了。」
  那被稱為老三的,倏然雙目圓瞪,滿面通紅。嚷道:「大尾驢!平日玩妞兒,都是你先拔頭籌,今天我可要先來。」
  那叫做大尾驢的一搔頭髮,鼻孔嗡動。怒道:「你叫個什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蠢相,也他娘的想與老子爭入桃花源?」
  兩人各不相讓,已一聲高似一聲的爭吵起來了。
  濮陽維雙目怒睜,煞氣畢露,但是,他內心之中,卻萬分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粉面羅剎」尚未遭辱,否則,這如海般的遺恨,就永世難填了。
  這時,那大尾驢倏然怪叫一聲,霍然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迎空一晃,吼道:「媽的!花老三!平日在趙二爺那裡,是誰為你說盡了好話,才給你找來了這份窯子老鼠的噓谷差事?如今,你狗娘養的竟敢忘恩負義,跟老子搶起娘們來了。」
  那叫花老三的,嚇得退出兩步,繼而一狠,也不甘示弱的罵道:「奶奶的,你大尾驢也不過是烏龜手下的一名大茶壺,有什麼了不起,你當老子還稀罕不成。」
  濮陽維冷眼瞧著兩人內鬨,他微微上前一步,冷削已極的「哼!」了一聲。
  這聲音彷若寒冬的冰雪,絲絲砭入膚體,令人聽來,全身毫毛直豎。
  室中的兩名漢子聞聲之下,不由機伶伶的一顫,惶然回頭望去。
  濮陽維一伸手,「唰」的一聲,已將手中的火折子燃起。
  他面上毫無表情,卻讓一絲微笑,緩緩浮上嘴角。
  這絲微笑,在這兩名醜漢眼中看來,實不啻一把鋒利森冷的尖刀,是那麼的肅殺,那麼陰沉。
  那名叫大尾驢的醜漢,猶強自壯膽。顫聲喝道:「你是誰?怎他媽的亂闖入別人住宅?」
  他口中雖然十分蠻橫,但便是一個三歲孩童也可看出,他已在深深的畏懼了。
  濮陽維雙目電睜,兩道神光,有若兩股冷電似的,逼注在大尾驢的臉上。他平淡的道:「你是第一個死!而且將不太舒適的死。」
  那大尾驢被對方凌厲的目光,瞧得全身不由自主的急抖,迅速將眼光移開。
  濮陽維的聲調雖然如此平淡,但是,他卻可會意出,這平淡的語氣中,含有多少淒厲恐怖的意味。
  大尾驢受不住,這眼前若山嶽般沉重壓在他的心上的恐懼。
  怒吼一聲,已揮動著手中匕首,猛戮濮陽維的胸前。
  濮陽維連正眼也不看一下,單掌微抬,快得幾乎不可察覺的輕輕一晃。
  大尾驢但覺眼前一花,跟著「克喳」一聲,那條持刀手臂,已硬生生的被砍落地上。
  鮮血迸濺中,他已痛得狂號出聲,面色慘白。
  濮陽維仍舊瞧也不瞧這面孔扭曲的大尾驢一眼,轉向那已嚇得渾身抖索,涕淚橫流的花老三道:「你過來,照我的話去做,我會令你好受些……」
  花老三早被眼前淒厲的景象,嚇得心如鹿撞,上下牙床交戰不已。
  他抖著聲音道:「爺……爺……饒……命……我……我……」
  濮陽維甚至已連一種最不屑的表情,也懶得做出,他面色平板,好似蠟塑一般。
  冷冷的說道:「你先拾起地下的匕首,將你這同伴的雙耳割下。」
  那名喚花老三的漢子,聞言之下,不由驚得又是一顫。
  濮陽維冷莫的望著他,不發一言,氣氛顯得異常冰冷,生硬……那花老三暗一咬牙,忖道:「今日我若不照這煞星的話去做,只怕,我這條命也保不住了。」想著,他已畏縮的走近,拾起地下那一把精芒閃閃的匕首,輕輕舉起……濮陽維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漠然道:「鼠輩,你便毫不顧惜你們平日相交的情義麼?」
  這花老三聞言之下,不由一愕,惑然不解的瞧著眼前這秀逸無倫,卻又心狠手辣的白衣書生。其實,他那裝滿了污穢及貪婪的頭腦中,又怎能知道這「道義」兩字的含意呢?
  他張開嘴巴,露出一口焦黃參差的牙齒,有若一隻街頭的癩皮狗,討好向他施捨的路人一樣。他阿諛的說道:「這位爺,你不是說,要我割掉這廝的雙耳麼?」
  濮陽維心中暗自一凜,他歎息著世人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自私與卑鄙!為著自己的利益,竟不惜出賣己身以外的任何事物,甚至是對他最好的人……濮陽維正在迷惘的想著,驟然,一聲慘呼已起。
  他轉眼望去,只見那花老三已將躺在地下的大尾驢一隻耳朵割掉,血淋淋的拿在手中正露出一臉令人作嘔的奉承醜態,向濮陽維邀功似的高舉著。
  他恐惶的說道:「爺!小的遵囑,將這混賬的耳朵割下,小的立即再割另一隻耳朵……!」
  濮陽維倏然雙目怒睜,大喝一聲,已遙遙一掌劈出。
  那花老三連人影也未看清,狂飆起處,慘一聲,已帶著滿口鮮血被震飛至木屋之外。
  躺在地下的大尾驢,面色淒怖,厲聲笑道:「好!好!狼心狗肺的雜種,這叫做報應,哈哈哈!這就是報應……」跟著,他又瘋狂的大笑起來。
  濮陽維緩緩上前,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這些凌弱畏強,罔顧信義的奴才,少爺今天也叫你知道,侮辱婦女的下場。」說著,濮陽維已一腳踩下。
  大尾驢淒厲的慘號一聲,他腳尖一翻,已將這大尾驢的屍體挑起,一掌推出木屋之外。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僅有適才的一聲慘叫,彷若尚在遺音繚繞。
  四周木屋內的居民,不知是仍然沉睡夢鄉未醒?還是根本不敢出來探視。此刻,依然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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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濮陽維沉靜得彷若是一尊毫無喜怒情感的大理石像,緩緩的向那破殘的竹床前行近。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的閉上眼睛。兩滴晶瑩的淚珠,由她那緊合的眼簾中滲出。
  她那秀美的面孔上,透露出一股不可言諭的淒迷。然而,又淒迷得令人憐惜。
  一陣深沉的悲哀,侵襲著濮陽維。他默默的問著自己:「這艷麗癡心的姑娘,難道竟是如此不能令人憐愛嗎?自己到底是存著什麼心理呢?」
  他微微俯下身去,舉手解開了「粉面羅剎」被禁制的穴道,低聲道:「徐姑娘,你為何如此想不開?唉!在下又幾乎害你鑄成大錯。」
  「粉面羅剎」依舊一語不發,盡情的任那冰冷的淚水,順腮流下,她那蒼白的面孔上,卻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與幽怨。
  令天下的任何一個人看了,也會感受到這無言的沉痛,是如何的刻骨銘心。
  濮陽維歎息一聲,仍輕輕的說道:「徐姑娘,這裡很冷,你又舊傷未癒,在下……在下扶你回去吧!」
  「粉面羅剎」微微的搖了搖頭,哽咽的說道:「公子!你還是獨……獨自回……回去好了。我算什麼東西呢?我還有面目見到別人麼!」
  濮陽維負手立起,劍眉深皺。他喃喃低語道:「徐姑娘,儘管你對在下或有不滿之處。
  但是……但是……唉!你叫我怎麼說呢?」
  「粉面羅剎」徐妍容聞言之下,秀眉倏而一豎,霍然自床上坐起身來,她冷峻的說道:「濮陽維!你……你還有沒有心肝?你難到不知曉我對你的感情,哪怕我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屑一瞥的殘花敗柳。但……但我對你的愛卻是純潔的啊!」
  她說到後面,已語聲激動,悲傷的抽搐起來。
  濮陽維估不到徐妍容竟會如此直截了當的,當面直陳愛意。他一時答不出話來,只有靜靜的佇立一旁,迷惘的望著「粉面羅剎」。
  徐妍容毫不抹拭潺潺直流的淚水,她慘然一笑,幽怨的說道:「我愛你,這已不是短暫的日子了!但是,我不惜離開那些全力奉承我的人,我不惜自己的生命,我受盡了心靈上痛苦的煎熬。我……我為的是什麼?我所得到的又是什麼?我所換……換來的是什麼?」
  她將長長的秀髮,往後一甩,又激動的說道:「得到的是你那矜持冰冷的凝視,換來的卻是隱隱約約的感情,濮陽維!你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對得起我?你能平復你心裡的歉疚?不錯!在武林中你是一個敢做敢為,機智絕倫的蓋世英雄,但在感情上,你卻是個畏縮寡斷的懦夫……」
  徐妍容說到這裡,已是語音嘶啞,泣不成聲。
  濮陽維絲毫未被徐妍容的言語激怒,他雙目凝注著她,全身微微顫抖,那雙令人震悚的星目中,正閃耀著晶瑩的淚光。這是多麼刻骨銘心的感受啊!
  徐妍容睜開那淚水迷濛的眼睛。又道:「你……你殺死我吧!求求你!我絕不會怨恨你!我會安然的瞑目泉下。因為我是死在自己所愛的人手中。你……你快來呀!別讓我活著痛苦,我知道你是鐵石心腸,就請你可憐我這苦命的女子吧!破例一次,不要讓我終生痛苦,思戀著一個不敢愛又不敢恨的人……」
  她說到這裡,人已接近瘋迷的狀態,神經質的痛哭起來。
  便是杜鵑啼血,也不及她此刻心靈中所滴流的苦澀啊!
  這痛快淋漓的傾訴,瀝心披膽的陳露,豈是是眼下哪一位深閨繡房裡的女子,能做得出來的?說得出來的?
  濮陽維這時,喉頭一聲低響,已如猛虎般疾撲向前,展開那兩條修長結實的手臂,用力將徐妍容緊緊的摟在懷中。
  灼熱的嘴唇,和的著冰冷的淚水,暴雨似的浸印在徐妍容的發稍、額前、雙頰、鼻尖、唇上……他形如瘋狂,將徐妍容緊抱著,幾如合成一體,口中囈夢似的呢喃:「姊姊,你罵的對,我是個最不值得愛的卑鄙小人,我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子凡夫。我待錯了你,姊姊,姊姊,任你如何責罰我!我都接受,同樣的我也不怨你,不怨你……」
  他尚未說完,語聲的末尾,已被一張柔軟潤濕的嘴唇堵住。
  濮陽維只覺得天旋地轉,熱情奔放,一股有生以來,從未有過衝動,如狂濤似侵襲著他。
  嘴內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這是愛情的蜜汁?抑是兩人的淚水呢?
  他用力將徐妍容的一頭秀髮緊扯著,使那張沾著淚水的柔唇貼在自己的唇上。
  他不願分開,而她,又何嘗願意呢?
  這是永恆的一刻,這是人世間至情至性的昇華!
  寒星閃耀,更鼓三擊。
  這簡陋的木屋中,正響著徐妍容激動的啜泣。
  她緊緊摟著心上人的肩頭,問道:「維弟弟,告訴我,這是夢嗎?這是真實的,抑或是我迷惘中所生的幻覺?」
  濮陽維輕吻著徐妍容的粉嫩的頸項,他輕輕一的在上面咬了一口,說道:「姊姊,這不是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在我懷中,就彷彿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確實存在……」
  徐妍容緩緩的閉上秀目,她急促的喘息道:「維弟弟,這不是曇花一現吧!這不是我倆今生最甜美的一刻吧?我要你啊!維弟弟……」
  濮陽維輕輕起身,將徐妍容抱在懷裡。在她額上深深的一吻。說道:
  「姊姊,我不會離開你的。直到永遠,但是,你會再罵我是個懦夫嗎?」
  徐妍容嚶嚀一聲,伏在心上人的懷中。低切的道:「弟弟,我不許你再說下去,剛才是姊姊錯了,可是你得原諒我,誰叫我愛你這麼深。唉!你這冤家……」
  濮陽維一語不發,舉起徐妍容的纖纖玉手,在唇上摩挲。
  徐妍容又羞怯的道:「弟弟,都是姊姊不好,害你傷心,唉!豪氣干雲,名懾天下的『玉面修羅』竟為了我這不入正道的『粉面羅剎』落淚,他日,我便是永遠得不著你的愛,我也會滿足而驕傲的死去。」
  濮陽維急急用嘴唇,封住了徐妍容的語聲,兩張灼熱的面孔,又緊緊的偎在一起。半晌,他低歎道:「姊姊,你為何說出這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是負心之人,絕不會做出那種絕情之事。」
  徐妍容淒迷的一笑,說道:「弟弟,姊姊相信你,姊妹是永遠不變的愛你,我說過,只能永生服侍你,不離開你,哪怕要我做你的侍妾,我也情願。只要眼睛能瞧見你,我也就夠滿足了……」
  濮陽維又是一聲深長的太息……是的,天下又有幾個男子,能不沉融在這化精鋼為繞指柔的深摯愛意裡?「情」之所至,金石為開,這原是恆古不變的定律啊!
  黑暗中,又傳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的幽幽語聲:「弟弟,姐姐不會忘記,你還有那已誓盟定情的白妹妹,姊姊不是妒忌、心腸狹窄的女人,將來……將來姊姊情願落為侍妾……。」
  濮陽維驟然聽到徐妍容提到白依萍,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又微微皺起,默默無言。
  徐妍容嗯了一聲,握住濮陽維的雙手,說道:「弟弟,你不用心煩,姊姊……姊姊不會怪你的,只要你不忘記我,肯讓我永生跟隨你,我絕不會做份外之想……」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擔心的是,姊姊是否肯委曲與白妹妹同在一起?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最完美的理想。唉!人生不如意的事盡多,我卻哪能有如此大的福份……」
  徐妍容清脆的一笑,說道:「好弟弟,快別這麼說,白妹妹艷比天人,姊姊這副丑像,哪能和她一較長短,只要白妹妹不嫌棄我,我已經夠快慰的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會與我同樣愛你,我會答應她,會祈求她,別為了我,而妨礙你們倆的感情……」
  濮陽維將徐妍容的面孔托起,深深的凝視著她,眼中的光芒,已傾訴了多少說不出的感激真情。
  真的,什麼能比一對青年男女深愛著的心,更柔蜜、更親切呢?
