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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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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劫後恩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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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3:30 |只看該作者
另一個有著一把金黃虯髯的五旬大漢,忽然啞聲問道:
    「副首領,這位兄台是——」
    老人驀然雙目驟睜,怒叱道:
    「住口!你竟敢直呼繼承武叔叔地位之人為兄台?」
    虯髯大漢面孔微熱,連忙垂首退下,楚雲卻急忙道:
    「不,不,前輩,在下豈敢如此放肆無狀?『劫後恩仇』在武老前輩領導之下名震
四海,在下才鮮識淺,怎能代替武老前輩地位,這……」
    老人雙臂高舉,沉緩的道:
    「劫後恩仇第二代副首領,『紫心雕』仇浩謹尊盟主留諭,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氣氛在剎那間轉為肅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領之下,所有在場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謹
的跪下。
    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服,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異議,湛然而誠摯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張
迎異的面孔上流露出來,就好似他們跪拜之人,是他們數十年來所深深敬仰思慕的無畏
金雕武血難本人一樣。
    哈察亦跪在眾人之後,他滿心歡喜,這位豪邁魯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為
主人這份榮譽而欣慰呢。
    這事實來得太快了,雖然早在楚雲預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擔不住的感覺,他那堅
毅英挺的面龐漲得更紅了,幾乎有些手足無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悲慼,喜悅他們自今後繼有人,領導有人,悲慼的卻
是舊主永遠不復重回了……
    此刻,他恭謹的為楚雲引見各人:
    五個神色嚴峻,舉止沉穩至極的中年大漢,乃是「劫後恩仇」下「五方黑鷲」崔廣、
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異,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則號稱「八大
爺」:梁又君、古炎、司馬衛、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著金黃色虯髯的老者道:
    「此乃本盟『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更請盟主恕其適才不敬之罪。」
    楚雲連道不敢,這時,他已約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約皆屬「爪環」之下,
聽令於金髯客畢力。
    紫心雕又道:
    「本盟之下,共分『首環』『羽環』『爪環』等三環,首環為行動之主,羽環為奇
襲之主,爪環主防,內部刑堂則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盡入凌
霄堂中。」
    楚雲略一沉吟,道:
    「那麼,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
    「除設堂主一人外,本盟當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談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請之下,楚雲偕哈察等一行,緩步向拐子湖畔之山
麓行去。
    這座青翠的山巒,並不十分聳拔雄偉,但卻有一股難言的清奇之秀,沿著山勢的起
伏,築有一條寬闊的山路,路旁樹木青幽,成林成蔭,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
築的華麗屋宇。
    這片屋宇連綿延長,約有數里,遠望紅牆綠瓦,畫棟雕樑,不但極盡奢美之能事,
更有超然林園之幽境,由此可見,當年為這些建設,曾耗費多少心血與財力了。
    在第一棟金碧輝煌,如宮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肅立著數百名黑衣漢子,每人胸
前繡縷的太陽皆閃幻出陣陣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摯的仰慕表情,他們是無畏
金雕所創的「劫後恩仇」屬下,這時,他們早已接到通知,在異樣的心情下,近接著這
令各人又是歡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於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雲含笑而至,於是,在一片攙雜著哽咽的歡呼聲
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於地。
    眼前如宮殿似的豪華室宇上,在陽光下閃映著三個龍飛鳳舞的蒼勁字體:「振翼
宮」!














第20節 大任堪當 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宮前的瑩白「雲石」台階上,楚雲又看到了劫後恩仇下的另兩位環主,一
個是身材肥胖如缸,雙目細瞇成縫的「天狼」冷剛,另一個則是滿臉麻點,鬚髮雜亂叢
生的「大漠屠手」庫司,二人一掌「首環」,一掌「羽環」,卻是一般的沉冷肅穆,在
楚雲心裡有著特別的印象。
    這時振翼宮雕滿金色巨雕的光彩閃耀的正門開了,自外望去,一間遼闊異常,地上
鋪著光潔大理石的廳室展現在各人眼前,沿著廳室之旁,有兩排金色雕成龍形的琉璃燈
架,正吐著瑩瑩光華,廳室的頂壁是全片的「雲母石」嵌成,艷紅的錦幕垂掛四周,巨
大的石柱閃耀著潤滑悅目的光輝,而六十名黑衣大漢,則淵停嶽峙的肅立於大廳兩側,
氣氛是豪華的,卻又有著極度的隆重。
    於是,眾人緩緩人內,楚雲始才踏入,已可看見一幅掛在大廳盡頭的紅幕上,精工
繡制的一隻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飛去一般。
    這肅穆而隆重的氣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開始了。
    一排獸皮製成的寬大座椅迅速擺好,金雕紅幕下燃起五對白色巨燭,四個高矮不一
的高齡老人,已緩步自門前進入。
    當先一人,身材高大雄偉,面紅無髯,目光如兩道冷電,兩粒瞳仁,卻似一對火鑽
般在眼眶中往來游動,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覺,在他身後,則是一個體形枯乾,有一口
大黃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卻皆是長髯齊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
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紀了。
    這四個高齡老者,大步行至楚雲身前,已由那紅面老人沉聲啟口道:
    「凌霄堂堂主『狂鷹多彭馬,率屬下『瘦鷹』郭凡,『灰鷹』章亮,『雲鷹』何洛
拜見盟主。」
    說罷四人已緩緩跪在地上。
    楚雲急忙趨前一一扶持,邊道:
    「不敢,且請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來至楚雲身旁,恭聲道:
    「老夫斗膽再請盟主出示信物。」
    楚雲微微一笑,已將身上的「太陽牌」、「喉羅指環」取出,又將懸於左胯的「苦
心黑龍」長劍一井解下,置入一個預先放在側旁的紅墊玉盤中。
    當眾人的目光望見這舊日首領的故物時,每一雙眼睛又漸自紅潤起來,唏噓聲再度
隱約響起,每一件東西,在他們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
非,怎不令這些匿跡荒漠的豪士們睹物情傷呢?
    紫心雕仇浩忍著悲痛展開一面薄絹,上面正細緻的繪著與面前各物一模一樣的圖案。
    這是一道重要手續,紫心雕是要更進一步的證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實無訛的,也即
是說,他們昔日的領袖,已將重任委交於眼前的楚雲了。
    於是,大廳中每一個人靜默的伏身於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
壓壓的人群,肅穆的向楚雲行了三拜九叩。
    楚雲知道,這是「劫後恩仇」上下對他正式承認的表示,因此,他雖然感到極為拘
束,也只有硬著頭皮承擔下來。
    驀然,紫心雕雙臂高舉,引吭大呼:
    「耀我盟主,揚我金雕!」
    轟然如雷的聲音隨之應和,驚心動魄,在大廳中往來迴盪,歷久不絕。
    楚雲感到一股熱流直衝頂門,全身微顫,眼眶中淚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
太深了。
    待眾人站起後,紫心雕已奉著另一面玉盤緩步走上,玉盤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摟金
雕振翼圖紋的絢麗護手。
    楚雲伸手取過,扣在腕上,這時歡聲又起,紫心雕大聲說道:
    「稟盟主,自現在起,但請頒令恢復劫後恩仇舊有稱謂,全盟自老夫以下,終生誓
死效忠盟主,劫後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孫孫永遠遵此誓言,若有違背,亂刀分之。」
    楚雲真摯的望著全廳之人,以沙啞的語聲道了感激,又簡潔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
獲得無畏金雕故物的經過,最後,他深刻的道:
    「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願各位能切記武老前輩昔日抱負,再做振奮,希望各位能
以待武老前輩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輩之心與各位融為一體。」
    激動的歡呼聲又起,高人云霄幾乎連這棟巍峨的大廳也在震動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無遺,一股與多股相合,信心自雙目中展現,堅強而肯定,陌生的
轉為熟捻,遙遠的變為貼切,無數顆蹦跳的心連而為一,這是真摯的情感,無可諱言的
契結啊。
    這是一間寬闊的房間,層層的輕紗低垂,地上鋪設著金黃色的地氈,淺藍色的屋頂
向上凹進,嵌在屋頂之內的二十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瑩光,柔和極了,
也悅目極了。
    屋內是一式紫檀木鑲著美玉的用具,光潔而華貴,高雅而恬淡,幾幅幽遠的山水畫
分掛壁上,一柄黑龍現鞘長劍斜懸一角,在一張古雅的畫桌之上已置有一隻冒著熱氣的
鑲金玉杯。
    一面半圓形的窗戶啟開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見山下隱約的湖光水色,右面則是重
疊連綿的屋宇及明滅不絕的燈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雲在適才的歡宴上,因為過份的喜悅而飲了不少烈酒,這時腦中有些暈眩,他喝
了一口桌上芬芳無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讓夜風吹拂了一刻,才覺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陣淺淺的花香傳來,這花香淡而雋永,雖不濃郁,卻另有一股令人難忘
的幽雅。
    「嗯,武老前輩非但才高技絕,甚至連生活的情調也與眾不同,他真懂得享受與布
置呢,看他此處的寢居及回魂島上的秘室,都豪華舒適得宛如皇宮……」
    楚雲打量著四周,讚歎不已,這時,房門忽然被輕輕的敲響了。
    「進來!」楚雲緩緩回身望去。
    房門呀然啟開,四個白衣,清麗脫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輕輕俏俏的跪在地上,
為首的一個白衣少女,銀鈴般說道:
    「啟稟盟主,小婢等特奉總管事之令,前來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雲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
    「這裡有女眷麼?」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
    「本盟上下,已移居此處幾達三代,各級盟友大多成家,眷屬皆居於宮後左近,明
日便將有十二名女子前來供盟主挑選……」
    楚雲驚道:
    「挑選什麼?」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由盟主挑選六名,做近身侍妾,難道盟主尚不知曉麼?」
    楚雲不由有些手足無措,急道:
    「咳咳,不,這怎麼可以?這……豈不耽誤別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
    「盟主且請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為本盟眷屬中未嫁少女之殷切願望,全為
各人自願,沒有絲毫勉強,昔年老盟主亦曾擁有近身侍妾數十人呢!」
    楚雲用力搖頭道:
    「不,這不大好,啊,你們可以站起來了。」
    四名白衣少女,緩緩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隻眼睛,卻不停的凝注楚雲,眼
中的光芒,柔膩得足以化百煉鋼為繞指柔。
    楚雲不料劫後恩仇中,還有這條旖旎的規矩,但是,反過來說,這又何嘗不代表全
盟上下,對他們盟主的熨貼關注呢?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一名黑衣大漢躬身站立門外道:
    「稟盟主,副盟主與凌霄堂主求見。」
    楚雲頷首道:
    「快請!」
    他又回頭道:
    「咳,你們四人可以先進去收拾一下。」
    四個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內室行去。
    片刻間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鷹彭馬行人,見禮後,楚雲讓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
    「仇副盟主,聞說明日須由在下挑選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頷首道:
    「不錯,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雲搖頭道:
    「在下性不近此,大無必要,而且,將來更會誤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
    「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時,曾言人有天性,無庸假冒道學,只要不做傷天害理
之事,自可順乎自然,而這批少女,不論今昔全力自願侍候盟主,全為侍妾,與盟主日
後正式結親,毫無於連。」
    楚雲深沉的道:
    「話是不錯,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溫柔鄉中?罷了,尚請副盟主代為
諭令免行。」
    楚雲言談之時,有一股自然的威嚴與雍容流露語中,紫心雕仇浩肅然正座,在感覺
上,他幾乎以為是在傾聆昔年的無畏金雕親自說話。
    此刻,他用力點頭,道:
    「謹尊盟主諭示。」
    坐在一旁的狂鷹彭馬,沉聲啟口道:
    「盟主,盟主的兩大隨身護衛已於門外靜候謁兄,此乃於各環各堂屬下精選,盟主
是否召見二人?」
    楚雲一笑道:
    「真麻煩各位了。」
    彭馬連道不敢,回首招呼一聲,兩個身著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
納身便拜。
    楚雲注意到二人所著衣衫與眾不同,低聲問道:
    「二位大名?」
    兩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謹之極的道:
    「『煞星子』盛陽。」左首一人隨著道:「「快刀三郎』李銷。」
    楚雲道:
    「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後相處如常,勿庸過於拘泥。」
    楚雲雕仇浩忽道:
    「盟主,此二人乃為本盟年輕一輩中,功夫最為傑出者,他們一心為盟主效力,依
循盟規,二人已褫奪穿著『太陽衣衫』之權,直到三年之後,經盟主認定二人確實忠貞
不渝,恪盡職守,方始准其復穿『太陽衫』,否則,便永遠軀逐出盟,並殘一臂以示懲
戒。」
    楚雲嘴唇微動,似欲有所言談,但隨即又淡淡一笑,沒有多說。
    這時,紫心雕與狂鷹二人,又將劫後恩仇目前情況詳細解說了一遍,於是楚雲知道
這靈秀的山有一個悄麗的名字:「情影山」,更驚異著劫後恩仇現在這一股奇大的力量
與嚴密的組織,最後,紫心雕道:
    「本盟人數極眾,連眷屬約有兩千餘人之多,在倩影山後墾有良田百頃,拐子湖內
可網新鮮魚蝦,除了衣飾油鹽須每年出山購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給自足。」
    三人又隨意聊談了一陣無畏金雕昔年舊事,夜已漸深,紫心雕與彭馬相偕起身,問
安後緩步離去。
    楚雲送走二人後,回身卻發現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肅立未動,他一笑道:
    「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陽躬身道:
    「弟子等將日夜不息為盟主護衛,盟主有事尚請指派。」
    楚雲雙肩微聳,爾雅的笑道:
    「罷了,在本山之內,無庸如此緊張,不會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會偷偷溜走啊,
你們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說,躬身退去。
    於是,楚雲愉快的笑了,他在這幾年來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覺得情感的泉源充實
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覺,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無畏
金雕武血難,給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屬,也與他有同樣的豐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遠是那麼平靜與澄清,綠得可愛,藍得醉人,空中的白雲映在水中,
如一隻隻透明而難於捉摸的天鵝,倩影山似一個凝眸睬視著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
癡迷的,卻又永恆的啊,於是,太陽與月亮循環著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輕吻著細沙,不
知不覺的,六十個白天連著六十個夜晚,迅速而又安詳的逝去了……
    這兩個月來,劫後恩仇往昔的愁雲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復,一切舊日的施律開始行
展,到處充滿了蓬勃的生氣,如初升的朝旭,有著明朗而艷麗的光芒,而不久,當旭陽
再升,就會刺目與耀眼了。
    又過了十天。
    劫後恩仇的一切內務,都已進入常規,楚雲對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對他自
己身體上的各部分一樣了。
    這些天來,他忙於策劃與巡視各處,發揮了他驚人的毅力與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
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靈深處的仇恨,被他強制著,壓迫著,甚至不去回憶,
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後恩仇內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
發了,如山洪的突潰,洶湧而澎湃,在靜止時如火烙般烤炙著他的神經,午夜時又似毒
蛇般啃嚙著他的心靈,這些仇恨不是單純的,其中包含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更迫得
他險死還生,受折磨,這不僅是恨,還有強烈的自尊與希望的幻滅,多少悲苦和辛酸組
成的啊。
    楚雲這時才體悟出,在兩個多月以前,他忽然瘋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殺戮那一百多
名馬賊的原因,那是他壓制在胸中的怨恨與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發了他最深
沉的隱痛,他要發洩,他要任性,於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馬賊,便成了他瘋狂時的犧
牲者。
    現在,楚雲正在他華麗而舒適的房間中煩躁的蹀躞著,雙目煞氣時現,兩手不斷的
互相搓扭……
    肅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四隻眼睛
卻關切的注視著他們的盟主。
    忽然,楚雲停止腳步,回頭道:
    「盛陽,你去召請副盟主及三環一堂的各位首要到來。」
    盛陽答應一聲,匆匆離去,出門時,卻幾乎與一個冒失闖入的大漢撞個滿懷。
    楚雲抬頭一瞧,這毛躁躁的大漢,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腳踏進,便大嚷道:
    「主人,他們給我穿好的,吃好的,卻不准我隨時來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
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雲強笑道:
    「也罷,你以後整日跟著我便了,現在,先到一旁站著,容我獨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從來沒有見過主人如此煩躁之狀,不禁張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後——
    一陣步履輕響,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首環環主天狼冷剛、羽環環主
大漠屠手庫司、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等人已連續而入。
    楚雲待眾人一落坐後,閉目靜默剎那,沉聲道:
    「各位,在下驟請各位到來,實有一件重大事情宣佈,這件事情,已隱藏在在下心
中數年之久,現在,在下如再不說出,只恐這澎湃的仇火會將在下的心靈焚成灰燼!」
    眾人驚愕的睜大眼睛,正待說話——
    楚雲雙手一舉,道:
    「且請各位暫勿出聲,容在下先行發抒一番,這鬱積心中多年的憤恨吧……」
    於是,悠遙的、迂緩的、悲槍的語聲似來自天邊,來自雲端,如夢幻也似裊繞響起,
一個字是淚,一句話是血,一聲喘息像哭泣,一絲語尾似歎息,淚灑在血上,血印在心
版,灌溉著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終至不可收拾。
    這是悲痛攙合著憤怒,哀傷溶合著鮮血的心聲啊。
    良久——
    語聲如一根緊繃的琴弦,緊緊的,驀然中斷,拔了一個尖音,飄向虛無,終於散了,
散了。
    楚雲說完了他積壓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燒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張紫檀椅上坐下,
他已說得大詳盡了甚至連最細微的枝節,最輕巧的行動也沒有遺漏。
    室中一片沉默——每個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濃厚的憤怒中。
    驀然,紫心雕仇浩雙目血紅的站起,大聲道:
    「盟主,我們還等什麼?請即時下令,劫後恩仇全部出動,生生斬絕這些神人共棄
的鼠輩!」
    身材肥胖,永遠細瞇著一雙眼睛的首環環主大狼冷剛,緩緩站起,沉聲道:
    「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托,天下任何一個人傷了盟主的心,動了盟主的一
根汗毛,我們便會毫不憐惜的用這人的狗命來頂罪,現在,中原那些鼠輩的罪惡已不止
於此,那麼,我們便用較這更慘厲千借的方法去對付他們。」
    天狼冷剛,掌劫後思仇首環環主之職,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話下,心性之殘酷狠毒則
較其武功更有過之,只是他深沉已慣,不易現出而已。
    這時,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亦緩緩起立道:
    「我劫後恩仇隱跡武林已達五十餘年,現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復記憶了,昔年老
盟主率領吾等闖蕩江湖之際,並未宣揚本盟盟號,因而武林中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數人
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厭倦江湖,率吾等歸隱此處之前,始擴充盟務,宣揚盟威,但為時
甚短,僅如曇花一現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後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數
個人之外,大多未曾歷跡江湖立名揚萬……」
    彭馬說到這裡,雙目紅光倏盛,宏聲道:
    「吾等正可惜為盟主復仇雪恨之機,在盟主率領之下大舉出山,殺盡江湖鬼蝦魍魎,
使劫後恩仇之名響徹雲天!」
    他話聲一住,眾人轟喏之聲隨起,群情激動,金髯客畢力霍然站起道:
    「本座首先向盟主請命出山!」
    一頭亂髮叢生如草,鬚髯雜亂的「大漠屠手」庫司慢吞吞的站起,聲如鬼號般道:
    「盟主,本座不會說話,不過,本座之意是跟隨盟主左右,殺他媽個寸草不留,將
那些工八羔子,五馬分屍,凌遲細剁!」
    這位劫後恩仇下羽環環主,平素不善言詞,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處,不亞於天
狼冷剛,二人可謂劫後恩仇中一對煞手!
    楚雲感動無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淚光隱隱,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是的,對著這麼
濃厚的關切之情,對著如此深摯的兄弟之愛,又如何用言詞去表達心中的感激於萬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號陶著跪到楚雲腳邊,抽搐著道:
    「主人啊,你為何不早告訴哈察這些?哈察要一個個撕裂他們,哈察恨死他們這些
狗雜種啊……」
    「快刀三郎」李鎧急步過來扶住哈察,楚雲握住那一雙寬厚的大手,久久無語。
    於是,待眾人情緒平安之後,在楚雲的主持下,劫後恩仇大舉出山的行動計劃已開
始商討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藍,山色仍舊翠綠,但是,卻好像隱隱含有一股
出奇的激奮,宛如熔岩迸濺前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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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4:10 |只看該作者
第21節 重辟江山 血影飛魂
    經過金色的大漠,聽著駝鈴的輕響與蒼涼淒惋的胡前聲,無數次風沙逆拂,嫣紅的
夕陽凝著低迷的眸子,一次又一次,橫過「伊金霍洛」成吉思汗陵,雄偉而聚集著血與
汗的萬里長城已迤邐的展現於眼前,當時的淒慘已經過去,但斑駁老邁的城牆卻仍然透
露出秦始皇時的暴虐與悲哀,於是,過邊關了,進入中原,在連日的奔馳下,這一大,
自拐子湖遙遙數千里而至的劫後恩仇中數十乘騎影,已在楚雲率領之下來到綏冀相連的
娘子關附近。
    這次劫後恩仇的大舉出動,是經過詳密計劃的,除了要為他們的盟主——楚雲湔雪
前仇之外,更要一振盟威,揚名天下。
    勒住了坐下的「雙日駒」,全身黑衣的楚雲極目向前眺望,這是午後,而一條並不
十分寬敞的驛道,正自高低不平的丘陵中穿過,像一條死蛇。
    在他身後,是劫後恩仇副盟主及三環一堂的各個首座,其外尚有劫後恩仇下三環之
中,首環屬下「黑白雙駝」那京、尉遲鴻,羽環屬下「劍鈴子』龔寧,爪環屬下「八大
爺」梁文君、古炎、司馬衛、霍定等全已偕行,兩大護衛「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
李銷緊隨左右,身披銀釘軟甲的哈察則咧開大嘴,跟在一旁,這尚是他有生以來,首次
進入中原呢。
    除了這些人外,其他隨行者全是劫後恩仇中十挑百選的好漢,個個都有一身不弱的
技藝。
    這時,紫心雕仇浩策馬行上,沉聲道:
    「盟主,可要下令暫息?」
    楚雲微笑頷首,回頭望了望身後這一行風塵僕僕,卻粗擴豪邁的兄弟,每個人俱是
黑衣黑馬,神采奕奕,沒有絲毫疲睏之狀,好似這連日不停的奔波,並沒有影響到任何
人的體魄。
    紫心雕仇浩向後揮手,馬背上的騎士們已整齊劃一的翻身下地,各自牽著坐騎,到
一旁休息去了。
    楚雲忽然說道:
    「副盟主,你可知道狐偃山的方位?」
    紫心雕仇浩正待下馬,聞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後,搖首道:
    「老夫久已不入中原,盟主垂詢的這狐偃山,卻是陌生得很。」
    楚雲嗯了一聲,笑道:
    「那麼,以後再探尋一下吧,我有一個故友居於狐偃山上。」
    哈察這時拿了一個羊皮小囊過來,雙手捧給楚雲,宏聲道:
    「主人,喝口水潤潤嗓子吧,這裡天氣雖比沙漠中涼快,卻也熱得頭皮發炸呢。」
    楚雲正待伸手接過,右面已忽然遞過一張涼濕的面中,左面卻是一雙恭敬的捧著一
個漾著碧綠飲料的玉杯,不用細看,楚雲已知道那是他兩大護衛的傑作了。
    哈察雙眼一瞪,急吼吼的道:
    「喂,二位老兄,我侍候主人關你們什麼事?大家照先後慢慢來呀,主人哪能同時
接過好幾樣東西?」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罷了,這有什麼值得爭先恐後的呢!」
    這時,右面的丘陵之上,一名派出放哨的警戒弟子,左臂忽然高高舉起,他手中握
著的一面銅鏡映著日光,閃了三下。
    紫心雕仇浩沉穩的道:
    「盟主,前路有人來了。」
    丘陵上的銅鏡光芒又急速的閃晃七次,那名黑衣弟子己隱身伏下。
    紫心雕目光凝注,續道:
    「來人身攜武器,為江湖中人,其數為七。」
    楚雲平靜的笑笑,道:
    「人我不犯,讓他們過去。」
    於是,片刻間,馬蹄之聲已遙遙傳來,坐臥路旁休息的劫後恩仇下各人全是目不斜
視,氣定神閒的安然不動。
    楚雲依著馬身,緩緩飲著皮囊中的清水,不一會,前路塵頭大起,七乘駿馬,已旁
若無人般放蹄狂奔而來。
    哈察瞪眼望著七人,口中低聲咕噥:
    「這裡又不是蒙古的廣大草原,如此趕命似的放馬急奔,這條鳥路還讓不讓別人走
嘛。」
    咕噥間,七乘鐵騎已經來近,馬上騎士俱為清一色黃衣大漢,七人肩頭各皆飄揚著
鮮紅的刀穗,顧盼之間,十分狂傲。
    這時,七人亦已發現道路兩旁有著不少黑衣人站臥,顯然,他們似是冷然一驚,居
首的黃衣大漢猛然揮手,一道五彩繽紛的花旗火箭已凌空飛起。
    楚雲正看得納悶,七名大漢已倏而飄身下馬,站成一排,日光照耀下銀芒亂閃,七
人手中,俱已握著一柄沉厚的砍山刀。
    紫心雕仇浩亦有些奇怪,低聲道:
    「盟主,這些朋友們莫非認錯了人?」
    楚雲望著那七個黃衣大漢,他們站成一排,兵刃斜舉,面孔鐵青,一派尋事啟畔的
模樣。
    於是,楚雲站直身軀,行前數步,微笑道:
    「各位朋友,不知各位擺出此等架式欲對付何人?」
    為首之黃衣大漢環眼怒睜,厲色道:
    「相好的,光棍不擋財路,這批暗鏢早經吾等踩盤清楚,訂下生死界,嘿嘿,列位
卻也想插上一腳,未免想得過於便宜了。」
    楚雲江湖經歷極豐,聞言之下,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淡淡一笑道:
    「朋友,不知一事莫道一事,閣下如何斷定吾等是想與各位奪取此鏢?」
    黃衣大漢驀然仰首狂笑,怒聲道:
    「老相好,別他娘的給我們裝癡,賣傻了,虎嘯山的『七刀義士』豈會受你這後輩
小子矇混?爾等兵刃齊備,又不早不晚恰候於此,如非想橫裡插手,以黑吃黑,難道是
在等你們眾人的大妹子麼?」
    另一個黃衣大漢不屑的呸了一聲,道:
    「大哥,我看不用等瓢把子到,咱們先將這些不成氣候的東西宰了算完,媽的,這
『牛角溝』風水正好,看他們這輩於是否還想分份『石家堡』的到口肥肉!」
    這「七刀義士」個個出口粗魯不雅,凶橫跋扈,直是將眼前各人視如無物,好像只
要他們願意,便可以予殺予戮一般。
    這時,為首的黃衣大漢,蠻橫的掃了四周各人一眼,大笑道:
    「眾位哥們,哪隻鳥飛哪個窩,那頭豬回哪個圈,各位招子不亮,老子們不追究,
各自跪下叩個響頭,乖乖滾回去,石家堡的地盤之內沒有你們的一份!」
    所有的劫後恩仇屬下全然默立不動,肅然無聲,但是,每一雙目光卻是如此渴望的
注視著他們的盟主,在每個人心中,都迫切的希冀楚雲有一個表示,血的表示。
    楚雲雙目半垂,沉默不語,他知道這「石家堡」是冀境的一個綠林強人聚集所在,
七刀義士口中所說的瓢把子,則是冀境黑道的領袖人物之一:「赤手擒龍」蕭風!此人
與「灰旗隊」「莽狼會」等兩撥綠林鼎足為三,同時稱霸一方。
    於是,楚云爾雅的露齒一笑,回頭環顧手下各人,他輕緩的,悠閒的踱了兩步,右
臂突舉,石破天驚般大吼一聲:
    「殺!」
    隨著這聲令人膽戰心驚的「殺」字,七條人影如七個魔鬼般猛撲而上,一個對著一
個,不多不少。
    劫後恩仇首環環主天狼冷剛,仍舊細瞇著那雙眼睛,第一個向那七刀義士之首撲去,
照面間便是猛辣無倫的二十九掌!
