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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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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大煞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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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7:57:06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紅粉多情 洩天機

  項真雖然不說自比柳下惠,但這點定力他卻毫無問題,於是,坦然一笑他走了進去,輕輕的道:「嚴姑娘可有見教?」
  拍拍身旁的臥榻,嚴捷微瞇著眼,道:「來,坐下……」
  站著不動,項真搖頭道:「在下不敢。」
  嚴捷秀目瞟瞬又閉,她嬌情的道:「坐下,哦,聽我的話,我不會難為你的。」
  仍然挺立不動,項真平靜的道:「只怕壞了姑娘的清譽。」
  這一下似是激怒了嚴婕,她一雙柳葉眉兒剎時倒豎,眉心中間的那顆紅痣也更為鮮艷了,沉下臉來,她狠狠的道:「吳二,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把姑娘我看成了何等樣人?」
  項真連忙躬身,敬謹的道:「孤男寡女獨處斗室之中,且房門嚴閉,並無他人,在下人微職卑,不足輕重,姑娘你卻身為嚴大哥令妹,如意府上,於此情此景之下,你我雖無他念,心懷坦蕩,但只怕人心叵測,眾口難調,在下名聲事小,卻怕壞了姑娘節譽,斗膽陳言,萬乞姑娘亮察!」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面面俱到,反而使嚴捷不好意思起來,也因為如此,令她對眼前這位俊朗俏美的「小角色」更加另眼相看,衷心喜悅,於是,她坐正了身子,緩下臉色,柔和的道:「說得有道理,吳二,但你也切莫想歪了,我這個人素來不拘小節,不重俗禮,因我看你生得秀氣,口齒伶俐且應對得體,覺得和你還投緣,是而便邀你進來大家隨意聊聊,沒想到,嗯,你的顧慮還真多……」
  項真沉聲道:「在下不敢,只是為姑娘著想罷了?」
  嫣然一笑,嚴捷道:「我想,你是對的……」
  頓了頓,她又道:「吳二,在火線鬥場上,苦嗎?」
  項真一挺胸,扮出一個視死如歸的豪壯形態,道:「為了大河鎮如意府的威名,為了協助苦難的黑手赤衫兄弟們,這點苦算得了什麼?真要說苦,還得算姑娘你們呢!」
  嚴睫嬌媚的脫了他一眼,輕輕的道:「哪裡,我們還不是盡點心力罷了,說不上苦……
  略一思忖,項真道:「嚴姑娘,依你看,這場仗我們一定佔上風的吧?」
  嚴捷咬著下唇笑了笑,道:「照情形推斷,似乎是如此,我們百花谷的四位哥哥,全上去了,大刀教的人馬也圍守大河鎮外緣的一部份,七河會亦分了一半人駐守,甚至連府裡的勇士們也派出去了一多半,赤衫隊與黑手黨的所有兵力現在全據守在抱虎莊裡……」
  她輕喟了一聲,低低的道:「黑手黨也夠慘的,從碑石山十二拐進來這裡千餘人,除了輕重傷的,能戰之兵至多也僅有八百人而已,他們派到褐石澗去了四百,到如今,幾乎連一個活著回來的也沒有,赤衫隊的兩千人更落得全軍覆沒,無一生還,據說本來在褐石澗一戰之後還剩下五六百人,就是因一時疏忽被無雙派的火器引發了我們事先埋下的火藥,這一來,便把他們一齊坑進去了,連赤衫隊的三頭領白維明也死在褐石澗裡,黑手黨的兩個『飛騎使』也一個不存……」
  項真神色不動,他道:「黑手黨的曾老么不是說對方至少也有一半人折在褐石澗內麼?這樣一來,至少我們不算虧本!」
  冷冷一哼,嚴婕道:「曾老么狼狽回來,看他那急急如喪家之大的樣子,可說連一點鬥志都沒有了,他說是這樣說,真的假的誰敢擔保?」
  項真故作疑惑的道:「還不能判斷真假?但姑娘,你方才在大廳所言,不是十分肯定而欣慰麼?」
  嚴睫笑了笑,懶懶的道:「剛才是和你初見面,又是在大廳裡,講話自然不能太過喪氣,其實呀,能不能打敗人家,連我自己也拿不準呢……」
  看了項真一眼,她又道:「曾老么鎩羽歸來,他若是不把敵人的損失誇大一點他還能混嗎?依我看,這小子所報的戰果至少要打個對折!」
  項真笑了,道:「凡是人的心理,大多都是如此,喜稱功,好諉過……」
  嚴捷點了點頭,道:「你們在前面,消息可能比我更靈通一點,在褐石澗,聽說是黃龍他們領著無雙派打的頭陣,可是如此?」
  項真暗暗一笑,卻頷首道:「是的。」
  兩隻潔白修長的玉手互相絞扭著,嚴婕低沉的道:「在抱虎莊,我曾與那黃龍交過一次手……」
  「什麼?」項真故作驚訝的道:「姑娘與黃龍交過手?」
  嚴捷恨恨的道:「不錯,那小子好惹人厭,口齒尖利,形容寡毒,手段更是殘酷得可以令人……但是,他那一身功夫卻確實令人畏懼……」
  彷彿猶有餘悸,嚴睫又低回的道:「四個赤衫手下,都是那般人高馬大,卻只在一眨眼間便倒了下去,甚至連他如何出手都來不及看清……聞說此人自出道以來便只憑著一雙空手殺敵,多少能人豪士,草莽豪雄便全栽在他那雙手下……」
  項真抿抿嘴唇,沒有搭腔,在此等情景下由一個美麗的少婦來形容自.己,這多少也透著點特別的味道。
  吁了口氣,嚴婕又道:「在平時,我自認我那幾手功夫還差強人意,好歹也夠得上入流,以前與人交手多次,也並沒有吃過什麼大虧,但那一次碰上黃龍,卻險些栽了大觔斗,而且,據我看,人家還根本沒用什麼力氣,技不如他我不生氣,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他那尖刻鋒利的羞辱之言……碰上他的那天,他竟穿著赤衫隊的赤衣,頭髮蓬散,滿臉黑污油膩,剛破了抱虎莊號稱『天牢』的大獄……事到如今,我還不敢肯定他是何等模樣,但聽說此人生得美若潘安,異常俊秀……」
  嚥了口唾沫,項真乾澀澀的道:「下次遇上他,必不叫他好受……」
  搖搖頭,嚴捷道:「談何容易?若不是此人,黑手黨豈會敗落至今?赤衫隊又怎弄得滿目瘡痍?老實說,無雙派固然兵精將足,但尚可力敵,最可畏的還是黃龍此人,他足智多謀,詭異無比,且本身藝業高超,實是我們一個心腹大患,不過,髯公他老人家亦已注意到這個問題,現在,他們在研討的各項大計中,剷除黃龍一端也早列為重要行動之一,據我所知,我方己專派好手數名等著對付他了。」
  項真故意淡淡的道:「未知是哪幾位?」
  嚴道:「還沒有決定,大約由長虹派與青松山莊裡推出人來做這件事。」
  心中冷笑一聲,項真平靜的道:「長虹派?」
  點點頭,嚴捷道:「隔室的梅姑娘,便也是長虹派的高手,你別看她年紀輕輕,只怕兩個嚴婕也不是她的對手呢。」
  項真奇異的道:「長虹派不是只有七個男人麼?怎會多出來一個女的?」
  輕輕一笑,嚴捷道:「梅姑娘是長虹派掌門人早年所收的義女,一般人所知道的『長虹七絕,中當然便不會有她啦!不過,她的本事可大得很,並不比她那幾位師叔遜色多少,算起來,她不也是長虹派的一份子嗎?」
  項真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長虹派的七位高手都來了?」
  嚴捷道:「全來了,怎麼,連這件事你都不曉得?他們來的那天,髯老爺子還親自出府相迎,場面大得很哪……」
  警黨的一笑,項真忙道:「在下辦的是外務,一天到晚跑得連兩條腿全不像自己的了,有很多事情倒還真不如姑娘知道得多呢……」
  微微伸手捂嘴打了個哈欠,嚴睫笑道:「好倦……」
  項真躬身道:「不敢打擾姑娘安歇,就此告退。」
  嚴睫格格一笑,道:「等一會,我現在還不想睡,和你閒聊倒十分愉快,我們再談一會吧,反正時間還早,而且,今晚能否睡成還不敢講哩。」
  項真曉得時間已不多了,他闖進如意府來已經耽擱了很久,自對方口中探得的消息亦也不少,現在,不管露不露馬腳,那最重的兩件事卻必須立即探詢一番。
  於是——
  向前走了一步,項真神秘兮兮的俯首道:「嚴姑娘,這次黑手黨搞得丟盔曳甲,敗退十二拐。赤衫隊遭受連累,也落得人仰馬翻,損失慘重,進而演變到今日的大血戰,其主因聽說乃是為了一個年輕女子?」
  重重一哼,嚴婕道:「可不是!」
  她一撇唇,又道:「就是那無雙派掌門人的獨生女兒鐵娘娘!」
  仰起頭,項真沉住氣道:「真是禍水!」
  嚴捷不屑的道:「哼,也沒見過這等女人。她的父親為了她正在大興干戈,血流成河,她卻像個沒書人似的整天還和那康王德泡在一起,卿卿我我,把肉麻當有趣,每次我想到這裡,實在有些洩氣,真是的,我們在這裡賣命豁力,到底是了何來?若不看在髯公老爺子千里托書,及赤衫隊老焦的份上,哼,說什麼也不會出頭,恨只恨事情越演越大,鬧到這步田地,早已不是單純的為了這件事啦,如今髯老爺子與老焦一牽扯進去,我們又怎好藉詞脫身?武林中講究的便是『義氣』兩個字,但是設若追本逆源,尋求那『義氣』所在的根本,有些時也委實令人喪氣,提起來便渾身不帶勁!」
  點點頭,項真小心的道:「他們在抱虎莊裡就敢如此不避嫌麼?」
  嚴捷眉兒一挑,脫口道:「哪是在抱虎莊裡,在抱虎莊還好了呢,他們就住在府裡的『回韻閣』中,就好像仍在新婚燕爾的洞房內一樣!」
  心中記下了,項真又道:「嚴姑娘可是見過那鐵娘娘?」
  嚴睫沒好氣的道:「見過一次,長像嘛,倒是不差,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那一雙眼睛水汪汪,滑溜溜的,一看就曉得命犯桃花,不是好路數!」
  搓搓手,項真低聲道:「那康玉德還成天磨在『回韻閣』?」
  嚴婕道:「我看哪,他們兩個八成是鬼迷心竅啦,外邊這等火辣法子,他們二位就宛如不見,也虧了他們這股子定力,那般天長地久法……最近幾天,康老三約莫被他的老大吃過排頭了,才偶而出去跑一跑,頂頂場,哼,黑手黨如今只存下四五百人,都是『血魂堂』的死黨,這批人,我看遲早也非斷送在康老三手上不可,真可惜了那些忠心赤膽的漢子啦!」
  沉吟了片刻,項真堆著笑臉道:「嚴姑娘,依在下淺見,我們輸的成份也的確不大……」
  嚴婕迷惘的道:「此話怎說?」
  項真放低了聲音道:「我們還有最後一手殺手銅未用,這記殺手銅一使出來,只怕無雙派再是厲害,也只剩下瞪眼跳腳的份了!」
  伸出小巧紅潤的舌尖舐舐嘴唇,嚴婕道:「你別賣關子,直接說出來嘛,還怕我洩密不成?」
  項真輕輕的道:「在碑石山上,黑手黨不是曾擒獲無雙派中幾個重要人物麼?這些人質俱皆十分寶貴,假如我們真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拿他們出來阻擋敵人豈不是一件最有效力的武器?」
  白了項真一眼,嚴婕一副「早已瞭然」之狀道:「我道是什麼大不了的機密呢,原來竟是這麼回事,這我早就曉得了,所以剛才不是告訴你無雙派並不足慮嗎,那幾個人都是他們那邊位尊權重的首要人物,無雙派要硬幹還真得投鼠忘器,他們也明白如意府不是些慈悲人,真個逼急了,大家豁出去拉倒!」
  又搓搓手,項真試探道:「不過,我老覺得這些人質囚在抱虎莊裡不大妥當,上次黃龍他們鑽進抱虎莊裡,九成兒是想把這些人救出來!」
  刁鑽的一笑,嚴婕道:「那一次黃龍他們可是打錯算盤了,無雙派的幾個俘囚根本便不是在抱虎莊裡,早在黑手黨退來大河鎮的頭一天便送進如意府來了……」
  一咬牙,項真道:「只不曉得那關囚他們的地方可不可靠?」
  說到這裡,他又連忙加上一句:「若是這幾位朋友叫人家救了出去,我們損失可就大得不可估計啦!」
  搖搖頭,嚴婕道:「我只知道把他們囚在如意府中,詳細地方我也不明白,聽我大哥說,連他們都搞不清楚,只有髯老爺子和府中有數幾個人曉得,再有知道的就只能數老焦和黑手黨的頭兒了。」
  心裡沉吟著,項真有意要問問外面堡上的防衛情形如何,但又實在一時想不出借口來,如今他自己扮的是如意府角色,若是連如意府的埋伏佈置,都搞不清,再去請教別人,那,不是太也透著離譜了麼?如今之計,還是以不露形跡為佳,否則,除了增加麻煩以外就沒有別的了!……
  正沉吟著,嚴婕忽然道:「喂,吳二,你在發什麼愣?」
  悚然一驚,項真笑道:「也不知怎的,這幾日來老覺得心中恍惚,好像一直有塊石頭壓著似的,沉甸甸,悶鬱郁的……」
  嚴婕眉兒微挑,道:「也難怪你,大場面見得少,如今又有這等窩心事兒憋著,怎麼會不煩?眼前的情勢,老實說,也確實夠人頭大了。」
  項真正想再說什麼,門外窄廊上響起了一陣細碎的步履聲,他靜靜傾聽著,這陣輕細的步履聲,已在門口停了下來,隨即起了幾聲啄剝。
  嚴婕媚眼兒一橫,低叱:「是誰?」
  外頭一個俏生生,脆伶伶的聲音應道:「梅蕊,嚴姐姐,你睡下了?」
  嚴睫展顏笑道:「喲,原來是梅姑娘,請進,我還沒睡呢。」
  一側,項真低聲道:「且容在下迴避……」
  嚴捷搖頭道:「沒有關係,我們正正當當的,怕什麼來著!況且梅姑娘與我相處極洽,她不比一般女人,不會嚼舌頭的!」
  他們正說著話,門兒已被輕輕啟開,一個裊裊娜娜的少女走了進來,這少女一跨入室中,便好像突然使房裡的光度亮了起來,呵,好一個美人胚子,鳳眼兒,玉琢似的伶巧鼻子,菱形的,殷紅的小嘴,這些,配在那張瓜子臉蛋上,悅目極了,美艷極了,身段也那般窈窕,膚色白嫩瑩致有如凝脂,簡直無可挑剔,假如一定挑剔點什麼,就是那雙眉毛略嫌濃了一點,濃黑得帶著一股冷氣,一股無可名狀的狠煞!
  才一進來,這叫梅蕊的少女也猛的怔了一下,她估不到在嚴捷的閨房重地裡竟然會有個大男人在,而且,呃,這男人又竟是如此俊逸俏美,唇紅齒自,氣度精雅,好一個再世潘安!
  一剎間梅蕊有些窘迫的站住了,她紅著臉,吶吶的道:「對不起,嚴姐姐,我不知道你房中有客……」
  嚴捷站了起來,走過去親熱的拉著她的手,邊笑道:「沒有關係,這位吳二兄弟也是府裡的人,剛從前面回來,我叫他來問問消息的……」
  項真拱手躲身,道:「在下吳二見過梅姑娘。」
  梅蕊微見忸怩的回了一福,俏臉兒紅紅的道:「不敢當……」
  笑著,嚴姨拉梅蕊坐到臥榻上,道:「你不是到抱虎莊去了嗎?那邊情形如何?」
  一提到這裡,梅蕊的面色已蒙上一層陰鬱,她瞧了瞧項真,嚴捷會意,忙道:「講吧,都不是外人,吳二是跟著魏光的。」
  項真聽在耳裡,正覺好笑,梅蕊卻似放下了心,她微微歎口氣,聲音卻仍然那般柔脆:「黑手黨現在所有的能戰之兵只有五百人不到了,他們全是黑手黨裡最為強悍的『血魂掌』屬下死士,天傍晚的時候,他們已全瀝血盟誓,決心戰至最後一人,那場面十分感人,由黑手黨瓢把子『金腕』賀亭主持,赤衫隊的人馬在褐石澗可說全軍覆沒,如今也只剩下兩百人左右,這批人都集中在抱虎莊,準備與無雙派一決生死,玉石俱焚!」
  嚴捷皺皺眉,道:「那麼嚴重?」
  沉重的點點頭,梅蕊又道:「前面的消息十分不佳,無雙派雖然犧牲慘烈,但自然步步推進,據我們的消息,對方主攻的人馬是屬於無雙派下『飛』字門的,也是他們六門一堂中最為勇猛的一支,以『莽』字門的所屬分做側翼助攻,無雙派拿強箭利,火器厲害。加上他們個個爭先,人人拚命,守在第一線的『七河會』人馬已經潰退下來,現在青松山莊的籐牌隊與甲馬隊正在硬撐……」
  用手掠理了一下鬢邊的一絡秀髮,梅蕊又道:「如意府調集的精兵和七河會的殘眾正在整聚:準備再做一次反撲,但是,看情形勝算難握,據探馬回報,對方也在重佈陣勢,部署兵力,馬嘯刀閃十分緊張,恐怕另一場大戰即將再臨……」
  怔了一會,嚴婕忐忑的道:「那麼,無雙派隔著大河鎮還有多遠?」
  苦澀的一笑,梅蕊道:「不足三十里了!」
  嚴捷想了想,道:「我哥哥他們沒有意外吧?」
  梅蕊搖頭道:「他們都還好,其他的一些就慘了,光是撤下來的輕重傷者,怕不就有千多人……」
  皺著眉,嚴蕊道:「現在髯公老爺子準備怎麼辦呢?」
  梅蕊道:「聽說要抽調一部份大刀教與七河會守鎮的人馬上去頂,但成不成還難說,不能光顧外面家就不要了呀……」
  沉默了一會,嚴睫幽幽的道:「這一場仗,打得好慘烈……」
  歎息著,梅蕊道:「連天也苦著臉,悲切切的……」
  旁邊,項真靜靜的站著,人,生來也就是這麼回事了,既已投入這一種求生存的方式裡,便得那麼咬著牙硬挺下去,悲天憫人的想法任誰也會興起,但卻只是興起而已,事情臨到頭上,又哪能不忍著心腸去幹?這是難以避免的,是一種活著的手段,除非,除非你在開始的時候便不選擇這一行。
  忽然,嚴捷問他:「喂,吳二,你呆著在想什麼?」
  項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在下想,吃江湖飯委實不易,那要用血與性命頂著才行,滿眼的灰蒼,期得今日望不見明朝。」
  這番話,使梅蕊驚異了,她想不到一個習武的粗人還會有這等細膩的感觸,於是,這股驚異與她原來對項真的第一眼所發生的好感合在一起,就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氣質飄逸,灑脫不群,有一股特別的,令人喜愛的韻息。
  似看還羞的盯著項真,梅蕊怯生生的問道:「吳……吳二,你叫吳二?」
  項真恭謹的道:「正是賤名!」
  微垂下頭,梅蕊又羞澀的道:「最近以來,你們一定很累吧!」
  項真故意一挺胸,意態軒昂的道:「這是應該的,想想姑娘你們為了這些身外之事還不惜相助一臂,受盡辛苦,正當著這些事時我們就更不覺得什麼了。」
  笑著,嚴捷道:「好一張小甜嘴,吳二,大約有不少女人被你騙了吧?」
  項真目不斜視的道:「回稟姑娘,在下自來少與異性接觸交往。」
  點著頭,嚴婕格格笑道:「喲,看不出你還是個柳下惠第二呢,但或者你對人家無心,人家早對你有了意也不一定……」
  微微一笑,項真道:「這就不知道了,姑娘。」
  一邊,梅蕊臊得一張粉臉通紅,深深垂下頭去默然無言,嚴婕推了她一把,刁鑽的道:「梅姑娘,你紅什麼臉哪?
  男女相悅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談不得的?到底還是年歲太少。」
  說到這裡,她喟了一聲,有些黯然的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還靦腆幾分呢,經過了這多年的閱歷和折磨,也看開了,也看淡了,自從死鬼死了之後,唉,日子過得實在冷清……」
  梅蕊還是個黃花閨女,又當著一個陌生男子面前,她是越聽越覺得全身發燥,越覺得坐立不安,心意一急,她忙低叫:「嚴姐姐……」
  嚴婕「噗哧」一笑,道:「好,好,我不說便是了,看你羞得這等模樣……」
  轉眼看著項真,嚴婕道:「對了,吳二,你今晚還得趕回去不?」
  項真頷首道:「二更前須趕去候令。」
  想了想,嚴婕又側首問梅蕊:「梅姑娘,髯公老爺子他們那個鬼會開完了沒有?」
  梅蕊輕輕的道:「他們都在樓上『星晶室』裡,那也說不上是什麼會商,只是由老爺子親自坐陣,隨時由飛騎探馬傳回消息,再根據最新消息調兵遣將,部署變換,這場仗打不完,只怕他們便一直拖下去了。」
  「啊」了一聲,嚴婕道:「這樣說來,還差點誤了吳二的事啦,吳二,你有消息就快點去稟報,別等他們散會了,要不,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結呀?」
  項真沉聲道:「是的,在下這就前去……」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大廳那邊已忽然傳來一陣隱隱的騷動嘈雜聲,這聲浪雖然不大,卻已極其清晰的傳到了這裡。
  嚴婕與梅蕊俱是一怔,嚴婕有些驚疑的道:「出了事啦?」
  梅蕊站了起來,道:「我出去看看,這兩天老是叫人心驚膽顫的……」
  於是,她快步推門而出,望著她消失了的背影,嚴婕怔忡的道:「天,這種日子再過下去,我非瘋了不成,一日數驚還不說,整天緊張得就像一根繃得直直的琴弦,他們又沉不住氣,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吵翻了天,我煩都煩透了……」
  項真應答的道:「是的。在下也老覺得有些恍惚……」
  站起身,嚴婕又變得低柔的道:「吳二,等這裡的事情完了,你願不願到百花谷來玩?我邀請你為我的坐上客。」
  深沉的一笑,項真道:「如若有命,在下定然叨擾。」
  咬咬唇,嚴婕道:「噯,你怎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吳二,你相貌清秀絕倫,神氣盈足,不是夭折之狀,一定可以活到九十歲。」
  項真雙手一拱,笑道:「托姑娘的福了。」
  這時,嚴婕又眉心糾結,她不安的踱幾步,喃喃的道:「奇怪,我怎麼越來越煩?心理像有把火在燒著……不要是,不要是我自己大限難逃吧?」
  項真注視著她,低沉的道:「嚴姑娘,你也不是折壽之像。」
  嚴捷安慰的看著他,喜道:「真的?你看得出來?」
  項真這一次是隨心裡答應了!
  「真的,在下看得出來。」
  嚴捷剛剛開口,房門已被推開,梅蕊面色蒼白,形容略顯慌亂的迅速走了進來,她一面反手掩門,邊微帶顫音道:「嚴姐姐,事情不對了……」
  心頭大大的一跳,嚴捷緊張的道:「發生了什麼事!」
  微微喘了口氣,梅蕊聲音有些暗啞的道:「府外斜坡的三處暗樁不知何時全已被人拔掉,樁上的人一個不剩,『金瓶殿』前曠地下的暗穴也被毀了一個,穴裡隱伏的十幾個人都死淨了,現在他們正在搜尋奸細,一面急報髯公……」
  捂著嘴,好半晌嚴婕才驚呼一聲,吶吶的道:「你,你是說,有敵人混進了如意府?」
  梅蕊的語聲如她面色那般蒼冷:「是的,事實已擺在眼前……」
  嚴捷震駭的道:「這人好大膽,他,會是誰呢?」
  緩緩的搖頭,梅蕊垂下目光:「不知道。」
  一側,項真卻在極快的轉動著腦筋,要走,現在正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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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梅蕊懷春 訴隱諱

  沉和的一笑,項真啟口道:「二位姑娘,如今情勢緊張,一片混亂,在下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向二位姑娘告辭了。」
  彷彿有點捨不得,嚴婕低低的道:「吳二,今日初識,我們卻是極談得來,有空,你可以常到我們這兒聊聊,大家都不要見外了。」
  項真連聲答應,心裡卻在好笑,只怕就這一兩天的功夫,無雙派鐵騎即會橫踏大河鎮,那時刀光血雨,人仰馬翻,不但找不著「空」,這座堅甲厚壁的「如意府「能否存在都是問題了呢。
  嚴婕吁了口氣,又道:
  「還有,吳二,兵戰凶危,刀槍無眼,不論是探信走馬,交手迴環,都得加上幾分仔細,千萬小心著……」
  項真心裡浮起一絲微妙的感觸,這等叮嚀關切法兒像是什麼呢?不是太令人尷尬了麼?