  徐妍容忽然像想起一了件事情似的,玉指微微一戮濮陽維的額角,說道:「弟弟,姊姊問你,除了姊姊與白妹妹外,還有什麼女孩子喜歡你?可不許騙我!姊姊知道,憑你的一切,足能贏取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心。」
  濮陽維微喟一聲,毫不猶豫的將「天山派」鐵姥姥大興問罪之師,天山高手齊集豐集城內,誘引自己與「綠娘子」方婉見面的事情,詳盡不漏的說出。
  徐妍容聽完,艷美的容顏上,又浮出一陣輕愁。她低聲道:「弟弟,你真是個情種。唉!看情形,若是你不娶那位方姑娘,說不定除了會害她終身痛苦外,更可能引起『天山派』與「冷雲幫」的仇恨,而在武林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濮陽維默然的點點頭。他苦笑道:「姊姊,我真奇怪,天下的男人不知多少,比我強的更不知有多少,為什麼你們會單單的看上我?」
  徐妍容「噗嗤」一笑,說道:「你真傻,這也有為什麼的?因為喜歡你,所以會看上你呀!不錯,天下的男人正多,但是姊姊卻不稀罕他們,弟弟,難道說,你這一切優點,不正是人人所追求祈望的麼?」
  濮陽維又是一聲苦笑。說道:「我自己倒是不覺得,我又什麼了不起的,假如一定要舉出的話,只能說我的武功,稍微有一點小小的成就。」
  「粉面羅剎」低低嗯唔了一聲,又將粉頰偎上,她要把握這以後,或許很難得再有的甜
  美時刻,傾情的與心中摯愛的人兒,做最值得回憶的溫存,哪怕是僅僅在極短的瞬息間!
  濮陽維沉溺在這溫柔的氣氛中,並沒有多久。
  過了片刻,他已輕輕立起,將徐妍容凌亂的髮絲整理一下。俯在她耳邊道:「姊姊,現下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免得又要叫幫中各人擔心……」
  徐妍容十分依戀的向他瞧了一眼,輕輕站起身來,將適才被那兩個陋漢弄皺的衣衫整好,面孔上不由又是一陣紅。
  濮陽維微笑的瞧著她,直到一切舒齊,二人才走出這幢殘舊木屋,向鴻升客棧行去。
  夜色,已更濃了,還有一層若夢幻似的薄霧,在四周飄忽。
  這不也像二人心頭之間,那縷似有若無,淡淡的心事一樣麼?
  徐妍容輕偎在濮陽維的懷中,她傷後未癒的身子,是顯得如此衰弱,好似禁不住那一陣陣的夜風吹襲似的。濮陽維輕攬著她的香肩,他覺得出,徐妍容正在簌簌輕顫。
  客棧之中─「雙連掌」浩飛與「斷魂鏢」秦驥,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焦慮的等候著濮陽維。「七煞劍」吳南雲,卻不安的在室內踱著。
  黑夜已快過去,離天亮的時刻,最多也不過只有半個時辰了。
  吳南雲雙眉緊皺,清的面容上,刻劃出一股牽掛與不安,他轉身對浩飛、秦驥二人道:「依本堂看來,幫主此時尚未回來,恐怕又是發生了什麼枝節!」
  「雙連掌」浩飛一捋濃髯,說道:「本堂早就不願讓幫主一人孤身前去,那『粉面羅剎』徐姑娘,又不見得是什麼金枝玉體,何勞幫主親自前往請她?倒是那『綠娘子』方ㄚ頭,才與幫主是天造地設的壹對呢……」
  浩飛與吳南雲、秦驥等人回來後,吳南雲已將這其中曲折的兒女情孽,向他們約略說出。浩飛昔日與「綠娘子」方婉,相處甚洽,他十分喜愛方婉的伶俐慧黠,巴不得能與自己老弟結為秦晉之交,百年好合。
  後來,他才知道濮陽維早與華山「白雁」白依萍定情。
  雖然如此,他亦不由暗中替方婉不平。但是,白依萍確實艷明美慧,溫柔大方,又令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暗暗悶在肚中。
  現在,又平空多出一個「粉面羅剎」徐妍容,苦戀著濮陽維,怎不使他更為「綠娘子」抱屈?
  浩飛一生闖蕩江湖,過著刀刃上舔血的生活,交的是沒遮攔的豪爽粗邁好漢,他那裡會知道,男女相悅的這個「情」字,竟是如此的複雜與玄妙呢?
  這時,吳南雲聞言之下,含有深意的一笑。說道:「浩鬍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姑娘雖然沒有白、方二位姑娘那麼美艷,但是,她卻有一股內在的美,深沉與嫻慧。老實說,本堂倒是對她十分同情……」
  「雙連掌」浩飛環目一瞪,氣得直吹鬍,說道:「吳堂主,你這就錯了,方ㄚ頭哪一點比不上徐姑娘?無論是容貌、風範、言談……」
  「斷魂鏢」秦驥見二人鬥起嘴來,不由莞爾一笑。說道:「喂!喂!二位到底是為誰爭執?又不是你們娶媳婦,何苦瞎操這份心?真是……」
  浩飛猶自不憤,正待開口。
  桌上燭光已微微一暗,微風掠處,濮陽維已然灑站在房中。他嘴角一挑,笑吟吟的道:「浩堂主,你又在何誰生氣?莫非是昨夜的老酒不太夠味?」
  浩飛急急立起,向前對濮陽維略一端詳。
  好似他自己的急事一樣,匆匆說道:「幫主,這不是我浩飛饒舌,方婉那ㄚ頭你可不能負了她呀!這麼聰明伶俐的姑娘,打著燈籠也不容易找……」
  吳南雲暗地一笑。故意岔道:「幫主,徐姑娘已經回來了麼?她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吧?」
  濮陽維雖是一幫之主,卻一向對幫中各人敬若兄長。
  他才一進來,便已看出吳南雲與浩飛二人,彷彿正在爭執著一件什麼事。
  「冷雲幫」幫規素極精嚴,在正事方面,絕不能絲毫茍且懈怠,而且上下之分,亦極為嚴峻。
  但幫中各人之間,感情卻極為融洽,私下裡均十分隨和,在未超越禮數範圍之外,絕不分什麼地位高低。
  這時,濮陽維正待答話,「雙連掌」浩飛已環目一轉,亦故意向吳南雲道:「啟稟堂主,閣下竟如此擔心那位徐姑娘,本座說不得要向芙蓉堂堂主秦柔柔處告密,看閣下是否吃得消?」
  濮陽維、秦驥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七煞劍」吳南雲不由面色微紅,尷尬的道:「浩鬍子,你再油嘴滑舌,本座可要將你的鬍鬚根根拔光。」眾人又在室中笑謔了一陣。
  濮陽維方正色道:「徐姑娘之事,想各位皆已知曉,她傷後十分孱弱,在下已將她送回房中……」他遂又簡述的將自己尋著徐妍容以後的經過說出。當然那些不好說出口的事,只有隱匿不談。
  吳南雲聞言之後,怒道:「幫主,這些下流無恥的鼠蜮之輩,竟敢對徐姑娘如此無理。
  若教本座遇上,必將他們整治得生死不能。」幾人又談了一陣,不覺更鼓已敲了五響……濮陽維沉聲道:「明日清晨,本幫全體人馬即將整裝回山,以便提早準備三月後苗疆之行!」
  說罷,他向眾人一拱手,已飄身室外。
  翌日……天氣十分晴朗,雲高萬里,秋陽高懸,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地上,給予人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闊廣的原野上,正奔馳著數十乘鐵騎。
  這全是離開豐集城,奔向回程的「冷雲幫」群豪。
  原野上,一片遼闊,但見阡陌縱橫,遠山隱隱,樹葉卻已逐漸枯黃。
  奔行於官道上的「冷雲幫」各人,這時已紛紛下馬,行至路旁歇息。
  路旁的一片樹林之前,正孤伶伶的蓋著一幢簡陋的茅屋,屋前,尚挑著一面酒招。
  原來,這竟是一座專供行旅休憩打尖的小酒店。
  這時,田間三數農人,正驚詫的瞧著,這數十個男女不同,裝束各異的江湖豪士。
  現在,尚未到正午時分,但「冷雲幫」幫主濮陽維,顧及行列之中,尚有傷者,恐怕他們不易忍受長途跋涉之苦,故而下令提早休息。
  這間小小的酒肆,驟然之間,來了這麼多客人,不由使那鬚髮皆白的老掌櫃又驚又喜,忙著張羅茶水,連著他不及十五歲的孫女,也來回的奔馳不已。
  濮陽維居於正中一桌,「冷雲幫」各堂堂主及白依萍、徐妍容二人亦分坐各處。
  其下的香主及十二紅巾等幫眾,因店面太小,除了傷者之外,全都被逼得只有環立店外,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的兩位傳人……「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分別招呼。
  與濮陽維同坐一桌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精神已恢復十之八九,他一撫那頷下紅須,呵呵笑道:「幫主,本座可是寶刀未老,日前所受毒傷,如今已感到毫不礙事了。」
  濮陽維展顏一笑道:「顧監堂老當益壯,自是無庸置疑,其它受傷各人,如今氣色也好得多了,真是可喜可賀……」
  「獨臂金輪」石魯正坐在另一桌上,閉目養神。他聞言不由大笑道:「幫主此言確是不虛,只是本堂當日若不是承蒙徐姑娘拚受一掌,恐怕也恢復不了如此快速!」
  徐妍容與白依萍二人,這時,正好與石魯同坐一桌。她此刻面色微紅,說道:「石堂主,你要再客氣,我可受不了啦!」
  各人聞言,又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店門之外,突然傳來一陣叱喝爭吵之聲。
  不久之後,「甘涼雙劍」老大韓義,已怒氣沖沖的跑將進來。向濮陽維恭身道:「啟稟幫主,門外有兩個一胖一瘦的糟老頭子,非要謁見幫主不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濮陽維微一沉吟,道:「也罷!便叫他二人進來。」韓義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頃刻間,兩位胖瘦各異的老人,又一步三擺的走將進來。
  濮陽維俊目一閃,不由呼道:「啊!原來竟是『天門雙老』兩位老前輩駕臨,在下有失遠迎,萬祈恕宥!」
  原來這身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位老人,正是在昔日,曾與濮陽維交過手,大名鼎鼎的「天門雙老」「儒酸」孟文「醉癡」孫瑞雲。
  二人俱為武林俠義道中,輩份極高的異人,名望、武功,皆是超人一等。
  濮陽維此刻已立起身來,向二人長揖為禮。
  「冷雲幫」群豪這時見幫主起立,亦紛紛站起。
  「天門雙老」急急抱拳還禮,口中連連謙讓道:「濮陽維幫主如此客套,實令老朽兄弟愧不敢當。」二人又向四周「冷雲幫」群豪,作了一個羅圈揖。
  這一揖,不由令二人更是感動萬分,驚異不已,心中卻更覺萬分受用。
  原來,「天門雙老」目光環轉中,已赫然發現站立迎接的「冷雲幫」群豪內,竟有著威名震盪關外的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五台派第一高手「七煞劍」吳南雲、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斷魂鏢」秦驥兄妹、及威名赫嚇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內。
  但是,二人卻因未見過「雙連掌」浩飛,所以並不認識。
  本來,「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七煞劍」吳南雲等人的威望,皆超乎「天門雙老」之上。
  就是「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威名,亦絕不在「天門雙老」以下。
  武林中人,對自己的聲望輩份,極為注重,輕易不肯屈就於人。
  何況,「天門雙老」尚為昔日武林白道中,「三賢」「四逸」的好朋友,更曾與濮陽維交手過招,嚴格的說起來,尚是「冷雲幫」之敵。
  但是,濮陽維於回山之後,早已將他們與「天門雙老」的交手經過詳告幫中各人,並極力推崇二人的忠義之行。是故,各人亦未採取什麼敵視態度。
  他們之所以齊齊起身迎接,只不過是因為濮陽維本身已如此禮遇來人,各人亦只有照做。倒不是「天門雙老」有什麼能夠令各人震懾的地方。
  濮陽維又莞爾一笑,將幫中各堂堂主為二老逐一引見。
  「天門雙老」一面寒笑寒暄,一面心中暗暗驚異。
  二人估不道「冷雲幫」中,竟擁如此多的武林高手為其效力。
  這時,室內已讓出兩把坐椅,請二人坐下。
  「冷雲幫」諸人的態度之謙恭有禮,甚令「天門雙老」感動。
  「儒酸」孟文呵呵笑道:「老朽今日能與如此多神交已久的武林朋友見面,真的難得,尤其濮陽幫主不念舊日之嫌,那寬宏容人的態度,更令老朽兄弟感念不已……」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老前輩過譽了,今日真是湊巧,能於此地重睹二位俠駕。」
  其實,濮陽維暗中早已思忖甚久,因為他自己對「天門雙老」雖有敗之不辱的義舉,然而,卻仍與二人素無交往,現在二人巴巴的趕來,想必有其原因。
  果然,「儒酸」孟文聞言之後,一雙灰眉已輕輕皺起。沉吟了半晌,始道:「實不相瞞,老朽兄弟,尚有要事敬告尊駕!」說著,他雙目已向四周群豪掃了一眼。
  濮陽維知道孟文的心意,乃是怕人多耳雜。他忙道:「前輩但請明示無妨,眼前各人,皆為『冷雲幫』屬下,絕不致有失。」
  「儒酸」孟文痰咳了一聲,啟口道:「老朽兄弟二人,自蒙尊駕手下留情之後,便即兼程回到家鄉,韜光養晦,不問世事,然而,老朽兄弟卻對尊駕昔日之舉,甚為感懷……」
  他說到這裡,向自己拜弟「醉癡」孫瑞雲一瞥。又道:「六日之前,老朽突然接到門下弟子傳報,謂貴幫群豪,大破石嶝山『江北丐幫』後,與其有聯盟之義的江南『鶉衣幫』聞訊之下,群情憤激,已由『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親率門下武功高強的長老七人,大舉北上……聞說身為丐幫龍頭幫主的『冷面乞』常公明,亦已率領『江北丐幫』幫眾,星夜兼程趕來,與『鶉衣幫』會合意,欲對貴幫不利。」
  「儒酸」孟文此言一出,他以為「冷雲幫」群豪,必然會嘩喧鼓噪,那知四周卻仍是異常寂靜,一片鴉雀無聲。只是,在各人沉靜的面容上,卻已隱隱透出一絲焦慮之色。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跳樑小丑,釜底遊魂,這些人尚不足引為本幫大患。」
  忽然,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問道:「請問孟兄,丐幫中人所約定的會合之地,不知孟兄是否亦接到傳報?」