    那黃衣大漢驚呼一聲,手中砍山刀急掄,拚命護住全身,雙腳已連續踢出四腿,招
式之間,到也十分利落。
    天狼冷剛嘿嘿冷曝,大旋身,詭異得令人目瞪口呆的忽然欺身進入那片急舞的刀光
中,兩條手臂宛如多手羅漢的神跡垂現,在瞬息的瞬息裡,如流光電掣般猛揮而出——
    沒有一發的縫隙,更沒有一分的空間,一個高大的黃影悲號陡起,又在滿天飛灑的
鮮血中驀然噎回,身軀在空中連翻數滾,砰然落地!
    幾在同時,另一條黃影血漿迸濺的被一股大力倒撞出三丈之外,似一根木頭般歪倒
地下,於是,又有三聲慘叫響起,地下在剎那間再度增加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一個披頭散髮的黃衣大漢,滿面鮮血的亡命衝出,目光中射出極度的驚恐,喉底發
出宛如嗚咽的響聲,適才的倨做這時已經消失殆盡,只怕這位七刀義士之一,自有生之
年以來,尚未曾見過如此殘酷與乾淨的打鬥哩。
    但是,他才奔得數步,一陣恍似催魂般的銅鈴聲隨後響起,盤旋的冷電精芒裹著一
條人影,猝然自後飛到,又猝然倒射而回。
    假如你目光尖銳,你就可以看到在那條人影的迅捷往返中,在那剎那間的接觸裡,
一柄長劍已將那黃衣大漢透心穿過!
    於是,瞪著雙眼,咧嘴突唇的這具屍體,被適才的一劍之力帶得衝出六步,直往站
在一旁的哈察撞來。
    哈察大吼一聲,也不管這是死人活人,雙臂突伸,驀然將這具屍體舉起,又大叫一
聲,傾力摔向一塊巨石之上!
    一聲刺耳的悶聲傳來,那黃衣大漢的頭顱已碎成一團,血紅的肉攙合著白色的腦漿,
破裂成片的頭骨摻雜在早已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看來不但扎眼,而且令人作嘔。
    但是,眾人的視線卻僅僅向這邊一飄,又轉回他們原先注視的地方——
    那裡,七刀義士僅存的最後一人,正像一個老邁的人舉著千斤石擔般,吃力而緩慢
的往來舞動,顯然,他已想盡快的結束這場極不均衡的打鬥了,因為,他全身正在痛苦
的顫抖不已,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而他的面部——眼眶四周的皮肉被生生撕裂一塊,
垂在頰旁,左面的耳朵已被連根拉下,他已不能出聲,因為他的嘴唇,已與嘴內的牙床
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了!
    與這人動手的不是別個,乃是劫後恩仇下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
    他閃動著那雙森冷得有如鬼眼似的眸子,嘴角拐成一絲殘酷的微笑,叢生的髯髮更
長得有如一團雜草,每一顆麻點都代表一份死亡,而他的面部表情生硬,對他的對手的
如此慘狀,沒有絲毫的憐惜!
    庫司身手之絕,之毒,乃是武林少有的,他的冷酷,卻更在身手之上,雖然這黃衣
大漢血漬淋漓,庫司的雙手卻是點滴未沾!像是在任意戲耍一頭畜生一般。
    楚雲雖已覺得過份,但卻沒有出聲阻止,因為,他發覺每一個人,尤其是天狼冷剛,
俱像是在欣賞一出活劇般,有趣的注視著不動。
    哈察悄悄地轉至楚雲身旁,低聲道:
    「主人,想不到那給他一根棒子就活脫是個討飯叫花似的大麻子,卻這麼心狠手辣,
主人,我看還是乾脆一點算了,看著叫人嘔心……」
    楚雲冷冷一笑,開口道:
    「庫環主,罷了。」
    大漠屠手庫司如奉聖旨,恭喏一聲,雙手閃電般擊出,腳下驀然上挑——
    連慘吼都是如此微弱,那黃衣大漢才被震飛兩尺,又被一腳挑起空中,連轉數圈,
重重的摔落於四丈之外。
    庫司冷然注視著那具屍體,尖厲的道:
    「牛角灣的風水的確不錯,埋葬這七個狗種再好不過了!」
    楚雲淡然的笑笑,緩緩行向坐騎,紫心雕仇浩跟在身後道:
    「盟主,現在起程麼?」
    楚雲搖頭道:
    「不,等石家堡其他各人到來。」
    正說到這裡,站在高處警戒了望的那名弟子,又舉起左臂,手中的銅鏡閃光又迅捷
的晃動了無數次。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來了,而且人數不少。」
    這時,首環環主天狼冷剛大步行至,躬身道:
    「啟稟盟主,敵蹤又現,此次是否一如適才刀刀斬絕?」
    天狼冷剛因為楚雲曾經出口阻止大漠屠手的狠辣行動,故而生恐自己等人再開殺戒
時觸怒楚雲,所以特別過來請示定奪。
    楚雲一笑之後,面孔倏寒,冷然道:
    「石家堡遣來七人,全己喪於吾等手中,情勢至此,你想他們會善罷甘休麼?也罷,
放手去做。」
    不知為何,一向笑面辣心的天狼冷剛,一見到楚雲那如霜的表情,也不由自內心感
到一股寒驚,因為,他覺得這表情不單是冷厲,更含有一種無上的威嚴!
    於是,他唯唯連聲,返身退下。
    片刻間,一陣如雨點似的蹄聲,已在前路響起,漸至漸近,終於如一串驟雷般疾馳
而到。
    來騎約近百乘,在日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清晰,為首者是個年約五旬,容貌森冷
凶戾的老者,緊跟在他身後的二十餘騎上,亦坐著肥瘦不等,俊醜迥異的二十多名江湖
人物,但看這二十多人,個個氣度沉穩,目蘊銳光,便知全是深具火候的內家高手,至
於跟在後面的一大群騎士,則因塵土太高,看不真切。
    楚雲昔年行道江湖之時,曾經見過那冀境黑道首領「赤手擒龍」蕭嵐一次,此刻他
雙目微攏之下,已看出那為首老者,赫然正是「赤手擒龍」蕭嵐本人!
    於是,他沉重的一笑,輕輕舉高右臂。
    驀然間,一陣馬嘶之聲傳來,赤手擒龍蕭嵐等人已齊齊勒馬停住,目光驚恐而憤怒
的注視著躺在地上,死狀淒厲的七具屍體。
    於是,在他再次移目間,已望見了卓立路旁的數十名黑衣豪士。
    空氣彷彿在剎那間凝結,雙方的無數對眼睛,皆在仇恨的互相瞪視,沒有任何一個
人出聲。
    僵持了片刻,赤手擒龍蕭嵐到底不愧是曾經過大場面的綠林梟雄,他強自鎮定,沉
聲道:
    「過山拜地頭,渡河拜碼頭,老夫赤手擒龍蕭嵐,在冀境地面刀刃上滾過數十年,
不敢誇大,特請貴方當家的出面答話。」
    赤手擒龍蕭嵐沒有即刻動粗,卻先行擺出了一套江湖禮數,楚雲知道,這是一般老
江湖在沒有弄清事實真像,摸不透敵人來路的時候,最為光棍落檻的一種做法。
    於是,他緩步踏出,淡然一哂道:
    「蕭瓢把子,借問有何指教?」
    赤手擒龍瞳孔中一映人楚雲的面孔,便不由微感一震,在他的直覺中,感到這張條
線鮮明的面孔似曾相識,但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一怔之下,他隨即啟口道:
    「人有名,樹有影,借問當家的高姓大名?」
    楚雲早已想到對方有此一問,他淡漠的一笑道:
    「在綏遠有個拐子湖,湖畔有座倩影山,山上有一批遺忘了天下之人,他們全為劫
後恩仇屬下,區區麼,便為劫後恩仇盟主。」
    赤手擒龍蕭嵐在腦海中迅速的思忖了一遍,「劫後恩仇」這個江湖組織他卻十分陌
生,而且,那「拐子湖」「倩影山」更未聽過。
    於是,他那森冷的面孔一沉,單刀直人的道:
    「那麼,地下躺著的七刀義士,便是承蒙貴盟主成全的了?」
    楚雲閒散的點頭道:
    「不錯。」
    赤手擒龍蕭嵐目中凶光暴射,厲聲道:
    「為了什麼?」
    楚雲一笑道:
    「狂傲,跋扈,精魯,冒犯,這還不夠?」
    跟在赤手擒龍身後的近百名綠林人物,聞言之下,不由嘩然鼓躁,群情憤激。
    這時,赤手擒龍厲烈的大笑道:
    「好,老夫衝著這幾句話,便要一試貴當家這不見經傳的劫後恩仇,到底有什麼超
凡入聖的絕處!」
    蕭嵐的這幾句話,不啻是點燃了一堆火藥的引線,更在楚雲意料之中,此刻,那近
百名綠林人物己在紛紛下馬,準備大於一番。
    楚雲輕輕鬆鬆的一笑,徐緩的道:
    「那麼,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他右臂倏舉急放,於是——
    當他的手臂尚沒有完全垂落時,一個狂厲尖銳的語聲已起:
    「老雜碎,本環主先服侍你了!」
    人隨聲到,大漠屠手庫司已悍不畏死的衝向赤手擒龍蕭嵐而去。
    於是,長嘯聲紛紛而起,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首環環主天狼冷剛,爪環環主金髯
客畢力,劍鈴子龔寧,八大斧梁又君、古炎、司馬衛、霍定等率領屬下數十名弟子,如
隼鷹般掠空撲下又似猛虎般狂衝而入。
    剎那間,號叫,怒叱,哀嗥,暴喝,亂成一片,兵刃聲攙合著拳掌聲,碎骨聲夾雜
著裂肌聲,不停的傳入每個人的耳膜,拚鬥是慘厲的,脆落的,沒有人有憐憫,沒有人
有仁慈,只有一個殺字,只有一個血字。
    恍如狂風暴雨,又似山坍海嘯——
    這時,驀然有五條人影向卓立一旁的楚雲直撲而至,人未到,寒芒與銳風已經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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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5:45 |只看該作者
第22節 金雕搏龍 珠潤心明
    於是,兩聲怒叱隨起,「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李銷二人,已似兩道急瀉的
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錘,薄刃彎曲長刀,亦如雷電般絞合而出!
    一聲狂笑起處,立於不遠的紫心雕仇浩,競似縮地般倏然一步趕到,雙掌連出十一
招,已與一個頭大如斗,鷹鼻騖目的六旬老者戰在一處。
    這都是同一時間發生之事,而此刻,楚雲朗朗長笑,身形微轉,一抹皓月也似的蒙
蒙弧光閃處,又猝然間一顫,成為點點,有如銀河密集的繁星,而兩聲淒厲的號叫隨之
而起,滿天濺飛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塊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屍體墜落。
    凌空撲來的六條人影中,唯一沒有接戰的一個,這時嚇得驚呼一聲,拚命躍落一旁,
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張臂弓身,肅候多時了。
    於是,只聞哈察一聲大吼,雙臂猛掄,那落向一旁之綠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
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當他身軀在地上翻了一滾時,倏而反時抖手,十七點寒星,
已似一抹流光般帶著青瑩瑩的曳尾飛向哈察!
    十七點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綴滿精光的白網,來勢疾勁,顯見發出暗器之人,功
力異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個子,見狀之下,怒罵著奮力滾向一旁,瞬息間,十七點寒星已經接近,
哈察躲得雖快,卻仍有兩點寒星對著他的背後襲到!
    忽然——
    一聲長笑突起,隨著笑聲,仿若大邊的閃電驟至,精光暴捲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
牛入海般消彌於無形。
    這施發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輩人物——「多手人熊」韓端,他這時驟見
自己全力發出的十七枚「亮銀飛釘」,竟在那片渾厚舒捲有如匹練似的劍光中煙消雲散,
不由哆嗦,面色全變的爬起身來,拔腿便溜。
    哈察暗裡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這是主人楚雲救了自己,於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
般擴展開來,厲吼一聲,如瘋虎般向那韓端衝去!
    楚雲冷漠的握著手中的長劍,窄窄的劍鋒閃泛著令人起驚的寒光,他閒散的注視著
四周戰況,心中忖道:
    「嗯,武老前輩傳留的這套弧光劍法,雖然只有連續不斷的十八招,但卻沒有說明
每招的名稱,自己不過才正式用過數次,已經覺得這套劍法的狠絕處實在比自己初練時
更有過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聲聲怒吼驚斷,移目瞧去,只見那多手人熊韓端身形左閃右躲,正
在狼狽的拒敵著哈察奮不顧身的撲抱。
    雖然,多手人熊韓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對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卻是外行,他適才已
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渾身發軟,加以心頭恐懼,更是手忙腳亂,首
尾難顧。
    楚雲移轉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來那與紫心雕仇浩相對的頭顱奇大的老人,此
刻己是面紅氣喘,步步後退,顯然已經落在下風!
    這頭顱奇大的老者,號稱「九陰叟」名叫杜漢源,是赤手擒龍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
一,武功十分高強陰毒,心性更是殘酷無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卻是劫後恩仇副盟主
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陰叟杜漢源絕然無法擋過三十招以上!
    那邊,黑色的尖錘烏光閃掠,在空氣中起著陣陣輕嘯。煞君子盛陽冷峻的面孔上隱
含殺機,一波緊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敵人——一個身材高大,獅鼻海口的中年漢子,這中
年大漢亦是名滿冀境的煞星之一「雙掌開山」趙輝。
    看情形,二人欲分勝負,恐怕不是片刻之間的事呢。
    與快刀三郎季鎧交手的,是個細長得宛如竹竿,兩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這老人
手中分執一對粗重逾常的判官筆,點戮如潑風也似的在季鎧繽紛賽雪的神速刀尖中往來
穿走,絲毫未落下風。
    楚雲沉凝的四望,只見丘陵、高坡、大路、路旁,儘是兇猛砍殺,拚鬥不已的人群,
地下肚破腸流的屍體,也在顯著的增加著……
    呼喝聲如悶雷,悲叫聲似尖錐,不停的響起,不時的在空氣中飄揚。
    這時、一聲大吼驀然傳來,楚雲急忙轉頭,已看見哈察正撲在多手人熊韓端身上,
但是,哈察的肩頭,卻插著一柄顫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漲紅,雙目怒瞪如鈴,兩條粗壯的大腿一勾一扭,雙臂奮力拉扯,在多
手人熊韓端一聲驚號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聲,將敵人偌大的身軀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論拳腳閃挪之技,自是韓端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則韓端就比哈察差得不
能以道里計了,所以這時韓端失著之下,被哈察貼進身來,他的虧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韓端翻倒的同時,哈察那魁梧的身軀又閃電般衝到,右手一提敵人領口,
左手急抓對方腰帶,忽然又將韓端拋至空中,於是,在韓端適才被拋起三尺時,哈察已
迅速抓著敵人兩腳,猛力掄向一塊堅硬的石條上!
    慘嗥混著血漿濺起,這頭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經寂然不動,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
到地上,斜目望著在自己撲身揉進時被敵人插入肩頭的這柄匕首。
    楚雲大馬金刀的卓立原處,微微一笑道:
    「哈察,痛麼?」
    哈察用力搖頭道:
    「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雲倏而面孔一沉,道:
    「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別忘了你的夥伴正在同敵人拚命!」
    哈察愣了一下,驀然站起,如一陣風般衝至人群中。
    楚雲對自己歎息一聲,呢喃道:
    「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長嘯,身形忽然飛起,撲向正與大漠屠手庫司狠拼,已逐漸不敵的赤手
擒龍蕭嵐而至。
    大漠屠手庫司陰沉著臉,半聲不響的以凌厲無匹的身手狂攻敵人,這時空中人影暴
閃,一道冷電已似經天長虹般射向赤手擒龍!
    來勢是如此狠辣與厲烈,有如一道寬闊渾厚的光牆,轟然暴捲而上,根本沒有一絲
間隙。
    大漠屠手乘勢攻出七掌十八腿,腳尖急旋,猝截敵人退路,他知道,在這無可言喻
的恢宏劍式下,敵人是必然退後的。
    赤手擒龍蕭嵐已傾全身所學,卻仍然不是敵人對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際,那一
道令人魂飛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蕭嵐感覺上,這恍如劍刺裡飛到的一隻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聲,竭力退出五步,雙掌神速的劃出兩道半弧,掌勢在半弧中急顫
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勁風似怒濤般洶湧滾去,與那道神龍似的劍芒在剎那間接觸。
    彷彿是強烈的陽光射入瀰漫的風沙中,在呼轟大響裡,那道強烈的光芒微一折斜,
又直射而下,經過是瞬息的,赤手擒龍蕭嵐續力尚未及提起,已覺得一股森森寒氣逼肌
貶骨而至,有如刀削!
    蕭嵐十分清楚,敵人的劍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學所能抵抗得了的,這時,最好的
方法就是退避,於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庫司此刻早已卓立於自己後,蓄勢以待,一聲尖厲的冷笑如鬼號般
響起,漫天掌影已如無數只鐵錘般自空搗落!
    在這千鈞一髮中,蕭嵐到底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聲,左臂猛
揮,以面向地,急撲而至!
    於是,「砰」「砰」數響中,骨骼的斷折聲清晰傳來,寒光驟斂,凝結血滴的劍尖
嗡然微顫,這鋒利的劍尖,正自赤手擒龍蕭嵐的腿根拔出。
    適才的骨骼斷裂之聲,乃是大漠屠手自後猝襲的結果,赤手擒龍單臂揮拒之力,與
大漠屠手雙掌猛襲之功相差甚遠,因此接觸之下,赤手擒龍的一條左臂已被生生震斷,
但是,這在赤手擒龍來說,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揮臂相拒,那麼,這凌厲的掌影定會落
在他身上致命之處,而那射到的劍光,也在他撲身時躍出避開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內。
    赤手擒龍蕭嵐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滾,森冷嚴峻的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黃豆大的
汗珠和著泥沙,自他額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風已經消失殆盡!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齜牙,緩緩上前,陰沉的道:
    「老夥伴,這一生你永遠不能再與任何人動手了,本環主現在給你一種最乾脆的死
法!」
    赤手擒龍蕭嵐咬緊牙關,聲音自齒縫中迸出:
    「好,老夫來世就是變為厲鬼,也會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陰冷的一笑,道:
    「憑你這種廢料,就是變鬼也只是個窩囊鬼罷了!」
    說著他右手已生硬的舉起
    忽然,楚雲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搖頭。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
    「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雲大步行至,望著赤手擒龍血漬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內的骨骼已零亂的突出肌膚,
白慘慘的黏著血絲,十分刺目,楚雲知道,對方這條手臂只怕不易復原了。
    這時,一連串的慘叫再度響起,刀光血影,往來飛濺,又有幾條大漢,抽搐的栽倒
地上。
    楚雲沉靜的道:
    「庫環主,繼續行動!」
    大漠屠手庫司恭敬的答應,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將兩名敵人的頭顱生生斬
落。
    楚雲微微搖頭,想道:
    「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驚,倒要勸他,這樣嗜殺有干天和呢。」
    驀然,混亂中一溜金光閃電般射向楚雲胸口,來勢疾勁無比。
    楚雲大笑一聲,右手一顫,「苦心黑龍」長劍的劍尖跳躍成一個精芒四射的小點,
「噹」的一聲,那溜金光立被撞飛六丈,沒入雜草之中。
    就在這剎那之間,楚雲已看清被自己擊飛之物,是一隻沉重的菱形金鏢,而且,更
看清了那發鏢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撲去,陽光下金芒驟晃,一片如流似的點點金墾,又尖嘯著飛襲
而來。
    於是,「苦心黑龍」的鋒利劍身,驀然閃出層層波浪似的光華,在微微的顫抖中,
已在瞬息間連成一道淡淡的卻無懈可擊的光牆。
    「噹」「噹」的清脆聲響連續響起,空中金蛇亂閃,幾乎在這些聲音尚裊繞於耳時,
楚雲那瘦削的身軀已忽然飛起,融身於一道濛濛的劍氣中,急射向一塊路旁的巨石之後。
    在這精瑩渾厚的劍氣甫始到達巨石之際,一陣「嘩啦啦」暴響中,一條瘦小的人影
已悍不畏死的躍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鎖骨鞭」猛力向楚雲撲來的身形劈落。
    濛濛的劍氣略一舒捲,倏然暴漲,輝耀的程度幾使陽光也為之相顧失色!
    宛如看不見楚雲的身形,只見那一道寒光還未停頓,又似巨鵬般飛昇空中,微微盤
旋,又帶著萬鈞之力衝入人群之中。
    於是,折斷的肢體紛紛向四下拋射,如泉湧的熱血噴灑週遭,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
的號嗥連續響起,情景淒厲已極。
    赤手擒龍蕭嵐艱辛的側過頭去,望著地上屍分八塊的瘦小漢子,痛苦的面孔上競浮
起一絲奇異的微笑,他喃喃低語道:
    「好,好,你們殺死了來老夫處做客的灰旗隊副總執事『金鏢神鞭』賀太谷,嘿嘿,
只怕灰旗隊也不會與你們甘休……」
    這時,不遠處又是一聲悲叫傳來,一條人影,「啪噠」一聲,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
龍身旁,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
    赤手擒龍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靈靈的一抖,原來,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
手下最得力的大將之一:「九陰叟」杜漢源!
    正在他咬牙切齒,悲憤填膺之際,突起的慘號又斷續響起,蕭嵐不用去看,也可以
意識到自己手下正在一個個渾身浴血的倒斃塵埃!
    於是,他沉重的閉上眼睛,兩粒淚珠,卻自緊閉的眼簾中溢出,然後輕輕落下……
    兵刃的撞擊聲低落了,叱喝聲減少了,號曝聲也逐漸沉靜……終於,一切的聲息停
頓下來,除了急促的喘息與間歇的呻吟外。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血跡灑染四周,斑斑點點,一灘灘的,一條條的,
殘斷的四肢零亂的掛落,偶而也可看到幾個突目咧嘴,頸下血肉模糊的頭顱,這恐怖的
景像,活脫是一個地獄的寫照啊!
    楚雲深沉的凝目四掃,將毫未沾染一絲血跡的「苦心黑龍」緩緩入鞘,劫後恩仇屬
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檢點傷亡,負創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藥包紮,一切善後都在靜默與鎮定
中進行。
    兩條人影神速的掠至楚雲身旁,急促的啟口道:
    「盟主,弟子二人該死,疏忽職責,罪不可恕,尚乞盟主發落。」
    楚雲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兩大護衛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二人,二人身上衣
衫破碎,血跡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蒼白,顯然皆已受傷。
    「不,你們兩個很好,沒有任何疏忽之處。」楚雲微微一頓,又關注的道:
    「傷得重麼?」
    煞君子盛陽手中的黑色尖錘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
    「不重,弟子等對手的武功十分高強,以至弟子二人幾乎應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
下,皆已身受數創,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時,幸而冷環主與畢環主適時趕到,替下弟子
將兩名強敵殺死。」
    煞君子盛陽的語聲不小,躺在不遠處的赤手擒龍蕭嵐聽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
顫抖的歎息:
    「唉,完了,一生辛苦創立的基業,都在這場拚鬥中付諸流水,九陰叟杜漢源已死,
雙掌開山趙輝,鐵筆奪命胡圭,多手人熊韓端也已喪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傷亡
殆盡了……天啊,從此之後,冀境綠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將永遠隕落,赤手擒龍再也不
能與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緊貼著地面,他不想流淚,但卻忍不住汩汩而下,這是刀刃舐
血的結果,綠林生涯的下場啊!
