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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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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劫後恩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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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0:21 |只看該作者
第30節 聲息燼寒 灰旗忽揚
    在沒有見到劍鈴子之前,大漠屠手早已焦慮無已,但一來適才戰況緊急,使他無暇
追尋劍鈴子去向,再則,劍鈴子乃是由他自己直接指揮遣使,去了何處只有他自己負責,
又如何向別人詢問呢?
    楚雲微微一笑,道:「龔寧,無恙麼?」
    大漠屠手庫司冷冷的道:「你到哪裡去了?怎的沒有與本座隨時保持聯絡?如萬一
出了差錯,你叫我怎麼向盟主交代!」
    劍鈴子面孔一熱,赧然無語,但似乎有話要說,輕輕向楚雲移近了一步。
    楚雲和聲道:「庫環主,龔寧必然有所發現,才會與你失去聯絡,倒不用嚴責於他,
現在,且讓我們聽聽他的稟報。」
    說到後句,楚雲的目光己飄向劍鈴子龔寧身上。
    龔寧連忙肅容道:「屬下在百角堡廣場與庫環主分別肅清敵方埋伏弩箭手後,奉庫
環主諭令前往各處接應本盟其他人馬:但斯時百角堡中早成一片混亂,屬下在與百角堡
敵人經過數度遭遇激戰後,已耽擱了不少時間,及至一一解決了面前敵人,傾力趕往堡
側時,又忽然在一處燃燒的屋宇後發現一個儒生打扮,頭戴白色羽帽的年輕人,正手攜
另一個面目俏麗的少婦倉皇逃逸……」
    楚雲神色一寒,沉聲道:「你可曾追上?」
    龔寧續道:「屬下當時便猜測到可能是那自羽公子邵玉及……蕭韻婷,因此毫未遲
疑的撲身殺去,與那白羽公子迅速的互較了十餘招,那自羽公子武功極為高強,但卻似
乎心緒慌亂,不願戀戰,未露敗像便攜著那美麗少婦匆匆逃去,屬下自是緊追不迫,如
此邊打邊走,到了先時屬下與盟主掩進的那處荷池之前,卻不料這白羽公子竟抱著那少
女雙雙跳下池中!」
    楚雲聞言之下,悚然一凜,但遂即怒道:「他們會是自殺?這是狡計!」
    劍鈴子龔寧躬身道:「屬下亦作如此之想,此二人若不珍惜,當初又何苦神色張惶,
不敢力戰,是故屬下微微一怔後,亦跟身跳人池中,那荷塘之水甚是清例,但卻十分深
邃,屬下潛入池底,始發覺此池與那假山之底相通,而那男女二人的蹤跡卻已不見,在
這短暫的時間中,那二人決然無法匿於池底之內卻不被屬下發現。唯一解釋便是二人已
由池底潛入假山,屬下當即潛游至假山之下,循一條窄洞行上,但是,卻不見那男女二
人蹤影,雖再三搜尋亦是杳然。」
    楚雲眼簾半闔,微一沉默,道:「在小阿房中,必然佈滿了秘道復壁,是而白羽公
子及蕭韻婷二人逃至樓頂後我無法搜到他們,在那座假山之內,亦可能隱有不易發現的
秘道,他們又乘你在池底尋找的時間潛入秘道逸脫,嘿,這對好夫淫婦的氣數倒是很
長!」
    劍鈴子龔寧有些慚愧的道:「這全是屬下無能,反應過於遲鈍之罪。」
    楚雲淡淡一笑,道:「非也,此焉能見責於你?在吾等如此力量大舉攻襲下,這二
人尚能幸而逃逸,這正可謂之大意如此,可說是他們氣數未盡,不過,上大不會庇護這
些卑鄙之人,他們的命運,總有到達極限的一天!」
    大漠屠手庫司森冷的道:「盟主之見甚是,天下雖大,只怕不會有他們立足之地,
任誰也無法對他們有所幫助,金雕盟的大仇,不是輕易便能倖存的!」
    天狼冷剛細瞇著眼,低沉的道:「盟主萬請釋懷,這筆血債一日不根本清還,吾等
便一日不甘不休,這一輩子過去,吾等還有下一輩子孫,而且,仇人便是無疾而終,他
們的後人也避免不了吾等最嚴厲的報復。」
    楚雲默默無語,仰首上望夜空,夜空中星光閃爍,宛如一顆顆眨著寒芒的鬼眼。
    這時,遠處一條人影倏起倏落,迅速移近,一個蒼勁的聲音大叫道:「盟主來了沒
有?這百角堡的鬼名堂可真不少呢!」
    天狼冷剛皮肉不動的道:「凌霄堂彭堂主到了。」
    語聲始罷,身形高大的狂鷹彭馬,已霍然來到各人三尺之前站定,向楚雲躬身一禮
道:「請盟主恕有本座來遲之罪。」
    楚雲道:「不敢,彭堂主可是有所發現?」
    狂鷹彭馬洪聲道:「百角堡之人真是狠毒異常,本座奉盟主諭令,前往協助庫環主
等人之時,在那小阿房之前不遠處的一座石井後,偶而發現四名敵人,本座當即前往格
殺,卻赫然看見四人手中,各執有一枝大線香,好似正在等候一件事情,在那石井砌縫
中,更有四條黑色的火藥引線!」
    楚雲哼了一聲,道:「這四個人可是在等候消息點燃那些火藥引線?」
    狂座彭馬道:「本座撲上之際,照面間已將其中三人震斃當場,另一個在本座嚴潔
下,亦吐出實情,他們乃是隱在那石井之後,等候早已逃遁至一秘道中的紅羽公子邵平
指示,準備引燃火藥引線的,而這四條火藥引線分佈之廣,幾佔百角堡全堡四分之三的
面積,本座當即解決了那僅存一人,拔出火藥引線,又震碎了那座石井,並伏在暗處等
候那奉紅羽公子之令前來傳遞消息之人,本座之意,是想生擒來人,逼其供出紅羽公子
等人所在,以便遁跡往尋,一網殲之,但等來等去,卻始終不見有人前來,正待重往搜
尋時,恰好碰到快刀三郎季鎧、哈察等人,告知盟主等聚集所在……」
    楚雲緩緩的道:「依在下推斷,紅羽公子邵玉所以龜縮秘道之內,遲遲不遣人出來
傳遞消息,引發火藥,必是察覺大勢己去,無可挽回,或者他已用另一種吾等尚不知悉
的方法發出訊息,而沒有得到反應,知道事情有變才予終止,不過,他們這一記殺手鑭
雖然厲害,卻首先得付出自毀百角堡的重大代價呢!」
    各人言談問出去最後搜查的八大斧霍定、快刀三郎季銷。哈察等人,已率著四名金
雕弟子相繼返回。
    楚雲沉聲又道:「季銷,盛陽在麼?」
    快刀三郎恭聲道:「弟子已將他自小阿房前背來,創傷大約不致惡化。」
    哈察行前兩步,道:「主人,這百角堡如此一片建築,就這麼全完蛋了,裡面死的
人可確實不少哩,我跟著季老弟巡行了兩遍,看得直發毛!」
    楚雲拍拍他肩膀,一笑道:「這有什麼值得驚異的?以後,日子久了,你就會知道
江湖之事,並不是僅將對方摔倒地上便可天下太平的。」
    「盟主說得對,不斬草除根,便會遺患無窮!」
    一個雄勁的聲音夾在一陣大笑中傳來,紫心雕仇浩與黑白雙駝二人,亦自斷垣頹壁
中掠身而出。
    楚云爾雅的一笑道:「副盟主與二位辛苦了。」
    紫心雕仇浩洪聲道:「不敢,三羽莊院已成一片瓦礫焦土,但三羽公子與那蕭韻婷
卻仍未尋見,想是已經乘隙逃走了。」
    楚雲沉重的點頭,又將適才劍鈴子、狂鷹等人發現的事情,扼要的述說了一遍。
    紫心雕仇浩歎息道:「盟主,可能這幾個人的陽壽未盡,才能數次在刀刃下逃出,
不過,老夫看來,他們這次得以保全,幸運卻不會永遠跟隨他們的!」
    這時天狼冷剛大步行進,道:「盟主,天色近曙,全盟各人俱已聚集,是否諭令各
人準備成行!」
    楚雲頷首道:「即使準備離去,傷者須妥為照顧,死者可攜離此,上至堡側山坡下
安葬!」
    大狼冷剛答應一聲,迅速傳令下去,金雕盟下各人,剎時紛紛行動,開始忙碌起來。
    不多時——
    楚雲眼看一切妥善,向面前的各環環主點頭,大聲道:「走!」
    說罷,他當先掠出三丈,率領身後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楚雲回頭遙望百角堡殘落的景像,仍在微弱燃燒的火光,悵然的呢喃低語:
    「百角堡永不能重建,假如有這一天,那麼,我便會再來,而那時的情景,只怕會
比現在更淒慘十借!」
    他毅然轉首,疾掠而去,一行金雕豪士,逐漸在黝黑的夜色中隱去,終於不見……
    百角堡仍以一隻怪獸般伏在奈何山下,但是,從那破落殘敗的圍牆望進去,可以自
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慘怖情形,於是,這一隻伏在奈何門下的怪獸便顯得頹廢不
堪了,有如一座空有其表,卻已搖搖欲墜的古老城堡,可憐亦復可悲。
    寒星仍在空中閃爍,但是,相信不久之後,曙光即將現露,因為這世界之上,總是
需要光明的。
    「五福」客棧中。
    各個金雕盟弟子安靜的散居各室,享受著這幾夫來難得的安詳,距離他們大破百角
堡的晚上,已過了三天了。
    楚雲仍是一身灑脫的黑色衣衫,坐在一把酸枝太師椅上,手中捧著一個白瓷茶盅悠
閒的輕啜著其中的醇茶,坐在他對面的,則是紫心雕仇浩。
    這時,仇浩輕沉的笑道:「盟主,據外間傳悉,江湖上早已為百角堡在一夜之間破
滅之事鬧得天翻地覆了,他們卻料想不到,毀滅百角堡的人物全隱在這座小客棧之內修
心養性哩!」
    楚雲一笑道:「不錯,照一般江湖習性來說,我們這時正應該在外面趾高氣揚的吹
噓橫行才對,其實這樣一做卻是最愚蠢不過的事,須知欲要保持永遠的勝利,便不能有
絲毫驕狂之氣啊!」