  孟文尚未答言,「醉癡」孫瑞雲已一聳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啞聲道:「丐幫諸人會合之處,據說是在皖境田家庵附近的舜耕山。」
  「八臂神煞」面上一凜,回頭對濮陽維沉聲道:「幫主,看情形,丐幫群凶,可能有繞至我們前面,乘隙奇襲本幫總壇之企圖。」
  濮陽維面上毫無表情,略一沉思,說道:「不錯,他們必是要報復我等,日前挑毀石嶝山丐幫總舵之仇。」
  「儒酸」孟文又開口道:「而且,據老朽門人傳報,尚有日前被顧兄率眾殺散的『黑旗幫』亦請到那當年天下綠林總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的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兼程趕往貴幫總壇,淮陽山落月峰左近,其目的想是與丐幫諸人相同。」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緩緩立起。嘿嘿冷笑道:「好極!咱們正可連夜趕回,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亦讓這群鼠輩強梁,知曉我『冷雲幫』並非易與。」
  濮陽維待吳南雲語聲一停,雙目忽然緊緊凝注在「儒酸」孟文臉上。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尚有個極為唐突的問題請教,萬祈老前輩莫怪才好!」
  孟文心中一跳,愕然道:「濮陽幫主有何詢問,但請明示,老朽如有所知,定當詳盡奉告。」
  濮陽維沉聲道:「不敢……不敢……在下要請教的,便是丐幫及『黑旗幫』諸人,如此圖謀我幫行動必然十分機密,在下卻不明白,為何老前輩竟能知曉?」
  「儒酸」孟文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此事說來,慚愧之極……」
  他彷彿稍微考慮了一下。始道:「老朽有一門人,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素有交往,此次『黑旗幫』重創之下,不知整頓悔悟,反而又向各處邀請武林高手,許以重利,藉此增加勢力,再度向貴幫尋仇。老朽那位門人,亦受到邀請,好在老朽平日門規素嚴,他得到邀請之後,不敢擅作主張,即將詳情稟明老朽……」
  「儒酸」孟文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向四周各人一瞧,誠摯的道:「老朽自濮陽幫主昔日敗之不辱的義舉之後,深為欽仰尊駕為人,接報後,已將門人嚴詞責訓,並一路探得貴幫行?,專程趕來傳報,這點區區心意,不過只是報答濮陽幫主,昔日義釋老朽兄弟之恩於萬一罷了!」
  濮陽維這時霍然起身,向「天門雙老」當頭一揖,朗聲道:「二位前輩有此種以怨報德的心意,足令濮陽維感佩,難得二位不記舊隙,肯千里迢迢,賜傳警訊在下,深慰當日識人不虛。」
  「天門雙老」慌忙起身還禮。一面急道:「濮陽幫主萬勿如此,老朽兄弟擔受不起。」
  這時,「儒酸」孟文忽然又仰面凝思了一陣。說道:「老朽但願貴幫群豪能早日趕回總壇重地,以挽救此次殺劫,不過,老朽尚有一言敬告尊駕,如能少造殺孽,化戾氣為祥和,當更為佳。」
  濮陽維面色一凜,大聲道:「在下定然記住二位前輩之言。」
  「天門雙老」做了這件傳訊事之後,心中極感快慰,同時一笑,已向諸人告辭而出。
  臨行時,「醉癡」孫瑞雲又道:「丐門諸人及『黑旗幫』幫眾,此際可能已沿途布下眼線,遣人跟?各位,尚請列位注意,老朽兄弟,就此告別!」
  說罷,二人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濮陽維望著二人身影漸隱。始回身向眾人道:「『天門雙老』為人,素來極重然諾,千里傳訊之舉,更足令人感佩。如今吾等事不宜遲,便請各位盡速休憩進餐,半個時辰後,吾等即將登程!」此言一出,「冷雲幫」諸人已紛紛忙亂起來,齊齊準備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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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陽維又與顧子君、吳南雲等人商議了一陣。為了便於爭取時間,及時趕回淮陽山,決定由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及「青蝶」秦柔柔等,在後護送傷者,較緩返山。濮陽維及「八臂神煞」顧子君、「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斷魂鏢」秦驥、「笑面佛」秋月大師等人,率領屬下十二紅巾及香主四人,先行兼程快馬急趕。
  決定後,各人略進飲食,已備馬欲行。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卻大步向濮陽維行來。急道:「幫主,本堂傷勢已癒,為何不准本堂隨隊先行?」
  濮陽維望著石魯,那猶是青黃的面孔。輕輕一笑,慰道:「石堂主,你已為幫中盡力不少,尤其是眼前更受傷在身,在下並非不准你隨對同行,只是你的身體尚須療養。莫忘了,幫中尚有更重要的事情須你做呢!」
  石魯知道濮陽維素來言行不二,多說亦是無益。再者,自己傷勢也確實不曾復原。
  故而聞言之下,只得怏怏而退。這時,卻急壞了一旁的白依萍。她如一隻「粉蝶」似的,掠到濮陽維身前。小嘴一撅,不依的說道:「維哥哥,我要和你一塊走嘛!你不能讓我單獨留在這裡呀!」
  濮陽維心中一軟,想答應又不放心,她跟著自己去冒戰鬥之險。只有謙然低聲道:「萍你……隨褚堂主他們一起來多好,而且徐姊姊還要你照顧呢!你看她的身子,現在還沒有復原。」
  白依萍回頭瞧去,果然看見「粉面羅剎」猶弱怯怯的站在那裡。手中正捏著那只黑色琵琶,神態之間,甚為孱弱憔悴。她想了一想,只得勉強的點點頭,附在濮陽維的耳邊。低聲道:「哥,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喲!莫忘了,你是萍兒的……」
  濮陽維心頭一震。乘人不注意之際,在白依萍粉頰上輕輕一吻,翻身上馬。他又向「生死判官」褚千仞交代一番,與「粉面羅剎」匆匆別過,單臂一揚,已率先馳去。
  濮陽維騎在馬上,悄然回首,望了望正癡癡呆立的兩位少女,不禁輕輕一喟。
  他之所以不要白依萍及「粉面羅剎」同行,為的是怕她們遭到意外。因為,在一場淒厲混亂的激戰中,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一一兼顧啊!白依萍與徐妍容二人,即使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也是濮陽維所深深不願的!
  塵煙蔽天,蹄聲如雷,十數乘鐵騎,正如狂風似的急驟奔馳。
  「八臂神煞」顧子君策馬疾行,與濮陽維並轡而馳。他以手微扯那被微風拂起的寬大紅衫。大聲道:「幫主,依你看來,若我們萬一不能及時趕回。幫中總壇是否會遭到危險?」
  濮陽維劍眉緊皺,玉面如霜。回答道:「依在下判斷,「黑水一絕」孫堂主功力無匹,加上幫中兩大護法及留守弟子,可能不會吃虧太大,但是,情勢亦不可能太好……」
  這時,一陣蹄聲急響,「七煞劍」吳南雲也趕了上來。他洪聲道:「幫主之言,甚為有理,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武功甚高,而且,又加上江南『鶉衣幫』那些臭要飯的,恐孫堂主他們不易討好?」
  濮陽維眼睛望著,那些急速倒退的樹影。沉聲道:「不知『鶉衣幫』中,那『駝神』葛非,與『黑衣玉虎』趙硯池的功夫如何?」
  「七煞劍」這時,將坐騎驅行更近。大聲道:「那『駝神』葛非本堂聞及江湖中人傳言,武功甚是高強,僅較那『冷面乞』老叫花子遜上半籌,至於『黑衣玉虎』本堂曾與他交過一次手……」
  緊跟著後面的「雙連掌」浩飛,這時已吭聲大吼道:「吳刑堂,這『黑衣玉虎』必不會是你的對手,這小子還老來風流呢?十五年前,老夫曾在煙花巷中,教訓過他……」
  吳南雲回頭一笑,又道:「這『黑衣玉虎』人極俊秀,年已五旬開外,看起來卻似中年,他那次與本座交手,曾敗在本座金龍掌下,這人武功十分了得,大約與『鐵臂乞』古庸在伯仲之間……」
  儘管馬匹奔馳之聲,震人耳膜,但各人皆以內力貫注語中,是而聽來句句清晰,並未被這如雷似的蹄聲混淆。
  忽而,吳南雲又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似的,急道:「若是『黑旗幫』與丐幫聯手合力,那就不太妙了……」
  濮陽維微微頷首道:「我亦慮及此點,而且,此種可能也並非沒有,莫忘了,昔日這些鼠輩便曾聯合一致,暗襲於毒龍潭畔……」
  「雙連掌」浩飛只手拉著馬,一拍胸膛道:「管他娘的,來多少坑他多少,這一次定要將這些賊種一網打盡……」
  這時眾人,一行十四騎,已馳至一條寬闊的河流之前,但見河水悠悠,卻並不洶湧,想是深秋雨少,水源枯竭之故。
  這時,濮陽維俊目四顧,發現整條河內,只有一條可容十餘人大小的烏蓬小船,正停在河邊。
  一個老漁人蹲在船頭,面露驚奇之容向各人打量。老人手中,似乎尚握著一條極為細小的釣竿。











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十四匹駿馬一字排開,沒有任何一人講話,週遭竟顯得出奇的寂靜!
  「冷雲幫」有了上次,被「紅魑會」兇徒暗算的經驗,這時,各人皆顯得十分謹慎,仔細的向四周觀察。俟察覺確實沒有可疑的事物後 ,「冷雲幫」始低低吩咐了一聲。
  「七煞劍」吳南雲與「雙連掌」浩飛二人,微微躬身,已縱步行至江邊。
  那老年漁夫顫巍巍的立起身來,滿佈皺紋的蒼老面孔上,那雙細瞇的眼睛,正有氣無力的瞪著各人。
  吳南雲在馬上抱拳一揖。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一行朋友,欲借寶舟渡河,不知老丈可否行個方便?」老漁夫慢吞吞的,向吳南雲望了一陣,又緩緩的搖頭說道:「這位公子,小老兒的這艘破船,恐怕一時載運不了這麼多的人馬哩!」
  「雙連掌」浩飛一聽之下,不由濃眉一豎,吼道:「又不是要你一次運完,分做兩三次渡河也是一樣。」
  吳南雲知道浩飛昔日為江北綠林道盟主,平日遇事頤指氣使已慣,脾氣更是暴躁十分。
  他急急向浩飛一使眼色,和聲道:「在下這位朋友,就是這種火燥栗子脾氣,尚請老丈莫怪,如寶舟一趟無法載運,分做數次亦可,船資自當加倍。」
  老漁夫一搔那亂蓬蓬的頭髮,滿面猶豫之色。
  忽而,濮陽維無意之間,發現老漁夫以手撫發的剎那間,以不可察覺的向「雙連掌」浩飛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神中,竟隱隱露出一股懾人氣魄的精芒。
  濮陽維心頭一動,目光轉處,卻又瞥見老漁夫右手的無名指上,竟戴著一枚大若制錢,非金非鐵的指環。
  這指環的表層,甚為晶瑩明亮,這時,他右手輕搔頭頂,有意無意間,讓手上那枚戒指正對著陽光,反射一股閃閃光芒。
  濮陽維心細如髮,他一見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微一回頭,卻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的目光相對,他正向「冷雲幫」點頭微笑,面色中,露出一股心照不宣的了然神態。
  濮陽維知道「八臂神煞」久闖江湖,無論武功機智,皆高人一等,這老漁夫的可疑形態,想他必已察覺。
  吳南雲又與老漁夫講了一陣,那老人始好像勉強的應諾下來。
  他老態龍鐘的走下船去,準備解纜啟行。
  吳南雲這時翻身下馬,幫助老漁夫抽下船板,卻在無意間,觸及那根插船舷木板隙縫間的釣竿。他一觸之下,不由悚然一驚。
  原來,這根釣竿長約一丈,色做淡灰,挨著肌膚,卻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
  吳南雲悄然向那只釣竿望去,但除了觸手冰寒以外,卻毫無一絲其它異處。
  這時,那漁夫彷若已經察覺,他急急上前,將船舷上的釣竿取下,強笑道:「這根破漁竿,放在這裡礙事,且待小老兒將其收起……」
  吳南雲望他的背影,蹣跚行至船側,不由冷然一笑,暗中已有了計較。
  「雙連掌」浩飛這時,已招呼各人下馬,準備上船,同時,口中還嘀咕的道:「媽巴子的,這渡船上的老小子,真是個溫吞水……」
  濮陽維這時已飄身過來,他凝目一打量這河面,暗中略一估計寬窄。低聲向吳南雲道:「吳堂主,這河面寬渡約有十五六丈之譜,此時風浪不大,憑你一身功力,大概可以踏水過去吧?」
  吳南雲向河面上瞧了一瞧,頷首說道:「大約勉強可以一試,但不知是否有絕對的把握……」他雙目一轉,壓著嗓門道:「幫主,你可發現這老漁夫有礙眼的地方?」
  濮陽維輕輕一拍吳南雲的肩頭,表示自己已有所防。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向其它各人暗暗傳警完畢,大步行向這邊。
  濮陽維飛身向前,急促的將自己心中所擬計劃,向他扼要說出。
  濮陽維語音甫住,蓬船左側人影一閃,老漁夫又已笨重的轉出。
  吳南雲這時快步向前,向老人道:「老丈,這第一次渡河,將盡送馬匹行囊先過,這些對象皆甚為沉重,在下友人中,有熟知操船之人,所以,無需老丈親身勞動了。」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一怔,目光輕開驟合。他仍舊細瞇著眼睛,呵呵笑道:「無妨,無妨,老朽正感到筋骨衰退,只怕尚無法搖動這些對象呢!」
  吳南雲亦朗聲一笑,已諭令十二紅巾及四名香主,牽著各人坐騎,在秋月大師護船之下,分做三次全部安然過河。