    這時,楚雲冷然望向左方,在那裡,正寂然躺著那曾與快刀三郎動過手的枯瘦老者,
他深陷的雙目仍然木訥的瞪著,但是,已沒有絲毫生氣,沒有一點神采,甚至連一絲最
輕微的意識也沒有了。
    「嗯,那老者大約便是我昔日曾經聽聞過的鐵筆奪命胡圭,這老兒一身功夫相當不
弱呢……」
    楚雲在心中想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已蹌踉不穩的向他行到:
    「主人,你沒有事吧?」聲音是暗啞的。
    來人是哈察,他滿身血跡,肩頭的匕首已經拔下,神色委頓問,舌頭在說話時也有
些發硬。
    楚雲異常關切的踏前一步,沉聲道:
    「哈察,支持得住麼?」
    哈察大笑一聲,身體略一搖晃,道:
    「當……當然,嘿嘿,我一連活活摔死了對方七八個,自己也挨了好幾刀,不過,
沒有關係,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卻怕你受到創傷……」
    楚雲感動的閉了閉眼,讓自己不至於過份激動,迂緩的道:
    「哈察,現在不要再講話,坐在地下休息,馬上就會有人替你包紮創傷。」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與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天狼冷剛、
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聲道:
    「盟主,適才老夫已尋視過本盟屬下傷亡情形!本盟隨行弟子數十名中,除傷者六
人外,死者約有四五人,其他重傷者有爪環屬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馬衛二人,兩大護衛,
盛陽、季鎧亦受輕傷。」
    楚雲輕輕點頭,道:
    「那麼,敵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間的心形紫痣隱隱發光,答道:
    「全軍覆沒!」
    一旁的狂鷹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跡,沉聲道:
    「可能有極少數漏網之魚。」
    楚雲笑了,悠閒的踱出兩步道:
    「自然,這是任何一場戰鬥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斬獲,在下頗
為欣慰,不過,以後的路途,或將更為艱辛。」
    各人嚴肅的頷首不語,這時,所有的劫後恩仇所屬,已在有條不紊的情形下,沉默
的進行善後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著屬下弟子二人,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龍調理好傷勢之後,沉聲道:
    「盟主,受傷敵人,是否留下?」
    楚雲知道,自己手下這位副盟主口中所謂的「留下」,並非是指受傷的敵人是否留
在原地,而是說是否讓他們「生存」!
    大漠屠手庫司躬身道:
    「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雲洒然一笑,道:
    「我知道,不過,庫環主,在敵人已喪失戰鬥能力之後,吾等不妨容其繼續生存,
這樣無論在哪一方面,我們也說得過去。」
    庫司不敢多說,唯唯諾諾,退到一旁。
    楚雲正待啟口說話,忽然轉首向來路瞧去,這時,各人也已悚然發覺,因為,一連
串的馬蹄聲,已若驟雨般傳入各人耳中。
    身著黑衣的劫後恩仇所屬,在剎那間,紛紛閃掠四周,佔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
炯然凝注來路。
    楚雲淡然道:
    「來騎為數約四。」
    環立各人齊齊點頭,楚雲又道:
    「假如不錯,這便是那些保有暗鏢的鏢客!」
    說話間,塵煙起處,果然已有四乘鐵騎,如飛而到,馬上騎士,清一色的紡綢長衫,
身背包裹,但這四人雖是商賈打扮,卻掩不住氣宇間的精悍神態,明眼人一看即知,這
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聲道:
    「盟主,可要將來人截留?」
    楚雲笑道:
    「也好,我們和來人談談。」
    於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屬微一頷首,天狼冷剛已大步向來騎迎去。
    四乘鐵騎上的騎士,此際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狀,而這個情狀的淒厲與恐怖,驚得
他們已在驟然間神色大變。
    兩名身著黑衣的劫後恩仇弟子,一個箭步搶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著日光,更覺寒
氣森森,四名來騎不由「唏哩!」一聲驚嘶,俱皆人立而起。
    這兩名劫後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
    「四位朋友,暫請下馬。」
    四騎為首一人,是個舉止精練的中年大漢,他穩住坐騎之後,目光向遠近環立的無
數黑衣大漢一掃,雙手抱拳道:
    「在下等為陝境合陽大義鏢局,江湖上有個匪號,人稱『東谷四槍』在下忝為大義
鏢局總鏢頭,此次率義弟三人保批暗鏢前往豫境寶豐,尊駕等未知於何處開山立寨,尚
請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剛細瞇著眼,一搖三擺的行了過來,緩緩說道:
    「嘿,朋友們倒是快人快語,爽朗得緊,好,本環主就是喜歡這種不拖泥帶水的性
格!」
    東谷四槍之首向天狼冷剛略一打量,已不覺有股涼森森的味道,他趕忙一笑道:
    「尊駕謬獎了,在下蘇稷,這幾位乃在下義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駕想為大當
家了?請恕在下等未曾拜識大號!」
    天狼冷剛急忙側身讓到一邊,搖頭道:
    「各位切莫誤會,本環主乃奉盟主諭令,召請四位前往談話,現在,請!」
    東谷四槍互視一眼,無可奈何的紛紛下馬,但是,暗裡四人已經提高警覺,小心翼
翼的準備應變。
    大狼冷剛皮肉不動的一笑,道:
    「四位可以放心,嗯,別太緊張。」
    四人尷尬的笑笑,隨在冷剛之後,來至楚雲等人身前。楚雲尖銳的向四人打量一陣,
沉冷的道:
    「在下忝掌劫後恩仇。」
    東谷四槍連忙抱拳為禮,滿臉堆笑,心卻在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
    楚雲又道:
    「山聳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奸之技,在下深感欽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
也不太容易,是麼?」
    東谷四槍有些惴惴的注視著面前這位年紀不大,卻自然而然有股威儀懾人之氣的年
輕盟主,四人已被對方那一股無形的氣質所震,只有點頭的份了。
    楚雲一笑道:
    「赤手擒龍各位可識得麼?」
    東谷四槍聞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變,為首的蘇稷惶然道:
    「赤手擒龍蕭嵐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雲,英雄人眾,未知尊駕忽然提
及此人,有何賜示?」
    楚雲面色倏沉,道:
    「蕭嵐不知自何處得悉風聲,調集屬下大批好手,聚伏於此牛角溝左近,意欲截阻
四位所攜暗鏢。」
    東谷四槍暗裡懼一哆嗦,他們心中雪亮,只憑四人的武功名聲,想與赤手擒龍等人
抗衡,無異是以卵擊石,不堪並論!
    楚雲淡淡的道:
    「但是,在各位經此之前,在下卻率所屬先憩於此,赤手擒龍大舉而至之下,誤以
在下等亦欲奪取各位所攜紅貨。」
    蘇稷惶恐的道:
    「未知尊駕此意……」
    楚雲嘴角微撇,道:
    「沒有什麼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曉,赤手擒龍手下這一幫人十分狂妄,他們不待在
下解釋清楚,便欲以武力解決……」
    東谷四槍這時已經有些瞭然,蘇稷又道:
    「他們與尊駕交過手了?」
    楚雲冷然一笑,道:
    「是的,你們已經可以看到結果。」
    說著,他用手向四周圍滿地的屍體一指,又朝赤手擒龍躺著的方向瞥了一眼,東谷
四槍側首望去,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傷痕纍纍的赤手擒龍——幾近半死的江湖梟
雄之一!
    東谷四槍又是臉色驟變,嚅嚅不能出聲。
    楚雲悠閒的道:
    「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攜帶的紅貨是什麼嗎?」
    東谷四槍心中猛然一跳,齊齊向後退出一步,恐懼而戒備的向楚雲凝視著,八隻手
掌,已不自覺的探入長衫之內。
    大漠屠手庫司陰惻惻的一哼,沒有一點人味的道:
    「朋友們,對本盟盟主如此態度,只怕不會有甜頭嘗呢。」
    天狼冷剛有氣無力的道:
    「現在,通通把手拿出來,否則,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樣!」
    東谷四槍猶豫了片刻,在蘇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緊咬牙關,十分不情願的抽
出手來,但是,僅只這個小小動作,已使四人完全處於身不由主的情勢之下了。
    楚雲淡漠的一哂,道:
    「四位,在下的問題尚未得到答覆呢。」
    東谷四槍沉默了半晌,蘇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張張冷沉的面扎瞧視,終於努力嚥下了
一口唾沫,艱辛的道:
    「在下等此次所保紅貨,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龍眼珍珠
    楚雲仰首向天,淡淡的道:
    「嗯,夠了,以後,各位行動之間,最好保守秘密,否則,像今日此等湊巧之事,
卻不會太多呢。」
    東谷四槍心中十分忐忑,都以為對方有窺奪自己所保紅貨之企圖,待至楚雲話一說
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長氣。
    楚雲又微微一笑,自懷中摸出一顆晶瑩欲滴,色做淺黃的物體來,這物體大小幾如
一顆雞卵,尚散發著淡濛濛的光暈!
    東谷四槍經年為人保鏢,所見珍寶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雲手中之物一瞥,已不
由個個雙目發直,張口結舌。
    楚雲將手中之物輕輕拋起,又輕輕接住,沉聲道:
    「這顆珍球,不甚值錢,大約比不上各位所攜的吧?」
    東谷四槍個個面紅耳赤,嚅嚅無言,他們知道,對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
老蚌,名日「金珠」,非但價值連城,而且珍罕難求,四人有生以來,此番尚是初次得
見呢!
    楚雲一笑道:
    「四位,再見了,江湖上雖然盜賊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著
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說著他飛身上馬,回首大聲道:
    「將蕭嵐留下,容其自歸可也,本盟所屬,即時啟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騎士,在楚雲率領之下,揚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
在滾滾灰塵中,漸去漸遠。
    在原來的地方,只有東谷四槍尚怔忡的望著前方,神情是那麼惆悵而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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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6:14 |只看該作者
第23節 大計三商 前鋒初接
    這是一座雖然不大,卻十分繁華的小鎮——大辛。
    靠著城門右邊的一條小街,有一家客棧,這家客棧的年歲好像已然不小了,門牆俱
已剝落,挑起的一個紅燈籠,連上面的「五福」兩字,也是那麼懶洋洋的有氣無力。
    可是,客棧內此刻卻好似十分忙碌,幾個店小二進進出出,口中吆喝不斷,端盆倒
水,宛如連擦擦汗的時間也沒有。
    是的,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棧,在近午時突然來了數十名黑衣騎士,將所有的
客房全部住滿,怎不令掌櫃的大喜過望,慇勤伺候呢?
    這批黑衣騎士,正是楚雲及他手下所屬,在快馬加鞭的趕了五天之後,來到大辛鎮
內,下榻於這問五福客棧之中。
    楚雲獨身住在這客棧最為寬大的上房中,他的兩大護衛則隔鄰而居,其他諸人也已
各自安置妥當,看情形,他們似乎有好幾天的時間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揮著四個屬下脅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擠在馬廄中的數十匹
黑馬,這築於客棧側旁的簡陋馬廄,這時已是毫無空隙了。
    楚雲這時長衫飄拂,自室內緩步踱出,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季鎧跟隨左右,紫心
雕仇浩一見盟主駕到,當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換藥包紮在哪個房間?」楚雲沉聲問。
    仇浩躬身道:
    「在這廊倒數第二問,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連成一大間的空房。」
    楚雲微微頷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視了一遍,出來後,楚雲欣慰的笑道:
    「武老前輩非但才技俱絕,醫術之道更可謂之天下獨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藥方,不
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傷時的痛苦,本盟屬下傷者,痊癒之快,確實令人驚異呢。」
    仇浩肅容道:
    「不錯,但盟主繼承老盟主衣缽之後,非但盟務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
年一身絕學,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恥揚威之日,必在不遠,老盟主地下有知,亦
當含笑瞑目了。」
    楚雲微微閉目又睜,低沉的道:
    「副盟主,你將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輩早年神威奇技,豈是在下所可以比擬
的?」
    仇浩正待說話,已看見這客棧的那位胖掌櫃,哆嗦著一身肥肉走了起來,老遠便滿
面堆笑的道:
    「兩位爺,午膳己準備好了,各位是現在用飯呢?還是稍等一會?」
    楚雲一笑道:
    「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櫃的。」
    胖掌櫃有些受寵若驚的道:
    「啊、不、不,這位爺說哪裡話,爺們照顧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還談得上辛苦
兩字呢?」
    說著,楚雲等已隨著胖掌櫃身後,緩步行去,他走了幾步,低聲道:
    「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處開伙?」
    紫心雕亦低聲道:
    「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內,因為人多礙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
者妨礙本盟行動大計……」
    楚雲一笑不語,這時,幾人來至一間佈置得還算乾淨的膳廳內,室中的一張紅漆食
卓上,已擺滿了各式菜餚,四壺美酒。
    胖掌櫃又陪笑了一陣,垂手退去,楚雲落坐首席,輕輕頷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
片刻問劫後恩仇下三環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魚貫而入,紛紛圍卓坐下,沉默不語,但每個
人的目光,卻俱皆凝注在楚雲臉上。
    楚雲等側立身後的兩大護衛為各人一一斟滿杯中之酒後,始舉杯笑道:
    「各位且請先於此杯,祝我金雕揚威!」
    眾人轟略一聲,齊齊舉杯於了,楚雲又沉聲道:
    「盛陽,季鎧,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雙雙行出屋外。
    於是楚雲又舉著讓各人用菜,並不即時開口,但由他這一連串的表示看來,似乎又
將有一個極大的行動就要展開呢。
    各人悶著頭吃喝了一陣,目光卻焦急的時時瞥向楚雲,半晌後,楚雲大口喝了一杯
酒,沉聲道:
    「各位,百角堡就在離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說出這句話時,雖然盡量使情緒平穩,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覺出
他雙目中的仇恨與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蘊藏的悲槍與憤怒。
    不錯,這百角堡對楚雲來說,是一個魂牽夢繫的地方,他無時無刻不想以一股猛烈
的怒火,將這百角堡及堡內任何一人化為焦燼!它幾乎毀了楚雲的一生啊!
    每一雙目光都凝注著楚雲,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知道自己盟主這段悲慘的遭遇,而
他們更知道,除了以鮮血和力量,沒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雙目光中所透出的堅定與誠摯中,楚雲得到了無限的慰藉與溫暖,他長長的
吁了口氣,低緩的道:
    「兩河一帶,最有勢力的三撥黑道人物,是灰旗隊、莽狼會,以及赤手擒龍率領的
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傑出之輩,但是,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雖然各霸一方,
分庭抗禮,卻俱皆畏懼一個聲威遠震的龍潭虎穴,那個地方,就是『百角堡』!」
    眾人仍未出聲,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股躍躍欲試的神色!
    楚雲又喝了一口酒,續道:
    「若吾等以一舉擊潰的石家堡來比喻百角堡,那是難以比擬的,百角堡內,不但埋
伏重重,陷阱處處,而且高手如雲,人多勢大,其堡主一笑奪魂黃極更是武功浩博,盛
名赫赫,所以,無論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都是佔在上風……」
    這時,大漠屠手庫司霍然站起,尖厲的道:
    「盟主,百角堡那些雜碎不但混淆黑白,橫行江湖,對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堅
決主張,管他媽什麼銅牆鐵壁,魔宮地獄,都衝進去殺他一乾二淨,再放把火燒他個片
甲不留!」
    在座每個人都十分清楚庫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內心憤怒的時候,口中便不選擇話
詞兒了。
    楚雲尚未及開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業已站起,他環視各人一眼,緩
緩說道:
    「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聞及,那時堡主力黃極之父一劍耀天黃安,盟主適才
所言極為有理,一劍耀天黃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傳聞遠近,在江湖上獨霸一方,
其根深蒂固自是無庸贅言,吾等以遠兵攻堅,尚待多加計議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剛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
    「彭堂主所見雖是,但本座卻以為本盟精英大舉猝擊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
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難顧!」
    狂鷹彭馬微微一笑,道:
    「不錯,但本盟此次進襲百角堡,乃為主要行動,其目的是將其全然瓦解殲滅,並
非僅僅加以襲擊便罷,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環主以為如何?」
    大漠屠手庫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
    「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條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軀,長虹之義,豁上這個臭皮囊不要,
也得殺他片甲不留,雞犬難存!」
    天狼冷剛也大聲道:
    「對,本座贊成庫環主之意,攻人之後,特准所屬屠堡一日!」
    二人憤怒已極,言語中充滿了狠辣與血腥,室內的氣氛,也在剎那間動盪起來,爪
環之主金髯客畢力亦怒聲道:
    「本座同意,只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而且還要連本帶利!」
    這時,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聲道:
    「各位且請稍安毋躁,保持冷靜,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雲深深沉思了一會,遲緩的道:
    「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說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並非泛泛,自當詳盡研
討,以免魯莽之下,遭到無謂損傷,須知吾等兵遠路遙,劫後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繫於
吾等一身!……」
    楚雲說完話後,特地向狂鷹彭馬微微頷首,他早已聽得副盟主仇浩在暗裡相告:狂
鷹彭馬之號乃為昔年無畏金雕武血難所親贈,斯時彭馬年適弱冠,但行事之間卻是悍不
畏死,猛如蒼鷹,而性情之暴烈殘酷更是令人驚懼無已,但經過如許歲月的折磨,再加
以無畏金雕的突然失蹤,使這位早日勇猛無雙的狂鷹,變成一個不喜多事的隱者一樣,
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時的力主穩重,並
非絲毫懷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個宗旨:以精密計劃的行動配合,減少傷亡於最低
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與收穫!
    楚雲向他點頭的意思,即是安慰這位劫後恩仇中的元老,在籌畫對策中,可以盡量
表明所思。
    於是,氣氛轉為沉靜,在沉靜中過了兩個時辰,在各人的精細研討中,決定了猝襲
百角堡的行動步驟。
    楚雲這時以炯然的目光瞥視左右,冷沉的道:
    「吾等便作如此決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時展開行動,整個環結必須
配合無隙,不能稍有失誤,否則,因其中一節之癱瘓,便有影響整體之可能,各位是否
尚有其他高見?」
    每個人都深沉的思忖了一陣,然後,由各人的目光中,楚雲知道沒有問題了,他再
度舉杯與各人飲盡,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當旭陽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濛之際,數十乘黑色鐵騎,已自五福客
棧馳出,晨風吹拂著每個人的黑色長衫,飄飄而起,更顯得人強馬壯,豪氣如雲!
    週遭的景色,在馬匹的奔馳下,急速的向後退去,緊密而清脆的馬蹄聲敲擊著地面,
像是一陣陣緊密的驟雷,紫心雕仇浩縱騎跟在楚雲身後,宏聲一笑道:
    「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襯托出盟主神態問的煥發與沉毅呢?」
    楚雲微微一笑,道:
    「不敢,本盟此次行動,但願能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輕輕撫摸一下坐騎,沉聲道:
    「本盟隨行各人,除了五名受傷較重的弟子及爪環屬下之古炎、司馬衛二人未到外,
已是全部出動,劫後恩仇可謂精英盡集了。」
    楚雲目光一側,低聲道:
    「副盟主,依在下觀測,三環一堂所屬之中,恐怕以那位劍鈴子龔寧的武功最為卓
絕。」
    紫心雕仇浩頷首道:
    「盟主好眼力,不錯,劍鈴子龔寧技藝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與羽環庫
環主情交莫逆,為庫環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環屬下,只有他一人隨行,不過,習性
相染,這位劍鈴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雲又望了望那位跟隨在身後不遠,面色黝黑,形態冷沉的劍鈴子,楚雲直覺的感
到在這種時候這位劍鈴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懾的氣質!
    各騎在官道上奔行了三個時辰,已轉向一條崎嶇不平的黃土小路上,灰塵迷漫,揚
天而起,眾人都拉起圍在頸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舊馬不停蹄的急趕,而這時,一
輪麗日,早已高懸半空了。
    於是,行行復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過頓飯時間外,數十乘鐵騎沒有一時一刻不是
往前奔馳的——
    陽光隨著蹄聲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漸接近,自然,隨著目標的接近,每
個人的警覺也緩緩提高,終於——楚雲右臂舉起,驟然住馬。
    幾乎是一個動作,狂奔中的馬匹「唏哩哩」一陣長叫,齊齊停了下來,紫心雕仇浩
抹了一把冷汗,道:
    「盟主,到了?」
    楚雲面色有著強忍之後的激動,目光迷茫的凝注著眼前一片濃濃的山影,半晌,他
低沉的道:
    「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啞然無語,稍停,他沉緩的道:
    「盟主,索債的時間到了,百角堡將灑滿鮮血。」
    楚雲淒涼的點了點頭,沉聲道:
    「諭令各人,下馬暫息。」
    說罷,他已飄然下馬,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季鎧緊隨左右,片刻間,所有的金雕
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大步行至,低聲道:
    「盟主,依照原定計劃,一盞茶後,盟主便須率領兩大護衛,羽環庫環主及龔寧等
四人潛入百角堡中。」
    楚雲仰首向天道:
    「是的,你們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訊息,本盟的傳訊之物『鬼位矢』將會指出在下人
內的方向。」
    狂鷹彭馬輕輕答應,沉默了一會,他誠摯的道:
    「盟主,百角堡是個令盟主傷心的地方,尚請盟主多加節制,無庸過於悲慼,老夫
雖然久已隱性,少沾血腥,但為了盟主心頭之恨,老夫會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顏為
之一快!」
    楚雲感激逾恆的拉住這位老堂主雙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頭的感觸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殺父之仇,傷身之恨外,而更奪去了
他所深深摯愛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變節不貞,在楚雲的心理上,
是一個極大的負荷與污瑕,因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來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
雲在心靈上的烙痕!
    劫後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但他們都可以深切的
明瞭自己這年輕盟主心中的痛楚,而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實,又
有誰能挽回呢?因為這個原因,劫後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個偏激而殘酷的想法:為
了減輕他們盟主的仇恨,在沒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實際行動:「血」
來表示各人對盟主的誠摯與關注。
    這時,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陽的光輝下,閃耀著點點銀光,龍行虎步的走到
楚雲身前。
    楚雲注目一瞧,原來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軟甲上的銀釘,不知何時擦得又光又
亮,襯著腳下那雙縷滿花紋的牛皮靴,有著另外一股子粗獷豪邁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
    「主人,怎麼你進那破堡中不帶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準備好了,連主人上次賜給
我的那把蛇刀也帶來了,我從來不用兵器的……」
    楚雲一笑道:
    「哈察,我等摸進百角堡,主要是臥底內應,你的輕功不行,如何能夠去得?況且,
我已叫你暫隨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場面是在攻人之後,並不在我們進去的這些人身
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
    「不錯,哈察,大子一場的機會多著呢,別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鷹彭馬看了看天色,沉聲道:
    「盟主,時間到了。」
    楚雲面色一肅,霍然站起,堅毅的道:
    「所有坐騎隱匿此處,吾等距百角堡約有十五里左右,現在,除了派遣兩名弟子看
守坐騎外,其餘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現我劫後恩仇太陽標誌!」
    於是,剎那間,數十個金黃色的縷繡太陽,出現在每個人的胸前,閃耀著絢麗的光
輝,彷彿映射著每個人豪放的心胸!
    楚雲沉喝一聲:
    「走!」
    身形倏起,如一頭巨鳥般凌空飛起,數十條黑色人影相繼掠出,夕陽下連成一線,
忽然而逝。
    頓飯時光,奈何山已如一隻灰黯的魔手般聳展於眾人眼前,山壁險徒峻峭,如刀斬
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鏡子,在這險峻的山壁下,依著坡度起伏,有著一片黑壓壓的屋
宇,外面有著綿延堅固的風火磚牆圍著這片屋宇,看起來更是氣勢懾人,不可一世,這
就是百角堡!
    高達兩丈的紅木巨門正大大的敞開著,門外挑著兩盞巨形的氣死風燈,八名勁裝配
刀的彪形大漢,直挺挺的站於兩旁,在氣死風燈的暈黃光輝下,有著一股逼人的肅穆與
威武。
    在圍牆的陰影裡,尚有幢幢人影,往來巡視,喝問之聲彼起此落,防衛之森嚴可謂
無懈可擊。
    離著大門的右側約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著楚雲等數十餘人,近百隻
眼睛,毫不轉瞬的凝注著週遭情況。
    楚雲冷冷一笑,低沉的道:
    「時間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開行動!」
    紫心雕仇浩頷首道:
    「是,也看看這百角堡是否夠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氣。」
    楚雲哼了一聲,沉著的道:
    「各自保重!」
    說罷將手一招,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季銷四人,已
緊隨著他身後而出。
    五條身影,以極為輕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間消失於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
消失,方才回首道:
    「現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訂計議行事,哈察,請率十名弟子跟隨老夫潛往堡之左側候
令!」
    哈察沉聲答應,與十名劫後恩仇下弟子,隨著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側掩進,每個人
行動之間,都似是一隻靈活已極的狸貓。
    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那雙有如火鑽般的巨眸,已眨出隱隱紅光,他微微頷首,指
向右方,天狼冷剛立即率領屬下的黑白雙駝那京、尉遲鴻二人,飛快的掠向百角堡右側。
    金髯客畢力,一拂長髯,微笑道:
    「彭堂主,本座看來,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動了真火,稍停只怕會十分熱鬧呢。」
    狂鷹彭馬沉聲道:
    「不錯,近二十多年以來,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過,而且行動之間,連
本盟秘製珍藏的『火龍彈』亦未經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齊備甚至那『火龍
彈』也每人配發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畢力喃喃自語道:
    「這百角堡真可謂百角曲回,廣大深幽,不過,稍停恐怕不是變為屠宰場,也要幻
成火獄苦海了……」
    狂鷹彭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了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
    「制勝之道,首在寧神靜氣,這一點,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畢環主,吾等須特別
注意,奉盟主口諭,這正門攻主之師,便屬吾等行動呢!」
    金髯客畢力一拍背後兵刃一笑道:
    「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環屬下八大斧雖然只來了兩個,不過,配上本座的
這柄厚背獅頭刀,也夠那些殺才消受了。」
    於是,二人不再談話,安靜而緊張的等著行動訊號的出現。
    在紫心雕仇浩與天狼冷剛開始部署的時候,楚雲等人已迅速潛行至百角堡右後方十
丈之處,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實的堡牆,那裡,正有兩名勁裝大漢,往來巡視不停。
    楚雲雙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確定再沒有其他防衛之人後,向身旁虎視眈眈
的大漠屠手庫司點了點頭。
    庫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彷彿一片烏雲,在那兩名勁裝大漢尚未看清人影之前,
他那兩隻鐵掌,己有如一對鋼鉗般緊握住二人頸項!
