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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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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大煞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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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03:58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西河鬥命 狠又殘

  項真急促的神態,使鹿望樸也不禁緊張了起來,他有些驚疑的道:「項兄,有什麼不對麼?」
  一跨步行了出去,項真向他一招手,匆忙的道:「留下一半人在此守護,鹿兄,其餘人手請即隨吾等前往,方纔這位兄弟所述之人,乃黑手黨的魁首之一,排行第五的『紅鼻子』勾灰灰!」
  「勾灰灰?」鹿望樸將這三個奇怪的字眼在口裡喃喃念了一遍,猛的回頭叫道:「羅柴,你率二十名弟子留此護衛兩位姑娘及傷者,其他各人一律隨本尊主前往搜敵!」
  青葉子羅柴恭應一聲,膳堂中隨即人影閃移,步履嘈雜,在項真與鹿望樸為首之下,紛紛快步行向甬道之後。
  通道的後面,果然是一間擺置了炊具及食物的廚房,廚房後,有一段石階通到下面河濱,此際時當秋未,河水退落,露出一大塊黑烏烏的砂泥河床來,現在,可以看見河濱的泥沙上印滿了紊亂的足印一路延展過去。
  項真略將碎裂凌亂的衣衫拾掇了一下,猛一提氣,人已飄出了六丈之外,他在身形懸空的當兒徐徐吐氣,至力竭將落時又猛然再吸氣,而就在他這吸吐之間,那條瘦削的身軀恍若一片羽毛般,隨風連連閃出二十丈之外!
  鹿望樸暗讚一聲:「好深湛的『腹翼移雲』身法!」
  一招手,他也有如脫弦之矢,起落宛如電掣射掠,迅速趕了上去,片刻間,他們兩人已將身後一干無雙派弟子丟落了好遠。
  河濱蜿蜒而去,時有突出的岸石伸展阻遮,腳印一路逸通向前,卻依然不見半弧手提堯等人的蹤跡!
  項真與鹿望樸比肩齊奔,鹿望樸的一張面孔已露出了焦慮神仞,他悄然抹去鼻端沁出的汗珠,恨恨的道:「提堯這小子真是魯莽透頂,也大貪功好勝,假如此次他吃了虧,我不活剝了他……」
  項真躍過一處沙堆,淡淡的道:「年輕人皆是如此,不過,憑提兄的一身功夫,對方要放倒他,只怕也不是短時間的事,鹿兄不必大過懸慮。」
  忽然,鹿望樸像是呻吟般叫了一聲,前面,在河水夠得上的沙濱,有三個白衣人捲曲於地,他們都俯臥在泥沙裡,渾身染滿了血跡,河水靜靜吻著他們的身體,每次浸過他們的身上,都帶下去一片殷紅的血水,他們如此安謐的將半個身軀埋在泥沙中,毫不動彈,像是三截沒有生命的灰白木頭……
  沒有生命?當然,活生生的漢子在眼前的景況下那樣扒著,自是不會再有任何感覺了,鹿望樸雙目似欲噴火,他唇角抽搐著,腳步幾乎停了下去。
  項真用力一拉他的手,停也不停的繼續往前奔去,鹿望樸一口鋼牙咬得咯咯作響,語聲自齒縫裡迸出:「那些畜生……那些畜生……」
  項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舊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平靜。
  「在下業已看到,鹿兄,既成的仇恨無法挽回,現在應該做的,只是如何索回這仇恨的代價!」
  緊咬著下唇,鹿望樸沒有答話,二人又繞過一處突伸的岸石,前面,唔,是一片生長在泥濘中的白蘆葦!
  目光一瞟,項真已冷冷的道:「是了。」
  「了」字在他舌尖上一跳,他已四肢齊展,有如一頭大鳥般撲向蘆花蕩裡,在一片隨風搖擺的白色蘆葦深處,嗯,幾條人影正在飛騰撲搏,但是,卻皆無聲無息!
  一片嘩啦啦的水聲夾雜著「噗哧哧」的踐踏泥濘聲,壓倒了一大把蘆葦,一個頭束金環的無雙派弟子胸前湧冒著股股鮮血仆倒在泥水中,緊跟著,另一個身穿灰衣的凶悍大漢也狂吼一聲仰倒下來,一柄鋒利而寬闊的彎刀,正自這大漢的小腹中拔出,還帶著一大段瘰□的肚腸!
  項真的身形在空中一旋,已在倏落中一腳蹴翻了一名瘦小的黑衣漢子,蘆花蕩裡無雙弟子僅存三名,正在和五個身穿雜色衣衫的黑手黨徒做殊死之鬥!
  目光一飄,項真已看見了半弧手提堯!提堯正在以他的絕技「半弧手」苦戰著一個腰粗膀闊,滿面橫肉的高大漢子,這漢子,一雙眼睛凶光熠熠,神態冷沉,最令人怵目驚心,便是他競沒有鼻子!面盤正中,只有一塊冒著兩個小黑洞的醜惡疤痕!
  這胖大漢子的一身功夫又狠又辣,也是一雙肉掌,出手之間卻是狂猛無比,帶著一股可以拔山撼岳的陽剛之勁,招式變幻得千奇百怪,週遭的蘆葦紛飛,流水四濺,半弧手提堯被人家逼得迅速躲閃不已,看得出提堯已是招架不住,雖然,他仍然在咬著牙硬挺!
  淡淡的一笑,項真鷹隼般撲向那沒鼻子的大漢,身形一晃,一招「月蒙影」倏出倏收,胖大漢子隨意一轉,他穿著的灰藍色長袍卻「嗖」的被削掉了一塊前襟!
  這「嗖」的一聲,似是一記悶雷響在胖大漢子的耳邊,他全身一震,「霍」的大翻身倒仰而出,雙目死死的盯在項真身上。
  項真站在泥濘之中,朝對方笑笑,道:「勾灰灰,久違了。」
  滿臉的橫肉動了動,勾灰灰疑惑而憤怒的盯著項真,聲音如破鑼般粗厲得刺耳。
  「你,你是誰?」
  半弧手提堯大大出了口氣,啞著嗓子罵:「勾灰灰,這是來為你送終的閻王!」
  勾灰灰充滿輕蔑與不屑的瞥了提堯一眼,冷森的道:「說,你是誰?」
  突然地,空中人影一閃,鹿望樸已輕如落葉般掠至一側,他看看提堯,沉穩的道:「傷了沒有?」
  提堯面孔一熱,用手扯扯罩眼絲帶吶吶的道:「沒,沒有……」
  鹿望樸哼了一聲,怒道:「還不去協助弟子們殲滅那些黑手畜生!」
  匆忙答應一聲,提堯迅速轉身躍出,勾灰灰雙目一瞪,朝前踏了一步,項真笑笑,也往前移進了一步。
  蚯蚓似的青筋驀地暴浮在勾灰灰額角,他臉孔上失去鼻子的部位——那塊紫褐色的疤痕,也驟而充滿了血絲,看去就宛如隨便自一頭豬的身上撕下一塊肉貼上去一般,那麼猙獰與醜怪!
  冷厲的瞪著項真,他沉沉的道:「敢攔我勾老五的路,不會沒有來頭,小子,報名!」
  項真目光注視著自己結了血癡的雙手十指,淡淡的道:「未學黃龍項真,拜見前輩勾老五。」
  「嘩啦啦」的踏著泥水退後了一大步,勾灰灰的一雙豬泡眼睜得險些突出了眼眶,他愣愣的瞧著項真,好半晌,神色又逐漸陰沉下來!
  「姓項的,難得你有此雅興找到我黑手黨頭上,不過,你可曾考慮到你這一插手的後果麼?」
  項真揚揚眉,平靜的道:「當然,大不了是一條命。」
  他頓了頓又笑笑道:「不過,我這條命卻須你們賠上很多條命才行,說不定,嗯,閣下就在其中!」
  勾灰灰莫測高深的哼了哼,而一聲慘叫恰巧這時傳來,他像是沒有聽到,神色冷板板的。
  「項真,你會後悔的!」
  項真搖搖頭,道:「多少年了,做過千萬件這種事,但,我從沒有後悔過,因為在這些年之前,唔,我已考慮很久!」
  一旁,鹿望樸暴厲的道:「來吧!勾灰灰,就由無雙派的尊主鹿某人陪你耍上一耍!」
  冷冷看了鹿望樸一眼,勾灰灰道:「姓鹿的,你無庸毛遂自薦,勾老五早就知道你這匹夫是誰!」
  狂笑一聲,鹿望樸閃電般撲了上去,照面之間就是十掌十六腿,大側身,一片銀芒匹練似的回斬,滿空的蘆葦粉飛,尚帶著隱隱的風雷呼嘯之聲!
  勾灰灰大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卻那麼利落的閃旋而出,上體微仰,雙掌已狂烈的斜劈而回,勁勢雄渾,力可碎石斷碑!
  滿空的泥水四濺中,鹿望樸的彎刀縱橫繞舞,寒光似錦帶落霞,又是凌厲,又是猛辣,與勾灰灰的一雙肉掌剎時打得難分難解!
  項真抿抿唇,懶懶的道:「勾灰灰,你這掌上功夫確是有兩下子,但卻不夠快,記得高手相搏,一髮之差也足以斷生死,分勝負!」
  鹿望樸橫著狠刀,挫腕仰挑,刀身酒出片片的精芒,勾灰灰連搶五步,大旋身,雙掌輪推,勁風澎湃中,他冷森的道:「姓項的,勾老五不在乎你也下來!」
  微瞇著眼,項真瞧著二人電光石火般互相攻守了十餘招,他安詳的道:「別心急,好友,你可能還有機會的。」
  七尺之外,一蓬鮮血濺了起來,一個穿著短馬甲燈籠褲的漢子蹌踉奔出幾步,又像癱了似的委頓水中,他的後頸,翻裂著一條可怖的傷口,熱血突突直湧,看情形,這個黑手黨徒的性命也快要出竅了……
  紅鼻子勾灰灰面色冷漠,直如未見,仍以他沉猛的招式與鹿望樸往來周旋,掌力在冷芒中絞纏,人影在白頭的蘆葦叢中掠飛,瞬息間,雙方已較鬥了三十餘招。
  老實說,鹿望樸為無雙派「血字門」的首要,在無雙派中也是第一流的高手,於白山黑水之間,提起「十九飛星」的萬兒來,凡是道上朋友沒有一個不伸拇指誇聲「好」的,他的一手「旋雲十三式」刀法配上十三枚焦鋼六角飛星,著實挫敗了不少武林名士,「鹿望樸」三個字掛在人們口邊就似是三個響雷,但是,他此刻力敵勾灰灰,卻竟十分吃力,雖然,目前他已稍微佔了些上風!
  蘆花蕩外,響起了一片嘩啦啦的水聲,陽光反映出一片金芒閃爍,二十多名無雙派弟子已趕了過來,他們用大彎刀劈斬著蘆桿,迅速包抄向那幾個殘餘的,尚在與提堯等人做殊死鬥的黑手黨徒而去!
  勾灰灰左右側晃,借提晃之力連續出掌,口中沉沉的道:「黑手兒郎,逃!」
  那四名渾身浴血的黑手黨徒如逢大赦,呼嘯一聲,亡命般奔逃向蘆葦深處,半弧手提堯大彎刀猛劈落空,厲聲叫道:「半圓,流鴻!」
  踏著泥水追上去的無雙弟子隨即停止了追擊,迅速向兩側散開,形成了一個延展幅度甚大的半圓,提堯目注那四名慌張分撥著蘆葦逃奔的敵人,突然大吼一聲,揚手射出一枚鋼桿尖梭,隨著他的出手,二十多名無雙弟子都同時拔梭擲射,陽光之下,只見繁芒流爍滴溜溜如銀蛇飛舞,四名奔逃中的黑手黨徒驀然在泥水中彈跳起來,卻又哀嚎著摔倒水裡,每個人的頭上,背後,四肢,都深插著六七隻尖銳的鋼梭,他們在烏黑的流水裡撲騰,轉輾,嚎叫,殷紅的血,染得週遭泥濘一片黯紫!
  在鹿望樸的大彎刀之下,勾灰灰傾力攻拒著,他已看見自己手下的悲慘下場,但是,他那張兇惡的面孔上卻沒有一絲激憤的表情,行動依舊狂悍凌厲,在污濁的水花迸濺裡,兩人又游鬥了三十招!
  項真搓搓手,道:「勾灰灰,你不想逃命麼?」
  勾灰灰猝然向對方施出一招「雙撞掌」,緊跟著又是一招「大跳打」,在鹿望樸的回轉掠閃裡,他獰聲笑道:「項真,假如勾老五想走,你們也攔他不住!」
  項真霎霎眼,道:「當然,但你可以試試。」
  十九飛星鹿望樸大吼一聲,大彎刀左右交揮,霍霍砍劈,捲起漫天的銀電精芒,那麼歹毒的攻去,四周的空氣在打著小小的旋轉,尖利的呼嘯自刀刃上溢出,似冤魂的泣嚎,唔,這正是他「龍雲十三式」裡的「彤雲六環」刀法!
  大笑著,勾灰灰上下翻飛,掌出如浪,波波綴連,式式相貫,只避不退的拆攔還攻:「鹿望樸,這才夠得上味!」
  猝然一刀中鋒直戳,鹿望樸上身側仰,在仰身之間,也未看見他有什麼特殊的動作,三團拳大的物體,吐射著藍汪汪的六角星芒,閃電般飛擊向勾灰灰上中下三盤,而當這三枚飛星方才映現空中,他藉著轉旋上身之力,又是三枚飛星電射到敵人左右及頭頂三個部位!
  「噫」了一聲,勾灰灰驀地躍起,在虛空中滾桶般側橫飄出,雙掌同時暴探,在滿空的飛星迸射中,鹿望樸口咬彎刀,兩手齊揮,十三枚泛著藍光的精鋼飛星已搖曳不定的布成一面多角度的羅網交射捲上!
  半空中,勾灰灰龐大的身軀驀而顫抖了一下,他猛一挺身,竟然如一隻脫弦的怒矢般筆直衝上去六丈多遠!
  項真冷冷一笑,叫道:「勾老五,你逃不掉!」
  叫聲裡項真輕飄飄的凌空拔出尋丈,他身形一曲一卷,又突地舒展,就宛如一條雲中的黃龍沖飛而去,那麼美妙及凌厲的撲向勾灰灰!
  勾灰灰在空中一個翻滾,整張面孔已在這剎那變成青紫之色,一臉的橫肉緊繃若欲裂開,他一雙小眼像帶著血般死瞪著項真,右臂一拋,一條五尺多長,三寸寬窄的布帶已摔了過來,這條布帶鼓鼓的,分成一截一截,彷彿病蛇般懶懶纏向項真的上身!
  眉梢子一揚,項真冷冷一叱,掌後似欲回千百年來流逝的時光,那麼狠辣而快速的倏出猝收,身形同時斜掠向右方——
  布帶響起一聲沉悶的漲裂聲,一片白濛濛的灰粉似濃霧般簌簌籠罩迷漫,而另一聲極為低啞的,呻吟般的哼卿亦幾不可聞的傳入項真耳中,他閉住呼吸,窒著嗓子低喊:「快躲!」
  逆著風,項真一口氣凌空掠出十七丈,目光一掃,下面的無雙派人馬亦已紛紛奔出,個個掩著口鼻,鹿望樸剛正在繞過煙霧企圖繼續追敵!
  項真就勢一個盤旋,雙臂前進,兩腳急蹬,瘦削的身軀箭也似的暴穿而出,他的眼睛炯然凝視著四周,但是,在那片灰霧之後,除了隨風搖蕩的蘆葦之外,連一點敵人的蹤影也尋不著了。
  輕輕落下,項真靜靜的傾聽著,雙目亦在不停的仔細搜視,而遠處河水渺渺,靄氣沉沉,眼前白蘆晃動,氣氳淡漠,哪裡還有紅鼻子灰灰的消息呢?就像他也融在那層煙霧之內消逝了一樣……
  點著水面,鹿望樸疾奔而近,他略微有些喘息的叫道:「項兄,可看見了什麼?」
  項真擺擺手,道:「他大約是水逃了,這蘆葦蕩隔著河水深處只有十來丈遠近,假如勾灰灰咬得下牙,他可以入蘆葦下面的流水裡伏游到河心……」
  鹿望樸垂下目光,瞧了瞧只淹到自己膝蓋處的污濁流水,他吁了口長氣,慢慢吞吞的道:「這裡的水混得和泥漿一樣,又濃又稠,還帶點腥膻味,如果要伏下這種泥水潛行,呃,可真得橫橫心……
  笑了笑,項真懶懶的道:「勾灰灰當然不會嫌污穢,因為,他要活命。」
  鹿望樸呵呵笑了起來,欣恰的道:「項兄,據在下看,這沒鼻子的匹夫大約是受傷了。」
  項真點點頭,道:「不錯,他連中了你的三枚飛星,鹿兄,你這手暗器功夫確實不凡,夠得上列入聖手之流了。」
  鹿望樸連連搖手道:「罷了罷了,在下這幾手莊稼把式只能唬著外行人玩玩,哪裡算得上什麼硬功夫?項兄,在你面前,在下確實承擔不起誇譽。」
  淡閒的一笑,項真道:「鹿兄無庸容套,現在,鹿兄請朝後看——」
  聞言之下,鹿望樸不由惑然轉首朝後瞧去,這一瞧,卻不由令他臉上神色突變,原來,在方纔那片灰霧罩落的地方,所有的蘆葦全已枯萎縮頓,連蘆葦桿也泛著黑焦之色,混濁的泥水上面浮著一層灰白的粉末子,似在水面上灑下一片發了灰的麵粉,在這片粉末子中,尚浮沉著無數小魚小蝦的屍體,就這一剎,這灰白的粉末竟已發揮了如此狠毒的威力!
  「好毒……好毒……」
  鹿望樸喃喃詛咒著,咬牙切齒的怒罵著,項真輕輕的拍他肩頭,平靜而和緩的道:「不用生氣,鹿兄,殺伐與爭鬥本是如此,當然越狠趙好,老實說,吾等也並不較對方為慈悲啊。」
  鹿望樸歸大彎刀入鞘,恨恨的道:「但也得有個限度,黑手黨的角色幾乎已殘怖得離了譜啦。」
  項真搓搓手沒有講話,那邊,半弧手提堯已大聲叫了過來。
  「尊主,我們是這就回去還是繼續搜敵?」
  鹿望樸瞪著站在最那頭的二十幾個弟子,火著道:「你們命大都還活蹦亂跳的,也得記著那些戰死的弟兄們,還不快去為他們收屍,賴在這裡發瘟麼!」
  站在泥濘裡的提堯連忙躬身為禮,一揮手,率著手下弟子收拾死傷匆匆奔去,鹿望樸望著他們遠走了,一拂肩上長髮,歎口氣道:「這一下子,又折了四五個……唉,都是大草原出來的好弟子……」
  項真緩緩向岸邊行去,悠然道:「生與死原是並存,鹿兄,自吾等投來人間,便準備再行向幽冥,這是自然中的不變定理,誰也不可避免,無法避免,稍微有異的,只是撒手時的方式或有不同而已,嗯,但這不同的結果卻又是完全相似……」
  鹿望樸怔怔的瞧著項真,直到二人行到岸上,他低沉的道:「項兄,你,你是否能真個堪破生死關?」
  項真懶懶一笑,道:「不能。」
  想了想,鹿望樸道:「但,在下認為項兄已差不多如此了。」
  項真漫步而行,朝鹿望樸眨眨眼,道:「真的不能,鹿兄,否則在下何需如此力拼敵人而不願束手就縛呢?就是因為在下對於生命尚有留戀,老實說,不到必死之境在下決不願死,到了必死之境,嗯,不死也由不得自己了,至多程度。鹿兄,在下只是對生死二字看得較為開朗一些罷
  鹿望樸拍著手笑道:「妙論,呵,真是妙論……」
  二人一路說著說著行向飯館,河床上無雙派的三名弟子屍體已被收走,待二人沿著後面石階上來,青葉子羅柴已急忙迎上,壓著嗓門道:「稟尊主,方才外面已有山門中人前來巡視,弟子看還是早些上道為妙,提師兄已用本門秘製「融肌化骨散」將戰死弟兄遺體融了……」
  鹿望樸沉著臉,低低地道:「裝罐了沒有?」
  羅柴啞著聲音道:「已經裝好……」
  點點頭,鹿望樸偕項真行入膳廳之內,館子老闆魏胖子委頓不堪的與他的幾個夥計坐在一邊發呆,鹿望樸大步行到他的跟前,胖子目光甫一接觸鹿望樸那張冷厲的面容,已不由嚇得一哆嗦,雙膝一軟,抖著聲音道:「鹿爺……你老……人家……饒……饒命啊……」
  鹿望樸雙手插入胖子腋下將他扶起,溫和的道:「不用怕,老魏,這件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假如換了咱,呃,恐怕也會這樣做。」
  魏胖子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他舌頭打著圈兒道:「真……真不怪小的?爺……小的確實是被逼迫的啊!他……他用小刀子頂著小的背後……又把店裡夥計擁了起來……再……再將一隻小瓶子裡的紅色藥粉倒進菜裡……小的知道那定是爺你的仇家來下毒了,但……唉,小的該死,小的不敢講,那把刀子就明晃晃的頂在背心……那兩個小子說,只要小的敢吐一個字,就……媽呀,就活剖小的膛……」
  鹿望樸微微一笑,道:「目前,你不用憂慮了,那些人已有大部份看不見明日的朝陽再升,現在,老魏,有沒有未沾上毒藥的食物?」
  魏胖子一疊聲的答應著有,他急忙回頭招呼幾個夥計再去打點,乘著這個空隙鹿望樸已向一邊的青葉子羅柴道:「剛才,那兩個黑手黨的屍體可已處置?」
  羅柴微微一笑,道:「當然,他們也叨擾了咱的半瓶融肌化骨散……」
  不多一刻,魏胖子已滿頭大汗的帶著兩個夥計用托盤扛著整盤的滷牛肉、豬耳朵、豬蹄子、風雞、薰魚等等出來,他自己也提著一個碩大的竹籮筐,籮筐裡盛滿了雪白的大饅頭,胖子將籮筐擺在桌上,歉疚的道:「鹿爺,東西都是存在食櫃裡準備明天賣的,爺們委屈點先填填饑,還新鮮,就是冷了點……」
  說著,他自己伸手隨意揀了個饅頭,撕下塊滷肉夾在裡面先大口吃了起來,嚥下了幾口之後,胖臉一笑,道:「唔,味道對,沒有什麼邪……」
  鹿望樸深深的注視著這位胖掌櫃,頷首笑道:「老魏,你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而且,心地不差。」
  回頭向青葉子羅柴看了一眼,鹿望樸道:「羅柴,弟兄們即刻進膳,兩住香後上路!」
  羅柴簽應一聲,膳廳中的無雙弟子開始肅靜而有序的趨前取食,此刻,半弧手提堯也帶著幾分疲倦的與數名無雙弟子走了進來,他們身上仍沾著血跡與污泥,個個神色戚郁的拿過食物走到一邊默默的吃著。
  鹿望樸本想責怪他幾句,一瞧這情形也就閉住了口,一邊,項真剛剛將方纔的經過大略述完,包要花一扁嘴,不屑的道:「黑手黨這一派人完全是一群怪物,他們打得過就硬吃,打不過就逃命!根本就不講究江湖上的規矩與氣節,我姓包的早就看他們不順眼,這一次待我養好了傷,非和他們來個硬幹不可!」
  鹿望樸坐了下來,笑笑道:「與黑手黨干,等於晚娘的拳頭,早晚也有一頓。」
  項真已為君心怡及晏立的女人各做了一隻饃夾肉遞過去,魏胖子又趕忙上來親手為桌上諸人斟上熱茶,他尚未轉身,鹿望樸已將一個軟牛皮小袋塞進他手裡,胖子咧嘴一笑,手指已熟練的在袋外一摸一捏,嗯,小小的雙角元寶有十五個,赤金的!
  那張咧開的嘴巴於是咧得更大了,他哈著腰,粗著嗓門道:「唉,唉,哪用這麼多,哪用這麼多,真是的,小的招待這般簡陋,卻蒙鹿爺如此厚賞,唉,真是……」
  鹿望樸一笑道:「不用客套了,收下吧!今天只怕嚇得你不輕呢。」
  魏胖子讕笑著彎身退下,東奔西跑得更加熱火了,一隻大茶壺在手中提得溜溜轉,近五十個人的膳廳叫他一個人的影子充滿了。
  項真沉吟了一陣,道:「離開河頭渡,鹿兄,下一程是哪裡?」
  鹿望樸低聲道:「經冀境斧陽河流域而下,到斧頭山下一座破廟裡與本派其他兩撥人馬會合,然後直指黑手黨老巢!」
  舐舐嘴唇項真道:「斧頭山闊幅可大?」
  鹿望樸道:「不算大,方圓只有三里左右,那座破廟在左山麓一排老松之後,以前叫『老君剎』,現在早已殘頹不堪,幾年前在下曾經過一次。」
  項真想了想,道:「沿斧陽河上去不到三十里,即是黑手黨的老巢。十二拐,所在地了,那裡在下雖未去過,卻聞說地勢十分險惡,黑手黨方面亦必定加強戒備,吾等需要詳盡計劃才是。」
  鹿望樸點點頭,項真又接著道:「遠兵攻堅,最是傷力,在下之意,還是以暗中潛入與對方游鬥為上,而且,在下的幾位好友亦得尋個地方先行安置下來……」
  包要花怪叫一聲,道:「公子,你用不著出些傻主意,能不能動我老包自己心裡有數,犯得著你牽腸掛肚將我老包擺置起來?」
  項真哼了一聲,道:「你先別逞能,這不是去逛廟會,過幾天我再試試你的功夫,如果你身子成,我決不阻你便是。」
  包要花悻悻然的嘀咕著,大口啃了一塊饅頭。
  於是,大家迅速進餐完竣,在鹿望樸的號令下,一行人匆匆離開飯館,巷子外,馬匹都在昂首揚蹄,精神飽滿的低聲嘶叫著,看情形,這些坐騎已喂足了料啦,不錯,自現在起,將有一大段崎嶇的路程需要跋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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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峽谷伏兵 金鼓動

  斧陽河蜿蜒的流去,白茫茫的河水在秋風裡起著一層層細緻的波紋,帶著淡淡的寒瑟與微微的蒼涼,不要多久,初雪就會繽紛,大地是一片灰澀,遠山近巒,卻似是蒙上一片薄薄的霧,隱隱的,有著幾絲兒淒苦的冷寂。
  十九飛星鹿望樸停了馬,瞇著眼往四周打量,他的左邊是斧陽河,右手是一片落了大半葉子的枯樹林,四十名無雙派弟子便與他們的坐騎隱在林中,這是一條不寬的土路,百多步外分成雙叉延展出去,自左邊叉路往側面極目而望,有一座陡峭險惡的石山孤伶伶的矗起,那座石山是如此刀削斧鑿的立在地上,遠遠看去,活脫就像一把自天上飛斬下來的石斧!
  項真騎在一匹栗色馬上,他已經洗淨了早日的污垢與血穢,身上穿的,是一襲絲光閃閃,柔潤光滑的淺黃色長衫,如玉般蒼白的臉上有著幾抹病態的紅暈,一雙眼睛卻是那麼奕奕有神,流燦著冷酷的煞光與寒芒,似是兩泓深邃無比的潭水,那麼不可探測,那麼不帶一丁點情感。
  鹿望樸皺皺眉,輕輕的道:
  「繞過左邊那片雜樹枯草的地段,可以早些到在斧頭山,那座『老君剎』便在山下的樹叢裡,斧頭山像一個半禿的腦袋,說它光濯濯的,卻還問或長著那麼幾叢樹權,看著有點彆扭……」
  項真平靜的道:
  「沿斧陽河而下,到斧頭山,十二拐大約不出三十里之外,這裡已是兩河的豫境,我們在此處行動就要開始加意小心了,現在,貴派的另兩路人馬大約應該到了!」
  等了一下,鹿望樸頷首道:
  「兩個月前,我們離開大草原比他們前後只差數日,除了在安置項兄貴友之時耽擱了十天之外一路並未停留,在下想,他們早該到了。」
  項真望了望自己雙手,他的兩隻手上,套著一雙薄軟柔韌的鹿皮手套,咬著唇沉吟了片刻,他說:「咱們先去看看,假如路上未出意外,貴派的人馬大概已到,嗯,這十天的休養,對在下身體痊癒極為重要,對黑手黨來說,只怕並不是一件太好的消息!」
  豁然一笑,鹿望樸嘬唇打了個忽哨,領先策馬而去,邊回頭道:
  「當然,尤其在這十天之中,在下親自執著項兄繪定的圖樣,費盡功夫才打造了十二柄『大龍角』,黑手黨知道將會更加膽寒呢!」
  項真緩緩跟隨著沒有說話,鹿望樸又道:
  「項兄,你就不曉得你那十二把『大龍角』多麻煩,不能長一分,不能短一分,不能稍厚,也不能稍薄,而且刀口的利度又要恰好,還必須雕上那些龍形圖紋,純金好求,『精鋼』卻難尋,在下跑酸了腿,磨穿了鞋,才接著『太元府』的九個名匠,耗了五天的時間方始為你造好,你一試手,卻還嫌太重呢,呵呵呵……」
  項真望著遠處的斧頭山,低低地道:
  「打造大龍角,不論是融金的方法,式樣的鑄治,或是重量的大小,在下一直都不願洩露出去,此次若非是為了對付黑手黨,在下還不想如此急切鑄造,多少年來,為在下打造大龍角的一直是一位曾替大內冶金鑲玉的老匠人,手藝十分精巧,更重要的,那老工匠絕對守口如瓶。」
  嚥了口唾沫,鹿望樸有些遲疑的問道:
  「項兄,本來在下不敢動問,兄是,呃,項兄知不知有件事情江湖上的傳聞是否有誤……」
  項真靜靜的道:
  「但問無妨。」
  回頭瞧了瞧魚貫跟來的屬下們,鹿望樸笑著道:
  「在下聽說喪在項兄這大龍角之下的已有五百人以上,而且,其中不乏武林名手,兩道好漢……」
  項真淡淡的道:
  「沒有那麼多,不過,三百來人是有了!」
  心裡發了發毛,鹿望樸乾笑一聲道:
  「那十二柄大龍角自模子裡取出來的一剎,映著陽光,老天,真是金光絢燦,流閃炫目,刀口又快又利,看著也有些嚇人。」
  項真揉揉面頰,道:
  「大龍角刀口之下,斬的儘是江湖匪類或無仁無義之人,為善者,自善者,大龍角的鋒刃雖利,卻斬不進去,鹿兄,在下之意,鹿兄想能體悟。」
  鹿望樸連忙點頭道:
  「當然,當然,鋼刀雖快,不暫無罪之人……」
  馬匹行走在沒有路痕的枯草野地裡,除了悉悉嗦嗦的草枝擦動聲外,其他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一行人沉默卻迅速的往前行去,半個多時辰以後,那座陡峭壁立的斧頭山已逐漸接近,有幾叢半青不黃的樹木毫無規則的生長在灰白的山石之間,遠遠看去,特別有一股陰鬱沉悶的感覺,那種灰白,似是腐蝕後的色調。
  項真在馬背上默默坐著,面孔上一無表情,隨著馬兒的起優,他的身軀也在微微顛動,清澈的瞳孔裡,有一股屬於遙遠與迷濛的神彩……
  鹿望樸瞧著他,低沉的道:
  「在想什麼,項兄?」
  悚然一笑,項真坦誠的道:
  「君姐姐。」
  「君姐姐?」鹿望樸奇異的愣了愣,隨即笑道:
  「可是那位身受的傷,一直沉默不語的姑娘?」
  項真點點頭,道:
  「不錯,是她。」
  習慣的撫撫短髭,鹿望樸笑道:
  「你們相愛麼?」
  看了鹿望樸一眼,項真緩緩地道:
  「是的,而且,愛了很多年了。」
  鹿望樸奇怪的道:
  「既是如此,為何不結為夫婦?」
  灑脫的,拋了下衣袖,項真輕輕的道:
  「鹿兄,男女相悅,並不那麼簡易便能結為連理,其中有很多原因,有些是實質的,有些卻是無形的……」
  說到這裡項真抿抿嘴唇,道:
  「你,鹿兄,你已成親了麼?」
  鹿望樸呵呵一笑,道:
  「子曰三十而立,呵呵,不瞞項兄,在下已成親十年有奇,十年來,那渾家已為在下養下男女各一了呢。」
  項真由衷的道:
  「鹿兄,你好福氣。」
  鹿望樸受用的一撫短髭,卻故意歎了口氣:「唉,累贅啊,都是累贅,若非這一家子人拖累在下,這些年來,在下早已接承無雙派的『藍箭堂』尊主了。」
  「哦」了一聲,項真了然無語,他知道無雙派的「藍箭堂」是專門承辦大草原對外糧食及貨物交易馱運的堂口。大草原為無雙派世襲所承,有良田萬畝,牲畜無數,他們每年都有一定的時間將收穫後的糧食及牲畜運到關內或其他地方賣掉,再用這筆銀子購買日常應用的物品回去,藍箭堂便主辦這些事物,在無雙派中,任藍箭堂的尊主是一個肥缺,但是,卻也是件最為疲勞、凶險、長年奔波在外的的苦差事!