  這時,「笑面佛」秋月大師親自操櫓,已自對岸搖了回來。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大和尚,老夫真想不到,你還有這麼一宗本事。」
  秋月大師站立船尾,亦洪聲答道:「老衲行腳天下,什麼名山大川未曾去過?這些縱馬操舟之術,又有什麼值得驚異的?」
  濮陽維眼見屬下及馬匹,皆已全部渡河,天幸尚未發生意外之事。這時,他心中卻絲毫不感輕鬆,因為對方若是有為而來,則有所目標,必然注重於自己與幫中各重要堂主身上。
  那位一頭亂髮的老漁夫,正孤單單的坐在沙地上。手中指環,順著每次渡船的來回,有意無意的對著日光,將反射的光芒,映像至對岸一大片蘆葦之中。
  這些,全已被濮陽維等人,暗暗的注意到了。
  秋月大師將蓬船靠岸後,老漁夫已笑吟吟的走上前來。向眾人道:「這一趟便請各位爺們全部上船,由小老兒親自搖櫓相送,否則那渡河之資,小老兒卻愧不敢受哩!」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負手向右行出三步。
  吳南雲也一搖一擺,亦向左行出了五步,隨著站定身形,二人面上的笑容已驟然收起。
  這時老漁夫面上神色,已自微變。但他仍強做鎮定,乾笑道:「各位怎的還不上船,莫非有什麼……」他話尚未說完,金環箍發,紅衣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喝道:「相好的,這齣戲不必再唱了!你這等裝扮,便當蒙得過我們不成?」
  老漁夫右手自然的將那條細長的釣竿拿起,往到前胸一橫。口中仍自辯道:「老英雄這是為什麼?小老兒未曾開罪各位……」
  這時,立於左邊的吳南雲,驀然腦中如電般想起一個來。他冷冷一笑道:「冰海釣叟,想不到閣下除了釣魚之外。還會演戲!」
  「冷雲幫」各人,一聽吳南雲道出老漁夫的真名實姓,皆不由暗暗一震。
  老漁夫驀然發出一聲如金鼓銅鈸也似的狂笑,雙目倏睜。神光暴射中,他已洪聲道:「好個『七煞劍』果然不同凡響,老夫與你素無一面之識,想不到你卻能認出老夫。」
  吳南雲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便是不識閣下的廬山真面目,但這『冰海釣叟』的獨門暗器『千寒釣竿』卻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標記。」
  這「冰海釣叟」原是居住於極北冰海的武林異人,武功高強,別樹一幟,但平日卻甚少進入中土。此刻,他竟突然現身於此,而且,看情形好像更有與「冷雲幫」做對之意。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道:「原來尊駕竟是獨霸極北冰海的戰玄心戰老師,倒令本席失敬了。」
  「冰海釣叟」戰玄心,面色倏然一寒。削厲的道:「顧子君,老夫與你從未見面,卻早已聞得尊駕大名,震懾關外三省,嘿嘿!老夫卻要見識見識。」
  就在「冰海釣叟」話聲始住之際。立於他右後方的濮陽維,已淡淡一笑道:「戰老兒!『玉面修羅』的威風,難道你就不想領教一番麼?」
  戰玄心一聞對方口氣竟如此之橫,他大怒之下,已霍然轉身。說道:「濮陽維,老實告訴閣下,今天你等必已逃不出全軍覆沒的厄運,嘿嘿!只怕貴幫總壇,此刻已在丐幫諸英,及『黑旗幫』群雄的掃除下,僅剩一片瓦爍焦土了!」
  濮陽維面如寒霜,雙目上仰。冷冰冰的道:「戰玄心,你這些欺人之談,最好拿去騙騙別人,哼!便是丐幫諸人能插翅飛渡,也快不了我們多少,而且,只怕他們在重創之下,已無力進攻我幫總壇了。」
  戰玄心正待說話。立於河邊船首的「笑面佛」秋月大師,已呵呵笑道:「戰老施主,老衲尚有兩個活寶貝,送給施主消遣……」
  說著,秋月大師兩手一掄,艙內已有兩條黑影凌空飛起。
  「冰海釣叟」看也不看,便知道定是自己預先埋伏在艙底,準備於「冷雲幫」群豪渡河之時,乘隙引發艙內暗裝火藥的兩名「黑旗幫」友。
  他也不去接住,任內兩條黑影「吧噠」摔落地下,甚至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濮陽維心中一凜,暗驚此人心腸之冷,行事之毒,無已復加。
  秋月大師扯開喉嚨,叫道:「好個『冰海釣叟』想不到你這老小子竟然如此狠辣,連自己人的生死亦絲毫不放在心上,可笑適才老衲翻開艙板,制住這兩個小賊時,他們尚眼巴巴的希望你來解救呢?」
  戰玄心冷冷一笑,陰沉沉的道:「老禿驢,這無關緊要,稍停老夫自會代他二人報仇,讓你們到陰間閻王老子那裡去打官司?」
  秋月大師氣得哇哇怒吼,就待掠身撲下。
  濮陽維向他微微搖頭。也漠然道:「戰玄心,是誰主使你來此地暗算我們的?」
  「冰海釣叟」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的一齜牙道:「濮陽維,你這是在對誰說話?」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戰老兒,本幫幫主是在審問那一身魚腥味的老殺才哩!」
  戰玄心這時連遭譏諷,再也忍耐不住。他怒喝一聲,手中「千寒釣竿」一展,挾著「嘶嘶」破空之聲,已抽向吳南雲身上。
  口中同時罵道:「吳南雲,老夫今日便要你曉得,冰海一脈,不可輕侮!」
  吳南雲哂然一笑,身形飄然輕轉。
  就在他身形回側之際,一溜寒光,已閃電般掠去。
  無論是身法、出劍,皆是氣度恢宏,瀟灑自如,確是一派宗師的名家風度。
  戰玄心暴喝一聲:「好!」
  身形晃掠間,已連連揮出十三竿。
  去勢如雲,層層密密,且釣竿長達丈餘,竿身細韌,這時,勁風如削中,破空之聲不絕,威勢驚人已極。
  吳南雲長笑一聲,腳下半步不移,手中「珠耀劍」起若群星萬點。
  但聞「叮叮」之聲連響,戰玄心那狂濤般的攻勢,已被一一化解。
  「冰海釣叟」乃為極北冰海派中第一把高手,武功自成一家。
  他平日甚少與中原人士交往,但此人極喜中原山水之勝,曾數度暢遊中土名山大川。
  是而,亦免不了與武林人物接觸。
  所以,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上,亦大略知道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
  戰玄心早年即已聽過,五台山「七煞劍」的威名,那時,他心中猶自不服。如今一試之下,對方竟將自己這一上手,便令人難擋的「冰海雪濤十三」完全封出,而更未離開原地半步。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倏然狂吼一聲,鼻孔中已鑽出兩股拇指粗細的白色霧氣。
  這兩股霧氣凝而不散,若兩條小蛇似的,在急驟伸縮。
  驀然,戰玄心又悶喝一聲,「千寒釣竿」已如雪地風飛,一層層的暴舞而起。剎時繽繽紛紛,竿影重重。
  最奇的,那「千寒釣竿」之上,更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寒之氣。
  而且,壓力之沉重,直如山嶽巨浪。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凝重,他知道對方已使出冰海絕技「柱海立地七十二式釣竿」招式。並加雜著威力極大的「凍龍真氣」在內。
  吳南雲手中「珠耀劍」亦似緩實急的迎上。
  劍氣若明虹紫電,又似烈陽耀燦,圈圈點點,幻成無數彩色各異的晶芒。
  劍風呼嘯刺耳,勁道如江河綿綿,滔滔不絕。
  他名攝天下的五台派鎮山絕技「七煞劍法」亦已傾力施出。
  這時,濮陽維雙目圓睜,凝視著場中二人劇鬥。心中忖道:「這『冰海釣叟』戰玄心功力之高,確是令人側目,只不知是哪一方的對頭將此人請到?倒真是一個大患……」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微皺濃眉,想到:「看目前情形,這冰海戰老怪的功力,只不過較『七煞劍』吳南雲略遜半籌,恐怕他僅與本幫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伯仲之間……」
  二人正在暗自估量雙方情勢。
  「斷魂鏢」秦驥目光閃處,已發現對岸十二紅巾等人背後,已輕輕擁出數十個黃衣勁裝彪形大漢來。那群黑衣大漢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面目黝黑,神情慓悍的中年人。
  他手中持著一面似旗非旗的兵器,微風吹拂下,可隱約看出上面縷繡著九個惡鬼頭。
  這時,十二紅巾五人及四名香主,仍然站立對岸,焦慮關切的注視著這邊,尚毫不知曉背後已有敵人掩至。
  「斷魂鏢」秦驥緩緩移過身軀,向濮陽維一使眼色。自己已急若飛鳥般,呼呼掠出五丈,眨眼間,他身軀已在河面之上。
  濮陽維適才已經會意,他隨手將長衫下擺撕裂,迅速的分成三片,倏然運勁抖出。
  就在「斷魂鏢」秦驥的身形,力喝下落之際,那塊衣腳以若一片鐵板似的,挾著勁風,落在秦驥腳下的水面上。
  秦驥腳尖順勢一點,人已猝然再度飛起。
  他這時已在空中大呼道:「你等注意,背後有敵!」
  就在他呼聲出口,十二紅巾等人後面的暗襲者,已大叫著衝到。
  秦驥身形,在濮陽維以布襟三次托力之下,已若輕羽般飄至對岸。
  他大喝一聲,單手疾揚,空中十道銀光電閃。瞬息間,那群暗襲者已有十人慘叫著翻倒在地。那神情慓悍的中年漢子,這時正將一名十二紅巾逼得險象橫生。
  他見狀之下,不由驚呼道:「這是『斷魂鏢』!」
  秦驥身形甫落,已長笑道:「『催命使者』楊真,尚記得秦某人麼?」
  原來,這手持旗旛形兵器的中年漢子,正是昔日在呂梁山伏龍堡,濮陽維手下逃生的「催命使者」楊真。
  他自六日前,受「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重托後,便率眾與白英厚禮卑顏請來的「冰海釣叟」戰玄心,在此設計埋伏。
  由戰玄心假扮漁夫,誘使「冷雲幫」眾人上船,便可藉渡船上暗置的炸藥,將「冷雲幫」群豪一網打盡。卻想不到陰謀未成,反而使「冰海釣叟」戰玄心身陷重圍。
  他無奈之下,只有率眾猝出,意欲偷襲「冷雲幫」已渡河的群豪。
  哪知仍被「斷魂鏢」秦驥發覺,眼看著自己率領的屬下,在對方「斷魂鏢」下,已倒地十餘人。他這時真是又驚又怒。吼道:「秦驥,任你有「冷雲幫」餘孽為翼護,今日楊大爺也要叫你知道厲害!」
  秦驥於五年前,曾在山東濟南府為了一件小事,與「催命使者」楊真較量過一場。
  秦驥在第二百招上,險勝了楊真一掌,楊真敗走時,即已言明必雪此恨,卻不想此時竟然相遇,真是冤家路窄了。
  秦驥一摸唇上短髭,微微笑道:「閣下火氣倒還不小,這樣正好,倒也省得彼此麻煩。」
  楊真怒喝一聲,已不再多說,「九鬼奪命幡」一展,帶起呼呼勁風,已捲向「斷魂鏢」
  秦驥而來。
  秦驥冷然一哂,掌勢起如雲飛風舞。腳下暗踏「幻魔隱身步」。
  瞬息間,已與「催命使者」斗在一處。
  對河而立的濮陽維,嘴角正含著一絲淡漠的笑意。
  他凝視著秦驥與楊真的拚鬥。心中卻忖道:「看目前局勢,『黑旗幫』白英等人,似已兼程趕赴淮陽山,卻暗中留下楊真及戰玄心等人,在此襲擊牽制……」
  他想到這裡,不由恍然醒悟:「適才自『冰海釣叟』的語氣看來,『黑旗幫』似乎早與丐幫諸人,有默契聯手之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焦慮,他左右環顧,只見對岸的戰況甚劇,秦驥與楊真打得難解分。
  十二紅巾僅存的五人,與四名香主,亦兵刃齊飛,與「黑旗幫」數十名精壯幫友,殺做一團。
  這邊,「冰海釣叟」戰玄心,手中的一條「千寒釣竿」舞得密不透風,寒氣砭人。
  「七煞劍」吳南雲正傾出全身功力,「珠耀劍」恍若銀河流星,燦然生輝,劍光縱橫中,威勢奪人魂魄。
  看情形,二人在三、四百招以內,尚不致分出勝負。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急急行至。低聲道:「幫主,『黑旗幫』白英這廝,果然心思細密狠毒,他埋伏戰玄心等人在此,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乘隙將我們除去,固然能成心願最好,否則第一項陰謀不成,亦可藉此牽制我等,以便他們乘虛向本幫總壇攻擊。」
  濮陽維連連頷首,道:「不錯,如今事不宜遲,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八臂神煞」顧子君紅須微拂。洪聲道:「本座先行過河,以助幫中諸人。」
  他語聲一住,人已陡然拔空飛起,身若一朵紅雲也似,在水面稍點即起,身形美妙,輕靈已極。
  濮陽維尚是首次看見「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輕功,他不由心中讚道:「果然不同凡響,較之南雲尚要高上半籌。」
  「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出他昔日驚震江湖的「浮雲掠月」身法,這麼寬的水面,僅只三個起落,已撲到對岸。
  「八臂神煞」顧子君日前在狹谷之外,與「黑旗幫」拚鬥時,因一時疏忽,而致中了「苗疆雙凶」的劇毒,故而未曾大顯身手。
  此刻,他毒傷已癒,縱身而來,直如天際迅雷,狂風橫掃,猛不可當。
  就在他身形甫落之際,幾聲慘號已隨之而起。五名「黑旗幫」友,已被凌空拋起。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身形電掠,已搶至「催命使者」楊真身側。
  這時,楊真雖已傾出全身功力,卻仍然佔不著秦驥一絲上風。
  此刻,他已微感乏累,而且「冷雲幫」群雄更在對河掠陣。這尤其構成他心理上最大的威脅。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身形一起,楊真已覺得有一股強勁得窒人的罡風襲到。
  他眼角微瞟,脫口呼道:「『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時嚇得心膽俱裂,急急晃身後撤。