    楚雲等四人飛身躍到,四人打了一個手式,庫司已鬆開雙手,將那兩個早已氣絕的
大漢並倚在圍牆之上。
    這圍牆十分高大,但楚雲等卻並不打算自頂端飛越,只見煞君子盛陽自身後皮囊內
拿出一柄粗利的鋼鑽,與快刀三郎二人分執鋼鑽上的絞索,冷靜而沉著的開始在圍牆的
底端鑽洞。
    大漠屠手與劍鈴子分站尋丈開外,小心的防備著百角堡巡更之人來到,楚雲則閒散
的靠在牆角,瞑目思忖著什麼……
    那柄粗大的利鑽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強健的雙臂下往來拉轉,
片刻間已鑽成一圈尺許方圓的小洞,磚屑紛飛,落滿一地。
    楚雲踏前一步,雙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聲輕響,尺許大小
的一片磚塊已全然崩出,但是,卻在楚雲快逾閃電般的手法下抱在懷中,輕輕放下,幾
乎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煞君子盛陽一見成功,正詩回頭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
    自堡後方向,快步走來五條人影,手中兵刃,尚散發著隱隱寒芒!
    這時,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覺,劍鈴子止是負責注意這個方向的敵蹤,
他尚未採取行動,來人已沉聲喝道:
    「兩河稱雄!」
    劍鈴子知道這必是百角堡巡更時的暗號,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來?他將心一橫,
正待展開猝擊,一個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
    「稱你媽的狗屁!」
    對方四人大約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際——
    兩條人影同時飛起,略一閃晃,四人已半聲未吭的倒斃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
地卻帶起了輕微的響聲。
    大漠屠手庫司與劍鈴子二人互視一眼,正待回身,一條人影又已來近,口中低呼道:
    「趙老三,什麼玩意弄得亂響?當心給總遊巡編排下來……」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雲一眼,楚雲知道他的意思,楚雲暗中用力一絞,表示:
「殺!」
    於是,這位第一號煞手故意放輕語聲,道:
    「你過來,這裡死了好幾個人。」
    對方好像亦是一怔,腳步卻緩緩移近兩尺,低聲罵道:
    「趙老三,他媽的你想死了?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點去值更,總遊巡在半個時
辰內就要親來查視——」
    「視」字才吐出一半,風聲倏起,這人的咽喉已被一隻大手握緊,張口突目的做聲
不得。
    楚雲悄然掠前,沉厲的道:
    「小輩,我問你幾句話,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緊捏著脖子,額角青筋暴現,喘息急促,雙眼連連翻白,兩隻手卻
毫無力量的在空中揮動。
    楚雲厲聲道:
    「現在,百角堡中有些什麼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個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聽在耳內,卻就是不開聲,依然盡量大聲喘息。
    楚雲知道時間緊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腳,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愛聽這句話,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聲,那人立即全身癱瘓似的軟
軟倒下。
    楚雲一揮手道:
    「走!」
    五條人影翩若驚鴻,自那尺許方圓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個映人各人眼簾的,便
是一堆聳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個不倫不類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幾株栽得疏疏落
落的花木。
    楚雲略一掃視,身形閃電般穿向假山之頂,微一盤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問
道:
    「盟主,有什麼礙眼之處麼?」
    楚雲搖頭,疑惑的道:
    「奇怪,三年以前,好像並沒有這些不雅的佈置……」
    說著,他移目向四處一瞧,發現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圍牆之旁,也就是說,
若有任何人自圍牆外潛入,隱在這假山內皆可一目瞭然——
    楚雲身軀驀然向後倒飛而出,微一折轉中,已自一個看去十分明顯的假山洞口底層
拖出一個人來!
    這人被楚雲抓著領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隻花旗火箭,正輕輕掉落塵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聲好險,楚雲已點了那人軟麻穴,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
道:
    「好朋友,你們這一套太陳舊了,三年以來,百角堡並沒有什麼太大進步!」
    這人一身勁裝,滿臉橫肉,雖然受制於人,卻依然橫眉豎目的一副桀騖之狀,楚雲
冷然道:
    「朋友,識相點,有幾句話要問你。」
    這勁裝大漢呸了聲,張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插一勾,己將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隻手卻
巧妙不過的掩在這人口鼻之上使他無法呼叫。
    那隻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著泥土變得污穢不堪,嘔人已極,而那勁裝大漢更
是鮮血滿面,全身急顫,喉頭略略作響,似已痛苦的無以復加。
    楚雲冷沉的道:
    「這是教訓,朋友,還要再來一次麼?」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著道:
    「我……我……說!」
    楚雲緊接問道:
    「黃極老鬼在不在堡內?」
    勁裝大漢艱辛的點點頭,楚雲又道:
    「三羽公子呢?」
    他又點點頭,楚雲快捷的再問:
    「他們住在堡中哪個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勁裝大漢顫抖著不說話,大漠屠手冷哼一聲,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雲以目阻止,厲聲道:
    「朋友,別再找罪受,你說不說?」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聲如游絲般低弱:
    「堡主……與……與三位……侄少爺……都……都住在堡後「小阿房」中,其他……
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
    「死了!」
    楚雲放下那業已失去生命的軀體,略一沉思,道:
    「庫環主,吾等可先到堡後那什麼『小阿房』中探尋一番!」
    大漠屠手頷首道:
    「這具屍體呢?」
    楚雲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陽過來將屍體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後,乃借
著週遭的陰影掩護,迅速向堡後潛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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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6:45 |只看該作者
第24節 百角堡中 火龍彈下
    百角堡的範圍是十分遼闊的,建築也柿比相連,轉彎抹角,曲回極多,如不熟悉地
勢,極易迷失路途,而隱匿於週遭的危機——不論是人為的抑是構造的又隨處皆是,如
非堡內之人,確實寸步難行。
    楚雲等五人潛入十丈之後,已發覺情勢惡劣,不易滲進,大漠屠手恨恨的道:
    「盟主,咱們乾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尋敵人的虛實了,現在便動手殺他個
雞飛狗跳牆!」
    楚雲沉聲道:「時間緊迫,吾等再向內潛進試試,若萬一不行,便開始行動!」
    這時,五人正隱身於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後,遠處隨時可見人影幢幢,往來巡迴,間
或有一對勁裝大漢,自木屋之前大步行過,警衛森嚴四字,確可當之無愧。
    楚雲說完話後,已輕輕向一棟巨廈之前行去,這巨廈建築得十分恢宏氣派,高高的
石階橫列於前,兩旁尚植有丈許高的龍柏,五人行動迅速,片刻間已掩至龍柏之下,楚
雲等正向四周打量,耳邊卻傳來煞君子盛陽的低呼:「咦?什麼東西纏在我身上?」
    楚雲神色一凜,急道:「不要移動!」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掃,就發覺有十數根細如珠絲般的黑線纏於盛陽胸腹各部,沿
著這些黑線望去,所有的龍柏枝葉中,都預置著一個個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
塗有磨擦即燃的硫黃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罵一聲,楚雲已利落的為盛陽鉗斷那些十分柔韌的黑線,五人又小
心翼翼的沿著這棟巨屋往後潛入,在經過無數的建築物與迴廊後,來到一片廣場之前,
在廣場的對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牆,自矮牆頂端向後望去,可見到一大片重疊而精
致的連綿軒閣,但是,在這片廣場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障礙,平蕩蕩的,一眼就可以全覽
無餘!
    楚雲劍眉深皺,忖道:
    「這廣場闊幅約有五十丈方圓,任是輕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達對面,而百
角堡必不會愚蠢到遺忘此處,那矮牆之後,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
    「盟主你可注意到對面矮牆後,有著動靜麼?這廣場的形勢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圍
之中。」
    楚雲輕輕點頭,目光如隼鷹般向四處尋搜,於是,他又對圍著這廣場的一些樹木發
生了極大疑慮。
    沉吟了片刻,楚雲一咬牙關,毅然道:
    「我們衝!」
    「沖」字出口,他已率先飛起,剎那間搶出十丈,大漠屠手人雖狠辣卻是精悍無比,
待楚雲掠出十丈之後,他才準備起步——為的是保持距離,以免被敵人發現目標時無法
相互施助,但是,正當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際,一聲尖銳的呼哨聲已猝然響起!
    接著這聲呼哨,楚雲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餘丈,於是,一聲暴喝起處,無數
只利箭,似飛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雲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環,立即發現這些箭矢是來自廣場周圍的樹木及那排矮牆之後!
    他迅速的道:
    「兩大護衛掩護盟主,龔寧,咱們分撲兩旁!」
    不待他話聲說完,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季銷二人早已撲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
聲,如巨鳥般飛向右側樹林!
    這時,正值楚雲冷哼一聲,騰空七丈之際!
    大漠屠手閃電般掠至那排巨樹之下,在躲過數撥箭雨之後,他大吼一聲,雙掌猛推
而出——
    數聲驚叫倏起,三團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厲掌風震得翻下樹木來!
    這時,楚雲又躍出十丈,眼看距著前面的白色矮牆已是不遠——
    另一陣尖厲的胡哨又急促響起,於是六隻火箭自矮牆後交叉射出,但是,這六隻火
箭卻並未射向楚雲,只是貼著地面遙遙擦過。
    在這些火箭飛過的地面,競連續不斷的發出轟然巨響,一股股帶著強烈硫黃臭味的
青色火焰,隨著巨響驀然沖升燃燒,片刻問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雲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煞君子與快刀三郎二人距著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遙,正在
這片火海中左衝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將心一橫,厲嘯連連,雙掌同時猛揮,一溜銀光沖天飛起,帶著如鬼號也似的淒
怖聲音,向堡外搖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橢圓,有著暗紅光華的球形物體,則直接射向前
面矮牆。
    於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震突然傳出,一片火光夾雜著硝石迸濺四周,濃煙瀰漫之
下,熊熊的火勢如地毯般霍然暴捲而出。
    正式的激戰序幕,已經拉開了,楚雲已在憤怒之下發出猝襲訊號——「鬼位矢」,
另一枚暗紅色球形物體,則是無畏金雕早年研製留下的火藥利器「火龍彈」!
    楚雲此刻面色沉凝,絕不緊張,大聲叫道:
    「盛陽,季銷,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語聲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內縱掠如電,瞬息問已穿越而過,他去
勢之快,甚至使火勢來不及在他身上燃燒!
    一片驚呼起處,又是一蓬暗器撲頭襲到,楚雲看也不看,猝閃而出,身形揉近中,
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撲出的勁裝大漢!
    這時,一陣吶喊,在兩個中年武士率領之下,已有數十人猛衝而上,刀光閃閃,悍
如狼虎!
    楚雲長笑一聲,大轉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鮮血狂噴之下,那兩名中年武士已與
其他六人命喪當場!
    正於此際——
    如地獄內的招喚般,無數聲慘厲而尖銳的嘯聲自四面響起,在空中盤旋,而一連串
的轟然爆炸聲,亦隨著四處的火光沖天而起!
    楚雲狂聲大笑,身形猛起,兩條人影已自後跟到,耳際傳來煞君子盛陽激動難抑的
語聲:
    「盟主,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話聲甫畢,一枚暗紅色的物體已驟然飛到!
    楚雲大笑道:
    「幹得好!」
    於是,一聲暴響中,火勢猛捲,不但這勁裝大漢被炸得血肉紛飛,連他身旁的數十
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慘曝之聲不絕於耳!
    廣場一側的大漠屠手,有如一個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連將六十餘株大樹上埋伏的
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跡,喃喃自語道:
    「媽的,這叫以毒攻毒,看看準狠!」
    在他那雙陰森的雙瞳中,映人滿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聲仍然不斷傳來,情態混亂
而淒厲,他彷彿極為喜愛這種景致似的嚥了一口唾沫,大笑道:
    「哈哈,火龍彈出籠了,我渴望看看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雜碎大概後悔他
們埋在地下的硫黃不夠威風吧!」
    大笑聲中,他驀然側身躲過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龍彈」,身形掠升中,又
是一隻「鬼位矢」發至甘丈開外。
    於是,火光與巨響又起,那一排巨樹連根被炸倒七八株,兇猛的火勢燃燒著樹身,
也同樣燃燒著人體!
    慘叫聲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與週遭的爆裂聲,喊殺聲,屋宇倒塌聲比較起來,
卻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著廣場邊緣,疾速的趕向另一邊,尚未奔到,耳中已聽到一連串的鈴聲
清脆傳來,而每在鈴聲響過之後,必有一聲或數聲哀號緊接應和!
    他猛然撲去,照面間已震斃了兩個神色倉皇的勁裝大漢,口中狂笑道:
    「龔老大,收穫如何?」
    滿血身漬的劍鈴子龔寧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氣隱現,他微一躬身道:
    「不太理想,大約於掉了三十餘人。」
    大漠屠手沉聲道:
    「用火龍彈於他們,然後即刻趕往堡外接應本盟各路人馬,記住,不可戀戰,多作
攏亂性攻擊!」
    劍鈴子龔寧答應一聲,反手射出一枚火龍彈,煙硝晦迷中,他又轉身掠回,鈴聲滲
在寒芒之內,縱橫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長笑道:
    「呵呵這叫一夫拚命,萬夫莫敵!」
    笑聲裡,他又沿著廣場邊緣疾奔而去,只要他經過之處,一路上都可聽到連續不斷
的淒怖慘叫。
    於是,空氣在沸騰,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籠罩著四周。
    而此時,在那排矮牆之後——
    楚雲已迅捷的越過數次阻擋與攔截,來到一棟恢宏而高大的巨樓之前,巨樓的門上
有著三個蒼勁有力的銀色字體:「小阿房」。
    「這時,樓前卻冥無一人,朱紅的大門緊緊的閉著。
    楚雲冷厲的一笑,掠身而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一柄喪門長劍及另一條竹節銅鞭,迎著他的身形,自台階兩旁
的暗影中倏而襲到!
    楚雲大吼一聲,右掌斜劈長劍,左手急抓鋼鞭,身形同時暴旋而回。
    兩聲驚呼隨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絲的險險收回了兵刃。
    楚雲不言不語,如鬼魅般揉身而上,雙掌如電,剎那間向對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這兩個隱於暗處之人,乃是百角堡中專負後堡守衛之職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
老四二人,楚雲適一出手,已將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腳亂,招架無方!
    楚雲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般閃進,長劍與鋼鞭同時自身旁擦過,而這兩名
「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記鐵錘似的重擊!
    當兩聲慘曝尚未及出口,兩股血箭尚未噴出之際,二人的軀體又被楚雲凌空兜起,
掉在那巨樓上的朱紅大門前!
    這時,暗影中人影倏閃,一個瘦小枯乾,面色焦黃的六旬老者,已在數十名精悍大
漢的簇擁下急步趕到。
    楚雲閒散的退後一步,冷然注視著來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雲之際,不由自心頭一凜,尤其地上那兩具血肉糊糊的屍體,
更使他面色大變,怒氣陡升!
    跟在老人身後的一紅臉大漢,驀然高叫道:
    「啊!老三老四被人殺了!這是准干的?」
    楚雲微笑道:
    「閣下不須如此大驚小怪!殺人者在此!」
    紅臉大漢搶前一步,大吼道:
    「你是誰?可與今夜來犯的鼠輩同屬一路?」
    楚雲傲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點自己胸口繡縷的金色太陽,腕上的護手,閃起一絲
金芒。
    紅臉大漢怪叫道:
    「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狗娘養的,今天老子非活剝了你的皮替兩位拜弟報仇不
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
    「朋友屬於何派何道?為何寅夜進犯本堡?老夫『銀膽叟』尚基倒要請教。」
    楚雲一笑道:
    「老兒,你在黃極老鬼屬下,是做哪一種走狗角色?」
    紅臉大漢搶步而出,厲喝道:
    「住口!你競敢對本堡尚副總管出言不遜,今夜必將你凌遲處死!」
    楚雲嗯了一聲,嘲弄的道:
    「不錯,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訴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職,今日目的,是要將
百角堡夷為平地,殺盡你們這些危害江湖的陰詭之徒!」
    那銀膽叟尚基雙目倏射殺機,厲色道:
    「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於你!」
    楚雲一笑道:
    「早該如此了。」
    他接著又道:
    「來,那位紅臉仁兄,你一會欲將在下剝皮,一刻又欲將在下凌遲,現在,你便先
來試試如何?」
    紅臉大漢怒叫一聲,猛衝而出,手中的熟鋼金錘摟頭蓋頂的疾砸而下。
    楚雲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
    「回去!」
    銀芒如毒蛇般閃掣,鮮血似泉水般狂噴,熟鋼金錘互相擊出一溜火星,轟然落地,
紅臉大漢也一個跟頭栽倒地上。
    銀膽叟尚基大吃一驚,神色驟變!他十分清楚身旁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淺,
而那紅臉大漢既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屬精絕,豈知
才一上手,即已屍橫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見狀之下,不由驚怒交集,一聲轟然暴吼,兵刃齊舉,
蜂擁而上!
    楚雲厲嘯如虹,手中「苦心黑龍」顫成一圈美麗而淒迷的弧線,灑出一點點,一滴
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見劍的來勢,摸不清劍的去向,那鋒利而狹窄的刃身,已在瞬
息間透人十條軀體之內!
    鮮血幾乎都來不及迸濺,兵刃似乎爭先恐後般紛紛飛出掉落,而一聲聲連續的嘶喊,
卻宛如拉扯不息的絲絃般縷縷相接,聲聲相連。
    驀然——
    —聲裂雲穿石的怒風起處,四點銀光猝然飛到,風強勢勁,猛不可擋。
    楚雲閒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龍」倏而一顫,同時抖出四朵炫目的劍花「叮噹」
數響中,四枚襲來的銀膽,忽然溜瀉無蹤!
    銀膽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聲,又是十二枚銀膽,有如天女散花般呼
嘯而出!
    楚雲雙腳釘立如樁,挺立未動,手中利劍有如劃過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綿長,
似萬顆星,閃爍、精瑩、繁密,激盪的劍氣,即在這幻異的劍光外瀰漫回湧!
    於是——
    十二枚挾著凌厲勁勢的銀色鋼膽,驟然起了連疊的細碎響聲,彷彿正月的雪花,被
削成片片,紛紛墜落無餘!
    銀膽叟尚基不由雙目發直,怔然不動,在他的銀膽絕技之下,從來帶給他的都是自
負,但目前,卻是超越尋常的難堪!
    楚雲冷沉的踏前兩步,右腕微顫,一溜鋒利的寒光閃處,已將這銀膽叟的前襟削落
一塊。
    他毫無表情的道:
    「老朋友,黃極與三羽公子為何不出來迎戰,驅使你們這些走狗前來送死,未免顯
得太窩囊了。」
    銀膽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黃變為灰白,他咬牙切齒的道:
    「小輩,你不用如此賣狂,百角堡勢大力強,爾等今夜之舉,必然招至全軍覆沒之
運!」
    楚雲滿不在乎的笑道:
    「便憑了閣下此等不成氣候的角色麼?」
    銀膽叟強忍怒火,恨聲道:
    「堡主正在閉關苦練絕關,盞茶之內即將完滿竣事,三位侄少爺與三夫人正在護法,
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戰,堡主一待出關,你們便只有束手待斃了!」
    楚雲一聽到銀膽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熱血上湧,他大聲
道:
    「你們那位三夫人叫什麼名字?」
    銀膽叟尚基迷惑的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成三少爺的夫人尚識得你麼?」
    楚雲驀然仰天狂笑,笑聲淒厲刺耳,大小場面也見得不少,但是,在楚雲的狂笑聲
中,他卻感到有生以來首次的驚懼畏怯,這不似是一個人在發笑,卻像是超過了最悲哀
的痛哭後所轉回的泣血之聲!
    楚雲慘惋的道:
    「姓尚的,告訴我,那個三夫人的名字!」
    銀膽叟耳中聽著遠近的喊殺聲,爆裂聲,瞳孔中映人陣陣閃耀的火光,但是,這些
卻比不上楚雲此刻的淒厲神色所給予他的驚恐。
    於是,他艱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
    「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蕭韻婷……」
    楚雲大叫一聲,仰天長呼:
    「天地間冥冥的神啊,你將看見我的復仇之手了!」
    正於此時,三條人影悄然自陰暗處緩緩地迫近楚雲身後,銀膽叟尚基早已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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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7:19 |只看該作者
第25節 煞勇烈威 血眼向仇
    這悄然掩至的三條人影,一個是缺少了一隻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兩個則滿臉凶悍
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蘊精芒,行動敏捷,顯然皆屬武家高手!
    銀膽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來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血掌,雙寒,三霹靂,
六友,七劍;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靂。
    三人不動聲色,見楚雲似未察覺,迫行更近——
    楚雲心緒激動,神智微蒙,雙瞳淒迷的仰視著夜空,宛如陷在一個夢樣的思維中。
    忽然,他緩緩移平目光,毫不轉瞬的凝注著銀膽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銳利眼神看得心頭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雲好像悚然一凜,冷冷的道:
    「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閃爍不已,宛如在等待什麼,也擔憂著
什麼——」
    他突而大笑一聲,身形暴轉而回,一圈精瑩的寒光剎那間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
氣中並且帶著絲絲的刺耳輕嘯。
    適才潛至他身後不及六尺的三霹靂,驟覺銀光耀眼,一片寒氣已逼臉而至,三人俱
不由驚呼一聲,慌忙竄向一旁,形態好不狼狽。
    楚雲轉身出劍,只不過稍出即收,並沒有存心傷人,否則,只此一記,這三位霹靂
恐怕就難以逃過。
    這時,他冷哼一聲,劍光似閃電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無倫的抖出一溜精芒,若
流星似的飛瀉向尋丈之外——正是乘隙逃逸的銀膽叟面前不及一寸之處!
    銀膽叟尚基只覺一絲絲令人戰懍的勁風拂面而過,在他面前交織成一片電光似的白
網,勁力四溢,著肌如削,駭得他大叫一聲,倒退三步。
    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一剎那間,楚雲以最灑脫優美的劍式,同時將四名武林中盛譽
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腳亂,首尾難顧,在他來說,也算略微出了一絲心頭之恨!
    望著這四個百角堡高手的羞怒驚懼之態,楚雲不屑的一撇嘴角,陰沉的道:
    「各位就只有這點道行嗎?百角堡實在過份估高了你們。」
    三霹靂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變,大吼道:
    「士可殺不可辱,我三霹靂可頭斷,也不能容你這小子在此撒野!」
    楚雲露齒一笑,道:
    「原來三霹靂就是你們幾個,那麼,你們與百角堡的什麼血掌,雙寒等都算是一流
角色了?也罷,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銀膽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
    「唐兄,李兄,萬兄,咱們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唐裕,及他兩個拜弟李漳,萬朝三人,聞言齊齊向後退出一步,手掌
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樣的兵器——重逾四十餘斤的鶴啄鑽!
    楚雲回頭望了望緊閉的巨樓大門,淡淡的道:
    「收拾了你們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樓裡的五顆人頭了,來,你們四個一起上
吧!」
    三霹靂之首唐裕怒喝一聲,忽然搶進,手中鶴啄鑽精芒一點,猛截敵人前胸,招出
一半,霍然又忻向對方腹下,空著的左掌則疾劈敵人頸項,一招三式,凌厲異常!
    幾乎在同時間,李漳、萬朝二人悶聲不響的分移兩旁,手中兵刃挾著縷縷銳風,急
插楚雲兩肋,銀膽叟尚基適時「挺身而進,抖掌直攻楚雲面門,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
辣已極!」
    楚雲分毫不動,彷彿跟本就沒有看到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勢,直到這些攻擊者
距著他身軀尚不及三寸之際
    「苦心黑龍」長劍鋒利的劍身「嗡」然一顫,神速無匹的在他全身周圍劃過一道耀
目的精光,而無數金屬撞擊之聲應手而起,四條人影蹌踉的退出三步。
    楚雲看也不看四名對手一眼,目光凝注著自己長劍顫動精瑩的劍尖,冷漠的道:
    「四位,再接再勵。」
    銀膽叟尚基狂叫一聲,電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著一個大旋身全身僅存的
二十顆銀色鋼膽已猛射而出,繽紛閃爍,耀目奪神!
    於是,一片呼嘯激盪的勁風隨之而起,三柄鶴啄鑽,宛如狂風暴雨般驟而攻上。
    這一次,楚雲並沒有出手還擊,僅如一抹幽靈也似,在厲烈的勁風中,縱橫的光影
下,驟雨似的銀膽裡穿走飄移,像是沒有實質,卻又那麼令人驚懼!
    三霹靂與銀膽叟尚基驚怒之下,幾乎連吃奶的力氣也使了出來,四人將他們所識得
的任何有效招術,任何記憶得到的襲敵之法全部傾出,在瞬息間,已各自展出了二十餘
招。
    四條人影圍著一條人影在穿掠,而那條人影又在四條人影中飄飛浮游,像一朵雲,
又似一片霧。
    三霹靂所擅長慣用的「連三啄」手法,已發揮至極限,而銀膽叟賴以成名的「百竹
掌」,亦已反覆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們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
卻並沒有得到任何收穫!