  騎隊開始繞過石山,轉行向左麓,那兒,有一片如翼的灰巖斜斜聳展,似龍破雲飛去,這片半空伸延而出的灰巖十分巨大,在他的陰影籠罩之下,有一座殘破的廟宇倚在山腳,廟宇前面,是一排,或者更多的盤虯古松。
  鹿望樸停止了前進,他仔細注視著前面那座頹剎,以及廟前的嫂嬸松林,半晌,低沉的道:
  「項兄,那座破廟沒有一點痕跡,莫非本派另兩路人馬未依約定時間來到?」
  項真靜靜的凝視著前面,緩緩的道:
  「七日之約早過,按時間算,他們該較吾等更早抵達才是,憑貴派兩門人馬合兵之力,威勢是十分雄厚的,黑手黨方面便是綴上他們,也極難將之一舉殲滅,何況此項可能亦不大……」
  鹿望樸乾咳一聲,道:「項兄,豈只極難?黑手黨根本不要想出歪點子,本派『鐵』字門的乃由該門尊主『烈火金輪』商先青所率,『沖』字門亦由其大尊主『飛翼』金木親領,商尊主手下的獨掌、鐵膽、黑鬍子與金尊主所屬的『紅胡屠夫兩個半,羅圈腿裡藏座山』都是本派的硬把子,哪一個也不是好纏的,黑手黨若想各個擊破,哼,他們只是在做春秋大夢……」
  項真淡淡一笑,道:「當然,在下只是推斷而已,無雙派之聲威赫赫,在下早有耳聞了。」
  鹿望樸驟覺自己口氣太大,他訕訕一笑,低低地道:「在下,呃,項兄,在下一時托大,出言不遜,尚請項兄莫予見責,在下只是覺得黑手黨區區小丑,無可懼慮而已……」
  項真眨眨眼,道:「黑手黨並不可慮,鹿兄,可慮的是吾等輕敵之心,現在,便請鹿兄遣人前往探視,大約貴派人馬全然隱匿廟中也未可定。」
  暗中面孔一熱,鹿望樸急忙回頭招手,半弧手提堯策馬而至,躬身聆命,鹿望樸道:「提堯,用本派暗號與廟中聯繫,不可靠得太近,若是三次暗號尚未見回答,即是表明有變,吾等將盡快圍此廟搜尋異蹤!」
  提堯略一點頭,放馬奔去,各人目注他奔至松林之外,一聲尖銳而悠長的忽哨已奇異而婉轉的響起,那聲音很奇,似是鳥鳴,又像狼嚎,清亮中帶著一股淒厲的意味。
  項真明白這是無雙派傳統的呼叫方法,他冷然瞧著前面,一側的鹿望樸神色已在緊張,脖子伸得長長的瞪著那邊。
  終於——
  一陣相同的嗯哨聲也回應了過來,但是,不在廟中,不在松林內,卻出自斧頭山左麓的另一條生滿枯樹雜草的谷隙裡!
  鹿望樸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笑著道:「老商與金匹夫可真會捉弄人,不在約定的地方聚面,卻隱藏在那條陰沉死悶的山谷裡,這不是自己為自己找罪受麼?」
  項真傾聽了一下,慎重的道:「可能有事情發生令貴派的人馬臨時改變了隱匿之處,鹿兄,我們即去相見!」
  鹿望樸趕忙點頭,口裡吆喝了一聲,與項真並肩馳馬奔去,呼呼的風聲從他們耳邊拂過,半弧手提堯迎馬上來,大叫道:「回稟尊主,我們的人到了,但卻隱在那條山谷之內……」
  鹿望樸一揮手,照直向前奔馳,四十多騎這時已帶起一片如雷的蹄聲,擂鼓似的激盪在斧頭山的峭壁間,飄浮於松林的枝枝間,那座破落的古廟,也宛如在急劇的蹄聲裡顫抖……
  越過了古廟前生滿苔薛的殘階,震落了斑駁飛簷上的灰塵,沿著倒坍的廟前一直奔去,行過一段幾已不可尋的小小樵道,一條宛如被六丁巨神用力劈開似的狹窄山谷已在眼前,這條山谷裂開於峭陡的石壁之間,谷口長滿了蘿籐雜樹,猛然一看,還真不容易找到人口,而此刻,十多名與來騎一般裝束的白衣大漢已現身而出,矯健的將掩在谷口的籐樹用繩索拉開。
  鹿望樸飛身下馬,大叫道:「商、金二位尊主何在?」
  那十多名白衣大漢紛紛向鹿望樸躬身為禮,他們尚未及答話,谷口內,一陣宏亮而沉厚的笑聲已傳了出來,隨著這陣笑聲,山谷中大步行出五個人來。
  行出的五人中,為首者一個身材瘦長,相貌清懼,留著一把銀髯,另一人卻高大雄偉,臉紅似火,一雙眼睛閃眨間宛如精電流燦,神態威猛之極!
  鹿望樸一見這兩個人,已不禁大笑道:「我把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東西,那座破廟不比這山谷舒泰?躲在這裡卻害得本尊主提心吊膽的好一陣找!」
  銀髯老者清雅的一笑,道:「小白臉,就只會說風涼話,誰叫你不按約定時間到來?這一路上,餐霜飲露已夠我老人家苦的了,非但見了面不問兩句,更竟然編排起我老人家的不是來了,該打!」
  紅臉大漢亦宏聲笑道:「對,該打,咱們這十多天為這小子擔心受怕都是白搭了;早知道他這麼沒有良心,咱們應該躲著讓這小子多找一陣才是!」
  鹿望樸過去與二人把臂相見,邊嚷著道:「我哪一樁不比你這兩個老小子夠受?你們是暗來,我是明走,黑手黨的刀口都朝著我姓鹿的來了,你們卻落得安穩,舒舒服服,平平安安的到了此地,這強敵的詐敵之功,當數我鹿某人為首!」
  銀髯老人朝鹿望樸肩頭拍了一拳,笑罵道:「別要誇功,你不知道這十幾天來黑手黨的夥計們已五次搜查過那座破廟了,在道上也曾與咱們的探馬拚了兩次,咱們哪一次不是屏息以待,小心隱避,生怕打草驚蛇,牽一髮而動全局,又恐對方得到消息先把你這一路人馬坑了?若然如此,回去受掌門斥訓倒是小事,只怕你那渾老婆尋我老人家要丈夫卻受不了……」
  紅臉大漢呵呵大笑道:「臨行之前,你那渾家還一再托我叮嚀你……叮嚀你什麼注意寒暖啦,保重身子啦,早日歸去啦,呵呵呵……」
  他忽然停住了笑聲,目光奇異的盯在後面的項真身上,項真已經下馬立在一側,他微微笑著向這位紅臉大漢頷首致意。
  鹿望樸也發覺了,他猛的一拍腦袋,叫道:「天爺,和你們這兩個老怪物一吵,幾乎待慢了貴客,來來,二位大尊主,且容我鹿某人為你們引見一位鼎鼎大名的武林奇才!」
  項真大步行前,銀髯老人已迎了上去,微微抱拳道:「老夫商先青,忝掌無雙派『鐵字門』。」
  紅臉大漢亦抱拳道:「無雙派『衛字門』金木!」
  項真優雅的長揖,輕輕的道:「在干項真。」
  「什麼?」銀髯的商先青與紅臉的金木俱不由怪叫一聲,齊齊問道:「項真?黃龍項真?」
  項真靜靜的道:「不敢。」
  鹿望樸雙手一拍商先青與金木的肩頭,大笑道:「天下之大,莫不成還有兩個黃龍項真,呵呵,你們兩個老匹夫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他吧?」
  商先青搖搖頭,仔細端詳了項真好一陣,喃喃的道:「項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煞手,個性孤僻冷做;我原以為他一定生得滿臉凶像,醜怪無比……」
  金木也吶吶的道:「他不該那麼年輕……至少,不該長得那麼俊……」
  鹿望樸笑道:「人不能以貌相,你兩個老傢伙是怎麼搞的?要說生得威武,金老匹夫那可是能做皇上的陣前大先鋒了!」
  項真淡淡一笑,道:「久聞鹿兄提到二位大名」,日常江湖上論及二位亦皆佩服有加,今日得見,在下實感榮幸。」
  飛翼金木嘴巴張了張,一個勁的呵呵笑著,又似得意,又似尷尬,雙手沒處放的在身上又搓又揉,烈火金輪商先青一捋長髯,沉聲道:「項老弟謬譽了,老夫兩人之名,只怕合起來也沒有老弟一半威赫,尤其老夫等更料不到老弟竟然生得如此俊秀,宛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而風度之佳,氣度之沉,尤其令老夫等心折。」
  項真抱拳道:「商尊主才是真的過獎了,在下浪得虛名,實不足一道……」
  鹿望樸湊到商先青與金木身旁,低聲講了幾句話,商先青尚未表示,金木拍手大笑道:「項老弟,閣下敢情是來協助本派的?好極了,且待咱等並肩而戰,奪回掌門千金之後,金某人陪你痛飲百杯!」
  商先青向前走了兩步,長揖到地道:「老弟,謝你拔刀相助!」
  項真趕忙還禮,謙懷的道:「此乃武林男兒本色,遇有不平,誰也不會坐視,又何謝之有?」
  商先青穩重的一笑,回首道:「百揚,修竹,瞟子,你們前來見過項大俠。」
  一直站在後面的那三個人這時大步走到前面,一個面色蒼白,目光露著青瑩瑩怪異光芒的青年上身深躬,簡潔的道:「展百揚。」
  項真深深看了這年輕人一眼,他知道,這年輕人即是無雙派鐵字門中稟性最為孤僻古怪的「獨掌」!
  展百揚旁邊是一個神色自然倨傲,濃眉大眼,有著一副薄薄如刃的嘴唇般的青年,他雙拳一抱,聲音低沉的道:「鐵膽洪修竹。」
  隨著他的語尾,一個又黑又胖,臉孔肥油油的憨漢嘻開大嘴一笑,混濁的道:「俺是丘富貴,有錢的那個富,貴人的貴,嘻嘻。」
  項真莊重的回了禮,三人又面朝前的退下,鹿望樸左右一望,撫撫短髭,遲疑的道:「老金,你的屬下呢,怎的一個不見?」
  金木搓搓寬大的面腮,哼了聲道:「哪能都像你這麼粗心大意?他們全領著人散佈到十二拐那邊去了,黑手黨可以搜探我們,我們難道就不能搜探他們?」
  鹿望樸有些擔心的道:「紅鬍子屠進夫脾氣太壞,不要誤了事……」
  金木鼻孔一掀,氣呼呼的道:「他敢!咱已特別交待羅圈腿盯住他,一行一動完全要聽羅圈腿的,兩個半和一座山各自帶著一路人馬潛伏在十二拐路口兩側,羅圈腿和紅鬍子屠夫掩到十二拐下面一片莊稼地裡,只待咱們一到,就可舉事!」
  沉吟了一下,鹿望樸緩緩地道:「你們一共帶了多少兒郎來?」
  金木道:「咱與商老頭各一百名。」
  鹿望樸又道:「那麼,前去十二拐探敵的入馬有多少?」
  商先青微微一笑,代金木答道:「老金鐵字門來此的人全都去了,就是他一個人還瘟在這裡偷懶。」
  說到這裡,商先青轉朝項真道:「項老弟,先請到山谷內休息一刻。」
  鹿望樸「啊」了一聲,拖著項真便走,一路笑道:「真是迷糊了,怎的老站在外面風涼?實在待慢項兄,可恨這兩個老骨頭也不提醒在下一句。」
  說著,他又回頭叫道:「提堯,你招呼弟兄們進谷,叫展百揚幫你安置一下……」
  後面「血字門」的人馬紛紛在提堯調度下開始行動,獨掌展百揚也上去與他的夥伴招呼,於是,一反方纔的靜默,開始起了陣陣喧笑聲。
  經過兩側以雜樹與籐蔓為掩飾的狹窄谷口,他們踏著腳下崎嶇不平沙石小路來到一塊突出的山石之後,這塊突出的灰褐色岩石恰巧擋在一個人高的洞窟前面,那山洞並不深,入口窄小而裡面極闊,地下還鋪設著乾枯軟厚的枯草,就是光線暗了點,在白天,壁隙也插著六隻火把,燒得嘩剝剝的油脂直流。
  各人側著身子進入洞內,烈火金輪商先青歉然道:「行馬在此荒山野地,又處於悍敵時刻窺伺之下,一切因陋就簡,無可招待,尚望老弟勿怪。」
  項真笑著偕大家一起盤膝坐下,安靜的道:「江湖中人,誰也明白銜命在外,交兵之前是最要慎重而不可苟安的,商尊主尚請不要見外。」
  鹿望樸轉首向石沿四周注視了一遍,深沉的道:「這是條死谷吧?」
  商先青點點頭,一持銀髯道:「不錯,谷底為峭壁所阻,上拔天,下入地,飛鳥難渡,老夫等人暫住此洞之內,其他弟子只好露宿谷中了。」
  鹿望樸笑了笑,道:「我知道,方才進來時已看見無數弟子散臥各處,以毛氈裹體,三三兩兩談笑甚歡,倒是十分悠閒。」
  一側飛翼金木呵呵一笑,道:「不趁此時盡情休息,莫不成還要像在大草原上那樣操演勤練?」
  項真忽然插了一句道:「商尊主,週遭警戒可已布妥?」
  鹿望樸也緊張著問道:「馬匹呢?」
  商先青悠然一笑,道:「山谷四周已布下暗樁十處,斧頭山各險要之處也伏下十九道卡子,如果今夜之前沒有行動,小白臉,你血字門的人馬就要開始接班了,馬匹麼,則都隱在谷底。」
  鹿望樸哼了哼,道:「我的意思,今夜我們就選出幾名好手潛入十二拐探查一番,明日便挑選一個時間殺將進去!」
  項真抿抿唇,緩緩的道:「最好今夜就開始全體行動,因為潛入十二拐,不露形跡的可能極少,乾脆一鼓作氣,裡應外合一次干了!」
  飛翼金木一拍雙掌,宏聲道:「項老弟說得對,困守在這條死谷裡好多天了,真能把人悶瘋,好歹咱們也出去透透氣再說!」
  將兩條腿舒展了一下,鹿望樸有些疲乏的道:「如果今夜行動,我得好好先睡一覺,血字門也要馬上休息,現在隔著日落不會有多久了。」
  鹿望樸朝項真眨眨眼就躺了下去,他上身剛一沾到草絮卻又忽地坐起,記起了什麼似的道:「老商,咱們的特製玩意帶齊了沒有?」
  商先青呵呵一笑,道:「當然帶齊了,每人一條桐油黃磷帶,三枚硫磺彈,十隻浸泡了油的松枝箭,外加「綿腹蜘蛛」一盒,夠他十二拐雞飛狗跳的了……」
  長長吁了口氣,鹿望樸又躺了下去;項真垂下眼簾,心裡默默思忖著:「黑手黨素以陰狠險詐的游鬥之術占長,但遇上了這些無雙派的來客只怕也佔不上便宜,光看他們攜帶的這些稀奇古怪玩意,已令人夠反胃的了……」
  想著,商先青已轉首向他笑道:「那『綿腹蜘蛛』是長白山重雲覆蓋的隙洞一種毒蟲,它終年不出寓居的洞隙,長受陰寒蘊育,稟性又暴戾無比,大小有如巴掌,咬上入畜肌膚之後,不出六個對時,被咬之人畜便全身紫黑,週身腫脹,流著奇臭的黃水而死;但是,這種『綿腹蜘蛛』居住之處卻也必在其洞口生有一株結綠果實一技生二葉的奇草,這種綠色果實異香撲鼻,沁人心脾,在數丈之外便能聞到,將那綠果摘下研碎成粉,再用紅糖熬煮成漿,人畜服下之後,這『綿腹蜘蛛』便不敢近,甚至用手觸它,它也會畏縮的變做一團呢……」
  項真若有所思的道:「為什麼不直接吞服那綠色果實而要用紅糖熬煮呢?」
  旁邊的金木豁然笑道:「項老弟,你可吃過未成熟的青杏?那種綠色果子的味道就和青杏差不多,又酸又澀,不用糖熬,實難下嚥。」
  商先青撫撫銀髯,又道:「天下毒物固多,但生生相剋,一物必有一物治,這『綿腹蜘蛛』居住的洞口外總生著這麼一株青草,是而這些毒蟲只得蟄伏洞內,終身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項真問道:「那麼,這種綠色果子除了可以預防咬嚙外,是否也能治癒被咬的毒傷?」
  商先青得意的笑道:「功用完全相同,靈驗無比,我們稱這種綠果為『青芝』。」
  金木又插上口道:「只要服食一次,這『青芝』漿,至少可保十年以上不受『綿腹蜘蛛』的侵襲,幸虧也有這玩意,否則,長白山的老參就少有人敢去採挖了。」
  說到這裡,金木用力拍了兩下手,洞外人影一閃,一名高大的白衣青年走了進來,他的手上,正捧著一隻帶蓋的瓷碗。
  商先青低沉的道:「老弟,青芝漿早已備好,請飲。」
  項真站起,自那白衣青年手中接過瓷碗,剛揭開蓋,一股桂花般的異香已沁入鼻管,他深深吸了口氣,瞧了瞧碗裡,半透明似的淺綠色漿液,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舌尖在嘴巴裡轉了一圈,唔,還留一股子濃而醇的芬芳與些微的酸澀。
  接過碗,商先青笑著道:「味道如何?」
  項真舐舐嘴唇,道:「嗯,齒頰生芳。」
  飛翼金木寬闊的臉膛更紅了點,他大聲道:「從現在起,綿腹蜘蛛就開始再給黑手黨徒們專用了!」
  山洞各人聞言之下都笑了起來,大家又閒聊了一陣,兩名無雙弟子已送進了晚膳,風雞,鹹肉,干饃,與大缸的烈酒「燒刀子」,雖不精美,卻豐富實惠。
  各人吃喝著,鹿望樸卻細啜了一口酒,不感興趣的道:「俗語說『餐風飲露』真就是這個調調兒,整天吃喝的都是冷食冷茶,嘴巴也搞麻了,和吃風飲露實在差不了多少……」
  飛翼金木大口塞進一塊滷牛肉,又飲了一口酒,含糊不清的道:「你不吃正好……等肚子餓了可以生啃黑手黨徒的肉……那倒是熱糊糊,血淋淋的……」
  「呸」了一聲,鹿望樸也撕下一隻風雞腿啃著,眉頭卻皺了起來,項真一邊慢慢的吃喝,邊與商先青低低的談論著什麼……
  晚膳用完,天仞已經黯了下來,西方的天際湧起條條烏龍似的雲彩,滾蕩蕩的,逐漸聚攏過來,掩滿了整個天空,是一付愁煞人的哭臉。
  風起了,冷得能鑽進人們的骨縫子,風裡還帶著飄飄的雨絲,像線,像網,捆縛得人的心兒沉甸甸的,悶鬱郁的。
  山洞裡,四個人全在靜靜的閉目養神,洞外,一百多名無雙派弟子早有準備的每人支起了一張帶著摺邊的油布,猛然一見就似一個個長方形的小帳篷,人躲在油布下面,裹著灰色的羊毛氈,卻也相當舒泰,苦只苦了那些放哨布卡的防衛者。
  時間就這麼一丁點,一丁點的流過去,風吹得越來越淒冷了,雨還是那麼大,有氣無力的,綿綿密密的,山谷外,只怕更要寒瑟呢。
  夜色濃得如墨,幾步之外一片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四周極為沉靜,除了偶而響起幾聲清亮的忽哨聲。
  插在山洞壁縫裡的松枝火把越燒越短,嘩剝聲時而爆起,油脂順著石壁淌下來,有一股刺鼻的松焦味兒,盤膝坐著,商先青倏然睜開眼睛,炯然朝洞外一瞥,拍拍雙掌,低沉的道:「各位,是時候了。」
  鹿望樸一骨碌跳起,長長伸了個賴腰,意猶未盡的道:「這麼快?幾時了?」
  商先青道:「約摸快起更了,咱們就照先前決定,遣高手入內擾亂,大隊人馬自外應合,期能一舉掃蕩黑手匪徒,救出掌門千金!」
  鹿望樸搓搓面孔,向洞外一瞧,翹起大拇指道:「好天氣!」
  飛翼金木點點頭,道:「唔,月黑風高。」
  商先青轉朝項真,道:「項老弟還有什麼其他未表之意麼?」
  項真搖搖頭,商先青用力擊掌三次,洞口外一名無雙弟子應聲而入,商先青一整白衫,迅速而有力的道:「即時著令展百揚招回所有樁卡弟子於谷外待命,交待洪修竹立刻將谷中弟子聚集,羅柴在半炷香內先率十餘騎前放十二拐開路,告訴他們檢視攜帶的兵刃、暗器、火器等是否齊全,全部人馬在兩炷香後開始行動!」
  那名無雙弟子恭請一聲,匆匆轉身奔去,洞中各人也隨即將身上物件收拾了一番,鹿望樸一邊接過一條三尺多長,兩寸寬的黑色油布帶,邊向項真道:「項兄,在下一直想問你,你從來不用兵器麼?」
  項真笑笑,道:「到目前為止,還從未用過,不過,並非在下故意逞能,而是因為在下所用的兵器尚未練到至善之境,用起來礙手礙腳,倒不如收起來免得出醜。」
  商先青目光如電般看項真一眼,深沉的道:「項老弟過謙了,只怕老弟你這兵刃到了展露之時,定會有些人頭上頂著霉星……
  金木也宏聲道:「老弟的傢伙一定不同凡響,出世之後必能震撼武林!」
  項真淡淡一笑,道:「也不過爛鐵一塊,實無驚人之處!……」
  山洞外,這時已傳來一陣低微的人語吆喝聲,步履奔行聲,間或夾著幾聲馬匹的嘶叫,有些煩心的喧雜,但一切已在開始轉動了,目標朝著十二拐——黑手黨的老巢!
  半刻後,聽到一分清脆的的馬蹄聲離谷遠去,蹄聲剛剛消逝,一條碩長的身形己映入洞口,是鐵膽洪修竹,他的一雙濃眉微緊,沉聲道:「稟三位尊主,一切就緒,只待下令啟行。」
  商先青「嗯」了一聲,道:「百揚和樁卡上的弟子們回來了沒有?」
  洪修竹微微躬身,道:「全已在谷口待命。」
  商先青目掃向洞中其他三人,項真微笑無語,鹿望樸與金木齊齊頷首,商先青斷然道:「下令啟行,鐵字門人馬居中,血字門人馬殿後,你與百揚分護左右雙翼,小心勿使聲跡洩去!」
  鐵膽洪修竹籤應一聲,返身而去,他的白色絲質披風飄舞起來,拂成一度美妙的半弧,嗯,半弧內蘊藏著無雙派的決心與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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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05:19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血刃欲接 碑石山

  黑暗的夜空似在輕輕啜泣,淚痕絲絲灑落,冷風在原野上肆無忌憚的吹刮,托著沉悶的蹄聲,掩著幢幢的騎影,有如一個自遠古的戰場上藉著雲霧歸來的武士幽靈,那麼陰森,又那麼飄忽。
  無雙派的每一個人都將披風繞過頸子斜搭肩後,這樣,他們的面孔便有一多半遮在披風裡面,防止了不少寒冷的侵襲,馬蹄都已包上了厚厚的棉麻布,站在路上聲音極為輕沉,無慮被遠距離的敵人察覺,但是,他們的白色衣衫及束髮金環卻不適宜在夜間活動;無雙派是一個威名赫赫的大派,他們自負於他們的傳統,在任何環境之下,他們都會堅持穿著既定的服式,藉以表示他們對無雙派的忠信與無畏的精神,項真知道這些,他沒有表示什麼,固執的榮耀感,總比自暴自棄的卑怯心理來得要強,反正,這將是一場殺伐,不會有誰過份講究衣著的。
  騎隊迅速的奔馳著,週遭模糊的景物急快的後追,右側,斧陽河的河水波光粼粼,河面上浮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白水寒煙,倍增淒涼,這是一個好日子,血淋淋的夜晚!
  烈火金輪商先青策騎靠近了項真,壓著嗓子道:「再過半個時辰,即可到達十二拐的外沿,據近日手下弟子多次回報,那地方乃是由十二條彎曲險要的山路為過道,互相環繞著一座山到達盡頭,附近的農家皆稱那座山為『碑石山』,山體大部份全是灰黑交雜的岩石組成,山頂有一片完全用巨大石塊砌成的堡壘莊院,即是黑手黨的老窩了
  項真沉吟片刻,道:「十二拐這地方在下從未去過,無可諱言的,貴派對此處認識亦不十分深刻,但吾等迫於時機,只好冒險,他們以巨石築莊,貴派的火器恐怕難得發揮功用呢……」
  商先青一捋銀髯,道:「這卻不必過慮,黑手黨莊院之內,定有木製之物,燒不了外面燒裡面亦是一樣,況且,他們還有些肉做的人哪。」
  後面的鹿望樸急急趕了上來,低聲道:「有探馬回報沒有、就快到了!」
  商先青轉動了一下臀部,道:「今夜黑手黨的探子不見了,當然,咱們也是一樣。」
  他正說到這裡,前頭路上兩乘騎影風馳電掣般急奔而來,兩人揚起披風隱隱瞧去就似兩張飄展的翼!
  馬隊未停,自然以原來的速度繼續奔行,兩乘騎人立而起,打了個轉,奔到商先青馬旁,其中一個肥胖的無雙弟子大口喘了喘,低促的道:「回稟尊主,十二拐的黑手黨防守極為嚴密,哨卡密佈,巡行者隊隊交織來往,梆子聲和鑼聲起落不停,十二條登山曲路有六條燈火通明,六條漆黑無光,山頂的石砌莊院卻燈火明亮,入影隱約,像是在舉行什麼慶典,十分熱鬧……」
  商先青哼了哼,道:「派中遣去佈伏之人有沒有失閃露出痕跡?」
  那無雙弟子搖頭道:「沒有,對方並未察覺……」
  商先青道:「有把握麼?」
  那名胖敦的夥計愣愣的,吶吶的道:「至少,呃,表面上他們沒有察覺……」
  商先青呸了一聲,微怒道:「回去告訴他們千萬小心,不要露出一絲可疑痕跡,大隊人馬即可到達,要他們隨時備戰!」
  那胖子恭應一聲,向同伴打個招呼,雙人雙騎又追風潑雨般奔逝入黑暗之中,現在,情形已有些錯雜迷離了,黑手黨竟會在目前這風聲緊急之時大開慶典宴筵,這是在弄些什麼玄虛呢!
  商先青沉吟著,手指頭無意識的敲擊在紅熟皮的鞍把手上,好半晌,他喃喃的道:「他們會是故意表示坦然不懼,不會不會;是給我們警告,輕蔑我們,擺擺他們的氣度?也不會啊,現在不是擺場面的時候……」
  一側項真冷冷的道:「據在下推斷,可能他們是在辦喜事。」
  有如一個霹靂響在商先青頭頂,他大大的搖晃了一下,面上變色的道:「什……什麼!老弟,他,他們辦什麼喜事?」
  鹿望樸也有些張口結舌,吶吶的問:「你,項兄,你不會是指?……」
  項真平靜的道:「不錯,我想是騙走貴掌門千金的紫衣金劍康玉德正在和他擄去的人辦喜事,結成秦晉之好。」
  商先青張大嘴巴愣了一會,突然爆炸了似的大吼:「康玉德是在做夢,做他的春秋大夢!」
  鹿望樸也咬牙切齒的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是逼婚,這是陰謀!」
  懶懶的反手捶捶背,項真道:「虎口下的羔羊,又有什麼辦法反抗呢?」
  商先青憤怒的道:「娘兒個性倔強慧黠,不會像一般少女那麼軟弱可欺……」
  項真淡淡的道:「在下早就想說這句話,問題便出在此處,婚姻之事乃兩相情願,威迫利誘只是浮面的條件,如果貴掌門千金心中不願,行禮之時來個哭嚷吵鬧,康玉德在眾多的手下面前,只怕丟不起這個人!」
  鹿望樸大大嚥了口唾液,喃喃的道:「你,項兄,你是說娘自己願意?」
  項真加快了馬兒的速度,沉沉的道:「在下不敢如此斷言。」
  商先青面色青白咬著牙道:「一定要阻止他,這是卑鄙的瘋狂舉止!他們是在強迫與威脅一個弱質少女,這些千刀剮,萬刀刮的黑手黨徒!」
  說到這裡,商先青額際青筋突地暴起,雙目似欲噴火,他大口吸了吸氣,回頭就待叫喊……
  項真的語聲宛如一陣冰珠子般冷瑟的響起:「不要衝動,商尊主,這是貴派很多條人的生命。」
  鹿望樸也靠馬上去,一把抓住商先青的手腕,雙目懇切的瞧著他,微微搖頭。
  抿抿嘴唇,項真淡淡的道:「現在,容我們快些。」
  於是,騎隊奔行得更急促了,似一團團的白雲在灰黑的蒼穹上滾動,沉悶的蹄聲宛如響著連串的遠雷,似一陣旋風般捲向了十二拐!