  但他仍然唯唯諾諾的答應了,轉身行向門口,他的手剛剛欲待啟門,後面,忽然響起了梅蕊的聲音。
  「吳二,你等等……」
  項真怔了怔,迷惘的半側過身,道:
  「梅姑娘可有諭示?」
  梅蕊俏生生的臉蛋兒一紅,她羞澀的道:
  「我……待會正值到我的巡夜時間,我想,你府中較熟,正可陪我……陪我一道走走,假如……假如你沒有別的事……」
  料不到對方會提出這個要求來,項真不覺愣了半晌,嚴婕也似是呆了呆,但她立即面露微笑,幫著腔道:
  「吳二呀,反正你可以等到二更天才回去,就不妨陪著梅姑娘在府裡逛逛,假如我是你,只怕早就歡喜的跳將起來了。」
  梅蕊聞言之下,一張嬌媚的面龐更加酡紅欲滴了,她忸怩不安的叫:「嚴姐姐,你……」
  嚴婕格格笑道:
  「好了好了,姐姐玩笑兩句也受不了嗎?吳二哪,你快去快回,梅姑娘就在這裡等你了。」
  就在這片刻的功夫,項真腦子裡已打好了主意,他微微躬身,平靜的道:
  「在下遵命,待稟報訊息之後即來恭隨梅姑娘。」
  說完話,項真迅速推門而出,當然,他不會傻的朝大廳上去,甫經窄廊,他已隱身到廊頂的橫撐之上,閉著眼睛悠閒的調息起來。
  於是,在過了頓飯時光之後。
  項真下了橫撐,拍拍身上的灰塵,又大踏步走到嚴婕門前輕輕叩擊,邊壓著嗓子道:
  「嚴姑娘……」
  門兒迅速齊開,梅蕊面對面的站在門裡,見了項身,這位大姑娘又是一陣臉紅心跳,她後面,嚴婕走了過來,輕輕推了她一把,悄聲道:
  「快去吧!再晚,等不到你休班吳二就得回去啦!」
  梅蕊咬著唇兒,快步走了出來回頭向嚴婕小聲道:
  「嚴姐姐,我去了……」
  點著頭,嚴婕又交待項真道:
  「吳二,你留點神,好好陪著梅姑娘。」
  項真忙道:
  「不勞姑娘費心,在下怎敢怠慢?」
  梅蕊等嚴捷將門關了,對項真情深深的道:
  「吳二,我們走正門還是偏門?」
  項真故意沉吟了一下,道:
  「還是走偏門較妥。」
  一招手,梅蕊領著項真朝窄廊的另一邊行去,轉過一道彎路,前面就是一個佈置著山石亭花的小園了,在廊口兩側,正有四名皮衣大漢在往來巡行著。
  四個大漢子也同時發覺了梅蕊與項真二人,他們固然都不認識項真,但梅蕊卻是見過的,也知道這位美麗的大姑娘是什麼身份,於是,四位仁兄一齊躬身行禮,一個生雙倒吊眉的夥計咧開大嘴笑道:
  「梅姑娘,這麼晚了還沒有歇著哪?」
  梅蕊氣度大方的點點頭,道:
  「各位壯士都辛苦了,我正輪著這一班巡夜,順便出來走走。」
  倒吊眉一伸大拇指,奉承的道:
  「也虧著貴派的幫忙,要不,只怕小的們更抓不開栓了……」
  微微一笑,梅蕊道:
  「哪裡話,這也是應該的。」
  說到這裡,她回頭看了項真一眼,輕柔的道:
  「吳二,我們出去吧。」
  項真點頭,又向眼前的四個大漢道了勞,便與梅蕊穿過小園子,啟開一扇嵌在一列虎皮石圍牆上的小鐵門,緩步向外面行去。
  兩個人走著的時候,項真老是跟在梅蕊的後面,看起來他是為了禮貌,謙虛的讓梅蕊走在前頭,實則他是利用梅蕊做擋箭牌,因為梅蕊熟悉如意府中的各般埋伏佈置,一干守衛者又認得她的模樣,是而她走在前面,無形中給項真減去了不少麻煩。
  穿過「金瓶殿」的側面,梅蕊一指毀前的那塊空地,輕輕的道:
  「吳二,你知道剛才出漏子就出在那邊的地穴裡嗎?」
  項真低沉的道:「在下曉得,那邊的地穴裡都有一根窺管。」
  於是,梅蕊便越發不疑有他了,輕快的,她道:「你小心著走,這些園圃石徑也是埋伏重重的,到處都架設著『血線』,血線的盡頭不是扯著警鑼就是石灰包,黃磷粉,利箭,園圃裡沒有砌石圍著的地方不能走,四周都是陷阱,小徑上鋪著花石的地方也不能走,下面全是埋設的暗坑,坑裡有倒勾,毒蛇等等東西,每株樹上也全有對好方向的張拿,只要一踏上拉在樹隙和枯草叢裡的鋼絲,那些短羽毒矢便會如雨而下,又密又急……」
  這些殺人害命的惡毒佈置,從梅蕊這位俊俏大姑娘的櫻桃小口中一一吐出,像是搖著一串級鈴幾似的,清脆裡加上柔膩,悅耳極了,竟憑空減少了那些陰詭埋伏的血腥氣,項真傾耳聆聽,有著在聽一首優美小詩的感覺。
  黑暗中,他們東彎西拐的走著,不時有沉厲的叱問聲發出,梅蕊都一一應對過去,也有些伏守者躍出相阻,但一見是梅蕊又都躬身退下,於是,項真明白他先前掩入金瓶殿之時是經過了如何的凶險與困阻,這,除了他的身法快如棄閃,動似流鴻,再加上一些兒好運之外,他實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來解釋了。
  側過頭來凝視項真,梅蕊那一雙瑩波澄亮的眸子裡有一片說不出的明媚神韻,她柔怯的道:「吳二,你為什麼叫吳二呢?」
  項真怔了怔,隨即笑道:「這是我父母給我起的名字,因為我父母生了我們兄妹四人,我是排行老二,鄉下人也沒有讀過多少書,實在想不出別的名字來,所以乾脆就取了這個名字,梅姑娘,這不很好嗎?又好寫,又好記。」
  掩唇一笑,梅蕊道:「就是嫌俗氣了點,和你本人不太相襯。」
  項真故作迷惑的道:「不太相襯?為什麼?我自己覺得很好……」
  搖搖頭梅蕊低聲道:「你本人相貌很好,氣質也極高雅,有一股與眾不同的味道,我以為,憑你不應該只混到今天這種地步,吳二,你在如意府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項真笑著道:「聽差啊,跟著魏光魏頭兒。」
  梅蕊站住了腳步,道:「我是說,你在如意府是什麼身份地位?」
  沉吟了一下,項真小心的道:「比一班小弟兄略為高一點,我手下還管著二十個人,較魏光魏頭兒低一點,他管著像我這樣地位的二十人。」
  「嗯」了一聲,梅蕊道:「如此說來,你只是一個小頭目,那叫魏光的,也不過只是個大頭目而已,這,太委屈你了。」
  項真攤攤手道:「我卻覺得過得很愜意,很快活……」
  柳眉兒一挑,梅蕊道:「你也沒想過外面的天地有多大?
  一直蹩處在這裡也不嫌悶得慌?吳二,男子漢大丈夫,理應志在四方!」
  項真暗裡一笑,道:「但,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說什麼,梅蕊又忍住了,好半晌,她才幽徐的道:「吳二,我……我想問你一件事……」
  項真忙道:「梅姑娘但請明示。」
  猶豫了一下,梅蕊偏過頭去,羞澀的道:「你……吳二,你……你……」
  項真平靜的道:「請姑娘直說,在下正聽著。」
  一摔頭,梅蕊的俏臉兒嫣紅得宛如五月的榴花,她終於說了出來,但卻改變了原先想說出的大部份內容。
  「你,吳二,你願意……願意和我交……交朋友嗎?」
  項真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有些結巴的道:「交,交朋友?我?姑娘……呃,說我,這……這……只怕,只怕我高攀不上,姑娘……我吳二職卑位賤,能和你說上話,已覺得是無上寵幸了……」
  梅蕊又氣又急的道:「你這人是怎麼了?我……我是看得起你,才說這些話……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交朋友也不是非論高低不可的……」
  搓著手,項真吶吶的道:「承蒙姑娘抬愛……我,我當當然是願意,但是……呃,怕只怕姑娘的長輩家族不許,我們的地位身份實在差得太遠……說得不客氣一點,我只是一個供人使喚的役夫……」
  一跺腳,梅蕊嗔道:「吳二,你這人是怎麼了?我都不嫌這些,你還怕什麼?你……到底願不願意嘛?」
  裝做萬分無奈,項真點著頭道:「既是如此,我當然願意……」
  展顏一笑,梅蕊欣然道:「噯,這才像個大男人,好了,如今我們是朋友了,等這裡的事搞完,我就稟明我父,請你到我們那裡去盤垣幾天……」
  項真苦笑著道:「怕是不受歡迎。」
  白了項真一眼,梅蕊道:「你怎麼知道不歡迎?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連這麼點自由都沒有嗎?哼!你就會小看人!」
  項真忙道:「姑娘言重了,我怎敢小看姑娘?」
  輕輕笑了起來,梅蕊道:「看你急成那個樣子,膽量比我還小,好了,我們再去走走,免得耽擱了你回去的時間。」
  項真謹慎的道:「梅姑娘,我們是否也到堡牆上去看看?」
  似是有些奇疑的看了項真一眼,梅蕊道:「堡牆?怎麼你叫他堡牆,如意府的人都稱四周的堅壁為府牆。」
  心頭微微一跳,但項真卻鎮定的道:「可是我一直稱它是堡牆,梅姑娘那極似一座城堡的厚壁,不是嗎?」
  朝四周看了看,梅蕊小聲笑了起來:「好了,你總是有理,不管你對我對,我們去看看也好。」
  項真微微弓腰伸手道:「那麼,請!」
  於是,兩個人又直往前面的堡牆行去,項真這一次與梅蕊並肩行走了,在梅蕊的心目中,有一絲甜蜜蜜的感覺,她以為項真已法除了那種自卑心理,願意與他比較接近了,同樣的,項真也正是利用她這種微妙的心理,卻另抱著別一種目的,這目的便是可以在有意無意之間,誘引梅蕊向自己預定的方向行去,那預定的方向,正是西門朝午等人陰伏得最近的地方!
  一個是有心,一個是無意,梅蕊與項真低聲談笑著,一面極為自然的向偏左側的堡牆行去,當然,這正中項真下懷!
  走著,梅蕊仰著看天色,道:「不管日晝或是黑夜,這些日子來,天空老是陰沉沉的,日晝沒有陽光,夜晚沒有星月,那層層的雲郁壓在人的心上,悶也悶壞了……」
  項真緩緩的道:「可不是,像老天也在為地下這幕慘劇愁眉苦臉似的……梅姑娘,你說說看,照目前的情形推斷,我們與無雙派那一邊會勝?」
  沉吟著,好一陣,梅蕊才幽幽的道:「我,我猜不出……」
  項真側視著她,安祥的道:「我卻大致可以猜出。」
  搖搖頭,梅蕊抑鬱的道:「但是,你不要說。」
  這句話,實在是出了項真預料之外,他怔怔的看著身邊這位萍水相逢,卻對自己頗有心意的俏麗少女,那芒雅的眉梢嘴角問所勾劃出的憂慮,那雙眸中隱隱的愁緒,在都予人一種憐愛與悲憫的感覺,很顯然的,她對這場巨大的戰鬥,血腥的殺戮並不熱衷,甚至已認定了這是一種失敗,一種毀滅,但是,令人惋惜的卻是她闖了進來,已捲入這片混亂的漩渦,在泥沼中拔足,出污泥而染穢,這,這起卻又是一件多麼不易的事?
  腳步聲緩慢而沉重的踏上了一道依牆斜築的石階,沙沙的,輕幽幽的傳了出去,而夜寒如水,在此刻,越發倍增人們的悵迷與落寞。
  低沉的,項真道:「梅姑娘……」
  梅蕊看看他,示意他說下去,那模樣兒,靜雅得與這冷淒淒的夜色似是融為一體了。
  舐舐唇,項真道:「你殺過人嗎?」
  怔怔的看著項真,梅蕊問道:「為什麼忽然想到這些?」
  笑了笑,項真道:「你很美,極美,外形又很清麗細柔,好像……好像一陣風來都可將你吹跑,又好像一隻老鼠也會嚇著你,但,但你卻是武林中人,而且,我聽說你的武功極強……」
  輕輕笑了,梅蕊道:「你不要受惑於一個人的外形,要知道,巨無霸似的大漢並不一定膽子就大,瘦小的婦孺也不一定膽子就小,你別看我貌似柔弱,而且,有些靦腆,在我發狠的時候,我也相當凶的……」
  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項真道:「真的?你殺過人?」
  點點頭,梅蕊道:「殺過,三個。」
  項真頗有興趣的道:「那是三個什麼樣的人呢!」
  眉梢子一揚,梅蕊道:「三個很好很好的人。」
  項真道:「能不能說來聽聽?」
  這時,他們已走上頂端的堡牆,在七尺寬窄的回道上,他們開始慢慢踱走起來。
  輕輕的,梅蕊道:「那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了……在我十七歲的時候,也就是四年以前,我一個人到後山去採『藥花』,那是一種可以治喘潤喉的花草,我正在採擷的時候,忽然後後山的野林裡跳出來三個蓬頭垢首的大漢,他們獰笑著瞪著我,饅慢的走了過來,原先,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後來,等他們撲向了我,我才知道……才知道他們是在打的什麼主意,當時我又急又怕,又驚又怒,在混亂之中,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出手他們三個就全躺下了,好多血從他們身上流出來,我怕極了,哭叫著跑了回去,義父與三叔四叔見了很奇怪的問我,我照實說了,他們怒沖沖的趕去,回來後卻大笑著奚落我,這時,我才曉得那三個人全被我殺了……」
  吁了口氣,梅蕊天真的仰頭問頂真:「要知道我是用什麼東西殺他們的嗎?」
  項真笑道:「願意給我看看?」
  梅蕊伸直雙手,神秘的朝項真一笑,於是,就在她的笑容尚未消失之前,兩聲「錚」「錚」脆響飄起,寒光猝閃,兩柄寬約半寸,鋒利無匹的尺許長短劍已自她的雙袖中猛捷彈出,正好握在她的雙手!
  微微一笑,項真讚道:「好劍!」
  梅蕊兩臂一抬,那兩柄一泓秋水似的晶瑩短劍已溜回了她的袖中,只聽得「嗒」「嗒」兩聲輕響,一切又已恢復原狀。
  純稚無邪的笑著,梅蕊道:「這兩柄短劍,只有一尺二寸長,是用『藍鋼』蝦合『鐵精』鑄造,鋒利得很,手指粗細的鐵條都可以一剁而斷,它們分別裝在我雙袖的兩根特製銅管中,只要我先把卡簧推下,雙臂一伸,兩劍便能同時彈出,一仰手,它們又會借抖腕之力倒縮回去,卡簧也會就勢撞返原位,只需要點小小的技巧就行,那彈劍出來的勢子極快極猛,若不注意,只這一下子便可以制敵傷人。
  極為欣賞的連連點頭,項真道:「這兩把劍,一定有兩個十分好聽的名字?」
  梅蕊興致盈然的道:「不錯,右邊的劍叫『朱舌』,左邊的劍叫『綠芒』。」
  想了想,項真道:「梅姑娘,我用手在一丈之外用力丟過來一塊石頭,你能不能同時出劍在石頭飛過的一剎間刺中呢?」
  梅蕊也想了想,道:「我先要問那塊石頭有多大?」
  項真笑道:「飯碗般大。」
  梅蕊點點頭道:「可以。」
  舐舐唇,項真又道:「如果像銅錢般大呢?」
  梅蕊略一猶豫,道:「八成也可以。」
  項真緊接著道:「如果像米粒般大呢?」
  怔了怔,梅蕊有些發窘的道:「那……那恐的就不行了……」
  於是,就這三問三答,梅蕊怕技藝深淺,項真已經瞭然於胸。
  忽然,梅蕊一扭腰,嬌嗅的道:「我不來了,你在騙人家,騙人家出醜……」
  項真柔和的笑道:「我怎敢騙姑娘出醜?我自己才出醜呢,只怕你丟過來一張大圓桌我也刺不中……」
  幾句話,又把梅蕊逗笑了,她笑了好久才停止下來,一邊擦著眼角道:「你這人呀,好壞,就喜歡叫人家哭笑不得
  項真也深沉的一笑,他暗忖道:「等一下,只怕姑娘你更要哭笑不得呢。」
  這時,他們已來到了正對著西門朝午等人,伏身方向的位置,梅蕊剛要朝前走,項真卻站了下來,他徵詢的問:「梅姑娘,是否到下面的暗室中去查看一下?」
  梅蕊「噗哧」一笑,道:「你怎麼是自己創造名詞!那不叫暗室,隱在這個道底下的房子叫『箭穴』,對了,吳二,你本身是如意廳的人,你知不知道這四周的堡牆中築有多少『箭穴』?」
  項真裝做思索的樣子,慢慢的道:「好像有七十幾個箭穴吧……」
  「胡說!」梅蕊道:「有一百二十個箭穴!你看你,還沒有我曉得的多。」
  項真敲敲自己的腦袋,道:「唉,真是糊塗了,連幾個箭穴都搞不清楚。」
  朝週遭瞧了瞧,梅蕊讚歎的道:「老實說,我十分佩服你們如意府的一些設計與佈置,那真是天才,吳二,你看,這如意府就像一座城池,四面都是樹林,但樹林與府牆卻隔著一段距離,萬一發生事故,可以不慮敵人藉著樹木的掩護對府裡施以攻擊,而府牆有上下兩層,上層有回道可堅守,下層有窄廊可伏兵,窗口開在府牆中間,不怕敵人攀附,又能在緊急時推上「戰台」攔腰拒敵,上層的回道下頭是隱築在牆中的箭穴,箭穴中的強弩早已定好射出方向,一百二十個箭穴裡有一千二百具連珠弩,完全把如意府四周的空地,林隙籠罩住了,穴裡還有暗縫可以窺探外面動靜,用不著再加派防衛,只要敵人一來,號令下,萬箭齊出猛射,吳二,你想想看,那一千二百具連珠弩的威力,只怕有千軍萬馬也得全在這陣箭雨中被消滅了……」
  有些怔忡,項真直覺的感到有一股寒氣冒自心底,難怪如意府在前線方面連連失利,卻仍這般泰然無憂,原來他們早已在大河鎮、如意府這邊布下了天羅地網,正等著對方的大隊人馬前來送終,真是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腸!
  梅蕊碰了他一下,詫異的道:「喂,吳二,你在想什麼?」
  項真悚然驚悟,忙道:「我在想,於萬箭飛蝗之下,無雙派方向人仰馬翻的時候,那,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光景?……哦,即是如此,梅姑娘,方纔你為何那般擔心?」
  咬咬下唇,梅蕊道:「我也說不出為什麼,這好像是一種直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方纔我不要你說出來就是怕影響了我們彼此的信心……吳二,你知道,有的時候,以人的決心、毅力、勇氣以及智慧,往往可以破除萬難,達到不可意料的境地……精密的機關埋伏到底是一種呆板的東西,而人,卻是活的……」
  項真小心的試探道:「梅姑娘,你以為。無雙派具有那種決心、毅力、勇氣以及智慧?」
  閉了會眼,梅蕊似是十分煩惱這個問題,她搖搖頭,言不由裹的道:「我不曉得。」
  淡淡一笑,項真岔開話題道:「就在我們站立的地方。
  好像就有一個『箭穴』,我們可要下去看?這些傢伙,我知道他們,只要一沒有人來查看,就談天說地,不是喝酒、賭錢,就是偷懶睡大覺……」
  嫣然笑了,梅蕊道:「看你說得蠻內行,想你以前也常是如此的?」
  項真展顏道:「並不經常,我大小也管著二十個人呢。」
  於是,梅蕊點了點頭,她正要微彎下身子,堡牆下面,已有三條人影激射而來,同時響起了一聲沉厲的叱問:「誰?」
  項真心頭一跳,本能的退後一步,雙手已微微提起,梅蕊卻夷然不懼的站直身體,平靜的道:「梅蕊。」
  三個不速之客全都具備了一副驚人身手,隔著項真他們還有尋丈之遙,已從下而上,突然分成三個方向直飛上來,一個面皮青中泛黑,細目塌鼻,嘴唇則薄的皮衣中年人「呼」的落在他們兩個身前,別一位高大魁梧的赤髯老者搶到後面,第三個沖升過堡牆兩丈之高,一個觔斗,「刷」的站在了堡牆牆簷之下,嗯,這人面色死白,形色冷漠,五官動也不動,活像一具殭屍,令人一見,就會興起一股冷嗖嗖的感覺!
  但是,梅蕊卻毫不緊張,她朝著站在面前的中年人微微一福,輕啟朱唇,低柔的道:「杜大哥辛苦,這麼晚了還在查夜嗎?」
  姓杜的中年人一見是梅蕊,原本冷厲凶獰的模樣立即消失了,他打了個哈哈,一抱拳道:「杜某人怎敢言苦?倒是姑娘你確實夠勞累了!怎麼,你也在巡哨?」
  輕輕一笑,梅蕊道:「難道在『星晶室』議定的巡更表冊杜大哥也忘了嗎?」
  中年人呵呵大笑道:「沒有忘,沒有忘,怎會忘了?」
  說著,他又老好巨滑的道:「只是,唉,杜某人本不該說,也實是礙於髯公的諭示……」
  梅蕊也是玲瓏心肝,水晶頭腦,對方弦外之音她如何會聽不出來,於是,她眼珠子一轉,落落大方的道:「沒有關係,杜大哥一定是指的『金冠令』?」
  在說話的功夫,梅蕊已在身邊的鏢囊內取出一隻金閃閃的小玩意來,這件東西長只三寸,作箭形,上面浮雕著一個武士頭盔的圖案,十分精緻細巧,姓杜的中年人看見這「金冠令」,已連忙陪笑道:「打擾打擾,萬望姑娘不要見怪,職責所在,非是杜某人存心有意……」
  梅蕊笑著道:「這是應該的,杜大哥太客氣了……」
  看了梅蕊身後的項真一眼,中年人又道:「這人是跟隨姑娘前來巡視的?」
  梅蕊本想說明項真乃是那「魏光」的手下,但她委實心中有氣,便懶得再加解釋,僅點點頭道:「是的。」
  姓杜的中年人轉向項真,大刺刺的道:「你得小心侍候著梅姑娘,知道嗎?」
  項真一直躬著身子,做出一副必恭必敬之狀,這時,他的腰躬得更深的,一面帶著惶恐的道:「是,在下省得。」
  於是,中年人再次向梅蕊道了打擾,招呼一聲,三個人又迅速跟去,剎那間已消失於堡牆之下的黑暗中。
  朝著他們退去的方向一噘嘴,梅蕊恨恨的道:「最看不慣就是這個人了,作威作福,滑頭滑腦的……」
  項真吁了口,輕輕的道:「說得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梅蕊憤怒的道:「杜宗這個人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手段,在髯公老爺子面前如此得寵,假使我是髯公,不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才怪!」
  眨眨眼,項真心中應道:「不用急,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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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03:06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返璞歸真 龍戲鳳

  將那「金冠令」收好,梅蕊對項真道:「吳二,我們下去看看吧,看完了你也差不多可以回雲了。」
  項真道:「就看這下面的一個箭穴吧?」
  點點頭,梅蕊目注堡牆簷,與一方角垛成直線,然後,她走了上去,朝地面的石塊連續頓了九次。
  於是,很快的,她用腳跺過的那方石塊迅速被推開,一個人的腦袋伸了出來,邊問道:「是誰?」
  梅蕊低聲道:「我,星晶室查夜的。」
  那人仰頭看了梅蕊一眼,忙道:「有事麼?這位,呃,姑娘?」
  梅蕊扳著臉道:「當然有事,我們要下去看看。」
  旁邊,項真也上前一步,低叱道:「兄弟,上面來查哨的人到了,你就這麼個鬆散法!一點禮數也不懂?簡直可惡!」
  那位仁兄一下子被震住了,連忙道:「請,請,我這就下去恭候!」
  於是,腦袋縮了回去,項真朝梅蕊一伸手,道了聲請,兩個人便先後從那方尺許寬窄的缺口中攀緣下去。
  自回道地面下來這「箭穴」,有八尺高矮,以一具嵌於牆內的鐵梯為上下,所謂「箭穴」,實是一間鴿籠似的石室,四方形,高低寬窄,都是八尺,向外的一面,有一具鐵製的架子,十隻連珠弩便各分上下的按置在鐵架上,連珠弩的機簧每隻結著一根拉繩,連珠弩上的無羽利矢也早已密密上弦了,隨時都可發射,但是,裝著強弩的鐵架,雖然面向堡牆之外,卻仍有前面的石壁擋著,除了兩側各有三道寸許寬的隙孔偽裝著灰黑布片以便窺視及流通空氣之外,並沒有足強弩可以發射出去的射口,除非,嗯,除非鐵架子前面的石壁能以移開……
  石牆上斜挑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黃的漾在這間小石室中,地下鋪著厚草褥,唔,一共是五個人,除了身邊這個,其他四位全在躺著。
  五把鬼頭刀並排兒靠在壁腳,躺著的幾位仁兄一見上面下來了這麼一位標緻的大姑娘,俱不由眉開眼笑的爬起,有兩個嘴皮子一歪,「刷」的吞了一口唾液,邪邪的就待先吃豆腐……
  陪著梅蕊與項真的這位仁兄,哪裡會不知道他這幾位夥計的毛病?那四個角色神態甫一輕狂,他就曉得不好,於是,趕忙踏前一步,低喝道:「留心,是殿裡『星晶室』派下來當哨的!」
  「星晶室」三個字所發生的效力,活像是人們口中提起的「閻羅殿」,四位仁兄驀地一愣,慌忙正下面孔,急急排成一排,肅身恭立著,再也不敢拿出一點派浮躁邪蕩的樣子。
  梅蕊顯然極不習慣室中那般子臭味與腥味,她輕輕皺著鼻子,冷冷的朝四周看著……
  項真方纔已順手將穴口的石板蓋好,這時,他瞪著眼前的五個小角色,嚴厲的道:「你們只有五個人在這裡?」
  陪著他們下的那人忙道:「是,是,只有我們五個,每間箭穴裡也都是一樣……」
  來回走了兩步,項真又道:「一再不許你在值更的時候喝酒,你們又偷著喝了?」
  五個人全低著頭不敢答應,項真又暴烈的道:「我在問你們的話!」
  旁邊那漢子蒼自著臉,期期艾艾的道:「回稟大哥……
  我們,呃,只是,只是喝了那麼,那麼一小口……」
  「混帳!」項真叱責道,「半小口也不行,如果無雙派的人在這時摸了進來,你們一個個暈頭脹腦的還能抵擋人家麼?全是些廢物!」
  五個人垂手站著,個個噤如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項真又朝石室中尋視了一遍,嗯,這一次被他發覺了一柄露在右邊牆角上的鐵把手!
  腦中一閃,他已明白那鐵把手的用途了,於是,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這抹微笑是幽深的,殘酷的,狠毒寡情的!
  一側,梅蕊也冷著臉龐道:「你們都需要加意小心了,大河鎮前面正是刀光血影,激戰方興,你們竟還有閒情逸
  致在這裡喝酒做樂?萬一出了事情,你們哪一個承擔得起?」
  項真站上前一步,厲聲道:「聽到梅姑娘的話了?」
  五個人惶然齊聲答應,梅蕊揮了揮手,道:「下一次再發現你們這樣,就不要怪我不講面子,要懲罰你們了……」
  項真暴叱道:「沒有下一次了!」
  那五個大漢包括梅蕊在內,方自一愣,項真微微閃動,旁邊這一位已「吭」的一聲倒仰出去,另外四個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亦已猛的回橫掠撞,四個身體「呼」然碰上了石壁,又沉重的一一反彈落地,除了那最先的一聲悶吭之外,其他的人甚至連半聲驚叫也未及發出!
  項真負著手冷冷注視著地下的五具屍體,好像眼前這五個人的死亡與他毫無干係一樣,他顯得如此平靜,又如此冷漠。
  驚魂甫定,梅蕊氣得粉臉雪白,全身輕顫,她轉對著項真,語聲激動而憤怒:「你……你,吳二,你有什麼權利殺死他們?他們只是喝了點酒,罪不至死,你……你,你這樣狠毒的把他們全殺了。」
  項真歎了口氣,故意苦著臉道:「我只是一時氣憤,梅姑娘,希望你恕過我……」
  在氣苦與激盪中,梅蕊竟一時未曾想起一件事情,如果眼前這位俊俏人物吳二,果真是如意府中的一名小頭目。
  他如何能具備此等超絕的身手?如何會有那麼截然迥異於他這一階層人物的風度與氣質?
  恨恨的跺著腳,梅蕊連眼圈都紅了,她哽著聲道:「這是五條人命……整整的五條人命,他們自小至大,活得多麼不易?就被你如此殘酯的殺害了,為的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吳二,你你你,你好惡毒的心腸,我錯看你了!」
  項真雙手蒙著面孔,一副痛楚的表情:「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梅姑娘,求你不要再說下去……」
  梅蕊猛一仰頭,怒極的道:「你要我如何回去交待?這是五條命!我怎麼向如意府的人去解釋?」
  搶前一步到了梅蕊身邊,項真裝作驚慌的道:「梅姑娘,你可得多為我擔待,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幹的,他們會對付我,我不願那樣,我怕……」
  憎恨的一咬牙,梅蕊叫道:「不要靠近我,你這魔鬼——」
  「鬼」字還在她粉紅小巧的舌尖上打轉,這位美麗的大姑娘已驀然覺得肋下一麻,她方始驚驚的感到不對,已來不及有所反抗,身子像猛的癱瘓了一樣,毫無點力的軟軟倒向地下!
  驚慌悸亂的瞪著項真,梅蕊方才驚悟,她又急又怒的叫著:「你,你想做什麼?你好大膽……」
  項真冷森的俯視著她,語聲如冰:「不要叫嚷,梅姑娘,我不是一個慈悲的人,更不懂得憐香惜玉,讓我們冷靜的面對現實!」
  鬢髮凌亂,香汗淫淫,梅蕊喘息著道:「你要做什麼?
  吳二,你……」
  項真生硬的道:「我不叫吳二,也不是如意府的人,對你,我目前並不想做什麼,忘掉你說過的那個故事,你在你後山採擷藥花的,我不會像那三個惡漢那般齷齪,自然,你也不會也有那一次的勝利幸運!」
  疑惑揉合驚懼,憤怒滲融迷惘,梅蕊已有如墜入五里霧中。
  「你……吳,你是誰?」
  徐緩的,項真脫掉身上的皮衣,撕裂那件皮褲,將反穿的長袍「呼」的翻了回來,灑脫的穿上,天爺,那一襲閃泛著杏黃絲光的黃袍!