    紫心雕仇浩又笑道:「盟主所言極是,江湖上的風險是盡人皆知,越使敵人迷惑,
才越有制勝的把握,吾知彼而彼不明我,猶如明者覷盲,一擊一穩!」
    楚雲連連頷首,又啜了一口茶,道:「副盟主,受傷的各人可有起色?」
    紫心雕仇浩道:「輕傷弟子大部已經痊癒,幾個重傷的大約再有半個月以上功夫,
也可以行動如常了,本盟療傷靈藥是無出其右的呢!」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過處,接著便有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楚雲沉聲問道:「誰?」
    「弟子季銷。」門外之人答道。
    楚雲一笑道:「進來吧。」
    快刀三郎季鎧推門進入,見禮後,躬身道:「稟盟主,適才本盟弟子出外購物時,
發現有灰旗隊之人物在城內出沒,而且人數似乎不少,個個行動鬼祟,好像有所窺視。」
    楚雲劍眉微揚道:「其中有無高手在內?」
    快刀三郎季鎧搖頭道:「僅有三數名頭目模樣的人物在外遊蕩,是否另有其他高手
隱匿,則不得而知。」
    楚雲微一沉吟,放下手中茶杯,在室中踱了兩步,又走到窗前向外略一觀望,沉聲
道:「季鎧,你換裝出去探尋一番,看看灰旗隊方面忽然在此小城出現是何居心,不過,
注意自己,不要洩露行藏。」
    快刀三郎季銷恭聲應諾,正待行出,楚雲又道:「讓八大斧之霍定陪你同去,兩個
人行動,比較方便一點。」
    快刀三郎季鎧去後,紫心雕仇浩疑慮的道:「盟主,灰旗隊與我們也不太和順,看
情形,他們忽然在此處出現,是否乃為吾等而來?」
    楚雲低聲道:「副盟主之意,是否指吾等掃滅百角堡之事?」
    仇浩頷道道:「是的。」
    楚雲又踱了幾步,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搖頭道:「百角堡坐落冀境之中,聲
威無出其名,但是,百角堡雖然人多勢大,卻並非領袖兩河武林,而似灰旗隊,莽狼會,
石家堡等這些綠林人物,他們之所以不敢去侵犯百角堡,維持河並不犯的局面,只是被
百角堡的威名所懾,依照武林的習性來說,他們定然不會喜歡有個百角堡壓在他們頭上,
如今百角堡破滅,這些人物正是暗中竊喜,怎會再去為百角堡出力復仇呢?所以,依在
下看來,灰旗隊方面出現於此,可能為了別事。」
    紫心雕仇浩道:「那麼,是否會與本盟有關?」
    楚雲道:「這很難說,灰旗隊與莽狼會乃是聯盟,日前在下曾經為了白獅門之事,
重創莽狼會,也等於與灰旗隊結下樑子,所以,在這次離湖之前,在下即已將這兩撥人
物的衣著,征像向盟下弟子說明,以使各人密切加以注意。」
    紫心雕仇浩濃眉微蹩,低沉的道:「盟主,老夫好似有個預感,宛如覺得一場大戰
又將展開一樣,好似有些血腥氣息存在心中。」
    楚雲雙目凝注仇浩,沉聲道:「預感有時也會成了事實,不過,如果有人想以殺伐
來對付我們,那麼,我們亦將以更殘酷的殺伐去報還,假如灰旗隊確實來此對吾等有不
利之企圖,那他們將會永遠為此事而後悔!」
    二人又輕聲談論了很久,門響處,天狼冷剛已大步踏入。
    楚雲一笑道:「冷環主,外面有事麼?」
    天狼冷剛恭聲道:「稟盟主,大約盟主已知悉此城忽來大批灰旗隊人物之事,本座
適才親自前往,發覺在這短暫時間,灰旗隊人物又突增三倍有奇,而且,似乎在這客棧
周圍,也有灰旗隊之人在暗處窺探!」
    楚雲面色一寒,道:「這些角色都隱居室內,抑是在街上出現?」
    天狼冷剛道:「全在街上成群聚集,人數不一,神色之間頗現緊張,而在東街三家
院落極深的綢布莊外,也已明自張膽的插出三面灰旗。」
    楚雲一言不發,垂首深思,室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靜,僅有三人的呼吸之聲,清晰可
聞。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快刀三郎季銷與八大斧霍定二人掠身進入,向室中三人見
禮後說道:「稟盟主,弟子等已略微探出一些端倪。」
    楚雲沉聲道:「如何?」
    季銷躬身道:「來人果屬灰旗隊,出現街面者約近百人,隱於東街三家綢緞莊內約
有二百人,個個身藏兵刃,神態緊張,似有所待,另外,尚有七八名舉止沉穩,目現精
光的高手坐在綢緞莊店面,時而低聲商談,時而調遣人手,且本盟上下所居之五福客棧,
亦被彼等在暗中監視,不過,情形尚未明朗,灰旗隊方面目標似不在吾等。」
    楚雲望著快刀三郎季鎧與霍定二人所換的一身紡綢長衫,微微一笑,遲緩的道:
「他們的目的如何,可曾探明?」
    紫心雕仇浩亦道:「既不在吾等,則監視吾等所居之客棧又是何意?」
    快刀三郎季銷恭聲道:「弟子僅探得一些蛛絲馬跡,他們行動之間,好似情形甚為
嚴重……」
    天狼冷剛斷然道:「灰旗隊目標不管對準,競敢監視吾等所居客棧,則已罪不可恕,
至少應先給那些鬼鬼祟祟的窺探者一點顏色!」
    楚雲一笑道:「季鎧,你先說說你探得的哪些蛛絲馬跡,看看灰旗隊到底欲對付哪
些厲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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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節 大利所爭 五嶽一劍
    室中各人俱皆沉默無語,但每一雙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簾
半斂,靜靜的道:「弟子與霍兄二人,盡量不露形跡的向那些灰旗隊聚集的各人湊近,
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聽到他們低聲交談,自他們簡單的言詞之中,似乎
所以如此緊張,乃是在等候一個名叫什麼班滄的人來此談判一件事情……」
    楚雲緊接著問道:「班滄?你可聽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銷肯定的道:「是的,他們隱約中連續提過好幾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錯,屬下也聽得十分仔細。」
    天狼冷剛只在綏境大漠一帶活動過,足跡未人中原,是而對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
他疑惑的道:「盟主,這姓班的是何等樣人?」
    楚雲微微向各人一瞥,沉聲道:「如果季銷沒有聽錯的活,只怕這下子有得熱鬧了,
這班滄號稱『五嶽一,劍』,非但武功精奧莫測,為人也是聰慧無比,但是,他卻是個
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跡所至,遍歷中原各地,聲威之隆,響徹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異,
他家道雖然富有,卻極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筆無本生意,但平素卻慷慨好義,
善舉無數,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謂綠林俠士……」
    楚雲說到這,略略一頓,又道:「此人年紀不大,約摸三十出頭,在我尚未涉足江
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銅拐』『赤
騎追風』等人。」
    紫心雕仇浩緩緩問道:「依盟主之見,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隊如此劍拔弩張,
如臨大敵呢!」
    楚雲頷首道:「假如確是此人,那麼,灰旗隊擺出此等架勢倒非過份,而且,只怕
僅憑他們已經現身的這些角色尚嫌不夠,五嶽一劍班滄盛名之宏,猶在灰旗隊之上,如
在別處,灰旗隊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隊地盤之內,則又當別論,據在下推斷,
他們所以會如此鄭重其事的準備談判,可能又涉及了雙方對某一件事情的極大衝突,而
且,可能一言不合便會兵戈相見,否則,灰旗隊方面不會如此緊張。」
    天狼冷剛一笑道:「奇怪,他們什麼地方不好談判,卻挑選了這個小城,又讓吾等
適逢其會的逢上熱鬧,這個眼界倒要開上一開!」
    紫心雕仇浩沉聲道:「本盟上下連經激戰,正在養息之期,依老夫拙見,還是以不
被牽人漩渦為上。」
    楚雲一笑道:「灰旗隊在此城之內,必然廣佈眼線,是而對住在這客棧中的我們亦
已加意提防監視,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滄遣來臥底之人,此亦尋常之舉,不值一哂,
老實說,本盟上下數十條大漢,毫無來由的居於這陋棧之內,且更有傷者臥榻,灰旗隊
方面心中疑慮,自所難免,仇副盟主卓見甚是,吾等與灰旗隊及班滄等俱無淵源,設若