  馬隊後的飛翼金木急急策騎趕到前面,沉促的道:「怎麼忽然快起來了?有什麼不對?」
  商先青哼了一聲,鐵青著臉沒有說話,鹿望樸三言兩語的將方纔之事講過了一遍,金木也愣了愣,隨即道:「不會是他們故弄玄虛吧?或者另外找個女人來頂替?如果真是如此,在這種時光,卻未免大藐視咱們……」
  鹿望樸吁了口氣,道:「但願他們是故弄玄虛……」
  說罷,他用力一夾馬腹,潑刺刺的跟上項真,沉默了一會,有些訕訕的道:「真是,呃,項兄,真是有些尷尬……」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道:「男女之間的情感,有時不能用常理去推斷,那是很微妙的,鹿兄,商尊主可有少君?」
  鹿望樸震了一下,定定的望著項真,好一陣,他歎了口氣:「我服你了,項兄,不錯,商尊主有一獨子,在出此事之前,尊主與掌門千金來往頗密,而且掌門人默許了這件事……」
  他頓了頓,輕輕的道:「你看得出來?」
  項真笑笑,道:「多多少少,因為他的憤怒已超出你們對這件事的立場了,那就像,嗯,就像他的女兒或媳婦被擄去了一樣……」
  重重在項真肩上拍了拍,鹿望樸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道:「從在河頭渡的館子裡你一眼看破對方的詭計始,在下已算服透了,這一下子又被你猜得絲毫不差,項兄,你成名江湖,的確不是僥倖的啊……」
  項真搖搖頭,道:「不要過於捧誇在下,鹿兄,這其中並沒有什麼訣要,只要記住一點,天下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傳統演變,不能反常,否即是不祥,鹿兄,可還記得在河頭渡的飯館裡,那兩個黑手黨徒曾以命令的口氣叫魏胖子人廚去取筷子?你可聽說過做買賣的夥計能調使掌櫃的?而那掌櫃卻又如此服帖?」
  深深頷首,而在鹿望樸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已從前面一片樹梢子的掩遮下隱約看見一座大山聳立面前,平坦的山端,赫然有著一片怪獸般的建築,繁星似的燈光自那片建築中過去,好幾里路以外都看清清楚!
  猛的舉起右臂向前面做個手式,綿長的騎隊在一陣低沉的馬匹嘶叫裡停了下來,商先青與金木策騎匆匆奔近,鹿望樸放下手臂,低沉的道:「到了,碑石砂。」
  商先青的神仞仍未恢復平靜,他咬咬牙道:「咱們即刻將人馬調度一下,老夫要先行入內策援!」
  各人尚未及回答,前面一片樹林子裡已有五乘騎影急奔而來,為首者,正是先行開道的青葉子羅柴!
  商先青急迎上去,焦慮的道:「如何?」
  在這大冷天,羅柴臉上也沁出了汗珠,他用手抹了把汗,喘息著道:「對方防衛異常森嚴,一層層的樁卡與巡行隊嚴密佈置,圍得那碑石山像是個鐵桶,本派衛字門紅胡屠夫他們只能伏在這處監視,根本無法靠近,在白天,黑手黨還放出一種金眼隼鷹及藏種虎狗到山麓四周搜查,衛字門的弟兄東避西躲,實在辛苦,今夜他們山頂的莊院燈火輝煌,隱隱有鑼鼓簽笛之聲,似是在辦什麼喜慶之事,可是他們放出的哨卡卻毫未鬆懈,防衛反而更加嚴密……」
  歇了口氣,羅柴又道:「通往山頂的十二條拐路,有六條懸滿了大紅燈籠,照得明晃晃的,另外六條卻漆黑一片,搞不清楚他們是在玩什麼鬼把戲!……」
  用力搖搖頭,商先青沉沉的道:「紅鬍子他們可出過漏子?」
  羅柴低聲道:「沒有,對方毫無發覺異狀之態。」
  沉吟了一會,商先青轉頭對項真道:「老弟,老夫有些心神惶亂,你看該怎麼辦?」
  項真笑笑,道:「下馬,暫歇片刻,選好手潛入碑石山,定下信號,裡應外合殺將上去,當然,在發動大攻勢之前,還是以先救出貴掌門千金為要!」
  一拍手,商先青翻身下馬,口中道:「好,就這麼辦!」
  暗號迅速傳出去,一百四十多名無雙派弟子紛紛下馬,很快的,羅柴已指揮自己手下的五個人前去帶領各隊將坐騎牽到這片林子左側的一處窪地裡,這片窪地長滿了齊腰的枯籐野草,外面有林子擋著,倒是一個隱匿馬匹的好所在。
  留下羅柴的那五個人看守馬匹後,一行人已小心翼翼的掩進了林子,這是一片松樹與相思樹雜生的樹林,裡面另外五名無雙派弟子正在全神貫注的分別隱伏著注意四方。
  約在兩里路之外,碑石山彷彿惡魔般矗立著,子弟河從他的右麓緩緩流下去,六條燈火通明的拐路蜿蜒通上山頂,山頂石砌莊院更是明亮輝煌;在深夜的濛濛寒霧裡,那山,那路,那莊院,令人生有一種虛幻的,宛如置身夢中凝視著一座黑暗之境裡的魔宮的感覺。
  在枝葉的陰影掩遮下,項真的眼睛裡閃耀著一股異樣的火花,似是兩朵烈的的焰苗,炙熱的可怕,在炙熱裡,有著狂野的血腥在流動,鹿望樸湊了上來,低沉的道:
  「項兄,可以行動了嗎?」
  項真側過頭來,語聲裡宛如帶著冰渣子道:
  「各位的意思如何?」
  觸及項真的目光,鹿望樸不由心頭大大的一跳,他忽然變得有些躡嚅的道:
  「項兄,你,你的眼這麼凌厲……」
  將目光掉開,項真平靜的道:
  「商尊主與金尊主認為哪些人可以調遣入山做內應?」
  鹿望樸鎮定一下心神,低促的道:
  「本來老商要親自潛入,但這樣十分不妥,外邊的人馬還需由他調度指揮,方才一再商議之下,決意由展百揚、洪修竹、提堯三個帶領二十名強健靈活的弟子潛進碑石山,這邊的進襲大計則由項兄籌劃決定……」
  項真搖搖頭,道:
  「那二十名弟兄不去也罷,這件事是露不得破綻的,萬一被對方發覺,貴派就會蒙受重大損傷;在下親與展兄三人潛入便了!」
  鹿望樸忙道:
  「但是外邊的攻撲……」
  項真低沉的道:
  「由三位調度,鹿兄,這是貴派的大事,在下不好越俎代包大甚。」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總不能也要三位尊主聽令在下行事。」
  沉吟了一陣,鹿望樸道:
  「項兄既是此意,在下只好贊同,只是勞使項兄冒此大險做先頭鋒刃,在下等於心難安……」
  微微一笑,項真折了一片葉子在嘴裡咬了咬,道:
  「交友貴交知心,鹿兄無庸客套了。」
  鹿望樸匆匆轉身出去,片刻後,烈火金輪商先青與飛翼金木二人又偕他急急行來,商先青滿面焦慮的道:
  「老弟台,望樸方才告訴老夫,說老弟你要率人摸進去打頭陣?」
  項真道:
  「不錯!」
  飛翼金木插嘴道:
  「這樣未免太麻煩老弟了,頭陣應該本派所屬先撞才對……」
  項真道:
  「此刻不是謙讓的時候,事不宜遲,越快越好;我們不用再推來推去了,商尊主,尚煩閣下即令隨同在下潛入之人準備行動!」
  烈火金輪商先青一拍項真肩膀,有力的道:
  「好!老夫先謝了。」
  說著,他向黑暗中一連擊掌三次,隨著擊掌之聲,獨掌展百揚,鐵膽洪修竹,半弧手提堯已經早就收拾妥當的閃了出來,暗影中,六隻眸子的的發光。
  商先青一捋銀髯,嚴肅的道:
  「你們三個跟隨項大俠潛入碑石山為呼應,一切行動俱需聽從項大俠調度,記著此行責任重大,不可稍有失閃!」
  三名無雙派的好漢齊齊躬身應諾,項真已接口道:
  「商尊主,只待貴派所攜的硫磺彈掠空,便請分路殺上山去!」
  商先青連連點頭,走近來用力握著項真的雙手,感激的道:「一切偏勞了,老弟。」
  淡淡一笑,項真又向金木與鹿望樸頷首招呼,轉身之間,人已有如一朵黃雲般飄上了樹梢,迎風微晃,冉冉出去了七丈!
  展百揚等三人低聲輕叱,似三條激起的怒矢急跟而去;略一起落,俱已消失在濃墨般的夜色裡。
  鹿望樸怔怔凝望著前面的黑暗,喃喃的道:「好一手『飛龍旋雲』的輕身之術,今夜,有黑手黨消受的了……」
  商先青微微一凜,低促的道:「別發愣了,快些準備行事吧。」
  於是,一連串的怪異忽哨婉轉起伏的響了起來,林子裡幢幢人影輕疾的奔走閃晃,行動之間沉靜而利落,一看便知是一群飽經陣仗的江湖好漢!
  另一邊——
  項真提著一口在體內暢快流轉的蓬勃真氣,輕疾而快捷的倏起倏落,足尖每一沾地,便似是橫空的流星,那麼驚人的瀉出老遠,展百揚等三個人,在無雙派中也是首流的腳色了,此刻使盡了力量跟隨,卻仍然相差那麼一段不近的距離。
  碑石山越來越近,山頂的巨大莊院燈火更是輝煌,那山,那石砌的屋宇,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陰森氣氛,似一個矗立在昏暗中的巨魔,冷沉沉的注視著下面的一切,好像所有的動靜都在它的瞳眼之內,都逃不過它蘊藏在內心的算計。
  藉著草叢與崎嶇地形的掩遮,四個人快速的連連奔進,就在要越過一個小土坡時,斜刺裡驀地傳來一聲短促得宛如夜梟嗥鳴般的忽哨,緊接著十多條人影自枯草叢裡出現,似鬼魅般圍抄上來!
  冷冷一笑,項真正待突起暴襲,後面的獨掌展百揚已喘息著搶上一步,低促的叫道:「衛字門的弟兄麼?咱是展百揚!」
  圍上來的人影看得出立即消失了蹤影,一個身形奇矮,兩條腿左右開弓的角色從中間閃了出來,低嘲的啞著嗓子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斷手小子,怎麼著趕得這麼急,莫非喜歡這裡風涼?」
  聲音跟著人到,朦朧的夜色裡,是一個矮小卻頂著一顆大腦袋的漢子,朝天耳,大齙牙,還生著幾點麻粒,獨掌展百揚沒有表情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你們立刻就會得著諭令,看山上的硫磺火焰準備進襲碑石山,我們是去臥底的;前面還有自己的人麼?」
  朝天耳一掀,這人格格笑道:「還有個鳥,咱們是最近的一道卡子,再過去全是黑手幫的豺狼虎豹,你們小心著,莫讓人家拾了腦袋!」
  說著話,這漢子不住朝項真打量,展百揚沒有再理他,轉對項真道:「項大俠,這就去吧?」
  項真笑笑,領著三個人又往前面趕下去,半弧手提堯走在最後面,擦身經過那矮小漢子時低低一笑道:「羅圈腿,你留心你自己那雙元寶狗腿吧:……」
  話聲搖曳而去,羅圈腿氣得一跺腳,悄悄的招呼手下又隱入草叢裡面。
  碑石山就在眼前,十二條豎旋彎曲的拐路分左右延展上山,右邊的六條拐道每隔一個彎折便高懸著一盞黃紗罩的燈籠,一直連串掛到山頂,明晃晃的燈火映照得這六條山道通亮輝燦,而每盞燈籠底下,都直挺挺的相對並立著四名黑衣抱刀大漢,每四名大漢身邊又都蹲伏著一條高大兇惡的斑褐皮皮毛的惡大;左邊的六條山道則一片黑暗,墨漆漆的任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在黑暗中,卻更似蘊藏著無限的陰森與殺機!
  隱伏在一塊灰白的山石之後,項真微微皺著眉往週遭打量,半弧手提堯湊了上來,壓著嗓子道:「項大俠,咱們從哪邊上?」
  目光炯然凝注著前面,好一陣,項真斷然道:「從左面黑暗的拐道上去。」
  略一遲疑,半弧手道:「不是在下多嘴,項大俠,在下覺得左邊的拐道似乎較右邊的更為險惡,別看黑沉沉的,可能機關埋伏滿佈……」
  項真淡淡一笑,道:「不錯,但我們主要的目的是潛入裡面而不被人發覺,若是由右邊的拐道上去,卻斷無不被發覺之理,雖然他們不一定能奈何我們,打草驚蛇則毫無問題,自左邊黑暗的拐道上去,可能更危險,但是,提兄,你卻須記住,在黑暗中,我們不容易行動,他們也是一樣如此!」
  半弧手提堯一想有理,連忙點頭,項真閉閉眼,倏又睜開道:「走吧!」
  於是,四條人影宛若狸貓般在濃濃的夜仞掩遮下快捷的飛躍,片刻間,他們已來到一條寬約尋丈,彎曲盤山而上的拐道之前!
  拐道人口一片漆黑,兩側山壁高聳,拐道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氣氛陰森而恐怖,第二條拐道,隔著這一條在兩丈之外,順序下去,每條拐道俱是如此,彷彿直接蜿蜒至修羅的魔宮。
  項真略一注視,微微晃身,已閃電般掠上這第一條拐道與另一條拐道中間的石脊上,石脊間生滿了枯籐雜草,腳下亦是突凹不平的巖面砂土,他沒有帶出一點聲息的伏在雜草之中,好半晌才抬起頭往四周搜視,這一看,老天,在五步之外,有三名黑衣大漢伏著,正專注不懈的瞪看下面的拐道,三人身前,一具特製的連雲弩有如一個大木架似的偽裝於叢草之內,這座特製的強弩有無數的機簧,因此,也有無數的箭矢安裝其上,上下一共有三排,藍汪汪的箭鐮對準拐道下邊,只要撥動機關,那窄狹的拐道裡便會落下一片密密的箭雨,三丈之內,只怕連一隻老鼠也逃不過!
  輕輕吁了口氣,項真凝眸往上面瞧去,不覺心中更是吃驚,這拐道與拐道間的山脊雖是不規則的彎析而上,卻仍然可以隱約看出每在三丈左近便有這麼一具設備,而且,拐道的石脊上皆是如此!
  慢慢地,項真朝前面伏著的三名漢子又摸進了兩步,這時.他聽到三人中有一個打了個哈吹,低聲的嘀咕著:「媽的,人家在上面洞房花燭,我們卻在這裡喝他媽的西北風……」
  另一個漢子急忙噓了一聲,道:「你就少放幾個狗屁也不會有人當你是啞巴……這幾天風聲緊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位大哥有七個回山來了,前些天五哥又帶著『血魂堂』的弟兄和對方幹了一場,聽說還落得個灰頭土臉回來……」
  原先那大漢不服氣的「呸」了一聲,道:「不用提『血魂堂』了,他媽就好像只有他們才是黑手黨的柱樑一樣,吃的拿的什麼都比我們強上三分,做起事來卻一點也少不了咱們幫襯,哪一次買賣咱們沒流過汗,灑過血?四哥帶的血魂堂老是多分兩成,不過他們的功夫強一點,卻也並不像四哥時常誇耀的那麼不怕死,他媽的他們同樣是肉做的……」
  一直沒有開過腔的另一個憋不住了,低吼道:「潑皮,你個狗操的是有完沒完?你他媽的覺得不平為什麼不找四哥吵去?光在這裡吵嚷又算是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老子煩透了……」
  這一吼,三個人都靜了下來,過了片刻,那叫潑皮的仁兄又咕味道:「這一守又得到天亮……昨天和阿坤他們賭牌九就有些挺不住了,他們硬拉著不讓走,連熬了個通宵……唉,真不是人幹的事……」
  剛才吼叫的那個漢子哼了一聲,道:「就該把你這潑皮放到拐道裡,再燃瀑炸藥引那竹管子裡的火油活活燒死你這甭種,狗娘養的;假如不是你昨天輸了個屁股朝天,你今宵會有這麼多廢話?老子說著氣就上來了……」
  隨著風,這些話一字不漏的飄進項真的耳中,他咬著唇搖頭,黑手黨方面做得可真夠絕,這種狠毒的佈置,任你再有千軍萬馬,只怕也得完全坑在那拐道裡面,而且,除了這幾個黑手黨徒口中透露出來的一些消息之外,不知是否還有其他的機關埋伏?
  此際,三個人又沉默起來;枯草微微的搖晃著,烏雲滾滾自天際浮過,大地,星月無光,一片死寂!
  冷沉的思考著,項真明白,假如想絲毫不驚動對方能摸上山去,事實上是不可能了,於是,他自己素來遵守的一個意念又開始浮上心頭,是的,多年以來,他無論在本身的藝業方面或是在行事應事之上,特別注重一個「快」字,快,對了,他們可以以最迅速的手段,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借黑暗的掩護一路格殺上去,這格殺的速度,一定更要在敵人將消息轉報至黑手黨總壇之前!換句話說,在對方的發號施令之處,尚未得到警訊之際我們已攻入其中奪人殘命!
  沒有再加猶豫,項真雙手一撐,順著石脊悄然溜下,腰背一挺,毫無聲息的重又翻回那塊山巖之後,展百揚與洪修竹正盤膝而坐,閉目養息,半弧手提堯卻一再搓著手,搖頭晃腦一臉焦急不奈之仞。
  項真身形甫落,提堯已低促的道:「項大俠,如何?可以行事了吧?」
  一把將他扯得坐在地下,項真壓低了聲音迅速將方纔的發現述說了一遍,未了,他毅然道:「事不宜遲,時光已經不早了,咱們只得一路硬幹上去,一直格殺到對方總壇之內劫人出來,據在下估量,當敵人知道事情不妙,我們已經衝到!」
  展百揚與洪修竹沉默無語,提堯略一遲疑,低低地道:「也只得如此了,一切全憑項大俠意下調遣便是……」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笑容卻又在瞬息間凝結於唇角眉梢;他冷森的道:「格殺之時,在下只要三位記住兩字要訣;快與狠!」
  三人連忙點頭,項真微微揮手,「去」字出口,人已電射至石脊上!
  這一次,他不再稍隱身形,落上石脊,方纔那三名黑衣大漢怵然一驚,齊齊轉頭惶問:「哪一個?」
  項真雙目冷厲如刀,去勢毫未阻滯,有如一道流虹般掠過這三名大漢身側,當這三位仁兄腦子裡還沒有來得及轉出念頭,項真的右掌已在一晃之下形同千百柄血刃暴飛,這三顆斗大頭顱在一片模糊的悶嗥聲中骨碌碌滾下石脊!
  三個屍體的頭腔剛剛濺起熱血,項真已鬼魅一樣撲到了隔著三丈之外的另一處暗哨,這處暗哨上的三個黑手黨徒正覺得情形不對,尚未開口喝問,項真身形猝斜,雙掌自下而上倏兜驟揚,頭也不回的繼續掠去,當他的身軀方起,這三名黑手黨徒早已肚破腸流的倒做一堆!
  自後面緊緊跟隨的展百揚三人幾乎毫無施展的機會;他們一步也不敢落後的傾力追隨著,而每一處暗哨俱已遭毀,黑手黨徒死狀淒慘的橫躺豎臥成一片……
  這種情形,一直延續到第十六處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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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血刃交映 大龍角

  一路連串而來的驟變,已經將這處暗哨的守衛者驚動了,兩名黑手黨徒匆忙抽出掛刀迎上,另一名霍的自身上拿出一隻泛著銀光的圓筒,用力往地下扔去!……
  冷冷一哼,項真驀地彈起,雙腿猛蹴那攔截上來的兩個敵人,在雪亮的朴刀閃晃中,他的兩隻足尖已穿過刀刃與刀刃之間的微小空隙,準確無比的踢在那兩個黑手黨徒眉心,哀嗥一聲,在一陣噹啷啷,白朴刀掉墜聲中,那兩條大漢也一頭栽落拐道之下!
  同時,項真的目光一掃,已瞥及另一個黑手黨徒將手中的銀色圓筒摔向地下,他右掌飛快劈出,右腳閃電般的挑向那即將著地的銀筒,大蓬的鮮血自那名黑手黨徒的咽喉中濺出,銀筒亦在項真的足尖挑踢之下撞落拐道,但是,就在項真有如一尊來自地獄的魔鬼般緊接撲向第十七處樁卡之時,銀筒的清脆撞擊聲便已被一個更大的爆裂聲所遮蓋,隨著這爆裂之聲,一片五顏六色的火焰驀地四射,更高高蓬散空中,這片火焰的絢麗而奪目,就似正月裡施放的花炮!
  在這片艷麗而明亮的火焰裡,項真等四個人的身影已被映照著細毫畢露,無所遁形!
  現在,隔著前面這道樁卡上有五六步的距離了,三名黑手黨徒猛然被前面的火焰映耀得一愣,其中一個已經看見了項真捷如隼鷹般撲來的影子!
  這名黑手黨徒嘴巴張了張,在恐懼中拚命吼了起來:「奸細!奸細啊!……」
  「啊」字甫始出口,又一下子噎在他的喉間,這名黑手黨徒雙手捂胸,滿臉痛苦的倒了下去,他的胸膛上,赫然浮現著一隻光桿鋼梭!
  另兩名大漢怪叫一聲,其中一個伸手入懷急掏,也掏出一枚與原先那名黑手黨徒一式一樣的銀色圓筒來!
  項真一咬牙,手掌一揚倏偏,眼前的這個敵人連刀還沒有來得及拔出,「吭」的一聲被震飛出去,項真的掌勢似是來自虛無,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名手執銀筒的仁兄也狂叫一聲,滿口鮮血的倒飛而出,他的銀筒卻正好一下子砸到他自己的腳背上!
  於是,砰的一聲爆裂之響,五色繽紛的火焰已將這名黑手黨徒裹卷於內,火星與煙霧環繞著他的身體,更以他的肉軀為中心往四周濺射,焦肉的氣息混融在刺鼻的磷硝味裡,還帶著絲絲的烤炙之聲!
  沒有大多的機會給人欣賞這幅慘厲的畫面,這名裹於煙火中的黑手黨徒已在一陣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嚎聲中翻跌入拐道之內。
  場面跟著整個轉變,一簇簇的五色煙火開始連串的,銜接不斷的往天空爆射,絢麗的色彩縱橫滿佈在沉黑的夜空中;項真恍若不見,繼續往上撲去,這時,下面的拐道裡驀然傳來的一陣巨大的「噗哧」之聲,彷彿有千萬條光蛇飛舞,整個拐道已在瞬息之間燃燒起來,猛烈的火勢那麼迅速的蜿蜒而上,一直燃到這條拐道的盡頭,火苗子帶著紅藍色的焰苗躥躍,窒人的熱勁波浪般剎時自空氣中傳盪開去!
  獨掌展百揚猛一提氣追上了項真,他急促的道:「項大俠,形跡已露了!」
  項真身形倏偏驀起,就在這一偏一起之間,眼前的兩名黑手黨徒已悲嚎著分向左右摔出,剩下一名也被展百揚一掌震翻!
  再往上搶,項真冷漠的道:「直闖上去!」
  半弧手提堯的雙掌連揮,三丈外的三名黑手黨徒哀嚎著跌翻於地,他們飛越而過,眼前,在石脊上,已有二十名黑手黨徒並排衝來!
  項真暴叱一聲,霍的拋臂抖掌,於是,一彎半月形的金芒呼嘯著旋斬而出,去勢是如此凌厲而快捷,以致只見金光突閃,衝來的黑手黨徒已有十多人頭落橫飛,兵刃掉落之聲也宛如一下子推倒了一架瓷器櫃子般亂成一片!
  左手一揚一抓,出去的「大龍角」又在迴旋中被項真捏住,他電射而去,留下殘餘的七八名敵人,卻在片刻之間已被展百揚等三人殺絕,熱血與嗥嚎攙合在一起,此時此地,越覺淒厲!
  前面,嗯,只有一處樁卡了,這道樁卡的上方卻被一堵顯然是人工砌造的石牆所阻;石牆之前,靜靜排立著數十名黑手黨徒,在這些黑手黨徒的右側方,卓立著六名壯漢,這六名壯漢雖然也是一式黑衣,卻在頸項上懸掛了一隻與真手大小無異的黑色金屬掌形飾物!
  項真足尖一旋,毫未遲延的衝上,口中叫道:「黑手朋友,討債的來了!」
  六名壯漢齊齊厲吼,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包抄而上,六柄迎異的兵刃閃泛著寒光斬來,項真冷冷一笑,單膝突地沾地,手中的「大龍角」「呼」的飛出,金芒帶起一溜炫目曳尾回轉,快得令人們的眼睛不及攝印,而當大龍角繞回他的手上,圍上來的六名黑手黨徒已有四個滾倒地下,俱是被齊勝切斷雙足!
  剩下的兩名不由微微一愣,但卻僅是一剎,兩人的面孔極為明顯的猛然抽搐,又咬著牙衝了上來!
  斜刺裡,獨掌展百揚閃截而出,獨臂顫著奇妙的點線暴捲來敵,他冷森的道:「黑手黨『血魂堂』的朋友,帶著你們的血魂走吧!」
  兩名黑手黨徒悶聲不響,一柄鬼頭刀與一把青刃單鉤潑風打雨般瘋狂攻來,那邊,鐵膽洪修竹與半弧手提堯已落入石牆下的群敵之中,在對方揮動的兵刃刃口間縱橫攻拒,在這種當口,鐵膽洪修竹的一柄重約五十餘斤的「五瓣金錘」卻發揮出極大的威力,砸、掃、碰、撞,所至之處,所向披靡!
  項真冷然抿抿嘴唇,雙臂一振,直向石牆之頂掠去,當他的雙腳剛剛踏在牆端,對面的黑暗中已驀地傳出一陣機括響聲,無數利矢,有如飛蝗群蜂般暴射而來,頓時,滿空冷芒閃爍,尖嘯破空,好不歹毒!
  目光一掃,項真已覷準了角度位置,他人在石牆上一個跟斗栽了下去,而就在身軀栽落的同時,手上的「大龍角」已「呼」的一聲拖著一條金燦燦的尾巴旋飛而出!
  隔著地面尚有半尺,項真雙臂一拌猛伸,整個身體憑空折轉,利落之極的穩穩站立於兩丈之外,耳邊響著鏗鏘的金屬撞擊聲,而成串的撞擊聲卻包含在起落不息的慘吼哀嚎裡。
  於是,他恰到好處的斜斜伸出手去,金黃仞的光華一,閃,大龍角又沾著淋漓的鮮血回到他的手上!
  在十丈之外,即是那幢以巨石砌造的龐大莊院了,砌成這所莊院的巨石都是灰褐色的,每塊皆大如磨盤,高大的莊門泛著冷瑟的金屬光芒,是黃銅鑄成的,莊門前有著十級寬大的大麻石台階,每級台階都有兩尺寬,十丈長,氣勢雄渾而豪壯,現在,除了門前的兩盞大紅燈籠還亮著外,原先莊院裡明燦輝煌的燈火已經完全媳滅,只見一片黑沉!
  藉著門簷邊兩盞燈籠的光輝,項真看到門媚上一塊巨大的紅底黑字匾額,匾額上有著四個斗大的篆體黑字:「無畏山莊」!
  項真站著的地方,是山莊前面的一處斜坡,箭矢則來自他右手二十步左右的一道土堤之後,這時,項真急快的往土堤那邊潛行而去,當他剛剛走出幾步,身後的黑暗裡,已傳出一個冷厲的聲音:「大龍角,你該是黃龍項真了?」
  霍的轉過身來,項真看見在後面五十尺之外有一個瘦削頎長的身影正站在一塊突起的山石上向他炯然注視,冷冷的一笑,他道:「既知是大龍角,老友,你為何不出手援救你的手下?」
  那人重重的一哼,語聲裡毫無情感的道:「此番救不得他們,早晚也能索回這筆血債!」
  眉梢子一場,項真驀地大喝:「就現在索取吧!」
  手上的大龍角倏然旋飛,帶著銳厲的破空之聲暴斬而去,對方似是一震,微微側身,在他側身的當兒,一柄晶瑩雪亮的長劍已閃電般戳點向飛來的大龍角!
  經過只是眨眼的時間,長劍那麼準確的點在大龍角的刃日上,而大龍角「呼」的一轉,散發著冷酷的金芒,似一張魔鬼的森森利嘴,又如此狠毒的直切向這人大腿!
  驀地有朵朵光蓮浮掠,長劍在極小的幅度裡做著頻繁的砍截與敲切,於是,大龍角又連連被擊出三次,終於「當哪」一聲墜落地下!
  彷彿來自那深不可測的幽冥雲霧之間,「嗖」「嗖」聲響,又是兩柄大龍角滴滴溜溜的打著轉子襲到,當那人發覺,大龍角的金芒已近得耀花了他的眼!
  仍然沒有驚惶忙亂,這人大吼一聲,腳步飛快的在三尺方圓之內詭異的遊走閃晃,手中長劍抖灑出點點片片的芒影光彩,而這些綿綿密密的光影又重重交織連結在一起,大龍角犀利的旋落狠斬,在連串的撞擊之聲中一次次的被震開,卻又一次次的在繞過一度經過的半弧後往回復切!
  項真陰沉的道:「不錯,朋友,你有兩下子!」
  每一個字自他口中吐出,一柄柄鍘刀般的彎月形大龍角便似帶著血般呼嘯著旋去,於是,金芒閃閃,剎時充斥在天地之間,宛如灑遍了死亡的冷眼!