  「八臂神煞」顧子君停身閒立。長笑道:「秦堂主,你尚有興趣與這廝一會麼?」
  秦驥身形如閃電般,跟隨而進。沉聲道:「顧堂主,且請一睹本座紅砂掌力。」
  這時,秦驥的一雙手掌,已變成硃砂也似的血紅。
  「催命使者」楊真,大喝一聲,「九鬼奪命幡」已幻成一片幡影,勁風呼嘯中,疾點秦驥上盤十二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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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催命使者」楊真,功力原本甚高,加以此時情急出手,威力之大,更是驚人。
  「斷魂鏢」秦驥,雙掌已貫足紅砂掌力,楊真的「九鬼奪命幡」幻影如山,瞬息間,已將他上盤十二大穴 ,完全罩住。
  幡桿尖端,顫成點點銀光,已極為奇異的逼至。
  秦驥冷笑一聲,大斜身,腳下微妙至極的一旋一轉。雙掌同時一招「流矢貫盾」閃電般劈向楊真脅下。
  「催命使者」楊真,昔日跟隨綠林道總壇主辣手神魔黃雙溪苦練武技,功夫上,亦自有獨到之處。這時,他出手無功,毫不慌亂,陰陰一笑,「九鬼奪命幡」已猝然一抖,又戳向秦驥胸前。
  換招應變之快,確是不可言諭。
  秦驥不由喝道:「來得好!」身影晃掠間,已拔空丈餘。
  楊真厲笑一聲,「九鬼奪命幡」化成層層幡影,直追而上。
  在這頃刻之間,二人又已換了十餘招。
  「斷魂鏢」秦驥,這時不由心中暗暗焦慮。
  因為,他若收拾不下這眼前的敵人,則不僅自己顏面攸關,而更將耽誤幫中大事。
  在這種情形之下,一旁掠陣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是極不好出手相助的。
  秦驥焦慮之下,不由心神微分。
  「催命使者」楊真的面孔上,掠過一陣醜惡而陰森的笑意,左掌倏揮,推出一陣勁風,右手的「九鬼奪命幡」已悄然無聲的指向秦驥的小腹。
  待秦驥驀然驚覺,掌勁、毒幡,均已同時襲到。
  「斷魂鏢」秦驥怒喝一聲,雙目圓瞪如鈴,不退不閃,右掌傾力劈出,左掌猛然下擊。
  楊真估不到對方竟會如此拚命,他大驚之下,收招已自不及。
  「劈啪」巨響中,沙土飛揚,人影晃閃。
  「八臂神煞」顧子君,驚喝一聲,掠身疾進。
  只見「催命使者」楊真,雙手緊捂肚腹,面上慘白得毫無一絲血色。
  一雙瞳孔,已逐漸擴散,掌中,尚緊緊握著半截殘斷的旗桿。
  秦驥雙掌,此刻仍自血紅,他提聚的紅砂掌力,尚未完全散去。
  這時,他髮髻亂成一團,滿面大汗,腳下,正棄著半截「九鬼奪命幡」。
  秦驥適才雙掌齊出之際,已存著成敗在此一舉的念頭。但他因急欲解除一幡戳來之危,故而雙掌擊出掌勁,已不太平均。就在他紅砂掌力劈出的剎那間,掌緣已絕快的截斷楊真兵器。在同一時刻又揮掌拍出,掌風拂處,已印在兩尺以外的楊真小腹之上。
  但是,他因左掌擊出勁力較輕,自己亦被對方掌風撞擊了一下,只是尚不嚴重罷了。
  這時,「催命使者」楊真,已「哇」的一聲,直噴出兩大口鮮血,人也氣絕倒地。小腹之上,赫然有著一個清晰異常的手印。
  「八臂神煞」顧子君,用手一扶秦驥。關注的問道:「秦堂主,你沒有受到大傷害吧!」
  秦驥微微搖頭,一面緩緩盤坐地上,調息起來。
  顧子君急急轉頭望去,不覺眉頭微皺。
  只見十二紅巾與四名香主,已將那些沒有什麼武功造詣的「黑旗幫」眾,殺得哭號連天,屍橫遍地。
  但「冷雲幫」中,也有二人掛綵。
  顧子君開口喝道:「本幫弟子暫停,網開一面,放其生路吧!」
  「冷雲幫」紀律精嚴,顧子君此言一出,眾人已齊齊住手躍身退後。
  「黑旗幫」倖存各人,不由嘩然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逃走,甚至連受傷倒地的同伴也不顧了。
  顧子君暗暗搖頭太息,一面命人為雙方傷者包紮傷勢,一面急行至河岸向對岸望去。
  這時,只見對岸兩道閃耀奔掠的灰、銀光帶中,那到灰虹,已逐漸呆滯。
  彷若一個有氣無力的老人,正在推動著一個不是他體力所能承擔的巨磨似的。
  匹練般的劍芒,卻伸縮如冷電精光,往來縱馳,將那道灰虹團團圍住!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捋紅髯,忖道:「『七煞劍』武功之高,確是匪夷所思,就憑這冰海第一高手的能耐,竟也難為其敵……」
  正想著,驀見場中人影分飛,「七煞劍」吳南雲已仗劍拄立,嘴角微微冷笑。
  「冰海釣叟」戰玄心,正愕然呆立,手中的「千寒釣竿」尖端,已被削斷尺許左右。
  「八臂神煞」顧子君目光銳利,雖在這十五、六丈遠的距離,仍可看得十分清楚。
  他轉頭向眾人道:「兄弟們,吳堂主已獲全勝了。」
  十二紅巾等人因相距過遠,無法向顧子君一樣看得仔細,聞言之下,不由齊齊歡呼著,跳了起來。
  岸對面,「冰海釣叟」戰玄心,仍舊如癡似醉的呆立當地,怔怔的望著手中的一截殘竿。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為何自己竟躲不開對方那招劍光如萬點寒星般的劍式。
  其實,他又哪裡知道,這正是吳南云「七煞劍」法中,最凌厲的三絕招之一:「流星縱橫」。
  戰玄心能在此招之下,逃出活命,已屬頗為不易的了。
  吳南雲此刻面色十分蒼白,胸口微微起伏,他力戰「冰海釣叟」亦已施出全身功力。
  他目光凝注在對方面上,默默無言。
  一旁憋了很久的「雙連掌」浩飛,這時,大步向前。洪聲道:「戰老兄,如今勝負已分,閣下也好見風轉舵,施展那三十六著的最後一著了,否則,老夫便再陪你玩上一陣,亦無不可。」
  濮陽維一見這位老而彌辣的老哥哥,又在挑動對方火氣,不由暗暗著急。因為,現在時間匆促,已不能再多事延誤了。但浩飛話已出口,自己卻怎能上前阻止?
  「冰海釣叟」戰玄心,氣得鬚鬢亂抖。厲聲道:「好,好,老夫今日認栽便是。只是,閣下與吳大俠的這番厚賜,他日老夫必要補報。」
  「雙連掌」浩飛哈哈笑道:「戰老師,我浩飛只要死不了,一定等著你。」
  戰玄心一聽浩飛說出姓名,不禁微微一震。他心中十分驚疑:「這莫非便是十五年前,名震河朔的「雙連掌」?」
  此時,「七煞劍」吳南雲,已還劍入鞘。冷然道:「戰玄心,本座『珠耀劍』刃口未銹,隨時準備以閣下的鮮血祭劍……」
  「冰海釣叟」戰玄心已羞憤至極,他狠狠的向地下一跺腳,回頭便走。
  驀然。
  一個冰冷得毫無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道:「戰玄心,你走了麼?是否還想再來?」
  「冰海釣叟」霍然回頭,已發現那說話者,正是那聲威震動天下的「玉面修羅」。
  他不由心中一凜,口齒含混的吶吶說道:「你……你待如何?」
  濮陽維冷然一哂。緩緩說道:「戰玄心,須知此次容你全身而退,乃是本幫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又念閣下一身武功,成名不易,若下次尊駕再來尋仇報復,那時。恐怕你就來得去不得了!」
  戰玄心面孔抽搐,雙手十指微曲,想反唇頂撞卻又不敢,這口氣又咽他不下,一時雙目發呆,竟癡在當地。
  濮陽維淡淡一笑,回頭一望三丈外的一株合抱大樹。冷冷的道:「戰玄心,本幫主便叫你見識一下中原武技!」
  語聲未住,他身形已恍若一縷輕煙般,微一晃閃。在快得幾乎不是肉眼所能察覺的剎那間。
  三丈外的那株合抱大樹,已「嘩啦啦」的一陣巨響,整整齊齊自根部至頂,斷成二十七截!
  劍勢之快捷,甚至令在場的任何一人,連那劍光的閃耀都未看清。
  這正是修羅九絕式中,奇絕天下的第九招「永別修羅」。
  「冰海釣叟」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已「哇」的一聲噴出,單臂一抖,手中那根「千寒釣竿」已震斷為兩截。
  他悲厲的慘笑一聲,頭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場中一片沉寂……。
  「冷雲幫」在場的群豪,亦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幫主,施出這令天下武林道驚懼懾服的劍術。
  「七煞劍」吳南雲素以劍術自豪,此刻,不由慓然一歎,雙目癡迷望天。
  「雙連掌」浩飛眨一眨那雙大環眼,大步過來,一握濮陽維雙手,激動的說道:「老爺……不,這回我可開了眼界了,呵呵……這招劍式一出,只怕天下之大,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躲得開去。」
  濮陽維正待說話。
  愕立在一旁的秋月大師,亦哇哇大叫道:「幫主,這簡直已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了!我佛曰:『紅塵萬物』皆是一空,幫主這招劍式一出,確是無論何物,也要一掃而空了。」
  濮陽維淡淡一笑,說道:「各位過譽了,武學一道,如汪洋瀚海,無際無邊,在下尚差得太遠……」
  「七煞劍」吳南雲緩步上前扶著濮陽維雙肩,低聲說了八個字:「君若蒼海,我乃一粟。」
  濮陽維真摯的一笑。亦低聲回了八個字:「君似山高,我若水長。」
  一言出口,眾人齊豪邁的大笑起來。
  天色已近黃昏,這一陣折騰,又耗去不少時光。
  濮陽維等「冷雲幫」群豪,又跨在鐵騎鞍背之上,冒著淒淒秋風,奔向回程。
  這一路十分平靜,沒有遭遇到任何阻礙。
  但是,卻仍可時時發現四周隱蔽之處,常有一些不明身份的大漢,探頭窺視。
  第三天凌晨,一行十四人,已奔馳至田家埠外三里之處。
  「雙連掌」浩飛這時手搭涼蓬,遠遠望著這片不甚大的村鎮,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說道:「幫主咱們是否入鎮小憩一刻?本座看來,各位也好似甚為疲累了。」
  濮陽維正待說話。
  「七煞劍」吳南雲已學「雙連掌」的口氣,說道:「浩堂主,本座看來,倒不是閣下疲累,大概是肚中酒蟲在作反了罷!」
  浩飛不由老臉一熱,雙目一瞪。吼道:「好!好!吳刑堂,下次你可別跟我浩鬍子要酒喝,就是任你說破了嘴,也別想飲上一滴……」
  濮陽維笑著阻止了二人的爭鬧,說道:「好了,好了,依在下看來,目前實不宜入城,一則城內必有丐門及『黑旗幫』屬下的眼線,再者,咱們時間也不太充裕。此刻吾等先往舜耕山探察一番,也好早做準備。」
  他又向四周打量一下地形,松轡夾腿,已帶馬率先行去。
  日正當中。
  延綿巍峨的舜耕山,已聳立於各人眼前。
  一路行來,塵土蔽天,「冷雲幫」群眾,除了濮陽維、顧子君、吳南雲等人,仍神色自若外,其餘各人早已汗流浹背,灰塵滿身。
  吳南雲回頭一瞧,浩飛?髯之上,沾滿了灰沙,已將那一把黑髯染成土色。
  他微微一眨眼,正待取笑兩句。
  「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沉聲道:「大家注意,前面山窪中,好似有幾條人影晃閃……」
  濮陽維星目半合,緩緩說道:「浩堂主,請即率二位香主前往一探。」
  「雙連掌」浩飛答應一聲,身形已若大鳥般,騰空而起。
  兩名香主,亦急急縱身跟去。
  三條人影,迅若奔雷,瞬息間已消失在那深凹的山窪之內。
  濮陽維微一揮手,「冷雲幫」群豪已然四散分開,嚴陣以待。
  一刻後,山窪內已傳來幾聲叱喝,跟著又是一聲慘叫。
  人影晃處,「雙連掌」浩飛與兩名香主,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人,已向這邊急急奔來。
  浩飛用力將手中那滿身污垢,鶉衣百結的大漢擲在地上,氣吁吁的道:「幫主,事情恐怕不妙了,那山坳之內,除了這幾塊廢料外,竟連一個鬼影也沒有,但是,地下的雜物遺燼,卻可證明曾有大批人馬,在此處歇宿過。」
  靜立於浩飛身後的兩名香主,亦將擒獲的兩名漢子置於地上。
  躬身稟道:「啟稟幫主,弟子擒獲的兩名漢子,看那一身裝束,定然是『黑旗幫』賊子……」
  濮陽維面上毫無表情,他一言不發,默默仰首沉思,這當兒,「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拍開那丐門弟子的被制穴道,他絕不多言,即以錯脈手法逼供,這丐門弟子受不住那刺骨般的痛苦,只有將那丐門幫及「黑旗幫」諸人行?,全然吐露出來。
  「八臂神煞」顧子君傾耳靜聽,一雙濃眉已逐漸緊皺,面上更現出十分焦慮的神色。
  濮陽維這時,緩步向顧子君身側,問道:「顧監堂,可問出什麼消息沒有?」
  顧子君急急低聲道:「幫主,目前情勢,於我幫甚為不利,適才本堂以錯脈分筋手法,逼出那丐門弟子實言,他說『鶉衣幫』確與『江北丐幫』聯手,更有『黑旗幫』遺孽及時趕到加入,三方人馬聯盟之下,約有數百人之多,已於今日凌晨,分數撥行往淮陽山落月峰,襲擊我幫總壇,看情形,只怕他們已較吾等先去百多里了……」
  濮陽維略一沉吟,斷然喝道:「全體上馬,兼程趕回淮陽山。」
  眾人轟然應諾,齊齊認蹬登鞍。
  「雙連掌」浩飛忽然說道:「幫主,適才在山坳中,已吃本座宰了一個冀圖逃脫的臭要飯,這擒來之人請示如何處置?」
  濮陽維雙眉一豎,隨即又微微搖頭道:「放了他們吧,蝦兵蟹將,豈能興風作浪。」
  浩飛答應一聲,各人已齊齊抖行去。
  舜耕山,亦不過只有兩日左近的路程。
  「冷雲幫」群豪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第二日午時,已可遙遙望見,那連綿無際的淮陽山脈。
  各人都像回到了自己久別的家園一樣,每人心中,皆漾起一絲親切的感覺。
  自然,在這層親切之外,更掩有一種焦慮與揣測的陰影。
  淮陽山麓之落月峰,便是「冷雲幫」總壇重地的所在地。
  在周圍一百五十里以內,全為「冷雲幫」所轄的範圍,樁卡廣佈,防衛周密。
  但是,濮陽維一行十四騎,此刻已深入百里左右,卻仍未見到一個人影。
  所有明樁暗卡,亦全然靜寂無聲,杳無一人。
  濮陽維身在馬上,已驚得冷汗微沁。
  他怒睜著那雙煞氣隱射的俊目,心中卻有如火炙般的焦慮。
  「冷雲幫」諸人,又有誰不是與濮陽維懷著同樣的焦慮呢?