他們不來相犯,吾等亦沒有必要強自攬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們雙方會談之際,吾等是否需要戒備!」
    楚雲道:「自然,吾等更須遣人前往,一覷究竟。」
    說到這裡,楚雲又在室中踱了一陣,沉聲道:「照江湖規矩,此等性質談判,多在
夜間舉行,一來免得驚動地方百姓官府,二則在談判破裂,雙方動手之際,亦可減少甚
多不必要的麻煩。」
    天狼冷剛眨了眨細瞇的眼睛,皮肉不動的道:「據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隊與吾等亦
是站在對立地位,本座之見,可在灰旗隊與班滄等談判破裂之後,來他個出其不意,協
助班滄等人,一舉將灰旗隊消滅擊潰!」
    楚雲洒然道:「江湖中事,變化極其詭異,有時卻不能以常情判測,班滄與灰旗隊
方面之談判,其中利害性質吾等尚不明瞭,一切行動,自然要看當時情形決定,若魯莽
從事,則恐有所失閃,在吾等目前情勢之下卻有些不太合算,總之,到時在下將會採取
適當行動,決不會放過任何有利之機便是。」
    各人又談論了一陣,在得到一個具體而完整的決定後,始魚貫退出,只留下快刀三
郎季銷在內。
    楚雲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鎧,連日來不停的激戰,可曾使你感到厭倦麼?」
    快刀三郎季銷躬身道:「不,弟子只覺熱血沸騰,氣昂意堅,弟子明白,只有在不
停的磨勵中,才能得到實際的江湖體驗,只有在鐵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輝的成就,
弟子不敢自誇,只求能在三年之後,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賜,重新繡縷上金色的太陽標
志!」
    楚雲讚賞的道:「你一定會的,自然,尚有盛陽。」
    他說到這裡,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陽的傷勢好些了麼!」快刀三郎季銷道:
「在本盟獨傳秘製的靈藥之下,盛陽所負創傷已痊癒了五分,大約再有十日養息,便可
復好如初了。」
    楚雲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鎧笑道:「哈察所受浮傷,已完全恢復,適才弟子出外時,恰見他正在
和另一弟子相對擲骰子……」
    楚雲悠然道:「賭?」
    快刀三郎季鎧一笑無言。
    楚雲低緩的道:「嗯,他倒好興致,一般弟兄的精神還好吧?」
    季銷道:「鬥志高昂。」
    楚雲輕輕坐下,伸展了一下雙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棧內不得顯露胸
前本盟太陽標誌,他們做到了麼?」
    快刀三郎季鎧恭聲道:「完全遵照盟主諭令,加罩長衫相掩。」
    楚雲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將傳揚江湖,震懾武林,我要在每次與敵人交手,
予敵人印象最為尖銳深刻的時候,顯示出本盟的烈陽標記,要使這輪烈陽,永遠銘刻在
他們每個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鎧洪聲道:「盟主,我們定可做到!」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輕微的叩門之聲,快刀三郎季鎧急步前往啟門,鬚髮蓬亂叢生
的大漠屠手庫司悠然而入。
    楚雲沉聲道:「庫環主,情況有異麼?」
    大漠屠手庫司目光向窗外一飄,道:「盟主,灰旗隊在這客棧周圍的監視者已更形
增多,而且,逐漸明目張膽的現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才行。」
    楚雲搖頭道:「時間還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獄一劍班滄頂下黑鍋?」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環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諭示,晚間
行動時,本座首先請命參加。」
    楚雲道:「也罷,但客棧內之防衛亦屬重要,本盟尚有少數傷患需要保護。」
    大漠屠手庫司道:「在吾等夜間前往探測灰旗隊等人行動之前,尚請盟主預做遣派
佈置。」
    楚雲道:「是的,我會先做準備。」
    大漠屠手又談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雲不再說話,雙手捧著茶杯,獨自閉目沉
思。
    時間是過得極快的,宛如一個薄如紙片,輕如鴻毛的幽靈,在人們的喧嘩叫囂裡,
在人們的靜默,冥寂中,不知不覺地自角落裡移動,在指縫的間隙中溜逝,去得輕俏,
也去得無蹤。
    於是,一天又過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時分,當尋常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時,這座不大的五福客棧
內卻反常的緊張起來,店門已早早的關上,在每個廊角,每間客房的隱蔽處,都有著身
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備防犯,客棧內的店伙掌櫃,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風
拂影移,俱皆充滿了殺伐之氣。
    楚雲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頸項深垂,腳尖不停的輕輕點著地面,快刀三郎季鎧肅手
靜立於側,神情沉穆。
    半晌……
    楚雲頷首道:「時間已近,傳見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鎧應聲大步行去,啟門後,早已等立於門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鷹彭馬、
天狼冷剛、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力等人相斷而入。
    五人靜靜的站在楚雲身前,五雙目光,毫不轉瞬的凝注在他們盟主的面孔上。
    楚雲微微一拂衣袖,低緩的道:「現在,在下將與凌霄堂彭堂主,羽環庫環及羽環
屬下之劍鈴子龔寧等人,離店探查灰旗隊與五嶽一劍談判之真相,在下日問曾經言及,
江湖中事有時難以常情斷測.除了目前的灰旗隊與本盟不和之外,五嶽一劍也與本盟素
無淵源,故而亦不能視為友人,簡而言之,今夜談判之兩撥武林人物,俱皆可能與吾等
為敵,但是,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卻必須前往探尋清楚,知己知彼,戰才能勝,和則
可保。」
    楚雲說到這裡,目光一寒,又道:「客棧內,一切防衛由仇副盟主指揮遣派,不過,
切記以不變應萬變,未到絕對必要之時不可動手,以免打草驚蛇,爪環畢環主腿傷未癒,
尚須自加注意謹慎,莫使瘀腫再起。」
    快刀三郎季銷肅立一旁,嘴唇蠕動,似有所言,楚雲微一擺手,笑道:「季護衛留
守客棧,協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頓,斷然道:「劍鈴子龔寧何在?」
    大漠屠手庫司沉聲道:「龔寧已於室外待令。」
    楚雲點點頭,道:「好,現在吾等即刻展開行動,仇副盟主,一切偏勞了。」
    紫心雕仇浩率領諸人躬身為禮,楚雲乃與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二人相偕出室。
    劍鈴子龔寧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雲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條人影,當
即捷如狸貓般閃至天井,飛身上屋。
    夜色漆黑,僅有疏星點點,週遭燈火稀落,暈黃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動的大好天氣。
    楚雲沉默的與身後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與房簷之間飛掠,猛然一見,只像夜影中幾
條淡淡的飛鴻。
    片刻間,四人來到一條較為繁囂的大街上,說它繁囂,未免有些過份,充其量只不
過是這小城在人夜之後,稍為熱鬧一些的街道罷了。
    四人靜靜的伏在一條屋脊之後,微一搜尋,已看見不遠處有三棟建築深邃的房屋連
在一起,這三棟房屋裡外十分遼闊,像是個大買賣家,每一家的門外,卻赫然插著一面
灰色旗幟!