  使著長劍的那人驀覺瞳仁中映入片片暴烈的芒彩,九柄大龍角已成不規則的形勢飄然而到,尖銳的風聲在空氣迴盪嚎叫,纏合著燦閃的龍紋,攙揉著鋒利的刃口煞光,似是一面網,一張絢燦的蒙屍布,一條寬闊的陰陽線!
  一聲宛若呻吟般的驚叫出自這瘦長的人物口中,他瘋狂般揮舞著那柄利劍,身形更在快速的躲閃躍騰,迸射的寒光如匹練般環繞著他的身軀翻飛上下,劍刃削割著空氣,而氣流彷彿被撕成片片,「嗤」「嗤」有聲的響著刺耳的裂帛之聲,劍勢急厲而猛快,每一劍與每一劍之間幾乎已毫無間隙,猛然一見,似是條條溜溜的光帶已凝結成幕,一個旋舞流閃不息的,透明晶瑩的光幕!
  於是——
  十一柄半月形的大龍角宛如十一個閃射著血紅仇焰的魔鬼,淒怖的嘯舞著輪番偏斬斜砍,自不同的角度,用迥異的刃口各端,而每在遭遇碰擊後又奇幻的翻折重來,像是在隱冥中有一個狂笑著的惡神在操縱擺佈,顯得如此猙獰,如此狠厲,又如此血腥!
  連串的金鐵撞砸之聲宛如正月的花炮密密響起,火星子迸濺四射,時間只是一剎,在金燦燦的輝芒與銀練絞合之下,「吭」的一聲悶嗥似窒息著的人所發的呻吟,那使著長劍的人物打著轉子蹌踉歪出,十一柄大龍角有三柄被他震落於地,但是,其他的八柄卻似吸血的冤魂厲鬼般那麼殘酷的深深切入他的軀體,長劍泛著冷光棄置干地,這瘦長的漢子已軟軟的橫倒子地!
  項真風一樣旋了上去,剎時拾起地下的大龍角收好,走近了那橫倒地下的人,老天,八柄大龍角完全嵌入了他的身體,每柄僅只留著一彎脊緣在外;這人的整個面形早已扭曲得走了原樣,口中流淌著粘粘的血絲,渾身上下全已被鮮血所浸透,他仰面躺著,四肢在不住的抽搐,瞳孔的光輝已在擴散,但是,他卻直愣愣的瞪視著微微俯望向他的項真,嘴巴吃力的翁動……
  這人也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衫,胸前也懸掛著一枚金屬所製的黑色手掌,但與別人不同的,卻是這枚金屬手掌中間還嵌著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
  當項真注意到這枚金屬手掌掌心裡的紅寶石,他已明白此人在黑手黨的身份必然不同等閒,而不待他第二個意念浮起,眼裡已瞥及人影一晃,緊接著一個悲切的聲音號陶般響起:「不好了……來人啊……七哥……七哥被對頭坑了!」
  項真神色一凜,原來此人競是黑手黨十個頭子中坐第七把交椅的人物!這仇已結下了,這債已搭上了,他低下頭來,沉沉的道:「如你敵不過我,你便不該逞能充強硬來捨命,朋友,你死得冤,但你卻是一條好漢!」
  那人的面孔已成死灰,他瞪著項真,喉頭一陣比一陣低沉的咕嚕著,終於,在一聲「咯咯」的痰音中猛地身子一挺側過臉去,他的眼睛仍在大大的瞪著,卻已寂然不動,低微的光線下,項真有些怔忡的發現了這人左邊面頰上有著一顆銅線大小的青痣!
  一陣寨牽的聲音驀地驚動了他,目光一閃,四周,已有上百名黑衣大漢執著亮晃晃的朴刀圍近,每張面孔都是那麼冷漠,那麼生硬,更流露出無盡的仇恨與憤怒!
  雙手急伸,項真已將地下屍體上的八柄大龍角拔了回來,他合併一起握於左手,寒聲的道:「叫你們的頭領出來,畏縮並不能解決爭端,黑手黨徒們,不要讓你們的血白白玷污了你們『無畏山莊』這四個字!」
  項真的話尾尚未完全出唇,這百名黑衣大漢的後方遠處,已有三條人影翩若驚鴻般電掠而來,這三個人在飛躍之間,偶而可見兵刃的寒芒閃泛!
  同一時間……
  那邊堵住來路的石牆上也起了一陣長嘯,同樣的也是三條人影翻騰而上,略一張望,亦向項真這裡撲來!












第23章 惡纏狠拚 死與生

  明白又是一場血戰擺在面前,項真緩緩將染著血跡的大龍角一柄柄插回腰際的皮扣內,自石牆上奔來的三人,是展百揚、洪修竹與提堯,三個人渾身染血,微微喘息著掠到項真身側站住,提堯大大吁了口氣,低促的道:「石脊上的黑手黨徒全部殲滅,只是洪修竹的膀子上被劃了一刀,不太嚴重,在下與百揚無恙……」
  項真淡漠的道:「對方準備在這裡與我們膠著纏鬥,提兄,煩你們三位立即摸進莊院之中搜尋貴派掌門千金蹤跡,在下這就發出訊號召聚貴派三門人馬進攻!」
  提堯怔了怔,道:「但是,這裡只有項大俠一個人
  對面的黑手黨徒們已在五丈之外停住,擺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形勢,而那遙遙掠來的三條人影瞬息間已到眼前,他們齊齊騰身躍過一千黑手黨徒的頭頂落到前面,六隻眸子彷彿噴著火焰般怒視著項真等四人。
  輕輕抿抿嘴唇,項真雙手一繞,左掌猛擊右時,一枚黑忽忽的球形物體已猝然沖射入空,而就在那枚球形物體升高到近二十餘丈的空中時,已「砰」的一聲爆裂,青黃色火花裹著紅藍的煙光在夜空裡現出一片美麗而絢爛的異景,凝眸仰望了片刻,項真側著向展百揚等三人道:「不用多久,情形就會比現在好得多。」
  對面,黑手黨徒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但那三個為首者卻冷森而狠毒的盯著項真,甚至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於是,其中一個魁梧而粗壯的大漢往前跨上一步,暴烈的道:「小子,你狂夠了,老七是你做掉的?」
  項真微微一笑,道:「你是黑手黨十個頭兒中位居第六的『山熊』呂達?」
  那大漢生著一雙蛇眼,卻有個獅鼻海口,他憤怒的吼道:「是我在問你,老七可是死在你手上?」
  項真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
  大漢的獅鼻猛地紅了,他暴粗的道:「你是誰?」
  一拋衣袖,項真道:「黃龍項真。」
  四個字像響起四聲旱雷,大漢全身一晃,神色驟變的怪叫:「好,項真,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身旁那個瘦削而生著斑頂的中年人陰蟄的冷笑兩聲,道:「六哥,七哥屍骨未寒,莫非要等他僵直了才索債麼?」
  另一個粗肥細眉的中年人雙目倏睜,叫道:「姓項的,你來,我栗老九與你生死道上走一遭!」
  冷冷掃視著眼前這三個人,項真鎮定的道:「不錯,黑手黨的老六『山熊』呂達、老八『烏鷲』田齊、老九『雙刃奪魂』莫松全來了,恕在下眼生,昔日未曾識荊,直到各位報出排行才能得知貴號大名!」
  三個人深沉的站立著未動,這時,山下已傳來隱隱的吶喊衝殺之聲,時而有爆炸的火彈煙硝閃現,而「呼……」的火油也像一條條蜿蜒的焰龍一樣照亮了那些原是黑沉沉的拐道,是的,無雙派已發動總攻了,看情形,戰況必極慘烈!
  那大塊頭呂達沒有表情的朝他的兩位拜弟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屍橫地下的另一位夥伴身上,緩緩地,他道:「項真,無雙派給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這般為他們賣命?」
  項真眉毛一皺,淡淡閒閒的道:「彼此投緣,而且,我看不慣你們這一套陰狠險詐的作風。」
  生著斑頂的「烏鷲」田齊怒呸的一聲,大罵道:「放你媽的狗屁!」
  呂達揮手阻住了田齊的漫罵,重重的道:「項真,今夕你闖入碑石山傷人殘命,黑手黨不會放你生還。而且,你也不用寄望於山下的無雙鼠輩來援救你,現在不妨明白告訴你,無雙鼠輩決對無法衝破我們的重重關卡,便是僥倖衝過,也逃不出我們六哥同老大的迎頭痛擊!」
  項真含蓄的一笑,道:「是麼?咱們不妨試試!」
  喉中似野獸般嗥吼了一聲,呂達強忍住憤怒,似有所望的極快望了望天色,項真平靜的道:「你們也不錯,總算也在無雙派攻撲之前還能預先發覺了他們……」
  山熊品達忽然獰惡的衝著項真笑了起來,他慢慢逼近,混濁的道:「說得好,現在,我們就可以試試了!」
  項真背過手朝身後的展百揚等三人急快的打了個手勢,就在他的手收回的一剎那,他瘦削的身影已暴射而出,凌空一個翻轉,如刃的掌緣已切到呂過咽喉!
  幾乎是同一個動作,獨掌展百揚身形一斜倏旋,在旋轉中,一粒硫磺彈已成一字形射出,在空中又互相碰撞在一起,藍白色的硝焰火花「轟」的爆散,似灑下了千百朵,千百條的光蓮火帶,摟頭蓋臉的罩向那百名黑手黨徒的頂上!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5 07: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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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06:52 |只看該作者
  山熊呂達狂吼的一聲,利落之極的滑步閃躍,回身之間,一條三尺長,鴨蛋粗細的銀棍已握在手中狂風暴雨般攻向項真!
  悄無聲息的,「烏鷲」田齊亦幽靈般掩上,抖掌便劈至項真的背脊、兩肋、後頸!
  展百揚獨掌一揮,低促的道:「走!」
  三個人是同一動作,翻身便撲向「無畏莊院」,但是,就在他們方才躍出尋丈之遙,兩柄背刃雙開的縷花利刀已驀地斜攔而至,「雙刃奪魂」莫松的聲音冷冷傳來:「要上一陣子再走吧!」
  鐵膽洪修竹猛迎上去,「五瓣金錘」呼轟連出九招十七式,金錘帶著波浪般的光彩滾滾翻蕩,有如湧天的烏雲,咆哮的海濤!
  展百揚與提堯沒有稍留,連起連躍,瞬息間的越牆飛入莊院之中!
  那邊——
  黑手黨徒們有二三十個已滾倒於地,火焰起自他們身上,絲絲的燒炙人肉之氣瀰散空中,幾十張喉嚨叫著,一個意味的聲音,攙合著痛苦、慘厲,與無告;這些恐怖而厲酷的嚎叫織成了一面聲量的網,無形,但卻令人毛髮悚然!
  身形倏然左右搖晃,項真躲過了田齊的暗襲,左掌一閃驟出,飛快的斬向對方,右手同時幻成片片點點,神鬼莫測的劈迎正面攻來的呂達!
  於是,三個人倏然躍開,項真冷冷一哼,「斬掌」中的絕式一招跟著一招的閃電般施出!
  滿空飄舞著如刃的掌影,來去彷彿極西的閃電火光,自千里,自虛無斬至,卻又在眨眼之間歸於無蹤,快得血淋淋的,狠得暴烈烈的!
  山熊呂達以他成名江湖垂二十餘年的「追絮十六閃」身法配合著他沉重的「碎鼎棍」做著最猛厲的攻擊,田齊以一雙肉掌卻貫注了他多年苦練的「三陰功」在內於週遭遊走側襲;雙方的拚鬥俱如流鴻掠空,一觸即過,瞬息問有毒式展現,眨眼裡生死已過!
  鐵膽洪修竹在他這柄「五瓣金錘」上有著極深的造詣,長久的日子來,他將毅力與悟心加注在這柄金光燦然的兵器上,在每個晨昏日落,伴隨著他的金錘在一路三十六手「伏虎錘法」裡琢磨苦習,現在,他力敵著黑手黨中這位排行第九的「雙刃奪魂」莫松,已經傾上了全力。
  沒有受傷的黑手黨徒有六七十名,他們除了留下十幾個照應傷者以外,其餘的人已在幾名頭目率領之下蜂擁圍上了項真與洪修竹。
  雙掌一合猛分,再一合猛分,「斬掌」中的「一心向佛」項真連展兩次,大旋身,「二翼翔天」、「三臂搏龍」、「四眸歸寂」三招宛如移山倒海般分做不同的方向由掌勢中完全推出,在敵人的厲吼閃退中,他一腳踢翻了一名摸上來的黑手黨徒,左掌自右肋下穿出,另一名黑手黨徒亦滿口鮮血的倒摔而出!
  俯地竄出三尺倏起,項真沉喝道:「洪兄,你的寶貝還不施展?」
  說話中,銀棍揮著勁風呼的砸向他的後腦,項真猛一弓身,反手抖出十九掌,再一招「五魔索命」直劈田齊,如電掠閃中,又有七名黑手黨徒命喪當場!
  洪修竹正咬著牙與莫松拚鬥,聞言之下,霍的往後一退,但是,莫松卻如影隨形緊逼而上,雙刃刀揮起條條光流,犀利無匹的斬砍戳割,毫不放鬆一步的暴捲而來,口中嘿嘿冷笑:「無雙派的好漢,你便將就點玩玩吧!」
  老實說,洪修竹乃無雙派鐵字門下第一流的高手,在無雙派中也最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身功力十分卓越,為人更是機智鎮定,但他此刻拚鬥的卻是黑手黨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雙刃奪魂」的萬字在江湖是響噹噹的,提起來迎風晃出十里路,洪修竹與他俱是豁出平素所學做殊死之鬥,雖然莫松並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攔下洪修竹,但洪修竹要想勝他卻是無啥希望!
  目前,莫松不敢稍有大意的緊纏著對方不放,而洪修竹從懷內取出「錦腹蜘蛛」與硫磺彈奇絕活兒便騰不出手去拿,他咬著牙,一面傾力與敵人周旋,一面尚得隨時防範抽冷子暗襲的其他黑手黨徒,情形是相當窘迫……
  項真覷得分明,但奮起神威攻擊他的兩個對手,而呂達與田齊二人卻也橫了心似的拚命纏戰,不但險招連連,更有豁出這條老命之慨,他們兩個的把式較之莫松猶要強上三分,項真藝高膽豪,卻也並非能三五下子便收拾下他們,當然,除了用絕式之外,而用絕式,往往卻得冒上幾分險呢。
  一聲慘叫,一名高大的黑手黨徒腦袋被砸得稀爛的倒子塵埃,莫松的吼聲已清晰傳來:「無雙鼠輩,老子要剝你的皮,食你的肉……我叫你狂……」
  驀地一咬牙,項真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倒射撲下,烏騖田齊怪叫一聲,雙掌同時暴出十一次,陰冷的掌風帶著森森的寒瑟悠悠捲去……
  沒有躲避,沒有回轉,項真竟筆直的朝田齊撲來,當掌風快要接近他的軀體,似空中的流雲,他「呼」的沿著風緣倒折而下,一招「月蒙影」接著一式「五魔索命」同並齊出,掌刀如刀,閃電般罩向田齊。
  心腔瘋狂的一跳,田齊慌不迭的往後急退,項真到暴起追上,而這時,大吼著,山熊昌達的銀短棍之力能劈山搗石的猛揮而來!
  雙手倏然上揚,項真竟放棄了追撲田齊,霍的拳彈而回,行動炔得無可言喻,只見一團黑影驀地射來,呂達沉重的銀短棍已經砸出,他已來不及收回勢子,情急之下,足尖暴旋,銀短棍同時猛然下坐!
  然而,就在他的棍尾剛剛反坐到一半的時候,項真的雙掌已閃電般連續七次劈上了他的胸腹,快得如若人們的意念回轉,當呂達堅實的胸腹感到一陣沉悶而巨大的鈍痛,項真早已翻躍出去!
  面色在剎那間突地變為灰白,山熊呂達拿不穩樁的「登」「登」「登」退出五步,沒忍住喉頭的腥甜,一大口鮮血「哇」的噴了出來!
  項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足尖一沾地「刷」的飛出,在室中滴溜溜的一轉身,山排浪湧的二十六掌連成一串溜瀉向正朝這邊掠來的田齊!
  怒罵一聲,田齊倏還十九掌,身形卻又逼退,只不待他再次有所動作,黑手黨徒們的驚恐呼叫已嘩然響起!
  「六哥栽了……快來人哪,六哥躺下去了……?」
  烏鷲田齊像是被一聲霹靂轟在腦門上,他幾乎不敢相信的愣住了,而項真卻沒有愣住,冷冷一笑,他已突進敵人中官,右掌一偏倏翻,直攻對方頭顱!
  掌影如冤魂的魅影一閃,田齊悚然一驚,慌忙曲腰低頭,雙掌橫起猝印而出!
  項真右掌落空,五指一伸,掌勢又反砍而回,左掌亦自斜刺裡突然兜去,藉著變式換掌之勁,他的身軀亦已側移出半尺有奇。
  「卡嚓」一聲骨骼的破碎聲清晰揚起,田齊頰骨盡碎的往旁一斜,項真的右掌又回劈到他的後頸;但是,這卻使他側斜的身形往前一俯,在這情形之下,田齊的兩隻手掌豈還能彎曲如鉤,筆直抓向項真小腹!
  雙時一拐倏出,項真又將頻死的田齊撞得飛起,重重的摔落地下,而他自己濺著斑斑血跡的黃袍上卻平白添上三道烏黑的指痕!
  沒有絲毫猶豫,項真瘦削的身形貼著地面「呼」的打了一個橫轉,大龍角翩然飛出一柄,燦然的流光甫現,五雙人腳已與它的主人分了家!
  與洪修竹激戰的莫松看得分明,一股熱血直衝他的腦際,紅著眼,他的雙刃刀繽紛如雲,片片繞舞,口中厲嘯不停,奮不顧身的步步緊逼向他的對手,招招走險,式式受挫!
  鐵膽洪修竹天生一副做骨,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他憋著一口氣絕不退避,五瓣金錘呼轟翻劈,也咬著一口鋼牙硬挺下去!
  這邊,不消幾個會合,項真已虎人群羊般撂倒了近三十名黑手黨徒,悲嚎慘嗥連成了一片,熱血迸流濺灑,齜著的牙,瞪著的眼,顫抖的肢體,突突跳動的肚腸,活脫一幅地獄火煉之景!
  一摔頭,項真雙臂平伸,回身便撲向幾丈之外的雙刃奪魂,莫松目梢子瞥見了項真的身影,不由驚心動魄,憂憤交集,他心一橫,右手刃刀猛撞洪修竹的金錘,左手刃刀已隨著他半旋的身子那麼凶險的側入洪修竹身旁!
  鐵膽洪修竹手腕一仰抽回金錘,偏著猛砸而下,左掌一挽倏出,豎著斬向敵人胸膛!
  經過是如此快速,彷彿方才開始即已有結束,項真隔著尚有三步,見狀之下突然大叫:「洪兄側僕……」
  然而,他的語聲出口,「嗤」的一聲輕響,莫松的雙刃刀已深深透入鐵膽洪修竹的脅內,幾在同時,洪修竹的掌沿也在猛一抽搐下劈上了他的左胸,金錘「噹」的一聲碰上了莫松的右手刀,在一溜火花迸濺中,兩個人分成兩個方向倒仰而出!
  洪修竹的身體砰然倒地,四周有五名黑手黨徒已蜂擁而上,鋒利的朴刀用力向下斬落!
  一個滑步,項真已衝入重圍,他單臂一劃猝斜,掌鋒擦過這五名大漢其中三人的咽喉,三股血箭驀液,暴翻再進,另兩名黑手黨徒狂嚎一聲,朴刀脫手飛出,懼是胸骨盡碎的橫屍於地!
  洪修竹臥著,咬緊牙關,呼吸粗燭,鼻翅兒在急劇的翕動,左手用力捂著肋下的傷口,而鮮血卻似泉水般自他五指縫中溢出。
  半蹲下來,項真急切的道:「洪兄,洪兄,覺得如何?」
  嗆咳了兩聲,洪修竹語音沙啞道:「這種感覺……我曾聽人說過……項大俠……只怕……不成……了!」
  霍然轉首回視,黑手黨方面這時早已亂做一團,人影東奔西掠,有幾個黑手黨徒正攙著面色發育的莫松急急往無畏莊院的方向行去……
  項真一把扛起洪修竹,厲聲大叫:「莫松,你要償命……」
  叫聲裡,他長射而起,雙腿在空中一展一夾,已落到那幾個黑手黨徒的前方,攙扶著莫松的幾名黑手黨徒怪叫一聲,有兩個已揮起朴刀凶狠的截來!
  項真眼皮也沒有撩一下,右掌翻飛如電,兩名黑手黨徒在幾聲砰砰悶響中噴著滿口的鮮血栽倒;雙刃奪魂莫松睹狀之下暗啞的吼叫著推開了左右扶著他的兩個手下,蹌踉撲近,兩柄爍閃的利刃劈頭蓋臉的分取項真脖頸小腹!
  雙眸倏而有寒芒暴射,項真微微一蹲,手掌筆直的,卻快得無與倫比的呼然推出,厲怒的道:「還債吧,莫松!」
  雙刃刀尚隔著兩三尺,莫松「吭」的一聲被震得飛了起來,在空中連連翻了好幾個滾,嘶聲慘叫著一頭撞在地下!
  兩個黑手黨徒早已魂飛魄散,嚇得幾乎變成了白癡的呆呆站著,他們像是腿生了根,連逃去也拿不動兩隻腳了!
  目光宛如帶著血,那樣狠辣的瞪視著這兩個黑手黨徒,緩緩地,項真道:「你們自絕於此,現在。」
  猛的一激靈,兩個黑手黨徒像是大夢方醒,回過身來便想奔逃,項真冷叱一聲,抖手翻腕,「霍」的飛出一柄大龍角,當那兩個大漢的悶嗥傳來,大龍角已血淋淋的重又飛回他的手上。
  沒有再遲疑,項真迅速奔到了那條土堤之後放下肩上的洪修竹,這時的洪修竹,早已奄奄一息,氣如游絲了。
  搓著手,項真語聲裡有著幾分顫抖!
  「洪兄……洪兄……貴派的人馬即將殺上山來!……你再挺一挺,不用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治你,洪兄……洪兄……」
  悠悠然睜開眼睛,洪修竹慘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痙攣似的微笑,他微弱的嗆咳了幾聲,低啞的道:「只……只怕不濟事了,項大俠……不用為我……我擔心……半生……生的……鐵血生涯……換來了今夕之……果……原也是……是意料中事……瓦……瓦罐……難……難離……井……井……上破……破……啊!」
  淒然搖搖頭,項真低沉的道:「都是在下維護無力之過,洪兄,在下……唉,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洪修竹的身軀劇烈的抽搐了幾次,他瞪大了眼睛,而眼瞳的光輝卻已散亂而灰暗,這種情景,項真已見得大多,他知道,地下這條鐵錚錚的漢子,距著死去之限已是不遠了。
  喉頭「咯」「咯」響了起來,洪修竹的雙手緊緊抓著項真的雙手,他扭曲著面孔,用力提起一口氣:「叫……叫……他……他們……攜……攜我……骨灰……回……回大草……原……葬……葬在……我……我來……來的地……方!」
  項真肯定的道:「一定。」
  於是,洪修竹的身體又猛的抖了一下,隨即整個癱了下去,寂然不動,那雙眼,卻瞪得圓鼓鼓的,他沒有瞑目,而他又如何能瞑目啊!
  默默的瞧著眼前的屍體,項真歎息一聲,將洪修竹抱了起來,置子一處隱蔽之所,然後,他反身奔向無畏山莊。
  以巨石砌就的院牆是顯得如此高大而堅厚,有一股盛氣凌人的意味,項真卻連正眼也未瞧一下,似一頭大鳥般翩然掠起,在空中微微一弓身,飄飄如一片落葉降於院牆之內。
  他落腳的地方,是一塊鋪設著大青石的廣闊天井,一片亦是用巨石砌成的屋宇連綿建築於院牆包圍之中,正面便是一所大廳,八扇紫銅網形門落落大方的敞著,大廳內燈火通明,兩側的屋廊垂下十二盞擦得雪亮的銀燈,血紅的喜帳懸在大座的正牆上,喜帳上有金色成對的喜喜字,前面有一方雕花的彤漆香案,香案上紅燭高燒,正在結著雙蕊;而此情此景,大廳裡卻杳無一人,鑲著雲丹石的大師椅與桃花心木的小几散亂擺置著,現在,項真的目光已落在大廳的正樑上,正樑上有一方匾額,白色做底,沒有寫任何字樣,只有一隻猙獰的黑手嵌在上面!
  方纔,似乎只在瞬息之前,大廳裡還像是在辦喜事;慨然輕喟一聲,項真不禁為那個女孩子感到悲哀,為無雙派感到悲哀,如此大動於戈,流血殘命,為的是什麼呢?只是那一口嚥下下的氣麼?
  他緩步走上台階,來到大廳裡,嗯,地下還鋪設著一條窄窄的,直通香案之前的猩紅地氈呢,倒是喜氣洋洋……
  巡視了一陣,大廳裡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找,項真小心翼翼的沿著屋廊穿入後間,後間,則是一處佈置清雅的花廳。
  花廳有三扇門,一扇又通往後門,左右各一扇想是出去到別幢屋舍的,考慮了一下,項真沒有繼續往裡進,轉向右面的小門行出。
  右面接著一條曲折的迴廊,盡頭處是三排格式相同的石砌房屋,屋子裡是一片漆黑,毫無動靜。
  足尖一點地面,項真電射而出來,至迴廊的一半,他身形猝側,已經越廊而出,一彈一翻便上了廊頂。
  廊頂兩邊都有向內翻捲的鐵皮雨簷,寬窄正好容得一人橫臥,項真才向裡面一滾,耳中已聽到「錚」的一聲輕響,兩面的鐵皮雨簷竟然猛的往下合扣,這時,項真才發現這鐵皮雨簷的邊沿鋒利得與刀刃一般無二!
  剎那間,項真用力往下一拍,整個身軀似滾桶般倏然彈了出來,而他剛剛重迴廊頂,一片箭鏃已恰到好處的暴射急落!
  黑暗裡,頂真看得出箭矢來處是迴廊相接的第一徘石屋的窗口,他一個旋身躥了出去,拋肩揮手,一個半尺長寬的紅木盒子已「呼」的直飛入那古屋的窗口裡面!
  木盒清脆的碎裂聲遙遙傳來,項真期待的微微瞇眼注視,頃刻之間,一陣驚駭的呼嚎亂成一片的自石屋中響起:「哇!……什麼東西在咬我?」
  「唷,痛死老子了……」
  「不好,哪來這麼多白毛蜘蛛?喂,你他媽不要向我這邊摔……」
  「趙頭領,趙頭領,唉晴,我被咬了……」
  項真哼了哼,猛的回身,在他旋轉的同時,一條黑色的油布帶毒蛇似的飛出,準確無比的擊中了迴廊盡頭的一盞玻璃燈,於是,在一片嘩啦啦的破碎聲中,「呼」的一蓬火苗子散了開來,更摻著滾滾的黃煙綠光!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的雙臂疾振,人如一道流光般倏然拔升空中,他目光極快的往四週一掃,已斜斜飄上原來那幢巨屋的屋頂上。
  下面的磷火在燃燒瀰漫,藉著這陣陣的火光映照,項真快捷的自屋頂上往前掠去,在快要奔至這幢巨屋的邊緣時,唔,他已看見兩條人影在十丈之外的另座石屋頂上游出如電般拚鬥不息!
  隱約中,項真可以看出對面屋頂上格鬥的兩個人,有一個正是半弧手提堯,與他對手的,則是一個全身穿著火一樣鮮烈的紅衫人物!
  方想縱身過去幫助提堯,項真又不由心頭一動的停了下來;是了,黑手黨方面的角色全是穿的黑衣,哪裡又來這麼一個身著大紅的人?莫不成他們這短短的時間裡竟請到了其他幫派的高手前來助拳?如果是這樣,又來了多少助拳的敵人?他們的功夫如何?現在又都隱藏在何處?
  抿抿唇,項真沒有再猶豫,有如一抹淡淡的虹,飄飄的,卻又其炔至極的掠了過去,隔著尚有七尺,他的掌影已血刃一樣飛到了那紅衫人物的頭上!
  叱了一聲,那紅衫人猝然旋著讓了出去,半弧手提堯雙掌上下半合又倏而收回,口中興奮的道:「項大俠,小姐的蹤跡已經發現,百揚他……」
  話未說完,那紅衫人左右晃揮,在晃揮中一掌反劈項真,另一掌直取提堯,勁力雄渾凜烈,有如鐵錘巨杵!
  「哧」的一笑,項真心裡不由覺得好氣,使掌他已是其中的大行家了,而對方卻竟然敢大刺刺的以一掌取他!
  半弧手提堯冷喝著雙手同時劃出幾個小弧,而這幾個小弧又合成一個大圓,大圓中掌勢飛舞,彷彿一個有形的羅網反罩敵人!
  微一滑步,項真的沒有出聲,他九式絕招中的「月蒙影」已驀地使出,於是,對面的紅衫人在雙重壓力之下已覺得情形不對,急快收手後撤中,紅衫一角已「嚓」聲被項真的手掌切掉!
  如影隨形般緊跟而上,項真一口氣朝紅衫人劈出三十六掌,雙腿絞股似的翻飛猛掃,掌勢宛如江河缺堤滾滾不息,腿影似擂木重重浮沉上下,這一陣急攻猛打,已將紅衫人逼到了屋頂的邊緣!
  足尖一點,項真輕蔑的哼了一聲倒掠而回,他低沉的道:「提兄,展兄可是追下去了?」
  提堯喝了一聲彩,迅速的道:「不錯!在下才要跟去卻碰上了這小子的半路攔截!」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紅衫人又已反撲而來,照面之下,在雙手的抖拋中散起漫天掌影,層層重重的捲向項真!
  這時,項真已看清了對手的模樣,嗯,倒是一個玉面朱唇,俊逸挺拔的年輕人,眉宇間蘊滿了傲氣,只是,現在卻已被憤怒之色代替了!
  身形一翻倏轉,陡然之間,項真的黃衫幻成千百,似有千百個項真,在千百個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同時出手攻敵!
  暴烈的掌風融合在呼嘯的破空之聲裡,像吸血蝙蝠似的翩翩掌影充滿了天地之間,充滿了任何細小的空隙,它們彷彿帶著眼,發著聲,那麼殘酷而又準確無比的溜瀉向那紅衫人!
  是的,這一式,乃為項真成名江湖的九大絕手中的「夢裡魔」!這手「夢裡魔」,項真輕易不肯施展,在他的九大殺招裡「夢裡魔」與另一式「血濺心」同為最為狠絕的招數,都曾耗費了項真六年的時間才完全學成!