  冷冷的,他道:「現在,想想看,我是誰?」
  兩隻鳳眼兒迷悸的大睜著,梅蕊的腦海中迅速掠過一些人的面孔,一些人的傳聞,一些人的特徵,宛如閃電,一溜溜的自她混亂的思維中晃亮不停,終於——
  她全身驟冷,花容慘變,驚恐的脫口尖叫:「黃龍!」
  一拂衣袖,項真爾雅的笑了,他聲音跟著也柔和起來:「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梅蕊像是一下子自萬丈深淵失足墜落,一種至極的懼慄、惶亂、絕望與悲憤充斥在她的胸膈,她以為完了,徹底的完了,未來,幸福,遠景,還有生命,一切全將瀕臨於破滅,黃龍,這令人詛咒的,代表著殘酷與死亡的名字!
  輕輕的項真道:「確實如姑娘方纔所言,憑我,自然不應屈居為如意府的一名小頭目,外面的天地正大,男子漢,志在四方,多謝姑娘鼓舞,如今,我己是如此了。」
  梅蕊一陣悔恨交集,淚珠兒撲簌簌的順著而下,悲痛的飲位起來,項真搖搖頭,又道:「你我處於敵對,互相仇視,現在,你該不會怪我手段太辣,要是如意府的人做這種事,只怕更要比我狠上三分……」
  仰首瞄視石壁的暗隙,項真吁了口氣,低緩的道:「接應我的人即刻到來,而且,無雙派的鐵騎隊也該大進攻了,姑娘,你的直覺十分靈驗,這一場仗,只怕如意府方面難操勝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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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48:07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犯險履難 劫紅粉

  哽咽著,梅蕊隱在淚波後的目光有如一把熊熊的火,她死死的盯著項真,語聲裡含有刺骨的仇恨:「項真……你還是殺了我……要不,我永不會忘記今天的羞辱,無論到天涯海角,無論時光多悠久……我一定會找著你殺你!我恨我,恨透你了……」
  項真看著她,那麼輕蔑的看著她,半晌,項真撇撇唇道:
  「在江湖上,我已經闖蕩了很多年,栽在我手中的人不計其數,同樣的,姑娘,你這種話我也聽得太多了……隨你吧,只要今夜我沒有殺你,將來的日子全是你的,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不會有人攔阻你。」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只怕你成功的機會不大……」
  咬牙切齒,梅蕊流著淚道:
  「你等著吧!」
  微微一笑,項真又朝晴隙中探望了一眼,輕鬆的道:
  「知道我為什麼偏偏選取眼前這一個箭穴?這個箭穴的窺縫角度正好對著我的夥伴隱身之身之外,換句話說,只要他們行動夠快,沿著這個角度成一直線迅速奔來,到了牆根就安全了,剩下的事,便在我們如何逐一剷除這些陰毒的埋伏,說到這裡,我又要感謝你告訴了我一些珍貴的秘密……」
  氣恨得幾乎暈了過去,梅蕊哭著道:
  「你卑鄙、下流、無恥……」
  項真聳聳肩,笑道:
  「兵不厭詐,奈何?」
  不待梅蕊再講話,項真已將唇湊上了一邊的暗隙,輕輕發出幾聲短促卻清晰的「咕」「咕」聲來!
  聲音一發出,他猛的轉身面向梅蕊,雙目中煞光暴射,像陡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狠毒的道:
  「梅蕊,不要出聲,不要蠢動,我的心腸夠得上硬,而你,也應該可以多活幾年,知道我的意思?」
  唇角強烈的抽搐了一下,梅蕊慘烈的一笑,蠻橫的道:
  「我馬上就呼救——」
  一陣涼風那麼來去無蹤的拂過了梅蕊的「啞穴」,她渾身一哆嗦,就「啊」「啊」的再也說不出話,發不出聲了!
  項真哼了哼,道:
  「記下這一次,下一次你就喪命!」
  說著,他立刻到暗隙前探視起來,嗯,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幾條人影已自那邊的林子裡,閃電般到了牆下!
  同一時間——
  項真忽然聽到了自己處身的箭穴兩邊石牆,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壁聲:三緩三急!
  回頭看看梅蕊,項真低促的道:
  「這是什麼意思?」
  梅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猛的垂下頭去,她垂下頭去的姿勢是如此堅決而有力,以至立即使項真明白不會得到滿意的答覆了,於是,他一咬牙,飛身拔起,右手不分先後的托開了石板,人已有如一溜輕煙似的來到了回道之上,一上來,他先右後左,學著方才梅蕊的樣子,在兩邊兩個角垛成直線的前後使力用腳連頓了九次,這兩塊石板上連跺了九次的空洞回聲幾乎融匯在了一起,分不清是哪邊先發出的聲音來了。
  很快的,很肅靜的——
  左面回道上的一塊石板首先移開,不待有人出來,項真已像是一抹流光般閃掠進去,他身形甫始消失在那塊石板下的箭穴中,一連串沉悶的鐵掌擊肉聲夾著低曝慘嚎已窒息般傳出,而當這些宛似濃霧中揚起古怪的聲音尚未曾消失,項真又已電躍而上,一身黃袍沾滿了斑斑血跡!
  現在右邊的一塊石板也張著掀開,一個腦袋剛剛半露了出來,項真飛起一掌將那人硬硬震跌下去,自己也的射入,就在那人癱賴的屍體尚未落地,他的雙掌閃翻中,這個箭穴中剩下的四個人又有三個滿口噴血的打著轉子摔倒,被掌斃的這四個人,一直到死,甚至連殺他們的人物是個什麼面貌都沒有看清!
  僅存的一位仁兄宛如驟遭雷殛般一下子呆在當地,他雙手半舉,還停留在方纔他正要取一件東西的姿態上,一雙眼睛僵直的瞪著項真,就這一剎,他已完全嚇癡了!
  項真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記大耳刮子,打得這個角色猛一哆嗦,如夢初覺,他嘴角流著血,面頰暴腫的「撲通」跪倒,叩頭如搗蒜,道:
  「好漢饒命……英雄饒命……小的只是個奴才……是聽人家使喚的腿子……好漢高抬貴手啊……」
  無比的驚懼含蘊在這人顫抖混淆的語聲裡,吐露自他上下交磕的牙縫間,那情狀,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項真面無表情,冷峻的道:
  「剛才你們看見了什麼?那三緩三急的敲壁聲又代表什麼意思?」
  這位仁兄恐懼得臉如死灰,全身哆嗦,他慌忙的道:
  「剛才……李昆……好像看見了……幾條黑影……他疑似眼花,不敢……不敢驟發警訊……就用暗號探……向隔壁的箭……箭穴看清了沒有……還沒等到回……答……
  英雄你……就下來了……」
  暗中吁了口氣,項真一腳踢到那人的「暈穴」上,那位仁兄「吭」了一聲,立即寂靜的躺下去不動了……
  離開這個箭穴,項真過去將兩邊的石板歸還了原位,俯身出堡牆之外,口中又低低的「咕」「咕」兩聲,於是,黑暗中宛似幾個大鳥飛騰,下面人影連閃,西門朝午、荊忍、魯浩、黎束四人已騰躍了上來!
  沒有多說,項真一指方纔他自己容身的中間那個箭穴,急促的道:
  「下去!」
  五個人迅速消失在掀開的石板下面,待石板托歸了原位,他們全已在其中了。」
  微微喘了口氣,項真目注這四張帶著污漬的面孔,一笑道:
  「沒有意外吧?」
  西門朝午好奇的朝四周打量著,邊道:
  「沒有,就是蹩得難受,凍得發麻,又擔心你老兄出了漏子……」
  有些迷惘的,「長鏈」黎束吶吶的道:
  「項師叔,這個小房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項真一笑道:
  「這叫『箭穴』,如意府四周的府牆上,隱藏著這種箭穴共有一百二十餘個,只要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遮天蔽日,宛如飛蝗,設計得相當的精巧與歹毒……」
  仔細而扼要的,項真把這箭穴的功用、構造、及大略分配位置詳述了一遍,跟著又將如意府裡的各項機關埋伏一一指未了,他又道:「這裡的各種裝置,再加上大河鎮的埋伏陷阱,如果我方人馬全不知道,往裡硬衝硬闖,不搞得屍橫遍野,損失慘重才怪,方纔我已把這裡的數人埋伏說明了,大河鎮的我們也已大略看到與探清,尤其是那裡挖掘的地道工事,我懷疑是與褐石澗澗緣那邊性質相同的火藥裝置,此點我們切需注意,現在,該派一個人同去詳告鐵掌門及無雙派的各首要了,我想……」
  他看著「金雷掌」荊忍,笑道:「煩荊兄辛苦一遭如何?」
  荊忍頷首笑道:「當然。」
  低沉的,項真道:「但荊兄須切記一個原則,此行異常重要,關係無雙派千百人命,勝負榮辱,一路上,千祈莫與敵人纏戰,以免延誤大事!」
  荊忍點頭道:「放心,他們追,我跑便是了,這點本事我自信還有。」
  項真平靜的道:「事不宜遲,荊兄,祝你一路平安!」
  雙手抱拳半轉,荊忍笑道:「托各位洪福,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上梯托板,一閃而逝,項真過去將石板還歸了原位,下來後,看見行者魯浩正湊眼在暗隙上朝外張望,邊道:「哈,這玩意可真靈光,項師叔,荊大俠的身形快極了,從我們這個方向筆直的飛了出去,和一抹流煙一樣……」
  項真正要回答,西門朝午已低叫了一聲,指著半躺在草蓆上怒睜著一雙美眸的梅蕊,奇道:「咦,這裡還有個娘們哪?他奶奶還生得怪標緻的……」
  項真淡淡的道:「是長虹派掌門人的飛女。」
  怔了怔,西門朝午道:「她怎麼會到這裡來著了你的道兒呢?」
  玉也似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熱,項真有些尷尬的道:「我誘她來到此處……然後點了她的穴道……」
  老狐狸似的西門朝午已經料到這是怎麼回子事了,他促狹的一笑道:「好小子,有你的,若是換了我,只怕豁上這條老命她也不會跟我來到這裡,哈哈,黃龍項真樣樣都強,我服了,服了……」
  項真的臉孔越加赦然,他忙道:「當家的你口下積德,現在該展開行動了,以免時間來不及。」
  西門朝午笑道:「但聽尊兄吩咐。」
  項真面容上仍然帶著微笑,但語聲卻是出奇的冰冷:「首先需要毀去的便是如意府的箭穴,整個堡牆上的箭穴共是一百二十座,方纔我已大略看了一遍,正對著每個牆垛之下便是一座,無雙派的人馬來攻,最方便的捷徑便是從我們潛來的林子裡撲襲,換句話說,朝著這一面的箭穴便需要徹底毀去,如意府是四方形的石堡,一百二十座箭穴均分,這邊就有三十座,如今我們已消滅了三座,尚有二十六座,這二十七座箭穴,務須在無雙人馬到來之前完全剷除,以免他們受到慘重打擊。」
  目光隱射著一股寒烈得令人顫驚的氣息,項真又凝重的道:「毀滅這二十七座箭穴的行動,便由當家的你與魯浩魯兄負責,黎東黎兄則閃擊其他九十座箭穴,盡量去幹,能除去多少便除去多少,別忘記徹底損毀這些箭架,用狠殺,用火燒,任何手段不拘!」
  西門朝午與黎東魯浩三個人連點著頭,項真又道:「他們每一處箭穴中有五個人,全是如意府屬下的小角色,大都未具有硬功夫,只要行動快,不給他們發出告警求救的訊號,這樁工作完成便並不困難……」
  忽然,西門朝午道:「且慢,方纔你告訴我們這箭穴的功用時,好像忽略了一個問題,老兄,他們鐵架上的連珠弩是從哪裡射出去?鐵架前有石壁擋著!」
  項真一指那個石壁邊的鐵把手,道:「據我推斷,只要一扭那鐵把手,前邊的石壁便會移開,或是升高,或是降下,露出空間來供連珠弩發射!」
  看看那個鐵把手,西門朝午低聲道:「不會錯吧?」
  項真搖頭道:「放心,決不會錯!」
  說話中,他又斜膘了那邊的梅蕊一眼,梅蕊卻氣得一下子轉過臉去,於是,項真笑了笑,道:「我和你們分開之後,有三個大事要做,第一、去那叫『回韻閣』的地去劫奪鐵掌門的千金,如有可能,當然連那康玉德也不能放過,第二、我已探明無雙派被俘的人全囚在如意府中,解救他們出困之事更是不宜稍遲,第三、如意府裡的機關陷阱我要盡可能加以破壞!」
  吃了一驚,西門朝午道:「我的乖乖,這三件事哪一樣也是玩命的勾當,你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了?項兄,我看還是從我們三個人中抽出一個協助你……」
  項真擺手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干至少來去方便,如成不了事他們也不容易陷住我,多了人要瞻前顧後,有時在放開了宰殺的關頭還得擔一份心!」
  有些憂慮,西門朝午低緩的道:「但如此一來,不是把整個如意府都轟動了麼?」
  項真頷首道:「當然,這是無法避免的,據我想,無雙派在明天凌晨便可攻人大河鎮中,現在隔著天亮,也不會太久了!」
  沉吟著,西門朝午道:「這邊的事若辦完了,下一步我們再做什麼呢?」
  項真一笑道:「很簡單,竭力擾亂如意府的人心,並接應無雙派的攻入!」
  緊接著,他又道:「但記得用游鬥,不能纏戰!」
  側首又看了躺在草蓆上的梅蕊一眼,西門朝午悄聲道:「那一位如何處置?」
  項真抿抿唇,道:「當家的意下?……」
  西門朝午笑道:「點她的穴道,饒她一命算了,女娃兒嘛,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歹人!」
  項真搓搓手,道:「就是這樣吧,老實說,我也不想殺她!」
  大步走了過去,項真半俯下身,低柔的道:「梅姑娘,我們不殺你,但我們的行動與計劃你已全聽去了,而我們又不能耽擱,馬上要開始對付如意府,換句話說,這裡出了事他們也立即便會知道,你是個活口,他們救出你,難保你不把我們的秘密各訴他們,但既要留你的命,又得不准你講話,這樁事可就難了……」
  梅蕊一張娟秀姣好面容慘白,雙眼恐怖的大睜著,嘴唇急速翁動,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全身在不可抑止的抖索,撲簌簌的……
  搖搖手,項真又低徐而和善的道:「不用怕,我不會難為你的,我曾學會一種十分獨特怪異的閉氣手法,可以令你像個死去的人一樣暈絕過去五個時辰,但五個時辰之後就是沒有人施救也會自動醒轉,這種方法施諸你身有兩個好處,其一,敵我雙方都以為你已死去而不會再加害於你,其二,可以使你不用說話,安詳的睡上一覺,待你醒來,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那時候你再怎麼說也沒有關係了,醒來後,你最多只會覺得有些虛軟而已。」
  露齒一笑,他又道:「我這閉氣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解,黑髯公不行,你的義父,更不行!」
  又靠近了一些,項真柔和的道:「乖乖睡啊,祝你有一個好夢……」
  梅蕊想掙扎,想呼叫,但一切都是枉然,項真的雙手閃電般掠過她的眼前,她甚至連自己身上什麼地方受到觸弄都不曉得,便立刻失去了知覺。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項兄,你這閉氣手法可真如你說的那樣靈光?」
  項真正色道:「不錯。」
  他回首看了看已經寂然不動梅蕊一眼,淡淡的道:「只要如意府發覺了這裡有變,他們就會把她抬回去,在她醒來之前,只怕長虹派的幾個老小子要好好難過一陣了!」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我們開始吧,項兄?」
  項真微一抱拳,道:「好,三位多保重了!」
  西門朝午真摯的看著他,低沉而有力的道:「你更要小心,項兄。」
  堅強的一笑,項真翻身,拔掠,托開石板,完全是一個動作,只見他身形甫動,已經失去蹤影!
  在回道上將白日的雪花清掃得乾淨淨的石板地面泛著一股生冷的潮氣……
  項真略一打量地形,驀地騰空而起,用一口丹田精鈍而洗暢的真氣催動著身體的掠飛,像是一顆橫過蒼穹的殞星曳尾,只是眨眼之間已快捷隱密的重又回到了金瓶殿的側面。
  他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朝著那個連接著的亭台樓閣進,好在他已知道了如意府大多部份的機關佈置,行動起來,越發有著事半功倍之效,在經過了七座樓房,躲開了五撥巡行的隊伍之後,現在,他已察覺有一棟孤立的小樓正掩遮在那七座連衡的巨廈之後,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樹邊!
  暗中向上蒼禱告這就是「回韻閣」,項真屏息往前潛行,十分仔細而快捷的專找著沒有園圃,沒有花石,沒有草叢的地方走,夜色十分濃密,加以項真的身形又是出乎想像般的急速輕巧,瞬息間,已給他靠近了這棟小樓,饒是如此,一路上他還險些被兩排「血線」絆住!
  凝聚目力往小樓下的門媚上看去,這一看,項真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哈,那門媚上的一方小小橫匾,正有著三個蒼勁的黑色草體字:「回韻閣」!
  搓搓手,項真正待找尋上樓的地方,斜刺裡,一聲沉喝已暴響而起:「什麼人?站住!」
  心頭一跳,項真趕忙伏在原地不動,同時側耳細尋著聲間發出的地方,沉靜了一會,有一陣低微的騷動傳了過來,似是有幾個人在小聲的爭論著什麼,唔,聲音竟來自回韻閣旁邊的那株巨松上!
  項真仍舊伏地不動,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一片枯萎的雜草旁邊,一面伏著,他一邊運勁聆聽樹上的人在爭論些什麼。
  雖然由項真伏身的地方隔著那株干挺虯的巨松之間還有將近三十多步的距離,但那隱隱的低語聲卻仍給項真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一些:「那白晃晃的東西分明只是一團枯草……真窮他媽緊張……活見鬼……」
  「……剛才怎麼沒有那團影子?……好像我一叱之下才不動了……」
  「你去看看呀……只在這裡喳呼算他媽什麼好漢?……
  對頭的話還有這麼鎮定的?……」
  默默的,項真打量自己這裡與那株松頂端的距離,一口真氣徐徐貫注在四肢百骸,他要一擊成功,當然,他也知道非要一擊成功不可,那並不太簡單,只憑聽覺判斷數人的藏身位置,而還要絲毫不爽,這除了靠半身的功力,憑氣也得多少有一點了!
  一起便是「龍翔大八式」中最為精絕的「化龍飛月」一式,只見他軀體影閃,就像一團黃色的電火一樣來到巨松之前,靠著虯曲幽密的枝權掩護,在松樹的上面近頂處,搭就了一具小小的木架,木架四周還圍著粗糙的欄干,三個皮衣大漢正在低促的爭說著什麼,他們剛剛聽得松枝子簌簌亂響,積雪紛落,三個人的六隻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找對方向,每個人的胸腹間便有如驟遭鐵錘猛擊,連吭都沒有吭出一聲,三條軀體已全全然然軟軟的滑倒在木架上。
  長長吁了口氣,項真掃了一眼那三張灰白掃曲的面孔,閃電般撲掠向回韻閣的簷角!
  在這一剎,他手中已折了一段松枝,每在落身之前,全用松枝迅速一一試探,到了一扇袖木鑲金邊的花窗之前,他身形一翻,已那般險急卻毫無聲息的貼上了窗邊!
  毫無遲疑,他運掌於窗閂之部位,掌力透過窗框,裡面的插閂已被隔著窗框震斷,輕輕墜落於地!
  縱使是極細碎的一響,亦似驚動了房中的人,一陣被褥的翻動聲裡緊張著一個女子嬌嫩卻驚惶的語聲:「是誰?」
  輕輕推窗掠入,項真一面反手再將窗戶合攏,這閃電般掠向房中一張羅幔深垂的錦榻之前!
  從他震斷窗閂,入房,至到達榻前,動作是連貫而迅捷的,幾乎那窗閂的落地聲剛剛響起,他人已來至錦榻旁邊。
  毫無猶豫,項真「呼」的一下掀開帳幔,右手一伸,已將一個體態窈窕,肌膚自嫩光滑的少女自被褥中抓了出來,藉著室中桌上的豆銀燈,項真可以看出這位少女的姣好面容及她驚俱的神態,就在她被抓著離榻的一剎,她伸出去的手稍差一絲的沒有來得及扯動那垂在枕邊的一條絲繩!
  猛一下將這少女放在地下,項真冷酷的注視著對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披肩長髮,以及簌簌抖索的身軀,這一切,都代表著她的畏怯、慌亂、恐怖、而震骸,不知是天氣太冷抑是這少女怕得大過度,她雙手交叉捂在胸前,玲瓏的嬌軀瑟縮著,以至看上去那一襲綢質繡花的精雅睡袍就更顯得單薄了。
  她驚恐的看著項真,語聲顫慄的道:「你……你是誰?
  ……你要什麼?」
  項真先不回答,他尖銳而迅速的將整個臥室環視了一遍,唔,陳設華貴而瑰麗,稱得上是美輪美矣了,重重哼了一聲,他才道:「現在不是你可以發問題的時候,你只要回答我的話!」
  少女咬咬牙,強制著內心的惶亂與不安,她抖索的道:「你……你可知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四面都……是埋伏……防守森嚴……我只要一呼救……你插翅也……難飛!」
  不屑的一揚眉角,項真道:「你已親眼看到我穿過了那些埋伏陷阱與重重的防衛來到你身前並挾制了你,這還不夠證明我的身手麼?」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你要呼救,儘管自便,看看他們來救你夠快,抑是我先宰你夠快,姑娘,你過份的幼稚與天真了!」
  少女絕望的站在那裡,有如一隻待宰的羔羊般無助的看著項真,雙眸中,淚光盈盈……
  毫無情感與憐憫的,項真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少女抖了一下,聲若蚊吶般道:「鐵……娘娘……」
  心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項真表面上卻淡漠如舊:「仰起你的頸子!」
  少女驚恐的道:「為……為什麼?」
  項真低沉卻狠厲的道:「仰起你的頸子!」
  被項真的威勢與氣焰所震懾,這位嬌美的少女只好微微將頭向上抬起,項真又冷酷的道:「再高一點!」
  於是,不敢稍有違抗,女郎的頭又向上抬,幾乎已將面容對著房頂上,她那一截粉嫩潔白的頸頷便展露在項真的面前,嗯,就在她的喉頸盡頭,接近下頷的地方,有一顆豆大的小小紅濾!
  項真踏上一步,伸手摸試這顆紅痣的真偽,當他的手才一接觸到這少女的肌膚,她已不可自制的強烈抽搐起來,同時,淚水奪眶而出!
  滿意的退了一步,項真語聲變得較為溫和的道:「不錯,你是鐵娘娘,不用怕,我不會像你想像中那樣來對付你的。」
  這少女,唔,正是無雙派掌門人的獨生千金,此次掀起干戈浩劫的導火線,多少生命殞落的罪魁禍首——鐵娘娘!
  鐵娘娘仍然畏縮的輕顫著道:「我為什麼需要假冒?
  ……你……你是來找我的?」
  點點頭,項真道:「當然,而且,找得很久了。」
  一雙美眸裡浮漾著恐懼,她吶吶的道:「是……是爹爹托你來的?」
  項真沉緩的道:「正是,為了你,無雙派在碑石山橫屍纍纍,血染荒嶺,如今,黑手黨與赤衫隊、如意府、大刀教、七河會、青松山芒等江湖幫會又聯合起來合阻無雙派,你當然明白,因為碑石山一戰失利,令尊又已帶著大批人馬直至此,現在,血戰已結果行快兩天了!」
  唇角微抿著,有一抹殘酷與仇恨的陰影浮起,項真又冷森的道:「這一再的拼戰,起因全是為了你,固然,那康玉德更不可恕,但你對令尊的表現,卻頗令他失望!」
  鐵娘娘怔忡了片刻,幽幽地道:「我……我是自己願意跟著玉德出來的,如今,我已是玉德的人了,請你轉告爹爹,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好了……」
  項真一聽之下,怒火暴升,他陰沉的道:「令尊生你育你,愛你護你,自褪褓至成長,到頭來他,卻只得到這一句話麼?」
  目眶中含著淚,鐵娘娘又抽抽噎噎的道:「我已經大了……我有選擇自己終身幸福的權力……我愛玉德,他也愛我……我們已結為夫妻,為什麼爹爹要硬生生的拆散我們?」
  項真冷哼一聲,強壓著怒火,道:「康玉德恩將仇報,誘你私奔,這是第一不該,盜竊令尊珍藏的一盒『紫玉珠』,潛逃無蹤,這是第二不該,未徵得令尊令堂同意,與你苟合,這是第三不該,而這些卻只是浮面的,令尊的威嚴,無雙的信譽,傳統的禮教,為人的綱常更為重要,你們已完全丟棄不顧,再加上為了此事而損喪的人命,纏綿的血怨,鐵姑娘,組合起來你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哽咽著,鐵娘娘哀切的道:「我們只是怕爹娘不同意才這樣做的……那盒柴玉珠……也是我叫玉德去拿的……因為我們沒有盤纏……」
  靜靜的一笑,項真寡情的道:「如今說這些,一切都已太遲了……」
  驚恐得又開始簌簌抖索,鐵娘娘位道:「請問……爹爹準備要怎麼做?」
  項真淡淡的道:「這是多餘的一問,鐵姑娘,你已經看見他正在怎麼做!簡單的說,用鮮血洗淨辱恨而已!」
  倒一步,鐵娘娘畏懼的道:「你……你要把我如何?」
  一揮袍袖,項真道:「交還給你父親!」
  鐵娘娘聞言之下有如冷水澆頭,她激靈靈的一哆嗦,惶然道:「不……我不去……」
  目光冷沉的看著她,項真道:「我們都知道,這由不得你,是麼?」
  鐵娘娘已恐懼得有些神經質了,她低位著道:「在碑石山……玉德就一直未曾與派裡的人交過手……他沒有染上一滴無雙派的鮮血……我們只是逃避……我不能離開玉德……我們已是夫妻……我要再見見他……他就會回來的……他告訴我只是到金瓶殿去一下就回來……你們不可以拆散我們啊……我們相愛並沒有錯……」
  就在她低槍的悲泣中,樓外,遠處,忽然響起了一片淒厲的、急劇的、帶著狂亂意味的銅鑼聲,「匡」「匡」
  「匡」一陣緊似一陣的敲打著,那浪潮般一波波的刺耳鑼聲,幾乎將人們的心都撕碎了!
  項真平靜的朝四周看看,低聲道:「抱歉,鐵姑娘,我想,我們該走了。」
  震駭的往後退去:「你不要靠近我……你再近一步,我就叫……不,你們不該分開我和玉德……」
  歎了口氣,項真右手一彈倏收,對面三四步外的鐵娘娘窒悶的「啊」了一聲,雙手一垂,全身已癱瘓似的軟軟倒地!
  項真在錦榻上扯下一張薄毯,三把兩把就將鐵娘娘裹在其中,就在他正要扛起鐵娘娘的時候,房門外,已響起了一陣低微的問聲:「少夫人,有什麼不妥麼?」
  稍停了一下,外面的人似是因為沒有聽到回聲,有些緊張的再敲敲門,又低促的道:「少夫人,少夫人,請你醒醒……」
  項一下子閃到門邊,猛然隔著門雙掌齊飛,於是,在「嘩啦啦」的暴響聲中,門扉粉碎,木屑四濺,兩名黑衣大漢已滾球似的摔滾而出,在他們跌翻的一剎,胸前懸掛的金屬黑手標誌朝空揚起,唔,竟是黑手黨「血魂堂」的人物!
  就這一下,已使整棟回韻閣剎時沸騰起來,樓下立刻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叱嚷聲,樓梯急響,步履嘈雜,顯然已有人奔上來了!