    這三棟巨屋的門面已經緊閉,但是,屋內卻燈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
影,往來巡行,情勢顯得十分緊張。
    楚雲低聲道:「前面那三棟巨屋門外,俱插著一面灰色旗幟,灰旗隊方面之主腦人
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動切須謹慎,莫露破綻。」
    狂鷹彭馬左右一望,道:「不錯,這就是那三家綢緞莊了,警衛倒十分森嚴呢。」
    楚雲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請與龔寧在此稍候,庫環主且隨在下前往一探。」
    說罷,楚雲身形忽然閃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棟巨屋的屋頂之上,稍一換
氣,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頂向下望去,可以看出這三棟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樣的建築,分成三進,頭進為
門面客堂,後兩進全為居室。
    這時,下面天井中站立著數十名灰衣大漢,個個身佩兵刃,肅然無嘩,另兩櫃房舍
情形亦是相同,室內燈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見室中人影移動的情形。
    楚雲輕輕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與天井對面房屋的距離,然後做了個小心行
動的手式。
    大漠屠手庫司會意的略一頷首,楚雲微微一笑,就在他這笑容適才映人大漠屠手的
瞳孔之際,那瘦削強健的身軀已飛掠到對面屋頂!
    速度之快,彷彿影移魂遊,無聲無息,天井中的數十名灰衣大漢,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讚歎一聲,拔空而起,靜靜的,冉冉的,以陰影屋脊做掩護,如一
頭大鳥般跟蹤而落。
    楚雲嘴唇緊抿,輕輕伏在瓦面,悄然將一張屋瓦抽開寸半左右,湊眼向下望去。
    這是一個類似廳堂的房間,佈置豪華,卻十分傖俗,一色的紅木傢具,一色的紅緞
錦墊大師椅,室內已坐滿了人,但是,氣氛卻很沉穆。
    楚雲注意到,在這廳室正中,有一個椅子是空著的,雖然椅中並未坐人,卻可以看
出室中諸人對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懾。這時,坐在那空椅下首,一個面目清灌,年約三
旬的文士打扮之人,側首向窗外一瞥,朗聲道:「四羽士,五嶽一劍準會在二更到來
麼?」
    四個身著灰色長衫,雙目精光隱射的中年漢子聞聲站起,齊齊應道:「不錯,當時
由二當家的接頭時已做如此決定。」
    另一個面容猙獰,滿口虎牙,神情卻極其陰沉的五旬大漢,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
冷厲的道:「五嶽一劍是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們這般大張旗鼓,如臨大敵的等候他?甚
至連大當家的都要親自到來!」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嶽一劍班滄不比尋常武林人物,其
聲威之宏,並不稍遜灰旗隊,尤其為了那條出產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視,
須知這條山溪所產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隊上下日常所須,更可作為發展及擴充本隊勢力
之後援,對本隊關係重大,而五嶽一劍自然眼紅心貪,不肯放過,因為,這條山溪對他
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喚為雷掌法的五旬大漢哼了一聲,道:「五嶽一劍這小子也大目中無人,聞說二
當家與他接頭之際,提出談判之地點時,這小子竟大言不慚的說出隨吾方挑選之狂言,
待二當家決定於本地約談後,他竟毫不考慮的一口答應下來,這簡直是視灰旗隊如無物,
以灰旗隊地盤為陽關大道,的是可惡之極!」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嶽一劍如此自驕自大,我灰旗隊
亦非易與之輩,到時候,他就會為他的驕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側,一直未曾啟口的一個六旬老者,這時摸了摸那張紅潤如嬰兒也似的
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見不差,江湖上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五嶽一劍功力固然
不弱,但他也就要斷送在他那自信自滿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齒一笑,道:「賈兄有此遠見,足可證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強弱,而
且,莽狼會方面盟友,亦已趕到大辛郊外,正在嚴密部署,五嶽一劍縱使肋生雙翼,此
番亦難自吾等所佈之天羅地網中逃出!」
    廳中諸人,這時又紛紛相繼發言,或隅隅低語,但是,不可掩飾的,每人的面孔上
都流露出一股勝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雲在瓦片隙縫中的眼睛,微微一睜,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襲白獅
門掌門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為名聲來說,自己老是以
為此人生相粗陋,談吐倫俗,不想卻是一個外貌文質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隊右
使者之職,看來地位甚高,那個所謂雷掌法,定是灰旗隊掌管刑職的『二門神』雷望,
那個紅面老人,假如自己預料不錯,可能乃是灰旗隊中最為心狠手辣的大劊子手『嬰叟』
賈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壓低嗓門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
有動靜麼?」
    楚雲將嘴唇附在庫司耳邊,低沉的將所見經過講了一遍,又道:「他們正在等候五
岳一劍及灰旗隊的總瓢把子銀戈飛星,壓軸好戲還沒有上演哩。」
    說罷,楚雲又將雙目湊上瓦縫,只見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說話。
    「雷掌法,當家的應該到了,我們還要與當家的會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邊的人
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門神雷望頷首道:「圍著大柳坪那片柳林子,裡裡外外埋伏了三層兄弟,只要五
岳一劍這小子敢來,准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紅面老人亦慢條斯理的道:「嗯,咳,看樣子,老夫這大劊子手又要開開張了,近
些日子以來,也實在過得大無聊了,殺殺宰宰,比較能增加一點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賈兄,你在本隊掌大劊子,在江湖上號稱嬰叟,不論哪個名
號,聽來都有些令人起懍呢!」
    隱在屋頂的楚雲,暗裡冷笑,想道:「果然不錯,這面色紅潤的老人正是那嬰叟賈
大川,這老鬼手上鮮血淋漓,殺人無數,只是看他外表,卻像個好好先生……」
    此刻,二門神雷望忽然說道:「右使者,城內那五福客棧住著的一批人物,來路極
其古怪,據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簡單。」
    金菩提曹功神色嚴肅,緩緩說道:「本使者已令三劊子田兄率領部分兄弟注意監視,
這些角色行動隱秘,費人猜疑,聞說約有數十人之眾,其中竟然尚有傷者,而且,一律
穿著黑衣,騎黑馬,好像亦是一撥甚有組織的江湖幫會。」
    二門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從來就沒聽說過江湖道上有這麼一撥黑衣黑馬的幫
會,還不是一些破爛雜碎,裝腔作勢,自取道號……」
    忽然,嬰叟賈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溝將石家堡赤手擒龍他們
殺得人仰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馬的角色嗎?本隊賀副總管也在那時同時失蹤,而
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競不可思議的於一夜之間冰消瓦解,屍橫遍野,聞說猝襲
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繡縷著一輪金色太陽……。」
    賈大川此言一出,全廳不由在驟然之間肅靜下來,靜得幾乎連人們的心腔跳動也微
微可聞。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環掃廳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憂天,世上哪
有這麼湊巧的事,這些朋友會是那些五福客棧內的角色?即使是吧,他們與吾等素無瓜
葛,又怎會與吾等為仇!賀副總管雖無消息,但吾方已遣王總管事前往探尋,尚未與赤
手擒龍蕭大當家見上,在訊息未明前怎能作準?而且,哼哼,灰旗隊也不是如此容易對
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廳中諸人在賈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時,表情上的急劇變化,而
不用細看,便可體會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驚恐與怯懼,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場凶
吉未卜的大戰可能來臨之前,鬥志的沮喪,乃是一個組織最嚴重危險的致命傷!