  於是——
  紅衫人驚呼脫口,傾力躍進,躍進中,雙掌縱橫舞起,築成一片無形的勁力之牆,企圖阻擋那來自四面八方,令人目眩神迷的攻擊!
  一連串的震響密密傳來,其中幾乎已沒有間歇,沒有段落,紅衫人的身體宛如一片樹葉,毫無控制之力的被震飄下石室屋頂!
  半弧手提堯迅速掠來,一拍手,道:「項大俠,你硬是行,前後只有三招,你已將這渾小子整了下去;在下已與他打了近兩百招了……」
  項真微微一笑,道:「提兄,你可知道這三招曾耗費了在下六七年的時光!」
  怔了怔,提堯尷尬的笑了起來!
  「當然……這傢伙功夫相當高明,老實說,如果項大俠不來,只怕在下與他還有得打的,而且,毫無勝算把握。」
  拍拍提堯的肩頭,項真有些憂慮的道:「事情不大對,這穿紅衣的朋友可以看出不是黑手黨的人,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是否已有另外的敵人到來;貴派攻撲的人馬至今尚未攻上,貴掌門千金下落亦無確實消息,而且,嗯,而且黑手黨的其他頭子又神出鬼沒的不見蹤影……」
  項真差一點將鐵膽洪修竹戰死的消息說了出來,他知道現在不能說,影響無雙派的鬥志事小,為了這件令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失去理智而蠻幹一通可就不上算了;半弧手提堯似乎一時也沒有注意到洪修竹不在項真身邊,他有些焦慮的道:「項大俠說得也是,百揚已經追下去了,這座莊院的屋宇黑沉沉的相連接,又大又闊,要想找百揚也不是一件易事……」
  略一沉吟,項真道:「也罷,咱們兩個分開尋找,不論能否找到展兄及貴掌門千金,都在兩住香後於這莊院的正門大廳前見面!」
  提堯剛剛點頭,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對了,項大俠,修竹呢?」
  項真正轉過身去,聞言淡淡一笑道:「他與我分開了;現在提兄咱們去!」
  說著,項真縱身掠入黑暗之中,提堯迷惑的搖搖頭,也朝另一個方向匆匆逸去,這片沉沉的莊院四週一片寂靜,在寂靜裡,卻有著一股隱隱的,令人心顫的凶危!
  項真身形不停的東奔西掠,目光尖銳的往週遭搜視,但是,除了靜默,除了黑暗,這座偌大的莊院,幾乎已沒有任何生物存在!
  來到一片看情形平日維護極好的小花園裡,簇簇的菊花種植在一灣清瑩的小池周側,一道曲折的小小拱橋橫過池面,連接著一座精巧的涼亭,項真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待放過,那座涼亭裡卻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悉嗦之聲!
  心頭一動,項真急忙伏下,目光炯然注視著前面那座巧致的涼亭,好一陣,涼亭裡終於又起了一聲衣衫擦動的悉嗦聲,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伸了出來,謹慎的往左右尋視……
  雙足猛力往地下一蹬,兩臂倏振,項真去勢如極西的流電,幾乎在不是眨眼時間裡,他已魔鬼的魅影一樣來到了那顆伸出的腦袋之前!
  這突然的變異,令那伸頭出來張望的仁兄嚇得怪叫了一聲,尚不及有任何動作,項真已劈手將那人扯了出來,嗯,一身黑衣,滿臉橫肉,典型的黑手黨徒!
  「啊唷!」叫了一聲,手上的朴刀「當嘟」掉在地下,項真五指如鈞的緊扣著那人的領口,陰森的道:「無雙派的大批人馬已攻上碑石山,你們的十個頭兒傷去大半,小角色們更是橫屍纍纍,奔逃一空,朋友,你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
  那名黑手黨徒面孔漲得發紫,他窒息的「唔」「唔」掙扎著,嘴巴張得大大的,渾身在不住的抖顫。
  項真鬆了一下五指,冷硬的道:「無雙派掌門人的小姐被你們囚在那兒?」
  這黑手黨徒大大的喘了口氣,囁嚅的道:「我……我不知道。」
  項真目光如刃,寒氣森森的道:「現在,你死了也是白死,黑手黨已經潰滅,沒有人再讚揚你,記憶你,你死得就和一頭豬,一條狗似的沒有價值,放心,他們都已四散,不會有人尋你麻煩,而你告訴我,我給你一百兩紋銀為酬,嗯?」
  滿臉上橫肉扭動了一下,這人迷惑的瞪著項真,項真冷冷的道:「如何?」
  黑手黨徒往兩邊看了看,悄悄的道:「好吧,我告訴你,無雙派那位姑娘被關在涼亭下的秘室裡……」
  項真注視著他,道:「如何開啟進入秘密之門?」
  略一猶豫這人道:「將涼亭中的石桌左右各轉三下,石桌即會自行移開,有石階自穴道通下,經過一條甬道,便是那間秘室了。」
  項真緊接著道:「有誰在看守那位姑娘?」
  這黑手黨徒嚥了口唾液,遲疑的道:「有……有八哥田齊與五名大頭目……」
  雙目中候有煞光隱現,項真卻微微一笑道:「好,你很坦誠,我現在就報答你。」
  黑手黨徒的唇角浮起一抹詭異的笑意,他伸出手來要接項真那百兩紋銀,項真也確實自懷中掏出,兩錠五十兩一個的銀元寶來,但是,當他剛剛要放在那黑手黨徒的手掌上時,卻忽然古怪的一笑,這一笑裡包含了完全與笑的本質迥異的冷厲,那黑手黨徒才覺得不妙,項真的兩錠銀元寶已猛的拍進了他的肋骨之中!
  哇的一聲慘嚎,這名黑手黨徒痛得臉上全然變了顏色,項真緊抓著他,冷清清的道:「告訴我實話,那位姑娘在何處?」
  黑手黨徒痛得大汗淋漓,他齜著牙抖索著道:「我……我……已告……告訴過你……我……我講的……全……全是實……話!」
  碩真淡淡一笑,道:「但你有一點疏忽了,你們八哥鳥鷲田齊已經死去,而且,正是死在不才的手中!」
  那黑手黨徒哆嗦了一下,愣愣的呆在那裡幾乎連痛苦也忘記了,項真輕輕一按那兩枚嵌入他肋骨中的元寶,這黑手黨徒已殺豬似的嚎叫了起來。
  項真冷冷的道:「在哪裡?」
  痛得連聲音都變了,這名大漢咬著牙根,語聲自齒縫中迸出:「確實……確實在……在石室之內……」
  項真大喝一聲:「胡說!」
  順手一個大耳光已摑在這黑手黨徒臉上,這大漢仰身翻倒,卻在爬起之前抓著他掉在地下的朴刀,貼著地面削向項真雙足!
  那片刃光始才閃泛,項真的腳尖已突地飛起,比對方揮刀來勢更快一步的踢在這黑手黨徒的太陽穴上,將他整個人兒踢升空中,又嘩啦啦的墜入水池裡面!
  望著那浮沉的屍體,項真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但是,他卻在腳跺下的同時「呼」的轉過身來……
  涼亭之內,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亦是全身黑衣,卻蓄著一把銀髯的老人!
  那老人目光如電,深深凝視著項真,項真也冷漠的注視著對方,暗裡,他已緊集功力,準備猝起發難。
  緩慢地,那老人沉靜的道:「讓老夫來告訴你無雙派那位掌門千金的下落……」
  項真冷厲的道:「你是誰?」
  老人深沉而怪異的一笑,道:「晉如塵。」
  項真重重哼了一聲,道:「久仰了,老友,黑手黨的軍師,殺人放火的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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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12:15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危機四伏 氣難嚥

  老人晉如塵毫不溫怒的一笑,道:「老夫貌似慈悲,實則凶險,而你,卻殺人如芥,心狠手辣,小友,你我並無分別!」
  項真瞇瞇眼,淡漠的道:
  「兩凶相遇,便要分出生死了。」
  晉如塵一持銀髯,鎮定如恆:「然則,你不想知道無雙派掌門千金之事?」
  項真冷冷的道:
  「請說。」
  輕輕咳了一聲,晉如塵氣韻飄然的道:
  「無雙派掌門千金鐵娘娘與老三情意投合,實難分解,他們已於今夜在黑手黨大廳前舉行了婚禮,兩人互訂白首之約……」
  項真含蓄的一笑,道:
  「媒證可有?」
  晉如塵道:
  「當然。」
  項真微一抿唇,道:
  「誰為媒?誰作證?鐵娘娘的雙親可曾允准?老朋友,這只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與做法,你們必須明白,在下與無雙派卻非如一個弱女那般好欺!」
  晉如塵神色微變,他又強行忍住,淡淡的道:
  「隨你想吧,但你要明白一點,若是鐵姑娘本身不願,沒有人能強迫她行這婚禮,而且,老實說;他們雖然自今夕起始有夫妻之名,實則早就有夫妻之實了!」
  暗暗歎了口氣,這也原在項真預料之中,他一橫心,冷然道:
  「這門婚事只是黑手黨單方面的主張,而康玉德恩將仇報,非但不感激無雙派救命療傷之德,更且盜人寶物,誘人弱女,不論是哪一方面也是悻逆大義之舉,老朋友,這門婚事便真是鐵姑娘自己同意,嗯,亦不能算數!」
  晉如塵鼻孔中哼了一聲,陰沉的道:
  「小友,這只是你們的看法,如今血戰已經展開,你們要想善了亦已不能,老夫只是告訴你此事真相,並非祈和;而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鮮血未乾,完全染在你的雙手,這筆債,小友,你要用超出死亡的代價來償還!」
  項真拱拱手,道:
  「這正是我估量過你們將報復的方法,老朋友,我們即將看到結果如何,自然,那是血淋淋的,只是不知是流你們的血抑是不才我!」
  晉如塵陰沉著臉,默默注視了項真好一會,冷冷的道:
  「小友,我們立刻就會看見。」
  項真笑笑道:
  「那時,也就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又看了項真一眼,晉如塵倏忽回身,幾乎在他回身的同時已消失了身影,但是,項真卻己看到他方才站立之處的兩步左右,正有一種磁磚在緩緩封合,唔,晉如塵已躍入地下的秘室中去了。
  沉吟了片刻,項真轉身往外奔去,他急著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無雙派方面的人,但主要的,他卻有一種隱隱的預感,老覺得黑手黨方面情形不大正常,彷彿蘊藏了極大的陰謀與詭計;其一,為什麼黑手黨方面的首領不完全現身應戰呢?他們必然知道力量不宜分散這個簡單的道理,其二,任無雙派大舉進攻,戰況卻膠著於十二拐道之間,碑石山上及無畏山莊裡幾乎並不緊張,而且,防衛也似乎很薄弱,這不是一向仔細精密的黑手黨應有的作風;其三,那紅衣人是什麼來路?黑手黨是否已請來了幫手伏於暗中準備起來?這樁樁疑雲,盤旋在項真腦中不散,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太樂觀,於是,他奔行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縱身掠上一幢石屋之頂,這裡,已可望見那間仍然燈火通明,卻冥無人蹤的大廳,更緊閉著的無畏莊院大門!
  微微換了一口氣,項真正待飛躍出去,一片喊殺之聲已奇快的移近,夾著磺磷彈的爆裂與黃磷帶的火光及煙霧,甚至還可以聽到隱約的嚎叫聲和兵刃撞擊聲!
  方纔,在莊院內還沒有聽到這些聲息,顯然是隔得並不算近,但是為何只在這片刻之間無雙派卻如此迅速的……不,如此簡易的攻了過來?這其中又有什麼玄虛?又有什麼枝節?
  沒有再思慮下去,項真提住一口氣速起速落飛出無畏山莊,剛一落下院牆,老天,他已看見無雙派的人馬瘋狂的自拐道及石脊之上殺了過來,只有少數的黑手黨徒在奮力抵擋,黑暗裡,大批的黑手黨徒正向北方逸去!
  在火光與煙硝之中,飛翼金木高大雄偉的身影已奔了過來,他身後還緊跟著三十多名的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
  項真叫了一聲,趕忙迎上,金木的面孔赤紅如火,身上血跡斑斑,這位無雙派衛字門的尊主微微喘息,髻發蓬亂,身上也燒焦了好幾處;一見項真,他已高興的大叫:「老弟,三路人馬全已攻上來了,你這邊情形如何?」
  項真笑了笑,低聲道:
  「金尊主,為何你們攻撲得這麼快?」
  飛翼金木微微一怔,隨即呵呵大笑道:
  「不算快了,得到你的信號才開始的時候,那些混賬東西守得好緊,個個都力拚不退,僅見攻到一半老夫門下便拆了二十多名弟子,連紅鬍子屠夫也帶了傷,但他們大約是自知不敵,在我們又攻上段之後卻忽然紛紛潰退,我們便勢如破竹,一直殺到這裡……」
  歇了口氣,金木笑望著週遭奔掠撲殺的幢幢人影,幾乎全是無雙派的白衣金環,他得意的一拍手,道:
  「老弟,咱們直搗進他們的老窩去吧?」
  項真搖頭道:
  「金尊主,在下看情形不太對,攻撲應該暫停才是!」
  金木睜大了眼睛,驚異的道:
  「暫停?好不容易殺到這裡,怎麼能就此罷手?失了戰機事小,沒得挫了兒郎們的銳氣!」
  項真焦急的道:
  「金尊主,對方至今出現的僅是他們十個頭子中排在後面的幾人,最強的高手一個未見,而且,無畏山莊裡一片沉寂,不見人跡,在下又發現了別路的道上人物出現,此情此景,一切都不是佳兆……」
  向四周匆匆一瞥,項真又道:
  「他們原先堅守,方才卻又忽然退走,於情於理實難解說,這其中若非有詐,便是另有詭謀!」
  金木怔怔的聽著,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對,而這時,已有二十多名無雙弟子在一個胖大的光頭大漢率領下衝向無畏山莊的大門,光頭大漢手握彎刀,赤紅的鬍子叢生下頷,襯著他的濃眉,暴眼,大嘴,十足的凶神惡煞之像!
  項真急道:
  「金尊主,快叫貴派人馬暫停攻撲!」
  金木連忙點頭,嘬起嘴唇發出一陣尖銳而波顫的忽哨來。
  那邊,已經奔到大門前石階之上的二十多名無雙兒郎一聽到這嗯哨之聲,不由紛紛停下,疑惑的往這邊張望著……」
  四周追撲格殺敵人的無雙弟子們也同時聽到了這陣顫動而清晰的哨聲,大家停止了激鬥,卻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覷,一個個都如灑了滿頭霧水……
  極快的,兩條人影如飛而來,前面的正是烈火金輪商先青,後面跟隨著青葉子羅柴!
  商先青人還未到,已憤怒的吼了起來:「老金,你暈了頭啦?在這等當口下令停戰?」
  飛翼金木尚未回答,項真已迎了上去,平靜的道:
  「商尊主,是在下陳意金尊主暫時停戰的。」
  一眼看見項真,商先青只得將滿腔怒火硬行壓下,他強顏一笑,道:
  「老弟,有什麼不對?」
  項真簡要的將方纔所述又講了一遍,他誠摯的道:「金尊主,黑手黨的陰毒狠辣是出了名的,他們萬萬不會就此退逃,一定有其他毒計待展,此刻情況未明,若貿然衝殺入無畏莊院,只怕中了他們的陰謀!」
  商先青一拂長髯,不以為然的道:「此番只怕未見得如此,老弟,老夫經過的大風大浪多矣,這點陣仗老夫實不置於眼中;黑手黨屢遭痛擊,早心膽俱碎,本派大舉攻山,他們亦知勢在必得,方才一陣衝殺,黑手丑類傷亡纍纍,自是望風披靡,紛紛潰逃,此等良機,豈可失之於吾等猶豫之中?老弟,還是以即時進襲為上上之策!」
  暗暗歎息一聲,項真低沉的道:「商尊主,在下年輕識淺,自是難與尊主相提並論,但在下卻是出自摯誠尚望尊主再三思慮!」
  烈火金輪商先青乾笑一聲,道:「老弟太謙了,呵呵!老夫方才托大,老弟請看在老夫這一大把年紀,勿以為杵才是……」
  項真淡淡的道:「豈敢,尊主言重了。」
  商先青抬頭細細打量了無畏山莊一會,低低地道:「如此,老夫便發令攻擊對方老巢!」
  一側飛翼金木有些猶豫的道:「老商,項老弟之言亦有道理,我看是要考慮考慮。」
  不悅的瞪了金木一眼,商先青冷冷的道:「遲疑不決為兵家大忌,老金,如果你認為有所不妥,你衛字門的人馬可以按兵不動!」
  飛翼金木神色一變,怒道:「商先青,你我同屬無雙派,一同來自大草原,你,你……你這卻是說的什麼話?」
  商先青哼了一聲,霍的轉過身去,一連串尖銳而淒厲的嗯哨聲已出自他的口中!
  於是——
  高昂而悲壯的殺喊之聲頓時響成一片,四周的無雙弟子吼叫著衝向無畏山莊的大院,只見有十多條人影已迅速的翻牆而過!
  商先青一揮手,率著青葉子羅柴如飛而去,飛翼金木歎了口氣,低低地道:「老弟,姓商的就是這個毛病,獨斷專行,傲氣凌人;你,唉,就像他方纔所說,看在他一大把年紀之上,不要記懷於心!……」
  項真淡漠的一笑,悠悠的道:「我心已盡,夫復何憾?」
  在他說話中,一陣吱唧唧的金屬磨擦聲已傳了過來,無畏山莊的大門已被啟開,殺喊聲隨即爆起,成群的無雙弟子蜂擁衝進!
  微微苦笑,飛翼金木道:「老弟,咱們去吧?」
  項真搶先掠出,低沉的道:「又怎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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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13:03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霹靂火海 魂如糜

  黑沉沉的夜濃得似墨,火光多處燃燒,映得奔掠衝躍的幢幢人影彷彿布幕上的幻像,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虛迷與恐怖意味。
  大格殺開始了,呼喊震天,無雙派的人馬有多半衝進了黑手黨的老窩中、這些驍勇的漢子,個個精神抖擻,戰志高昂,眼睛裡噴射著由仇恨及亢奮組合成的焰芒,喉嚨中吐發出最原始的吼叫與嘶喊,他們此刻想到的全是「殺」字一個,心腦裡浮動的俱是血的迸灑,於是,奮不顧身,他們衝進去了!
  飛翼金木身形加快,側首向並肩而進的項真道:「老弟,好像並沒有出岔子……」
  項真俊美無倫的面龐上罩著一片冷漠之色,他低沉的道:「在下衷心希望如此!」
  兩句話的功夫,二人已來到了無畏山莊的高大石牆之外,現在,大部分無雙派的弟子已經進入了山莊大門之內,裡面隱隱的殺喊聲自不同的方向傳來,但是,可以聽得出,這聞似雄壯的喊叫裡,卻似乎少了點什麼,缺了點什麼!
  是了,項真悚然覺出,這陣陣的殺聲裡,缺少了對方的合應,顯得是如此不調合的空洞,雜著的,雜著的是喊叫聲中隱隱的驚疑與迷惘!
  無聲的歎息,項真道:「金尊主,我們進!」
  飛翼金木懵然笑道:「當然,老弟,這次怕你走了眼啦!」
  宛如專門和這位無雙派的好手為難,他這個洋洋得意的「啦」字還留著一個尾韻,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轟」的爆起,隨著這聲巨響,大地卻似在搖動一條強烈的火柱,像地底的岩漿突然衝出,那麼炫目奪神的直升霄漢,無畏山莊的屋宇樓閣頓時在一片巨大的碎裂聲中完全坍塌傾頹,緊跟著又是數聲震耳的響聲傳出,山莊裡面又有幾條火柱冒升,有如水銀瀉地,那麼快,那麼急,「呼」的一陣舒捲,整個無畏山莊剎那時已全然被奔馬般的裂焰吞沒!
  當第一聲的巨響揚起,項真已經快捷無比的拉著飛翼金木倒掠而出,紛飛的石塊碎靡如驟雨般四散標射,又急又毒,項真緊拉著金木,順著地勢滾撲下去,而沖天的火光卻映照得四週一片刺眼的明亮!
  空氣中浮動著強烈的硝煙及火藥之味,金木嗆咳著,一張赤臉紫漲有如豬肝,他顧不得抹撩面孔上的泥垢,嘶啞著大叫:「完了……我們中計了……好毒……好毒啊……」
  項真的衣衫也被刮破了幾處,他拂去身上的雜屑,目注著已成一片火海的無畏山莊,冷靜的道:「火勢猛烈,想是莊內暗置有硫磺火藥之類,金尊主,貴派的人馬,恐怕要損折大半!」
  飛翼金木猛然爬起,狂叫道:「老夫與他們拼了,這些心狠手辣的孽畜!」
  項真閃電般伸手拉住了金木的臂膀,冷厲的道:「金尊主稍安勿躁,對方不會如此簡單引發火藥便算了,必然另有殺手埋伏於暗處以殲殘餘!」
  捶著胸,頓著腳,金木大吼道:「放開我,項真老弟,你放開我,任他是什麼三頭六臂拔山蓋世之雄,姓金的也要豁出這條老命一拼!」
  項真迅速的道:「如此,我們何不來個黃雀在後?」
  額際的青筋暴露,滿面油汗,金木近似瘋狂的吼道:「不管這些,老夫要先行一拼……」
  金木的話尚未講完,火光熊熊的無畏山莊裡,已有約模二十來個人影蹌踉奔出,他們有的腳步浮動,有的身形歪斜,甚至有的身上還帶著火!一身白袍,也都燒得幾乎認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雙目似欲突出眼眶,金木用力掙脫項真的手掌,嘶聲大叫道:「老夫要去救他們,項真休得阻我!」
  於是,他似一頭瘋虎衝了上去,在他剛剛奔出去五六步的當兒,山莊側面的低窪陰影裡已忽地傳出一聲清亮的鑼響,緊著三隻帶著五色焰火的火箭飛昇空中,暗影中,數百名穿黑衣的黑手黨徒已像潮水般那麼凶的蜂擁而出!
  飛翼金木破天驚地暴吼一聲,雪亮的彎刀在他手上飛閃出一片刺目的寒光,於是,在他的雙臂振揚裡,兩腋之下已抖現出兩片赤紅色油亮的軟韌皮膜來,這兩片皮膜分別連在他臂側與肋面,當他雙臂展開,極似生長了兩副紅色的翅翼,在金木的縱掠下,他那魁梧的身軀已拔空而起,有如一頭大鳥兜空飛出九丈之遠!
  吶喊衝來的黑手黨徒猛的發現了這自黑暗中飛撲下來的巨大身影,皆不由驚慄而失措的驚叫出聲,就在他們的驚呼裡,金木的彎刀已閃電般翻斬劈戳,眨眼之間,前面的十幾名黑手黨徒已首當其衝,濺血橫屍!
  但是,這個情形只有一剎,一剎之後,金木已被圍在數百柄利刃所組成的刀林劍山之內,他突目咬牙,額際青筋暴浮,衝殺似一頭瘋虎,彎刀揮舞縱橫,刀光宛如波濤滾滾,霍霍砍斬,慘叫聲與鋼鐵的撞擊聲響成一片,而熱血噴灑如雨,黑手黨徒紛紛仆倒,但前面的倒了下去,後面的卻不畏死的緊緊接上!
  一個迅捷如電的大旋身,三名黑手黨徒被攔腰斬斷,金木的身上已染滿了帶著銅腥味的鮮血,他猛一回轉,雙手握刀,正待再進再斬,晃掠中人堆中已忽地傳出一陣扯心絞腸的怪異笑聲,笑聲彷彿自空洞的雲天裡傳來,響在四周,浮在所有雜亂嘈囂的聲音之上,金木心神驟動,一件寒閃閃的物體已快得無可言喻的來到了他的眼前,宛如夢魔中的魔手!
  雙臂倏展,金木高大的身體「呼」的拔起三丈,在空中一個翻轉,他尚未看見那猝襲之人,那人的笑聲卻又響起在他的背後!
  彎刀潑風般倒削而出,身形同時側仰,金木發覺他的攻擊落空,對方的兵刃又已摟頭猛砸而下,這一次,金木看出來了,那是一柄沉重的狼牙棒,佈滿了尖銳利錐的狼牙棒!
  一片炫目的刀芒中,彎刀迅速上截,「噹」的一聲震響,金木連連翻出兩個空心觔斗,對方也在空中打著轉子飄落地下,那人,是一個身材奇矮雙臂過膝,頭頂上孤伶伶生著一撮黃毛的醜怪人物!
  手臂已有些發麻,但卻不容金木有絲毫喘息的餘地,黑影閃晃,又有六八柄鬼頭刀貼地捲來,在他憤怒而暴凌的還擊中,那矮個子陰沉的笑笑,尖著嗓子道:「金木老鬼,碑石山是這麼容易闖的麼?老子今夕不將你五馬分屍,不將你那些無雙派的遺孽倒吊著餵狗,老子就不算是黑手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飛翼金木奮起神威,彎刀如雪如浪,上下翻飛,七八名近身相搏的黑手黨徒眨眼間已躺下了四個,而彷彿是一股永無止息的怒潮,後繼者仍然拚命攻來,刃芒閃閃,鋒口破空,夜暗裡縱掠著抹抹流光,又是冷厲,又是凶殘!
  那邊——
  自無畏山莊裡僥倖奔逃出來的二十多個無雙派人物,已被約模三百名黑手黨徒團團圍住,黑手黨徒方面的為首者,赫然正是那狗頭軍師晉如塵與黑手黨中的第五名頭兒紅鼻子勾灰灰!
  二十多個無雙好漢,幾乎沒有一個不帶傷的,其中,那蓄著一大把赤胡的禿頭大漢與青葉子羅柴都在裡面,但是,烈火金輪商先青和十九飛星鹿望樸等卻沒有蹤跡!
  青葉子羅柴左肩上有一大塊燒焦的痕印,面孔上也是黑乎乎的一團,頭髮整個散亂了,焦卷的幾乎失去了一半,赤胡大漢的額上血跡淋漓,腿上也掛著一塊翻懸的皮肉,但任是如此,兩人卻毫不畏縮,依然瞪眼咬牙,率領著自己僅存的二十來個手下奮勇衝向當前十多倍以上的敵人!
  項真早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勢,但他卻暫時無法相援,因為,當他正要緊跟著金木殺人重圍之際,在無畏山莊側面的斜坡下,已有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將他攔住,這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個個胸前都懸佩著一枚黑色的金屬所打造成的手掌形飾物!不錯,他們都是黑手黨中的骨幹,最為精銳的「血魂堂」人物!
  用手抹抹面頰,項真注視著這五十多名形容冷酷而悍野的大漢,於是,緩緩地,在這五十多個大漢之中,一個身材瘦長,面色蒼白卻和善的中年人踱了出來,這中年人胸前也佩掛著一枚黑色手掌的飾物,手掌中心,還嵌鑲著一枚血紅的寶石,只要一眼,項真已知道又遇上了黑手黨中的首要角色了!
  那面貌顯得極其和善的中年人朝著項真微微一笑,眉毛的連接處皺成一道三叉形的紋路,他語聲低沉的道:「黃龍項真?」
  項真點點頭,淡淡地道:「不錯!」
  中年人撫摸著胸前掌形飾物上的紅寶石,平靜的道:「不才是黑手黨的四頭領,血魂堂首座,同道中人,皆稱不才為『笑狼』俞甫。」
  項真搓搓手,道:「果然名副其實,久仰了。」
  那中年人——笑狼俞甫一沉吟,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笑笑道:「眼前的形勢似乎對貴方不大有利,是麼?」
  項真沒有表情的道:「表面是如此。」
  在火光的映照裡,在週遭人影的奔掠裡,在淒厲的殺喊,屋舍的頹倒聲中,俞甫帶著微笑的面孔閃泛著一股出奇的迷幻意味,而這迷幻又是如此深邃,如此陰詭,真像是一頭戴著笑臉的毒狼!
  往前邁了一步,俞甫緩緩地道:「老實說,貴方這一次極不友好的覬覦行動,無時無刻不在我們的注視及掌握之中,貴方至到目前才知道大勢已去,而我方呢?嗯,卻在貴方尚未進犯以前即已知道貴方必將遭到的覆滅命運了。」
  做了個惋借的表情,俞甫又道:「遠兵攻堅,最是不利,這一點,項兄想亦明白,但明是明白,卻明知故犯,便是大大的愚蠢了,不錯,我方損失不輕,而貴方呢?只怕更為嚴重,現在無雙派鐵字門及衛字門的人馬已完全潰敗,而血字門自山後側繞攻來,他們自以為萬無一失,設計周密,但我方卻早已洞悉一切,無畏山莊的後門全已打開,恭迎血字門鹿大尊主的人馬入甕,此刻,想是正在享受火烙之快,或者,已赴極樂。」
  項真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怪不得他一直沒有看見十九飛星鹿望樸的蹤影,原來他是從另外的拐道攻上山來,現在,他除了心中暗暗禱告這位無雙派的豪勇尊主無恙之外,只有用力量與行動來洗雪無雙派所蒙的羞了!
  笑狼俞甫一拂衣袖,神情愉快的道:「山下,貴方還留著一撥人馬準備做危急時的援助兵力,這一點,不才等人亦已考慮到了,因此,我們的十老么已與『赤前隊』的好友們聯合行動,在半個時辰前率領了百名血魂堂的死士反襲而去,不才想,貴那撥人馬是由一個羅圈腿帶頭,他大約抵不住這突然而來的雷霆之威吧?」
  目光極快的斜瞄了一下,項真發覺飛翼金木已和那臂長身矮的漢子打了起來,金木體魄修偉,功力沉雄,但他的對手卻是行動如電,凌厲狠辣,相形之下,幾乎誰也佔不上誰的便宜,其他的黑手黨徒已分出一大半增援在莊門前圍攻青葉子羅柴的那些同夥,還有百餘人把持四周,隨時待機而進!
  笑狼俞甫口中喟了一聲,低沉地道:「這些情形,項兄大概看得極為清楚了,不才異常遺憾以項兄一代英名,卻栽於碑石山這小小之地,黑手黨沾上干連,卻也實覺抱愧。」
  項真望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黃袍,那些血跡已經幹成暗紫之色,就似一塊塊污漬,微微散發著一股銅銹的腥味,他摸著那些血跡,他明白,這些血跡在今夜是難得乾透了,因為,新的血,濕淋淋的血,又將濺染上去!