    楚雲驀然拔空七丈,一個盤旋,如一道渾圓的圓筒盤散射著遍體精芒疾撲而下,人
與劍幾已凝成一體!
    銀膽叟尚基嘶啞的大叫:
    「身劍合一!」
    喊聲中,他已心膽俱裂的拚命向外滾出,而就在他的身軀甫始沾到地面之際,一聲
恐怖的慘叫已然響起!
    銀膽叟聽得出這是三霹靂中老二李漳的聲音,於是,當他手足俱軟的翻第二個身的
時候,又是一聲宛如獸曝般的哀號接踵傳來!
    兩股血箭幾乎是在同時自兩個胸膛內噴出,而一道銀光則有如一個魔術者的銀棒,
在閃耀著令人目眩神迷的燦然光彩。
    這僅是瞬息之間,三霹靂中的李漳、萬朝二人,已在楚云「苦心黑龍」的冷森劍鋒
下魂歸極樂!
    缺了一隻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無措,急不迭的傾力躍向一旁,但是,楚雲的冷笑卻
似一連串的尖針般緊緊隨在他的身後:
    「三霹靂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獨自偷生麼?」
    語聲是生硬的,而那溜濛濛的劍氣更是生硬,如削的銳風已隨在楚雲話尾,似冤魂
般纏向唐裕身後!
    這時大霹靂唐裕雙目血紅,面孔扭曲,驀然騰起兩丈,頭下腳上,右臂奮力揮出,
手中沉重的鶴啄鑽,卻呼然一聲直奔楚雲前胸射至!但是,當那柄鶴啄鑽始才發出之際,
緊隨身後的劍芒已突然暴漲盈丈,閃耀的光輝中,尚有無數道急劇顫動的光點!
    於是——
    「叮噹」一聲巨響,跟著就是更多細碎的響聲,那柄飛出的鶴啄鑽已被楚雲迅捷而
神速的劍勢削成數段!
    大霹靂唐裕魂都嚇出了竅,雙臂倏振,又升兩丈,閃電般向外奔去。
    楚雲淡淡一笑,直待對方躍出六丈之外,方才大聲道:
    「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條人影掠空而起,寒光驀閃,一道美麗的圓弧縱橫七丈,又在這弧光展現的
同時歸於寧寂。
    楚雲又冷冷立於原處,顫動的長劍尖端,赫然插著一顆首級——頸下血肉狠籍,張
口突目,臉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隻右耳,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遠的大霹靂唐裕
又是誰呢?
    而楚雲揮劍之快,之狠,之絕,竟然連一聲慘叫也沒有讓敵人發出!
    銀膽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遙,但是,當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時候,一切事情就已
結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雲手腕微動,挑在劍尖上的首級便來回搖晃,劍身的寒光映著那頭顱的嘴臉,更
覺可怖之至!
    銀膽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動,目光卻恐懼的凝注著楚雲劍尖上挑動的人頭,嘴角在
神經質的抽搐不已——
    楚雲淡然一哂道:
    「姓尚的,現在,又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銀膽叟尚基激靈靈的一顫,沒有說話。
    楚雲環顧週遭隱約的火光,陣陣如波浪似的殺喊聲仍然不斷傳來,但爆烈的聲音卻
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長號聲,依舊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繞,令人聞來有些毛骨悚
然。
    躺在楚雲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屍體,另一具卻遠在七丈之外,滿地血污狼籍,兵
刃棄置,顯得好不淒涼。
    楚雲忽然雙眉微皺,冷然道:
    「尚基,黃極何時出關?」
    銀膽叟略一猶豫,道:
    「大概——快了。」
    楚雲好似直覺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
    「你沒有騙我?」
    銀膽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說話,遠處一條黑影,疾如奔馬般飛掠而來,速度之快,
真是匪夷所思。
    楚雲雖是背向來人,發覺得卻比銀膽叟還早,他毫無表情的道:
    「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這是我的屬下!」
    語聲未已,一條人影已自空而降,一個生冷的語聲微微急促的道:
    「盟主,正主兒怎的至今尚未出現?盟主可是遭到阻礙了麼?」
    來人一身黑衣幾乎已經變成紫色,濕漉漉的,尚不斷的滴著鮮血,頭手之上,更是
血跡斑斑,襯得他那蓬亂的鬚髮,陰沉的面孔,猶如厲鬼突現!
    不錯,他正是大漠屠手庫司!
    楚雲目光一掃,關注的道:
    「庫環主,你受傷了?」
    庫司豁然笑道:
    「不,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殺越使本座性起。」
    楚雲釋然一哂,拋落掛於劍上的頭顱,道:
    「黃極與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樓之內,在下已親候甚久了,地上躺著的這些人,便是
曾想阻攔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庫司微一沉吟,道:
    「盟主,敵眾我寡,時間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衝入樓內,直取黃極與
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雲考慮了一下,道:
    「據面前這位朋友所言,黃極正在閉關練功,三羽公子皆為其護法,大約其出關之
時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關後再擒而殺之,不過,在下亦顧慮到這位朋友所言是否
無訛!」
    大漠屠手這時才向銀膽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
    「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將話問明,宰了豈不省事?」
    銀膽叟尚基額際冷汗如注,雙目無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這種束手待斃
的感覺,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殘身絕症,而又面對兩個力大無窮的力士,幾乎沒有一
絲反抗掙扎之力——事實上也是如此,銀膽叟尚基功力雖高,卻又怎能與楚雲相比擬?
又怎能與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於是他幾乎是有些乞憐的望著楚雲,因為,他知道對面這年輕人地位必極崇高,只
要他有一個微小的表示,便能判決自己的生死。
    楚雲目光與尚基相觸,不由自內心發出一聲歎息,他明白,當一個人處在受盡凌辱
下的環境時是什麼心理,處在生死邊緣時又是什麼感覺,這是不能掩飾的,也是無法掩
飾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
    「盟主,這些雜碎不會安著善心的!」
    言語之中,無疑已是更進一步的提醒楚雲,這位羽環環主,又要使雙手染上一次腥
血了。
    楚雲忽然搖頭靜靜的道:
    「庫環主,當一個人身負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對手面前卻束手待斃之時,他是為什
麼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
    「自然是與他對手功力相差甚遠,若再頑斗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雲頷首道:
    「不錯,更進一步說,他有壯士落魄的悲哀,心餘力絀的痛苦,這種人,我們該予
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
    「是,盟主說得極對,呵呵,本座這嗜殺之性老是改不了。」
    銀膽叟尚基鼻尖一酸,幾乎泫然淚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
途了,嘗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榮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卻是他最為刻
骨鏤心的一次。
    楚雲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卻在驟然間如寒冰般凝結於嘴角邊,雙目注視著眼前巨樓的大門,而那兩
扇大門,此刻正在緩緩啟開。
    大漠屠手庫司陰沉沉的將雙掌提至腰際,亂髮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頭暴怒前的
雄獅!
    於是,逐漸的,那兩扇沉重的大門開啟了,四名魁梧的勁裝大漢肅立門邊,自裡面
的燈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幾條人影正緩緩向大門行至。
    楚雲將眼簾輕輕垂落一半,全身肌肉盡量放鬆,手中利劍亦插回鞘內,他需要鎮定,
自然,不能有任何一絲失態的地方,而即將出現的事實,又是多麼令他難以鎮定啊!
    緩緩的,又有四條人影出現在門口,前面兩人,一個是戴著一頂形式美觀,有如冠
狀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輕人,另一個卻是年約七旬,豹眼鷹鼻的老者,二人一個年輕俊
逸,一個沉練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尋常人物。
    跟在這二人身後的,則是一個身形修長,劍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著一件白色儒
衫,有如玉樹臨風形態飄逸已極,頭上,赫然戴著一頂白色羽帽!
    緊緊依偎在這青年身邊的,是個面容俏麗異常,雙眸似水的美艷少婦,二人如此親
近的靠在一起,形態上像煞一對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門口,已沉穩的停住,銀膽叟一見來人,連忙窘迫的躬身為禮,神情
十分恭謹。
    四人中,那頭戴青羽帽的年輕人,雍容的向四週一瞥,目光在掠過遍地的屍體時,
面色不由微微一動,他清朗的開口道:
    「尚副總管,堡主此時已經啟關,適才聞報,有外路仇家前來尋釁,可知為何方神
聖麼?」
    銀膽叟尚基尷尬的回首望了楚雲一眼——這一眼,卻使他永生不能忘懷,楚雲雖然
眼簾半垂,但是面容卻已幾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簌簌輕顫不已,雙手
用力絞合在一起,由他眼簾中透出的神色,任誰也能感受到無比的悲慟,憤怒,痛恨,
而又這般令人戰驚!這是一個人對一件事的恨到達沸點時的表現,不能用任何方法隱瞞,
因為,這是出自內心的強烈反應啊!
    自楚雲現身時起,經過連串慘厲的殺戮,血腥,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但是,
只因為眼前四人的出現,卻使他有著如此超乎尋常的激動,銀膽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
有一段不為人知道的極大原因在內!
    那戴著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溫道:
    「尚副總管,本公子在問你的話!」
    銀膽叟尚基悚然一凜,嘴角蠕動了半晌,卻吶吶不能出言。
    這時那戴著青色羽帽的年輕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邊的楚雲及大漠屠手一掃,桀驁
的哼了一聲,怒道:
    「尚副總管,你平日的幹才到哪裡去了?怎麼不敢出聲?站在你身旁的是什麼人?」
    銀膽叟尚基嚥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開口——一個毫無平厭有若自地獄陰府傳來的
幽冥聲音,幽幽地傳到場中各人的耳裡:
    「青羽公子,你還記得我麼?」
    聽到這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聲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靈靈
的打了個寒懍。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雲,厲聲道:
    「你是准?」
    楚雲冷森森的道:
    「問你身旁那一對好夫淫婦!」
    此言一出,那頭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與身旁的俏麗少婦俱不由面色大變,驚恐的
注視著立於黯影中的楚雲,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長衫,冷厲的道:
    「朋友,休得出口傷人,本公子怎會識得似你這等江湖鼠輩!」
    楚雲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氣沖牛斗的大漠屠手,然後,緩緩向前移出兩步,
於是,樓內的燈光,正隱隱映射在他條線鮮明沉毅的臉側上!
    驀然,一聲尖銳而恐怖的長叫出自那少婦口中,又似繃得太緊的琴弦,驟然中斷,
那少婦面色慘白,雙眸木訥的瞪視著楚雲,身軀更在劇烈的搖晃……
    戴著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懼的瞧著楚雲,語聲顫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雲低沉的冷冷一笑,緩緩說道:
    「白羽公子邵玉,你不會忘記我吧?你不會忘記那被你殺死老父,奪去妻子,然後
又殘之棄人怒海中的浪子楚雲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軀微抖,呢喃地道:
    「不,不,這不是你……這不是你……這是不可能的……」
    楚雲陰淒淒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個大丈夫,你的心比墨還黑,比毒
蛇的毒腺更毒,你毀了一個人的終生,還要毀去一個人的生命,邵玉,邵玉,這名字我
無時無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號的時候,在我輾轉翻滾的時候,在每一天,
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個的生命去報復,我跪著禱告上天給我一個機會,我要將所受
的痛苦十倍報還,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盡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給他壽延,莫令他死去,
我要親自回來索回這筆血債,這筆永遠不會消減的血淋淋的仇恨——如今,我終於回來
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雲的語聲,有如一根根火紅的利針,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婦的心中,
每一句話都使他們顫驚,這不僅是一聲聲淒怖的,帶著血的怨訴,而更是一句句惡毒的
咀咒!
    緊依在白羽公子身邊的美艷少婦,痛苦的叫道:
    「雲哥……你聽我說……」
    楚雲冷漠的道:
    「蕭韻婷,你有誘人的嗣體,艷麗的面龐,甜密的言詞,但是,你卻更有一付蛇蠍
似的心腸,你毒辣,陰狠,醜惡,卑鄙,藏在你那美麗的軀體內的,是一個魔鬼的心肝,
蕭韻婷,我不該娶你,更不該估錯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卻料不到會伴著一條毒蛇,
現在,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盡折磨而死!」
    楚雲的前妻,那美麗的少婦——蕭韻婷,這時淚如泉湧,雙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
傷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聲,厲色道:
    「你果真是那浪子楚雲不成?你沒有死麼?」
    楚雲毫無表情的道:
    「不錯,我沒有死,很遺憾沒有如你們所願。」
    青羽公子往遠處略一顧視,冷森的道:
    「這些進犯本堡的鼠輩,都是你勾引來的?」
    大漠屠手驀然大喝道:
    「放你媽的屁!老子將第一個先宰了你這掛羊頭賣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雲厲烈的一笑道:
    「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時了,這些人非但全繫在下引來,更是在下的部
屬!」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陰笑一聲,道:
    「燈蛾撲火,自尋死路,楚雲,憑你區區之力,幸而逃得性命,還不找個荒僻所在
以渡餘年,卻妄想以卵擊石,報復本堡,你不覺得愚不可及嗎?」
    楚雲狂笑道:
    「邵靖,聽見四周的慘叫聲麼?看見遍地的屍體麼?聞得到焦臭的氣味麼?百角堡
在你這目光如豆的人看來有如金湯鐵壁,在楚某人看來卻如枯木朽株,不堪一擊!」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卻宏聲大笑道:
    「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試試看!」
    楚雲心中一動,厲聲道:
    「邵靖,一笑奪魄黃極與紅羽公子邵平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
    「你早晚也會見到他們,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摯友魔豹勝無公在此,也
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
    「姓邵的雜碎,你過來,本環主先教訓教訓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頷首——
    楚雲,大漠屠手,銀膽叟尚基三人站立的兩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並列在那
「小阿房」巨樓前的石階,亦驀而轟然崩裂,無數巨石嘩啦啦四散紛飛,卻俱是砸向三
人而來!
    這機關埋伏之佈置,竟是雙管齊下,可謂狠毒之至!
    楚雲驟覺腳下一鬆,就知有異,尖銳的反應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將愕然
失神的銀膽叟尚基送出尋丈之外,幾乎在同時間,他有如閃電般穿過那些挾著萬鈞之力
瀉落的亂石,掠至巨樓大門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陰陰一笑,目光微閃,大門內忽然擁出十餘名勁裝大漢,每人手中執
有一柄丈二長的釣竿,十雙手臂倏抖,齊皆搗向楚雲身軀!
    剎那間,楚雲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無倫的在一隻釣竿上一沾一點,雙掌猛探,勁力
如旋風回掃,一連串慘號起處,十餘條壯大的身軀已被凌空兜起,紛紛撞落樓內!
    這時,站立兩旁的四名勁裝大漢,狂吼一聲,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適才舉至一半之際,在一片突來的罡風橫掃之下,這四名勁裝大漢狂
噴著四股鮮血,倒翻出大門之外!
    滿身血跡,形如厲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
    「盟主,這些廢物且由本座打發,莫讓那對狗男女逃去!」
    楚雲身形如鬼魅般欺進,一片無盡無絕的掌影,如天羅地網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
他身旁的蕭韻婷!
    凌厲的掌勢是如此繁密,連綿;雄渾,幾乎沒有一絲間隙,也沒有絲毫空間!
    白羽公子邵玉心頭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對方出手的來勢,憑自己的一身所學是抵
擋不住的,雖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為江湖一流人物!
    於是,他大喝一聲,拉著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電光石火般反擊
十掌!
    楚雲冷哼一聲,腳尖一旋,大側身,並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盤十二重穴,左掌
豎立如刀,疾劈蕭韻婷頸項。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敗,猛然移出一步,雙掌猛砍敵人胸前,兩腿如風,連環十六
腿蹴向對方丹田!
    楚雲厲叱半聲,不躲不閃,兩臂上格下攔,雙腿卻如閃電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蕭韻
婷!
    一連串「劈啪」暴響隨之而起,白羽公子與敵人硬接之下,立時身形蹌踉的退出六
步,臂腿如忻,痛苦異常,蕭韻婷雖然身輕力巧,傾力閃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腳,翻
出半丈之遙!
    楚雲狂笑一聲,雙目血紅,毫不停滯的繼續撲進,掌勢起處,有如狂風暴雨,勁力
萬鈞!
    白羽公子驚懼之下,盡力向後躍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瑩鋒利的三角
形物體,宛如滿天花雨般旋飛而出,去勢凌厲無匹!
    距離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詭異異常,而且籠罩的範圍幾達一丈,實在不易閃避,
楚雲大喝一聲,雙掌猛劈而出,狂風湧處,整個軀體以不可思議的身形,似一張簿紙般
自密集的三角形鱗片中穿過!
    經過這瞬息間的阻擋,白羽公子邵玉已牽著蕭韻婷奔至一道迴廊前的梯口。
    楚雲嘴唇緊閉,目欲噴火,猛然一提體內真氣,人已疾如飛矢般向前掠出,幾乎在
眨眼問來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厲叱一聲,急急伸手撫向樓梯旁一根欄干之上,當楚雲身形尚差五尺
撲到之際,置於梯口的一張八尺方圓的虎皮地氈,驀然如復活般舒捲而上。
    就在楚雲身形微窒間,他已看清這張虎皮地氈之所以會突然翻捲的原因,乃是有四
條極為纖細的白線連在四角,消息發動後,隨著隱於暗處的齒輪之轉動,而將這張虎皮
地氈捲起襲人!
    在瞬息間,楚雲雙臂倏振,藉著雙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軀驀然倒射而回,在他身
形倒射的同時,雙掌斜著劃了一個弧度,於是,「錚」「錚」幾聲輕響處,那四根連在
虎皮地氈四角的細線已被削斷!
    但是,就在這微微一頓間,白羽公子邵玉己與蕭韻婷奔至樓上,匆匆隱去!
    楚雲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視中,只見大漠屠手庫司,正與青羽公子邵
靖,魔豹勝無公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三人身上俱屬一絕,但是,顯然大漠屠手庫司的武功比起他的兩名對手全要高上一
截,若論革打獨鬥,二人中任何一人也決非他的對手,但如今二人聯手合力之下,威力
借增,雖則仍不能得勝,卻可以暫時苦撐不敗!
    「庫環主,且請稍候片刻,在下上樓一探!」
    大漠屠手庫司狂笑一聲,猝然攻出九時,十七掌,腳下如閃電般飛起二十一腿,大
聲道:
    「盟主請便,必要時請盟主下令以火龍彈侍候他們!」
    楚雲殘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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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8:01 |只看該作者
第26節 步步危機 一笑奪魂
    這通往樓端的樓梯建築是十分精緻,全為紅檜製成,兩旁有雕縷花紋的欄干,每級
梯階上皆鋪設著一方金色錦墊,考究二字,可謂當之無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長廊連接梯端,長廊異常深逢,再往裡看,則不甚清楚。
    楚雲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後微微弓身,驀然筆直飛起六丈,穿越樓梯之後,
又凌空穿進一段,方才輕輕飄落長廊之內。
    這長廊十分寬闊,兩旁置滿盆景,沿廊擺有小巧的幾桌,兩排房間,分列廊側,但
是,此刻卻了無聲息,空蕩寂靜。
    走廊的頂端,嵌有一排顯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狀金佛,或坐或臥,其態不一,但是,
卻是清一色的佛口大開。
    楚雲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腳步往後緩緩退出,雙掌倏然掄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兩團渾厚的勁風,如疾搗而至的銅錘巨桿,轟然撞向廊頂雕刻的金佛上,於是——
    —陣連續不斷的暴響挾在震動的機括聲中傳出,雕刻的佛像紛紛殘碎紛飛,而廊頂
卻如繽紛的白雪般飄落下一蓬蓬的石灰來!
    楚雲冷冷一笑,如一片落葉般在滿地的石灰粉上飄過,但是,正當他行至一半時,
廊頂三分之一未曾受損的殘餘金佛驀然一陣輕響,猝然自每個佛口中射出一溜青瑩瑩的
火光來!
    這些殘存的金佛約有三十餘尊,一溜溜青瑩的火光交織罩下,異常緊密,而且,帶
有一股股刺鼻的惡臭!
    楚雲心頭一跳,心知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搜集而來的青磷火焰,這種火焰具有奇毒,
如中人身,即會使肌膚炙腫糜爛,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卻不會引起燃燒!
    他大吼一聲,雙目凝定,身形不退反進,有如一道可以隨意轉折的流光,在每股磷
火幾乎緊密得沒有的間隙裡遂一穿掠,連進連出之下,竟然似奇跡般夷然無損的到達長
廊盡頭!
    楚雲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胸前繡縷的金色太陽,目光尖銳的往廊旁兩側的房間打量,
但每個房間雖有大小,卻俱是門戶緊閉,難知虛實。
    「為什麼適才不以苦心黑龍誅除這對好夫淫婦呢?若容他們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
不是又要拖延了麼?」
    楚雲痛苦的思忖,雙目中煞氣盈溢:
    「不過,這樣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來說,若叫他們如此乾脆的一死,不是太便
宜了嗎?不,我不能讓他們這麼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們死亡,不僅是軀體上的痛苦,
精神上我也要使他們受盡折磨……」
    想著,楚雲緩緩行至右手一個房門之前,右腳倏出倏收,身形則電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響,已被踢開,但就在楚雲身形適起之際,嵌在門框內的一付薄刃鋼
閘,呼的一聲疾斬而下,又在瞬息間恢復原狀!
    楚雲並未進入,他略一探視,發覺這間佈置得雖然十分華麗的房間內,卻並沒有一
個人影!
    於是,他開始依樣葫蘆,一連探察了七八個房間,除了每次啟門時遭到各種不同的
機關襲擊下,每個房間內的情形俱是一樣——佈置華麗而空無人跡!
    楚雲靜靜的立於廊中,讓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斷!
    「這棟巨樓既然名喚小阿房,可見其建築必然十分遼闊雄偉,而且曲折回轉之處亦
多,但是,自己登樓以來,卻僅見這條長廊旁的房間,深邃是夠得上了,但曲回卻是不
多,看情形,這巨樓之內是否尚有復壁秘道相連呢?如有的話,憑自己一人之力,想將
那對好夫淫婦搜出,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樓下的叱喝格鬥聲忽然轉厲,而且,隱隱夾雜著一片沸騰喧囂的人
聲!
    楚雲狠狠地一跺腳,又向四週一掃,欣然掠向廊端,一個轉折,腳不沾地的飛落樓
下!
    樓下大廳內,非但戰況已更形淒厲猛烈,而且拚鬥的人數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
屠手仍然力戰青羽公子邵靖,魔豹勝無公外,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亦已趕到,正
與七名手舞長劍的中年大漢打成一團,難分難解。
    楚雲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劍大漢一瞥,心知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謂的七劍,江
湖上稱為「七劍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二人,好似經過了多場血戰,不但渾身血跡斑斑,肌膚
上所受的幾數傷痕更是清晰可見,但是,二人卻好似全然不覺,依舊形如瘋虎般左衝右
殺,勇猛無倫。
    煞君子與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為金雕盟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不但詭異狠辣,
而且雄渾凌厲,只是二人臨敵經驗不豐,所以與敵交手之際,沉穩方面尚嫌不足,且時
有浮躁貪功之態。
    那與二人對手的「七劍落雪」,七柄長劍上的功夫已屬上乘,七道劍光布成一面精
密羅網,攻退有致,十分沉著,雖然這七人中任何一人與對方革打獨鬥俱非敵手,但七
人聯合之力卻使形勢大為改觀,不但威猛無匹,而且大有逐漸採取主動之勢!
    楚雲倏然大吼一聲,驀而搶迸,掌式起如一連串飛瀉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劍落雪撞
至!
    七柄長劍如蛇信般倏而閃縮,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隻無形的魔手抓著這七柄長劍搖晃,甫與那一串掌影相觸,七隻劍身嗡然急
顫,叮噹相撞,火星四濺中,一條彎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閃電般飛削而至,「狐」的
一聲,肚腸五臟已著滿天血雨四散灑出,一名使劍大漢連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即告屍橫
兩斷!
    其他六人驚怒失措中,才待再組陣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錘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
只聽得半聲慘嗥,又有一顆斗大頭顱被砸成肉餅!
    楚雲狂笑一聲,厲吼道:
    「不留一個活口!」
    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鎧精神抖擻的轟諾一聲,彎刀與尖錘揮舞而起,交織攻出,
聲勢陡然轉強!
    大漠屠手庫司一見兩大護衛那邊已經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聲,猛攻十掌二十一腿,
大叫道:
    「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東西,本環主如不將你二人屍解八塊,誓不姓庫!」
    叫聲中,他迅速閃過青羽公子拍來的十一掌,硬拒魔豹勝無公當胸踢到的七腿,霍
然一個大轉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銀芒已倏而猛捲而出!
    在大漠屠手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銀鎖環」已施展開來,這「銀鎖環」全
為銀合金打造,以一枚枚稜角鋒利如削的菱形環結相連,不但異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
可勾可拉,端的霸道無倫!
    大漠屠手庫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練而成的狠著「大八塊」!一串串的菱形光
影連沖飛瀉,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湧寒芒,空氣中發出陣陣刺耳厲嘯,光影合著嘯聲,
綿密而緊湊,幾乎沒有一絲容人園轉的餘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驟變,連閃三次後,手中已握著一柄三角形的雙刃兵器,奮力反
攻而上。
    魔豹勝無公亦怒吼一聲,自長衫內拔出一對長只三尺,烏光隱泛的豹頭短拐,一連
七招,疾拒來式。
    大漠屠手雙腳釘立如山,毫不移動,雙臂揮動下,「銀鎖環」滿空飛舞,電芒紛射,
一招接著一招,一式連著一式,一氣不息的攻擊。
    瞬息間,三人在迸濺四射的光輝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
分寸未移,青羽公子與魔豹勝無公卻被逼退六尺!