    於是,他又故意輕鬆的道:「江湖中事,傳來傳去,往往傳離了譜,本隊上下,哪
個不是身經百戰,歷盡艱苦的好漢?每逢遭遇到什麼大事,最後總是我們獲得勝利,吾
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聲望,再作奮鬥,卻去聽那些捕風捉影的閒言作甚?」
    這時,嬰叟賈大川亦已覺得自己失言,他尷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
震兩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誰能不承認我們在兩河的領導地位?那些黑衣黑馬的角色,若
不侵犯吾等便罷,如他們真想不自量力,以卵擊石,那麼,得到悲慘下場的,定然是他
們自己!」
    二門神雷望怒道:「管他媽什麼玩意,乾脆殺進那家客棧,將這些行動鬼祟的東西
斬絕算了!」
    金菩提曹功搖頭道:「不可,現在本隊正面對強敵,宜集中全部力量準備應變,不
論五福客棧內的角色是何方神聖,都應在目前之事結束以後再請大當家定奪,如果魯莽
行事,萬一出了差錯,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大廳中逐漸又靜默下來,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們異常
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實是最好的證明,雄辯巧詞並不能令一個
人完全釋懷的。
    楚雲嘴角一撇,忖道:「這金菩提曹功倒有點頭腦,嗯,不過,只怕我們早晚都要
碰一碰的,那時,就可以知道誰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庫司用時輕輕撞了楚雲一下,楚雲抬起頭來,以目光相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簡單的說出兩個字。
    楚雲迅速轉首,看見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條人影,守候在這三棟巨屋外的無數灰衣
大漢,一見來人,全皆躬身肅立,形態顯得十分恭謹。
    於是,第一棟巨屋的門面啟開了,一疊聲低沉的傳叫傳到靠天井的大廳之內。
    楚雲急忙移目至瓦縫之上,只見一名適才站立天井,狀似頭目之類的灰衣大漢,匆
匆進入大廳,躬身道:「稟右使者,瓢把子與左使者等人駕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著眾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門之前。
    楚雲目光微攏,向那進門的為首者望去,只見那人年約五旬,面孔輪廓鮮明,稜角
突出,有如刀斬斧削,雙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練之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厲!
    大漠屠手庫司哼一聲,低語道:「盟主,帶頭的那位朋友?」
    楚雲頷首道:「不錯,那就是灰旗隊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銀戈飛星常大
器!」
    說著,楚雲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這時以金菩提曹功為首的灰旗隊各人,已向銀戈飛星常大器行禮完竣,這位江湖皋
雄微微擺手,沉聲道:「老夫不進屋了,右使者,這裡沒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應道:「沒有什麼事,只是五福客棧內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
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監視。」
    銀戈飛星常大器嗯了一聲,道:「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事了,等我們將目前事情解
決後再說,雷掌法,你遣了些什麼人先往大柳坪部署?」
    二門神雷望適才尚孟浪毛躁無比,這時卻異常恭謹拘束的道:「稟瓢把子,本掌法
已請二劊子朱兄率追魂騎隊李隊領,及鎖魂騎隊牟隊領,加上總舵屬下之『玉金剛』趙
麟,帶齊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設伏,一切妥善後,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駕臨!」
    銀戈飛星滿意的嗯了一聲,又道:「右使者,你去看過了麼?」
    常大器言詞之中,透出他對金菩提曹功的器重與偏愛,好似非要曹功親自出馬辦事,
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親往探查,一切部署極為周密。」
    銀戈飛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緩的道:「老夫約定五嶽一劍班滄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談
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為了雙方利害所在,彼此勢難有所妥協,吾等必須鎮定應變,
全力以赴,老夫已請二當家趕到大柳坪再做詳盡探查,此外,莽狼會盟友亦均來到,一
切接應事宜,都已辦妥,兩更天快到,現在,除了留守各人,其餘一律跟隨老夫前往大
柳坪!」
    灰旗隊諸人轟然應諾,在銀戈飛星率領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頃刻間,便消失
於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庫司望著這三棟燈火熄滅,悄然無聲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幾名灰
衣大漢,沉聲道:「盟主,他們為何不以坐騎代步?」
    楚雲一笑道:「蹄音雜亂,容易傳遠,更能引起敵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來如此,盟主,我們這就跟去麼?」
    楚雲雙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時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尋視了一番,以雙手作成喇叭狀,湊於唇間,發出一陣低沉而斷
續的古怪聲音。
    於是,隔著不遠的一片屋舍之上,亦傳來相同的聲息,遙遙應和。
    楚雲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庫環主,可是已將行動方向告訴彭堂主他們了?」
    大漠屠手頷首道:「是的,本座告訴彭堂主,請至城外相候會合。」
    楚雲笑道:「這種傳訊方法倒是十分別緻,現在,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如閃電般在夜色中一晃,彷彿兩頭大鳥般忽然飛出。
    大井中,數名灰旗隊的大漢正仰站觀望;其中一個高聲道:「怎麼著?我說是夜貓
子叫吧?你他媽偏疑神疑鬼,你看,這不是被我們驚飛了麼?」
    另一個摸著後腦,愣愣的道:「奇怪,在這城鎮屋頂怎會有夜貓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聲,嚷道:「既不是夜貓子,難道會是人不成?人哪有這樣飛法的?
我看你是前晚上賭錢輸昏了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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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1:23 |只看該作者
第32節 水火難客 兵戈以見
    大柳坪是這小城外的一個城方,沒有人居住,有的,只是千百株枝葉如絲如帶隨風
飄拂的楊柳,一條尋丈寬的小河,靜靜的自旁邊流過,河水清冽,游魚可數,在盛夏,
這卻是一個納涼休憩的好去處,只是,現在的夜幕深垂,萬籟俱寂,小地方的人習慣早
眠,已沒有再逗留在這裡的了,可是——
    若你仔細注意,卻可以發覺在那一片搖曳的楊柳之下,伏著一條條隱約的人影,他
們身上所佩的兵刃,偶而會在深夜中閃過一抹寒光,假如你看清了這一切情景,那麼,
這裡便沒有絲毫幽雅的氣氛,代之而起的,卻是令人窒息的緊張與疑慮。
    於是,在遠處,又有無數條黑影疾奔而來,到近了,柳林中迎出三條大漢,快步向
那些奔來的人影行去。
    疏弱的星光下,映出那些迅速移近的黑影,為首一個,正是灰旗隊的瓢把子——銀
戈飛星常大器。
    自林中行出的三人中,一個身形魁梧,方面大臉的黃臉老人,連忙行前五步,低沉
的道:「瓢把子,一切已準備妥當,莽狼會盟友亦在其二當家『鳴天斷碑』霍敬率領之
下埋伏於側,只待敵人前來,即可舉事。」
    銀戈飛星常大器目光四處環掃,沉聲道:「二當家辛苦了,五嶽一劍班滄大約就快
來到,一切照老夫指示行動!」
    這黃面老人,正是灰旗隊副首領,號稱「銀扁擔」的羅奇,他身旁兩人,一個缺少
一隻右耳,細眉巨眼的中年漢子,是灰旗隊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另一個面色蒼
白,死眉死眼的大漢,則是灰旗隊的高手之一:「玉金剛」趙麟!
    跟在銀戈飛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微一沉吟,忽道:「瓢把子,關於人手方面,是
否需要加以分配一下?」
    銀戈飛星頷首道:「正是,容老夫考慮看看。」
    他向肅立眼前的眾人逐一瞥視後,迅速的道:「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棟,與雷掌
法,大、二劊子等跟隨老夫與對方正面談判,總舵屬下之四羽土,玉金剛趙麟,黑旗手
鄭明,毒烽包有德,及滅魂騎隊潘隊領等人,隨二當家隱伏暗處,待令行動!」
    眾人齊齊轟略,片刻問,已各自站伏四周。
    於是,銀戈飛星下令燃起預先掛置在柳樹上的八盞風燈,暈黃的燈光,濛濛隴隴,
隨風搖曳之下,更增恐怖之氣。
    兩張座椅,分置對面,一幅灰旗插於林前,另有二十名灰衣大漢,抱刀肅立於後,
一派「刀頭宴」的氣勢!