  輕輕咳了一聲,笑狼俞甫又浮起一抹笑容,溫和的道:「項兄,不才看在項兄昔日英名份上,不忍眼見你下場太過淒慘,這樣吧,不才便私自作個主,項兄只要能自絕於此,不才保證留得項兄整屍,而且,棺樞墳穴一切為項兄辦置妥善,選一塊風水至佳之地入土……」
  項真忽然古怪的咧唇一笑,道:「此言可真?」
  笑狼俞甫一見項真臉上的笑容,便不由心頭一跳,他戒備的退了一步,故意裝出一副誠摯之狀道:「當然,不才以人品為證——」
  項真雙目仰視夜空,在對方講到那個「證」字時,他的雙手疾翻,兩柄光燦燦的大龍角已閃電般暴射而出!
  金芒驟閃,笑狼俞甫已微微一笑,猛的俯身於地,口中輕沉低叱:「斬!」
  五十多名黑手黨血魂堂的大漢齊齊狂吼出聲,個個有如出籠之虎般衝殺上來,大龍角呼嘯著飛旋而去,在一連串「卡嚓」的切斬之聲中,眨眼間已有七名大漢屍橫血濺,當兩柄大龍角切過人們的肌體方才再度旋起,斜刺裡,有兩個形容凶殘的漢子已尖叫一聲,竟躍衝上前一人抱向一柄大龍角,於是,鋒利的半月形刃口,「噗嗤」戳入他們的胸膛,強勁的力道將這兩個雄壯的大漢撞得重重摔了出去,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皮翻肉卷的緊緊抱住這兩柄致他們於死命的利器不放!
  三名黑衣大漢手上的大砍刀潑風般削來,刀口閃泛著冷森的芒光,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朝項真身上的要害招呼,微微一斜一轉,項真左掌一側驀飛,分明是一掌劈出,三名黑衣大漢已有兩個狂喊著摔出三步,另一個也在「呱」的一聲暴響中,面頰鮮血淋漓的蹌踉退下!
  笑狼俞甫微笑著,有如一抹鬼魂的陰影般飄然逼來,他的手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握著一柄只有兩尺長短,卻寬逾三寸的晶瑩短劍,當他的影子浮進項真的瞳孔,那柄短劍亦已到了項真的脅邊!
  猛吸氣,項真眨眼間往左移出五尺,雙掌暴揚,又是兩名黑衣大漢噴著滿腔熱血倒栽出去,他身未回,目未視,在掌勢出手的剎那已倏然閃挪,每在他閃挪的空隙裡,笑狼俞甫的鋒利短劍俱是稍差一線的飛戳而過!
  項真瘦削的身軀陡的拔起,同時在空中翻身,連串的掌影彷彿銀河殞落的星群,急厲而強烈的朝敵人溜瀉而下,他的雙腳就勢倏絞猛蹴,乘空砍的兩把大板斧已與執斧之人在胸骨刺耳的碎裂聲裡滾倒塵埃!
  笑狼俞甫一聲不響,手臂抖顫如波,在手臂的抖顫下,他的短劍幻起千道光芒,似穿透重雲的霞光,似濺飛如玉的水箭,似層層交織的網羅,似縷縷不絕的絲緯,那麼沒有一丁點兒空隙的罩捲而至,又快又狠,又急又厲!
  明澈的眸子裡閃射著一片暴烈的火焰,項真的全身肌肉驀地起了一陣急速的抖動,肌肉在這奇異的抖動中帶使他的身形像一抹不藉著任何外來之力而來去大千世界的閃電一般在敵人的劍光刀芒中穿掠,對方的上一劍與下一劍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沒有空隙,可是,他就在刃口與刃口的綴連搶先一線的飛過,在刀鋒與刀鋒的追接中次次脫逸,是那麼險,又那麼不可比擬,宛如像一個有形而無實的幽靈!
  這「落絮九九劍」法,是笑狼俞甫成名江湖的絕技之一,更是他認為最得意的把式,現在,他九十九劍已經在須臾之間完全展出,但是,敵人卻依然如是,他在尋常之時早已奏功的九十九劍,此刻卻連人家一片衣衫也未削落!
  兩條人影一合驟分,各自在空中閃電般一個轉折再次相觸,笑狼俞甫翻腕十四劍抖出,笑吟吟的道:「項兄,你的功夫果然強得很哩。」
  項真左右急快晃搖將對方劍勢避過,閃避中同時還攻七腿十九掌,在他的黃袍飛舞裡,他冷漠的道:「朋友,你不是對手!」
  笑狼俞甫劍招忽然湧起朵朵拳大的光暈,這朵朵的光暈宛如墳地上飄忽的熒熒鬼火,在空氣中錯雜不定的浮動滾蕩,每一朵光暈都迎著敵人攻來的掌腿,當然,每一朵光暈裡也隱藏著一記他那短劍的鋒利刃口!
  幾乎使人們的意念不及興起,兩個人又同時分開,笑狼俞甫溫柔的道:「項兄,誰強誰弱,現在還言之過早吧?」
  項真暴雷般十三掌再度劈出,笑狼俞甫一笑退開,項真長長吸入一口氣,正待緊隨追襲身後,一聲淒厲得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已傳入耳中!
  目光急轉,老天,那邊在與黑手黨徒拚死力鬥的一干無雙弟子,此刻已只剩下了不足十個人,那聲慘叫,是從一個黑手黨徒的口中發出,這人的一雙眼睛已被挖掉,正血糊糊的由兩根肉筋吊在眼眶之外,但是,他的一柄鬼頭刀,也戳透了一名無雙弟子的胸膛,兩個人在項真看見的時候,正緩緩倒向地下!
  笑狼俞甫的攻擊頓時凌厲起來,他笑著道:「很刺激,是麼?」
  項真迅速攻拒中,淡淡的道:「朋友,我們來一場混戰如何?這樣對我們比較有利些。」
  話聲傳到俞甫的耳朵,不由使他微微一愕,眼前的情態十分明確,如果來上一場混戰,以對方的身手與功力,自然是不易相制,換句話說,對方便可以在混亂中隨意縱橫,令已方人馬蒙受極大損傷!
  滿面的笑容在俞甫的臉上微微凍結了,這樣一來,使他原本蒼白的面孔更顯得蒼白了些,項真連續十二掌進襲中,低沉的道:「朋友,不要緊張,我們就是這樣了,人多,打起來會更有意思。」
  笑狼俞甫的寬刃短劍揮舞有如怒潮波波,層湧不息,銳風激盪裡,他強笑一聲,拉起嗓子道:「姓項的,不才看你是條漢子,才以江湖道義待你,以一對一,生死兩明,如果你竟想畏縮退避,藉著人多混雜以求推倭較鬥,你這一世的名聲也就整個付諸流水,不堪一提了!」
  項真有如蒼穹行雲般灑脫的左右各轉三次,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不要用這種最天真的激將之法,我是不是逃避與你獨鬥,你我心中都會有數!」
  神色驟然寒了下來,笑狼俞甫突地叱道:「血魂弟子,拚死截住此孽!」
  項真猝然如脫弦的怒矢般激升空中,他拔空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與凌厲,以至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攔阻他,二十多名黑手黨徒往中間一圍,項真的影子已飛出了三丈之外!
  笑狼俞甫大吼一聲,猛一頓足,奮起全力追了上去,他的後面,剩下的三十多名血魂堂黑手黨徒也蜂擁緊跟而上。
  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只那麼一道弧線,項真已來到了無畏山莊頹毀的大門之前,這時,青葉子羅柴,與那紅鬍子禿頭大漢等人已越發危急,就這瞬息,已只存下六個人了!
  青葉子羅柴身上又帶了好幾處傷,近百名黑手黨徒包圍著他,鬼頭刀的光芒在他身側,四周不停揮舞晃閃,他咬著牙瞪著眼傾力相拼,額上青筋暴突,汗水合著鮮血往下直滴,浮在他眼中的是一片濛濛的血霧,燒在心上的是火焰般的憤怒,他已無暇思顧其他,腦子裡只有殺!殺!
  那蓄著一大把紅鬍子的禿頭胖大漢情況更是不妙,紅鼻子勾灰灰一直以他為主要目標屢屢出手進襲,這剽勇的大漢四邊,則有九十多個黑手黨徒乘隙施行猝攻,此刻,大漢身上的血浸透了所穿著的白袍了!
  另外,約有三百名黑手黨徒靜靜的圍持成一個圓圈,由那老軍師晉如塵率領掠陣,這是一個鐵桶,一個不折不扣的死亡之網!
  有披頭散髮的四名無雙弟子背靠背於青葉子羅柴身邊,他們毫不氣餒的做著殊死之鬥,腳下躺著他們兄弟的屍體,那些屍體,哪一具也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些在不久之前猶是生龍活虎的好漢們,此際,卻已是一堆堆沒有感覺的死肉了。
  項真凌空的身形有如一朵黃雲般飛撲而到,四周掠陣的三百名黑手黨徒才一觸及俱已驚呼出聲,普如塵抬頭一看,也禁不住微微一愕,後面笑狼俞甫的怒吼清晰的傳了過來:「晉老師,攔住他!」
  晉如塵驀地大吼,暴飛空中,迎著那朵黃雲撤出蓬奇毒無比的「烏菱砂」,在一團黑砂的散濺中,手上的一柄「鐵骨傘」已筆直戳出!
  浮在虛空中的身軀忽然一卷倏舒,像極了一條黃龍馭雲升騰,項真已在這一卷一舒之下轉了一個奇異的角度斜斜衝出兩丈,如塵一把銀髯突然憤張,還沒有來得及再有動作,項真的雙手齊探,四柄半月形的大龍角已帶著奪目迷神的金芒寒電呼嘯著旋飛向四周的黑手黨徒!
  笑狼俞甫已於此刻趕到,他睹狀之下振聲大呼:「通通伏倒——」
  然而,就在他嘶啞的呼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鋒利的大龍角刀口已斬過二十多顆斗大頭顱飛曳擊來,四柄金晃晃的大龍角泛閃著奇幻的龍形紋彩。在空中互相一撞激開,「霍」的再次側旋中,又有十七名黑手黨徒命喪當場!
  項真行動如電,猝而撲下,雙掌齊揚飛斬,劈啪之聲連成一串,未見掌影,未見攻勢,十三名黑手黨徒已分成不同的方向摔倒於地,手上的鬼頭刀失去了主的亂飛週遭!
  狂風如雷,項真一個大旋身旋衝向側,所到之處,掌如山,掌腿交織,如浪如濤,快速得似突起的霹靂,黑手黨徒們哀叫悲嚎之聲起落不息,一蓬蓬的熱血彷彿開了一朵朵的鮮艷紅花,噴灑得點點滴滴,刺人心目!
  晉如塵老而彌毒,他睜著一雙微帶白霜的眼睛,緊緊追在項真身後,但是,任他連連出手攻擊卻老是差上那麼一步!
  笑狼俞甫也傾力想堵截項真,卻一再為他自己的手下所阻,黑手黨徒們雖然不敢明著潰退,卻俱是往四面閃躲,人一多,心一慌,場面就整個亂成一片,只見人影躍掠奔移,驚呼怒叱之聲,此起彼落,圈裡的黑手黨徒紛紛找地方尋求保身之處,外面的血魂堂人物卻想衝進來,這邊的情勢已被項真這一陣砍殺而不能控制了!
  滿把銀髯吹起,晉如塵拉起嗓子大叫:「黑手兄弟聽著,全力圍殺這姓項的小子,任何人不准退避,他到哪裡便迎著宰殺!」
  混入敵人叢中的項真有如虎入群羊,凶悍無比,掌出處無不殘命,腿到時俱皆斷魂,這時,他閃開了五柄鬼頭刀的削斬,兩掌劃過一道半圓齊出,「砰」「砰」兩聲悶響,又是兩名黑手黨徒俯栽下去,他一個箭步搶前,右腿一點猝飛,足尖倏彈,六名黑手黨徒的高大身軀已在一片殺豬似的嚎叫中震出尋丈之外!
  這一手,正是項真的不現之秘:「套星腿」!
  現在,唔,已到了包圍著青葉子羅柴的黑手黨徒身邊了!
  在混亂的人群那邊,笑狼俞甫的聲音焦急而憤怒的響著:「鬼魂堂的人從外面圈過去,都在裡面擠什麼?全是一群飯桶!」
  此刻——
  青葉子羅柴左肩微抬讓過一刀,手中的大彎刀驀地揮落,「叭」的一聲已將一名黑手黨徒斜肩斬翻,身影突進,彎刀倒戳,又是一名黑手黨徒被透心穿過,那四名背靠著背的無雙弟子又有一個人緩緩倒下,他的身上創傷密佈,鮮血還似泉水般骨突突往外冒湧,沒有人理會,沒有人攙扶,彼此間依舊在拚命廝殺,是的,這就是爭鬥,人與人之間,千萬年來一直不曾停演過的悲劇!
  緊閉著嘴,項真一偏身掠入圍殺者的中間,他身旁便是一個結實如牛的黑手黨徒,這名黑手黨徒正攻出兩刀又迅速退下,便低罵道:「我啃他的娘,這小子還真叫狠……」
  項真急快的調勻了一口氣,冷冷的道:「這才是好漢!」
  這個黑手黨徒又攻斬了三刀,卻險些被羅柴的大彎刀削著,他吐了口唾沫,喘著氣叫:「喂!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這幾個王八蛋狂不到幾時了……」
  項真摸摸懷中僅存的六柄大龍角,陰森森的道:「但是,你卻得先死!」
  滿臉的橫肉一扯,這個黑手黨徒驚愕的側過臉來,藉著火光瞄了項真一眼,這一眼,卻幾乎將他的屎尿一齊嚇出,猛的一哆嗦,他手上的鬼頭刀「嗆嘟」落在地上,嘴巴抽搐著叫:「你……你……項……真……你……」
  項真毫無表情的右掌飛崩,這個枯牛似的大漢已「哇——」的被震上半空,整個頭顱,卻只剩下上面的一半了!
  沒有任何停滯,項真的兩臂猝然猛圈,就這一伸一圈,四名黑手黨徒已橫著滾了出去,他的右足又是一記「套星腿」,五名敵人個個肚破腸流,捧著肚子跌倒,眨眼之間,包圍者已被他殺開了一道缺口!
  青葉子羅柴向前衝開,背上「狐」的一聲被削去了一大片皮肉,他似乎已經不覺得疼痛,一腿閃電般後蹴,一個黑手黨徒已嚎叫著棄刀翻倒,三名無雙弟子在紅眼迷濛中也發覺了不遠處的這個缺口,三個人大叫著齊齊往這邊奔來,但是,卻只跑出兩步,已被四周的黑手黨徒劈死了一名!
  項真一掌再震飛了兩個黑手黨徒,迎著奔到身邊的青葉子羅柴叫道:「羅兄!到我身邊——」
  青葉子羅柴已殺昏了頭,根本沒有聽到項真的招呼,他身形一閃,兜頭就朝項真砍出三刀。
  手掌飛快的一拋一抓,項真已握住了羅柴的執刀腕節,羅柴悚然驚覺,下面一腿已挑了過去!
  大喝一聲,項真抓著羅柴的手腕用力一轉,靈亮的大彎刀「噗」「噗」兩聲,已刺進兩個自一側襲來的黑手黨徒小腹,這時,羅柴方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他喉聲「咯」「咯」一響,沙啞而抖索的急呼:「項……大……俠!」
  項真一鬆手反掌又敲開了一名撲至近身的敵人天靈蓋,沉著的道:「跟著我,混進他們人叢中殺!」
  大彎刀霍霍劈斬羅柴激動的咽聲道:「都完了,項大俠……都完了……」
  項真身形如電翻旋,做著快速又幅度極小的騰挪,他冷厲的道:「就這幾句話就能報得了仇,雪得了恥麼?」
  語聲未停,他已長射而出,一個盤旋劈翻了七名黑手黨徒,尚未及開口,兩個被圍的無雙弟子裡,其中一個已狂叫著衝出手出刀落已將一個黑手黨徒的腦袋切去半邊,但是,幾乎在同時,一柄鬼頭刀已自下而上的插進了他的右肩!
  這名無雙弟子扭曲著滿是血跡的淒怖面孔,嘶啞的吼叫著翻刀猛揮,「卡嚓」一聲那個身材矮小的偷襲者已仰身跌出,一顆奇大的腦袋骨碌碌滾出去老遠!
  項真大罵一一聲,飛躍而落,似一隻隼鷹,照面之間已將圍殺那僅存的無雙弟子的十多個黑手黨徒殺倒了一半,這個無雙弟子大彎刀乘勢急戳,沾著濃濃的血漿自一名黑手黨徒的胸膛拔出,他突著眼、咧著嘴,傻傻的衝著來到身邊的項真叫:「朋友,多謝了啊……」
  項真「呸」了一聲,拉著他躍射而出,這個心力交瘁的漢子跌撞著在地下被拖曳出一丈多遠,口中還在大嚷:「放了我,朋友……我要殺……」
  青葉子羅柴的大彎刀正自一個敵人的頭項間擦過,一蓬粘糊糊的血液濺了他一頭一臉,項真拖著那名無雙弟子掠來,喝道:「羅兄,咱們殺出重圍!」
  羅柴全身一抖索,幾乎放聲大笑道:「不,項大俠……不,說不定山莊裡還有未死的活口,咱們不能棄而不顧
  項真雙掌狂風般的攻向再度衝來的波波敵人,怒道:「此刻自身不保,哪裡還有時間給你救助他人?」
  青葉子羅柴熱淚盈眶的道:「項大俠,求求你,讓咱們死拼在此……」
  氣得猛一跺腳,他尚未再說什麼,空中人影倏閃,笑狼俞甫的陰沉聲音已傳入耳內:「姓項的,如此龜縮兔躲,你是打錯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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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18:04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碧血烈魄 英雄種

  項真神色冷沉如故,心中卻在急速的轉著念頭,隨著那陰森的語音,笑狼俞甫瘦長的身形已如鬼魅般撲了過來!
  一聲狂吼,青葉子羅紫氣憤的舉刀砍向來人,笑狼俞甫哧哧一笑,寬闊的短劍劍葉迷幻的連連閃晃,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一口氣朝羅柴刺出了三十餘劍!
  大彎刀潑風打雨似的攔架招擋,連串的金鐵撞擊聲暴辣的響著,俞甫偏身斜進,短劍閃電般一挑倏起,那麼狠毒的筆直扎向羅柴的小腹!
  兩個人的動作快速無倫,青葉子羅柴欲待回刀相戳,已經晚了一步,旁邊的項真正雙掌雙飛震翻了六個黑手黨徒,目梢子一瞥之下大掌猛圈推向右手,右手一跳彈轉,有如一片來自九天的血刃,快若電掣般橫斬笑狼!
  項真的掌影幽靈也似無聲無嗅的飛來,俞甫的劍尖就差那麼一線的來不及刺上,他恨得重重的「哼」了一聲,大旋身,暴轉而出!
  一抹滿臉汗水,羅柴一張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孔已整個被驚怒與疲憊染得變了形,他大大的喘著氣,孱弱的道:
  「謝謝……你……項大俠……」
  項真身軀一縮,避過了兩柄光閃閃的鬼頭刀,低促的道:
  「羅兄,準備突圍!」
  羅柴痛苦的抽搐了下下,沙啞的道:
  「但是!……但是……」
  右掌「嗖」的緊急飛劈,三股鮮血噴自三個黑手黨徒的咽喉,三條高大的身體分向不同的方向,打著轉子摔了出去,項真咬著牙道:
  「不用多說,羅兄,大丈夫能屈能伸!」
  「唷」的一聲尖嚎,項真旋風似的轉出,他身邊不遠的那名無雙弟子大腿上又已挨了一刀,在他頹倒之前,項真已一把扯著他退了回來!
  於是,悄無聲息的,笑狼俞甫的又陰魂不散的掩了進來,項真拿捏好時間一招「月蒙影」倏然展出,同一時間,他的「套星腿」也閃電般攻了上去!
  在滔滔掌影與腳尖的縱橫交織中,笑狼俞甫一眼就看出不易招架,他冷叱一聲,又像來時一樣悄然掠去!
  項真突然錯步,一拍青葉子羅柴的肩頭,低叱道:
  「跟我走!」
  說著,他回頭迅速招呼那僅存的一名無雙弟子,但是,待他回頭,卻正好看見這名無雙弟子突目咧嘴的瞪視著他,這個大草原來的好漢,他的大彎刀深深嵌在一個黑手黨徒的肩膀裡,而那名黑手黨徒的鬼頭刀也已穿過了他的胸膛!
  四周的黑手黨徒,又在一片吶喊聲中潮水似的湧來,項真一抓羅柴滿染血跡的左手,一個彈躍已騰空三丈!
  在下面晃動奔走的幢幢黑影中,又響出了笑狼俞甫的聲音:「用強弩招呼,用強弩招呼,他們想逃!」
  項真與羅柴在空中雙雙翻了個觔斗,在這一個跟斗的當口,他已望見了已經到了危急關頭的飛翼金木!
  那位無雙派衛字門的尊主看得出已經筋疲力竭,他的重汗透衣,禿頂上熱氣騰騰,他的主要對手——那個生著一撮黃毛而雙臂特長的矮小漢子,正在向他施以凌厲無匹的雙掌,而四周的黑手黨徒們更是毒狼一樣悍不畏死的波波湧進,前仆後繼!
  那邊的黑手黨徒已經殺喊著衝了過來,而且,弓弦與機刮的響亂成一片,只是那些強弩利矢已經慢了一步,當滿天的飛蚯閃射,項真與青葉子羅柴已經殺入重圍之中——包圍住飛翼金木的重圍之中!
  青葉子羅柴所佩帶的鋼梭盡失,他已不能在遠距離攻敵,甫始飛落他的大彎刀已攔腰斬死三名敵人,振吭大呼道:
  「尊主,我們來了……」
  飛翼金木奮起全力抗拒著週遭的敵人,他並非不能逃,只是為了一口氣而不肯逃,青葉子羅柴的呼聲傳入他的耳中,他悚然一驚,拉開嗓子叫道:
  「羅柴!你還不殺出重圍,更待何時?」
  隨著他的吼叫,身邊的十多名黑手黨徒紛紛哀嚎著摔跌出去,一條瘦削的身影撲進,冷沉的道:
  「金尊主,你尚未走,誰能先走?」
  金木的大彎刀急攻出十六刀,轉目之下,興奮的叫道:
  「項者弟,你來了……」
  撲進的果是項真,他一掌劈倒了一名黑手黨徒,冷靜的道:
  「當然。」
  金木身形左右急晃,大彎刀揮出千百光流反捲強敵,大聲道:
  「項老弟,還有希望麼?」
  項真尚未回答,與金木對手的矮小漢子已磔磔怪笑道:
  「黃龍?」
  快如狂風般的猛打快攻,項真一口氣宰掉了十一名悍勇撲前的黑手黨徒,他一仰頭,冷森的道:
  「如何?」
  那矮小漢子一面攻拒如電,一邊大笑道:
  「可憐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
  項真浮上一抹毫無表情的笑意,陰沉的道:
  「我知道你是黑手黨第二號頭領『通天猿』萬洛,你雖在江湖上名聲赫赫,卻是空生了一副人的腦筋!」
  金木大彎刀前砍猛斬,豁然大笑道:
  「說得好!」
  對面這矮小怪客,果然正是黑手黨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武林中人人提出來都皺眉的「通天猿」萬洛。
  他頭頂上那撮黃毛一揚,狼牙棒湧起如山嶽排崩,在呼聲的勁風芒彩裡,他狂怒的大吼:「項真,就是這樣一句話,已定好你屍骨無存!」
  項真平靜的一笑,十九掌振掃四周,冷冷的道:
  「姓萬的,你不夠瞧!」
  剛在他的「瞧」字出口,聳動奔掠的無數人影之外,又有一條人影掠人,項真目光一閃,已看出又是那死纏不休的笑狼俞甫!
  猛然驚覺的將身軀向裡側一靠,項真低沉而急促的道:
  「金尊主,由在下殿後,尊主與貴派所屬各人盡速退下!」
  金木的大彎刀揮劈如電,聞言之下,他極為猶豫的道:
  「但是……項老弟,山莊內或者有人未死……」
  澄澈的眸子裡湧出一片烈光,項真額上的汗汁隱現,他咬著牙,語聲自齒縫裡冷冷的迸出:「金尊主,就當他們全已死絕!」
  飛翼金木微微一怔,愕然道:
  「但是!……項老弟!……」
  倏然展出一招「鬼索魂」逼向攻來的笑狼俞甫,項真冷酷的道:
  「金尊主,你還要再受一次教訓?」
  猛一跺腳,飛翼金木吼道:「好!」
  絕不稍有延遲,項真「刷」的一轉抬步向前,斷然道:「不要忘記那留著紅鬍子的好漢,退!」
  驟然間,金木的雙眼裡,竟浮出一絲淚光,他咧著嘴,緊著眉,一拉青葉子羅柴,大彎刀揮舞成一片威武的光帶,暴辣的吼:「羅柴,走!」
  隨著他的吼叫,青葉子羅柴就地翻滾而出,大彎刀貼著地面滾滾削斬,有如平地鋪起一片光氈,眨眼之間,十幾隻人腳已齊脛脫飛,一片慘厲的嚎號聲令人毛髮悚然的豎起,飛翼金木一扶他的腋下,兩條人影已拔空飛起,在躍起的一剎那,金木胸前佩帶的無毫鋼梭電射而出,同一時間,他那一盒「錦腹蜘蛛」亦已天女散花般倒灑而出!
  於是——
  吶喊聲襯合著驚叫,淒怖的慘叫摻著悲曝,四周的黑手黨徒波浪般倒下了一片,還有無數人在跳蹦拂打,帶著哭聲的怪嚷奔逃,亂成一團!
  通天猿萬洛長身突進,撕裂著嗓子大叫:「項真,你卑鄙!」
  項真毫不退縮的暴迎而上,出手就是「斬掌」中的絕式「一心向佛」、「二翼翔天」、「三臂搏龍」、「回眸歸寂」、「五流同匯」,狂悍的掌影像繽紛的瑞雪,碎崩的星辰,倒懸的長瀑,缺堤的江流,呼呼轟轟捲湧向欲待躍起堵截的通天猿萬洛!
  掌勢是如此猛烈,如此毒集,又如此閃瀉不定,通天猿萬洛雖然一口氣難以吞下,卻也不得不恨得大叫,仰身後掠!
  笑狼俞甫冷冷一笑,側著奔出想要繞著圈子奔到紅鼻子勾灰灰那邊相助,項真已狂嘯如浪,暴然橫空滾進,人尚未到,一片雄渾而又凌厲的掌風已隔著尋丈之外分成十六股猛襲猝撞!
  怪叫著,笑狼俞甫的寶刀短劍倏然揮起層層光牆重重相疊,呼嘯的銳勁與凌空而來的掌風相觸,在一陣奇異而沉悶的波震下,笑狼俞甫已蹌踉不穩的退去兩步,一張蒼白的面孔剎那間浮起一抹紅暈——羞怒交集的紅暈!
  項真雙臂驟抖,宛如黃龍騰空,美妙而又急速的穿升空中五丈,他頭也不回的猝然一個折轉,折轉中,兩柄大龍角已滴溜的施出,彷彿兩枚隕落的半弧月,夾著強勁的破空聲飛斬向包圍著那個紅鬍子大漢的黑手黨徒們頭上!
  雙方的動作俱是快愈電閃,掠奔之間皆是一氣呵成,當那兩柄大龍角盤旋著飛出,飛翼金木與青葉子羅柴也正好殺入那群黑手黨徒之中!
  這兩柄大龍角就像是兩個來自九幽的惡魔,在那金閃閃的龍紋爍耀中,在那淒怖的破空呼嘯裡,令人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這兩柄大龍角已不單純是由人操縱的殺生利器,而其中已附連了魔鬼的詛咒,附連了惡鬼的冤仇,已帶著靈性,帶著邪惡的生命,自烏沉沉的黑城追命奪魂!
  一連串的嗥嚎倏的響起,十幾顆斗大頭顱突目咧嘴的飛揚,大龍角的寒森光華閃閃,飛翼金木的大彎刀宛如烈陽的萬丈毫光耀射繞回,照面之下,七八名高大的黑手黨徒已腹破腸流的左橫右倒!
  那光頭的紅鬍子胖漢見狀之下,已經消沉的鬥志驟然提起,他拚命朝面前的紅鼻子勾灰灰攻出十三刀,石破天驚的吼道:「尊主,俺這宰豬宰牛的屠夫豁出去了,他奶奶的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紅鼻子勾灰灰急追猛進,雙掌的招式更為沉猛狠辣,他一雙陰鷲的眼睛的含蘊著血光惡毒的道:「說得對,二十年後,你會是一條好漢……」
  頷下的紅胡突然虯豎,這胖大漢子的大彎刀揮舞得有如旋風暴雨,他滿身大汗,卻粗曠的道:「只是他奶奶你卻要陪著老子到地府走上一遭……」
  紅鼻子勾灰灰失去鼻子的部位浮布著細細的紅絲,而且更在突突的跳躍著,他狂猛的連臂十九掌,沉沉的道:「你死到臨頭猶敢賣狂,真是不知羞恥為何物!」
  胖大漢子彎刀橫劈豎斬,毫不退縮,聞言狂笑道:「如果你知羞恥。你這沒鼻子怪物就不會以多斗少,以眾欺寡了!」
  紅鼻子勾灰灰醜惡的面孔煞氣暴現,一口氣攻出三十掌十七腿,掌腿紛飛,如狂風暴雨,胖大漢子奮不畏死的拚命力拼不退,閃電般的交接中,「嗤」的一聲刺耳響聲傳來,胖大漢子不成白色的白袍已被撕掉了一大塊!
  隨著這聲裂帛之響,斜刺裡豪光倏閃,一柄鋒利的彎刀刀刃斬到了紅鼻子勾灰灰的背脊!
  怪叫一聲,勾灰灰急忙滑步掠出,目光一掃,尖厲的叫道:「金木!」
  飛翼金木抖手又是十七刀,狠狠的道:「勾灰灰,你一直善於避重就輕,今夕你再沒有這麼幸運了!」
  迅速的躲閃翻騰,勾灰灰避過了金木猛烈的十七刀,但是,在他迅速的翻騰中,卻也發覺四周近九十名手下竟已在這剎那間躺下了一小半之多!
  心頭大大的震撼了一下,他尚來不及多想,與他對手的飛翼金木竟未曾趁時追逼,一個倒縱,已與另一條人影殺向左側方而去!
  微微怔了怔,勾灰灰轉頭一瞧,天爺,方纔那個猶要做二十年之後好漢的禿頂朋友也同時向左側方撲去,他腦筋一轉頓時醒悟,慌忙大叫道:「他們要逃,快截住……」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干黑手黨徒還沒有聽清楚他們頭兒的交待,一個照面已仆倒了十多個,金木狂笑一聲,率著青葉子羅柴與那紅鬍子大漢猛衝而出!