  項真不想纏戰,他急步回轉,拿起桌上的銀燈猛力摜向房中的錦榻上,於是,只聽得「呼」的一聲,在燈碎油灑中,火舌頓時四竄,一張被褥綿綢,羅慢生香的床榻,已立即陷入一片熊熊的烈焰裡!
  大笑一聲,項真扛起地下裹在薄毯裡的鐵娘娘,反身一腿將那張黑亮方桌踢飛出去,正好迎上了四名猛衝而來的大漢,同一時間,他一掌震碎了窗戶,在一片木框迸裂聲裡電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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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48:39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血掌索魂 大煞手

  此刻,整個如意府,似已完全陷入一片緊張匆忙的情態中,但是,卻並不紊亂慌雜,只聞得鑼聲一陣急似一陣,間或夾著清脆而飄浮的銅鈴聲,黑暗裡,人影閃掠奔走,刃芒映泛著寒光,低沉的叱問起落不息,好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不過,越是如此,卻越發看得出如意府的防守森嚴,訓練有素!
  項真掠下回韻閣之後,並不奪路沖逸,他又跳回那株巨松的木架上,冷眼注視著四周的變化,沉吟了片刻,他頓時下了決心,左手隔在薄毯外面,迅速點戳了幾處鐵娘娘的穴道,嗯,他又施出他那特異的閉氣方法來了。
  給鐵娘娘施過手法之後,他目光仔細朝左右搜視,終於落定在一個地方,於是,項真長射而起,在空中速急換氣,有如一道飛鴻般足不沾地的越過了十七丈的空間,那般矯捷的一個跟斗撲到一口圍以矮牆的水井之旁!
  伏在牆邊不動,靜靜的聆聽著附近的聲息,良久,他才放下心,用雙手飛快的在地下扒掘起來。
  雪溶於上而上質是鬆軟的,以至項真並不須要運起功力便在極短的時刻裡挖好了一個淺淺的方穴,這方穴的大小,嗯,正是一個人身體的寬長!
  小心的托起裹著鐵娘娘身軀的薄毯,項真將她平穩的放在方穴之內,然後,他將浮土薄薄的密灑在上面,再將毯子掀開,只露出了她的面容,別外,他又按了一堆枯草仔細的掩在她面龐上頭,在枯草四邊,他還壓上幾塊石子,免得被風吹走,現在,這塊方穴在矮牆根部,沒有人會沖踩向這裡,而且,除了從對面一個方向走近,其他三個角度全由矮牆擋著,不敢說百分之百保險,至少被人發現的機會不多,在目前的危急情況下,也只好冒冒險了。
  沒有再耽擱,項真朝相反的方向掠去,然而,他在奔出不遠之處,又突的一個倒翻,怒矢似的激射而回,目標直指金瓶殿,而現在,他已絲毫不再掩蔽形藏了!
  很快的,項真的身影便被如意府方面的守護者所發覺,一陣陣的清脆鈴聲緊緊迫在他的身後四周,就像有無數個幽靈在尖叫銳嘯著一樣,好不令人心中發毛!
  一個旋身,他猛然撲向右邊一小片人工裁植成的疏林內,一蓬藍汪汪的利箭正好暴雨般罩來,項真斜射的身子這倏然平空一彈,突地又硬生生拔高了六尺,那群利箭便貼著他的腳下全部落空,而就這些利箭落空的一剎,項真已撲入疏林之內,他身形猛翻,掌影刃芒般縱橫,七名伏在暗處放箭的皮衣大漢已慘嚎著分成七個不同的方向飛了出去!
  項真默不作聲,伸手撿起一個小銅鈴,又拿起一柄雪亮的鬼頭刀,迅速朝黑暗中奔去。
  一面奔躍著,他也一邊急搖著手中的銅鈴,與遠近的鈴聲遙遙應合,混成一片,現在,他在移動中的身法,已完全不折不扣的使用出「龍翔大八式」中的絕活:「化龍飛月」!
  項真奔走的路線,俱找著花圃、庭園、小徑、草坪走,由於他的去勢太過快捷,看起來也只是一團淡淡的影子而已,根本分不出他的體形、衣著來了,除開在他飛掠而過時所帶起的一陣狂風之外,能映入人們瞳仁中的,也就只有那團淡淡的影子——像魔鬼般的影子!
  於是——
  伏設在園圃、石徑、草坪內的陷餅便在他一路穿射時被引動,「崩」「崩」的「血線」折斷聲,「呼啦」的暗板翻塌聲,綱絲的「錚」「錚」扯動聲,起落不息的串響著,石灰包散飛如雪,黃磷粉燃燒飄舞,短羽毒射四射,暗坑中的蟲蠍竄走。而這一切,卻在發生的瞬息之前已被項真拋到身後老遠老遠了。
  因為他的身法太快,所有的埋伏機關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但是,那些自四面圍抄追趕上來的如意府手下們卻吃足了大虧,他們驚罵著,跳閃著,更加雜著尖叫悲嗥,情勢已開始亂了!
  斜刺裡,竟也時常有人抽冷子從橫處斬襲,但是,若非在他們剛剛舉刀的時候已失去目標,便是尚未及看清目標便被震飛半空,在一蓬蓬的鮮血四濺中,那團團手舞足蹈的人影活像團團拋起落下的圓球!
  衝殺著,閃奔著,項真左手投鈴,右手的鬼頭刀便在極快的一剎一剎間破壞敵方的各種埋伏,雖然他是這般的橫衝直闖,但目光卻毫不放鬆的注視如意府方面的動靜
  現在,他已察覺到有四五條功力極高的人影在拚命追趕著他,不為他們鈴聲所惑,不為他的聲威所懾,於是,項真明白,如意府、或者是他們同路人中的高手出現了!
  忽然——
  一片騰騰的火光出現在「金瓶殿」的後方,嗯,火勢熱得猛一下子便染紅了半邊天,那又不知是座什麼樓遭殃了!
  喧嘩聲潮水似的沸騰著,無數人影在驚叫中奔向了火起的地方,那五個追攆項真的高手亦分出了兩個匆匆趕去,但是,還有三位卻仍舊緊逼不捨的跟在後面……
  一絲冷酷的笑意浮上了項真唇角,他開始故意朝僻靜的角落奔行,那三位仁兄依然追著,在來到一個有著一座涼亭的枯乾水池邊緣,項著已在半空一挺一翻,飄然落地!
  三個人氣吁吁的飛撲而至,他們一見所追趕之人竟然自動的停下了步子,顯然俱皆吃了一驚,但他們也是老行家了,雖驚而不懼,在一聲招呼下,三個人已成為品字形的站定,隔著項真約有七步之譜。
  項真一看這三個對手,嗯,其中一個卻是見過,這位面善的朋友,便是他與梅蕊在堡牆之上巡行時與「北地一旗」杜宗相偕前來查詢的那位死眉死眼,活像一具殭屍般的角色!
  另外兩位,全是一身灰色長袍,頭髮挽成一個道髻模樣的中年人,這兩個中年人都生得面色白晰,五官端正,但是,眉宇嘴角之間,卻皆帶著一股做嶙嶙的韻味,就像天塌下來他們也能給頂上去似的……
  那死眉死眼的人物一看清了項真,也不覺得大大的吃了一驚,但在他卻僅是唇角略微勾動了一下而已,陰沉沉的,他道:「朋友,扮得像!」
  項真微道:「豈敢,玩玩罷了。」
  雙目直生生的看著項真,他又冷冷的道:「你是黃龍吧?」
  項真大大方方的點頭道:「好眼力!」
  站在兩旁的那個灰衣袍道譬中年人此刻互望了一眼,右邊的一個微微踏前一步,淡漠的道:「項真,你已狂得離譜了!」
  項真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又是哪一路的瘟神?」
  兩個灰袍人寒著臉沒有答腔,這位死眉死眼的仁兄卻陰惻惻的一笑,輕蔑的道:「黃龍,難為你怎麼混得這大的名氣,招子卻放不亮,『長虹七絕』你都認不出麼?」
  撇撇唇角,項真安詳的道:「長虹七絕也算不上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何須要認識?」
  面如殭屍的這位朋友神色不變,他微一抬手,阻住了憤然欲動的兩個灰袍人,冷冰冰的,他道:「項真,我們已跟蹤你很久了……」
  笑了笑,項真道:「這並非秘密,我早已發覺。」
  僵硬的五官不動,這人又道:「進入如意府的,項真,還有多少你的同黨?」
  輕輕一拂袍袖,項真道:「你這算盤問我的口供麼!朋友,我的情勢只怕還未到如此惡劣的程度吧?你憑了什麼?」
  這人的雙眼目光一硬,生冷的道:「憑了按制你的狗命!」
  有趣的一笑,項真道:「朋友,我要說,你天真的過份了,就是你這兩下子,在我面前賣弄,實在還差上一把火!」
  眉毛微微一動,這人澀澀的道:「我『魔面子』鐘浮也不會被你的虛名唬倒!」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項真道:「既是如此,我們何不試上一試?那站在旁邊的長虹派兩位仁兄也不妨湊個熱鬧,一起上來!」
  兩個灰袍人神色憤怒,正想開口說什麼,「魔面子」鐘浮已快逾石火般猛進倏翻,十三掌有如一串流星般飛瀉向了項真!
  然而,當那十三掌宛似融成一掌攻來的時候,項真卻鬼魅似的閃到了七步之外,在這七步的距離裡,他已向兩個灰袍人各各劈出了一十六掌!
  在血刃似的掌影縱橫裡,這兩位長虹派的高手不禁有些吃驚的急忙躍避躲讓,他們似乎想在受到攻擊的同一時間裡反擊,但是,顯然他們力不從心,他們沒有做到!
  項真雙掌驟合猝推,一股巨杵似的狂飆「嘩啦啦」直搗向「魔面於」鐘浮,他的動作快捷如電,狂風始起,他又在一個騰翻下分斬兩個灰袍人!
  只一上手,三位仁兄便開始了東跳西蹦,招架不迭,雖然沒有打輸,味道上也透著那麼幾分的不自在,「魔面子」
  鐘浮面孔上依然毫無表情,心肺卻幾乎氣得炸裂,大翻身,一抹藍汪汪的寒芒猝閃,他手中已多出一柄作九曲形前端叉開如蛇信似的怪異利劍來!
  項真左右倏晃,讓過了兩個灰袍人的撲擊,貼地後又突然騰空反落而下,單掌微翻驀斬,邊低笑道:「好一把『角蛇劍』!」
  他這一掌之力,簡直快得無以復加,而且,在此時,他所施震的掌力之中,已完全加入了「紫邪掌」功!
  有如一片薄薄的刀刃擦著鐘浮的頭皮抹過,鐘浮陀螺似的暴旋六尺,在旋轉裡,角是它劍隨著他的身形作成一圈圈弧形的閃戳,陡然一見,就宛似他身邊有千百柄劍密密排合著一波波的刺展一般,怪異而奇幻!
  滴溜溜一個跟斗翻了出去,項真大笑一聲,猛然回轉,雙掌自上而下,硬生生力接一個灰袍人移山倒海般攻來的強渾掌勁!
  於是,只有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
  「卡嚓」一聲刺耳的裂骨暴響傳出,這名與項真對掌的灰袍人步履蹌踉的歪斜退後,面色在這一剎間亦全然變得灰敗,他的一雙手,正軟軟的、無力的垂下,就像失去了骨骼支撐似的!
  但是,項真這時卻也在暗裡責備自己的輕敵大意,不錯,他低估了長虹七絕的功夫,剛才,他原可不去硬接對方這攻來的掌力的,因為,就在接掌的瞬息,項真發覺這位灰袍人竟然已具備了「混元氣」的修為,自己用「紫邪掌」以硬碰硬,雖然震斷了敵人的雙腕,可是他本身也是兩臂麻木,心脈震盪,身子大大的晃了幾晃!
  「魔面子」鐘浮乘隙而來,角蛇劍閃戳如風,呼呼活活,條條藍電晶芒交相織網,布成了一碩無懈可擊的網——帶著死亡氣息的網!
  雙腳急快的轉旋著,項真的身體在迅速得幾乎不能以肉眼察覺的微小幅度閃挪擺動,而就在這種微妙的挪閃裡,鋒利的角蛇劍劍刃便連連落空了!
  斜刺裡,幾團強的頸氣猛撞而來,項真單足柱地,一個盤旋飛出七尺,在他有如一個巨輪轉動般飛出的一剎,他已咬著牙,雙掌自下古怪的倒砍出去!
  另一個灰袍人重重一哼,微讓倏上,掌勢滔滔湧來,勁氣呼轟,有如江河倒懸,群山齊崩,好大的聲威!
  魔面子鐘浮被項真肋下倒翻的兩掌逼得一窒,但也僅只是一窒之下又再度撲上。
  老實說,這魔面子鐘浮的功力,乃是頂兒尖兒的,尤其是他反應之迅捷,心思之狠毒,藝業之精湛,更是無可喻言,這種對手,項真闖蕩江湖了多少年,也沒有見過大多,此人的一身把式,較之長虹七絕眼前的兩個角色,至少也高出了兩等以上!
  於是,項真有如一團滾動的龍捲風般狂然而猛悍的翻飛縱橫著,他已打定了主意,先要除掉這「魔面子」!
  在與當前的兩個對手擠斗中,項真同樣未曾放棄對另一個折腕灰袍人的注意,那個灰袍人正虛軟的靠在枯池邊一株白楊樹下喘息,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邊滾動,他咬著牙,閉著嘴,渾身仰止不住的抖索,顯然是十分痛苦,他那一雙斷裂的手,就這片刻已經腫起老高,烏紫紫的、赤油油的……
  猛然,項真一口氣逼在兩掌之上,雙掌劃壹個大弧,由外而內,「呼」的再次迎向灰袍人的攻擊,同一時間,他的身體已做了一個完全相反角度的橫射,兩腳在一閃之下猝踢轟面子鐘浮的下頷!
  鐘浮的連環十一劍在項真身軀橫飛的一剎通刺空,藍光閃爍中項真的雙腳已來到了下頷,氣得他大吼一聲,「刷」的反退了三步!
  攻來的灰袍人目光一閃,在一閃間看清了項真硬硬迎來的雙掌,以及,那雙手掌上的,項真面也止的青紫之色!
  心頭一跳,灰袍人立即奇快無比的側躍,項真卻在魔面子未及上前夾攻的一剎雙臂急浪似的連連翻斬,已經看不清他雙臂的動作,只見一片片的掌影滾動掠射,縱橫飛舞有如噴濺的千百水珠,烈陽的四射光芒,那麼密,那麼廣,又那麼無可阻止!
  在這掌影甫現的瞬息,項真卻已和他劈出的掌勢以不差先後的速度狂猛的側攻向了正待撲前的魔面子鐘浮!
  他這種在同一個時間分拒兩個強敵的功力,其凌厲與詭異處簡直是匪夷所思的,連冷做獨尊如魔面子鐘浮這等高手也不禁不大大的震撼了,於是,鐘浮在厲叱聲中再次揮劍後退,那邊,灰袍人已在拚命的招架裡仍然有連續七掌穿過了他的攔截劈到他的身上!
  「吭」「吭」的鐵掌擊肉聲沉悶的響起,灰袍人大口大口的噴著鮮血,打著轉子旋出了七步沉重的摔倒於地!
  尖嚎一聲,倚在白楊樹下的那個折腕灰袍人瘋狂了一樣朝項真衝了過來,而在同時,魔面子鐘浮也雙目赤紅的揮劍凌厲攻到,項真大笑著,身軀挺立不動,雙掌閃電般翻舞劈斬,血刃似的掌影翩翩掠射,時間、部位、角度,拿捏得又狠又準,又急又快,就像是千百個惡魔的醜臉,無數個冤魂的尖位,滿空的魅影在嘲笑!
  「噗——崩,崩,崩」的悶響連環揚起,那個折腕灰袍人的身體連中四掌,像是一團肉球般在空中不斷翻滾而出,每一度翻滾裡濃稠的鮮血便暴雨般灑落下來!
  魔面子鐘浮如大風車般飛來閃了出去,一張素無表情的冷臉也不由變得紫中泛紅,油汗沾滿,他退了八步,卻在退出的一剎又反攻而上,角蛇劍揮舞得宛似狂風滾雲,怒浪驚濤,一層層、一重重、一條條、一溜溜,交織著、累疊著、閃耀著,那麼憤昂激烈的捲來!
  項真雙臂間與掌上的肌肉在急劇的抽搐,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直通到心底,甚至連腦袋也有些暈眩了,高手相鬥,最忘的便是以硬碰硬,以堅攻堅,因為這樣一來不僅完全沒有巧勁可運,更大大的消耗了含蘊的真力,削減了潛伏的暗勁,尤其是,雙方都在內家功夫上下過苦心的話!
  這時,魔面子鐘浮卻拼上了老命,他似已將多少年來的修為全運用在這次搏戰上了,如此狠蠻而悍野的攻至!
  青紫色的光彩染布在項真俊俏的面容上,在黃袍飄舞中,他彷彿一顆蒼穹的流星般令人們的瞳孔皆不及追攝的倏起倏落,忽閃忽隱著,魔面子的角蛇劍雖然出手快捷,招式詭異卻每每皆在稍差一線下戳空,刺向一團空氣,一條影子,那般的沒有實質,那般的飄渺空虛!
  是的,習武之人,若練數十載,所要求的,也就在這一線之差上了。
  突然——
  項真在一閃之下猛地迎向了鐘浮刺來的劍勢,他迎得那麼坦然,那麼乾脆,又那麼迅速,以至魔面子鐘浮在愕然中還沒有清這是怎麼會事之前,雙方已無可避免的接觸上了!
  角蛇劍的分叉劍尖在一閃之下便刺上了項真的身體,但是,卻在甫始刺上的剎那倏而一滑一震,快得不可思議,項真的黃袍竟在這一眨眼間脫了下來,正好結實的纏住了角蛇劍上,而角蛇劍九道彎曲的波刃,卻更使纏在上面的黃袍不易脫落!
  大吃一驚之下,鐘浮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他怒吼一聲,立即棄劍撤身,雙掌一抖,分左右猛劈敵人!
  項真微退一步,右掌翻飛,十幾掌急之至的反捲,左手一揮,纏著角蛇劍的黃袍已倏撞鐘浮。
  一橫心,鐘浮瘦長的身軀平起,怒矢一樣電射直插而進,傾斜的雙掌宛似兩柄利刃般在一彈之下分斬項真的頸項!
  冷冷一笑,項真不退反進,他未見作勢,身形已「呼」的升高三尺,就在鐘浮的掌力要觸及他勁項的瞬息間,他那瘦削的身子竟匪夷所思的猝然在半空中倒掠而起,這種完全違反了力道習慣與一般趨勢的動作,命名鐘浮一下子完全撲空,而這一生中,卻也是他最後的一次撲空了,就在這位「魔面子」方才感到不妙的一剎,項真有如自天外飛來的十五掌已在一氣呵成之下,將他連連震翻出十五個跟斗才一頭栽跌向地下!
  飄然落在三步之外的項真也不禁蹌踉了一下,他用力摔摔頭,靜靜的站了一會,目光毫無表情的掃過地下三具怪異扭曲的屍體,斗晌,他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用衣袖拭去鬢角的汗漬,這時,他發覺他散去「紫邪掌」力的雙手競也有些紅腫了!
  抖掉了黃袍捲著的角蛇劍,懶懶的穿回身上,項真開始回過頭來,再向來的地方走去……
  忽然,他開始覺得如意府中的喧嘩囂叫聲竟已沉寂了,甚至連銅鑼聲和搖鈴聲也沒有了,四周是一片寧靜,陰森森的寧靜,血淋淋的寧靜,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機警的在一塊園圃之旁,迅速閃目四顧,嗯,項真發覺在金龍殿那邊火光通明,人影幢幢,正在往來奔走著,金瓶殿後的火勢已然弱了下來,卻還仍在燃燒,那邊的堡牆上亮著一盞盞氣死風燈,可以隱約看見有無數的皮衣從正在走動忙亂……這些,象徵著什麼義意呢?
  他正在沉思著,驀地發覺有數十條人影從四面八方朝他方才與魔面子等人激鬥的枯池涼亭邊圍奔而去,片刻後,一個沙啞的、剛厲的聲音異常憤怒的傳來:「死了,全死了……好歹毒的手段,連一個也不剩下!」
  接著是叱喊的吼聲,急促移動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另一個尖口音道:「田雄,方纔你可是看見還有人在這裡打鬥?」
  一個惶恐的聲音應道:「一點也不錯,就在喘幾口氣的時間以前,小的與周偉、黃傳善三個人正巡搜到這裡,隔著老遠便聽到這邊掌聲呼呼,飛砂走石,小的們在暗處一看,可不正是鐘爺他們在圍攻一個奸細麼!因而便立即奔回稟報楊爺你……」
  尖嗓子怒叫一聲,憤然道:「說不要調集這邊的人麼大家還不信,先前若是這邊的弟兄沒有奔過去搜捕那些奸細,只要一有動靜我們馬上便會知道,看看,如今可好,人都死絕了我們才趕來,還有個屁用?」
  冷冷的,那沙啞的語聲道:「楊兄,你可看出來的人功力之高麼?長虹七絕中的老六『紅心赤膽』司徒英與老六『紅掌回風』爾泰的技藝之佳無庸贅言,就是『魔面子』老鐘也是咱們如意府的頂尖高手,如今三個人全橫屍在這裡,看傷處又都是由掌力所造成,換句話說,人家是赤手空拳將他們殺死的!你想,以他們三個的聯手之力,普天之下,有誰人能單憑一人手掌便解決了他們?」
  愕悶了片刻,那尖嗓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怪叫道:「黃龍!你可是的指黃龍項真?」
  沙啞的聲音重重一哼,道:「除了他,只怕素以掌上功夫稱雄的『金雷手』荊忍也辦不到!」
  尖嗓子憤恨的吼道:「姓項的王八蛋如今一定還在府裡!可恨他心狠手辣竟然到了這步田地,他媽的,老子不能輕饒了他!」
  沙啞的聲音冷森的一笑道:「只要他敢出來,只要我們追得到他,這筆血債,總得連息索取的……」
  「呸」的吐了口唾沫,那尖嗓子又叫道:「田雄、你們還在發你媽的什麼呆?尚不快把地下的屍駭抬到地窖裡去,擺在這裡好看麼?」
  於是,一陣輕微的翻弄聲與移動聲微微響起,跟著又是一人出力時的吸氣聲,那個沙啞剛厲的口音又陰沉的道:「府牆朝東的三十座箭穴全毀了,其他三面也被毀去了近四十座,箭架脾無羽短矢先被他們射到未曾啟開的石壁上全撞扁了鏃嘴,然後用沉重的鈍器……大約是棍棒一類的東西搗得落花流水,全已不堪使用,守穴的弟兄除了有十來個還能喘一口氣之外,其餘的全死了個乾乾淨淨,三座箭穴裡,他們竟然還發現了梅蕊梅姑娘的屍體……你看看,這怎麼得了?這個仗還如何打法?查覺了三個奸細,弄得天翻地覆,才只傷了他們一個,這一個也竟沒有捉到便吃他躲藏了起來,如今他們才算把自的人馬先安定下,開始一步步的搜捕,這些早為什麼不想到?原先都暈了頭麼?
  哼!」
  尖嗓子也低歎了口氣,道:「我看場面不太對哪,老童子,他媽青松山莊的滕牌隊與甲馬隊已被人家殺退下來啦,只怕不到天亮無雙派的人馬就會來到大河鎮邊,髯老爺子看情形也有些著慌……康老三的那一口子也被潛入的奸細劫走了,臨蠔還在回韻閣放了把火,我猜八成又是姓項的傑作,你沒有看見康老三那如喪考她的模樣,真叫人啼笑不得……長虹派的蔡老掌門一見到他那美女的屍體,咳,簡直就變傻了,還算他忍得住,沒有在大庭廣眾前面滴下傷心淚來……」
  沙啞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響起,卻也竟是悠悠忽忽的道:「走吧,去搜捕姓項的與那幾個奸細要緊,別再叫他們做上手腳,吃了人家的飯,也只有替人家賣命了……」
  步履聲又響起,漸去漸遠,又等了一會,項真才小心的站了起來,同時也好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知道西門朝午與魯東魯浩三人已經完成了應做之事,而且,都很平安,便是有人受了傷,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這是一場殺伐,並非兒戲,沒有些兒血光點綴,成嗎?
  同時,項真想到了梅蕊,她自己的獨門閉氣手法所制,如今正安詳的躺在那裡,如意府和長虹派的人全以為她已死了,說不定如今正將她擺在一個冷清清陰沉沉的地方,說不定也擺在那什麼地窄裡與其死人排列在一起?想到這裡,項真不由亦歎了口氣,感到一絲歉疚,但他又搖搖頭,這有什麼法子呢?這正是一場殺伐,血淋淋的殺伐,兩軍對陣,各為其主,在這裡,也就難談什麼仁義了……
  現在,該進行第三個步驟了,將無雙派被俘虜的各人解救出來,不過,他們到底被囚禁在什麼地方呢?直到如今,丁點線索都沒有,這,只怕不像辦前兩事情時那樣順利了吧?
  沉思了半晌,項真只有再往金瓶殿那邊摸去,他知道對方在此則正加緊巡行搜查的行動,是而於剎那之間,也更加上了幾分小心……
  在躲過一撥又一撥,一批又一批的搜索者之後,項真不由汗透重謠來到了一排石砌的,似是倉房般的屋舍之前,在這排石屋前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有十幾條黑影正在往來巡走著,他們手上握著的兵刃,不時閃起一溜溜的寒光,冷森森的……
  石屋這一頭,離地約有兩丈高下,開著一個窗口,但這窗口卻也只有尺許大小,似是只為通風透氣之用,項真打量了那扇窗口一陣,不肯放棄的想摸進去探上一探,於是,他運用了那種最古老,也最容易引人上當的方法,抖手朝相反方向投過一塊石頭,在屋頭窗口下的的兩名皮衣大漢正奔過來查視的一剎,項真已有如一隻出弦之矢般準確無比的射進了那個小小的氣窗!
  一進窗口,他已迅速貼在窗檻邊上,正伸手一按框緣,咦,卻摸到了一手粘濕濕,腥膻膻的液體,連看也不用看,項真便知道那是什麼,奇怪,怎麼會有血跡在這個地方呢?
  略一思忖,他不禁啞然失笑,目光也尖銳的向四周尋視起來,這間石室果然是一個倉房,房中的麻包堆集如山,由整個倉房中瀰漫著的氣臭嗅來,無可置疑的這全是些稻糧五穀,偌大的倉房中,只有緊閉的門邊吊著一盞罩著琉璃罩的油燈,光線暈黯而晦澀,映得這些倉房越發沉寂幽靜了……
  看清楚倉房裡沒有人,項真輕輕地、謹慎的,發出來三聲細微的口哨聲,停了一歇,又是三聲——一陣輕悄的悉嗦聲響起,隔著項真一丈多遠那邊的麻包後面,露出了一張人臉,那上一雙精芒閃閃的眸子正冷森而戒備的瞧向這邊,哈,竟是大當家西門朝午!
  項真又「噓」了一聲,於是,西門朝午也看見了他,喜色立即浮上了這位粗獷的江湖大豪臉上他立即向項真招手一邊連連指向身後。
  輕飄飄的,項真掠身而過,那麼美妙的落在西門朝午身邊,嗯,這是個躲藏的好地方,四面都是麻包,裡頭還有幾隻麻包被他們拖了出來堆在外緣上,原來那幾隻麻包的空位卻正好藏進幾個人去,除非你到了眼前,否則,任憑從上下左右都不易察覺出來,現在,黎東和魯浩二人正縮在裡頭,魯浩的衣衫上全是血跡,胸腹間也用撕開的內襟緊緊包紮著,原來是他受傷了!