    在距離這兩張座椅之側,約有尋丈左右,在兩棵糾結生長的柳樹上,彷彿與那些飄
動的柳絲連成一體,有四條人影緊緊附著,除非你已知道那是四個人,否則,你一定會
以為那只是柳樹上較為粗大的枝桿罷了,是的,他們正是浪子楚雲,狂鷹彭馬,大漠屠
手庫司,以及劍鈴子龔寧等人。
    楚雲等在灰旗隊各人出城之後,立即迅速而小心的跟綴而至,大柳坪這地方十分易
尋,甚至在銀戈飛星等尚未到達之前,他們便先行趕到,找著這兩棵容易藏人的柳樹,
神鬼不覺的掩了上去,沒有給灰旗隊任問一個人發現。
    這時,楚雲以細若蚊蠅般的聲音,道:「吾等注意,好戲即將上場了,在未得到在
下示意之前,各位切勿擅自行動!」
    狂鷹彭馬等人微微頷首,每雙眼睛,俱皆毫不轉瞬的注視著林外。
    這時,站在銀戈飛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有些不耐煩的道:「瓢把子,五嶽一劍怎
的還沒有來?眼看天色已交二鼓了。」
    銀戈飛星那雙炯然的目光向來路注視,迂緩的道:「他不會不來的,這小子狂得厲
害,焉肯以此事留人口實?」
    正在他話聲收住之際,來路上己遙遙響起一陣清脆而密集的馬蹄聲,得得之音,遠
近可聞。
    灰旗隊諸人自銀戈飛星常大器以下,全部凜然動容,緊張的望向來路,片刻間,六
乘騎影,已風馳電掣般疾奔而來!
    金菩提曹功哼了一聲,怒道:「好小子,這麼狂!」
    二門神雷望亦雙目如鈴,低吼道:「簡直是目無餘子,欺人太甚!」
    銀戈飛星微微擺手,神色沉凝,緩緩向前跨出一步。
    於是,六乘鐵騎逐漸接近,為首一人,是一個青衫飄拂,一臉書卷氣息的中年懦生,
眉宇之間,卻自然的洋溢著一股令人震懾的蕭煞之氣!
    在這中年儒生身後,緊跟著一個身穿紫袍的虯髯大漢,及另兩個長髮披肩,獅鼻虎
口的黃衣怪人,再後面則一個是白髮皤皤的七旬老者,與另外一個全身白衣,面無表情
的俊逸青年。
    六匹駿馬,在距離大柳坪三丈之前,緩緩停住,馬背六人一個動作,迅捷利落無比
的翻身落地,青衫儒士則雙目如電的向四周掃視了一遍。
    銀戈飛星常大器咳嗽一聲,大聲道:「五嶽一劍果然信人,老夫已於此恭候大駕多
時了!」這中年儒土,正是盛名赫赫的五嶽一劍班滄!
    他冷冷一笑,氣度雍容的大步行上,沉朗的道:「不敢,班某與人有約,自來重信,
只是有勞貴瓢把子久候,倒是深覺難安。」
    銀戈飛星常大器向班滄身後的五人一看,不由暗裡皺眉,忖道:「好傢伙,跟著班
滄這小子來的,竟然全是些難惹的人物,『紫袍銅拐』公孫雄親至不說,就連那老而不
死的『七弩神手』步元也到了,那身著白衣的小子,可能便是新近揚名江湖的『白衣秀
士』陶光!」
    他心中想著,又啟口笑道:「嘿嘿,班兄言重了,且請林內詳談如何?」
    五嶽一劍班滄微拂衣袖,灑脫的行向林內,與銀戈飛星常大器二人,分別坐落那兩
把椅子之上。
    跟在他身後的五人,則一字排開,每人相距三尺,肅立在五獄一劍椅後,而灰旗隊
方面之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棟,掌法雷望,大劊子賈大川,二劊子朱瀚,亦柬手環立
於側。
    隱於樹上的楚雲微微一笑,心想:「嗯!這五嶽一劍端的一副好氣派,自己早年素
聞其名,未見其人,料不到此人卻有恁般威勢,看情形,稍停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這時,前面傳來銀戈飛星常大器宏亮的聲音:「班兄,吾等毋需客套,先論正題,
那臥馬山雙首谷內的產金山溪,乃為本隊屬下首先發現,而班兄亦必然知曉那條山溪內
的金砂對本隊發展之重要,班兄名震江湖,家財萬貫,且與世無爭元件,何苦定要佔取
那條山溪呢?灰旗隊與班兄本無瓜葛,若班兄肯於罷手,則以前為爭此溪所結之怨,自
可從此一筆勾銷……」
    五嶽一劍冷電似的目光微微一閃,冷冷的道:「常大當家,閣下此言未免有些斷章
取義了,臥馬山雙首谷內的那條產金山溪,據班某所知,乃是班某手下首先發現,又插
上班其『龍鳳山莊』之標誌,但待班某再度遣人前往時,貴隊之人卻已加以佔取,更將
斑某『龍鳳山莊』之標誌毀壞棄置,非但如此,竟又不分皂白,以群毆方式,再傷班某
手下三人,試問常大當家,閣下這是有理呢?抑是無理?」
    銀戈飛星常大器微微一窒,又道:「咳咳,這個麼,老夫手下孩兒固屬不該,但班
兄派去之人態度蠻橫亦是原因之一,據老夫得報,貴方之人乃是首先啟畔……」
    五嶽一劍班滄淡淡一笑,道:「罷了,是非曲直,目前殊難判言,只是這條產金山
溪,對班某及『龍鳳山莊』來說,價值甚大,其重要性也不稍弱於貴方,現在,班某以
武林規矩為先,正式請常大當家退出臥馬山雙首谷。」
    五嶽一劍言同尖銳,此言一出,無疑是發出了最後通牒!隨著他這句話,氣氛已在
剎那間緊張起來!
    銀戈飛星常大器料不到對方會如此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不由略感一怔,他努力咽
下一口唾沫,強笑道:「班兄這般說話,未免過於武斷,灰旗隊闖名揚威,並非易事,
老夫希望班兄三思而行,切匆使彼此難堪!」
    五嶽一劍露齒微笑,道:「自然,灰旗隊名震江湖,自是不易相與,但是,五嶽一
劍班某亦非泛泛之輩,常大當家,閣下以為然否?」
    銀戈飛星常大器神色倏沉,強硬的道:「如此說來,班兄是不肯讓出那條山溪了?」
    五嶽一劍雙眸暴睜,冷冷一哼,道:「該讓出的是閣下!」
    銀戈飛星霍然站起,怒道:「姓班的,你道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你的龍鳳山莊麼?
容得你如此賣狂?現在老夫再問你最後一句:沒有任何條件可說,你願否讓出那條產金
山溪?」
    五嶽一劍沉靜而冷漠的緩緩站起,斷然道:「無可商量!」
    銀戈飛星驀然狂笑一聲,一腳將座椅踢飛空中,大叫道:「班滄,你是想以流血解
決了?」
    五嶽一劍蕭煞的道:「悉隨尊便。」
    這時,環立銀戈飛星身旁的灰旗隊各人,早已散立於側.個個殺氣盈目,虎視眈眈,
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銀戈飛星常大器退出兩步,怒極道:「好,班滄,老夫便看你狂得了幾時!」
    五嶽一劍,一拂衣袖,冷然道:「常大器,不信你就試試。」
    銀戈飛星倏然暴喝一聲,天搖地動的劈出十九掌!
    五嶽一劍長聲大笑,輕靈已極的轉出三步,飄然還攻二十一掌!
    斜刺裡金芒突閃,一片金菩提,宛若疾風暴雨般射向五嶽一劍班滄背後!