    楚雲蕭煞的立於一旁,雙眸寒森森的左右顧視,他知道眼前的戰局他們已立於不敗
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殺喊聲,叱喝聲,兵刃撞擊聲,一陣聞來令人斷魂的尖厲長嘯,驀而自
樓外的空中發出,盤繞回轉,歷久不散!
    楚雲心頭一震,因為他知道這是盟中「鬼泣矢」的聲音,而且,這隻鬼位矢所發出
的訊號,是求援告警之意!
    於是,他沉厲道:
    「庫環主請率兩大護衛應敵,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庫司連出九招,大叫道:
    「盟主,不管是誰都不能放過!」
    楚雲大笑道:
    「放心,十倍報還!」
    「還」字出口,人已掠出廳外,瞬息去得無影無蹤。
    這時,四處的火光映得天際一片黯紅,嘩剝之聲挾著房舍的倒塌聲連續傳來,人影
竄掠中殺聲震野,好一片慘厲景色!
    楚雲身形如一道烏虹,連連飛射不停,數度起落,已來到原先那片矮牆之前。
    矮牆周圍,倒臥著數十具屍體,鮮血橫流,殘肢隨處可見,原來雪白的牆壁,己如
一個頑童的傑作般,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及雜亂的五臟。
    在矮牆的門口,尚有五六名勁裝大漢,正與兩個胸前繡縷著太陽的黑衣勇士在作殊
死之鬥,寒光映著雙方的面孔,每一張都是那麼淒厲無比。
    楚雲大吼一聲,猛然搶進,一個照面間,已將三名勁裝大漢震飛半空,其他數人尚
未及驚呼出聲,寒芒閃處,又紛紛被敵人斬死塵埃!
    兩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見禮道:
    「啟稟盟主,百角堡方面忽來高手,阻止了自正門殺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勢,目前
彭堂主等正陷於血戰之中,弟子等乃屬副盟主調度,百角堡左側已被本盟攻破,現在正
與敵人情形餛戰。」
    楚雲環目顧視,沉聲道:
    「傷亡如何?」
    兩名弟子恭聲道:
    「副盟主率領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傷亡,但百角堡的敵人,損失更在本盟十倍以
上!」
    楚雲頷首道:
    「你二人向內殺人,用火龍彈毀其屋宇建築,避免與敵人作正面接觸,行動之間,
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為禮,楚雲微微揮手,身形已掠往廣場之上。
    這時,廣場中的硫磺火焰已經熄滅,但植於兩旁的樹木仍在嘩剝燃燒,火光之下,
可見廣場盡頭正有兩撥人影在狠攻猛鬥。
    楚雲重重的哼了一聲,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來至那群拚鬥人影之前,他目光冷
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來,這群較鬥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門殺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爪環環
主金髯客畢力,與爪環屬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這時,狂鷹彭馬正力戰一個鬚眉如漆,形態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個容貌威
猛,虯髯繞頷的中年大漢,三人交手攻擊,掌腿如電,俱是狠辣無倫,著著皆攻向彼此
要害之處!
    金髯客畢力黃髯飄拂,手中握著一柄沉重逾恆的厚背獅頭刀,起落如飛的與兩個身
材矮胖,禿頂細目的老人殺作一團,閃挪出手之間,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邊,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著屬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與一個面瑩
如玉,頭戴紅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鬥,擁立在這紅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勁裝
大漢,衝殺之間,這近百名勁裝大漢仗著人多勢大,佔了不少上風!
    從整個的形勢看來,金雕盟所屬已然處於劣境,與他們對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
主力!
    楚雲只要一眼就可以認出,那與狂鷹彭馬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
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奪魂黃極!那頭戴紅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則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紅
羽公子邵平!
    楚雲冷冷的一笑,緩步向人群中行去,這時雙方拚鬥正劇,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來
臨,於是,楚雲優雅的伸出雙臂,猛然一掄倏收,兩名勁裝大漢,立時慘叫著飛跌出五
丈之外!
    這聲慘叫驚動了雙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奪魂黃極目光急回,不由驚得陡然退出
一步。
    隱約的火光映照下,楚雲面孔的條線是如此鮮明,輪廓又是如此堅毅,而且,更含
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懍的悲憤!
    這張面孔,黃極曾經見過,也曾淡然忘懷,但是,這時給他的印象,卻使他深刻得
永遠不能遺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雲森冷的道:
    「黃極,三年來你無恙麼?這見面禮你感到如何?」
    一笑奪魂黃極到底歷盡驚險,世故極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仍忍不住語音微
顫的道:
    「你是浪子楚雲?」
    此刻,四周的激戰仍在進行,金雕盟方面卻土氣大振,不顧一切的拚命反攻,他們
每個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戰局即將扭轉了!
    楚雲嘴角緊抿,半晌,始冰冷的道:
    「不錯,難為閣下尚記得我。」
    一笑奪魂黃極勉強沉聲道:
    「那麼,今夜率眾大舉侵犯本堡,便是你的傑作了?」
    楚雲冷冷的道:
    「不錯,這只是開始。」
    一笑奪魂黃極忽道:
    「楚雲,你的命真大。」
    楚雲迂緩的道:
    「我也這麼想,黃極,你以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麼?你的手下都很盡責,他們都
以為我已死去,我也以為沒有生望了,但是,黃極,上天不容許這種冤屈的悲劇成功,
上天不能袒護一個陰狠毒辣的小人,復仇之神令我重生,給我力量,為的是索回這筆血
債,永遠也不能消弭的血債!」
    楚雲的語聲含蘊著極度的森冷,幽遠得似來自九幽地獄,但是,卻有著無比懾人的
力量,彷彿冥冥之中的復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奪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驚,他不覺又退後一步,他明知不用多問,卻又問了一
句:
    「楚雲,你真要索債麼?」
    楚雲深沉的道:
    「無時或忘!」
    一笑奪魂黃極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
    「這浪子楚雲的出現,出現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驚懼了,他昔日的武功聞說不弱,
但卻不算如何驚人,可是,不知他在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進,不過,
他率領來犯的這些人,個個全是身手卓絕,詭異狠辣無倫,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聽
令於他,這樣看來,楚雲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進,單看他適才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
震驚,今夜情勢不妙,只不知自己閉關苦練的『冰靈氣』能否克制於他……」
    楚雲忽然陰沉的一笑:
    「黃極,你想好了沒有?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一笑奪魂黃極暗自鎮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
    「楚雲,假如你今夜未成所願,那麼,你還會再來麼?」
    楚雲唇角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毫無表情的道:
    「今夜,如不將百角堡夷為平地,如不將閣下等刀刀斬絕,在下及全盟所屬是不會
離去的,假如有萬一,那麼,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屬有一口氣在,也不會使百角堡及部下
等存在世上!」
    一笑奪魂黃極忽然展顏一笑,雖然他是在笑,但這笑容中卻包含了無盡的冷森與殘
忍!
    楚雲早已聽聞過一笑奪魂黃極的習慣,當他展顏一笑之際,亦即是準備施展辣手,
置人於死地的時候!
    於是,楚雲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備,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擊了。
    一笑奪魂黃極目光微微上仰,猝然側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連綿,繽紛如雪!
    楚雲冷然無語,腳尖猛旋,電光石火般連續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
風般連攻一十六掌。
    一笑奪魂黃極大喝一聲,三退三進,掌腿如浪,呼呼轟轟,眨眼間反攻十一招,身
手狠辣無倫!
    一聲長笑,楚雲沖天而起,略一盤旋,雙腳急點敵人兩目,腰身猛弓,猝砍對方天
靈,招式才出,他已似滾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氣推出十九掌!
    一笑奪魂黃極厲吼連連,在對方凌厲得無已復加的攻勢中,左閃右避,退出七尺之
外!
    楚雲身軀急起,如影隨形的緊跟而上,大笑道:
    「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奪魂,也不過如此!」
    笑聲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懸,洶湧而出,勁力激盪排回,驚心動魄!
    一笑奪魂黃極傾力沉神靜氣,在呼嘯的狂風中穿掠遊走,以他五十餘年以上的深沉
修為,竭力尋隙作扭轉戰機的反擊!
    於是——
    兩條人影閃電般上下翻飛,如兩道虹光穿插絞合,在人們肉眼所不及察覺的剎那間,
做著生死一發的連續攻擊,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幾乎已不是人類的天賦本能所可以做
到的了!
    一笑奪魂黃極功力之高,果然無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厲,更是足以驚天動地,在
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邇,一笑奪魂之所以聲威赫赫,確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這時,與狂鷹彭馬交手的虯髯大漢,已漸處危境,這虯髯大漢功力之高,雖可列為
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鷹彭馬來,卻要遜上一截!
    狂鷹彭馬適才因為一笑奪魂的牽制,本來大有礙手之感,如今一笑奪魂被楚雲接下,
強敵驟去,不由壓力大減,他掌影縱橫中,已將對方逼得手忙腳忙,難於招架!
    這時,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雙如火鑽似的雙瞳驟而紅芒大盛,宛似噴火,
狂吼一聲,掌勢有如山洪暴瀉,挾著移山拔鼎之力,猛捲而到!
    虯髯大漢乃是名震江湖的怪傑之一:「擔山霸主」褚邑堂,這位「擔山霸主」與一
笑奪魂黃極素有深交,恰於三日前來到百角堡造訪老友黃極,因為黃極適在閉關練功,
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內盤桓下來,卻正好趕上了這一場血戰!
    狂鷹彭馬似乎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擔山霸主諸邑堂不由招架無方,連
連退後,大汗直淌而下,形態狼狽己極!
    驀然——
    狂鷹彭馬一個大側身,雙臂掄出一個大圈,勁力反捲,立將正與八大斧等人激鬥的
勁裝大漢震飛五人,屍橫於地!
    擔山霸主鍺邑堂見狀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聲,其看家絕技「震山手」已傾
力推出!
    狂鷹彭馬洪笑一聲,四掌倏迎而上——
    轟然巨響下,沙塵揚空,狂鷹彭馬身形微晃,又大笑著撲上。
    擔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勁強見稱,但與敵人硬拚之下,卻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
覺耳鳴目花,血氣翻湧,一片如巨檸似的罡氣又當頭壓到!
    千鈞一髮中,諸邑堂竭力提勁側掠,雙掌同時再度拚命迎拒。
    又是一聲沉悶的響聲傳出,一大口鮮血噴起五尺之高,擔山霸主褚邑堂那龐大的身
軀連連翻滾出尋丈之外!
    狂鷹彭馬大喝一聲,身形跟進,雙腳起處,褚邑堂滾動的身軀尚未停止,又被踢飛
空中,連翻數次,方才轟然落地,滿口鮮血狂噴,略一抽搐,即告寂然不動!
    狂鷹彭馬仰天長笑,大翻身,暴撲向正在力戰金雕盟屬下八大斧的紅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與紅羽公子率領下的近百名勁裝大漢力拉,
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為,除了紅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絕無雙之外,那百餘名勁裝大漢也
並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尋常堡丁,雜在其中的,尚有與那兩個矮胖老者同來的三名弟子,
江湖上號稱「奈何三毒」的角色,至於那兩個矮胖老人,則是與百角堡毗鄰數十年,居
於奈何山上,江湖上渲赫一時的「陽怪」「陰絕」二人!
    原來一笑奪魂黃極於密室內練功竣事,出關之時,也正值楚雲來至小阿房之前,殲
殺「三霹靂」「十三英」之際,一笑奪魂聞報有警後,略一判測,已知情勢不佳,因為
百角堡在江湖上名聲遠震,素有龍潭虎穴之譽,而卻仍然有人大舉來犯,則來者定然有
所憑,亦必有備而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潛至百角堡
後之「奈何山」敦請與其私交甚篤之「陽怪陰絕」二人前來相助,在得到「陽怪陰絕」
首肯之後,老好巨滑的一笑奪魂卻不直回小阿房中,逕循另外一條秘道來至堡內廣場之
側潛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眾沖人的狂鷹彭馬等人,雙方碰面之下未交數語,即行展開
了一場混戰,雙方才動手,擔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領了近百名堡中屬下趕至,圍攻金雕盟
各人,狂鷹彭馬眼見敵眾我寡懸殊,深恐有失,方才發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
楚雲聞訊趕來!
    這時,狂鷹彭馬轉身撲向紅羽公子邵平,來勢猛辣,大有斷石裂碑之威,紅羽公子
邵平冷叱一聲,身形暴閃,四肢各自做了一個優美的轉折,反襲而上。
    狂鷹彭馬洪笑如雷,大側身,身形如箭氣筆直地射向敵人,雙掌則有如萬山並頹,
當頭壓下!
    勁力是雄渾得無可言喻的,幾乎沒有任何空間不被充斥,幾乎沒有一分間隙不被填
塞,宛似怒浪捲處,所遇披靡!
    紅羽公子全身一凜,足蹬用力倒撐,雙臂急揚,人卻向後掠出尋丈,但是,身旁的
五名勁裝大漢卻慘吼連聲,當堂被震得滿口鮮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著一式的黃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樣的猥瑣矮小,眼見紅羽公子邵
平被逼退丈外,乃齊齊暴吼一聲,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撲來,三人手中,各執著一柄同
式的彎曲成蛇狀的怪異兵器,照面間,陰毒無倫的分別戮向狂鷹彭馬上中下盤二十七處
穴道。
    狂鷹彭馬怒喝連連,以左腳為中心支柱,全身呼嚕嚕一個大旋盤,雙臂伸縮如電,
同時扣向三人右手腕脈!
    這時,一聲大叫倏起,兩柄精光耀眼的鋒利巨斧,帶著悠悠勁風,驀然劈向正急速
閃躲的奈何三毒背後!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傑作!
    狂鷹彭馬睹狀之下,適時而上,左右兩腳,輪流做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
厲的連續盤轉攻上!
    雙方動作之快,幾如電光石火,尚不及人們眨眼的瞬間,而狂鷹彭馬與自後側出手
的梁又君二人行動配合之緊湊,更是無可比擬!
    於是——
    奈何三毒幾乎魂飛魄散,拚命地向外躍出,但是在高手較鬥中,一分一厘都不能放
過,若萬一把握不住,則生死之分,極可能便在這一線之差上!
    「呱」的一聲暴響隨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後連皮帶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
一大片!
    同一時間,奈何三毒老三張濱的右胯亦挨了狂鷹彭馬結結實實的一掌,被震得連連
轉了三個盤旋,方才一個跟斗栽倒子地。
    狂鷹彭馬的得手,與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幾乎是同一時間,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遲向
秋,卻早已亡命般貼地翻滾出兩丈之外!
    這居於奈何山上,「陽怪陰絕」的三名弟子——奈何三毒,並非是指三人擅長什麼
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無與倫比,現在,三人終年橫行,趕盡殺絕,
卻終於也被別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紅羽公子始才喘過一口氣來,發現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當他微微一窒
之際,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聲,猛然揮動手中雙斧攻上!
    紅羽公子驚魂甫定,心神微亂之下,驀覺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閃向一旁,而狂鷹
彭馬長笑一聲,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間,雙方的情勢已經改觀,這時,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動,更且制取
先機了!
    另一邊,浪子楚雲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盡致,猛烈無比的發揮出他的威
力,滾滾蕩蕩的掌山腿影,宛似無絕無盡的黃河流水,沒有任何一絲間歇的攻向他的對
手——一笑奪魂黃極!
    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時的一笑奪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紅氣喘,深沉
古雅的面孔這時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靜,他雖然傾力應敵,卻顯然是心餘力繼了!
    二人的激鬥,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變,只怕不會再出十招,
便可分出勝負,自然,誰能操取勝卷,楚雲與一笑奪魂黃極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與那兩位矮胖老者——「陽怪陰絕」交手的金髯客畢力,一身功力雖然深厚卓絕,
卻在眼前兩名江湖頂尖高手的夾擊下感到有些難以施展,只是,若陽怪陰絕二人想在短
時間內得到勝利,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鬥已在情勢的轉變下更為淒厲,濃厚的血腥氣息飄散空中,不論是有形的,抑是
無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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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8:46 |只看該作者
第27節 鬼哭神號 寸草不留
    忽然——
    一連串「劈啪」暴響倏起,這是兩個武林高手以內家真力硬拚時的擊掌之聲!
    不錯,浪子楚雲在不停的猛攻之下,終於逼得一笑奪魂黃極與他以真力正面接觸了,
二人已在眨眼之間,駭人聽聞的連連對了二十七掌!
    一笑奪魂黃極歪斜的退出九步之外,每退一步,腳下皆是一對深達三寸的腳印,他
的面孔已由血紅轉慘白,喘息也變成了輕輕的呻吟,而全身更在不可察覺的輕顫著!
    楚雲那張條線鮮明的俊逸面孔,此刻有著些微的扭曲,嘴唇緊閉,胸前起伏甚劇,
但是,他卻似一個沒有絲毫感覺的人一樣,仍舊雙目煞氣盈溢,一步步地往前迫近!
    一笑奪魂黃極神色之間,隱約透出絲絲的寒驚,楚雲功力的增進,使他大出意外,
他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三年多以前,不用自己出手;僅僅由他下屬便可以置之死地的
浪子楚雲!他這時的恐懼,絕非任何言詞可以形容,復仇之神的力量是多麼恢宏與可怕
啊!
    於是,逐漸的,楚雲又逼近了……
    一笑奪魂黃極忽然目光凝聚不動,肌肉摹而僵硬,皮膚亦迅速的轉呈雪白——一種
似死人股的慘白!
    楚雲心中微凜,知道對方可能要施展他閉關之時苦練的絕技了,在剎那間,楚雲將
全身真力遍佈四肢百骸,身微軀弓,雙掌提至胸前,準備做致命的一搏!
    緩緩的,慢慢的……
    驀然,楚雲斷叱一聲,搶身上前,拍出一十三掌,又猝然向後掠出,身形騰空而起!
    呼轟的一片森寒狂風,挾著移山倒海之勢,在楚雲身形掠起時,僅差一線的自他腳
下掃過,地面上的泥土,當堂被刮得滿空飛舞,灰沙瀰漫,聲勢之巨,足以懾人魂魄!
    楚雲大笑一聲,如隼鷹般自空中再度撲落,掌勢起處,又是連環不斷的二十八掌!
    一笑奪魂黃極面色又是一陣雪白,雙掌猛推,一大片冷寒人骨,威力浩瀚的無形真
氣,再一次的狂捲而上!
    這威力無匹,帶著森森寒意的勁氣,仍是一笑奪魂黃極在閉關期內,苦練而成的
「冰靈氣」!
    楚雲雙臂倏展,右腳尖一點左腳面,身形連升七丈,在空中一個盤折,第二次反襲
而至!一笑奪魂黃極雙目似欲噴火,喉頭一陣低響,雙掌揚處,又是一片「冰靈氣」狠
狠推出!
    於是,楚雲身形又斜飛而起,然後再疾撲而落,如此週而復始,一連反覆飛撲二十
多次,他雖然鬢角鼻窪已微微見汗,但一笑奪魂黃極卻喘息如牛,面色白得發青,瞳孔
光芒散亂,所發出的「冰靈氣」威力也逐漸微弱!
    自然,一笑奪魂黃極此刻內心十分清楚,楚雲是要以游動閃擊的方式,來消耗他匯
集發出的真力,而黃極此時已是勢成騎虎,不得不咬緊牙關,硬挺下去了。
    楚雲自第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過後,心知敵人所練成的真氣威力十分宏大,若以他自
己一身功力硬拚,雖然仍可取勝,但也要受到不輕的伐傷,因此,他便採取了游動閃擊
的方法,以稍沾即走的戰略,來誘引敵人發力相拒,而楚雲本身武功卓絕無比,他也知
道一個習武之人,無論他練成何種威力懾人的真氣,一再使出之下,必會力竭氣浮,不
能持久,終至一蹶不振,是以楚雲可謂「知己知彼」,在目前的情勢上,他已穩佔上風!
    驀然,一笑奪魂嘶啞的大吼一聲,如瘋虎般向楚雲撲到,雙掌竭力推出,腳下閃電
般連踢十九腳!
    楚雲這次卻不再閃避,他沉樁立馬,靜立不動,古銅色的肌肉突然墳起,雙目精芒
大盛,瞬息間神速無倫的反推四掌,雙時微沉,急擋敵人踢來的十九腳!
    只聽一陣轟然巨震起處,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劈啪」暴響,空中血雨紛濺,一條
人影倒翻出三丈開外!
    正當此際,一聲驚吼起處,另一條矮胖的身影似流星般掠出,雙臂一伸,將那震飛
之人接在手上!
    地上,楚雲赫然卓立,黑色衣衫上沾滿鮮血,捨發微散,面孔沉凝中帶著幾分憔悴,
呼吸亦十分急促,他感到血氣微微翻湧,雙目亦有些暈黑,但是,他卻知道並不十分嚴
重,他自內心慶幸已將敵人徹底擊敗了!
    奄奄一息的一笑奪魂黃極,正癱瘓似的躺在那矮胖老人——陽怪徐申的雙臂中,陽
怪徐申細目怒睜,毫不稍瞬的瞪視著楚雲!
    楚雲枯澀的一笑,沙啞的道:
    「浪子的血,已取回部分代價,現在,一笑奪魂黃極還有那慣常的笑容麼?還能再
以偽善的面目欺蒙江湖麼?」
    陽怪徐申陰惻惻的,但顯然是怒到極點的一笑,道:
    「小輩,你得意了?可是,只怕你不能活著走出百角堡。」
    楚雲森冷的答道:
    「是麼?我卻不以為意,因為我已經等於死過一次了,不過,朋友,你是誰?」
    陽怪徐申陰惻惻的道:
    「江湖上有幾個人住在翼北奈何山?又有幾個陽怪徐申?」
    楚雲暗中一凜,但卻夷然不懼的一哂道:
    「那麼,你既是陽怪徐申,另一位想是令弟陰絕徐紀了?」
    陽怪徐申細目再度怒睜,道:
    「正是,朋友你現在才知道,只怕為時己晚矣!」
    楚雲驀然仰首狂笑道:
    「徐申,徐申,有誰知道世事的變幻有誰明白生死之一念?你自比一笑奪魂黃極如
何?今夜是誰不能活著行出百角堡?是誰要永遠瞪著眼望著黝暗的墳墓?你自己知道,
你自己明白啊,哈哈哈……」
    陽怪徐申望了望懷中的一笑奪魂一眼,緩緩將他置於地上,雙臂伸直,一步步行向
楚雲!
    楚雲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依舊狂笑道:
    「老朋友,別忘了我——浪子楚雲血淋淋的手啊!」
    驀地——
    陽怪徐申身形暴起,但是目標卻非撲向楚雲,反而倒襲向正與紅羽公子等人激鬥的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而至!
    梁又君此刻正砍倒一名百角堡所屬之頭目,尚未及將一雙巨斧自那名頭目的屍身上
拔出,一片凜烈如削的寒風已倏而罩下!
    於是,在剎那間,梁又君身形急伏,雙臂用力一抽,兩柄利斧霍然分自肋下向後斬
出!
    但是,那片罡烈的勁力卻毫不閃避,依然猛撞而下!
    一聲尖厲的嘯聲與那片勁力稍差一線的響起,兩股狂風猛然自斜刺裡衝到攔止,但
是,晚了——
    血光倏閃中,梁又君那瘦削的身軀宛似斷線風箏般被震出八尺之外,一大口熱血狂
噴而出!
    就在這口熱血尚未接觸到地面之時,一道銀光倏然閃出,似極西的神火怒現,一聲
慘厲的悶曝緊接著響起,陽怪徐申猛然往上一跳,又被斜刺裡湧至的兩股勁風兜在空中,
連翻數滾!
    在適才剎那之間,楚雲雙目盡赤,以快逾閃電般的手法拔出「苦心黑龍」,插入陽
怪徐申的肋下,而狂鷹彭馬猛探而至的掌風,亦已奏功,將敵人暴捲而出,只是,卻仍
然晚了一步!
    陽怪徐申的身軀尚在往下墜落,楚雲厲號一聲,手中「苦心黑龍」長劍嗡然急抖,
幾乎不可察覺的於瞬息間劈出八劍,他這八劍出手之快,宛如僅只施出一劍也似!
    但是,事實上證明他並非只出一劍,因為陽怪徐申的身軀,已在劍芒閃動的同時,
自頭至腳,被硬生生斬成八段。
    腦漿,鮮血,肚腸,若一個突破了的皮囊般紛紛迸濺四溢,刺目至極,也淒怖至極!
    正與金髯客畢力拚鬥得難分難解的陰絕徐紀,驀然嘶啞欲絕的慘號一聲,眼角已因
雙目怒突而睜裂,他面孔上的肌肉更扭曲得完全變了形,瘋狂的向金髯客攻出八時二十
一掌後,宛如一頭怒牛般向楚雲衝來!
    金髯客畢力身形一個側閃之下,暴喝著緊追而上,一名金雕豪士大喝一聲,搶步攔
截,雪亮的朴刀摟頭便砍!
    陰絕徐紀看也不看一眼,左臂鬆弛的肌肉在剎那間倏而墳起,猛格而上,右掌則抖
手反劈而去!
    「噹」的一聲大響,那柄朴刀生似砍在一塊精鋼上一般,被震得飛起半空,掌勢過
處,將那名金雕盟下弟子劈翻五步之外!
    正當此際,楚雲已閃電般迎上,而陰絕徐紀背後一柄沉重的獅頭刀亦猛斬而落!
    陰絕徐紀怪叫一聲,一個矮胖的身軀倏然伏向地下,雙腿似兩根鐵檸般筆直向後蹴
出,右掌往前猛劈,左手一探急拋,一個圓筒形的物件驀而飛出,而幾乎在飛出的同時,
又「啵」的一聲爆裂開來!