  西門朝午拉著項真也縮進了這些空位之內,黎東與魯浩二人一見項真,也不由喜形於色,他們還想施禮,卻在腦袋碰上麻包之後被項真搖頭按阻了,項真先吁了口氣,才擺了個舒適的架子半倚半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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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49:06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石倉幽幽 聽驚雷

  湊到一邊,西門朝午噓了一聲,低促的道:「項兄,你那兒情形如何?好像也在雞飛狗跳了?那些害人的埋伏一定吃你拆毀了不少,你沒有吃虧吧?」
  微微一笑,項真也壓著嗓門道:「還好,沒有裁大跟斗……我知道你們三位已把那邊的箭穴全毀了,還把其他三面的箭穴消除了不少,幹得好!在『金瓶殿』後面那一把火,也是你們燒的麼?」
  西門朝午有些迷惑的問:「『金瓶殿』?『金瓶殿』是什麼地方?」
  項真輕細的道:「就是那棟巨廈……正當如意府中間的那棟高大摟宇……」
  點點頭西門朝午笑道:「不錯,這是魯浩老弟的傑作,就是為了放那一把火,他才被對方兩個斑頂胖漢所殺傷……」
  有些擔心的看了一邊的魯浩一眼,項真低聲道:「如何?
  嚴重麼?」
  西門朝午道:「右胸中了一劍,那一劍幸虧是橫割過去的,假如直捅進來,就只怕完蛋操了,除此之外,魯老弟的肩頭還挨了兩掌,好在沒有震碎骨頭,但也浮腫了一大片,夠受的了……」
  項真忙道:「行動有礙麼?」
  不待西門朝午回答,魯浩已沙著嗓子道:「沒有關係,項師叔,弟子還撐得住!」
  和靄的頷首微笑,項真道:「難為你了魯兄,你是用什麼東西放的火?」
  裂唇一笑,魯浩滿口尖銳的白牙閃泛著悍野的磁光,他道:「我腰裡一直還揣著派裡特製的兩枚『硫橫彈』,在奔閃追然下,我心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腦投進了那……呃,叫金瓶殿吧?投進了那金瓶殿後側的一座大樓裡我是瞄準了一盞火油燈投射的,硫磺彈一炸裂,再加上油燈的濺碎,那座樓,呃,就猛一下子呼呼的燒了起來啦
  項真笑道:「他們都慌了手腳,還以為有多少人潛伏進來了哩……」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西門朝午忙道:「失陷在如意府中的人可救出來了?」
  輕喟一聲,項真搖頭道:「沒有,找不著他們被囚的地方……我正想再仔細探查一下,就遇上了幾個對方的好手,狠打了一場……」
  西門朝午關切的道:「你一定打贏了吧?」
  笑了笑,項真道:「若輸了,如今還能在這裡與你們談話麼?」
  眨眨眼,西門朝午又問:「都是哪些人?」
  項真徐緩的道:「長虹七絕中的老六『紅心赤膽』司徒英、老七『紅掌回風』爾泰,以及,『魔面子』鐘浮……」
  吸了口氣,西門朝午以一種怪異的語氣道:「你,項兄,全把他們宰了麼?」
  苦笑了一下,項真道:「在這等生死關頭上,當家的你莫不成還希望我手下留情?」
  西門朝午驚佩的低喝了聲,道:「宰得好,項兄,你可真叫有兩把刷子,媽的,長虹七絕自來眼高於頂,從門縫裡看人,像是除了他們別個都像扁的一樣,但是,呃,這七位仁兄的本事卻也確硬扎得很,沒有一點虛架子,七個人各有各的一套,那『紅心赤膽』司徒英更是猛悍,聽說會敵之時不論生死皆不退卻,非要爭得勝負才肯罷休,而那「紅掌回風」爾泰的掌上功夫亦屬一霸,很多人都知道他已有『混元氣,的修為了……」
  唇角輕輕一撇,項真道:「我卻不知道,還和他硬生生對了一掌,直到對掌之時我才搞清楚這傢伙竟然具有『混元氣』的功力,險些害我我吃了大虧……」
  西門朝午低頭一笑道:「但他一定更慘吧?」
  雙目半合項真淡淡的道:「當時,他的一雙手腕震斷了!」
  「好!」西門朝午道:「你一定是用的『紫邪掌刀』!」
  項真頷首道:「不錯。」
  目注項真,西門朝午又道:「至於『魔面子』鐘淨這王八蛋,我在七年之前亦曾和他為了一件私怨衝突過,因此他那一身把式的深淺我十分明白,項兄,老實說,我確實服你了,當時,以我的力量還真治不了這混帳,一直死戰了一個多時辰,打了六百多招,我才賞了他『鐵魔臂』在腰間,他咬著牙跑了,但我也沒有太好受,腿上被他一劍削掉了一大塊肉,痛得他媽到骨縫裡去了……」
  項真深沉的道:「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七年之後當家的你功力必定已更加精進,若方才是你遇上了他,只怕他也不會大過幸運。」
  吁了口氣,西門朝午隔著褲筒撫摸著左小腿上的舊有疤痕,邊低哧哧的笑道:「黃龍,你別他媽往我臉上貼金,便算我在這七年中把式有點進展,人家卻也不會停在那裡不練哪,至長至短,若是碰上了,還不又是場纏鬥?到未了還難知鹿死誰手……幸而你先把他給幹掉了,不然我和這姓鐘的早晚也仍得來上一場!」
  搓搓手,項真笑道:「如此說來,我替你除掉了一個禍患,你待如何謝我?」
  露齒一笑,西門朝午神秘的道:「黃龍小子,送你三名如花似玉的侍妾如何?」
  連連搖頭,項真咋舌道:「去,去,你早曉得我素來不近此道,休要誘惑於我。」
  西門朝午拍拍項真肩膀,笑道:「所以說你也太迂了,自古英雄愛美人,人不風流在少年,你又何苦大過於拘泥?
  又不是他媽三貞九烈的節婦,還盼著人家為你立面貞節牌坊哪?」
  項真咬咬下唇正待說什麼,西門朝午已一拍腦袋瓜。
  道:「對了,說到這裡,我想起一件事來,項兄,鐵掌門的那位寶貝千金可已救出來了?」
  點點頭,項真道:「是的,但你用錯了一個字,當家的。」
  西門朝午愕然道:「哪個字?」
  項真一笑道:「不是『救』出來了,是『搶』出來了。」
  「搶出來了?此話怎說?」西門朝午有些迷惘的頓了頓,又問道:「莫不是,這妮子不想跟你來麼?」
  項真低沉的道:「俗說得好:「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她早與那康玉德私自成了親,視康玉德為夫婿,恩愛還來不及,又那會背他遁走?在鐵娘娘的心目中,她的老父殘母,只怕比康玉德一半的份量也夠不上……」
  一咬牙,西門朝午怒道:「這是混帳,沒有父母之命,這門親事豈可算數?完全是亂七八糟,豈有此理!」
  鼻孔中又重重的一哼,西門朝午續道:「假如老子有這種敗壞家風,不孝不敬的熊女兒,老子就非活剝了她不可,另外還得在她眼上揚把沙!」
  徐徐一笑,項真道:「值得慶幸的是你沒有這種女兒,否則,可不就太淒慘了點?」
  跟著,西門朝午又問明了項真把鐵娘娘置放何處,他狠狠的道:「回去後,我們得詳告鐵掌門,一五一十說個清清楚楚,看他怎麼來教訓教訓這臭丫頭片子!」
  用手指輕刮著麻包粗糙的表面,項真沉緩的道:「當家的,鐵掌門外柔內剛,性情嚴肅而明正,因此我們不可用言語迫激他向鐵娘娘採取行動,換句話說,我們不能用任何方式引起他對女兒的仇恨及不滿,人家總是親父女,要怎麼辦,也會憑鐵掌門自行處斷,這本是他的家務事,別人不應該插上一腿的……」
  西門朝午忙道:「我只是氣不過!」
  項真淡淡的道:「罷了,我們都需要學學忍耐……」
  於是,他們沉默了下來,偌大的倉房裡沒有一丁點聲息,靜悄悄的,連倉房外面巡行者的步履聲,也是那般沉重與清晰的慢慢的移了過來,又緩緩的挪了過去。
  半晌。
  西門朝午有些憋不住了,他輕輕問黎東:「黎老弟,你估什麼時辰了?」
  黎東睜著那雙大眼,半仰起扁平的鼻子,咧開嘴吶吶的道:「大當家……呃,快天亮了吧?」
  「唉」了一聲,西門朝午道:「可是天還是黑沉沉的哪,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雞也不叫,狗也不吠,這不是把人愁瘋了麼?」
  就像是在嘲弄,也像是在答覆,接在西門朝午的語尾之後,兩聲隱隱的,沉悶的,微微使大地震撼的爆響聲己遠遠至大河鎮那邊方向傳來,「轟——撲隆」「崩噗隆」……
  黎東怔了一怔,一怔之後隨即歡欣振奮的低呼道:「來了,來了,那是『巨弩』射彈出來的『烈焰彈』,項師叔,大當家,我們的人馬已殺過來了……」
  項真點點頭,卻以指比唇,側耳靜聽著,於是,其他三人也全聽清了,就在這一剎,大河鎮那邊的爆震聲響已突然轉為劇烈,「崩——嘩」「崩嘩」的炸響之聲有如山崩地裂般一波波的傳來,源源不斷,倉房上的灰塵撲簌簌掉落,連地面全在顫慄了。
  雙目中光芒突亮,西門朝午喜道:「哈,無雙派果真在天亮前後便攻到大河鎮了,行,真行,他們這等聲威架勢足可與任何正式的大軍交鋒,現在,我說項兄,我們還在這裡像傻鳥似的等什麼?」
  項真冷靜的一笑,道:「當家的,我們立即便要展開行動了,稍停一會,待無雙鐵騎攻進大河鎮之後,煩你辛苦一趟,前往幫引他們由東面攻擊如意府,即是我們潛入這裡時那片林子的方向!」
  西門朝午連連頷首道:「遵命。」
  看著黎東,項真又道:「黎兄,我們兩人搭檔,密切合作,伏隱於暗處監視對方活動,以便在他們押解出貴派被俘各人之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衝上去救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頓了頓,項真又低徐的道:「但是,黎兄我們這樣做十分冒險,你可以想像出那時的景況,只怕……我們要以生命為賭注,一氣攻殺,不能反顧!」
  黎東一挺胸,豪邁而壯烈的道:「項師叔你老放心,我不怕,我做得到,決不會替師叔及無雙派丟人!」
  項真讚道:「好!」
  說著,他又側首望向正滿臉期盼之色的魯浩,慢慢的道:「而魯兄,他身負重創,不宜激戰,便在此地歇息隱藏,大局定後,再出來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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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49:35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鐵騎撼山 險中危

  「行者」魯浩一聽之下,一張原本泛著灰白倦色的面孔猛的急成了紫紅,他的濃眉立即糾結在一起,慌亂的道:「不,不行,項師叔,我不能賴在這裡裝熊……這一點傷拖不倒我,我還能挺得住,項師叔,你老人家一定要准我同去……項師叔……」
  項真注視著這張淳厚卻粗曠的面孔,溫和的道:「魯兄,貴派掌門把你交給我調遣,我需要愛惜你的生命,在可能的範圍內盡量顧得你的安全,你已經很賣力了,對貴派的赤膽忠心更是令我感動,但你要明白,人活著,不只為了一場殺戈,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而一個人的忠勇並非全靠著流血豁命來表示的,跟著來的這場拚鬥,你就是沒有參加,在我,在所有無雙派的人來說,你仍然克盡了本份,沒有絲毫抱愧含疚之處,魯兄,你知道麼?」
  魯浩漲紅著臉,粗著脖子,吶吶的道:「但……但,項師叔叔,還可以干……我不想在這裡……我要跟你一道……項師叔,我受不了那種罪……」
  一側,西門朝午奇怪的道:「受罪?受什麼罪?」
  結巴著,魯浩道:「我……我一個人呆在這裡,你們卻在外頭廝殺,我會又急又慌……一下子擔心你們吃了虧,一下子又怕你們受了傷……坐……坐立不安的,還……還不如我也一……道上場,免得躺在此……此處像背上紮著……呃,紮著針一樣……」
  淡淡的,項真道:「你不可忘記,你創傷在身,活動不便,弄到後來,怕你非但幫不上忙還分了我們的心!」
  哭喪著臉,魯浩囁嚅的,卻牛皮糖似的固執道:「不,項師叔,我保證不給大家增添麻煩……師叔,行行好,別丟我一個人在這裡讓我跟著去……」
  外面,遠遠的,隱隱的,「崩——嘩」「崩——嘩」的爆炸聲越發急促了,空氣也宛如在簌簌的波顫著,整個石倉都在微微震動,魯浩旁邊的黎東則面色木然,沒有一點表情,西門朝午也拿不準主意,他有些焦的看著項真,兩手在不停的搓揉……
  沉吟片刻,項真斷然道:「好,你去,但卻需聽命行事!」
  魯浩大喜過望,他連連點頭,忙道:「謝謝師叔,謝謝師叔,我一定聽話,師叔你老人家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於是,西門朝午笑了笑,低聲道:「走吧?」
  項真頷首,邊道:「還是從窗口出去,大家行動要小心些!」
  說罷,他一提魯浩的衣領,雙臂運勁猛投,魯浩甚至連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龐大得如一頭牛似的粗健身體已準確無比的自那方小小的氣窗中穿了出去!
  西門朝午一伸拇指,讚道:「好!」
  而他那個「好」字卻也只說得一半,項真已身形俱渺,早就緊跟著也閃掠出去了!
  石倉的下面,這時,正有兩個皮衣大漢驚愕的仰首望上來,而魯浩龐大的身體尚未曾落地——
  項真一閃而下,左掌似極西的蛇電,猝然掠過那兩個還沒有轉過念頭來的大漢咽喉,於是,連一聲哼叫都沒有發出,這二位仁兄已軟軟的倒疊在一堆,手中,還各自緊握著他們的鬼頭刀!
  一個空心跟斗站穩了,魯浩微喘著奔了過去,他正要講話,上面人影連閃,西門朝午與黎東也接著飛落,黎東一言不發,抖手就將他代魯浩拿著的「行者棍」丟了過來。
  這時,大河鎮那邊火光通明,烈焰騰空,連天都給燒得成為一片嫣紅,在火蝗於亂飛四濺中,襯合著轟隆隆,劈呼呼的炸震之聲,從如意府這邊看去,越發覺得慘烈與淒厲,有如一座火煉地獄!
  黎東揉揉鼻子,自言自語的道:「這是我們門向裡衝殺之前的火海行動了,大河鎮的王八羔子們馬上就要好受……」
  冷冷的,項真卻迅速移目四顧,在整個如意中,全是一片沉寂,沒有一丁點燈火,連方才不久前堡牆上亮起了一些風燈也全熄了,一切都浸於黑暗中,除了遠處大河鎮的熊熊火光將這裡約略勾映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外,其他的景物都像隱現在一片郁霧中,靜靜的,悄悄的,而這寂靜卻含蘊著火烈,含蘊著殘暴,更含蘊著死亡!
  直覺的,項真感到敵人的戒備已到了空前的緊張階段了,很顯然的,他們都已各守崗位,在沉黑靜默中等待,等待著那場暴風雨的來臨,或者是,等待著生與死的掙扎!
  低沉的,西門朝午道:「項兄,我現在就潛出去麼?」
  搖搖頭,項真道:「稍等片刻,待無雙派的攻撲信號發出……」
  他們四個人全靠在石倉的牆壁腳,靜靜的,就像四條石樁的映影,半晌,西門朝午又憋不住了,他壓著嗓門道:「怎麼外面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外面戰況的進展如何了?悶在這裡真他奶奶的不是滋味……」
  項真輕輕拍了這位千騎盟的舵把子一下,低笑道:「不要急,用不著多久就會有消息的,到了那時,只怕你想歇一會也沒有時間了!」
  西門朝午吁了口氣,道:「我就喜歡乾脆,最討厭這等要死不活的呆等,他媽連口大氣也不能喘,要幹就幹,要跑就跑,拖著熬著,一樣解決不了問題……」
  又笑了一笑,道:「快了,就快了……」
  這時,黎東忽然面色激動,他側身過去,供促的道:「聽,快聽!」
  項真揮手阻住了西門朝午的牢騷,靜靜側耳傾聽,唔,在大河鎮的郊野方向,一陣悲壯的,雄渾的,剽悍的螺角已遙遠傳來,這「唔」「唔」的號角裡摻雜在呼轟不息的爆震聲中,更顯得威猛而粗獷,有一股大草原上萬馬雷奔之時的豪邁氣息,來了,無雙派!
  接在號角之後,十排閃爍著朱紅火焰的花旗箭已射升空中,掠曳於空際,剎那間,連如意府這邊的地面都在微微撼動,遠處,密密的,驟鼓似的鐵蹄奔騰之聲也排山倒海般緊跟著傳來!
  黎東與魯浩興奮無已,兩個人幾乎手舞足蹈起來、魯浩露著一口白牙,微微喘息著道:「來了,我們的鐵騎來了……我熟悉這種聲音,這像我的呼吸一樣親切……聽聽那高大的馬匹在奔跑……帶著大草原的狂放和千里無垠的爽豪,好似一陣風……一陣呼轟轟的狂風,專在關外的山野荒漠間騁馳的狂風……」
  旁邊的黎東,也是個勁兒的點著頭,喃喃的道:「說得對……老魯……我好像還能聽到兄弟們的忽哨與叱喝,還能聽到馬匹的咆哮和昂叫……」
  瞇著眼,西門朝午打趣的道:「你們二位仁兄敢情有點迷糊了吧?這還隔著老遠哩……」
  沉緩的,項真正色道:「不遠,很近,這一切都在他們心中,當家的,這是一種感情,無論在何時何地,大草原的所有永遠是他們所緬懷與記掛的,自然,也是熟捻與關切的,因為他們生於斯……長於斯這就像你對你的千騎盟一般無二……」
  輕輕笑了一聲,西門朝午道:「這個,我懂得。」
  冷靜的,項真道:「現在,當家的,我們可以行動了!」
  西門朝午決不耽延,他一抱拳,緩緩的道:「再說一次,各位保重,我會盡快趕回來同生共死!」
  項真目注西門朝午,有力的道:「你也小心,當家的!」
  做稜稜的一笑,西門朝午振臂掠起,快得像似一隻自九天之上俯衝下來的隼鷹,以那般匪夷所思的快速朝如意府外撲去!
  耳聽著暴叱聲連連響起,眼看著箭矢暗器繞隨著西門朝午飛瀉而去的身影閃耀,終於,片刻後又歸向沉靜,西門朝午的身形消失在實寂的黑暗中,他似是無恙。
  微吁了口氣,項真滿意的道:「二位,下一步就要看我們的了。」
  魯浩右和緊握著他粗重的行者棍,躍躍欲試的道:「項師叔,我們決不會退縮!」
  仔細朝週遭察視了一遍,項真低促的道:「我們往那邊的一堆假山附近潛行,隱藏在那裡準備起來,記著千萬不能暴露了身形。」
  魯浩與黎東二人齊齊點頭,於是,以項真為首,三人蛇行著小心的往十多丈外的一座玲瓏假山摸去。
  這座假山,隔著金龍殿正門的石階約有五十步之遙,佔地在方圓兩丈左右,勾嶺飛角,十分奇秀,項真等三個人一路潛行,就這十來丈的距離,已是微汗滲衣通體燥熱了,他們屏著氣,全以手肘與膝彎的力量移動著身體,在移動中,時時可見隱伏在幽暗處的如意府手下們,他們每個人的注意力似已是全被大河鎮的那邊的爆震、火光、馬奔,與殺喊的各種聲響所吸引去了,每張面孔都顯得那般憂戚和愁容,他們沉默著,卻能自他們一雙雙失神的眼色中看出這些身著皮衣的漢子們隱藏在心底的寒瑟與忐忑。
  好不容易挨到了假山側面,項真示意黎東與魯浩二人莫動,他悄然探視,嗯,果然不錯,在那些假山的石隙或凹洞裡,全有一張張的面孔藏在裡面,正焦切的往外盼示著,這些假山,裡頭竟然全是有通路的!
  而現在,東方天際,已透出了一抹蒼蒼的慘白,慘白融在濛濛的雲層裡,淒迷而沉黯,風刮著,今天,只怕又要飄雪了。
  昨天的積雪不是融化了,便一定已被如意府的人清掃了個乾淨在這裡很少看到雪痕,他們做事十分周到,不錯,在潔白的積雪反映下,許多陷阱——譬如「血線」「網絲」
  ……等等都要掩藏不住了,他們是該多下點功夫維護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昨夜把那些害人的玩意毀去了多少。
  沉吟了片刻,項真又決心冒一次險,他仔細搜視了一陣之後,終於被他發現假山的入口處——那是一塊可以掀動的假山山石,正在假山的底層,現在正有一個人推開那塊可以活動的石頭,伸出頭來看看天色,又長長吸了口氣
  很優雅的,卻又快如閃電,項真上前一把捏住這人後頸,食指猛往回勾,一下子頂在對方的喉結氣管上,就只這一下子,這位伸頭出來吸氣的仁兄也就永遠無法再吸第二次了。
  仍然提抓著這人的屍體,項真弓著腰迅速鑽進假山內的通道,這通道很短很矮,約有七八尺長,只能容許一個尋常身材的人彎著腰走路,通道盡頭有一個圓形的空間,擺著一張小桌七八張簡陋的木椅,這圓形的空間四周,則是一條條窄狹的隧道通到上面,這些隧道,狹小得就像是地鼠容身的坑穴一樣。
  只要看上一眼,項真便明白了其中的奧妙,這圓形的空間,是隱伏在假山之內的敵人做為休息之用的所在,那些分佈在週遭的小隧道則是通往那些假山凹洞或隙縫的路徑,他們一定在窺探時各自爬進隧道之中,面孔對著凹洞隙縫,神不知鬼不覺的做著秘密監視,但是,就像這座俯臥著窺探,連翻個身都不易,說出來,也夠苦的了。
  冷酷的一笑,項真把手上提著的屍體,重重拋在地下,果然右邊一條小隧道裡已有人低吼道:「王麻子,你不會輕一點麼?折騰了一夜還他媽有這麼大的精神?真我他奶奶的混球!」
  項真沒有吭聲,他匆匆一瞥,已看出這圓形間的四周,共分佈有六條小隧道,除了其中一條沒有人之外,剩下的六條小隧道中全有人在臥著,個個都把兩條腿朝後伸張,伏在那裡懶洋洋的。
  於是——
  他身形極快的晃走,雙手倏然伸縮,就是一眨眼,三位仁兄已被他們倒扯著拖了出來,當三聲沉重的摔跌聲混成一團,他的掌緣已像利刃般在同一時間擦過了他們的喉嚨!
  幾聲低啞的悶曝聲甫起便息,其他扒在小隧道裡的四個皮衣漢子方覺不對,項真的雙手十指急民猛彈,十股尖銳的指風割破空氣猝射向四條小隧道中就貼著那麼狹窄的空間裡,已分毫不差的點了他們的「啞穴」與「軟麻穴」!