    班滄冷叱一聲,身形忽然拔空,如箭般疾撲而落,右掌幻起千百掌影,猛拒銀戈飛
星,左掌豎立如刀,急向猝襲他的金菩提曹功狠狠砍至!
    同一時間,站立椅後的五人之中,那紫袍虯髯大漢狂吼一聲,倏而撲上,抖手攻向
曹功,口中大叫道:「姓曹的,紫袍銅拐公孫雄領教你的偷襲絕技!」
    金菩提曹功左右受敵,正感窘迫,灰旗隊的掌法二門神雷望怒喝一聲,及時趕上,
連出七掌,接住了紫袍銅拐攻來的招式!
    這時,銀戈飛星已避過班滄的掌勢,身形猛旋之下,雙掌掄起二座圓弧,雷霆萬鉤
的劈向敵人胸前,腰際!
    五嶽一劍班滄狂笑連連,攻向金菩提曹功的左掌,如怪蛇般驀而彎回,閃電也似戳
向對方身軀右側八大重穴,右掌微偏,硬封而出!
    「劈啦」一一陣震響中,銀戈飛星目瞪如鈴,掌劈揮舞,有如群山並壓,腿影連綿,
宛似樁木滾滾,須臾間一氣展出十六招!
    五嶽一劍班滄不避不退,大馬金刀的連消帶打,亦在剎那間將敵人攻來招式封解一
淨。
    面紅如嬰的嬰叟賈大川,此刻緩緩行出,朝那默立不動的四人招手道:「四位仁兄
好友,如此熱鬧場面,各位這麼站著,不是顯得太冷清了麼?來,來,來,老夫陪各位
戲耍一陣,也算盡盡地主之誼吧!」
    那白衣青年冷靜的一笑,毫無表情的道:「是麼,賈大川?」
    嬰叟賈大川呵呵笑道:「小友,難為你尚識得老夫賤名,來吧,你便先上,須知要
金子便要不得性命,哈哈哈……」
    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卻如鬼魅般倏而掠進,雙臂略一伸縮,已奇快無比的點向賈大
川上盤九大要穴!
    嬰叟賈大川仍然大笑不絕,身形如風擺荷搖,左晃右閃,卻在閃晃中,疾若狂飆般
反擊出二十掌!
    這白衣青年,果然正是銀戈飛星先時所料的「白衣秀士」陶光,他此刻腳步一扭一
旋,硬生生的移出兩尺,雙臂在身形移動時,競奇妙的自肋下反穿而出,插向敵人頸旁
琵琶骨。
    嬰叟賈大川吼道:「好小子,果然有兩手!」
    叫聲中,其成名絕技「摘蘭手」精革:「蘭香裊繞」、「獨秀一技」、「素蘭比心」
三招連環而出,姿態美妙已極!白衣秀土陶光瘦削的身軀往後一仰,又如風車般呼嚕嚕
轉回,雙掌斜砍對方小腿脛骨,邊冷笑道:「嗯,這掌法真美,不過,由一個女子使出
將更合適!」
    賈大川拔起五尺,又出九掌十一腿,仍然笑道:「小伙子,你來生再看女人使這掌
法吧!」
    於是,在雙方的冷諷熱嘲中,瞬息問互相攻拒了十五招。
    這邊,五嶽一劍班滄已與銀戈飛星常大器拚鬥了三十招以上,戰況亦較前更形激烈。
    五嶽一劍班滄的武功造詣,較銀戈飛星要高上一籌許,但是,銀戈飛星久經陣仗,
經驗豐富,臨敵不慌不亂,因此在短時間內,尚不易分出勝負,何況,更有金菩提曹功
在旁做著牽制性的猝襲呢。
    在暗影處的楚雲,一直慎重而仔細的注視著場中的激戰,他在心中急速的忖道:
「五嶽一劍班滄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氣度雍容,武功更屬卓絕,連橫行一時的銀戈飛星
看來亦不是他的敵手,而班滄用兵佈陣也高明至極,隨他同行各人,不曾輕易出戰,乃
是欲保存實力精神,做較為有利之後援,每人相隔三尺,更能互相掩護,又不致影響行
動的利落,如此部署,雖然簡易,卻可收到奇效,嗯,不凡,不凡……」
    他冷眼觀望,又想道:「只是,灰旗隊方面人多勢大,高手如雲,再加上莽狼會之
人協助,恐怕時間一久,班滄等人難佔上風……」
    這時,伏身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鄙夷的低啐一聲:「灰旗隊的這些雜碎真正不
要面皮,在自己地盤之內,猶要以多吃少,再加上伏兵層層,這算什麼玩意!」
    狂鷹彭馬亦輕聲道:「盟主,吾等可要現身相助?」
    楚雲微微一笑,悄然道:「不,現在還不到時候,你們可注意到五嶽一劍的兩大臂
助之一「赤騎追風』駱森尚未到來?據在下所知,五嶽一劍每次行動,『紫袍銅拐』公
孫雄與『赤騎追風』駱森二人必定跟隨左右,現在駱森未曾出現,極有可能是隱伏暗處,
待機而動,所以,吾等亦不必過於焦慮。」
    說著,目光又移注林外,而此刻——
    灰旗隊的左使者安棟——一個五短身材,尖頭細目的中年漢子,已拔出背後的一柄
鐵桐,衝向那自發老者而去!
    同一時間,灰旗隊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亦陰沉沉的冷笑一聲,倏然撲向那兩
個長髮黃衫的怪人!
    於是,五嶽一劍及隨行五人,已完全加入戰圈之內,但是,總括來說,他們目前卻
是穩佔上風!
    五嶽一劍班滄這時向銀戈飛星推出九式連環十三掌,雙腿飛踢金菩提曹功,身形暴
閃問,猛可一個大翻身,已向二人施出相同的攻擊,只是,威力卻在這剎那間突增一倍
有餘!
    銀戈飛星常大器怒喝一聲,雙足釘立如樁,沉神靜氣,傾力迎上八掌,勁風如浪,
隨著掌勢洋溢四周!
    金菩提曹功卻有些消受不了,他滑溜溜的閃向一旁,雙手急抖,又是兩把金菩提射
向班滄!於是——
    巨響連起,金芒閃閃,銀戈飛星常大器面孔通紅,汗漬隱隱,退出三尺之外,五嶽
一劍班滄亦震退一步,但是,就在身形往後倒退之際,卻借勢貼向地面不及三寸處,猛
然反掌回劈曹功,而那一蓬襲來的金菩提,也就在他貼向地面之時全然落空!
    銳風如一片削薄的利刃,猝而斬到,金菩提曹功不料敵人有此一著,駭然倒閃之下,
已稍慢一分——
    「嚓」的一聲輕響,布屑被銳風帶出五丈,一片皮肉,亦沾著血絲標起空中,金菩
提曹功大吼一聲蹌踉退出!
    銀戈飛星面色倏變,反手急抽猛揮,隱於長衫內的一柄雕縷著精緻花紋,銀光閃耀
的沉重短戈已施展而出!
    金菩提曹功咬牙切齒的察看傷勢,又撕裂衣襟迅速包紮妥當,他知道,僅只傷及皮
肉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如果適才再慢一步,只怕這條腿現在已不再屬於他了!
    那邊,灰旗隊的左使者「鐵銅半刃」安棟,正拚命敵著那白髮老人「七弩神手」步
元,這位「鐵銅半刃」安棟,原是兩湖綠林道中名蜚一時的人物,後因為了一件以黑吃
黑之事,引起兩湖綠林道之公憤,立足不住而轉投入銀戈飛星旗下效力,一身所學,亦
非等閒,但是,卻不幸碰上對面的「七弩神手」步元,步元年逾七旬,功力深沉老辣,
尤其一手「射陽七弩」更屬精絕,安棟技業雖佳,卻是力有不逮,難以抗衡!