  這淮陽山總壇,原是他們發祥的根據地,「冷雲幫」上下一體的大家庭啊!
  眾人屏息靜氣,任由坐下馬匹狂奔。
  從他們每個人的面孔上,都可以找到一層濃厚的憂慮與不安。
  這時,一十四乘鐵騎,蹄聲如雷,已彷若狂風般馳至一片稀疏的樹林之前。
  濮陽維目光如剪,微微一掃之下,便可看見林中,正躺著十數具屍體。
  每具屍體穿著各異,其中,赫然有五具青色衣衫的大漢在內。
  疾奔的馬匹尚未及停穩,濮陽維已掠身至樹林之中。
  他環目四顧之下,以可推斷出不久之前,這林中已發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激戰。
  倒斃地下的十數條人中,倒有一半多是丐門及「黑旗幫」屬下。
  濮陽維面色鐵青,大喝一聲:「走!」
  身形掠處,已如閃電般追上前行座騎。
  塵土蔽天,十四騎又已拚命馳去。
  「七煞劍」吳南雲目光四掠,只見幫中各人全已身離馬鞍,一雙腳踹在蹬內,隨著馬匹的高竄低馳,身形也如波浪般,上下起落。
  他急急將內力逼成一線,以「傳音入密」的心法說道:「幫主,這一路來,本幫所佈的樁卡,全為本座親自部署,共有明樁六十九處,如今竟無一人在此,想是總壇告急,所有弟子均已應召回山防衛……」
  濮陽維也以「千里傳音」答道:「南雲,適才林內死去弟子,卻為何沒有應召歸壇?」
  吳南雲用手拂去長衫上所沾灰塵,策馬疾奔。道:「此處樁卡乃內圍第一道警戒,奉命不待緊要關頭,不准撤離,只怕本幫總壇內圍地界後,尚會發現更多慘況。」
  他一語未完,果然眾人策馬所經各地,在沿途的林側、溪旁、土坡、高地,皆發現了橫倒在地,死狀極慘的屍體。
  屍體之中,著青衣者為「冷雲幫」弟子,鶉衣者為丐門中人,黑衣者則為「黑旗幫」幫眾。
  各人此時,已無暇下馬探視,只有強忍悲痛,急急縱馬趕去。
  隨處可見遺屍殘劍,斷肢血股,樹木岩石之上,刀斧印痕宛然,肚腸四灑,鮮血淋漓。
  這時,遠處那一座若小山也似,上雕「唯我獨尊」金色大字的巨大岩石,已遙遙在見。
  亦即是說,落月峰回雁山莊,入口之處已快到了。
  濮陽維隨手將路旁一段樹枝,折下縛於馬尾。
  又吩咐各人照樣做了。
  一切完竣後,他一聲暗號,十四條人影已紛紛自馬背飛落。
  僅有十四人無人駕馭的駿馬,仍自拖著尾上所縛的樹枝,揚起老高塵土,蹄聲如雷的向著回雁山莊的入口奔去。
  濮陽維等十四人也急急展開輕功,蛇伏狐行,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的向前掩進。
  不一刻,各人已潛至回雁山莊入口處,一叢深長蔓延的雜草中。
  這時,只見適才各人所騎的十四匹駿馬,俱已全然倒斃在那座巨岩之下。
  馬屍上竟如蝟刺似的,插滿了密密麻麻的利箭。
  入莊道路兩路隱蔽之處,卻隱約看出人影晃閃,刀光映日。
  這時,正有十數名丐門弟子,在檢視著十四匹倒斃的馬屍。
  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神情慓悍,身前縫著十二塊補釘的丐門弟子,正在洪聲大叫道:「即刻傳報龍頭幫主,便說『冷雲幫』可能已有援兵趕到,目下十四匹空騎闖入警戒線,已全然被本幫伏樁利箭射死……」
  這時,青石道上,已有兩名丐門弟子應命向上奔去。
  那面孔精悍的丐幫門人,又左看右翻,仔細的察視了一陣,自言自語的道:「真他媽的玄虛,這幾匹馬渾身大汗淋漓,鬃毛盡濕,想必剛才奔馳了一段長路之故,但又為何寂然不見一人?總不會這些馬匹發了瘋,獨自在山中亂跑罷!」
  這時,山上又疾如閃電般,掠下一個身長玉立,渾身黑衣的中年人來。
  他身形始住,已睜開那雙精光閃閃的俊目。沉聲道:「林舵主,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
  這被稱為林舵主的精悍漢子,已向那黑衣人躬身道:「啟稟趙副幫主,適才本座發現,前途灰塵蔽天,蹄聲急驟,測知可能是『冷雲幫』遺孽援兵趕到,哪知……」
  他尚未說完,黑衣人已微一擺手,道:「這些我都知道……林舵主,此地乃由你負責防衛,務要多加小心。」
  他四向環顧,又微微一歎道:「唉!『冷雲幫』能在江湖上博得如此聲譽,果然不易相與,咱們已向回雁山莊攻了一個上午,卻連第一道門戶也攻不進去,倒反而傷亡了好些人手……」
  那精悍漢子也低聲道:「副幫主,說真格的,只憑人家那應變之快,紀律之嚴,已足以令江湖上一般幫會望塵莫及,我們三百多人突然襲到,又是攻他們措手不及,內部空虛之際,滿以為能水道渠成,手到擒來,唉!哪知僅是自外面第一道關卡,攻到這入山之口,已損傷了八十多人!」
  二人如此閒談,卻不由使「冷雲幫」隱身暗處的群豪,大大的舒了一口氣。他們這才放心,知道總壇尚未失陷,誠為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時,那黑衣人已往四周搜查了一遍。回頭道:「林舵主,這十四匹空馬,得來甚為怪異,你可得好生注意,須防『冷雲幫』之人摸了進來,須知葛幫主正與龍頭幫主在商議,如何以火器進攻回雁山莊之事。唉!想不到那什麼『黑水一絕』竟如此的厲害,『江北丐幫』
  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何等身手,亦竟在兩百招上,吃人家一掌震傷……」
  草叢中的濮陽維,雙目炯然的望著外面,靜靜的聽著他們二人的談話。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附嘴在他的耳旁道:「幫主,那黑衣大漢便是江南『鶉衣幫』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本座也認識,乃江南丐幫四川分舵舵主『神眼追風掌』林延貴……」
  要知道吳南雲久走江湖,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自是見識多廣,武林之中,稍微出名一些的人物,他大多識得。
  濮陽維亦輕聲道:「聽二人說話,好似總壇尚未失陷,吾等要即刻展開行動,以免他們策定以火進攻後,那就較為棘手了。」
  一直伏身側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插口道:「對方行動亦可謂十分嚴密,竟然能瞞過本幫各地分舵耳目!本座之意,目下事不宜遲,便請幫主即刻籌劃一切,發號施令,盡速展開行動。」
  濮陽維略一沉思。
  毅然說道:「便請顧堂主率十二紅巾五人,由入山道路側旁迂迴殺上,掃蕩敵人埋伏之箭手,以渙敵方軍心。」
  他又向「七煞劍」吳南雲道:「吳堂主與秋月大師請施展輕功,由入山秘道轉入莊門之外,伺機滲入敵陣,往返衝殺,以亂敵方耳目。」
  再向秦驥等人道:「由浩堂主、秦堂主,與在下率領四位香主,自入山大道衝上,三方人馬會聚之後,集齊莊內各人,予敵人以痛擊。」
  各人齊齊頷首應命。顧子君、吳南雲等人,已率各人隱身而去。
  片刻之後,濮陽維已抖手發出一枚「冷雲幫」旗火信號:「千里傳鴻」。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陣,亦揚手發出另外一枚。
  艷紅的火焰在空中炸開,這顯示著攻擊展開。另一朵深藍雜白的煙火,在相反的方向爆裂,乃告訴回雁山莊的諸人,援兵已到。
  兩枚信號一發,四周已響起一片喊殺之聲。
  濮陽維身形急掠,自草叢中穿出,一個照面,已將身前張口結舌的兩名丐幫弟子震飛。
  「雙連掌」浩飛、「斷魂鏢」秦驥亦率領著四名香主,掌劈腿掃,刀光勝雪,如一群出柙猛虎,向入山正路衝殺而上。
  兩旁隱蔽埋伏的弓箭手,這時,也傳出陣陣的慘號悲。
  只見人影翻飛,血光隱現,已如波浪般似的被顧子君、十二紅巾等人衝破一道缺口。
  措手不及的丐門弟子、「黑旗幫」幫眾,像被猛虎追逐著的羔羊,亡命的自隱身之處,翻滾而出,紛紛逃竄。
  他們狼狽得,甚至連放箭還攻的時間也沒有。
  「神眼追風掌」林延貴驚愕之下,不由鬚眉倒豎,雙目血紅。他狂吼一聲,已不要命的向濮陽維攻到。
  濮陽維冷冷的一笑,身形有若鬼魅似的閃向一旁。口中譏諷的道:「林大舵主,敢情閣下只有這一把莊家把式麼?」
  林延貴為江南鶉衣派中有數的人物,掌管整個四川地區的幫務,武功機智,皆屬上乘之選。
  他的職位雖然是舵主,其實在「鶉衣幫」中的地位僅較「黑衣玉虎」趙硯池略低罷了!
  他疾撲之下,敵人倏而?跡已杳,正在吃驚之際,卻聽到對方譏諷之言。
  他不由氣得目眥欲裂,暴叱一聲,倏抖雙掌向後劈去。
  濮陽維不欲纏鬥,微微一哂,身形已若狂風電擊般掠閃出擊。
  未及二十招,素有「神眼追風掌」之稱的林延貴,已自滿頭大汗,氣喘如牛了。
  濮陽維極為瀟灑的一轉身,掌勢已幻成千百掌影。
  勁風如嘯中,夾著如火焰般的炙熱壓力,,疾湧而至。
  「神眼追風掌」大喝一聲,額際青筋暴露,亦悍不畏死的出掌迎上。
  轟然一聲巨響中,濮陽維身形僅略略一晃,「神眼追風掌」已慘呼烈號,被震飛尋丈之外了。
  身形在空中翻了兩轉,始滿口鮮血的,重重跌落在地上。
  一旁的數名丐門弟子見狀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驚俱得連逃走的勇氣也消失了。
  濮陽維面如寒冰,他環目一掃,冷喝道:「鼠輩!還不自行逃命?難道尚要本幫主一起送你們上路麼?」
  幾人彷若冷水澆頭,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忙拔腿狼狽而逃。
  濮陽維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微笑,身形微略,已射出了八丈之外。
  這時,四周喊殺之聲震天,兵刃交擊不絕,情勢混亂已極。
  濮陽維氣納丹田,厲聲一嘯,如一條白光曳影,急射而出。
  所經之處,無論是丐幫門人,或是「黑旗幫」幫友,無不身殘肢斷,慘號連天。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是神威大展,那如紅雲似的魁梧身軀,帶起呼呼勁風,掌勢如開天劈地,雄厚無倫。
  丐門兩名長老,竟在十招之內,吃他全然擊斃。
  十二紅巾僅存的五人,手握銀色尖錘,遠攻近戮,金黃色的軟甲,在秋陽反映下,閃閃生輝,紅巾飄拂中,的是威風凜凜,令人生畏。
  濮陽維抬頭一看,「斷魂鏢」秦驥正與三個江南「鶉衣幫」中,胸前補有十一塊補釘的掌老激戰。
  四周尚圍數十名鶉衣百結的丐門弟子,在吶喊助威。
  「雙連掌」浩飛卻被「鶉衣幫」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截下,亦自打的難分難解。
  其餘的四名香主,則分別被十數名武功不弱的「黑旗幫」與丐幫弟子包圍,正在浴血苦戰。
  濮陽維雙目半合,默祝道:「但願能殺一儆百,寒敵之膽。唉!我也不願多造殺孽啊!」
  正在這時,已有一聲悲厲的慘號傳來。
  星目驟睜,卻發現已有一名屬下香主,橫屍臥倒在地。
  濮陽維心中一震,暴喝一聲,急急縱身抖掌,猛劈而出。
  無儔的勁力,彷若重重的山嶽。一連串的慘叫起處,丐門弟子已倒地十多人。
  濮陽維絕不停留,身形如電掣般一閃,「黑旗幫」的兩名頭目,已被他凌空劈落山下。
  忽然,他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一名「鶉衣幫」長老,已吃秦驥紅砂掌力震死。
  秦驥雙掌揮舞如飛,逼得另外兩名對手,亦步步後退,神色惶亂。他嗔目大喝道:「相好的,再不知機退走,可莫怪秦驥手辣……」
  他心中,實在也不願自己的雙手染上太多的鮮血。
  故而,希望這些眼前的敵人,能見機退下,但是,秦驥卻想得太單純了。
  這些丐門弟子和「黑旗幫」眾,此次大舉前來侵襲,除了報復前仇以外,主要的尚想挽回昔日失去的聲譽。他們早就抱定了孤注一擲的心理,不到黃河,豈能就此罷手?