  三個人甫出重圍,奔躍了不到三丈,眼前,一個銀髯飄拂的老者早已領著三十餘名胸佩黑首飾志的血魂堂人物,列成一排靜靜恭迎。
  飛翼金木雙目似欲噴血,他噎了一聲,暴烈的低吼:「咱們殺過去!」
  那銀髯飄飄的老者,不是別個,正是方纔曾經鬧了個灰頭土臉的一勞而無功的黑手黨智囊人物晉如塵!
  飛翼金木語聲未落,龐大的身形已「霍」的凌空而起,有如一頭巨鵬般兜頭撲向為首的晉如塵而來!
  晉如塵夜梟般尖笑一聲,「退骨傘」畫了一個圓弧,傘尖卻自圓弧中閃電般急戳敵人!
  咬牙切齒,金木雙手短刀,兇猛的連環十一刀劈向對方戳來的「鐵骨傘」,晉如塵滑溜至極的突然以傘掠移,冷冷喝道:「圍上去!」
  排成一列的三十餘名黑手黨血魂黨角色齊聲吼叫,熟練而又利落的向前圍攻了,金木心中歎息著,他在想,今夜只怕突圍不易了。
  但是——
  當那三十來個悍不畏死的大漢剛剛撲前的一剎,宛如來自九天二條瘦削的人影已突然長射而至,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撲向前來的血魂黨人物已頓時曝叫著滾倒了五六個,個個皆是面孔破碎,血肉模糊!
  青葉子羅柴的大彎刀一揮,興奮的大叫:「項大俠!」
  不錯,來人果是黃龍項真!
  清瘦的臉龐上顯示著乏力的蒼白,汗水涔涔,項真再度暴起猝攻,又有三名敵人頭裂屍橫,他嘶啞的叫:「快走,我來殿後!」
  飛翼金木聞言之下,激動的呼道:「項老弟……
  項真猛一蹲身讓過急快砍來的五柄鬼頭刀,展腰之下抖掌已削落了兩條手臂,血雨紛灑中,他憤怒的吼道:「走!」
  飛翼金木猛一跺腳,一手拉著青葉子羅柴,一手緊扯那光頭的胖大漢子,三個人同時奮力躍起,至達空中四支有奇,力尚未竭,金木已霹靂般大吼一聲,猛然蹬腿揚臂,於是,他脅下那兩片赤紅的皮膜已頓時鼓漲,宛如兩副赤紅的鳥翼一般,順著風,呼嚕嚕的直向山下飛去!
  一片驚罕的嘩叫出自這些黑手黨徒的口中,他們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人竟兜著風像烏兒一樣凌空飛去,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
  項真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而這時,那晉如塵已氣得面色發黃,銀髯豎立,他狂厲的叫道:「老四,老四,老五,快追啊,快……」
  笑狼俞甫與紅鼻子勾灰灰齊齊撲追而來,尋丈之外,通天猿萬洛也率著百名黑手黨徒繞著圈子趕向山下,項真仰天長笑道:「晉如塵,你們要等著遭報了!」
  晉如塵目光一硬,滿臉獰惡之色,他一揮手中「鐵骨傘」,向峙立週遭的血魂黨所屬大吼道:「你們還等什麼?都要想作死鬼麼?」
  十幾個血魂黨的凶煞悚然一驚,刀刃急橫,粗暴的朝項真撲來!
  這時——
  通天猿萬洛已與百名黑手黨徒趕出五丈之外,只要再有幾步,他們便可以隱入地形的高脊之後了。
  冷漠的一笑,項真聚集了全身功力,雙手猛揮,於是,兩柄金光絢燦的大龍角已破空飛出,彷彿索魂者的泣嚎,那麼準確而又快愈閃電的遙遙斬向通天猿萬洛!
  大龍角甫始出手,他的足尖已硬生生插入地面,瘦削的身軀同時急撲下去,以插入地面的足尖為軸心,「呼嚕嚕」的一個大旋轉,旋轉中掌緣偏斜如刃,像一個大風車般貼著地面眨眼就是一個圓弧——
  十三名血魂黨的死士驟覺腹部一麻,當他們的腦筋尚未體會出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他們的目光已經瞥及自己的肚腹不知何時已經剖開,花花綠綠的肚髒正在爭先恐後的朝體外溢了出來!
  方纔,項真那怪異的一式,正是他散手中的絕學:「大輪迴」,這一式快速的程度,已經使得敵人在受剖的剎那不覺得痛苦了!
  一片慘厲的鬼哭狼嚎突然暴起,十三名黑衣大漢頓時丟棄了兵刃捂著肚子滾到地下了,一張粗悍的面容只這瞬息的已變得雪白如紙!
  同一時間——
  笑狼俞甫、紅鼻子勾灰灰、晉如塵等三人也分成三個遇異的角度撲了進來,項真拿捏好準頭,身形突然翻飛,僅剩下的兩柄大龍角亦已尖嘯一聲,倏而飛向當前的三名強敵!
  當金色的光芒猝現,笑狼俞甫已慘厲的狂笑道:「老五,豁上了!」
  紅鼻子勾灰灰雙臂倒伸,斷然道:「好!」
  「霍」的一聲,一柄龍角,帶著宛似血淋淋的刃口砍來,勾灰灰沒有閃躲,就地一個滾旋而起,「嚏」的一聲,這柄大龍角已深深嵌切入他多肉的肩膀之中,但是,他這滾旋之勢卻也到了項真的身前!
  這一著,卻是大出項真預料之外,他幾手大龍角,剛剛出手而敵人已到了面前,更料不到的,是對方竟然敢以生命相搏!
  一怔之下,勾灰灰已慘烈的大笑著猛力揮掌劈斬,另一柄大龍角正好也飛到了笑狼俞甫的頭上!
  那張蒼白的臉龐浮著一絲陰邪的笑意,笑狼俞甫倏然斜身,一把扯過身邊的一名血魂黨手下擲了出去,只聽得一聲慘嚎,鋒利的大龍角已整個切進了那名黑手黨徒的胸腹!
  項真已經來不及多想,他雙臂倏彈而起,閃電般迎拒上去,而此刻,晉如塵已悍不顧身的闖進中宮之內,「鐵骨傘」暴刺他的左肋!
  時間只是一剎,幾乎已分不出先後——
  「劈啪」的一聲劇響,緊跟著又是「砰」的一聲,紅鼻子勾灰灰,一個跟斗摔跌出去,而項真也蹌踉搶出三步,晉如塵面目猙獰,他頂端尖銳的「鐵骨傘」正沾著血自項真的大腿部拔出!
  人影一晃,笑狼俞甫已經閃進,他狠厲的大聲叫道:「宰他!」
  「他」字在舌尖上跳躍,俞甫上身猛傾,卻又在一傾之時猝然偏斜,寬刃短劍「嗡」的一顫,條條光帶彷彿一團大球爆裂後的焰芒,參差不齊而厲烈無比的刺戳向敵,來勢快猛得無可言喻!
  這一式,乃是笑狼俞甫獨擅的一記散手絕招——「覺芒球」!
  毫未遲疑,晉如塵的鐵骨傘也毒蛇似的挑至,但是,鐵骨傘卻沒有直接攻擊項真,挑來的部位竟在項真身後五尺!
  在瞬息之間,黑手黨方面的兩大高手已同時接近,而他們已不再游鬥,不再死纏,出手之下全是搏命賭生的招數!
  於是——
  項真知道決定性的勝負關頭到了,而這勝負的代價將極為龐大,是生與死的交換,是整個的榮辱與得失,不論得到的結果如何,其性質皆是極端相對的!
  兩方面的攻勢有如噩夢似的飛來,項真睜著的眼睛忽然半合,閃射的精芒剎時聚成一線,在他垂下眼簾的同時,瘦削的身軀已暮然半蹲,九大絕式中的「夢裡魔」與「血濺心」雙式齊飛,當滿空的掌影暴辣的翻飛滾湧,九絕式中另外兩招「月蒙影」,「盤天虹」緊跟而出,他的身形在出招之間,幾乎不可察覺的在原地做著快捷至極的閃晃,四式奇招湧現空中,當這些血淋淋的招式還保留著那隱約的形態,後面天雲變色的四招「鬼索魂」、「海漩渦」、「鷹搏浪」、「龍馭雲」已相並施展,狂風呼嘯著,週遭的碎石飛舞,項真半蹲的身形突然挺直,他的九絕式中最為狠毒暴烈的一式「撼天門」也猛狂的一起推出!
  這已幾乎不像一個「人」的力量所能造成的聲威,天地之間剎時一片朦朧,狂風翻捲,雲慘風淒,掌與掌充份在十丈之內的空間,有如來自千年古洞中的吸血蝙蝠,尖厲的嚎叫著,利刃般的銳風彷彿刀子一樣激盪標射似五獄崩潰了,似江河氾濫,似海湖倒流,似大地沉淪,而這九招九式在先後不足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傳出的殘酷武功,相隔相匯成了一道巨大詭異的力量,像煞一片無形的勁流漫天罩地的吞噬下來,其聲勢之浩蕩,簡直己不能用任何言語去形容!
  於是,在項真九式並展的同時——
  晉如塵的銀髯憤張,雙目凸突如鈴,他的雙腕猛的一抖,手上那柄合攏的鐵傘已驟然張開,十六條尖銳細長的傘骨在「錚」的一聲輕響中暴射而出,激標的傘骨閃泛著刺目的藍瑩光華,與笑狼俞甫的短劍芒彩互相應合,完全投入了項真舞起的掌流之內!
  黃色的長袍與黑色的衣衫飛揚,三雙手腳在做著三百個人也無法同時做出的動作,雙方閃電般接觸,又閃電般分開——
  笑狼俞甫剛剛翻射而出,已經也站立不穩的坐倒地下,他的一身黑衣支離破碎得成為條條片片,頭髮散亂的披拂於肩,發稍上滴著血,滴著汗,一張蒼白的面孔,已變得枯黃如蠟,他喘息著,滿臉的痛苦刻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紋路,只這剎那,他已像是衰老了三十年!
  那邊——
  晉如塵幾乎是飛了出去的摔滾在兩丈之外,沉重得宛如一塊死肉般「轟」的跌在地下,他仰天臥著,寂然不動,渾身上下已被鮮血完全濕透,面孔五官已經抽搐得走了原形,七孔中俱有血絲溢流,膚色轉成烏紫,這位黑手黨的首號智囊靜靜的蜷曲著不動,頷下銀髯已失去原有的光澤,被汗水與血漿糾粘成一團,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角,衣角在微微飄動,這情景,實在慘涼。
  離開方才較鬥的地方已有五丈之遠,項真有如一尊石塑的魔像般挺立於黑沉沉的氳氤之中,他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睜著,流露著湛然而浩壯的光輝,面孔上,依舊是一片近乎冷酷的淡漠之色,他那一身黃袍,自襟之下也已破裂得零零掛垂,斑斑的血跡可怖的濺滿他的全身,三隻閃亮的傘骨,十分清晰的插在他的肩頭大腿,以及脅下,而笑狼俞甫的短劍,老天,正顫巍巍的嵌在他的左肩胛,項真的臉上卻是一片冷漠的平靜,宛如這些痛苦根本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宛如他的知覺已經完全麻木了……
  笑狼俞甫自己知道他的傷勢是如何沉重,是的,在方纔那血淋淋的,電光石火般的交擊中,他己挨了五腿十一掌,多沉重的打擊啊,像是魔鬼的詛咒,竟是如此眼睜睜的看著而又無法迴避!
  四周,惜落站著的黑手黨徒們全已震懾住了,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他們怔駭的目注著眼前這幕慘劇,他們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三位平素在他們視為柱石的首領人物竟全已在一個時間裡倒了下來,倒得這麼乾淨,這麼利落,這麼殘酷啊……
  緩緩地——
  在最左面,靠近山沿石脊,一條人影慢慢的走了過來,他的後面站著近八十名黑手黨徒,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著二十來具斷肢飛頭的屍體,兩柄金燦燦的大龍角,一柄深深切入石質的地面,露出一截半月形的彎刀,另一柄,則尚嵌在一具黑手黨徒的屍身上,整個角身差不多已完全戳切了下去,只留下一抹微呈拱形的金色脊緣在外,那具屍體雙眼突出了目眶,映浮著死魚似的暈彩,顯然他死得不甘心,死得不瞑目,而他又如何甘心,如何瞑目?……
  那條人影緩緩地走來,唔,他是通天猿萬洛,他的黑衣肩胛處,有一條尺許長的裂口,裂口之後,更有一條與裂口長度相等的創傷,鮮血正汩汩滴溢,一滴滴,一滴滴的墜落地下——
  有幾個黑手黨徒蹲得老遠,他們怔怔的圍著一個僕俯於地的身體,唔,那是紅鼻子勾灰灰,看情形,勾灰灰的情景也十分不妙了……
  於是,緩緩地,緩緩地——
  通天猿萬洛來在項真三丈之外站住,他的面色顯得疲憊而深沉,凝注著眼前這魔鬼似的敵人好一會,他肅穆的道:「項真,武林盛傳你是煞手一個,我一直不十分相信,現在,你是的,而且,你的身體全然蘊藏著殘忍與惡毒,並非是血液與腑臟,你的血早冷了,早冷透了……」
  項真的眸子裡閃泛著一片古怪的光芒,他悠悠的道:「以命搏命,我姓項的用滿腔的血對付你們這些黑手魅魔,萬洛,佔便宜的是你們,在刀口上舐血玩命的生活,萬洛,你也會對你的敵人有惻隱之心麼?」
  通天猿萬洛頭頂上的一撮黃毛無力的垂貼在他寬闊的前額上,長長的雙臂軟軟的微晃著,難澀的吞了口唾液,他沙啞的道:「你的形容十分美好,項真,你的確有如百步之蛇的毒牙,你稱得上是塊材料,但你必也明白,濺人血者,人必濺他之血!」
  冷酷的一笑,項真忍住了肉體上一陣錐骨扯心的痛楚,他深沉的道:「當然,姓項的早已準備著這個時間,或是現在,或是將來,或者是你,或者是別人!」
  通天猿萬洛難看的抽搐了一下嘴唇,粗啞的道:「項真,就是現在了!」
  項真搖搖頭,緩緩地道:「萬洛,你十分明白,我不會束手就縛,我們彼此都會有一個相等而卻不公平的機會,是麼?」
  通天猿陰沉的道:「不錯,但你機會並不太多!……」
  笑了笑,項真冷漠的道:「說得對,而你,你已運用你的計謀達成了一部份的目的了,眼前,萬洛,依你一貫的習性,你會早早便對我施以攻擊的,但你為何不?因為你已受傷,你已眼睜睜的看到過我的功力,顯然你的幫手盡已殘命,沒有一個人能在此刻對你有所協助,於是,你等著,用言語來拖延時間,在這當兒,你的人已去乞求救兵去了,假如我記得不錯,你們黑手黨尚有老大田昆與老三魔玉險未曾出現過,嗯?」
  通天猿萬洛掩飾的用手摸摸面頰,乾澀澀的道:「項真,你聰明過度了,這並不是好事!」
  項真沒有表情的搖搖頭,道:「你心中必然焦急,為何你的幫手至今尚未到來!他們就快來了,說不定已在途中,你很想現在就動手,但又怕力不足以阻我,是麼?萬洛,不用擔心,以後,你會有機會的。」
  通天猿萬洛幾乎不可察覺的在暗中做了一個手式,於是,極為緩慢的,默立在週遭的黑手黨徒們已經開始了緩慢的移動。
  奇異的一笑,項真道:「你想開始了?對的,而我也將要離開,這筆帳,看情形今夜已無法結算,萬洛,咱們後會有期了。」
  往前邁進一步,通天猿萬洛有些急切的道:「項真,在江湖上你也算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到了待要分黑白,定生死的關頭你卻想拔腳逃走?日後你還想在道上混麼?」
  項真冷淒淒的道:「不錯,你知道我項真是條好漢子,但你更應知道我項真並不是莽漢一個,不會愚蠢地鑽進你早已備好的圈套之中!」
  說著話,項真已霍然轉身,通天猿萬洛一隻黃炯炯的眸子突地殺光湧現,他面孔的肌肉一硬,咬著牙暴撲向前,口中同時大叫:「黑手所屬,圈住他!」
  早已蓄勢待發的黑手黨徒們齊齊發出一片吼叫,自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撲了過來,鬼頭刀的寒光閃泛生輝,宛如一隻狠毒的魔眼!
  於是——
  項真閃電般轉了回來,雙手急揚,厲叱道:「大龍角!」
  衝掠向前的通夭猿萬洛已經嘗試過對方那大鍘刀似的暗器滋味,聞聲之下悚然一驚,撲前的勢子猛地一挫,狼牙棒繞空飛舞,身形同時流鴻似的斜斜躍出!
  只這一剎已經夠了,項真狂笑一聲,雙腿一絞倏彈,四名黑手黨徒風箏斷線似的哀嚎著飛摔而去,緊跟著他們震跌出去的身體,項真已大鳥似的騰空掠起,在空中略一盤旋,宛如流星閃耀的曳尾,那麼不可攔阻的飛逝於濃黑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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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0-6-25 07:19:12 |只看該作者
  暴吼如雷,通天猿萬洛急追幾步又廢然而止,他滿臉漲成紫紅,跺著腳大罵:「都是一群飯桶,死人,窩囊貨……」
  那邊,坐在地下奄奄一息的笑狼俞甫,忽地發出一陣令人毛髮悚然的淒厲笑聲,他的兩支眼睛直愣愣的注視著項真掠去的方向,滿口鮮血隨著笑聲噴濺,他張開雙臂,「撲通」一聲迎面倒在地下!
  惶亂得不知所措的黑手黨徒們驚恐的叫了起來,駭然叫著:「四哥不成了……四哥不成了啊……」
  每一個字都宛如一隻鋼針刺在萬洛的心坎上,每個字都似是一聲旱雷響在萬洛的耳邊,他冷汗涔涔而下,額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癡了一樣愕呆的挺立著不言不動,這短短的一夜,他彷彿已經歷過數十個人生了,而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淒慘,何其匆促啊……
  遠處,在已成廢墟頹垣的無畏山莊側窪的方向,正有百條人影如飛趕來,他們奔躍得如此急切,如此慌忙,顯然是心懸於此,通天猿萬洛知道來的人們是誰,但是,晚了,晚了,只這一步之差,已經差得太過悲涼。
  蠟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淒然帶淚的笑,萬洛沉重的坐倒於地,這一夜的浴血激戰,到底是勝了呢,還是敗了?多少的生命,多少的希望,都在這一夜之間殞落與破滅,未曾覺得收穫了什麼,而確實地,又何嘗收穫了一點點什麼呢?
  東方的天際,已有淡淡的,蒼蒼的魚肚白色透現,而冷冽的空氣中飄浮著血腥,飄浮著殘酷,又是一天開始了,不能吞嚥的,新的仇恨也在新的一天裡下了種,萌芽的時候,將已不會太遠……










第27章 赤衫映林 仇上仇

  清晨的空氣冷冽而鮮淨,有一層薄薄的曉霧浮沉在遠近,浮沉在斧陽河的河面,浮沉在碑石山下,迷迷濛濛的,濕瀝瀝的,似一片無聲的歎息,而這歎息,融合於淡淡的乳白色中。
  腳步有些蹌踉,項真憋著一口氣跚跚獨行,身上的傷口是如此痛苦,但他仍得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他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萬一的疏忽便將造成終生的遺憾,而他不是這種喜歡造成遺憾的人,他還有很多事情未了,很多很多……
  遠遠的,他已看見那片林子,那片他們在攻撲碑石山前曾經隱伏過的林子,林子遮掩住的側面,就是那塊窪地了,馬匹都藏在那塊窪地之中,只是,不曉得此刻還在不在?
  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項真小心翼翼的朝林邊掩去,肩頭的那柄寬刃短劍他已經拔了下來,傷處也用一塊袍襟草草包紮,殷紅的血早已濕透了那塊袍襟,結成一片暗紫的痂塊,身上的三隻純鋼傘骨他卻不敢貿然拔除,天曉得這幾隻鬼玩意兒戳進多深,項真深恐拔下來會使他喘不動氣
  靠近林子了,項真輕輕俯臥卞去,十分吃力的用手肘向前移動,於是,當他爬行到一叢蔓生的矮小雜樹之後,耳朵裡已聽到了隱隱的人語之聲!
  咬咬牙,項真由雜樹的樹枝縫隙間往外瞧去,幾丈之外,果然正有七八個全身穿著大紅衣衫的壯漢在指手畫腳的談著話,他們持著一式的「兩刃斧」,頭紮一式的紅包中,一面說著一面往這邊行來。
  舐舐乾裂的嘴唇,項真又仔細的朝別處搜尋,唔,林子裡還不只這幾個人,更遠的地方,在樹幹的遮掩處,時而可見人影晃動,有穿紅衣的,也有穿黑衫的,他們像正在搜索什麼,但是,看情形卻不十分在意,行動大刺刺的東轉一下西彎一下,手中的兵刃隨隨便便的往草叢矮樹裡撥弄撩掃,一副血戰之後的勝利者姿態。
  七八個紅衣大漢在項真臥隱著的矮樹之前途巡了幾次,其中一個生著雙鬥雞眼的大漢伸了個懶腰,困乏的道:「折磨了一大晚上,都算搞得差不多了,他娘的,這些無雙派的小子倒是有種得緊,硬是一個個蠻幹到死……」
  另一個面色青白的漢子掂了掂手上的兩刃斧,打著哈哈道:「可不是,我們撲到那塊窪地裡,他們的馬兒拴在那兒,看馬的約有十來二十個,照面之下這些傢伙吆喝著已排成了一列,我當時心裡還在奇怪他們在搞啥玩意?腦子還沒有轉過來,天爺,一陣鋼梭已飛了過來,前面的弟兄眨眨眼就躺下了一大片,好幾個還在地上痛得打滾,疤痞子也完蛋了,他卻乾脆,一隻鋼梭透喉而過,一點罪也沒受,只是那模樣兒好生可怕……
  鬥雞眼一陣哈哈,戲謔的道:「這敢情好,聽說他的那個姘頭馬寡婦一直對你不錯,可就礙著疤痞子不敢和你交往,這一下子你小子可以放開膽去敲門了……」
  青白的臉上漲起一片通紅,這漢子「呸」了一聲,罵道:「少他媽滿口胡謅,疤痞子眼還沒有閉上……」
  哼了一聲,另一個小麻子一晃兩刃斧,恨恨的道:「大清早就他媽一口葷腥,也不怕鬼來纏你們?林子後還躺著上百條屍骸,都是凶死的吶……」
  鬥雞眼吐了口唾沫,道:「老子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犯得著你來擔那鳥心思?」
  站在前面的一個大塊頭不耐煩的喝了一聲,罵道:「吵什麼?都操他妹子活膩味了?晚上攻殺的時候你們怎的沒有這大精神?頭兒叫咱們來搜索對方殘餘,卻不是叫你們來鬥嘴的!」
  小麻子下巴一伸,不服氣的道:「李頭目,山下的一批敵人已被黑手黨的弟兄和咱們的大頭領殺得人仰馬翻,潰散一空,看守馬匹的那幾個也被我們圍上去宰得一個不剩,哪還有什麼殘餘可搜?完全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那狗熊似的大塊頭牛眼一瞪,怒道:「麻皮,你敢用腦袋擔保沒有漏網之魚?他媽的吃飯還會掉下飯粒兒,你就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人家一共不足六十個人,咱們與黑手黨卻栽了兩百多,不知道臉紅還以為有光彩哇?」
  小麻子沒有再頂撞,卻小著聲音嘀咕:「他媽個老叫驢……」
  大家都不吭聲了,大塊頭惡狠狠的朝每個人瞪了一眼,吼道:「走了,都瘟在這裡好看?」
  七八個紅衣大漢跟在那名大塊頭之後,又懶洋洋的往前面行去,他們才走,又有兩批人搜了過來,同樣的在發著牢騷,毫無顧忌的彼此嘲謔談笑,他們只是在應付公事,做個樣兒,他們都以為激戰已成過去,現在是擺場面耍大爺的時候了,他們卻不知道,一頭傷虎正隱伏於側,雖然那是一頭傷虎,嗯,卻也吃人的呢。
  項真默默的伏著不動,從那幾個紅衣大漢的口裡,他已經大略明白了山下的戰況結果,無可置疑的,無雙派這次進襲碑石山黑手黨老巢的行動已經完全失敗,縱然他們失敗得多麼轟轟烈烈,失敗得如何有代價,但卻總是敗了,而倒下去的人,自古以來便與悲涼結著不解之緣。
  敗了,敗了,這場失敗,自然也包括了項真,雖然他已盡了力量挽回,他已發揮出最大的寡而敵眾精神,但結果卻仍然如是,灑的血,殘的命,在這時看來,又是何等虛迷與空幻!
  靜靜的伏著,不知道再度過去了幾批人,林子裡終於靜了下來,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腳步的聲音,沒有衣衫擦過枝權的悉嗦聲與間或的鐵器撞響,甚至連鳥兒的嗚叫和蟲兒的卿吱聲也沒有,是這麼靜,靜得像一個露天的墳場。
  又等待了一會……
  項真用那柄短劍拄地,吃力的站了起來,現在,他已斷定林子裡再沒有敵人了,於是,他緩緩的移動腳步,向林的那一邊穿行過去。
  走著,項真一面思潮洶湧,記掛著飛翼金木等人的安危,不知他們逃出了對方的追襲與截擊沒有?烈火金輪商先青等人俱皆有著一身高強的武力,該也不會如此輕易的便葬身火窟吧?還有十九飛星鹿望樸、展百揚、提堯等人……他們平昔極為機警,又那麼充滿了生命力,他們都不是夭折之像,生命之火更不該熄滅得那麼快……
  左腳踏著一段枯枝,「卡」的一聲輕響使項真悚然驚悟,他急忙往一棵樹後躲去,前面,即是林外的一片荒地了。
  將面頰貼著瘰□的樹皮,冰涼涼的,項真凝眸往前探視,前面,果然有上百具血淋淋的屍體排列著,有穿紅衣的,黑衫的,白袍的,但是,他們穿著的衣裳儘管各異,卻皆相同的染著滿身血跡,清晨的空氣裡浮溢刺鼻的血腥味,這氣味是這般怪異,卻又這麼令人心中悸動,那些屍體靜靜的排列在一起,靜靜地,他們已經沒有仇恨,沒有思維,更沒有感觸,現在,他們是如此平和的躺在一起,平和得令人淒楚,方纔的紅眼相向,方纔的拚殺格鬥,彷彿已經是很長遠以前的事了,長遠得趨向迷茫……
  有兩個紅衣大漢在看守著這些屍體,他們離開這些屍體遠遠的,就像生怕這些死人會忽然爬起來向他們索債似的,看得出他們的表情在憎惡中還透露著惴惴,是的,虎死如綿羊,人死,便像老虎了哩。
  身子搖晃了一下,項真咬咬嘴唇,竭力使虛疲的身軀站穩,然後,他慢慢的走出了樹林。
  兩名紅衣大漢正在低聲嘀咕著什麼,其中一個已猛地發現了有如一個幽靈,不,有如一個厲鬼般的項真!這大漢事出不備,嚇得怪叫了一聲,手上的兩刃斧也「噹啷」掉了下來!
  另一個一見同伴如此,面色也一下子發了青,他急忙回頭一看,不禁駭得心腔「撲通」一跳,慌忙退出去兩三步!
  項真步履有些蹣跚的行近,神色沉重的凝視著地下並排著的屍體,緩緩地,他抬起眼睛來看著面前的這兩個呆若木雞般的大活人。
  兩名紅衣大漢瞪著眼,張著嘴,不知所措的與項真對望著,好一陣子,其中一個才動了動,嗓子發沙的道:「你……你……你是幹什麼的?」
  項真指指地下的屍體,平靜的道:「我是他們其中一些人的朋友。」
  那大漢嘴角抽搐了一下,艱澀的道:「他們……他們哪些人?」
  項真笑了笑道:「是那些穿著白袍的,無雙派的!」
  兩名紅衣大漢嚇得一跳,雙雙退後一步,失掉兵刃的那一個也急忙搶前將地下的兩刃斧拾了起來,壯著膽子大吼:「你你你,你好大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你難道不知道無雙派已經全軍覆沒潰敗散逃了麼?你卻竟敢摸到這裡裝神扮鬼?趕快丟下兵刃受縛省得爺們給你生活……」
  項真望望手上的短劍,低沉的道:「讓我為這些無雙派的勇士們默哀片刻,事完了我問你們幾句話後便走,決不打擾二位。」
  兩名大漢不禁一愣,其中一個色厲內荏的怪叫道:「咦,咦,是他媽聽你的還是聽我們的?你已是敗軍之將,階下之囚,卻還容得你有主張?快快跪下受縛,動起來手來你是白搭……」
  項真朝這兩名紅衣大漢古怪的一笑,道:「不要叫嚷,乘我還沒有心煩的時候,閉上嘴巴,你們想想,如果我怕你們,我便不會到這裡來了。」
  互相對望了一眼,不錯,項真說得有理,但他們也已經發覺了項真身上的創傷,於是,兩位仁兄膽氣一壯,慢慢的朝上靠了過來,個頭較大的那個瞪著對方手中之劍,惡狠狠的道:「成天打雁,還會叫雁給啄了眼嗎?朋友,不用裝了,丟下你的劍,乖乖跟我們回去……」
  項真搖搖頭道:「你們實在愚蠢,赤衫隊無人了,憑你們也能成氣候麼?」
  兩名大漢一使眼色,正待突起發難,項真已淡淡一笑,倏然抖手,那柄寬刃短劍「霍」的反射出去,「卡嚓」一聲,兩丈外一株人腿粗細的柏樹應聲齊腰而斷,短劍閃耀著奪目的藍瑩光彩,彷彿具有靈性一般滴溜溜的旋轉而回,項真左手一伸,那柄鋒利無匹的短劍,已那麼恰到好處回到了他的手上!
  這一手卓絕的武功顯露,不由把那兩位仁兄駭得幾乎屎尿齊流,兩個人大大的一哆嚏,「登」「登」「登」連退三步,眼睛一下全發了直!
  抿抿嘴,項真疲乏的笑笑,道:「好好站在那裡不要動,等一會我問你們幾句話,你們都會活得很長久,不要像那棵樹一樣被攔腰斬斷——」
  頓了頓,他又加一句:「假如你們與我合作的話。」
  於是——
  項真回過身去,低下頭,默默哀悼著地下無雙派的死難者,片刻後,他沉重的輕聲道:「無雙弟子英魂不遠,今日之仇,我項真答允必為你們索回……」
  說罷,他移步向那兩個大漢走近,就這幾步路的距離,他的面色已寒了下來,有如一層嚴霜浮布,襯著他渾身斑斑的血跡,披散的髻發,利刃似的目光,那形容,真是狠毒而殘酷!