  四個皮衣漢子「吭」了一聲,頓時全癱瘓在穴坑之前,項真眉梢一揚,狠厲的道:「朋友,不要存有幻想,不要妄動,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是活口,其他六個已全回娘家了。
  乖乖的呆在那裡,我有話要問你,合作得好,饒你一命,否則,地下的人全是榜樣,你須記得,地下的全是些死人!」
  那四個被點了穴道的朋友在這一剎那全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更暗自在心裡直道僥倖,他們分別扒在一條小隧道裡,中間隔著山石,根本不能互通消息,連看也看不著對方,現在他們都以為整個假山之內,就只有自己還活著,免不了在驚恐中含有憂慮,但是,四個人都是同一心思:反正沒有自己人了,便是照直說了些什麼,也不會傳揚出去,活命,比什麼都要緊啊……
  在這片刻功夫,項真已出去招呼了黎東與魯浩二人潛了進來,兩個人全是大塊頭,曲腰弓背的促處在這假山之內的暗洞裡,卻是好生彆扭。
  輕輕的,項真道:「空著的窄道裡,二位每人找一條爬進去頂數,免得被他們發覺少了好幾個人!」
  魯浩與黎東點點頭,各自吃力的爬進了一條小隧道,天爺,他們那副粗腰寬膀,竟把那條狹窄的隧道給擠滿了。
  微微一笑,項真一下子扯著一個皮衣漢子的雙腳倒拖了出來,一拖出來便是重重的兩記耳光,在這漢子的滿目金星幻射裡,他已被點中的兩處穴道,也同時解開了。
  唇角流著血,面頰也腫漲著,這皮衣漢子暈頭轉向的「撲通」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般哀呼:「大爺饒命,英雄饒命……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項真的面色寒酷得似蒙上一層青霜,他陰沉的道:「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已攻陷了大河鎮,這件事,你知道麼?」
  皮衣漢子跪在地下,抖抖索索的道:「知道,知道,在他們隔著大河鎮還有五里地的時候,府裡已接著戰情不利的消息,準備固守老窯,拼到最後……」
  冷沉的,項真又道:「如今鎮上的戰況如何?把你所曉得的講出來!」
  艱辛的嚥了一口帶著血腥味道的唾液,這皮衣漢子吃力的道:「無雙派……正在以火藥利箭猛襲大河鎮,鎮上已是一片火海,就在大爺你老人家進來這裡之前不久,小的又看見『快馬』老愣子,匆匆奔進金瓶殿稟報消息,他出來的時候,小的叫住他問了兩句,老愣子的面色十分不好,他告訴小的,無雙派那邊的鐵騎已經開始了潮水似的衝殺……一波又一波,網梭、利箭、飛刀,像暴雨一樣投擲過來……」
  喘了口氣,這漢子結結巴巴的道:「他們有些玩意……
  歹毒得稀奇古怪……那老愣子說,有些是濕忽忽的小圓球,觸物即炸,火焰四噴,還有些毒蜘蛛,咬在人身上像刀子剔一樣,但這些毒蜘蛛卻光咬我們的人而不碰他們的人……在老愣子前來報信的當兒,人家的第一撥騎隊業已衝過了大河鎮的首道埋伏……」
  項真生硬的道:「這第一埋伏可是倒鉤鋼刺、鹿架、與鋪地錦網?」
  急急點頭,皮衣大漢又道:「第二道埋伏是『地堡』裡面有我們的『斬馬隊』他們配的全是一色又快又利的小尖刀,這些人也都挑的些矮個子,以備在無雙派的鐵騎衝進時自『地堡』裡躍出來砍他們的馬腿……但是……但是,光給人家那一陣火器轟砸,一百來座『地堡』就被轟塌了七八十座……他們轟得又準又狠,好像知道地方一樣……老愣子說,一定有奸細探去了消息,要不,無雙派不會這麼聰明……」
  簡潔的,項真道:「『地堡』是否就像一個個土包似的東西?微微隆起於地面?」
  皮衣大漢可憐兮兮的道:「是,正是,一點也不錯……」
  暗裡吁了口氣,項真再問:「有一條鋪著白綢,寬約一丈的那條地帶,下面可是灑著石灰?」
  「唔」「唔」的點著頭,皮衣大漢苦著臉道:「大爺猜對了,那是第三道防線,只是……唉,也全被那幾陣子雨似的火彈整個給掀了,炸得一塌糊塗……」
  迅速的,項真又道:「那麼,還有一排裹以絲布,似是些竹筒形的玩意,那可是第四道陷阱埋伏?」
  喘息著皮衣大漢道:「是的……」
  項真冷森的道:「裡面大約是裝著火藥硝石硫石硫磺等易於燒炸的物體了?可能還在暗處設著引線?」
  皮衣大漢拭著唇角的血漬,低聲下氣的道:「大爺說得是……」
  提心吊膽的偷瞥撇了項真一眼,這人又道:「但那些東西碰上了無雙派在對面飛射過來的陣陣火球,十有八九也都被引炸了,大爺,你放心,傷不了你的高朋貴友們
  目光酷厲的盯著這搖尾乞憐的角色,直盯著他全身哆嗦,手足失措,項真才緩緩的道:「說得是,朋友,如今無雙派的人馬,大約已衝過了那四層埋伏,進入大河鎮裡了!」
  皮衣大漢驚恐而迷惘的道:「是,是……一定已經衝進去了……」
  莫測高深的一笑,項真道:「下一步,大概他們的箭頭便指向了如意府與拘虎山莊!」
  一股寒氣泛自這皮衣大漢的心底,又迅速漫布在他的全身,兩眼有些畏懼的呆滯著,他吶吶的道:「如意府和抱虎山莊……是的……該是這裡了……」
  猛然一把抓著這人的前襟提了起來,項真又低厲的道:「不要裝聾作啞,告訴我,在大河鎮地底下挖掘的地道是作什麼用的?費了這麼多人工與時間?」
  急劇的抖索著,皮衣大漢一張面孔已發了青,他的唇角抽搐著,全身癱瘓了似的道:「英雄饒命……小的……確實不知道……確實……不知道……」
  左手一探,「啪」的又是一記耳光,項真切齒的道:「你不說麼?」
  像是連著面頰上的痛苦也忘記了,皮衣大漢臉上重疊著瘀紫而浮腫的指印,他哀呼著央告:「大爺……你老人家就……就饒了小的吧……小的若是曉……得……怎敢不……說?大爺想……想就憑方……方才洩露……的那些話……如吃……府裡的人……探知了……小的一樣……樣難以活命……橫豎……都抖出來了……小的……小的還用得著再……再留一手麼?」
  項真生硬的道:「你是真不知道?」
  皮衣大漢簌簌抖著,慌不迭的急急點頭道:「小的……
  小的可以起誓……」
  一把鬆了手,這位仁兄已一屁股坐倒在地下,他大口的喘著粗氣,上下牙關不停碰擊著,臉色灰敗如死,他捂著胸口,幾乎連坐也坐不穩了……
  在大河鎮得悉對方正在從事一種大規模的地道挖掘工作時,項真即已懷疑這些挖掘的地道極可能和他們在褐石澗緣那邊埋設炸藥的陰謀相同,但項真卻不敢完全肯定,他提心如意府方面或者有其他的圖謀,因此,他急需要弄明白,在邂逅梅蕊之時,他本想探詢一番,又怕一個搞不好露出了馬腳,他一直尋找著刺探這件事情真像的機會,如今,眼前這名小角色也不知道,而看情形,他又似是真的不知……
  略一沉吟,項真冷冷的道:「便算你不知此事,但是,你仔細想想,可曾見過如意府有其他不尋常的舉動?譬如說,平時很悠閒的一些角色忽然忙了起來?有些工作除了部分人之外不肯要你們參與?本來在白晝可以做的事改成了晚間?」
  皮衣漢子呆呆的思索著,半晌,才躡喘的道:「沒有……
  大爺,最近這一段日子以來,呃,我們這邊可以說沒有閒人,哪一個也有職責分配,大家都累得透不過氣來……府裡面,不肯要我們知道的事情很多……大爺,小的我只是個尋常腿子,比較重要一點的事,甭說不會告訴小的,小的連問也不敢多問,一個弄不好,蒙受了懷疑,只怕腦袋怎麼丟的都不曉得……」
  咬咬下唇,項真仰起頭來注視著洞頂突陷不平的灰色山石,過了片刻,他突然又道:「你可曾見到你們的人搬運過什麼東西麼?或是一包包或是一箱箱的?然後有小指粗細的引線之物被牽扯到如意府來?」
  怔了怔,皮衣大漢輕輕低呼了一聲,急切的道:「是,大爺,小的經你這一提,卻記起了一件事情,在三天之前時,常看到各盟的弟兄從府裡進進出出,又都在晚上,他們每個人肩頭都扛著一箱箱外面包著是油紙的東西,旁邊還有府裡的哥們監視著,一直搞了大半夜才算搬完,因為近幾日來情勢緊迫,場面混亂,這等忙裡忙外,人來人往的事情很多,小的當時也認為只是在搬運一些箭矢弓彈等的玩意,因此便沒有十分注意,那天夜裡,到了快天光的時分,有二十來個弟兄又抱著一捆捆的白繩般的東西匆匆奔出,小的記得那一捆捆的白繩約摸有大爺你說的小指般粗細……但,但小的不敢肯定,那時天色還朦朦朧朧的,小的守了一夜的哨已經頭暈眼花,怕只怕看不真切……」
  迅速的,項真抓住重點道:「你每天都是從什麼時候守哨司職?」
  皮衣漢子忙道:「初更開始,一直到天光……」
  冷峻的,項真又道:「你真沒看到那二十幾個抱著白繩出去的人再牽拉著一根根的白繩回到如意府來?」
  皮衣大漢有些惶恐的急道:「沒有,一直到換班的時候都沒有看見他們再回來……」
  咬咬牙,項真狠毒的道:「你不騙我!」
  雙目中流露著寒瑟與畏懼,皮衣漢子仰阻不住的抖索起來,他不敢接觸項真那利刃一般尖銳的目光,膽戰心驚的,他道:「小的有老天爺作膽也不敢欺瞞你老……」
  點點頭,項真緩慢而寡情的道:「很好,你這一命仍還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沒有騙我,你便能愉快的繼續過你該過的日子,否則,你就會後悔你的愚蠢了。」
  皮衣漢子驚恐的道:「小的發誓沒有!……」
  未等他說完話,項真的手指已經掠過了他的「軟麻穴」及「啞穴」,一把埋起這人來「刷」的塞回了他原來伏身的那條窄道。
  回過來,項真低沉的道:「魯兄、黎兄方纔那人所供你們可都聽見了?」
  爬在窄道中的魯浩與黎東二人轉不過頭來,只得壓著嗓子焦急的回道:「聽見了,項師叔,這可如何是好?」
  項真平靜的道:「記得我已面托荊忍荊兄特別注意此事,他一定會立稟貴派掌門商妥定策的……」
  魯浩顯得有些慌張的道:「但是……但是……怕的是派裡的人殺出了真火,三不管硬往前衝,這一來,可就著了人家的道兒了哪……項師叔,那些地道下面可真是埋著火藥麼?」
  項真冷冷的道:「不要希望它不是,要當做它是!」
  咬著牙,黎東懷恨的道:「項師叔,我們不能呆在這裡不管,總要想辦法做點什麼幫幫派裡的弟兄們才行哪,他們正在往虎口裡闖……」
  一仰頭項真沉沉的道:「我們的責任也相當重,貴派失陷被擄之人需要我們施救,在他們攻襲如意府時需要我們做內應。現在我們如果抽調出人去,如不論能否在兵荒馬亂中找到那些伏於隱暗處點燃炸藥引線之人,便是這裡的事又叫誰去承擔?」
  黎東與魯浩都傻住了,忽然,魯浩又急吼吼的道:「但,項師叔,我們可以去告警啊!」
  無聲的一笑,項真道:「荊忍兄與西門當家已經如此做了。」
  於是,二位仁兄又沉默了下來,項真猛的一跺腳,斷然道:「也罷,便由我再親去一趟,一則可做傳警,再則也看看能否除去那些點燃火藥的裝置,事到如今,迫在眉睫,也只好做到那裡算那裡了,我立即出去,不論辦到什麼地步也馬上趕回,二位好生守在這裡,除了被對方發現,我未回來之前,你們切切不可隨意行動!」
  黎東與魯浩一疊聲的答應著,項真又朝四周環視了一遍,看看沒有什麼不妥了,他才弓著腰向那條低窄的通道裡行出。
  推開了那塊活動的假山石頭,一股寒風撲面襲來,就宛似一片利刃刮在臉上,好冷瑟,好疼痛,項真憋著氣仰首望天,而天,也更是那般的陰沉了……















第56章 碧血烈火 豪士膽

  如意府中,依舊是沉寂無聲,一片緊張得帶著血腥氣息的寧靜,而這裡的寧靜,與遠處大河鎮的混亂喧騰恰巧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大河鎮那邊,火器的炸震聲,烈焰的燃燒聲,房屋的倒塌聲,再配合著那陣陣發自丹田的殺吼與叱喊,摻揉與瀝血殘命前一剎那的悲呼厲嚎,鐵蹄敲打著地面,奔來奔去,兵刃連成串串的碰擊聲,這一切,融在濃濃的黑煙裡,罩在那些淒淒慘慘而又悲怖尖銳的巨大聲響中,看起來,聽起來,也就越發覺得悲壯了。
  項真閃到假山之側,他可以看到如意府裡遍佈在各處的伏兵,但是,那一張張隱約的面孔卻顯然更比他深刻的接受了大河鎮那邊在慘烈殺戈中的感觸,那些面孔是憂戚的,惶懼的、卻又是憤恨與不甘心的,現在,人人都知道跟著來的是一種什麼場面,那將極度殘忍,極度狠酷,一切全要在鮮血中進行,一切全要在生與死裡作抉擇……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猛然向身後倒掠出去,在距離假山約有七八丈的遠近時,他雙臂急探,於是,「龍翔大八式」裡那「化龍飛月」一式又施展了出來。
  項真的身形已看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形體,看不出他是胖還是瘦,看不出他是高是矮,甚至看不出他衣袍的顏色,只見一團淡濛濛的影子在半空中流星一樣飛曳而過,那等炔已幾乎不敢令人相信這竟會是一個「人」在做著的運動,那像一頭鳥,一朵雲,一條縱橫在千百年前與千百年後的鴻光,當人們的瞳孔感到有東西映印進來時,再去追攝,卻又已經任什麼全消失了。
  呼嘯的利箭與強弩交錯追射著項真的身影,而來自各個角度與位置的形形色色暗器他穿織飛舞著,但是,這些不同的攻擊卻跟不上項真掠曳時的快速,當如意府的人們自為看準了出手的時候,業已全落後了一大段了,這就像用一些笨重的石塊去擲擊深水中的小魚,除了震攪得水花四濺之外,那小魚早已無蹤無影,這些戲襲,只是顯示出攻揮著的愚蠢與無奈,連一點收穫也不曾有……
  於是——
  在如意府那無數雙眼睛驚恐與震愕的注視下,項真已飛越了府牆,有如一溜煙霧般飄向了大河鎮。
  大河鎮,如今正是一座修羅屠場的寫照。
  貼著樹幹穿射,剛出了斜坡上的林子,項真已發覺四面八方都有一波波的人影往如意府這邊潮水似的擁來,有身著藍袍的大刀教手下,有外罩灰裘的七河會所屬,有穿青衫的青松山莊人馬,也有衣皮靠如意府本身的弟兄,這些漢子們全拚命的往如意府這邊擁來,宛似如意府便是他們生存的保障,是他們安全的避風港,每個人都顯得如此狼狽、波乏、驚悸以及絕望,他們的兵刃有的倒提在手,有的扛在肩上,有的插在腰際,更有的乾脆丟棄了,兩手空空這一批一批亡命奔來的人們,大多數身上都沾染著血跡,或是衣衫凌亂,頭髮披散,或是面色青白,兩目失神,那一雙雙佈滿血絲的眼球惶懼的注視著遠近的濃煙烈火,血光刀芒,殺喊聲在四處喧騰著,焦臭的氣息滲合著血腥味飄浮在空氣中,而受了傷的人們仍在艱辛與痛苦的拐走或爬行著,沒有人去管身外的事物,沒有人在這時還有一丁點悲憫的心理活著的,能喘一口氣的人喘息著奔逃向如意府,死了的與不能再移動的,便只有倒在那裡,俯在那裡,眼看著漫天的戰火血刃滾過來了……
  搖搖頭,項真毫不耽擱,連閃連射,飛快的衝向了前面的大河鎮,現在,如意府聯盟的這一邊雖然敗了,但是,大河鎮內的混戰尚未結束,而且,其激烈的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個尋常的失目睹膽裂,那是尖厲的、殘酷的,瘋狂與蠻悍的,可是,項真卻在仔細注意之下發覺了一個大的趨勢——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5 08: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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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府聯盟方面的人馬似乎並不想將全力擺在大河鎮與無雙派死戰,他們以另有圖謀,因為,他們正在緩緩的,卻有屢次的一撥一撥往後退下!
  項真一咬牙,迅速撲向了煙硝迷漫,烈火呼轟的大河鎮,他連連穿越過幾批往後撤退的敵人頭頂,現在,嗯,他已看見了那些正在做猛厲縱橫攻殺的無雙派白衣金環的武士們!
  整個大河鎮,已經完全陷入了火海血濤之中,無論大街、小巷、橫弄、廣場、曠地或是屋旁,簷下,全有雙方的人馬在拚殺,在格鬥著,到處全是刃芒的閃泛,慘烈的號呼,憤怒的叱喊,以及,火光的輝映,好凶暴、好淒厲連濛濛的蒼天都顯得陰鬱悲苦了。
  雙臂倏揮,項真一鶴沖天,身子在半空中急速的打著觔斗,又箭似的斜衝而下,他腳未沾地,兩掌猝翻,七個身著灰裘的七河會漢子已狂嚎著倒栽出去,一個轉身,三匹白馬已奔雷般衝到了身前!
  馬上騎士,全是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他們長髮飛舞,大彎刀翻劈,銀亮的鷹盾斜掛肩後,面孔獰猛而粗悍,隔著項真尚有五尺,三個人已一帶馬頭,潑刺刺的圍抄了上來。
  「刷」的斜出兩步,項真暴烈的吼道:「停住,我是黃龍!」
  「黃龍」兩個字有如晴天霹靂,三個無雙弟子立即猛然勒馬,在三匹鐵騎「啼聿聿」人立而起時,鞍上的三個人已「呼」的拋鐙躍下!
  搶前一步,項真低促的道:「長孫大尊主何在?」
  三名無雙弟子中有一個連忙躬身,喘息著道:「回稟項師叔,本門大尊主分兵前往攻襲抱虎山莊。」
  項真腦子裡立即計算了一下抱虎山莊與大河鎮的距離,於是,他放心了,又道:「這裡由誰調度?」  
      那名無雙弟子抹了把油汗,恭謹的道:「由本門大師兄九命即嚴宿率領,莽字門一半人馬協助本門攻擊,尉遲大尊主其中暫戰,另一半人馬已由莽字門,『六合劍士』張光張師兄帶著自左側翼圍圈如意府,只等各路力量匯合,便可直敵巢了!」
  目光炯然向週遭掃視,在殺喊喧天裡,項真又冷沉的道:「那麼,攻襲此處的兵馬共有多少?」
  這名無雙弟子略一仁量,道:「約近千五百人!」
  項真頷首道:「如此說來,是貴派飛,莽兩門的力量聯合進攻此鎮,攻陷之後,才分兵離開這裡前往抱虎山莊與如意府左側的?」
  一拂披肩的長髮,這無雙弟子道:「是的,甫始攻陷大河鎮,本門尊主與莽字,門張師兄已率領了大半的人馬分別離去,在捲襲此地之前,掌門亦有嚴令,一定要衝入敵叢之內與對方混戰,緊緊追逼,不可放鬆一步,但……但……」
  項真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笑了笑道:「但是,大河鎮方才攻下,敵人仍眾,這場混戰正需要有大量兵力支撐之際,卻又忽然將人馬分散,似是有些不妥,對不?」
  這名年輕而粗壯的無雙弟子果然是如此想法,他一言被項真說破了心事,不由面孔有些郝紅的道:「回稟項師叔,弟子正是這樣疑惑……」
  拍拍他的肩膀,項真笑道:「不用猜疑,貴派掌門不會要你們吃虧的,你看,雖然你們人數較少,但對方不是已在頻頻後退了麼?」
  這名無雙弟子吶吶的道:「他們人多,而且又有不少能手,似乎犯不著這麼慌亂……可能他們是連連吃了敗仗,已經失去鬥志……要不,便是有了陰謀……」
  項真笑道:「說得對,如意府那邊是有陰謀,但是他們的鬥志卻也確實消沉了,兄弟,你們去吧,記住與對方纏戰,萬萬不可遠離敵人!」
  三名無雙弟子躬腰行禮,隨即翻身上馬,「唷嘿」一聲,潑刺刺的衝向前去,雪亮的大彎刀直朝幾個狂奔中的青衫漢子頭上飛舞。
  於是,項真這才如釋重負的長長吸了口氣,顯然荊忍與西門朝午已將消息帶到了,無雙派方面已有了準備,而且,他們採取的措施非常正確,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完美:鐵獨行一定料到如意府方面會在鎮破之後撤兵,然後在無雙派人馬大批聚集鎮內之時便引發地底的火藥以便一舉成殲,因此無雙派的人馬甫始攻陷大河鎮就立即分兵而出,遠離險地,僅留下一小部份弟子與敵鏖戰纏鬥,以使敵人無法迅速撤出所屬,換一句話說,他們投鼠忌器,也就不敢隨意引爆火藥,這一小部份與敵混戰的人馬雖然損傷必大,但為了顧全整個局面,亦再無其他方法了,如此一來,無雙派方面可保全大部兵力,這小部份弟子亦可借和混敵戰之利,逐步脫離危地,嗯,好一條兩全其美之計
  一拍大腿,項真飛快的向前奔去,在一條橫巷前,三名皮衣大漢正蹌踉往這邊逃來,尚隔著五六丈,大街上已有一群鐵騎呼嘯狂馳而過,那三位皮衣仁兄還未及躲隱,一陣暴雨似的光桿鋼梭已硬生生將他們射翻於地!
  項真含笑點頭,剛走出去幾步,後左方一棟兩層高的樓房已「嘩啦啦」一聲倒塌了下來,煙硝迷漫,火礫飛揚,殘瓦焦梁四散紛拋,緊跟著,又一座平屋也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整個垮落……
  前面十幾丈處,一排屋樓亦已陷入火舌之中,但樓上卻仍然潛伏著如意府方面的人,他們正以利箭飛刀往下擲射,而一批無雙弟子也策馬往回奔馳著,用他們特製的「火標」及光桿鋼梭兇猛回擊……
  大河鎮的周圍,到處全是一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全是一座座一排排燒焦了的,或是正在燃燒中的房屋,枯黑的空架子襯著青煙裊裊的餘燼,鮮紅的或紫褐的血跡托出熊熊騰升的大火,而人們仍在紅著眼相互追殺,暴起額上的青筋,噴著唾沫在狂喊,利刃揮舞著,寒光閃泛,慘叫與怒吼透過瘋狂了似的喉嚨,那聲音,也就特別的嚇人與恐怖了。
  那邊,幾個白衣人甫始栽地橫屍,這邊,更多的青衫漢子或皮衣角色又旋轉著斷命,血,一蓬一蓬雨似的迸濺著,看上去,這生死的泉源,竟是如此的賤微與不值了。
  身子大回轉,項真「呼」的倒仰而去,他方才射躍出五丈,後面,已石破天驚的響起了「轟啦啦」的一聲巨響!
  漫天的泥土翻到半空,週遭殘存的建築物紙糊的一樣被輕易撕碎,四分五裂的分拋了開去,灰沙撲簌簌的降落,在嗆鼻的硫磺氣息中,整個地面都在微微晃動了……
  項真伏在一道石階的側面,他用力摔摔頭,腦袋都被震得發暈,耳朵裡也在嗡嗡的直叫,他知道,如意府方面果然已在引爆地底埋設的火藥了,自己猜得不錯,正是這些撈什子!
  剛想起身,不遠處,又是「轟」然爆響,接著「嘩啦啦」的屋舍建築又倒塌了一片,煙沙迷漫,空氣激盪,才亮的天色,宛如又在這剎那被蒙上一層濃重的灰鬱了。
  一些石塊、沙土、濕泥,夾雜著一些木板、屋柱、磚瓦,全被掀到了空中,粉碎的、悄散的,又奇奇怪怪卻含著絕大殺傷力的飛落下來,接連著再度開始了一聲串著一聲的震爆,而大河鎮就在這不斷不息的炸裂聲響中顫抖著,跳動著,幾乎要被撕碎了!
  然而,在這等天崩地陷般的猛烈震動中,在火焰四竄,雜物飛濺裡,呼吸著滾熱的,著帶煙硝味的空氣,戮殺仍在不停的進行,雙方有的人馬在一面退一面打一面追一面殺,有的便滯留在大河鎮的街巷裡追逐拚鬥,互砍互戮,而入影奔掠在煙霧中,大火裡,殘屋頹垣間血仍濺著,仍灑著……
  現在——
  正在後退中的如意府方面的人馬似是更加驚慌了,他們眼見一陣陣的爆炸聲已越來越近,而他們卻無法上滲入自己這邊人叢中的無雙敵人,更無法攔截住他們的攻勢,一種新的恐懼迅速漫延在如意府聯盟各幫派所屬人們的心中,他們深怕如意府一不做二不休,來個玉石俱焚,敵我不分,通通用火藥炸在裡面,而這種可能,隨著震爆聲的加劇逐漸朝實現的跑上走了!
  追逐的雙方,如今雖然已離開了大河鎮的中心,卻仍未脫開大河鎮的邊緣,如意府這一邊的人馬一旦存著這個恐懼,退起來就更快了,像潮水般往下落,連他們的一幹好手要攔都攔不住!
  滿身灰土的項真大大喘了口氣,閃電般連連飛奔向這邊雙方簇擁著大批兵力的地方來,只見白刃揮舞,人進人退,跳躍著,僕翻著,奔掠的,追逐的,各色各樣的衣衫在轉動,在眩晃,汗滲著血力映著膽,叱喝襯著怒喊,慘叫配著悲曝,大彎刀插進敵人的胸腹又拔出花花綠綠的腸臟流瀉遍地,鋼梭穿入人的咽喉,塑成了被插入者一張怪異扭曲的面孔,雪亮的鷹盾閃動,有如一個個跳動的小太陽,人在地下滾動,在地下奔跑,一張張不同的,卻憤怒仇恨的臉容在旋轉,而雄健的口馬衝刺著,踐踏著,嘶嘯如位,咆哮昂烈,有如吹刮起一天的金風……
  穿藍袍者的大砍刀揮斬下來,一名白衣弟子頭飛血湧,手中的彎刀映著那顆腦袋上束著的金環,閃起一抹寒凜凜的光彩……
  一柄尖頭錐翻舞著,硬生生將三個無雙弟子砸下馬來,碎肉與骨屑滲在濃白赤紅的腦漿鮮血裡,濺得他們的坐騎渾身都是,而另一把大彎刀也捅進了這手握尖頭錐的青衫大漢肋下刀尖一直反透出這青衫大漢的咽喉……
  一名無雙弟子的馬匹被幾個合圍上來的皮衣大漢用鬼頭刀削斷,在馬兒的慘嘶橫摔下,這名無雙弟子跌了下來,甚至尚未躍起已被那幾個皮衣大漢分了屍!
  四名無雙弟子以大彎刀狂劈著十來個灰裘壯漢一個手中的彎刀連穿透了兩名敵人,但他自己也被後面一個灰裘角色自斜刺裡用「倒鉤刀」開膛,有三四個灰裘人物手腳俱已斬斷,在地下哀嚎翻滾,還有八個他們的同伴已是全身濕透——鮮血浸透了!
  那邊三十多匹高大的白馬並成一排往前奔沖,鞍上無雙弟子的三十多把大彎刀「呼」「呼」砍劈,三十多面燦亮的鷹盾閃揮砸舞,擋在前面欲退不能的如意府所屬一壁招架,血肉一面橫飛,頭顱骨溜溜的拋舞著殘腳四落,嚎呼通過驚恐過度的喉嚨,那呼嚎也就顯得如此怪異而可笑了。
  五個雄偉魁梧的無雙弟子下了馬作步戰,他們以肉搏肉,以血濺血,大彎刀削斬如風,拔出自這個皮衣敵人的胸膛,又戳進那個青衫人物的小腹,而人家的兵刃也在他們身上割剔著,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生肉紅嫩嫩的飛起灑落,或掉在地下被踏成烏黑一團,或者,就那麼濺貼上了自己人和敵人的身上!
  不遠處,一個瘦長陰沉,臉膛緊中帶煞的白衣金環武士,正力拼著兩個和他同樣瘦削的藍袍人物,這兩個藍袍角色顯然功力甚強,他們各執一雙「繽鐵拐」,豁死命般纏鬥著他們的對手!
  在兩方混戰的人群中,另十二名無雙弟子——看情形都是些據於「頭領」地位的無雙弟子,他們合圍住了四個身形粗壯面容凶厲的虯髯中年漢子在惡鬥,這四個虯髯中年人全身穿灰裘,嗯,是七河會的高手呢,別看無雙弟子以十二敵四,卻竟未曾佔到絲毫上風!
  就隔著項真身側三丈之處,一位白衣金環人物獨幹著三個敵人,這位白衣仁兄卻是好一副長像,鬥雞眼、朝天鼻,一張嘴唇厚得像豬肝,但是,別瞧他尊容不夠火候,他的武藝可真叫強悍。以一敵三,而那三名對手中,有一個還是「鎖鏈四絕」中的老三「鬼名客」巴崇恕,但這三位竟還幾乎侍候不了他,一上勁的揮汗如雨喘息吁吁……
  這醜陋的的白衣人身邊,也是一個濃眉巨眼,獅鼻海口的無雙人物,他體魄修偉左手是一柄「霸王錘」,右手是大彎刀,攻拒之間,勇猛剽悍,雄渾無比,與他相對的那位老人——七河會的三爺「鎮半天」章桓,差一點便想舉手求饒了……
  眼前的戰況是一目瞭然的,無雙派方面雖然在人數上佔著劣勢,但他們的士氣昂揚,萬眾一心,再加上一路來的勝仗連連,鬥志更形堅強,赫赫的大草原威風熾盛,夾著攻落大河鎮的猛悍力量痛擊敵人,而如意府這一邊在人手上固然遠超了無雙派,可是這一連串的敗北卻殺害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心,無雙派的瘋狂攻撲與前仆後繼的勇悍,表現已令這些經久戰陣的江湖漢子們大大的感到了顫慄,而他們一直搞不清對方的真正實力,自己這邊倚為屏障的大河鎮又在短短幾個時辰內陷落他們不屬於一個組織,不屬於一個幫派,因此對友幫的傷亡也就不會覺得太過關切,主要的,他們不滿於自己捨命拼戰的目地,他們沒有一個濺血瀝膽的好原因,換句話說,這些粗獷的漢子們不知確實為了什麼而戰,不是為了財,不是為了名,更不是為了爭權奪勢,他們只曉得他們所屬幫派的頭兒們要他們如此,便算為了一個「義」字吧,這「義」字卻又說得大過牽強,這為了別人而拼自己老命的做法亦未免有些不值,抱著這種想法,四周的霹靂爆炸聲又步步的移近,他們心中越感窩囊,越覺得驚疑,越想越不上算,在這邊退邊戰的情勢中,纏鬥間也就失去了拚搏的幹勁與勇氣,一波波的更撤得狼狽的快速了。
  項真一個側旋插進了混戰的人叢中,一根狼牙棒「呼」的貼著他肋邊擦過,連眼皮也不撩一下,項真大掌一抖成一圈弧影閃眩,那猝襲的灰裘大漢已連連翻了六個跟牛橫摔到簇擁的人們身上,就這一剎,他已在那圈弧影的晃動中連被擊中六掌,手裡的狼牙棒也不知丟到哪裡了。
  身形倏矮突斜,項真雙手一顫暮揮,只見漫空的掌影飛舞,又有五個青松山莊的角色哀嚎著栽倒,五大口熱糊糊的鮮血彼此噴到身上,疊壓著堆成了一團。
  那個面容威猛,濃眉大眼的白衣人右手的大彎刀閃電似的揮舞劈掠,而左手的「霸王錘」卻移山倒海似的猛壓橫撞,逼得他的敵人「鎮半天」章桓氣如牛,招架狼狽,所使的一柄厚刃三尖刀簡直連送也送下去了!白衣人卓有裕如的對付著章桓,一邊注意著靠到身邊的項真,他低沉的道:「來人可是項師叔?」
  項真閒閒的一笑道:「不敢,閣下是?」
  白衣人連出九刀九錘,神態之間十分恭謹的道:「弟子為飛字門『九令郎』嚴宿!」
  讚賞的望著他,項真頷首道:「好,我推測便可能是你。」
  說著,項真斜賜了正在拼著老命,大汗如漿的章桓一眼,搖搖頭,他袖著手道:「章老,你這又何苦?巴巴的把一條老命賣給如意府?」
  章桓前些時在抱虎山莊與「金雷手」荊忍拚鬥之時,便已受了不輕的內傷,就這幾天的功夫他的傷勢又如何痊癒得了?但他卻不得不咬著牙,切著齒傾力一拼,場面就是這般艱困險惡,他再是孱弱,再虛軟,也只有鴨子上架——硬挺了……
  佈滿皺紋的面容上沾掛著汗珠,神色是枯萎而焦黃的,吁吁的喘息著,章桓沙啞而驚疑的道:「黃龍?你是黃龍?」
  項真喟了一聲,道:「你猜對了,章老。」
  猛地暴雷般叱喝一聲,「九命郎」嚴宿的大彎刀猝翻急劈,寒光千層罩向了章桓,同一時間,他的「霸王錘」脫手飛去,「呼轟」一旋之下,十幾個欲待圍抄上來的皮衣大漢全在剎那間滾跌回翻,鬼頭刀砰碰丟摔一地,鮮血噴濺,骨糜紛揚,嚴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左腕一帶,那柄尾端連緊著極細金鏈的斗大銀色霸王錘已經穩穩的被扯回他的手上!