  況且,目前情勢混亂,尚未確知,到底哪一方會得到勝利?
  兩個江南「鶉衣幫」長老,仍自一言不發,悶著聲拚力招架,自然,他們目前已沒有還手之力了。
  濮陽維冷哼一聲,身形如巨鯨分波,向圍著秦驥身邊吶喊的敵人急衝而到。
  丐門弟子所遇披靡,時見一條條的大漢被凌空拋起,悲號怒叱,彼落此起……「雙連掌」浩飛力戰「黑衣玉虎」趙硯池,已將近有百招左右。
  這兩人原是十五年前的仇人,驟見之下,當即動手,這時早已殺的滿身鮮血,鬚髮倒豎。
  二人全是狠攻猛擊,下手毫不留情。
  浩飛一面出招,一面哈哈笑道:「老相好的,你如今還去風流不?十五年前老夫那一記腳踢肥屁股,想閣下仍記憶猶新吧!」
  「黑衣玉虎」連出七掌五腿,冷冷答道:「浩鬍子,你被『九指魔』公孫無畏像趕羊似的逼下盟主大位,也不見得有多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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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飛濃眉倏展,大喝道:「趙硯池,今日便叫你知道,浩鬍子是否還有昔時的威風?」
  說著右掌一招「龍馬翔空」左掌一記「直搗黃龍」連擊而出。
  一股渾厚威猛的勁風,逼得「黑衣玉虎」匆忙閃退,不敢力敵。
  這邊,濮陽維已取出「赤手金拐」往返縱橫。
  連掃帶劈之下,一身雪白長衫之上,已沾滿了斑斑血漬。
  這時,據守回雁山莊入口大道的丐幫門下及黑衣幫眾,已傷亡纍纍,愧不成軍。
  僅有少數的死硬份子,尚在拚死力敵。
  驀然。
  山道盡頭,回雁山莊之內,又爆出了一枚五彩繽紛的旗火信號,隨即響起了一片激奮吶喊的衝殺之聲。
  無數叱喝之聲起,遙遙可見山莊門前,人如潮湧,刀光似雪。
  瞬息間,又展開了一場血戰。
  濮陽維一掌震飛兩名「黑旗幫」幫友,引吭大呼道:「各位兄弟,本幫孫堂主已率眾殺出,大家同心協力,將敵人趕下淮陽山!」
  「冷雲幫」群豪一聲轟諾,個個形似瘋虎,呼喊震天的疾撲而上。










第40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濮陽維腳尖微一點地,幾個縱躍,已如流星般搶先掠上。
  他閃目四顧,只見回雁山莊的黃銅巨門大開,身著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已與丐門及「黑旗幫」各人,殺做一團 ,難分難解。
  丐門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正與黑水一爵孫寒在作殊死苦戰。
  雙方全是以硬打硬,狠拚猛鬥,絲毫不為對方留一步退路。
  疏發黃眼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卻縱躍如電,靈活已極的力敵兩名「鶉衣幫」長老。
  忽然,一聲怒叱傳來,響起一個破鑼也似的嗓音:「媽巴子的,老子今天叫你們知道,我俞大元是否只會縮在窩裡,不敢出來應戰。」
  濮陽維循聲注視,只見禿頂胖大的「力拔九岳」俞大元,正移動著那若半截鐵塔也似的身軀,大馬金刀的連續揮掌劈出。掌勢恢宏,雄厚已極。風聲雷動中,尚隱隱夾著呼嘯之聲。與他對手之人,赫然竟是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
  古庸雖然練有一雙無堅不摧的「鐵臂功」此刻亦竟招架不住,左攔右擋,神情極為狼狽。他那副黝黑枯乾的面孔上,已沁出粒粒汗珠。
  濮陽維目光四轉,不由險些失笑出聲。
  原來,由秘道來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正舞開那柄精光閃耀,沉重逾恆的佛門方便鏟,敵住「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鏟風激盪中,逼得四人團團亂轉,招架不迭。
  「笑面佛」正喜開那張大嘴,哈哈笑道:「我說四位要飯的施主,老衲之意,各位尚得再回山去苦練十年,否則憑這點功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濮陽維暗中一哂,緊握赤手金拐,緩步向前行去。
  在莊牆左近,卻又被他發現了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激鬥。
  原來這拚鬥中的兩人,正是「七煞劍」吳南雲,與駝背僂身的江南「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葛非雖然背脊隆起老高,卻絲毫不影響他身形的靈活。此刻,他手中正揮舞著一條顏色漆黑,上雕一個猙獰虎頭的鐵臂,與「七煞劍」吳南雲,打得人影不分,劇烈異常。
  濮陽維一見葛非出手之凌厲,招式之怪異,已知此人功力甚為精深淵博。
  「七煞劍」吳南雲此際戰來,亦十分吃力。但是,顯然他在武功方面的造詣,比葛非高上一著,二人狠攻快打之間,已可看出葛非身手,已逐漸不若初時凌厲。
  濮陽維腦中倏然掠過一個念頭:「『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怎的尚未看見?」
  想著,他縱目四顧。
  這時,週遭人影晃閃,殺聲震天,鮮紅的血,零碎的肢體,四處灑落。雙方的幫眾,彷彿都已失去理性,紅著雙眼,髮髻散亂,拚命的向對手致命處招呼。每個人的口中,狂吼喊叫著,每個人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死對方」。戰場的景色,淒厲得足以令一個膽小的人昏厥於地。日光黯淡,蒼涼的暮靄中,繼續不斷的進行著,這人與人之間的殘酷屠殺。
  驀的,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率著十二紅巾的五人,急衝而上。他身上所著的紅衫,與沾染上的鮮血,已混成一片。
  顧子君忽然張嘴發出一聲令人心驚膽悸的長嘯,身形驀然一個翻轉,三面黃光閃閃的巨大銅鈸,已旋轉著斜斜飛出。
  「八臂神煞」的「雙掌七鈸」乃為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絕技。
  在淒絕的氣氛下發出,更覺來勢雄厚,無懈可擊。三面銅鈸以驚人的速度,飛落丐幫人群之中。隨著一陣陣悲厲的嚎,銅鈸上已沾滿了鮮血。
  但那三面銅鈸,卻仍急旋如故,如三個有靈性的魔鬼般,縱橫削劈。
  顧子君的銅鈸之技,甚為深奧怪異,每次發出,皆以內力貫注其中,故而銅鈸能旋轉甚久不落,往來飛回,令人防不勝防。
  顧子君三鈸一出,已嗔目大呼道:「各位兄弟,莫放走了『黑旗幫』的任何一人,咱們要血債血還。」說話中,他雙掌已帶起狂猛無的勁風,閃動間,將「黑旗幫」三名武功不弱的頭目,震出丈許之外。
  濮陽維這時已發覺顧子君神色有異,他如此激動,與他平日的沉穩舉止,迥然不同。
  濮陽維思忖間,不由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念頭。他大喝一聲,急急掠至顧子君身旁。
  大聲問道:「顧堂主,山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佈滿血絲,襯著他那顫動箕張的紅髯,顯得極為駭人。他這時,猛力的攻向一群「黑旗幫」幫眾,一面悲聲道:「幫主,適才『摩雲鵰』白英這個卑鄙無恥的狗賊,突然自暗影中襲出,攻擊『斷魂鏢』秦堂主……。」
  他一掌劈下,又劈碎了一名「黑旗幫」幫友的天靈。血漿迸濺中,他又大聲說道:「秦堂主這時已擊斃了兩名「鶉衣幫」長老,快攻到山頭,他在不防之下,雖以『斷魂鏢』絕技將白英給收拾了,但他自己也與白英這廝。雙雙墜入崖底,生死不明……」
  原來,「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在濮陽維與「冷雲幫」群豪,大舉進攻山頭,回雁山莊各人裡應外合的吶喊衝出之際,便已察覺形勢不妙。
  此人心機深沉,狡詐無比,當下暗一忖量,已悄然掩向入山道路之處,暗中窺探。
  白英心中早已打好算盤,如「冷雲幫」大舉反攻之下,仍不能佔得上風,他便現身出來,幫同丐門諸人向山頂掠到。
  反之,若是「冷雲幫」能挽回頹局,他便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當他正隱在一叢灌木之後不久,已看見「斷魂鏢」秦驥將「鶉衣幫」的兩名長老擊斃,身形如飛般,向山頂掠道。
  白英驟見之下,急急做了一番思考,瞬息間,他已暗自下了決心,要以最陰毒的手法,暗襲「斷魂鏢」秦驥。恰好秦驥縱身掠處,正經過一處極險的山崖之旁。
  本來,落月峰並不甚高,但這山崖的形勢,卻極為奇特的向上突出兩丈,而且,再加上峰頂原有的高度,也有八九丈之深。
  崖下儘是些奇形怪狀的峋嶙巨石,及糾結蔓延的枯籐雜草,顯得十分荒蕪。
  這時,「斷魂鏢」秦驥因適才力斃「鶉衣幫」長老三人,真力損耗甚多,加以他心中,又懸念著回雁山莊戰況,是而,毫未注意到側旁,竟隱伏著一個陰險惡毒的敵人。
  「摩雲鵰」白英覷準了秦驥奔掠甚快的身形,他原本十分俊秀的面孔,已逐漸變得猙獰可怖。
  白英手中的兵器「碎骨點筋錘」頂端所附的帶刃鋼球,隨著他嘴角一絲陰森的笑意,倏然飛出。以無比的快速,彷若一團天際流星的曳光,疾襲向秦驥背後。
  白英也在手中暗器射出之際,長身猛撲而出,抖掌劈向「斷魂鏢」兩脅。
  須知「摩雲鵰」白英,乃為「黑旗幫」幫主,武功上自有其超人之處。
  這急驟而至的發難,威力自然更較平日倍增,任是「斷魂鏢」秦驥功力再高,一時也手忙腳亂,躲避不及。
  但他倒底不愧為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就在那幾乎不能閃避的剎那間,他卻抓住了一絲極為短暫的空隙,傾力側身躍出。
  饒是如此,那來勢急速凌厲,其上附滿了鋒利尖刃的鋼球,已結實的擊在秦驥右肩胛之上。尖銳的鋒刃,已深深陷入骨髓之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摩雲鵰」白英凌厲的掌風,亦已襲向秦驥兩脅。
  好個「斷魂鏢」秦驥,他強自壓制住刺骨錐心的痛苦,拚命向前搶出五步,左掌驟然自腰間掠過。反手拋甩,十三枚黑衣銀身的「斷魂鏢」以無比的快速,連續射出。
  十三隻「斷魂鏢」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同時飛出。鏢飛疾勁,撕破空氣,發出「嘶嘶」之聲。銀虹閃耀中,頃刻間已到了白英身前。
  「摩雲鵰」白英在這猝施辣手的情形下,做夢也想不到,對手竟在身負重傷之餘,仍能發出如此凌厲的反攻。
  白英素有「摩雲鵰」之稱,輕身之術自然不凡,他驚懼之下,狂喝一聲,身形已突然向空中拔升。但是,距離是如此接近,白英又是猛勁掠來,加以秦驥在重創之下,早已目眥皆裂,出手之間,無異已將全身功力逼往掌上。獨門「百虹濺血」的「斷魂鏢」法,更已展至極限。任是白英輕功再高,豈能如此輕易躲過?
  一聲尖長的悲號中,十三隻「斷魂鏢」已有七隻插入白英小腹之內。
  「斷魂鏢」所蘊勁力,竟將他撞出丈餘之外。
  「摩雲鵰」白英這時猶自不倒,大翻身,已顫巍巍的挺立地上。艷紅的血,順著插在他小腹內的鏢身向外流淌。白英淒厲恐怖的面孔上,已扭曲成一種令人驚懼的條線。
  他滿頭長髮凌亂不堪,雙目瞪得已將眼角微微裂開,牙齒深深陷入唇內口中,更發出一種「咯咯」的慘厲低吟。這是一種在死亡之前,野獸作最後一搏的凶戾表示啊!
  秦驥此刻,已冷然的面對著「摩雲鵰」白英。他精悍的面孔上,已變成煞白,一條右臂軟軟垂下。但是,從他雙目中所射出的火焰,可以看來,他這時的憤怒,已達到了足以摧毀任何阻礙他復仇的障礙。
  他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的向「摩雲鵰」白英逼近,滿口剛牙,也咬得咯咯做響。
  「摩雲鵰」白英這時已感到全身癱瘓無力,下盤更疼痛得向一隻魔手,在抓撕著他的五臟內腑。他強吸一口真氣,勉強壓制住翻騰如湧的氣血。雙手提聚全身功力,凝神等待著這在他生命中,最後一次搏鬥。白英知道自己受創之深,已不能用世上任何一種藥物治癒。
  一個人,在他明知生命已毫無希望的時候,他總不甘心就此待斃,多少總要做一種甚至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哪怕這種掙扎,對他的需求,並沒有一絲幫助。
  白英已將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精力,完全貫注雙臂,雖然,他這時的功力,已不及平昔的一半。
  秦驥一步步的接近了。他除了肩胛處深重的創傷外,兩脅之上,也受了不輕的掌勁波震。這時,他所受的傷害,也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二人好似經過一場殊死撲擊後,俱皆受了重傷的猛虎,瞪著雙眼,鼻翹煽動,緩緩的接近……接近……。
  「摩雲鵰」白英驀然厲喝一聲,傾全身之力,推出兩掌。「斷魂鏢」秦驥冷然一笑,左掌已疾迎而上。
  兩團勁風,「轟」的一聲觸散,兩人的身形,已同時踉蹌後退。
  白英此時,更已臨近了山崖的邊緣。
  「斷魂鏢」秦驥仍自冷哼一聲,艱辛的向前行來。嘴角已滲出絲絲鮮血。
  驀的……秦驥大喝一聲,如瘋狂般疾撲而上。
  那只已成朱紅色的左掌,幻閃不定的劈向白英全身要害。
  白英此時雙目已逐漸迷茫,神智陷入昏迷。
  但是,一種潛在的求生本能,竟激發起他一股超乎尋常的巨大力量。
  就在「斷魂鏢」秦驥和身猛撲之際,他已不可思議的倏然轉身,倏伸雙手,死死的將秦
  驥抱住。這時,秦驥的掌勢,已結結實實的劈在白英胸前。
  白英口中狂噴著鮮血,喉頭咯咯的響著,猛力一轉身,已緊抱著秦驥向崖上翻落。
  秦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英臨死之前,仍能發揮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其實,這是一種人類潛在的本能中,極不可思議的奇異現象。
  假如勉強分析它的話,只能說這是一種生命瀕臨絕望之前,最後的掙扎,也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吧!