    圓筒始才炸開,一蓬隱泛藍光的細小寒芒,宛如一張漁網般急罩而下!
    楚雲冷叱一聲,苦心黑龍突然不可察覺的猛然一顫,一片宛如扇形的銀光在這一顫
下凝成,精瑩得彷彿一片潔淨無暇的水晶!而那蓬泛著藍光的寒芒,也在一陣輕響中,
紛紛消洱無蹤!
    楚雲這一式,乃是劍術中登峰造極的手法之一:「劍氣連心!」
    經過的程序是快捷無倫的,金髯客畢力雙目圓瞪如鈴,毫不躲避陰絕徐紀筆直蹬來
的雙腿,他在瞬息間微一側身,以左腿硬迎而上,右手的厚背獅頭刀仍然猛砍而下!
    於是——
    「砰」然一聲大響中,畢力的身軀被蹴得向外蹌踉轉出,但就在這一眨眼之間,他
手中的厚背獅頭刀也深深地砍入陰絕徐紀的背部,又帶著騰刀鮮血順著後退之勢拔出敵
人體外!
    陰絕徐紀一聲痛苦的呻吟尚未出口,一道如毒蛇似的寒芒倏而伸縮,半聲短促刺耳
的嗤響過處,一柄顫動著的鋒利劍身已嵌入他的大靈蓋內!
    這時,四周情狀之慘怖,已成了阿修羅的地獄圖,身著黑衣,胸前繡縷著金色太陽
的金雕豪士,個個雙目紅絲滿佈,鋼牙緊挫,揮動著手中兵刃,形如瘋狂般追殺著四散
奔逃的百角堡諸人!
    週遭迸灑著殷紅的鮮血,零亂的肚腸隨處流淌,殘斷的肢體與離開身軀的醜惡頭顱
在相對著,而一聲聲淒哀的慘曝此起彼落,令人肝腸寸斷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響自四
周……
    殺伐仍未停止,雪亮的刀光仍在殘酷的起落……
    楚雲冷默的卓立不動,目光凝注著劍身上的一滴鮮血,那滴鮮血宛似一個有靈性的
小精靈,尚在輕輕的顫動。
    金髯客畢力一拐一拐的走近,以手中厚背獅頭刀拄地,刀柄上的銀色獅頭翩翩如生,
像是正在張開巨口狂笑,金髯客畢力用手在獅頭上撫摸了一會,恭喜道:
    「盟主是否下令揮兵深入!」
    楚雲移動目光,深沉的道:
    「梁又君還有救麼?」
    金髯客畢力回頭望了望正伏在梁又君身上慟哭不停的霍定,長歎道:
    「恐怕不行了……」
    這時,只見狂鷹彭馬滿身血漬的掠回,他走到梁又君身前仔細探視了一陣,神色悲
戚的搖搖頭,又緩緩向楚雲這邊行來。
    八大斧一共四人,皆屬金髯客畢力所掌之爪環屬下,他這時心頭已在號陶,但表面
上卻故作鎮定,沉聲道:
    「彭堂主,本盟靈藥奇方甚多,堂主又精醫道,未知梁又君是否……」
    他話尚未說完,狂鷹彭馬已頹然道:
    「不行了,梁又君心臟跳動早停,全身業已冰冷,當時一擊已將他心脈震斷,便有
大羅金仙降世,也是回生乏術……」
    金髯客畢力全身微顫,虎目淚光隱隱,呢喃道:
    「又君……又君……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狂鷹彭馬上前一步,扶住金髯客畢力的雙肩,傷感的道:
    「畢環主,梁又君雖然直屬你之麾下,但也是本盟兄弟之一,本堂與你同樣的感到
萬分難過,本堂只有用一句最通俗的話奉勸你,人死不能復生,悲復何益?痛又何益?
忘了,罷了……」
    金髯客畢力黯然低首唏噓一陣,緩慢而艱辛的向梁又君屍體之前行去。
    楚雲深深一歎,道:
    「彭堂主,本盟弟子傷亡如何?」
    狂鷹彭馬急忙回身,引吭長嘯一聲,餘音裊燒中,全身黑衣的金雕豪士,已自四周
紛紛聚攏。
    於是,彭馬大步上前,仔細查詢後,又神色黯淡的回身稟道:
    「盟主,跟隨本座調度之盟下弟子,除爪環畢環主及其屬下八大斧外,其他共有二
十餘名,適才本座檢點之下,戰死者已有七名,輕重傷的恐怕亦有五人以上……」
    楚雲略一沉吟,驀然轉身搜視,沉聲道:
    「彭堂主,百角堡堡主黃極何在?」
    狂鷹彭馬微微一怔,目光向四周掃尋了一遍,愕然道:
    「奇怪,適才他尚躺在離此不及三丈之處,本座親眼見他被盟主震翻於地,現在又
會到哪裡去呢?」
    楚雲提高語聲道:
    「本盟弟子即刻遣派五名前往四處搜探,半炷香內不論尋到那百角堡主與否,即時
回報!」
    站在楚雲身旁的五名金雕豪士躬身轟諾一聲,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急奔而去。
    楚雲低緩的道:
    「那百角堡堡主黃極已是力竭氣虛,真力虧損至巨,在他傾力作最後一擊之下,已
將心火引動,在下以全身真力作聚集成點之一擊,非但將他內腑五臟全部震離原位,更
使他血氣回湧,倒逆五內,按情形看來,他不可能再有生望,除非在下親自力他調治兩
月,再養息三年以上方能痊癒,而且日後再也不能妄動真力,否則內臟破裂,便無法可
治了……」
    狂鷹彭馬亦低聲道:
    「盟主,依本座在側旁看來,盟主適才所言尚是最保守的估計,本座觀察之下,那
一笑奪魂黃極只怕內臟早已震裂……」
    楚雲冷冷一哂道:
    「罷了,料他縱然逃得出去,也是無法活命,不過,我倒恭望他能苟延殘喘下去,
讓他痛苦一生,否則,如何能贖其前衍?他往日雙手的血腥也沾染得大多了,冥冥之中,
自有因果報應的……」
    忽然,楚雲又道:
    「彭堂主,紅羽公子邵玉也逃了麼?風聞陰怪陰絕有三個弟子,號稱『奈何三毒』,
大約便是在你反撲紅羽公子時,向你圍襲的那三個黃衣漢子吧?這三人曾否除去!」
    狂鷹彭馬一笑道:
    「在本座阻攔那陽怪陰絕徐申出手後,回身之際已不見那紅羽公子邵平,想必是逃
了,那三名黃衣漢子有兩個受傷後死在亂刀之下,另一個大約亦乘隙循去,盟主,依本
座推測,可能是紅羽公子邵玉在混亂中將一笑奪魂救走……」
    楚雲深沉的一笑,切齒道:
    「他們一個也逃不掉,一個也免不了,尤其是那對姦夫淫婦……」
    這時,黑影中人影晃閃,始才奉命出去搜尋一笑奪魂黃極的五名金雕豪士已經轉回,
稟報之下,果然如楚雲意料之中,沒有蹤跡。
    其中一名又躬身道:
    「百角堡左右兩側戰鬥仍然十分劇烈,好似敵人仍有部分高手在負偶頑抗,作困獸
之鬥。」
    楚雲微一思忖,斷然道:
    「彭堂主單槍匹馬前往堡後小阿房中協助庫環主等人,事畢後以火龍彈焚堡,爪環
屬下八大斧之一的霍定則率七名弟子徑援堡右側,首環冷環主,爪環畢環主偕輕傷弟子
照顧盟下傷者及死者遺體,在下直赴百角堡左側協助仇副盟主等人,現在即刻行動!」
    狂鷹彭馬答應一聲,如飛而去,八大斧之一的霍定也強按悲痛,又瞥了地上拜兄屍
體一眼,始率領著七名金雕豪士奔往百角堡左側。
    楚雲向金髯客畢力沉聲道:
    「畢環主身上帶傷不宜移動,請於此處暫息片刻,遇敵時可以用火龍彈相拒,事成
之後,在下即率眾來此聚集!」
    金髯客畢力躬身道:
    「盟主放心,本座自當慎重!」
    這時,遠處業已沉寂良久的爆裂聲,又似密雷般連串響起,而逐漸熄滅的火光,也
再度熊熊燃燒,楚雲知道,自己的焚堡之令,已經開始施行。
    他微微一哂,拍了拍金髯客畢力的肩頭,忽然如大鳥般飛出七丈,幾度起落,隨即
消失於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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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9:21 |只看該作者
第28節 各個擊破 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著四周,焦臭的氣息瀰漫空中,房屋的倒塌聲,斷續不絕殺伐的吼聲卻在
嘶啞中變得更加淒厲了。
    楚雲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急速的來到百角堡左側方,目光所掃,地上全是滿身血跡
的屍體,以及零亂拋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遠處仍有不少黑影在拚死格鬥,
金屬交擊之聲,摻合著叱喝悲叫,時而傳來。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佔取上風了,因為,隱約中,可以看見一輪與火光互相閃耀
的金色太陽在往來撲掠穿走!
    楚雲長聲一笑,猛然飛身撲到,照面間,立將眼前最近的五名勁裝大漢震跌尋丈開
外,接著雙掌又自肋下奇異的穿出,再將兩個心膽俱裂的敵人劈翻於地!
    「盟主到了!」
    兩名渾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聲中含有無比的興奮與激昂!
    楚雲豁然大笑道:「戰況如何?」
    二人喘息著奔前數步,躬身道:「我方傷亡近半,但敵人也已不支潰散,只是尚有
少數仍在拚死頑抗!」
    楚雲目光一泛,沉聲道:「你們小心,我去看看!」
    語聲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對方一個身材魁梧,手揮長鞭的中年大漢衝去。這
大漢手中長鞭,粗若兒臂,上面佈滿倒須利鉤,正在將兩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後退,招
架不迭。
    「李三義,久違了!」
    楚雲在見到這名中年大漢時,全身驀然一顫,硬生生停在對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
齒縫中傳出了這六個字。
    中年大漢目光急轉,投射在楚雲那張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
    「浪子!」
    他狂吼一聲,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連退出三步,渾身抽搐,雙目突出,手
中的「蟒龍鞭」也頹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當日幾乎將楚雲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
蟒龍鞭李三義!
    楚雲生冷的一笑,道:「不錯,浪子。」
    李三義顫抖的指著楚云:
    「你……你難道沒死……你是人……還是鬼?」
    楚雲踏前一步,道:「人也罷,鬼也罷,李三義,當年的債,你已經到了該還的時
候了,還記得那個風雨之夜?還記得那大海的怒嘯,雷聲的震鳴嗎?冥冥中有著報應,
李三義,我沒有死,我一直等待著回來尋找你們,尋找你們這些卑鄙毒辣的無膽鼠輩!」
    蟒龍鞭李三義暗裡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的,
而且,他原本就沒有解開的理由啊!
    驀然,他咬緊牙關,閃電般向楚雲揮出七鞭!
    楚雲厲聲笑道:「好,還是這條曾經沾過我鮮血的蟒龍鞭!」
    當他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形已虛幻得似是一縷淡淡的輕煙,自敵人飛舞的鞭影隙縫
中穿掠而過!
    蟒龍鞭李三義將一條長鞭舞得霍霍有聲,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須利鉤,隨著不停的
揮動,閃泛出點點寒光!
    楚雲輕描淡寫的移轉著身形,生硬的道:「李三義,我將容你再出十鞭!」
    蟒龍鞭李三義額際青筋暴現,嘶啞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
是誰生還!」
    楚雲忽然欺進一步,神速無倫的抓向對方執鞭手腕,雙腿倏起,猛踢敵人肋下八大
要穴!
    李三義怪叫一聲,狼狽的退出三步——
    楚雲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懸般洶湧壓下,罡風縱橫交織,勁氣如山,大
有天雲變色之勢!
    蟒龍鞭李三義覺得自己彷彿處身一條漂流於茫茫怒海中的一葉小舟上,無邊的狂飆
合著雄渾的勁力,無休無止,綿密而緊湊的逼來,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間俱皆充滿罡
勁,每一絲可容回閃的隙縫皆被掌影佈滿!
    他狂吼一聲,傾力向後倒躍而出——
    就在他身形適才離地之際,一股大力已將他右手長鞭硬生生的奪過,一片片威猛的
勁氣,更將他那魁梧的身軀撞擊得在空中連連翻滾,於是,血雨開始向四周噴灑,骨骷
碎裂聲刺耳的響起,那魁梧的軀體終於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條蟒蛇似的鞭影又閃電般掠
到,「叭」的一聲自他大腿掃過,一大塊皮肉連著衣衫被帶出七丈之外!
    這一切動作的經過是迅捷無匹的,楚雲這時正冷然卓立在李三義身前,手中緊握著
對方的蟒龍鞭,鞭身遍佈的倒須利鉤上,尚沾著絲絲血肉。
    蟒龍鞭李三義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雙眸半閉,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濺滿了斑斑
血漬,襯著他破碎的衣衫,散亂的髮髻,形態顯得淒怖無比。
    楚雲沉冷的道:「李三義,你恨極了我是麼?而且你大約更想不到我的武功會比以
前超越如許之多吧?」
    蟒龍鞭李三義努力地睜大眼睛,顫抖而斷續的道:「不……不錯,楚……雲,你……
真幸運……」
    楚雲淡漠得令人氣塞的一笑道:「這也算拜領了你們的恩賜,李朋友,你認為你已
經快死了,是麼?」
    李三義低弱而吃力的咳嗽兩聲,四肢一陣抽搐,雙目無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
「楚……楚雲!你這下……總該滿足了吧?」
    楚雲微微一凜,道:「沒有,稍等我便直赴進角堡後之三羽莊院,尋找那四條漏網
之魚!」
    李三義忽然沙啞的笑了起來,伸出血跡滿佈的手指著楚雲,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雲冷然道:「你笑什麼?」
    李三義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雲……你所說的四……條……漏網……之魚,
可是……三……三羽公子與……與那蕭韻婷!」
    楚雲面色倏沉,道:「不錯,但這並不值得好笑。」
    李三義蠕動了一下身軀,斷續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勞師動眾之
下……卻將與你結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雲雙目微聳,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沒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
之後仍能消遙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間,李三義,你的蟒龍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
楚某已得到償還了,假如楚某記憶不錯,那蟒龍鞭掃過你軀體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
前你攻擊過楚某的部位。」
    李三義強烈的痙攣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償還……
天啊……這是誰的錯?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亂,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漸微弱:
    「我……我的眼眼發黑……我看不見你了……楚雲,我……我要……去了……楚
雲……我要去了……」
    楚雲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無情感的道:「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義,
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麼?你想到自此後,就永遠不能再見天日,不能聽到一切聲
息麼?世上的一切與你將永無關連,你所愛、所恨的對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負無
法施展,親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絲毫感觸,無邊的黑暗即將到來,永恆的寂靜會包
圍在你四周,泥土的氣息多濃啊,朽木中的蟲蟻多噁心啊,你恐懼了?李三義,當你的
白骨與黃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會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嗚咽……」
    李三義驀然睜大眼睛,淒厲的慘叫:
    「血,血,到處都是血,啊!我看見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紗了,那是事實,啊!上
面坐著另外幾個幽靈,天啊,楚雲,我錯了,我不要死啊……」
    楚雲冷沉的閃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義暈穴,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顆碧綠的藥丸,
為其塞入口中。
    李三義「吭」了一聲,又癱瘓般軟在地上不動。
    楚雲緩緩站起,凝望著李三義那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輕輕低語:
    「李三義,我已饒你一命,但是,在你肉體上,你將永成殘廢,在你精神上,你亦
將永遠無法擺脫恐懼的陰影,這對你已經十分寬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參加截
殺我的行動之外,更在我垂危時欲置我於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對你可算是太仁
慈了……」
    這時,側旁不遠處一聲慘號倏起,一團黑影被摔出尋丈之外;另一個渾身銀芒閃閃
的高大個子,則向楚雲身前跑來。
    「主人,主人,啊!今夜殺得真過癮!」
    楚雲冷然回首,沉聲道:「哈察,副盟主他們呢?」
    來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軟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頸旁有著幾條血痕,
雙手上也有著數處創傷,這時,他抹了一把汗水,大聲道:「副盟主正在和兩個一胖一
瘦的小子打得火熱,另外還有個中年漢子在旁邊抽冷子突襲,真是不要面皮!」
    楚雲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們總共約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嚇暈了頭了,一點章法也不顧,我們一
衝進來,當頭便嘗了他們三十枚火龍彈,又一鼓作氣幹掉對方四五十個,再就開始了混
戰,我們大約傷亡了五六人,其他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到這裡,又向暈死於地的李三義一瞪,怪道:「主人,這小子一身本事不壞,
我手上的傷痕便是被他那條烏鞭所傷,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雲沉聲道:「哈察,他永遠也無法再傷你了,我已將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創他
內腑五臟,不過,我又餵了這人一粒『保氣丹』,留他一條殘命,讓他以這一生的時間
來懺悔他以往的罪惡!」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對,這叫受活罪,喂,活受罪!」
    楚雲目光四掃,靜靜的道:「哈察,你去協助本盟各人清除敵方殘餘,我去看看副
盟主!」
    哈察連忙頷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們就在那邊,他吩咐過不准我等插手
相助。」
    楚雲一笑而起,幾個起落,已可看見眼前正有四條黑影,在電光石火般交相撲擊。
    紫心雕仇浩內力深沉無匹,出手之間,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與他對手的兩
個胖瘦迥異的老者,一身本領亦非同小可,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無表情,甚至
連一絲最起碼的叱喝聲也沒有,可是,儘管他們武功高強,以極度的合作做最嚴密的攻
拒,卻已顯然漸處劣勢,而且,看情形不會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遊走不停,專做牽制性攻擊的人,是一個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
漢,只是,任他使盡渾身解數,如何向敵人誘引,卻依舊不能挽回已經形成的敗局。
    楚雲的目光牢牢注視在這中年大漢臉上,雙手緊握,但是,這卻不是仇恨的表示,
從他目光內激動的情緒看來,我們可以覺出,其中包含了絕大多數感恩的成份在內,當
一個人在驟然見到他的恩人之時,表情的顯露也與在見到仇人時是相同的,但是,其中
的神韻卻是絕然迥異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漢,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義待敵的青印掌胡桑!
    這時紫心雕仇浩眉宇間的心形紫痣驀而閃出一點煞氣,他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雷
霆萬鉤般劈出六掌,罡風旋回中,身形有如一頭巨雕騰空而起,四肢各自劃了一度美妙
的弧線,又奇異無倫的撲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兩名老者,在敵人雄渾的六掌中,已經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
氣尚未喘息過來之際,對方卻又自空中撲落!
    二人武力深博,見多識廣,一見之下,俱不由脫口大呼:
    「雕翼擊雲!」
    呼叫中,這兩個從來不緊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趕命般俯身地上,奮力向外滾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雙寒,這種把戲二位也使得出來麼?」
    笑聲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個急速的折轉,原式不變的續撲而至!
    楚雲目不轉瞬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擊雲」
一式,乃是當年無畏金雕武血難所親傳,也是無畏金雕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
一出,除非功力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則休想躲開!
    眼看著紫心雕的四肢仿若無數條縱橫夜空的長虹,無盡無絕的交織而下,似是千絲
萬縷,無從找出端倪,更無從尋懈而擊!
    泗水雙寒齊齊悶叱一聲,以背靠背,閃電般各出十四掌傾力迎拒而上!
    側旁一聲巨吼起處,青印掌胡桑亦似瘋虎般猛撲而至,運起他的成名絕技——青印
掌,拚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雲見狀之下,大吃一驚,他知道那式「雕翼擊雲」狠辣非常,不但對敵時有如漫
天巨錘突降,而在攻擊者本身也由於四肢的揮動而布成一道氣牆,使尋隙而至的其他敵
人遭受到無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雲意念方起之時,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閃電般掠向前去,雙掌猛遞,一片勁
氣巧妙的將青印掌胡桑兜出兩丈之外!
    同一時間,一連串的緊密巨響過處,兩股血箭急噴五尺,兩條人影已蹌踉不堪的竄
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雙寒,如此一逃,豈不顯得二位太沒有骨氣了麼?來來
來,老夫再陪二位戲耍一陣!」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處,卻並非追向泗水雙寒,在空中一個大偏身,如狂風般
反撲向適才站穩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這時驚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數,知道自己剛才被能人所救,躲過一次
喪身之危,但是,卻不容他再細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嶽似的勁力,已經摟頭壓到!
    他大叫一聲,明知不敵的拚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當此時,一個冷沉的喝聲傳來:
    「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準備一舉斃敵,這冷沉的語聲適才入耳,他已知道是誰所
發,當下倏叱一聲,猛斜身,將掌力硬生生轉向一旁,「嘩啦啦」連串暴響中,一棟燒
剩一半的木屋,被這片深厚的勁力掃得四分五裂,粉碎無存!
    饒是如此,勁力的餘威迴旋,也將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連晃,退出兩步!
    楚雲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報卻?」
    楚雲憂戚的搖頭,道:「三羽公子及那賤人已經漏網,不過,他們必然逃不了多
久!」
    仇浩頷首道:「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當可一一誅斬彼等
項上頭顱!」
    他說到這裡,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幾分迷惘:
    「盟主,適才與老夫動手之人,乃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雙寒,另外這個亦
是百角堡內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為何容其活命?」
    楚雲的身形已隱於陰暗之中,他雙手微搓,輕輕歎息了一聲,沉重而深刻的道:
「因為這人曾在我窮途末路,己瀕絕境之時,給我過奮鬥的勇氣,在世人都遺棄我之後
給我溫暖,在江湖的道義敗落的今天,他能一絲不苟的固執,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
一命!」
    紫心雕仇浩驚異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聲道:「盟主,這人可就是盟
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黃河口海濱暗中激勵過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雲微微頷首不語,目光卻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麼盟主,此人果是一條道上好漢,江湖俊傑,吾等
倒需好生報答於他才是!」
    楚雲沉聲道:「不錯,恩和怨必須分明。」
    他將語聲提高幾分,靜靜的道:「時光荏苒不覺闊別已然三年有餘,胡兄英姿依舊,
只不知尚記得在下與否?」
    青印掌胡桑聞聲之下,竟不由激靈靈的一顫,他十分詫異的退後一步,大聲道:
「閣下何人?是友是敵?」
    楚雲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敵,胡兄,這要看你怎麼分了。」
    青印掌胡桑猶豫了片刻,沉聲道:「適才以掌力救胡某於危之人,可是閣下?」
    楚雲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區區。」
    紫心雕仇浩這時移出三步,目光凝注著青印掌胡桑,不過,神色之中已沒有絲毫敵
對之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片讚賞與真摯。
    青印掌胡桑久歷江湖,飽經世故,自然看得出來,他這時可謂滿頭霧水,不明白眼
前這位功力高強的敵人何以會對自己改變巒度,更不明白隱於暗影處的那人何以會兩度
施救自己。
    他考慮了一下,道:「閣下與胡某可能處於敵對,胡某自問平素甚少施恩於人,如
閣下錯識胡某,便請即時動手,無庸留情!」
    楚雲心中暗讚一聲:
    「好個磊落男兒!」
    口中卻沉聲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對麼?」
    青印掌胡桑用力點頭道:「不錯,正是胡某。」
    楚雲大步行出,洪聲道:「我是浪子楚雲!」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聲,退出兩步,手指楚雲,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雲一笑道:「胡兄,在下並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與三年前黃河口海濱
上的浪子楚雲是一個人,活生生的同一個人!」
    青印掌胡桑雙目大瞪,額際汗流如雨,向楚雲注視良久,方才語聲顫抖的道:「你
果真是浪子楚雲?」
    楚雲讓自己的面孔正對著胡桑雙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驚異是麼?在下自己
都不敢相信能夠活著,但是,事實上在下確實仍然生存,而且,較三年多以前更堅強的
生存著,胡兄,冥冥中有著真理,有著因果,在下沒有亡在亂刀之下,沒有喪於怒濤之
中,便是真理的存在與因果的相循,現在,我回來了,回來後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親
眼見到。」
    青印掌胡桑驚愕的看著楚雲,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雲冷冷一哼,道:「血洗?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們了,除了用鮮血之外,在下要
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為一片焦土,永不得復!」
    青印掌胡桑只覺一股涼氣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勢來看,對方此言
沒有絲毫誇大之處,他嚅嚅說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趕盡殺絕了麼?」
    楚雲驀而仰天狂笑道:「趕盡殺絕?白羽公子邵玉以無恥手段引誘在下妻子,更殘
忍的置在下無辜老父於死地,意猶不止,再令尊駕等追騎而下,於黃河口海濱截殺在下,
以眾凌寡,復將在下垂死之軀棄置怒海之中……哈哈哈,胡兄,胡兄,這難道不算是趕
盡殺絕麼?抑是胡兄尚認為過於仁慈呢?」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紅,羞愧的垂下頭去,半晌低沉的道:「當年之事,胡某乃受人
之遣,身不由主,胡某並不願為此多做辯護,但這三年以來,胡某日夜難以安枕,衷心
之內,倍受責難,唉,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圓其說呢!」
    楚雲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黃極,非但仗著自己的威勢,不分善
惡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連夜追殺在下,以遂其侄邪願,
罪魁禍首,以其尤勝,在下自應第一個尋他索債開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驚道:「楚兄,黃堡主已經?」
    楚雲冷然道:「黃極受在下真力反震。體內凝氣潰散,行血反湧,雖未即時死去,
亦不會活得太長!」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於落魄之時,深受堡主厚恩,
堡主昔日之事,雖然大違天理,但對胡某恩義仍在……」
    楚雲目光一沉,寒聲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為其復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歎息一聲,雙掌微提至腰,以備萬一。
    青印掌胡桑雙目隱泛淚光,踱了兩步,驀而抬頭凝注楚雲,毅然道:「楚兄,為道
義,為恩賜,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雖然自知不敵,亦應為其效命復仇;為天理,為曲
直,楚兄先則受冤於前,後者援救胡某於後,胡某自不得與楚兄翻臉成仇,胡某一不能
愧對恩主,二不能愧對公義,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閃電般向自己天靈猛拍而下!