  方纔嚴宿不分先後,齊取兩個角度的敵人,那十來名皮衣大漢固然全吃他放倒,就是功力甚強的章桓竟被逼得手忙腳亂,招架無力,嚴宿這份把式,這份修為,真可稱得上是雄深精厚了!
  微微一笑,項真道:「嚴兄,記得要對章老手下留情,莫殘他命。」
  「九令郎」嚴宿雖然心中有些迷惑,但也只好答應道:「弟子省得。」
  低促的,項真又道:「記住莫與敵人脫離大遠,免為所乘!」
  嚴宿做了一個「心中有數」的表情,道:「是。」
  緊接著,項真再道:「你明白為什麼?」
  刀錘齊出,聲勢如嘯,嚴宿忙道:「荊大俠與西門當家已經言明!」
  「好!」項真道:「我回到我來時的地方去了。」
  大彎刀與霸王錘一上一下,呼轟而上,嚴宿高聲道:「項師叔,你老保重!」
  一掌震飛了擋攔在旁邊的三個青衫角色,項真身形有如一抹極西的電閃,一晃而逝,遙遙的,語聲自半空中傳來:「謝了——」
  現在,項真心中已然釋去了一塊巨石,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一口氣返向如意府,像來時一樣,那麼犀利與快捷的穿越過如意府堅厚的堡牆,在大批的強矢利箭落空之下,他已飛撲向一叢疏林而去!
  在掠過如意府堡牆的一剎那,項真曾瞥到有許多皮衣漢子正在匆忙來往上下,他們有的執著小錘長釘,有的抗著鐵絲捆與鋼條,有的則數人合抬著一具具的鐵架,鐵架
  伏在一株高大的樹權上,項真吁了口氣,腦子裡驀地想到了那一具具的鐵架,不錯,如意府正在加緊趕工整修被西門朝午等人毀除了的箭穴箭架,嗯,他們仍未死心……
  略一沉思,項真尚未想出一個完美的對付方法,疏林的那邊,已有一陣陣喧嘩叱喊的聲音傳來!
  漠然朝那喧鬧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項真冷冷一笑,但是,他這笑聲尚未收斂,已猛然凍了似的噎將回去,是的,這陣叱叫聲的位置,老天!不正是那座假山的所在左近座?
  那座假山,黎東與魯浩還隱藏在裡面!
  心頭猛的一緊,項真不加考慮的沖天拔起,在一片嘩啦啦的枝葉積雪雲散聲中,他人已斜著騰掠出去了十餘丈!
  在空中一個翻折,項真尖銳的目光已瞥及那座假山,以及,團團圍繞在假山四周的皮衣人影們!
  不用再看第二眼,項真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無可置疑的,魯浩與黎東二人已被如意府方面的人察破行藏了!
  自半空撲落的身形有如縱橫蒼穹的流星,就是那麼一閃已到了跟前,假山的附近,已躺著了十多具屍體,而如意府的這些仁兄們尚未及看清那來自虛無中的新的攻擊,五六條粗壯結棍的身體已猛的慘曝著飛跌了出去!
  身子一閃,項真掌如刀刃,溜溜斬射,眨眼間又有七名敵人咽喉割裂,捂著喉頭滾倒地下,他左右倏晃,躲過了三柄急砍而來的鋒利鬼頭刀,兩手一翻猛揮,「吭,」
  「吭」「吭」三聲暴響連成一串,三名皮衣漢子又已頭裂血濺,橫屍殘命!
  嘩然的大叫響自週遭,雪亮的刀刃如雨如林般從四面八方瘋狂劈下,項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掠游閃著,掌勢如山崩河缺,呼呼轟轟,如意府的手下們所向披靡,有似風吹麥浪般紛紛仆倒,噴著血,拋著兵器,慘厲的呼嚎與驚怒的叱喊亂成了一片!
  忽然——
  霹靂似的暴叱傳自兩邊,三條人影隼鷹似的倏然罩落,四溜飛晃閃動的寒芒急攻而來,攻勢未老,又倏忽一變,迅速翻截項真可能挪移的位置,這種火候,這種反應,可說是到了家了!
  在刃光與刃光的極小空隙裡,項真險極的穿射而過,同一時間,他一口氣反劈三十六掌,這三十六掌分自三十六個不同的方向角度揮出,卻是難分先後,在漫天的掌影飛舞裡,宛如三十六名高手齊齊出掌拒敵!
  進撲項真的那三個人猝然分散,卻又在分散的同時倏而緊攏,成為一個品字形圍住了項真!
  雙掌斜舉向右,項真冷冷的站著,目光如刃般酷森森的注視著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三個對手其中一個,嗯,便是他與梅蕊偕在府牆上遇見過的那位高大赤髯老人!
  這赤髯老人在他左邊,右面的一位是個身著寶藍文士袍,頭札同色文士中,體形修長,面如冠玉的俊偉書生,正對面的一個,生著一張大紅臉,有如巽血,一大把紫鬍子襯著一雙牛眼,寬鼻,掀唇,好一副扮像,而看將起來,這位好扮像的朋友還是三人蠅的為首人物呢!
  語聲在粗厲中含著鏗鏘的鋼鐵交擊聲,這面似糞血的紫胡人暴烈的道:「如果我招子未廢,好朋友,你是黃龍項真?」
  項真不移不動,冷淡的道:「當然!」
  就這「當然」兩個字的後面,已引起了四週一片低呼與竊語聲,這些盡量仰止住的聲音,卻只代表了一個單純的意義:驚恐!
  紫鬍子的唇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的盯著項真,目光之中閃射著血一般的烈火,憤恨的,他咬著牙道:「長虹七絕的司徒英與爾泰,本府的魔面子鐘浮,姓項的,可是全被你坑了的?」
  面無表情的一笑,項真緩緩的道:「不錯。」
  紫胡人兩邊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他將左手的一柄「千刺錐」移到右手握著,憋著一口怨氣道:「箭穴也是你毀的?」
  項真頷首,道:「是我。」
  渾身的骨節一陣「咯崩」「咯崩」挫響,紫胡人又生硬硬的道:「那麼,梅蕊姑娘也是你害死她的了?」
  雖然梅蕊未死,但項真卻不願在此時道破,他閒閒的放下一直斜斜舉著的雙臂,淡淡的道:「當然,而回韻閣也是我燒的,鐵掌門的千金鐵娘娘,也是我劫走了,總之,如意府裡所發生的一切破壞殺伐事件全是我一手所為,怎麼著?你滿意了麼?」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項直接著又道:「我也曉得你,在我幹掉姓鐘的那三個殺胚之後,你不是還帶著人去搜查過麼?就在那枯水池旁邊?你的語聲十分特別,沙啞而剛烈,令人一聽之後便不易忘懷,當時我隔你不遠,因此,我知道你十分痛恨我,一直想找機會替你的朋友們報仇,是麼?」
  紫胡人火烈的低吼道:「正是!」
  踏前一步,項真淡漠的道:「而現在,你要找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了!」
  神色中透出可掩隱的暴怒與仇恨,紫胡人的紅臉中泛著鐵青,他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說得對,項真,我『赤顏鐵臂』段喬早就想會一會你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紫胡人一報萬字,項真已自心中有底,他不由加了三分小心,表面上卻仍平靜不波的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如意府的首流人物,黃河上下的一聲雷!久仰了,赤顏鐵臂——」
  「臂」字還留著一個尾韻在項真的唇邊,一片銳風已快得不可言喻的自斜刺裡戳到,好陰毒,好狠辣!
  「刷」的移開一步,就只一步項真雙掌猛然朝一個方向,斜斬,刺來的一溜寒光倏閃之下又猝而縮回!
  項真已看清了那暗襲者是誰,嗯,正是站在左邊的紅髯老人,老人攻出的雀舌劍,閃溜著一抹盈尺的尾芒,在一縮之下又宛似狂風暴雨般反罩而來!
  所謂「雀舌劍」,是一種比尋常寶劍窄上一半還多的利劍,鋒利無匹,尖銳至極,因為這類珠劍劍身狹窄,所以鑄劍的原網便選取了一種叫做「火鋼」的鋼料,這種「火鋼」,不僅堅硬異常,可摧鐵石,更有一股其他鋼類所沒有的柔韌之性,更不容易拆斷,用「火鋼」合著「鐵母」「白金」,加以千錘百煉,便成為赤髯老人手中所執的「雀舌劍」了,「雀舌劍」的異處在於狹窄、快速、慣於以急攻急取,猝襲猝縮,最是狠毒難防不過!
  此刻——
  赤髯老人急厲的劍勢甫起,對面的段喬已同時發動,他左掌翻舞,一片如削的勁氣倏取項真小腹,左手的「千刺錐」一閃之下已撞至項真天靈蓋三分左近,右面,那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卻身形微晃,鬼魅似的剎時劈來了十九掌!
  三面受敵的項真鎮定如故,他身子猛然倒仰,貼著地面寸許猝然射向那書生的位置,掌影暴起翻飛,「活」的一轉,已奇妙無匹的藉著對方所帶起的勁力直騰空中五尺!
  於是,紅老人的雀舌劍頓時落空,赤顏鐵臂的千刺錐也失去了目標,那中年書生被項真突起的攻擊逼退了兩步,他憤怒之下,尖叱一聲,寬大的袍袖中兩股蛇似的「軟帶劍」已電飛而上,尋追敵人!
  一見這「軟帶劍」,項真已然明白了來者是誰,他凌空迴旋,迴旋中四十一掌狂風般灑落,邊冷笑道:「『雙袖纏魂』杜原,你這次找錯主兒了!」
  這中年書生——「雙袖纏魂」杜原迅速退後又迅速反撲,「軟帶劍」伸縮如電,鋒利的劍刃割裂空氣,發出「嗤」的響聲來,紅髯老人也飄忽不定的狠戳急刺著,而赤顏鐵臂段喬的進逼也就更顯得深厚與威猛了!
  在三名一流能手的圍攻下,項真快速無比的精妙運用著他「龍翔大八式」的輕身騰挪之技,倏上倏下,忽左忽右,有如一片雲,一溜煙,一抹風似的回轉流環,在稜刃與稜刃的極小空間裡穿射,在勁力與勁力的排擋中游閃,宛如他一直便融合在空氣中,一直便生存在窄小的隙縫裡一樣,那般的矯健,又那般的騰飛自如!
  而在閃中,項真的攻擊便連串的四射分散,橫的,豎的,正面的,歪斜的,各種不同角度的掌影溜洩向各種不同的方向,那些飛掠的人掌帶著銳利的勁氣,「嗖」「嗖」
  「刷」「刷」「刷」,有如大力士們一次又一次猛劈出去的刀刃所帶起的風聲,以致可以使任何外行或內行,一聽到這些破空的掌聲,便立即明白被它們碰擊在身上後所將引起的結果!
  於是,三十招一閃而過……
  於是,六十招一閃而過……
  眼前項真的三個對手,在武林中也都是一等一的強者,赤顏鐵臂段喬的武功猛辣沉雄,渾厚無比,雙袖纏魂杜原的藝業精湛,千變萬化,無可捉摸,而那紅髯老人的一柄雀舌劍卻是又滑又陰,狡詐詭異三個人那一個也非易與之輩,那一個也非省油之燈,如今三位仁兄以三對一,陳勢較之先前項真獨門那魔面子鐘浮與長虹七絕中的兩絕時更為堅強,在百招之後,項真明白,可用險式子取勝,只怕是要再拖下去了……
  雙方全是頂尖的人物,出手攻拒換招變式之間俱是快捷如電,往往在一次攻擊中便數招齊出,在一次攔截裡也是多式同展,或者攻出一半又連連變易,或是旋出幾尺已再再反撲,這百餘招的過程也僅是一閃即逝,只有連五分之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
  恰在此刻——
  一側的假山之內忽然揚起了一聲大吼:「項師叔,我們要衝出來斬殺這些王八羔子了!」
  「你老一個人撐太辛苦,項師叔讓我們也來助你老一臂!」
  一聽聲音,項真即知是隱藏在假山之內的魯浩與黎東兩個,他們這兩塊寶一定是看見項真在獨拼獨鬥有些蹙不下去了,急吼的想衝出來助戰……
  閃電般翻飛掠舞著,項真一面掌出如風,一邊掃視著周圍重重,圈立的數人,他「呼」的旋出三步,又猛然倒揮三十九掌,厲聲道:「不准出來,你們給我守著!」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5 08: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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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龍行風雲 震天威

  千刺錘飛快的一連七次擦著項真頭頂掠過,段喬雙手握著兵器,獰厲的大吼道:「用火燒他們出來,讓這些雜碎死在一窩!」
  一串鐵掌「呼」「呼」翻劈而至,段喬連截著,紅髯老人迅速攻上,在雀舌劍炫蕩中,他冷森森的道:「姓項的,你認了吧!」
  急速的十六個旋轉飛閃而出,在這十六個又快又猛的旋轉裡,杜原已連連攻出二十二掌,但卻沒有一掌擊中了目標,只見掌力空洞的震撞於地面,泥沙飛揚,「砰」
  「砰」之聲不斷不絕……
  在項真霍然回身下,老夭,我們這三位以眾凌寡的高手俱不由驚得一窒——項真的面容,就這瞬息之間已變為青紫之色,一種陰詭而恐怖的青紫之色!
  赤顏鐵臂段喬狂吼著,再度撲去,邊大叫道:「項真,看老子含不含糊你的『紫邪掌』!」
  「紫邪掌」三個字將紅髯老人與「雙袖纏魂」杜原都驚得心頭大大的一跳,他們明白「紫邪掌」是一種什麼樣的掌力,那是一種以全身精力相貫注,堅如鋼石,無物不毀的要命掌力!
  於是——
  在赤顏鐵臂段喬往上一撲之際,項真也狂笑著暴迎而上,他雙掌雷轟電閃分成十六個角度同時罩下,快得分不出先後,分不出左右,就是那麼一股腦兒,一口氣的呼轟而來!
  兩側,「雙袖纏魂」杜原與紅髯老人也怒叱連聲,自兩邊分別挺進,寒劍如帶,猝然猛刺!
  項真早已估量准了對方會有這麼一種架勢,如今,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捨去和正面的段喬硬拚的機會,立即閃出,一條是仍然原式不變,和段喬硬幹,但是卻需承擔兩邊利劍飛戳的危險!
  這兩條路,項真在未走到盡頭之前已經做了選擇,他明白持久的鏖戰對他將是有害無利的,但他更曉得要迅速了結這場火拚所需付出的代價,那沒有別的,只有血與肉!
  一咬牙,項真平迎的身形驀然暴側,他側轉的勢子是如此快猛,幾乎在這種急切的衝刺中是不可能的,杜原「軟帶劍」左手的猝然落空,右邊的一把卻擦過項真的肩頭,「嗤」的一聲濺起了一溜鮮血,而紅髯老人的「雀舌劍」也猛地透穿了項真的小腿;劍身「嗡」然抖顫——
  同一時間,赤顏鐵臂段喬的千刺錐「呼」的稍差一線幾乎貼著項真的鼻尖掃過,於是,項真覓求的機會便來了,他右掌一抖狠翻,「砰」的一聲悶響,段喬粗大的身體已滴溜溜的翻摔出尋丈之外,而當段喬的身子,剛剛摔出的一剎,項真已驟然抬腿,左掌閃電般抹過了正在慌忙拘劍的紅髯老人頭頸,他那青筋怒漲的頭頸……
  人影倏合倏分,項真已掠出五步,他一個小旋回正面對「雙袖纏魂」杜原,那邊,「赤顏鐵臂」段喬的身體正沉重的落在地下,紅髯老人也全身痙攣著仆倒,兩腿亂蹬,雙手緊捂咽喉,在他捂著喉嚨的十指指縫中,正有五量鮮血狂湧……
  那柄狹窄的,銳利的「雀舌劍」,尚留在項真的小腿上,他目注面色青白,喘息急促的杜原,微笑著,猛然揚腿,「刷」的一聲尖響,插在他小腿上的「雀舌劍」已暴而出,「噗」的筆直透進了一名皮衣大漢的胸膛,強勁的衝力,帶得那個皮衣大漢飛出了九尺,才在一聲嘶啞的嚎嗥中重重的跌落下來!
  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閃泛著磁光的牙齒有如野獸噬人前的炫耀與示威,項真的雙目目光,如剪,他緩緩的環掃著四周,於是,四周包圍著如意府手下們不由難以自制的驚恐後進,一步一步的,幾乎有些麻木的後進……
  假山之側,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推上了柴薪,柴薪上還灑滿了火油,但是,那些圍著假山的皮衣大漢們也似是全傻了,他們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這邊,一動也不動,連蜷曲地下發出頻死悶曝的紅髯老人都忘懷了……
  冷凜凜的,項真道:「杜原,就只剩你了,來吧,我等著!」
  微微一笑,他又倏然大吼道:「黎東、魯浩,現在是衝殺出來的時候了!」
  接著項真的語尾,如意府的正門那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叫嚷的聲音。跟著像是沸騰了一般的人潮洶湧聲,項真閃目一瞥,嗯,是如意府啟開沉重的巨門,放入大河鎮各幫派的殘兵敗勇來啦!」
  幾乎就在陣陣人潮擁進的同時,大河鎮那邊驀地傳來一連串霹靂般的爆炸,火光燭天,山搖地動,濃烈的黑煙狂焰南衝霄漢,連陰沉沉的天空也被熏染成一片慘紫朱紅了!
  地在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會塌陷似的,這一串爆震聲十分接近,像是就在如意府不遠之外,看樣子,他們已將所有埋設的火藥引發了!
  項真定定的卓立著,暗裡不禁長長歎息,他一面擔憂著無雙派與敵方混戰中的那些勇士,一面在預測如意府引發了這些炸藥會不會將所有雙方的人馬全犧牲了進去,那串爆震是驚人的,是巨大的,不由不令人疑慮,江湖上的日子,也實在太險惡太酸辛了……
  「呼」的一塊假山山石被擊成粉碎射濺,在無數聲驚喊叫怪叫裡,兩條粗大的人影猛虎出押般撲了出來,一條銀鏈子「嘩啦啦」的翻飛暴捲,三名皮衣大漢已向拋人跌,血濺五步!
  粗重的行者棍呼嘯盤舞,在「噹」「噹」「噹」的金鐵撞擊聲中,七把鬼頭刀被震得四散橫甩,七個失刀的漢子怪叫連連捧著破裂流血的虎口蹌踉後退,黎東與魯浩長髮披拂,橫衝直闖,那種突目切齒,狂猛野悍之狀,直似凶神下凡,煞星落世,好不驚人!
  項真及時而動,身形掠處,五名皮衣漢子仰翻倒地,咽喉間鮮血狂噴,冷笑一聲,項真掌勢再度暴起,又有十一名敵人打著轉子往四周摔出,濃稠的血滴一圈一圈的揚酒開去,映成了一圈一圈猩紅刺目的朱弧!
  狂吼一聲,「雙袖纏魂」杜原奮力截擊,「軟帶劍」閃縮如電,精芒炫舞,快逾石火般攻向了項真!
  身形連連旋挪,掌影縱橫如山,項真嚴厲笑道:「早說如此了,杜原!」
  橫彈而起,項真抖手十九掌向杜原,雙腿絞翻,已把兩名揮刀砍來的皮衣漢子賊出了七步之外!
  另一邊——
  魯浩的行者棍揮展如風,疾速的盤舞著車輪般的大小圈弧,忽而橫掃,忽而直搗忽而斜劈,忽而猛砸,銀閃閃的光芒跳躍著連串的匹練,包圍著三十多名如意府手下任是團團亂轉,竄走攻襲,卻仍被逼得左支右繼,狼狽不堪,難越雷池一步!
  在魯浩十步之外,黎東的銀練有如長蛇般「嘩啦啦」捲纏飛旋著,像長掠夜空的星尾,像奇異閃曳的光弧,像奔騰的流水,也像呼嚎不停的狂飆,有二十來個壯實的皮衣大漢力拼著他,但這二十多個漢子、除了刀刃胡亂揮砍,身形蒼惶躲閃之外,甚至連碰擊黎東的兵器一下也都不敢輕試!
  項真游刃有餘的搏戰著杜原與四周簇擁著的四十多個敵人,他騰挪如飛,閃掠似電,每在起落之間俱皆傷人殘命,每在回轉奔移之下全能殺敵宰口,佔著人數上絕大優勢的如意府方面的每個角色都不自禁的心驚膽顫,他們表面上是在圍攻著項真等三人,但實則卻定全被對方所拘制了……
  淫淫的汗水如漿,透濕了杜原的重衣,他喘息著,驚怒著,傾以全力鬥項真,可是,任他的一雙「軟帶劍」刺戳閃射,捲纏縱橫,卻摸不準對方的位置,擊不中敵人的衣袂,他像是在攻撲著一條影子,僅僅是一條有形而無實的影子,空有千斜力,萬斜勁,全然使不上地方,那麼虛濛濛的,淡渺渺的,連目光都在這種急速的轉移裡暈花了。
  一柄鬼頭刀「呼」的擦過項真肋邊,剛剛擦過,項真右時一沉猛翻,「噹」的一聲使刀之人已丟了兵刃,同一時間,他的下頷已被項真一掌劈飛,在熱血噴濺中,另外兩把傢伙尚隔著項真前胸寸許,亦在他的左掌微閃之下震得那兩個挺刀刺來的朋友分做左右不同的方向翻了出去!
  於是,就在此際——
  五條人影自如意府大門那邊狂奔而來,他們奔行的速度快逾流鴻,只是眨眼之間,已到了近前!
  項真斜睨了一眼,哈!逼近的那五個人竟有三個認得,其中兩人是大刀教「地」字門的「寒漠雙鷲」,另兩個身著灰裘,一人矮胖如缸,頭大手長,再一人卻是個面如鍋底,塌鼻闊嘴的奇醜角色,剩下一個,嗯,便是那似曾有情的「羅剎女」嚴婕了!
  五個人,除了嚴婕尚稱衣履整齊外,其他四個全是滿身血跡,譬發散亂,臉上染著油汗,而這層油汗,卻又掩不住他們夜來連串激戰後的疲憊與驚悸,困乏與悒鬱……
  一見援兵超到,杜原不由精神立振,他拚命支撐,狂厲攻擊,一面喘息一面大叫道:「各位來得正好……大鬧……本府的奸細……就在這裡!」
  突然,正待往前相助的羅剎女嚴婕不由如遭雷殛般震住了,她目光定定的瞪著刻在猛烈衝殺中的項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張口結舌的僵在那裡,其他四人方始散開,見狀之下,不禁吃了一驚,那位面如鍋底的仁兄一擺手中的「七環刀」,低促的道:「嚴姑娘,你怎麼了?」
  驀然一激靈,嚴婕脫口尖叫:「他是吳二!」
  寒漠雙鷲聞言之後起初一怔,隨即齊齊冷笑,那個矮胖如缸的角色仔細看著項真,緩緩地道:「你錯了,嚴姑娘,這人,是黃龍項真!」
  嚴婕面容頓時慘白,冷汗如雨,她宛似害有大病般站立不穩,微微搖晃著,喃喃的道:「不是吳二?……黃龍,是了……他是黃龍,在抱虎山莊,我曾遇見過他……是了,他果是黃龍……」
  急飛又落,大旋身,四名皮衣大漢狂叫著摔出,項真雙掌一沉倏揚,又硬生生將杜原逼出三步,於是,他大笑道:「嚴姑娘別來無恙?小的吳二向你請安了!」
  全身急速的抖索著,嚴婕的臉色在慘白中又泛了青,她翁動含著嘴唇,怨恨至極的顫聲叫道:「項真……你好下流……好卑鄙……好無恥!」
  狂聲大笑,項真三十九掌翩翩掠舞,他宏烈的道:「我們是敵人,嚴婕,兩國交兵,兵不厭詐,是麼?」
  哆嗦著,嚴捷幾乎氣暈了過去,她顫簌簌的叫:「梅蕊……梅姑娘,是你殺害的?」
  項真尚未回答,如意府外,一陣呼嘯而來的物體飛掠聲已代替他做了答覆,成群的,黑色渾圓的「烈焰彈」凌空而落,「崩——嘩啦啦」「轟——隆隆」的巨大爆震聲,便一波接著一波的夾著濃煙烈火沖天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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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8:56:25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捨命瀝血 男兒魂

  圍攻著項真等三人的如意府角色遭此突變,俱不由驚慌失措倉皇混亂,雙袖纏杜原在傾力攻拒中,咬牙嗔目的狂叫道:「各位兄台;情勢已恁般緊急,各位還在等候什麼?」
  大吼一聲,寒漠雙鷲首先搶入戰圈,兩個人兩雙「奪命戟」流燦著炫目的寒光,狂風暴雨般撲向了項真!
  嚴婕也緊咬滿口銀牙,尖叱一聲,手中的網形兵器倏抖猛罩,又氣又恨的加入了攻擊!
  那穿著灰色重裘的矮胖漢子,悄無聲息的摸向魯浩而去,另一個黃臉仁兄則對上了黎東,就這一剎,場面又有了新的改變……
  現在——
  如意府中幾乎已成了修羅場,四處都是騰沖的煙火,四處全是蓬灑的泥砂,而屋宇「嘩啦啦」的倒塌著,呼轟的燃燒爆裂聲起落不息,人影在奔掠驚叫著,慌亂的搶救災害,但天空中,無雙派的「烈焰彈」仍然雨似的飛落,「蹦——嘩」「崩——嘩」的震爆聲夾在尖嘯的物體破空聲裡,一股一股的火舌沖天而起,黑霧濃煙瀰漫成了一片,碎屑殘物迸射掠拋,好一副慘厲的之象!
  空氣裡飄浮著刺鼻的火藥味,而在這種極濃厚刺鼻的火藥裡,項真等三個人與他們對手的拚殺也就更形劇烈了。
  入鬢的雙眉斜豎如刀,項真寒著臉孔,在閃過杜原的一十六劍之後,猛翻雙掌又同時逼退了寒漠雙鷲,他飛起一腿蹴滾了兩個皮衣大漢,偏身斜舉,又一口氣迫得嚴婕手忙腳忙的了開去!