  秦驥一掙未脫,用力過度,人也跟著昏迷過去。
  就在兩人自崖頂墜落的剎那間,已被自山下大道攻上來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雙連掌」浩飛二人瞥見。
  二人不由雙目盡赤,肝腸寸斷。
  浩飛才將「黑衣玉虎」趙硯池震傷,正覺欣慰,這時目睹情形之下,一團豪氣頓化雲煙,他狂吼一聲,奔至崖頂,向下癡癡的凝望著。
  顧子君只有強按悲痛,一面令浩飛盡快到崖下尋找,看看秦驥是否有救,自己已急急向山頂奔去,意欲將此事稟告幫主知曉。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面鬚眉煽動,若一隻猛獅似的橫掃敵人,一面聲嘶力竭的向濮陽維斷續的說出經過。
  濮陽維聞言之後,默不作聲。但是,面孔上的肌肉,卻在痙攣的微微抽動。
  他此刻的難過與悲恚,只怕更在顧子君等人之上。
  濮陽維嘴唇緊抿,身形突然斜掠而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妙曼優雅的弧線,已輕如一片落葉似的,落在丐幫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的身旁。
  這時,「黑水一絕」孫寒已逐漸佔得上風,將常公明攻勢壓制下去。
  濮陽維突然大喝一聲,冷然道:「常公明,你有膽與在下一較身手麼?」
  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亦抽身退出。
  他此刻不由心中納罕。因為他奇怪濮陽維在聞知「斷魂鏢」秦驥生死不明後,怎的尚有心緒再與丐門諸人單獨拚鬥?
  其實?濮陽維在聞及「斷魂鏢」秦驥惡耗後,心中的悲痛,早已難以按捺。只是他素來深沉,未曾表露於外而已。他之所以找常公明一較長短,為的是不願雙方幫眾,再多增加些無謂的傷亡。而且,到目前為止,「黑旗幫」可說是死亡殆盡,主要人物全部被殲。
  濮陽維縱有滿腔悲憤,還能再做些什麼呢?他極不願意再向那些「黑旗幫」中,武功低庸,無足輕重的幫眾們再下煞手。
  其實,濮陽維想的極為透徹,即使將「黑旗幫」僅剩不足數十人的幫眾完全殺死,又濟得什麼事呢?
  他如今只想速戰速決,將目前尚握有部份實力的丐門諸人一舉殲滅。
  也好盡速分出人手,去尋找生死不明的「斷魂鏢」秦驥。
  「冷面乞」常公明,這時貫足「少陽神功」疾出五掌,將「黑水一絕」孫寒逼得稍退一步,自己已縱身躍出。
  他那一張皺紋重疊的面孔,這時仍毫無表情。冷冷的道:「好極,老夫正想與閣下一分生死,目前正是大好時機。」
  濮陽維遊目四周,淡然道:「尊駕是否願意喝令貴幫諸人住手?以便吾等單獨了結。」
  「冷面乞」常公明正待說話。
  驀然一連串的慘號傳來,「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已全然在瞬息間,吃「笑面佛」秋月大師連環十二式擊斃。
  常公明大喝一聲,雙目盡赤,身形急閃,已亡命般的撲向秋月大師。
  就在他尚未達到已嗔目待戰的秋月大師身前之際,一聲狂笑起處,一條龐大的紅影,已自空墜落,勁風倏起,二人已於頃刻間連對六掌。
  「冷面乞」震得身形亂晃,那條紅影悶哼一聲,亦微挫兩步。
  「冷面乞」一揮額前汗漬,厲聲喝道:「顧子君,老夫與你拚了!」
  原來,這自空飛落之人,正是業已悲憤滿膺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這時大笑一聲,說道:「常公明,此次血難浩劫,全然由你一手造成,今日本座教你難逃公道!」
  說著,他已呼呼轟轟的推出五掌。
  砂土飛濺中,二人又已狂叱一聲,戰在一處。
  顧子君的「大力千斤掌」威震武林,此次傾力攻出,威力之大,更是足以開山裂石。
  常公明長嚎一聲,毫不退讓,亦閃電拍出五掌。
  這時,場中人影翻飛,怒叱悲號連起,形勢更加混亂。
  一聲淒厲高吭的慘叫起處,牆邊與「七煞劍」吳南雲格鬥的「駝神」葛非,已歪歪的退出丈餘之外。但那聲慘叫,卻並非自他口中發出,而是葛非被吳南雲快逾電光石光的一劍,劃破手臂後,順著後退之機,將一名「冷雲幫」香主猝然震飛時的悲號。
  這時,那名香主慘叫出口,人已滿口鮮血的摔落地上。
  立在一旁觀戰的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他那雙上挑的俊目,冷森而淡漠的注視著葛非,神情肅煞得令人不寒而慄。
  「七煞劍」吳南雲,以超越的「七煞劍法」刺傷對手後,他卻料不到葛非竟然如此狡詐,乘身形微撤之際,猶自出手傷人。
  吳南雲怒叱一聲,「珠耀劍」倏然發出一片眩人神目的光芒,彷若七枚烈陽齊輝,銀輝萬丈。
  「駝神」葛非身手固然高絕一時,但他適才以自己一生苦練的「龍形十九掌」應敵,尤自首尾不靈,捉襟見肘,心中便知不妙。
  此刻驟覺眼花撩亂,眼前竟全然被一片燦然光輝眩迷,絲毫不能見物。
  他驚駭之下,不由脫口大呼:「七陽爭輝!」身形隨著呼聲,亡命般向後飛掠。
  但是,吳南雲手中的「珠耀劍」已冷森森的到達葛非胸前三尺左近。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驀然一聲厲喝傳來,一條黑影已若閃電般掠入那片銀色光網中。
  悶哼、怒喝,隨即傳來。劍光驟斂,吳南雲冷然卓立,面色毫無表情。
  「駝神」葛非卻已萎頓的扶著牆壁,急促喘息,面色漲若豬肝。
  在他一旁站立的,赫然竟是那與「力拔九岳」俞大元交手過的「鐵臂乞」古庸。
  這時,禿頭胖大的俞大元,正怒氣沖沖的掠到。他哇哇大叫道:「姓古的,閣下輕功倒是美得很哪!你既然與本護法交手之際,尚能縱身救人,本護法就更要掂掂閣下還有什麼絕活兒未露?」說著,雙掌齊揮,勁風罡烈中,更挾有「轟轟」之聲。
  這正是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所傳絕學「雷霆掌」。
  古庸適才與俞大元交手,可說是吃盡了苦頭,他那鐵臂功本來擅長以硬碰硬,但遇著一身外家功夫已達巔峰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古庸每次出手,不是被震得雙臂酸痛,便是如擊在萬載堅石之上,絲毫佔不了便宜。
  只是他身形閃掠間,較俞大元靈活多多,故而尚能勉強扳成平手之局。
  俟至「駝神」葛非遇險命危,因古庸距他最近,他睹狀之下,亦顧不得自身難保,電閃般急掠而出,一手拉著早已閉目待斃的葛非,自己也拚命向後躍出。
  饒是如此,他自己長衫襟袖,已被吳南雲劃破裂了一道二尺多長縫口。
  此刻他心神未定,「力拔九岳」又已揮掌攻到。古庸驚怒之下,不由狂吼一聲,雙臂貫足真力,猛然推出。「劈啪」一聲暴響,俞大元已挫後三步,「鐵臂乞」震得身形一歪,「碰」的撞在牆壁之上。
  俞大元哈哈大笑道:「古老前輩,憑閣下這幾手不成氣候的玩意,也配在江湖上稱英雄道好漢?」
  要知古庸年紀已六旬以上,不但武功極高,在「江北丐幫」中,地位更是超然。
  江湖上,任誰提起「鐵臂乞」來,也要退讓三分。
  如今竟一再受挫於成名較晚的「力拔九岳」手中吃癟,怎不令他氣苦欲絕,老臉無光?
  古庸大喝一聲,又待拚力衝上。
  一旁的濮陽維已緩步向前,冷然道:「古庸,省點精力吧!稍停本幫主還要與你親自了結昔日秦嶺的那段公案……」
  「鐵臂乞」古庸,霍然收招,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力拔九岳」俞大元咧嘴一笑,一個大旋身,就將身後早已畏縮不堪的丐幫弟子,凌空拋起。他大聲道:「幫主,既然這位姓古的前輩尚要與幫主親熱,本護法就只有玩拋繡球的把戲了。」
  濮陽維微微一哂,目光環顧四方。只見「鐵翼金晴」伍百修,這時已將江南「鶉衣幫」
  兩名長老點倒,正縱身人群中,往來衝殺。
  雙方人馬此時俱已疲憊不堪,筋疲力盡,但各人猶渾身浴血,拚死力鬥。
  遺屍更見增加,甚至連慘呼哀叫,也是那麼有氣無力。
  濮陽維倏然斷喝一聲,洪聲道:「凡我『冷雲幫』弟子,全後撤二十丈待命!」
  一言出口,「冷雲幫」幫友已齊齊轟諾一聲,向後撤離。
  這時,「黑旗幫」的殘兵,早已傷亡纍纍,僅剩下十數餘人,已不能再發揮什麼作用。
  丐門諸人此刻亦已紛紛住手,有些更已支撐不住,緩緩坐下調息。個個力疲神竭,虛軟已極。這時,場中僅有「八臂神煞」顧子君與「冷面乞」常公明,猶在作殊死之鬥。
  「八臂神煞」神威懾人,「大力千斤掌」揮動如鋼錘猛雷,掌風尖銳,觸體如削。
  只見一團紅影上下翻飛,往來電掣,聲勢奪人魂魄。
  「冷面乞」常公明,亦將「少陽神功」發揮至極限,夾雜著大力鷹爪功,在身形如雲回轉中,出手如風,傾力拚搏。
  「黑水一絕」孫寒,這時悄然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幫主,天幸我幫援兵,早回一步!依目下情勢看來,來犯全軍覆沒,已成定局。吾等是否乘機衝上,以便將敵人一網成殲?」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不用,對方目前只有常公明,及古庸二人,尚能勉力支撐,餘下諸人,已不足慮。」
  他冷然向激鬥中的二人一瞥。又輕聲道:「丐門弟子及『黑旗幫』幫眾,已被我幫消滅大半,其餘之人,亦大多精疲力竭,不足為患,依我之意,還是放他們去吧!」
  「黑水一絕」孫寒,素知幫主為人,乃是外冷內熱,在他內心深處,。實包含著一片真摯純厚的感情……。
  孫寒聞言之下,暗暗點頭,他微一躬身,退至一旁站立。
  濮陽維雙目徐徐閉上,他努力令自己紛亂的思潮平復,要以最冷靜的頭腦,來處理眼前的局面。
  「八臂神煞」與常公明激鬥,已至三百招左右。
  看二人的交手情形,已愈來愈慢,每一發招,無不慎重異常,再三思考,始緩緩推出。
  四隻眼睛,亦瞪得有如銅鈴,絲毫不瞬的注視著對方。
  在場觀戰諸人,大多為武林高手,此刻各人面色,已逐漸緊張。
  因為,他們知道,勝負之分,已在不遠了。
  濮陽維自微合的眼簾中望去,嘴角不由勾出一絲微笑。
  因為他知道,常公明與顧子君激鬥的結果,勝利必然是屬於自己這一方面。假如不出意外的話。
  驀然……就在「冷面乞」常公明滿頭大汗,緩緩推出一招「拔山移鼎」之際,他身形倏然如一騰空鷹隼般,猝而拔起。
  人們尚未看清他下一個動作,一團冷電寒光,已向「八臂神煞」顧子君當頭罩下。
  只見那團銀光揮舞成一圈圈密密層層的光影,光影中銳風呼嘯,籠罩範圍之廣,幾達兩丈以上。
  濮陽維等「冷雲幫」群豪,估不到「冷面乞」常公明,竟然會在對掌中,突然使出兵器。而且,來勢又是如此的快速凌厲,幾乎令人不及思量,該如何去閃躲。
  濮陽維雙目怒睜,大呼道:「顧監堂留意,這是丐門鐵缽!」
  果然,常公明手中突然施出的,正是「江北丐幫」歷代幫主秘傳的「丐門鐵缽」。
  而且,他現下所使用的招術,更是丐幫不傳之秘「托缽十六斬」中,最為狠辣陰毒的一招「盛頭於缽」。
  「八臂神煞」顧子君,滿頷紅髯根根倒豎,環目中精光暴射。
  在一圈圈幻閃的光影中,他彷彿看到常公明那皺紋重疊的面孔上,有著一絲獰厲的陰笑。眨眼間,一股尖銳得有如利刃的勁風,已撲面襲到。
  「八臂神煞」驀然狂笑一聲,單腳拄地,身形竟似一隻蚱蜢般蹦跳起來。
  但那跳躍速度卻又是如此迅捷,他單腳一彈之下,人已如影子般幻閃到另一個方位。
  立在濮陽維身側的「黑水一絕」孫寒,見了自己兄弟的應變之快,不由脫口喝采:「好一招腳旋乾坤!」
  就在孫寒一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厲喝一聲,彷若陰霾的天空,暴出一聲震人耳膜的巨雷。喝聲中,五面精光閃爍刺目的飛鈸,已急速射出。顧子君雙臂揮動如電,發鈸手法之快,宛如一尊雄偉懾人的八臂巨靈。
  飛鈸的邊緣劃破空氣,發出一陣極為刺耳的「嘶嘶」之聲。
  顧子君又怒喝一聲,雙腳立地,兩掌齊揮,另外兩面銅鈸,已如一對初升的旭陽,閃耀著逼人的光芒,然飛至空中三丈。
  兩面銅鈸在空中鏘鏘一碰,又旋轉著向下飛到。
  這時,常公明那招凌厲無匹的「盛頭於缽」恰好力盡無功。
  他正暗自驚駭這對方這手「腳旋乾坤」功力無比之高。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喝中,五面精光閃閃的銅鈸,已疾速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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