    楚雲驚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鈞一髮之際險極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
一抖,將這位江湖義士摔倒於地!
    這時,紫心雕仇浩方才緊隨而到!
    楚雲面孔倏沉,厲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義棄德之人麼?你並沒有錯誤,
三年以前你奉黃極之命,前往截殺在下,你的責任盡到了,三年之後,在下捲土重來,
以血還血,只是在下與黃極及三羽公子之間的事,與你並無干連,在你身為百角堡一份
子的身份來說,你已為他們盡了全力,沒有絲毫遺憾之處,義之所至,並非定要以死明
心,以自己的雙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過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無價值,
反會令在下永生難安!」
    青印掌胡桑滿面揉合著痛苦,羞慚,而又彷惶無主的神色,豆大的淚珠紛紛灑落。
    楚雲長歎一聲,默默無語,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聲道:「胡老師重義崇德,忠
義感人,但仁義二字,卻須詳加明判,不能一意固執愚恩愚義,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
可輕易毀棄,我輩武林中人,當知生之不易,死之輕重,有鴻毛泰山之分,即在於此,
胡老師就此一去,幹事非但無補,更令江湖之上日後對本盟盟主諸多傳言,背義於人,
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馬齒較長,經驗或許稍多,對胡老師講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緩緩站起,低位的道:「前輩教訓極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雲展顏一笑,忽道:「對了,胡兄,三年以前,與胡某同時截殺在下的六人中,
還有一個宮裡雙鉤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來,楚雲雖然是在微笑著問他,但雙目中的殺機卻已隱隱顯露於
外!
    他長歎一聲沉痛的道:「那個風雨之夜,截襲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
鬼焦德、焦光,宮裡雙鈞老大戴倫,俱已喪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長之死,刺激過深,
回來後不久便得癲狂之症,被堡主安頓於堡後之三羽莊院休療,至今仍然毫無起色,整
日喃喃自語,精神迷亂,已等於廢人一個,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說僅存胡某
與蟒龍鞭李賢弟二人了……」
    他說到這裡,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雲。
    楚雲淡淡一笑道:「是的,現在可說只剩你一個人了,李三義在下已將他傷成殘
廢!」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碩,蹌踉退後一步,雙目癡迷,怔怔的望著夜空半晌,他悲哀逾
恆的呢喃道:「天啊!這是誰作的孽?這是誰的錯?報應,報應,這全是報應,冥冥中
的因果啊……」
    楚雲鎮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過,在下也希望你能設身處地,
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噓良久,方才語聲沙啞的道:「楚兄,你做得對,大丈夫生於斯世,
理當恩怨分明!」
    他又悲傷的道:「楚兄,李賢弟沒有死麼?」
    楚雲堅定的道:「沒有!」
    胡桑低下頭顱,啞聲道:「唉,這也是當初做錯了,但是,當時如不那樣,又叫我
們兄弟怎麼做呢?又叫我們如何交待呢?」
    楚雲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罷,今後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搖搖頭,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跡已慣,以後的日子,仍然與十年前
無異,走到哪裡算哪裡了,何況,李、戴兩位賢弟,還需要胡某照料殘生……」
    楚雲正待回答,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夾雜著房屋的倒塌聲,驟然自遠傳來,
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來!
    紫心雕仇浩冷靜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後,將只是江湖上的一個殘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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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09:52 |只看該作者
第29節 堡毀莊焚 刃下遊魂
    青印掌胡桑悵然注視遠處熊熊的火光,悲槍的道:「燃燒的方位,正是堡中發號施
令的中樞小阿房,百角堡完了。」
    楚雲冷漠的一笑,心中忖道:「百角堡雖毀,還有三羽莊院,更有漏網的三羽公子
及蕭韻婷,多年的深仇大恨,不會就此結束的,既然已經放開手於了,便何妨干個徹
底!」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百角堡雖為強仇主敵,但正主幾卻是三羽公子之一的白
羽公子邵玉,吾等原先應該首襲三羽莊院為上。」
    楚雲沉聲道:「在下早已顧及此點,在下昔日曾經三上三羽莊院,但三羽公子雖然
武功高強,江湖上名聲亦極為響亮,卻大半倚恃其叔父一笑奪魂黃極,平時甚少回莊,
多數居留百角堡內,而三羽莊院坐落於百角堡堡後半里之遙,可謂近在吧尺,若吾等大
舉攻擊三羽莊院,如萬一撲空,則百角堡必己得訊戒備,吾方傷亡可能便會增加,反之,
若吾先行進攻百角堡。三羽公子不在堡內,卻定會聞警自三羽莊院前來施援,如此,不
但可以一舉殲敵,更不會有兩端難兼之慮!」
    楚雲侃侃而談,層次分明,有條不紊,可見他對此次行動早已成竹於心了。
    紫心雕仇浩讚佩的道:「盟主策劃的是精密詳盡,無懈可擊!」
    楚雲一笑道:「不敢,這只是一項較有條理的判斷罷了,三羽公子平素為非作歹,
傷天害理之事作多了,仇人自然不在少數,他們以為在下己死,雖然不會有所顧忌,卻
也得防備他人前來報復,據在下所知,三羽莊院建築小巧精緻,主在美觀,卻無甚防衛,
三羽公子一旦聞警,自然仍以倚恃百角堡之可能為大。」
    青印掌胡桑在一旁聽得暗暗心驚,楚雲的判測,完全是正確的,正確得就好似楚雲
早就深知百角堡的內情一樣,而事實上,楚雲已有三年之久未履斯境一步了。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盟主,且容吾等挾大勝餘威,一鼓作氣,再掃三羽莊院。」
    楚雲頷首道:「好,請副盟主即以進襲信號指明方向!」
    紫心雕仇浩答應一聲,自懷中摸出一枚銀光閃閃的「鬼位矢」為,並在矢端按上一
團青色的物體,身形猝然拔升空中六丈,右臂用力掄起一度弧線,手中的「鬼位矢」已
尖嘯著向百角堡後飛去!
    這只「鬼位矢」劃過夜空,除了帶著一陣驚心動魄的嘯聲之外,更在矢端閃耀出一
道青瑩瑩的光輝,在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如一顆殞星的強烈曳尾,悅目已極,也淒厲已
極!
    片刻間,自殘敗的百角堡四周,也飛起同樣的三道青光,似三溜神火,瀉向堡後!
    紫心雕仇浩大聲道:「盟主,各路人馬已接獲諭令,即時展開行動!」
    楚雲安詳的笑著,悠閒的道:「副盟主,我們也應該趕去了!」
    青印掌胡桑忽然靠近一步,低啞的道:「楚兄,胡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雖然胡某知
道楚兄不致應允,但也只有厚顏相求……」
    楚雲心中微有所感,卻問道:「胡兄有何指教,尚請明示。」
    青印掌胡桑十分窘迫的道:「楚兄,該殺的,已經殺了,該毀的,亦已毀了,現在,
只剩下一個生不如死的宮裡雙鉤老二戴道,他如今已等於神智全迷,生趣毫無,胡某斗
膽相求楚兄饒其一命,讓他渡此殘生,他已受到上天給他的報應了……」
    楚雲面色凝重,仰首向天,沉吟了良久,緩緩的道:「胡兄,你說戴道已得瘋癲之
症,此言可是當真?」
    青印掌胡桑高舉右臂,激昂的道:「胡桑若有一字虛言,可使亂刀分之,天雷劈
之!」
    楚雲毅然道:「罷了,你跟我來,帶他離此去吧!」
    青印掌胡桑感激逾恆的長身一揖,道:「楚兄、胡某此生此世,永會憶懷楚兄今日
之賜!」
    楚雲淡然一笑,道:「吾等且去。」
    說罷,三條身影,已迅如飄飆般向後急掠而去。
    奔行中,可以看到整個百角堡的淒涼慘狀,屍橫狼籍,兵刃滿地,焦木殘燼,斷垣
裂壁,四周更有些屋宇仍在熊熊燃燒,紛紛倒塌,刺鼻的煙霧夾雜著陣陣的血腥瀰漫周
遭,好一幅人間地獄的寫照。
    青印掌胡桑虎目盈淚,卻強忍不溢,低著頭連連飛掠!
    紫心雕仇浩暗暗歎息,沉聲不語,楚雲神色冷漠,恍如不見,三個人在三種心情下,
瞬息間越過廣場,來到已成一片火海的小阿房前!
    這棟巍峨的巨樓,此刻全已陷入烈火之中,坍塌聲連續不斷,在火光的映照下,樓
前遺屍遍地,血流成河。
    青印掌胡桑腳步驟停,目光吊滯的望著地上的屍體,呢喃道:「那是三霹靂……那
是百角十三英……那是後堡二十護衛……都死了,死得真乾淨……」
    忽然,在一棵未曾波及的大樹蔭影下,傳來一個沙啞低微的聲音:
    「盟……主!」
    楚雲悚然一震,閃身掠前目光掃處,已發覺一個滿血浸血的人正半倚在樹幹之上,
身旁赫然另有五具胸前繡有金色太陽的黑衣屍體!
    那人又痛苦的仰起面孔,暗啞的道:「盟主……弟子無能……」
    楚雲這時已看清了這受傷極重之人,正是自己兩大隨身護衛之一煞君子盛陽!
    紫心雕仇浩與育印掌胡桑二人瞬即趕至,紫心雕目光瞥及之下,驚問道:「盛陽,
傷勢如何?」
    楚雲緩緩蹲下身來,柔聲道:「別急,盛陽,你已盡到力了,慢慢說話,且莫使真
氣波動……」
    煞君子盛陽大大喘息了一陣,屠弱的道:「盟主,弟子與季銷二人,力敵那五名使
劍敵人,激戰之下,卻無進展,弟子等二人心焦無已,最後以險招搏敵,一片血光中,
那五名敵人立時全部被殲,但弟子卻在肋下,左胯,右肩等處連中四劍,季銷亦傷及左
臂,正在這時,那與庫環主較鬥之青羽公子及魔豹勝無公,亦在庫環主的『銀鎖環』下
見血,二人其時暗器並發,逃竄樓上,庫環主追趕之際,卻連遭埋伏機關阻攔,屢屢歷
險,庫環主憤怒之下,諭示弟子等施行焚樓,九枚火龍彈的威力,頓使這小阿房盡成火
海……」
    盛陽說到這裡,又急促的喘息起來,蒼白的面孔被漲得血紅。
    楚雲急忙為他按揉了一陣,沉聲道:「順氣調息,沉神靜心……」
    半晌……
    楚雲又道:「那麼,現在情形如何?」
    煞君子盛陽低沉的道:「焚樓後沒有多久,盟主指示攻擊方位的信號傳來,庫環主
見狀之下,為弟子包紮後諭令在此休息,親率季銷及另外三名弟子向堡後奔去。」
    楚雲一指盛陽身旁的五具屍體:「這五名弟子遺骸,可全是戰死此處的?」
    煞君子盛陽道:「有兩人是戰死於此,另三人乃是本盟各路人馬的陣亡者,經各人
向堡後集中時,順置於此,以便照料。」
    楚雲又仔細檢視了一遍盛陽傷勢,沉聲道:「盛護衛,你的創傷十分嚴重,加以流
血過多,勢必不能再有任何波動,你好好在此調息,吾等前往堡後會合後,即時來此攜
你同返!」
    說罷,不待煞君子盛陽開口,楚雲又將一粒「保氣丹」塞入他嘴中,一揮手,三條
人影,復又倒射而出,幾度起落,已自無蹤!
    片刻間,三人來到一堵高大的圍牆之前,這片圍牆,在平時定是十分雄偉莊嚴的,
但是,此刻卻零散焦黑,崩潰了一半有餘,一扇紅木巨門,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塌倒塵
埃,自空蕩的門框望去,可隱隱看到半里外,奈何山麓的一片精雅房舍,但是,這時卻
有數處火苗,在這片房舍中吞吐伸縮!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盟主,這全是本盟火龍彈下之傑作!」
    楚雲微微點頭,沉聲道:「事不宜遲,吾等快去!」
    三人再度騰身而起,如流矢般連連飛掠,剎那間已來至三羽莊院附近,只見火勢越
來越盛,圍在三羽莊院之前的一堵花彫石牆,已經東倒西歪,不成格局了,一彎環繞於
側的清溪上,卻赫然飄浮著數具血跡斑斑的殘屍!
    楚雲大聲道:「副盟主由左側抄進,胡兄請隨在下自右方人莊!」
    紫心雕仇浩答應一聲,身形如大鳥升空,呼嚕嚕飛出六丈之外,略一沾地,即行撲
人莊中。
    楚雲與青印掌胡桑二人亦同時進入莊院之內,只見一棟棟精緻華美的小巧樓房,俱
在曝嘯燃燒,假山崩倒,荷池染血,優雅的花庭小棚,朱欄迴廊,全是火蛇竄縮,付之
一炬!
    青印掌胡桑連連歎息,目光卻左右環掃,似有所尋。
    這時,人影微晃,一個身材適中,微微發胖的五旬老者,掠至楚雲身前,手執的一
對沉重巨斧上,染滿血跡,這人正是金雕盟爪環主之下的八大斧之一:霍定!
    楚雲沉聲道:「霍定,戰況如何?」
    霍定手執雙斧,微微喘息道:「稟盟主,屬下等目睹盟主指令後,即刻率眾攻擊此
處,當時羽環庫環主等早已來到,搜敵間,首環之黑白雙駝亦已趕至,本盟各路人馬迸
襲之下,敵僅有數十名莊友應戰,為首者聞說為敵方總遊巡及總管二人,交手之下,不
及片刻便紛紛被庫環主及黑白雙駝合力擊斃,至此吾等形勢如破竹,已開始焚莊毀院!」
    楚雲冷靜的道:「三羽公子可曾發現!」
    霍定搖首道:「至今尚未現身迎戰。」
    楚雲又道:「百角堡及三羽莊院之人,可另有高手在此麼?」
    青印掌胡桑亦睜大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八大斧霍定。
    霍定微一沉思,搖頭道:「沒有,僅只對方那百角堡之總管及總遊巡二人功力似乎
極為不弱,其他全為泛泛之輩。」楚雲回頭望了青印掌胡桑一眼,沉聲道:「罷了,繼
續搜敵!」
    八大斧霍定躬身一禮,快步奔去,楚雲與胡桑二人,又急急掠向三羽莊院之中。
    當二人穿過一個正在燃燒的花棚時,在一座巧庭後忽然傳來一陣森冷狂厲的聲音:
    「使破鉤的鼠輩,你將永遠不能再出手了!」
    沒有經過任何思索,楚雲那瘦削的身軀倏而彈起,同時振吭大叫道:「庫環主,且
慢!」
    叫聲中,身形如電,忽然掠向巧亭之後,目光急瞥之下,看見大漠屠手庫司正在竭
力回身移步,盡量收回手中的「銀瑣環」!
    但是,任他如何攻收自如,既發的力量卻不能在堪堪接觸敵人軀體時完全撤回,
「哼」的一聲響處,與大漠屠手庫司較手的一個瘦小漢子,立時歪斜不穩的退出三步之
外,手中一對銀鉤,亦錚然被震飛空中五丈有奇!
    楚雲適時而到,不用細看,他已發覺這瘦小漢子,正是昔年截殺自己的六人之一,
「河洛六友」中的戴道。
    這時,戴道的右臂衣衫破裂,皮肉翻捲,一道可怖的傷口上熱血淋漓,但是,他卻
似乎絲毫不覺痛楚,雙目呆滯的凝注前方,嘴皮嗡合,不知所云。
    大漠屠手庫司躬身道:「盟主萬安,三羽莊院已經連搜兩遍,除了一些祿祿庸才之
外,三羽公子及蕭韻婷俱未發現!」
    楚雲微微頷首,正待說話,青印掌胡桑已自空而下,焦急的奔向戴道身前。
    大漠屠手庫司驀然大喝道:「站住!」
    楚雲連忙一使眼色,低聲道:「此人重信尚義,為百角堡中唯一值得留下之人!」
    這時,青印掌胡桑熱淚紛灑的扶著戴道坐下,哽咽道:「戴老二,痛得厲害麼?」
    戴道睜大那雙吊滯的眼睛,好似十分迷惘的緩緩注視四周,呢喃道:「雷響了麼?
怎麼有轟隆的聲音!喔,天際好似在閃耀著電光……啊,血,這是誰的血?老大,這是
你流的血麼?」
    他霍然站起,雙臂高舉:
    「殺啊!殺啊!大海的浪咆哮吧,雷劈那強仇,電耀亮我的眼,天啊,我的眼前怎
麼全是血,全是血啊……」
    青印掌胡桑用力抱緊戴道,悲滄的道:「是我,我是胡桑,戴老二,你醒醒,你醒
醒啊,看看我,這不是海邊,這是三羽莊院……」
    戴道的雙眸毫無意識的移向楚雲,但是,他沒有任何驚懼的向楚雲凝注了一陣,忽
然瘋狂的大笑起來,笑聲慘厲,恍如哎心泣血!
    楚雲冷靜的注視著戴道的一舉一動,此刻,他廢然一歎,低聲道:「不錯,他是瘋
了,真的瘋了!」
    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偽裝,言語可以模仿,但是,發自內心的感受卻無法隱瞞,只要
是一個有血肉,有感覺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掩飾他衷心的感觸,哪怕是世上最佳
的表演者,也總有一絲絲破綻流露,這位宮裡雙鉤的老二戴道,他積存心中的悲哀與恐
懼,又是何其深沉啊。
    大漠屠手庫司沉冷的道:「盟主,放他們去麼?」
    「自然。」楚雲低聲說。
    說罷,他緩緩行向青印掌胡桑身旁,拍拍胡桑的肩頭,真摯的道:「胡兄,離此去
吧,希望你今後能在江湖上平安的渡此半生歲月,在刀光上打滾的生涯,風險到底太大
了。」
    說著,楚雲又自懷內摸出一個牛皮小袋,道:「胡兄,在下除了願以最誠摯的友情
待你之外,只有用這些區區之物,聊表在下一番心意。」
    胡桑抹去眶中淚水,啞聲道:「不瞞楚兄,胡某雖則年逾知命,仍然毫無積蓄,但
是,胡某處在此情此景之下,卻不能接受楚兄贈與。」
    楚雲深沉的道:「在下適才已曾言及,這區區財物,並非算是贈與,只能說是在下
對胡兄的一番心意,這小皮囊中,有一串珍珠,一串翡翠,日後胡兄照料戴、李二人之
時,想須用及,難道說,在下為胡兄之友,便不能以友人的身份對胡兄略效薄勞麼?」
    胡桑嘴角抽搐,猛一跺腳,道:「罷了,罷了,在楚兄之前,胡某是顯得何其渺小
啊。」
    楚雲將手中皮袋塞入胡桑懷中,正色道:「朋友有互助之責,更有疏財之義,江湖
同道,大多兩袖清風,視錢財如糞土,何況胡兄更值此時此情呢!」
    說罷,楚雲又拿出一包粉紅色的藥未,為戴道敷抹包紮,一切妥善後,胡桑衷心感
激的道:「楚兄,胡某去了,大德不言謝,只有……容圖後報吧!」
    楚雲抱拳為禮,道:「寥寥之惠,豈敢言報?胡兄,山高水長,多自保重!」
    青印掌胡桑肅身答禮,俯腰抱起戴道,向楚雲再度頷首,縱身自去!
    楚雲目注胡桑身形消逝,始喟然一歎,回首道:「庫環主,首環冷環主為何不見?」
    大漠屠手庫司肅容答道:「聞首環屬下黑白雙駝傳報,冷環主正在追殺百角堡主以
下第一好手血掌閔風,故而未曾前來。」
    楚雲微一沉吟,忽道:「哦!我幾乎忘了,凌霄堂彭堂主已到小阿房助你,怎的亦
未見到?」
    大漠屠手聞言之下,微微一怔,道:「奇怪,本座並未看見彭堂主到來,莫不成被
敵人引去!」
    楚雲思忖片刻,道:「大有可能,不過,百角堡方面好手盡已被殲,彭堂主縱使被
敵所引,亦必不致有何凶險,據在下判斷,可能彭堂主有了重大發現,跟蹤而去,否則,
他必不會遲延行動時間!」
    大漠屠手連連頷首,道:「盟主,此間戰事己近尾聲,吾等未知是否應即撤離會
合?」
    楚雲沉聲道:「留仇副盟主及黑白雙駝於此作最後搜索,其他各人一律至百角堡正
門待令!」
    大漠屠手答應一聲,返身傳令而去。
    楚雲若有所失的緩步向四周作了一度仔細查視,喃喃道:「為山九仞,功虧一
簣……」
    他有些迷茫的凝注著四處燃燒的火焰,那一棟棟逐漸化為灰燼的華捨,平時費盡匠
心佈置而成的雅致庭園,都在憤怒的仇恨下變成烏有,三羽莊院,這令他切齒不忘的地
方,這在他腦海中索回牢系的所在,目前已完全消滅了,完全沒有了,但是,心頭如火
的仇恨,卻仍然翳悶的存在著,沒有得到確實的報償以前,是不可能使這仇消退的啊。
    「三羽莊院中,有蕭韻婷徘徊情笑的地方,有她流盼低回的處所,更有她銀燭挑弦,
錦帳紅羅的居處,但是,淡香裊繞下,陪伴她的卻是另一個人,另一個金玉其表,蛇蠍
之心的人,可恨自己不能將其一舉成殲,空使餘恨凝結心胸,恨,恨,這恨太令人難忘
了。」
    楚雲緊咬著下唇,雙手痛苦的絞合在一起,目光中煞氣畢露,他這時的心情,是十
分愁苦與悲憤的,恨不能天生柱,地長環,供他翻天掀地,以洩心胸中的一股難以化解
的苦悶。
    他那張線條鮮明,輪廓堅毅的面龐上,湧起一片強烈的,令人震懾的深刻怒意,喃
喃自語道:「好,天涯海角,我看你們能逃到哪裡,在尋著你們之前,先讓你們嘗盡精
神上的驚懼與痛苦,血是鮮艷而奪目的,殺是爽脆與利落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心中
的仇恨,只有用殺才能解脫我多年來如山的積怨!」
    楚雲驀然拔升空中七丈有奇,恍如飛鳥般親自在四周熊熊的烈火中穿掠不息,一直
到他確定不可能再發現三羽公子及蕭韻婷之後,方才滿懷氣苦的飛出三羽莊院之外。
    在連續不斷的奔馳中,在美妙的弧線縱躍下,片刻間,楚雲又進入百角堡內,穿過
滿目瘡瘦的後堡,捷如驚鴻般數度起落,已來至那巨大的堡門之前。
    這兩扇原先十分莊嚴的巨門,此刻一扇裂散地下,余煙盤繞,另一扇卻破了一個大
洞,像是一張諷刺的嘴巴!
    門前,肅然卓立著十六八名黑衣豪士,其中尚有少數帶傷,為首數人,正是金雕盟
屬下首環環主冷剛,羽環環主庫司,爪環環主畢力等人,凌霄堂堂主彭馬卻依然未見!
    眾人一見楚雲到來,齊齊躬身為禮,楚雲微一揮手,沉聲道:「百角堡餘孽可曾清
除了?」
    天狼冷剛肅然道:「本座奉諭率屬下黑白雙駝進襲百角堡左側,與對方血掌閔風所
率之七十名堡丁遭遇,激戰之下,百角堡方面全然潰散,血掌閔風亦帶傷而遁,本座在
二度接奉盟主指示時,除遣黑白雙駝速往三羽莊院會集外,並即時追殺堡中其他敵人,
現在,戰況已趨平靜,吾方可謂已獲全勝!」
    大漠屠手庫司接道:「本盟弟子傷亡不輕,約佔全數之半,好在傷者多為輕傷,均
在養息數日後即可痊癒。」
    楚雲頷首道:「畢環主腿傷有礙麼?」
    金髯客畢力微笑道:「謝盟主關懷,本座己服不傷藥,腿部雖然瘀血腫漲,卻無大
礙,僅在行動之間略感不便而已!」
    楚雲忽道:「冷環主,傷亡弟子可曾搬集一處?傷者曾否施醫?尋搜人手是否亦已
派出?」
    天狼冷剛沉聲道:「傷亡弟子已搬集堡外牆下,傷者早已敷藥包紮妥善,爪環所屬
八大斧霍定,及二大護衛之一快刀三郎季鎧,均已各率盟下弟子二名偕同哈察前往百角
堡內作最後清理。」
    楚雲又道:「凌霄堂彭堂主仍未到來麼?」
    天狼冷剛搖頭道:「沒有。」
    楚雲目光掃過環立於旁的十多名盟下弟子,只見各人全身血跡斑斑,面顯疲憊,但
卻是個個精神亢奮,毫無頹唐之狀!
    他十分關注的向每一個人含笑注視,目光中,充滿了真摯與慰藉,不用任何言語或
物質上的表達,但其中的激勵,卻千萬倍於後者。
    忽然——
    遠處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一條人影疾逾飛鳥般奔掠而來!
    大漠屠手庫司低罵道:「劍鈴子龔寧這小子氣死我了,我還當他被百角堡之人坑了
呢!」
    楚雲洒然一笑道:「啊!我也幾乎忙暈了頭,殺來殺去,險些連庫環主手下第一員
大將的蹤跡也忘了詢問,他是到哪裡去了?」
    這時,人影一晃,面色黝黑,神態冷沉的劍鈴子龔寧忽站於各人身前,背後劍柄上
的一串金鈴,尚在微微搖晃輕響,身上衣衫,竟然是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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