  冷酷的,項真厲聲道:「魯、黎二兄,放開手宰殺,越快越好!」
  「雙袖纏魂」杜原又緊逼而上,他的一雙「軟帶劍」急速卷掠,邊尖叫道:「姓項的,只怕不會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
  身形倏彈猛撲,抖手四十四掌將寒漠雙鷲與嚴婕再度拒退,同時還綴上了九條小角色的性命,在一片慘呼嚎中,項真冷然道:「可以試試!」
  在每一個字音的跳躍裡,項真的暴凌攻擊便一大蓬,一大片的瀉斬而出,有如碎山齊崩,萬石飛濺,豪烈而雄渾;杜原等一幹好手加上些如意府的爪牙們任是在人數上佔足優勢,卻連一丁點便宜也撈不上,全被迫得狼狽奔躲,倉惶挪閃,那種手足無措的勁兒,連他們自己看了,也覺得老大的不是滋味……
  「嘩——」
  一陣物體掠空的呼嘯聲飛過他們的頭頂,正好撞落在金瓶殿之前,「轟隆隆」的爆響聲裡沙土齊掀,碎石亂射,一片濃煙呼嚕嚕的四散蔓延,在拚鬥中的各人一下子全被罩在這片帶著強烈火藥硫磺氣息的煙硝裡,於是,嗆咳與駭叫聲剎時傳出,項真聞著一口氣連閃連翻,「吭」「吭」的鐵掌擊肉聲裡又加入了慘厲的嚎曝——十九個皮衣漢子宛如得了「失心瘋」般打著轉子紛紛朝外摔倒,冷冷一笑,項真旋步讓開了自煙霧中揮來的黑色「羅剎網」,他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倏進倏退,已伸手在羅剎女嚴婕肩頭上輕快的連拍了二記!
  嚴婕驚慌的竭力躍開,回頭查視,卻看見正有一名皮衣大漢滿口鮮血的倒仰而出,隔著煙幕,項真露出一口白齒還在朝她笑著點頭呢!
  奪命戟自兩個不同的方向刺來,項真微一蹲身,雙手伸縮如電,急抓戟桿,他的動作是如此快捷,以至揮戟刺戳的寒漠雙鷲俱不由大吃一驚,忙亂的抽翰分開,「軟帶劍」乘機暴纏項真雙腿,閃映出兩抹銀虹,鋒利的劍身劃破空氣,激起「嗤」「嗤」的輕響,項真哼了一聲,身形驟斜,人已橫移三步!
  週遭的情勢十分混亂,在炮光煙硝裡,在爆震與倒塌聲中,如意府結盟的各幫各派的人們在四處奔跑嚎叫,往往一聲「嘩啦啦」的震裂聲下例有一些人倒了下來,在「轟隆隆」的「烈焰彈」炸飛聲中又有多少人被掀上了半空,血灑著,肉撕著,那麼不值的噴向四面,那麼淒慘的濺貼向左右……
  於是——
  項真已在瞬息間下定了決心,他不能在這裡纏戰下去,還有更重要的一件大事在等著他去辦,而看情形,無雙派即將大舉攻撲如意府了,他需要及時趕上處理那件事情的時間,現在,正在他得以突圍出去的最佳時機!
  雙掌立推猛劈,在狂飆暴捲中,項真身形平起,他怒矢似的先向寒漠雙鷲中那個缺了一半右耳的仁兄衝去!
  暴叱一聲,那人倏然側旋,但是,項真卻在衝到一半的時候猛地反朝對方的另一個夥伴猝斬!
  他的動作快逾電閃,狠辣無倫,寒漠雙鷲的這一位朋友待要躲避卻已不及,在剎那間,他雙目怒瞪,牙齒齊挫,不退反進,「奪命戟」微偏突刺,左掌兜頭力劈,同一時間,雙腿也飛絞而出!
  這時——
  「雙袖纏魂」杜原悶聲不響,乘機鬼魅似的掩上,「軟帶劍」有似兩條銀蛇般迅速切向項真的背脊!
  俊俏的面容上浮著一抹冷酷的,古怪的微笑,項真「刷」的側身,而就在這快如閃電的側身之間,他左肩的傷口中卻突然箭似的噴出一股血水來,這股血水噴出來的勢子又急又快,只聽得「噗」的一聲,已完全不偏不差的沖濺到挺戟刺來的這位寒漠雙鷲之一的面孔上,於是,這位仁兄猛一窒滯掌腿收勢也跟著他的奪命戟全在瞬息間落空,但項真已不容對方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了,他的右掌一翻而起,同時暴退,軟帶劍也恰於此處擦著他的雙肋邊掠過,他翻掌之時,那個寒漠雙鷲之一的角色已悶吭一聲斜撞出去,現在,杜原的軟帶劍夾著項真的兩側,換句話說,項真正在杜原的身前,而中間並未隔著任何阻礙!
  動作是快速無匹的,是一氣呵成的,而高手相鬥,爭取的也往往就是那一線之機,杜原一擊失著,面色已突然大變,他雙目駭睜,呻吟了一聲,方待撒手拋劍,項真的鐵掌已雷碩般在他胸前,一彈倏縮!
  胸骨的碎裂繁清晰而刺耳的揚起,杜原身子搖晃著倒退,大口大口的鮮血狂噴,雙手緊握的軟帶劍無力的垂落地下,就似兩條懶散拋置的銀帶,他的面色灰敗如死,嘴巴也在急速的張合著,卻沒有一點聲息……
  寒漠雙鷲中缺了一半耳朵的這一位驀地長嚎一聲,他沒有衝上來為他的夥伴報仇,卻瘋虎般反朝另一邊撲去,那邊,魯浩正在激鬥著那個矮胖的灰裘人,以及四周進退不息的如意府手下們!
  項真雙掌連飛,呼呼轟轟的強烈勁力將捨命攻來的嚴捷逼得髮鬢披散,步履蹌踉,面佈滿倒鉤刺的「羅剎網」宛如罩在一片狂悍的旋風中一樣,失去控制的亂翻亂晃著,根本連把持住都不容易了,而這時,項真已瞥及那個缺耳之撲向了魯浩!
  大吼一聲,項真猝然斜掠橫阻,邊急叱道:「魯兄留心!」
  魯浩現在已是汗透重衣,氣喘吁吁,地下,又多了七八具敵人的屍體,他那只粗大的行者棍上也沾滿了血跡肉糜;但是,他先時所受的創傷傷口卻已崩裂,痛如尖刀刺骨,再加上圍攻他的這個矮胖灰裘漢子功力卓絕,出手如風,應對起來就越發感到吃力了……
  項真的急叱甫始傳入魯浩耳中,他已覺出有一股銳風暴襲而來,狂吼著,魯浩的行者棍微沉猛揮,但卻一下子掃空,一名高大的皮衣漢子哀嚎著被橫搗了出去,暗襲的缺耳人已在一閃之下又是連環七戟波浪似的急戳而至!
  這時——
  項真已奮力追上,他冷哼一聲,三十一掌分做三十一個不同的方向飛瀉那缺耳人,雙腿凌空猝掃,三名撲上來的皮衣大漢已自丟刀捂胸,慘曝著倒翻摔跌!
  缺耳人咬著牙,切著齒,面色如鐵,他恍似不覺背後的如刃掌風,悶著頭照原勢猛刺魯浩!
  此際,幾乎只差一線,圍攻魯浩的矮胖漢子也搶步而上,雙手拉著他的「尖矛斧」,「呼」的力斬魯浩!
  急得熱血沸騰,五內如焚,項真暴吼道:「魯浩躺下——」
  雙方的接觸是快得不可言諭的,那個「下」字還在項真的舌尖上打著轉子,缺耳人已速速懸空滾出,他四肢無助的在空氣裡抽搐,點點血跡,濃稠稠的隨著他身形的翻滾而灑滴於地,但是,卻在這一剎之間,他的奪命戟已深深透入魯浩浩左肋之內!
  魯浩的面孔是可怖而猙獰的,他的嘴巴冒著帶有氣泡的血沫,在一個歪斜下,手中的行者棍奮力揮擊,「噹」
  「噹」「噹」的連串震響中,接著將那矮胖漢子劈落的「尖矛斧」盪開三次,可是,兩名皮衣大漢自後掩上,鋒利的鬼頭刀卻在寒光映裡插進他的背後,深入得甚至連刀尖都自前胸突了出來!
  一條人影凌空撲落,抖掌猛斬,那兩個皮衣兇手的腦袋已「噗」「噗」兩聲被擊成粉碎,血肉暴濺中,這條淡黃色的人影已惡魔般來到了矮胖漢子身前!
  大吃一驚之下,矮胖漢子的「尖矛斧」翻劈來人,那人,正是目眥欲裂,咬牙切齒的項真!
  尖矛斧閃泛著冷森森的青芒當頭砍來,項真卻不躲不讓,他雙掌又準又狠的自兩邊猛往內合,尖矛斧在他兩掌猝合的一剎間已劃破了項真的頸下肌膚,但是,卻也只在劃破了他肌膚寸許之後便有如被鐵鉗夾穩了一般絲毫不能再動了!
  矮胖老人驚叫一聲,用力一抽他的兵器,在一抽未能抽動的同時,項真的右腳已在彈掄之下猛然將他踢飛出九步,這一腳,正好踢在他的小腹上面!
  正在那矮胖老人殺豬似的長嚎著滾跌於地的同時,另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也已傳入項真耳際,項真急速尋視,老天就在丈許之外,在煙硝迷漫裡「長鏈」黎東的銀色鏈子正死命絞纏著那黑臉灰裘角色的脖子,那張黑臉,在這時已經漲成了朱紫,但是,這是該人的七環刀卻也刺進了黎東的肚皮,另外,尚有七名皮衣大漢也正在用他們的利刀猛砍著黎東的背脊,只見血肉橫飛,刀過處衣肉皮卷,一條條的刀痕,有如一條條深刻的溝渠,縱橫交佈,慘不忍睹!
  幾乎一口氣沒有喘上來,項真這一看之下,連眼全變成赤紅的了,他狂吼如嘯,聲似裂帛,一頭瘋虎似的衝了上去,三名皮衣大漢橫刀來阻,隔著尚有兩步,已在項真雷轟電劈也似的暴凌掌山下被震得急速翻滾而出!
  一柄鬼頭刀「刷」的確向項真後頸,來勢又急又快,項真去勢不變,反手猝斬,「卡嚓」一聲,那柄鬼頭刀已吃硬生生的震斷,斷落的刀鋒「呼」的回閃,一下插進了那個揮刀暗襲的皮衣大漢胸膛!
  來到了黎東身側,項真雙掌突起如巨江河決堤,翻飛的掌影宛似滿空的血刃翻舞,眨眼之間,僅是眨眼之間那七個正在猛砍黎東的皮衣漢子已完全失去了頭顱,七顆尚在咬牙切齒的腦袋驀然騰上了半空,七股熱血怒噴如箭,而他們失去腦袋的身體卻自然在項真凌厲的掌刃中跌滾撞擊,七具無頭的屍身上剎時皮肉翻捲,血雨四濺,佈滿了一條條宛如利刀剖割後的可怕傷口,那些傷口,幾乎與黎東背上的創傷毫無二致!
  黎東仍未斷氣,他黯淡而逐漸擴散的瞳孔中依舊可以模糊看見四周的景物,項真的撲殺狠宰,他已都看在眼裡,於是,這位無雙派的好手滿足的安慰的也帶著一些兒慘然的吁出一口氣,他緊絞著敵人頸項的兩臂還僵硬的扯拉著銀鏈,那個黑臉的朋友,舌頭已拖出唇外一大截,兩隻眼睛正恐怖而絕望的突凸出眼眶,舌尖上滴著濃稠的鮮血,面色紫漲,青筋暴起,他身材不如黎東高,是而已被黎東整個吊起腳尖離地,但是,他卻死握著插入黎東肚腹中的七環刀不放,握刀的指節,都因為太過用力而凸成煞白的了
  站在黎東身邊,項真強忍著心頭的悲痛,他暗啞著嗓子道:「黎兄,請恕我來遲一步……」
  黎東已不能說話了,他喉頭一陣陣的咕嚕著,喘息粗濁而含混,但他竭力側首看著項真,一次又一次的將嘴唇咧成微笑之狀,他要使項真知道他心中的感激、坦然,以及無憾……
  當然,項真是可以明白的,他望著那張慘白的大臉膛,澀郁的眼睛,泛紫的嘴巴,望著那淋漓的鮮血,不禁難過異常,這是來自大草原的一名好漢、粗獷、剽勇,以及豪邁;但他卻就如此去了,去得這般悲慘,這般淒涼,又這般壯烈啊……
  黯然地,項真道:「黎兄,可有話要我代傳麼?」
  是的,到了眼前的地步,除了這件事,項真已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可供他效勞了。
  身軀猛然的抽搐著,黎東的嘴唇急速翁動,可是,卻連一個字的單音也無法表達,項真意念轉動,低沉的道:「可是,魯浩魯兄的安危?」
  這一問果然問對了,黎東閉嘴無語,鼻翅在不住的掀動,沒有考慮,項真哀涼的道:「魯兄已經先走一步。」
  又是猛的一顫,黎東雙臂倏鬆,在那黑臉角色沉重的帶著銀鏈頹倒中,黎東將兩臂張開,緩緩地,緩緩地僕向地下,終於寂然不動。
  黎東高大的身子斜躺著,看上去淒涼而孤寂,他雙臂張開的地方,正是關外大草原的方向,好像他要擁抱著凰遠的故土,擁抱著千萬里外迢迢的家鄉,擁抱那一抹雲,一片風,只要是大草原的韻息……
  項真摔摔頭,猛然回身,在他的週遭,數十名殘存的皮衣大漢正顫慄的包圍著他,鬼頭刀高舉著,刃芒如雪,但刃芒卻全在不可抑止的輕抖著,反映出那一張張驚懼的面容,這包圍的陣勢,卻變得恁般軟弱與可憫了。
  羅剎女嚴婕隔著項真有五步,她手中的黑亮羅剎網無力的垂灑於地,那張俏麗的臉龐蒼白如紙,她喘息著,目光裡,有掩隱不住的畏怯和驚駭!
  如意府中,煙濃焰烈,大火混著爆炸聲,倒塌聲在空氣中呼嘯,而人影奔掠,亂成一團,沒有人還注意到這裡,也沒有人願意往這邊闖進,任誰也明白生命是可貴的,越在危難的時候便越如此!
  兩手在破碎的黃袍上拭擦,項真徐緩地踱進一步,他目注著往後倒退的嚴婕,冷漠的道:「嚴姑娘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之策,你去吧!我不傷你。」
  嚴婕的嘴角痙攣了一下,她閉閉眼,孱弱的道:「黃龍……我不能放你走……」
  沒有表情的看著她,項真沉沉的道:「你說錯了,嚴姑娘,是我在放你走,你勢必明白動手之後的結果,那不會太有趣!」
  頓了頓,項真又道:「你知道:「再次動手,地下除了將擺列著你們原在片刻之前都是一些活人的屍體外,你們沒有其他收穫……」
  嚴婕想舉起手上的羅剎網,手臂卻似癱了一樣就是抬不起來,她恨得淚珠盈眶,嬌軀輕顫,但連挪步都似挪不動了。
  擦過她的身邊慢慢走過,項真又停下來,回頭道:「江湖上的血腥日子,嚴姑娘,不是你這等的女子可以習慣的;你不是早想退出這個是非圈麼?為什麼不呢?想想那林泉、山水、竹籬、茅舍;想想那玉錚、古琴、青爐、書案該是多麼樣和、多麼安寧?去吧!那樣日子才過得自在,雖然平靜了點,但卻清靜舒適,是不?」
  嚴婕沒有回答,也不知怎的,她再也忍不住淚珠奪眶而出,撲簌簌順頰滴落,微微抖索著,自那層雙目間薄薄淚的晶幕裡,眼睜睜的看著項真揚長而去,穿過了一個個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皮衣大漢們中間!
  於是——
  在迷漫的濃煙焰火中,項真閃電也似的倏起倏落,飛炔的奔向了東西的堡牆,照預定計劃,無雙派方面的人馬正朝這邊攻來!
  掠到了堡牆之上,項真找著一座角垛暫隱,現在整個堡牆上已佈滿了各色各樣,衣履混雜的如意府結盟所屬的漢子們,有的身安全檢穿皮衣,有的罩著灰裘,有的套青衫,有的著青藍袍,形態迥異,語音嘈囂,一堆堆,一批批,不停的在通道上來回奔走著;這些不同的衣著,不同的神色,不同的面孔的人們,卻全有一個相同的地方——表情恐慌,目光失措!
  有一些看上去便知道身份特殊的角色們在往來指揮調遣,他們個個滿頭大汗,血跡斑斑,顯露出來過份的疲乏與睏倦,但他們不能停,也不敢停的拉開嘶啞的喉嚨喊著、奔忙著,一個個的面色全泛出灰黑了……
  嗯,項真已看見了正在那邊揮手跳腳的「北地一旗」杜宗,也看見了吊著左臂,神色頹廢的「鬼谷客」巴崇恕,還有,那個尖嗓子的角色,項真雖未見過此人之面,僅憑著在村池邊緣這人當時的尖嗓門,便已認出了他,此刻,他正扯開那副尖嗓子在大呼小叫呢!
  這個人頭生得又橫又粗,腦袋瓜子尖尖的,頭頂無毛,兩鬢卻長著黃疏疏的的稀發,細瞇眼,大嘴,好一副德性;項真回憶著昨晚的過程,他似乎曾隱約聽到有人呼到這位仁兄為「楊爺」,楊爺,嗯,莫非他便是如意府中那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反回七梭」楊塗?
  無聲的笑了笑,項真還沒有再想到別的什麼,十分突然的,整個如意府牆上的喧鬧聲竟驀地靜止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除了人們粗重的呼吸之外,簡直就沒有別的了!
  立即回頭向外看,這一看,項真忍不住自心底泛起一絲微笑,是的,這一天一夜以來,所損的人命,所流的鮮血,所經的艱險,全在這一剎得回了報償,得回了代價;在那邊,在那片他們潛入如意府時所經過的林子邊,現在,正有一排排的騎影出現,那些雄燦的馬匹是白色的,馬上騎士們所穿的衣袍是白色的,而金環閃耀,大彎刀銀芒輝耀,鷹盾斜背在騎士們的肩上;那一張張冷沉而堅毅的面容,那一張張豪邁而悍野的面容,充滿了猛與勇,力與狠,看上去是如此的令人震懾,又如此的令人驚畏!
  不錯,無雙派的鐵騎到了!
  項真認得出那些出現的騎士們全是無雙派「飛」字門所屬的弟子,他們一共分成十排,每排約有三十餘騎,肅靜而快捷的列隊於林前,風拂著他們的白色頭巾,獵獵作響,好一股沉雄無畏之概!
  這些「飛」字門的鐵騎甫始排好隊形,在緊跟著的一片低呼驚噫聲裡,如意府的右側面積地上,又有一批批的騎影出現,白衣金環,彎刀如林,老天,也是無雙兒郎!
  暗裡吁了口氣,項真知道,莽字門所屬人馬也適時趕來了,此刻,他們正一排排的齊頭並進,每一排的騎影,卻在五十左右!
  近處,一個灰裘漢子哆嗦了一下,抖著嗓子朝他身邊另一個灰衣人低聲道:「完蛋操了……兄弟,你看看,這不是打到家門來了麼?慘啦……我看咱們有得受啦……」
  那皮衣人身子微微蠕動。目光裡有著隱藏不住的澀黯,他歎了口氣,抱著那麼一股自暴自棄的絕望味道:「這場仗一打,刃一接,我就知道早晚得是這麼個下場……有什麼好說的?誰叫我們生來是這種命?混的是這口飯?」
  於是,蹲在地下的一位藍袍仁兄也「唉」了一聲,愁眉苦臉的道:「這位老哥說得是哪……在褐石澗,一路便敗了下來,這縱橫幾十里地,我們以多過對頭的人馬硬挺,也就是挺不住,敝教『玄』字行的兩位教頭便全死在裡面,到了大河鎮,我們防守的弟兄更多,約莫有無雙派的兩合,卻亦沒有守住,弄了個丟盔曳身,潰不成軍,唉……」
  那皮衣漢子揉揉臉,沉重的道:「老實說,褐石澗一敗,赤衫隊與黑手黨兩千多人便算全坑進去了,而赤衫隊和黑手黨也就差不多跨了下來,如今,他們合起來還有個六七百的殘兵敗將,聽說已經瀝血宣誓死守抱虎山莊……其實宣不宣誓都是一個鳥樣,結果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當時,要守就得守住褐石澗,要打敗無雙派也只有在褐石澗最有利,也不知上頭怎麼搞的,險地不拚命守,卻在平原上和人家的騎隊硬幹,我早就曉得敗仗是穩吃了;褐石澗一垮,我就知道大勢已去……」
  灰裘漢子吸了口涼氣,無精打采的道:「人家無雙派是幹什麼的?人家的鐵騎衝刺如虎,奔騰撼山,最拿手的就是在大平原上打仗,乖乖,哪還能硬挺哪?光看人家萬騎齊衝,蹄聲雷震的威風,別說連地皮全在哆嗦,自家的頭皮也都發了麻了……
  自心底徐緩漫升上來的憂慮及沉鬱就宛如一股灰鬱的雲霧,這片雲霧不只籠罩著這幾個鬥志消沉的漢子,也籠罩在如意府聯盟所屬的每一個心田上,遠古留傳下來的戰禍遺痛,就那麼隱生生的浮動在他們的腦海裡,枯骨、斷劍、銹盔、殘矛,加上千里連綿的野墳,向著淒嫣如血的晚照啼叫著的黑雅,大地掩遮於死神灰沉沉的陰影裡,逐漸陰暗下來的天,像是聚攏了無數張不甘的、哭泣著的冤魂的臉……
  這就是殺戈了,這就是爭戰了,多少長久年代的悲哀便潛伏在這一場的拚鬥中,多少人世間的慘劇也全由這裡開了端……
  默默地,項真也不禁暗自歎息,他輕輕吁了口氣,目光又堅定而冷漠的瞧向了如意府外。
  此刻——
  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已經在右側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列好了攻擊隊形,他們共有十一排騎隊,大約在五百多人之譜,看情形這一路下來的激戰,以及在大河鎮內外的火拚,已使他們損失了近三百人馬了……
  而林子那邊,無雙派「飛」字門的騎隊卻只有三百多人,為首者,正是那飛字門屬下的猛將「九命郎」嚴宿!
  項真擔憂著,不知道飛字門大尊主長孫奇帶去攻撲抱虎山莊的無雙弟子有多少,他目前雖然無法判斷飛字門在這連串的殺戈中犧牲了若干,但是,看樣子也必不會輕鬆到哪裡……
  這時,「此地一旗」杜宗匆匆的奔了過來,一面奔跑,他一邊低促的叫道:「不要慌亂,弟兄們,無雙派僅是虛張聲勢而已,這一陣子拚殺,他們的人馬已差不多死光了,大家看看這也只有不足千人,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往回的奔走吆喝著,像在打氣,又像在息說自語,模樣兒十分可笑,但是,顯然這種做法也多少發生了點作用,堡牆上的各幫各派角色已經稍稍安靜了下來,有的甚至還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
  項真隱在角垛之下,一邊注意著週遭情形的演變,一面觀察著無雙派臨城鐵騎的變動,他的腦筋在急快轉動著,思忖下一步的舉止;眼前的情勢擺得明明白白,無雙派方面的兵力並不充足,至少比如意府這邊少了一倍還多,但是,他們卻是勝利者,而列將如意府這邊圍困了起來,他們以較少的人馬卻做到了較多的人馬該做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古以來強者所期冀的目的——寡凌眾,少勝多!
  當然,最後的關頭將越加艱苦凶危,無雙派已經經歷了大多的坎坷與困阻,那些連串的血戰,都是淒厲的、慘烈的、冷酷而絕情的,可是他們到底也一一闖過來了,悍勇無畏的闖過來了,現在,生死一決的場面已擺在眼前,如能成功,即功德圓滿,凱旋歸師,否則,那種屍積如山,血流遍野的結果只是可以預見的……
  如意府下。
  右側,無雙派莽字門的人馬,一排排肅靜的迸立著不動,林子那邊,飛字門的鐵騎赤悄無聲息的一列列橫排著沒有動靜,寒風吹拂他們的衣袍頭巾,獵獵之聲隱約可聞,他們的大彎刀平搭在馬首上閃泛著森森的冷芒,頭頂的金環也在燦然發亮,每一張面孔都是沉默的,木然的,毫無表情的,他們定定的坐在鞍上,似有所待,看上去,宛如一排排的樁林,鐵騎的樁林!
  於是,在驀然間——
  「砰」「砰」的沉悶彈射響聲又自煙火裊繞的大河鎮邊緣傳來,一陣陣重物掠空的呼嘯聲尖銳的刺人了人們的耳膜,那種聲音「嘩——嗤」「嘩——嗤」像能撕裂人們的心膽,就如此淒厲的搖曳而來!
  剎那間,滿空只現了一顆顆黑球似的圓點,那些圓點閃泛著烏油油的光芒,極快的由小而大,彷彿甫始發現,已然到了近前,而這些黑球又似生有眼睛,如此準確的轟擊在如意府的堡牆之上!
  一片霹啦啦的爆炸巨響連串的揚起,騰沖的火光夾著窒人呼息的濃煙倏忽四射,火光是赤紅的,瑩綠的,白煞的,煙硝是烏黑的,淡灰的,一團團的炸裂飛濺,宛如一團團眩目的迷神的燦麗煙花:「轟——嘩啦啦」「轟——嘩啦啦」連連爆閃,煞是好看,但卻也煞是慘怖!
  碎石糜粉並旋揚射,而人體上的肉塊也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往四周拋貼,鮮血一蓬一蓬的噴濺,帶著人的肚腸腑臟,段段節節的拖扯蠕動,驚人毛髮的尖嚎厲叫混成了一片,堡牆上的一些漢子們開始了惶恐,失措的奔逃,於是,有些人便摔下一了堡牆,有些人被踐踏於腳底,而無雙派那邊的「烈焰彈」仍然暴雨似的飛落,不容情的,在不息不絕的爆震聲中宰殺著他們的敵人!
  隱藏在角垛突出的尺許底層下,項真冷眼注視著這一場人間浩劫的慘像,他的面孔神色淡漠,嘴唇緊閉,看上去林酷而寡毒;自多少年前開始,項真即已是如此了,並非他天生一副鐵石心腸,只是他經的太多,看得太多,他明白這是一場殺戈,一場生與死的爭鬥,除了勝便是敗,除了活著便是滅絕,其中沒有選擇,他需要活著,因此就要採取活著的手段,一切,也便是如此了,他看得穿,看得透,所以,自然也就無動於衷……
  冷靜地,項真分析著目前的情勢,他知道無雙派這一陣猛轟狠擊,目的是在清掃可能尚殘存或重修上的箭穴強弩設施,在這一陣猛轟之後,無可置疑的,早已列隊佈陣以待的鐵騎們就要開始衝殺攻撲了,但令項真感到憂慮的卻是這些無雙好漢們怎麼衝進來呢?堅厚的如意府門雖然接二連三的落上了無數枚「烈焰彈」,卻絲毫沒有頹塌之狀,任是煙硝蓬濺,火光四射,但除了平添上一些凹痕之外,甚至連搖晃都是那般輕微,一陣「轟一當」「轟——當」的巨大金鐵反震聲傳來,那扇堅牢的大鐵門依然無恙!
  項真正在沉吟著是否要在無雙派大舉進攻時冒險前往破閂啟門,那陣陣雨似的彈流卻突然停止了下來,像它們突然飛至之時一樣,那麼迅速的在瞬息裡完全靜止,開始了死一般的沉寂!
  項真急忙移目注視,於是,他看見了右面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隊已潮水般一排排的展開了行動,肅穆而快捷的向如意府湧近樹林子那邊,「飛」字門的人馬也同時靜默默的逼了上來!
  白衣金不在聳動著,一片耀目的金白眩閃著人們的眼睛,而蹄聲輕沉如陣陣的悶雷,無雙派的人馬正在以小快步逼近,偶而響起馬匹的低嘶聲與兵刃的撞聲,其他毫無聲息;一股窒人的殺氣自冥冥中朝大地籠罩下來,陰森森的,慘凜凜的,一張張冷酷的面龐模糊的在鞍上閃動,空氣裡飄浮著隱隱的血腥,近了,近了,如意府的堡牆上,這時,尚有餘煙殘燼在微微浮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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