  兩名大漢手足無措的呆在那裡,豆粒似的汗珠順額而下,嘴唇蠕動著,甚至連拔腿的力量也沒有了,他們都還記得方纔那株柏樹被凌空斬斷的情形,項真說得對,他們都不想和那棵柏樹有同樣的命運!
  項真站住了,靜靜的望著眼前這兩個幾乎魂飛魄散的敵人,緩慢的,卻十分暴烈的問道:「赤衫隊此次圍襲無雙派,為首者是誰?」
  兩個人惴惴的互瞧著,嘴巴蠕動了幾下,一副欲言又止之狀,項真抬起手中短劍,輕輕以食指摩裟劍刃,淡淡的道:「誰答得慢,誰的腦袋搬家……」
  「家」字尚在項真舌尖上留著一絲尾韻,兩名紅衣大漢已齊齊一抖索,爭先恐後唾沫濺飛的惶然大叫:「是大頭領『九鬼飛叉』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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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傷虎之威 兩個半

  凝視著寂靜的林梢,項真血污斑斑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顫慄的冷氣,他沒有表情的笑了笑,道:
  「焦雄?他與黑手黨有什麼牽連!」
  兩個紅衣大漢囁嚅著,神色極為尷尬,項真淡漠的道:
  「我在問你們的話!」
  較高的那個漢子似是橫了橫心,他咬著牙道:
  「大頭領與黑手黨的龍頭是插過香頭的弟兄!」
  一雙眼睛煞氣畢露的盯向那較矮的漢子,項真道:
  「你們出動了多少人馬?由幾個頭兒帶著?」
  被項真目光盯著的漢子不自覺的感到後頸窩有些發涼,他畏縮的退了一步,祈援似的看著他的同伴,那個個頭大的漢子嘴巴動了動,項真已冷冷的道:
  「我在問誰便由誰回答!」
  退了一步的那位仁兄苦著臉孔,硬起頭皮,嗓子乾澀的道:
  「我……呃,我們出動了五百多弟兄……由焦大頭領、陶二頭領、白三頭領親自帶著分成三股行事,一股埋伏在碑石山後路;一股隱藏在無畏山莊附近,另一股隨同黑手黨的曾老么掃蕩山下的敵人……我們便屬於最後的這一股,每股約摸有一百五十來個人……」
  項真嘴角撇了撇,道:
  「夠了!」
  兩個紅衣漢子頓時如釋重負,急切的齊聲道:
  「好漢,那……那我們可以走了?」
  搖搖頭,項真道:
  「不,是我可以走了!」
  說著,他轉過身,仍舊以那柄寬刃短劍支撐著軀體,一步一步艱辛的離去,他走路的模樣是如此蹣跚,如此沉重,又是如此疲睏與虛脫,以致讓人看起來只要輕輕一推便可以將他推倒,但是,那兩個紅衣漢子卻連想也不敢朝這上面想,宛如在那個創傷纍纍的身體上還附著一個隱形的惡魔一樣,只要他不再轉回頭來找麻煩,他們已是燒了高香啦。
  離開了林緣,離開了那些猙獰而醜惡的屍體,項真咬著牙根,忍受著身上火炙一般的痛楚,酸辛卻又勉強著自己盡速走著,今天是個好天氣,有陽光,有青天,有陣陣帶著寒意的晨風,可是,他的心裡卻浮漾著不能平的氣忿,籠罩著血淋淋的悲恨,多少人的生命業已在昨夜化為灰燼,滿腔的豪情幻為烏有,往後,跟著來的,必定是更慘厲的,一場連著一場的殺伐,誰也想索回這筆債,誰也嚥不下這口氣,而為了什麼呢?真正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荒野裡靜蕩蕩的,像是一干蟲鳥也被夜來的拚鬥所嚇窒了,這條路便如此死氣沉沉的拖得老遠老遠,沒有個人影馬蹤,任是浴著早上這暖洋洋的陽光,卻仍然宛似一條曬不醒的灰蟒。
  項真為了避免敵人的追騎,沒有沿著大路走,他只管揀荒蕪的莊稼地裡蹙著行著,地面凸凹不平,枯萎的草梗與叫不出名字的雜樹零散而荒涼的生長著,碑石山在後面,逐漸離他遠了。
  抹一把額頭的汗水,項真長長吁了口氣,他吃力的坐了下來,仍插在他身上的三隻傘骨顫巍巍的搖晃著,直搖得他面色發白,嘴唇泛青……
  這三隻骨傘都有尺多長,紮在肉裡的至少也進去了三寸,傘骨是精鋼打造,射著藍汪汪的寒芒,肋側的這一隻還好是偏著上去,如果是直生生的透了進來,只怕一條命已留不到如今了。
  休息了一會,項真輕輕做了幾次較深的呼吸,然後,他用手上那柄劍插向地下準備站立起來——
  他的兩腿剛才伸直,腰還沒有挺直,後面,在荒地的一個斜坡那邊,忽然有一陣隱隱的叱喝叫喊之聲送了過來,聲音隔得還遠,不過,卻是十分清楚,而且正朝這邊接近!
  微微怔了怔,項真的目光疑惑的投向了那邊,喃喃的道:
  「又會是哪一路的人馬呢?這聲音像是在追趕逃亡者……」
  驀地,他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才站起來的身體又急忙艱苦的伏了下去,雙眼仔細瞧著那片斜凹下去的荒地,他伏臥得太急切了些,以致傷口裂處又扯得他痛不堪言,但他卻顧不得了,可能又有什麼奇特的事情要發生了呢。
  於是,當項真還沒有確定他的意念的時候——
  荒地的陵脊上,突然有一截身子露了出來,這截身子剛露出來,他的下半部卻銜結著另外一截身子,項真看得一愣,直待那條影子完全映人他的眼中,他才恍然大悟這是怎麼回事,原來,這是由兩個人組成了一個軀體,上面這個雙腿太短可以說只是兩條細細的,有如蘿蔔粗的大肉筋,但是兩隻手臂卻又長又粗,下面這一位兩腿和常人無異,甚至更為強健,兩條手臂細弱得幾近於無,僅是垂著兩根籐尾一樣的象徵品罷了,於是,兩個人疊接在一起,沒有腿的那個跨坐在有腿的脖頸上面,有腿的那個則駝著沒有腿的,猛然一見,這形似「人」形的怪物卻是手腿俱全,相互輔助,更顯得臂益長,腿益健,又比尋常之人高出了一大截!
  現在,這兩截人組合的一個整體正往這邊慌忙奔來,兩個人的面孔長得極為相似,一樣的黃中泛黑,粗肉橫生,一樣的闊嘴大鼻,額上佩戴金冠,唔,看情形還是無雙派的人物呢。
  坐在肩上的那個匆匆回頭望去,邊急躁的大叫:「魯風,你快一點成不?後面的孫子已追上來了……」
  下面這個兩腿又加上勁,卻累得喘吁吁的道:
  「你少雞毛子喊叫,跑的又不是你,你又怎知這是什麼滋味?坐著說話腰不痛,再叫你就下來駝著我試試……」
  上面那位大嘴一掀,暴烈的道:
  「在什麼節骨眼了你還發他媽的狗熊脾氣?這一遭跟斗栽得還不夠大麼?他媽叫人家追上來咱們兩活活好看呀?」
  兩個人正抬著槓,道路上一陣急劇的蹄聲,瞬息間已有二十多乘鐵騎追了過來,二十多匹馬上全坐著些紅衫大漢,他們始才奔進,已一聲「哦嘿」掉轉馬頭馳進了路旁的荒地,布成一個半圓往這邊抄了上來!
  這兩位「半人」見狀之下不由大罵一聲,上面的那個怒道:
  「可不得了,看著看著人家已斷了咱們的去路啦,魯風啊,你他媽可不能丟下咱自己逃命,要死要活也得在一塊……」
  兩條腿又跑了幾步,喘著氣道:
  「淨在放他媽的臭屁,老子什麼時候自己跑過啦?傍天亮的時份不是我衝出重圍你如今還能在這裡賣嘴皮子?」
  上面那個嘿嘿冷笑道:
  「少吹牛皮,不是我你也早就成為亂刀下的冤鬼了,咱倆是『拳頭捶鼓——一個點』,誰也用不著欠誰的!」
  他們邊跑邊吵,後面,已有三十多條紅色人影出現,亦同樣分成一個半圓形急速追至!
  就在項真藏身之前約有尋寸之處,這兩位仁兄忽然停了下來,生著兩腿的這個往前後一看,洩了勁的道:
  「甭跑了,咱們已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跑也跑不掉還要落個孬種的臭名,沒腿的哥,乾脆豁上了吧!」
  上面那位仁兄左右一打量,不禁長歎了口氣,道:
  「我啃他的老親娘,這一下可是他媽『寡婦死了兒子——沒有指望啦』,只願你姓魯名風的記著咱倆相好了十五年,到時候別忘了到咱墳頭燒兩疊紙銀,點三炷好香,老子在陰間也記得你這番情意!」
  叫魯風的仁兄「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道:
  「別把者子說得那麼無情無意,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老子也呆不上十七層,咱們是抬上了;到時候一起進土,誰也不用麻煩給誰燒紙上香!」
  兩人說話之間,前後左右的追兵已在迅速移近,現在,只要喘幾口氣的功夫就到眼前啦。
  「嗆啷」一聲脆響,上面那位已將背後的大彎刀拔了出來,他在手中揮了揮,咬著牙道:
  「魯風,咱們至少也得多撈兩個墊棺材,別他媽臨死還替無雙派背上個挨罵的臭名!」
  叫魯風的怪人重重一哼,道:
  「你多加把勁,我是服不了的!」
  這時,那些紅衣大漢已全在三丈多外停了下來,馬上的二十多個騎士也翻身落地,一個紫臉膛大黑鬍子的紅衣大漢踏上一步,大聲道:「那邊可是陶三頭領的弟兄?」
  這一面的三十多個紅衣人中當場閃出一個瘦小枯乾,雙眉倒搭的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一出來便尖著嗓子叫:「是白三頭領手下的賀青麼?」
  紫臉大漢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尚老哥,你們打山那邊追來的?這倒好,咱們碰到一個點子上去!要活的呢?」
  枯瘦漢子陰笑了一聲,狂妄的道:「當然,二頭領要打個籠子——豢養這倆怪物哩……」
  這些紅衣大漢隔著兩邊一問一答,宛是他們圈住的兩個人已是甕中之鱉一樣,只要手到,便可擒來了,那股得意的驕態,真是能活活將人氣煞!
  兩位「半人」果然已是雙目發紅,青筋暴跳,上面那個仁兄蘿蔔粗細的兩腿一夾,火辣辣的大吼道:「赤衫隊的狗雜碎們,有種便衝過來幹上,光他媽站在那裡唱對台戲算不上是英雄好漢!」
  紫臉膛的大漢一摸鬍子,狂聲笑道:「無雙遺孽,釜底遊魂,猶敢在那裡大言不慚,信口胡柴,真是令人笑掉門牙;今日活擒你這兩個怪物,玩賞夠了再予活烹餵狗!」
  兩個半人勃然暴怒,上面那個咬牙大叫道:「你就來呀,他媽的赤衫走狗,黑手黨的幫兇,江湖的敗類,武林中的蟊賊,你們來呀,看老子能不能一個一個操你們的老娘!」
  紫臉大漢驀然神色一沉,厲烈的道:「滿口污穢下流,你二人是活膩味了?」
  叫魯風的那位呸的吐了口唾沫,大罵道:「你們乾淨?你們上流?不要他媽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了,無雙派的役夫童子也比你們高尚得多!」
  狠狠一跺腳,紫臉大漢右臂一揮,吼道:「給我拿下!」
  一聲叱喝,他身邊二十多名紅衣大漢齊齊往上撲來,手中的「兩刃斧」映著陽光閃閃生輝,好不惡煞歹毒!
  兩個半人同時大叫一聲,下面那位倏彈而起,在空中雙腿急絞猛飛,呼呼的風聲激盪裡,衝上來的二十多名紅衣大漢急忙回躲,就這一剎,上面的那個大彎刀突閃,「叭」的一「聲,三顆人頭已飛上了半天!
  滿空的鮮血炫得紫衣大漢一愣,他微怔之下立即暴跳如雷!
  「衝上去,衝上去呀,都他媽的站著看把戲麼?」
  四周的紅衣大漢吶喊著再度撲上,斧刃揮斬,湧起溜溜寒芒,而兩個半人縱躍如飛,上下交輔,一時彎刀如練,呼呼霍霍,一時兩腿掃踢,如錘如樁,頃刻之間,紅衣大漢這一邊又躺下去了五六個!
  紫臉漢子氣得猛一跺腳,長身急上,口中怒吼著:「老子不活剝了你這兩個野種,老子就不叫『紫面虎』!」
  兩個半猝然橫轉,上面那一位手起刀落,適時又斬翻了一個紅衣人,他嗤了一聲,道:「你他媽十足是一頭『紫面瘟豬』!」
  叫罵聲中,紫臉大漢已一個小斜身,反臂劈出七斧,身形一個側仰,又是六斧連出,同一時間,旁邊的紅衣人也一起衝上,斧揮如雨,紛紛砍至!
  兩個「半人」上面的那個彎刀倏旋猛斬,左掌吞吐挑戳,下面的這一位急掠猝閃,運走如風,兵刃撞擊之聲響成一片,在一溜溜的火花迸射裡,雙方的拚鬥已頓形凌厲,情勢已急速扯平!
  於是在那一邊——
  摸摸風乾橘皮似的面孔,那中年漢子露出一口黃黑的牙齒冷冷笑道:「兒郎們也該咱們上了,別光叫賀爺的手下干;活擒著這一對寶貝帶回去,每天也可以消遣消遣!」
  三十多個紅衫人悄無聲息的舉斧擁來,分成不同的方向,自不同的角度,斧刃似帶著森冷,那麼狠毒的惡斬猛砍而上!
  大彎刀左劈右架前截後攔,兩個「半人」奮力拒鬥著超出若干倍的敵人,而赤衫隊的人馬奮身砍殺,波波不絕,一時之間,他們這一對同心合力的仁兄竟已有些施展不開了!
  冷冷的,那枯乾漢子用食指一抹他手中「兩刃斧」的斧刃,往前慢慢逼進,陰惻惻的道:「我這人就怪,最喜湊份熱鬧,嘿嘿!這等場合又豈可袖手作壁上觀?二位,一起湊合了吧!」
  兩個半人急速的騰挪跳掠著,上面那個連出十一刀磕開了三柄兩刃斧,手腕一振,又擋住紫臉大漢的攻擊,下面這一位雙腿一彎猝撐,往後一閃之下右腿倏彈而出,一名紅衣大漢「哎唷」一聲,抱著手肘已滾倒地下!
  一抹汗,上面那個「半人」猛揮大彎刀,罵道:「你就來呀,看看老子是不是把你當個玩意!」
  枯乾漢子又走近了幾步,他陰陽怪氣的道:「不要急,讓你們多喘兩口氣……」
  「氣」字在他舌尖上打了個轉兒,這中年漢子已驀然似一隻脫弦之矢般衝入人群之中,他的兩刃斧一抖倏揚,夾著十三道冷森森的芒光,其快無匹的兜頭蓋頂劈了下來!
  兩個半人用腿的這位迅速往旁邊掠去,上面的一位已倏將大彎刀偏著刀鋒拚命迎上,心裡卻在叫著:「天爺!這一下可是危險透頂——」
  十三道成形的斧芒急速壓來,但是,怪事卻突然發生,眼看著那凌厲的芒光已經壓到,卻驀地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隨著震動而斧芒驟散,一聲像窒息下的曝吼已扯人心腸的傳了出來……
  兩個半人中上面的這個納罕的匆忙望去,老天,那中年漢子不知為什麼已被一柄寬刃的短劍透心穿過,他正瞪著兩隻眼睛愣呆呆的看著露出在前心有一大截的劍鋒,那模樣,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宛如一個人忽然自萬丈之高的絕壁上墜落,在撞到地面之前向下呆望著一樣;有至極的絕望,有生命之火將要熄滅的驚恐,還有,無比的不甘不願!
  這位半個人剛剛叫出一聲:「我的乖乖!……」
  那個中年漢子已經滿臉痛苦的仆倒於地,攻撲的紅衣大漢們頓時響起一片駭異的驚叫,有三個人急忙奔了過去!
  紫臉大漢不及回頭,連攻七斧中大喝道:「什麼事?誰敢退逃?」
  半個人的大彎刀凌空而下,紫臉大漢慌忙架攔中已幾乎中了一腳,他蹌踉躍出,氣急大罵道:「卑鄙無恥的東西,專門乘人之危!」
  上面的半人呸了一聲,倏攻三刀,刀花一挽,「呱」的一聲又戳倒了一個自側旁掩來的敵人!
  「回頭看看,我的哥,快回頭看看,你們的哥們完蛋大吉!」
  吼了一聲,紫臉大漢左右閃晃,問晃中再攻五斧,他憤怒的道:「野種,你立即便會知道誰要完蛋大吉!」
  話聲還在這位大漢嘴裡留著一個尾韻,身後,已傳來了他的手下們見了鬼似的驚嚎!
  「不得了啦,尚爺完了!被透心穿哪!」
  紫臉大漢聽在耳中,不由大大的一哆嗦,一張紫臉膛便越發泛烏了,他連出四式,往後急退,口中驚叫道:「是誰幹的?快去拿人……」
  叫聲未已,只聽得「砰」「砰」兩聲,兩聲之後,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合應,又有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喊傳來!
  「有奸細啊!又栽了兩個弟兄……」
  心口像一下子被什麼抓住了,痛窒得紫臉大漢冷汗直冒,他大吼一聲,氣急敗壞的叫:「去抓人哪,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我宰了你們?」
  又是「哇呀」一聲怪叫,有人毛髮悚然的直著嗓子嚎:「我的媽,用二塊泥土就砸爛了兩顆腦袋……真是凶神下凡,惡煞現身啊,可不得了啦!」
  紫臉大漢拚命向當前的敵人攻出八腿七爺,跳著腳吼:「我操你們的娘,光叫光叫,叫你奶奶個狗熊,快去抓那奸細!」
  他跳著腳吼罵,滿頭大汗,九腿卻俱已掃空,七斧也用力過度而偏了準頭,不待他再次攻撲,眼前寒光一閃,「叭」的一聲,他的肩頭已有約模半斤肉血糊糊的飛了起來!
  「哇……」
  痛得他鬼叫一聲,蹌踉往外躍退,耳朵裡又聽見「砰」「砰」「砰」一連串的震擊之聲,而慘嚎悲曝已雜亂的響起,那聲音交匯著,又是淒厲,又是恐怖,淒厲與恐怖融合起來,便是無比的驚慌了!
  兩個半人心裡有數,他們知道是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了,於是,兩位一體,越發精神抖擻,勇氣倍生,悍猛更甚的衝殺起來!
  眨眼間,紅衣大漢們已躺下了二十多,剩下的也了無鬥志,紛紛游掠躲閃,兩個半人已經執掌先機了。
  紫臉大漢一見他肩頭的傷口,差一點便暈了過去,那傷已露著骨頭了,骨頭上還粘著血絲肉縷,好不怕人。
  一個紅衣大漢匆匆奔到他的身前,汗水淋漓的低叫:「頭兒,是跑是打?場面不大對了,弟兄們已躺下了一半多,暗裡的對頭還沒有找出來,不知道人家埋伏了多少高手在附近!」
  紫臉大漢痛得連眼睛都發了花,他呻吟的道:「不准退,他媽不准退,赤衫隊的上上下下全是好……好……漢子!」
  那名紅衣大漢急得一咧嘴道:「頭兒,裝好漢也得看時候,現在不退等會一個也走不掉啦……頭兒你也受了傷,回去可以交待得過了……」
  就在這時,那邊又「吭」的一聲摔出來一個紅衣大漢,紫臉仁兄心裡一哆嗦,咬著牙,猛一跺腳:「好吧,退就退!這可是你們要求老子的……」
  他旁邊這個漢子此時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手上的雙刃斧一揮,拉開嗓子用力吼道:「奉頭兒諭令,弟兄們扯活啦!」
  口裡吼叫著,他自己已撤開腿搶先奔出,翻身上了一匹馬抖韁便跑,那份利落巧快就不用提啦。
  紫臉大漢怒罵一聲,兩個箭步竄了出去,一塾腳也已上了鞍,兩腿一夾馬腹潑刺刺奔出,他的後面,一干紅衣大漢叫嚷吼罵著也逃了過來,人人爭奪上馬,你搶我拉的慌成一團,有的一人一匹,有的兩三個合乘一匹,風捲殘雲一樣狼狽而去,真個來得快,退得更快啊。
  兩個半人有些發呆的站在當地,眼看著敵人瞬息間退逃一空,不禁都生起一股虛迷迷,愣癡癡的感覺,上面那位猛力搖搖頭,啞著嗓子道:「魯風,這,這他娘是怎麼回事?像趕鴨子一樣?」
  下面的這位吁了口氣,狠狠的道:「又不是你我趕走的,是人家另有能人相助,你不要他媽沖暈了頭,憑你我這兩塊料還有個鳥戲唱!」
  望了望滿地的屍體,上面那位仁兄放低了嗓門:「魯風,咱們叫兩聲請那位好朋友出來叩見一番如何?沒的叫人家說咱們無雙派不懂規矩!」
  叫魯風的那一位向四周環視了一遍,罕異的道:「照說呢,對頭一退這位高人就應該現身相見,莫不成他不願露臉而悄然離開了!本來好人大多有這些『清高』的毛病!
  接住他的語尾,一陣輕沉的笑聲自左側方的土埂後傳了過來,項真血污滿佈的面孔上浮著一層欣愉的笑意,兩個半人目光才一觸及,二人不由齊齊一驚,生著腿的這位猛然退後一步,慌亂的道:「就是這話兒了……」
  上面的這位直著眼吞了口唾沫,疑疑惑惑的道:「朋友,方才可是閣下伸手賜援?」
  項真困難的走了兩步,聲音發澀的道:「我想是吧,要不,二位可還看見別人?」
  尷尬的咧嘴一笑,上面的半個人急忙歸刀入鞘,雙手尊重的抱拳道:「在下二人為無雙弟子,只因與黑手黨為了一件事發生衝突,寡不敵眾之下才落得如今的模樣,若非閣下義賜援手,在下二人只怕不易保全……」
  項真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只是不敢請問貴派與黑手黨是為了何事發生衝突?而這些紅衣大漢又是來自何處!」
  兩位夥計為難的沉吟了一下,有手的那個壓著嗓子道:「此事麼……呃,涉及本派顏面,實是不大好啟口,失禮之處,嘔,還要請恩兄原諒則個……」
  項真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道:「既是二位有所礙難,在下自是不便追詢,不過,在下可否知道二位尊姓大名?屬於貴派何門之下?」
  兩個半人奇異的愣了愣,上面那個急切的道:「恩兄,呃,恩兄如何知道無雙派之下是分為各門?」
  項真平靜的道:「大草原無雙派威震白山黑水,九仞山上青雲閣迎風揚名三千里,如此聲勢,在下豈能不知?」
  兩個半人似乎已忘了他們夜來的慘敗,更記不得方纔的狼狽了,聞言之下不禁受用十分的咧嘴笑了起來,長著腿的那位眉飛色舞的道:「太誇譽了,區區薄名,怎生得恩兄這般讚揚,嗨嗨,我麼,我叫魯風,上面這個叫阮凡,衛字門便是我們弟兄的頭罩子招牌。」
  沒有腿的仁兄也忙道:「我們兄弟實在感激恩兄的仁義幫忙,呃,不知恩兄願不願意賜告名諱,也好令我兄弟異日拜謝?」
  項真懶懶的一笑,道:「怕是說出來你們就不會這般輕鬆了……」
  魯風一急:「不會不會,知道名字大家更來得熱火……」
  項真怪異的笑道:「是麼?」
  兩個半人睜大著眼睛,無來由的有些急急的道:「當然……」
  項真朝四周望了望,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
  阮凡吞了口唾沫,迷惘的道:「不,不是外人?」
  半側過身,項真悠悠的道:「我姓項,名真,人家有些人叫我黃龍,比如說,金木啦,鹿望樸啦,他們都知道我這個名號……」
  兩個寶貝宛如一下子在耳邊響起旱雷,當場都震傻了,好一陣子,他們才如夢初醒,惶恐的道:「原來竟是項大俠,我兄弟倆有眼無珠,竟把我全派的恩人當做了泛泛,項大俠名高量大,萬乞不要見責下來……」
  項真搖搖頭,道:「你們的稱號可叫『兩個半』?」
  阮凡急急點頭道:「正是,可是項大俠約模早就看出來了?」
  項真一笑道:「二位形貌特異,便是不曾識荊亦可意會,我項真一直未見二位,卻是神交久矣。」
  阮凡與魯風兩個幹著嗓子打了個哈哈,項真已走過去自那中年漢子的屍身上抽回那柄寬刃短劍,他灑掉了劍脊上的血水,低沉的道:「現在,我們需要即刻離開此地,你們兩人哪一個受過傷麼?」
  魯風大踏步走了上來,邊搖頭道:「我們都沒有受傷,只是不知道紅鬍子屠夫與羅圈腿的消息如何……我們帶的弟子卻完全散了,約摸有三十多人……
  說著話,三個人四條腿開始朝前面行去,阮凡歎了口氣,道:「本來我們奉命跟著鹿尊主的人馬往碑石山的後面撲,但只走了一半路,尚未及與鹿尊主的所屬會合便被對方截住了,都是黑手黨的人馬,大概有兩百多,激戰一場下來,只有我們兩個衝出了重圍!」
  魯風也忙著道:「不過我們決沒有給派裡丟臉,一場狠殺狠拼至少也廢了對方一半以上的人馬,到後來實在是挺不住了才招呼弟子們突圍,哪知跑出老遠朝左右一看,除了我們兩個以外其他的人一個也沒跟著……」
  苦著臉,阮凡啞著聲音道:「這才真叫淒慘,心裡想著也只有將大把的淚往肚裡吞!」
  項真低低地道:「別的人你們都沒有碰上麼?」
  阮凡黯然道:「除了項大俠你,其他的一個未見!」
  沉默了片刻,項真緩緩地道:「衛字門金尊主與青葉子羅柴都已突圍而去,另外還有一位光頭留著大紅鬍子的朋友也和他們一起。」
  魯風走著忽然歡叫起來:
  「天爺,那光頭大漢就是紅鬍子屠夫厲鵬!我就知道這渾東西命長,不會這麼容易便上了天!」
  嘻嘻一笑,阮凡亦道:「金尊主一直叫咱兄弟圈著他別讓他出繼漏,不想這傢伙比我們還滑溜,早就撤了腿啦……」
  遲疑著,魯風有些急急的道:「那麼,項大俠,鹿尊主及商尊主其他弟兄們的消息你可知道?他們大約也安好無恙吧?」
  項真的面色有些陰沉,他仰郁的道:「我沒有看見他們,但我卻知道他們俱已陷入無畏山莊的火窟之內……照當時的情形判測,只怕不太樂觀!」
  一下子這兩個「半人」全傻住了,好半晌,阮凡已潤了潤喉嚨,低低地道:「那火窟……項大俠,是怎麼回事?」
  項真搖搖頭,簡短的將山上的經過述說了一遍,只聽得這兩位仁兄咬牙切齒,瞪眼豎眉,口裡痛恨的大罵不停。
  未了,項真道:「貴派商尊主貪功太切,他卻忘記黑手黨的一貫作風,黑手黨行事籌劃,素以陰毒狠辣為能,豈會這般輕易便潰敗散逃?我一再勸諫,奈何商尊主不願聽信,以我一個外人身份,又能如何!」
  阮凡與魯風都沉默下來,走了一程,阮凡才小聲道:「商尊主平日作風穩練,應該冷靜而快捷,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這一次,主要是因為掌門千金與他關係不同……項大俠約模知道其中曲折,事不關已,關已則亂,我也覺得商尊主在近幾日有點不大對勁!……」
  魯風舐舐嘴唇,低聲道:「他以前總是和顏悅色的侍人,上一次為了點小事,百揚便挨了他老人家好一頓訓,為了這事,百揚的眉頭便一直鎖了兩天……」
  用短劍當做枴杖,項真一步一歪的走著,他淡漠的道:「你們可曾約好了事成之後在哪裡聚集會合麼?」
  阮凡怔了怔,吶吶的道:「當時決定,呃,決定在事成之後於無畏山莊正門聚集……」
  項真笑了笑,道:「那是說打了勝仗以後的方式;你們沒有預先定下若是萬一失敗了該如何會合的法子麼?」
  阮凡頹喪的道:「沒有,大家都以為一定打贏的……」
  忍了忍,但項真終於又道:「我自來說話不喜轉彎抹角,這次教訓之後我不得不贅言兩句;信心與傲骨是武林中人所必須具備的條件,但是,卻應該以精密的籌劃來保證信心,以辛勤不息的磨勵來支持傲骨,不可毫無支撐的隨意狂傲,更不能泛泛從事就大言不慚,否則,這是空架子,空架子一時倒塌,只會更難堪,更悲慘!」
  阮凡與魯風兩人默默聽著,俱是啞口無言,儘管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人家講的可是句句實話,而且,又是那一針可見血呢?
  微喟一聲,項真道:「我明白我說這些話是冒犯了貴派各位,但我此言出自肺腑,貫以至誠,諒與不諒,也全在各位了。」
  阮凡與魯風慌忙的道:「言重了,項大俠,你言重了,這正是金玉良言,我們聽了感激還來不及,又哪裡會不高興呢?」
  頓了頓,阮凡又道:「所謂『忠言逆耳利於行』,若不是好朋友誰又願說些真話出來惹人不快?項大俠,你老千萬別誤會……」
  項真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三個人朝著前面的一片陵脊走去,陵脊背後,可見隱隱的蘆葦翻白,那片蘆葦,略略打量,約有三四丈方圓哩。
  走著,阮凡恭謹的道:「項大俠,咱們到那片蘆葦叢裡休息片刻好麼?」
  項真疲乏的吁了口氣,道:「也好,我實在有些累了……」
  魯風哼了一聲,道:「缺腿的,你他媽坐在老子肩上又舒服又風涼,我還以為你忘了下面尚有個大活人在駝著你走呢?」
  阮凡嘿嘿笑,擠著眼悶不吭聲,項真以短劍拄地,一步步往陵脊上行去,看他喘著氣,弓著身,那模樣兒可辛苦得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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