    七弩神手步元左劈右戮,前攻後戰,猛出六招後,豁然大笑道:「灰旗隊的朋友,
閣下就只有這麼一點功夫麼?呵呵,真是太不中看了,太不中看了!」
    鐵銅半刃不禁又羞又怒,手中鐵澗舞得雷動風響,暴叱連連,但是,卻仍然汗落如
雨,步步後退,情形十分狼狽。
    與那兩名長髮怪客交手的灰旗隊二劊子「百步蛇」朱瀚,情勢之惡劣,比起鐵銅半
刃安棟來更有過之,這「百步蛇」朱瀚一身小巧之技,己達爐火純青之境,而心地之狠
毒,更屬非凡,功力與鐵銅半刃約在伯仲之間,與他相對的兩個長髮怪客,卻是滇邊鼎
鼎大名的「嘯江兩怪」,二人功力雄渾,詭斤奇幻,其實只要其中之一,已足可取勝百
步蛇朱瀚而綽綽有餘,但他們主在開心,以求逼引對方其他隱伏高手現身,故而以二對
一,饒是如此輕鬆,卻已將這條狠毒的百步蛇逼得首尾難顧了!
    忽然——
    銀戈飛星常大器猛探二十九戈,撮唇發出一聲尖銳的忽哨。
    於是,仿若這忽哨聲的回音般,柳林深處一陣暴喊起處,無數黑影疾撲而出!
    為首者,赫然正是灰旗隊副首領—一銀扁擔羅奇!
    五嶽一劍長笑一聲,朗朗說道:「朋友們,早該出來了,伏於暗處的滋味不太好受
呢!」
    話聲中,已連連閃過銀戈飛星的十七戈,又迅若雷電般反攻了十掌九腿!
    銀扁擔羅奇雙手一偏,將斜掛於背後的一隻以銀合金打造而成,沉重逾恆的銀色扁
擔執人手中,半聲不吭的衝至戰圈,摟頭蓋臉便是凌厲無匹的二十扁擔!
    五嶽一劍身形飄出七尺,大笑道:「班某何幸,競蒙灰旗隊『吒叱二銀』的正副首
領賜教,既是青睞有加,班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笑裡,左掌當胸一豎斜出,大轉身,「錚」然輕響,一溜寒光宛如西天驀起的閃
電,倏而現出!這正是他名聞四海,威懾五嶽的「神火劍」!
    只憑他拔劍時的氣度威儀,出劍時的雍容灑脫,已不愧為劍術名手,一代宗師!
    寒芒閃晃中,五嶽一劍身形倏迸,劍尖做了一個優美的震動,似經天的一抹長虹,
瀟灑無比的溜瀉向兩名強敵!
    這正是他名聞武林的「鑽礫劍法」起手式:「明鑽一串」!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手中銀戈舞起一片晶瑩銀牆,勁氣充斥迴旋激盪!
    銀扁擔羅奇黃臉漲成了紫色,伏身移步,迅速護住上盤要害,雙腿則猛掃而出!
    五嶽一劍冷笑一聲,劍身遙指二人,顫成千萬寒星,奇幻莫論的再次攻至!
    於是,這兩位灰旗隊的正副首領,又一次的傾力閃避還攻,在形勢上,二人已失去
先機,成為被動之勢!
    這時,他們已經深刻體會出,五嶽一劍的真實本領,以及劍上功夫的超絕,雖然,
他掌腿上的技業已是彌足驚人的了!
    樹上的楚雲歎息一聲,暗忖道:「五嶽一劍的劍術確實到家了,自己再次行道江湖
以來,此等劍術尚是首次得見,只怕『枯道凝霜』一本道長的劍上功夫,比起他來亦要
遜落一籌!」
    他又將視線移向另一面,而另一面——
    那位身材魁梧,虯髯繞頷的紫袍銅拐,已將他的對手二門神雷望逼得左支右細,手
忙腳亂了!
    但是,自發皤皤的「七弩神手」卻已被敵人增援而至的玉金剛趙麟、黑旗手鄭明、
毒蜂包有德等圍攻,再加上原先的鐵銅半刃安棟,這股突至的強大壓力,卻使這位武林
健者大感窘迫,而早時的優勢亦全面扭轉了!
    那四名身穿灰色長衫,形容枯槁的「四羽士」卻連同灰旗隊最具威力的滅魂騎隊隊
領——「大刀客」潘存義,會合了百步蛇朱瀚、六人聯手,與「嘯江雙怪」殺做一團!
    這時,半聲厲叱起處,金菩提曹功率領那二十名早已侍立一旁的削刀手再度加入戰
圈,目標卻是正與二門神雷望對手的紫袍拐公孫雄!
    於是,殺伐轉變得更加淒厲,更加慘怖!
    楚雲在樹端微微搖首,歎道:「應該早下煞手,速戰速決才是,不宜恃技做敵,輕
估對方,這一著五嶽一劍看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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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1:54 |只看該作者
第33節 伏外之伏 不速之客
    這時,紫袍銅拐公孫望大吼一聲,雙臂閃電般急抄猛揮,兩柄粗逾兒臂,色作暗黃
的沉重銅拐,宛似兩條強而有力的碩大巨蛇,將四名凶神惡煞的削刀手搗出尋丈開外!
    金菩提曹功狂叫一聲,斜步拋身,一條金光閃閃頂端帶有一枚三角形銅錐的奇形兵
器,猝然向敵人兜頭擊落!
    二門神雷望精神倏振,連出十掌十腿,拔出背後的紫鱗刀,潑風般急砍而上,合著
無數柄寒芒森森的腰刀,布成了一面無懈可擊的光網!
    紫袍銅拐公孫望沉神靜氣,穩立原處,手中雙拐大馬金刀的劈、揮、砍、戮、砸,
勁力呼轟中,威勢驚人無比,而刀光,鞭影,寒芒,掌腿,便在他的雙拐揮舞下往來沉
浮,波波不息!
    五嶽一劍淋漓盡致的發揮著他的「鑽礫劍法」,劍氣縱橫中,有時聚集成一個明亮
的小點,宛似連串閃耀的珠鑽,有時幻化為無邊的光海,有時舒展如橫天的彩虹,蕭煞
得美麗,燦爛得凜烈!
    銀戈飛星常大器額際冷汗隱隱,鼻息咻咻,他已拼出四十年修為的功力,與正在閃
掠如飛的銀扁擔羅奇的攻勢融匯在一起,竭力抵擋著面前這位名揚中原的強敵。
    老實說,五嶽一劍的劍上功夫,已可謂之上上之選,而其火候之深奧,更是無可言
喻,但銀扁擔二人,一身所學亦非泛泛之輩,二人功力之渾厚沉雄,亦算是江湖上頂尖
人物之一,所以,五嶽一劍班滄技業雖奇,若要擊敗銀戈飛星與銀扁擔二人,卻也要大
大費上一番手腳呢。
    白髮蒼蒼的七弩神手步元,這時非但已落在下風,更且已到了異常危殆的地步,圍
攻他的各人中,以那身形半截鐵塔般的黑旗手鄭明武功最佳,他手中的一面長達七尺,
上面佈滿倒須利刺的黑色錦旗,不只式猛力雄,出招狠辣,而所發揮的威力範圍,更幾
乎完全封死了七弩神手所能發出的反擊空隙!
    其他如玉金剛趙麟,毒蜂包有德等,也似吃了同心丸般盡量向敵人致命要害下手,
鐵銅半刃安棟更橫了心腸,一張面孔煞氣畢露,招式之間,全然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嘯江二怪」卜合、卜靈二人情勢稍好,二人武功奇詭,出手辛辣,聯手之下,尚
可與人數上佔著絕大優勢的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義、四羽土等六人扳成平手之局!
    那邊,表面上像個慈藹長者,骨子裡卻心黑手辣的嬰叟賈大川,正以一雙肉掌,與
白衣秀士陶光打得難分難解,二人功力悉敵,不分軒輕,賈大川勝在內力悠長,經驗豐
富,陶光則以閃挪迅捷,出手凌厲見稱,二人掌掌相連,急攻快打,全在須臾之間,招
式如飛,攻勢所指,更是彼此間足可一擊致命的要害重穴!
    於是,戰況處在拉鋸狀態之中,在日前,無法判斷雙方誰會勝利,但無可置疑的,
五嶽一劍班滄方面已處在不利之境。
    陰影處,大漠屠手庫司已有些不耐的低聲道:「盟主,像這樣打要打到什麼時候才
完?不論哪一方勝負,最少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分曉……」
    楚雲低聲道:「不,就快有結果了,在目前情勢之下,拖久了對他們哪一面都沒有
好處的,庫環主,我們再等片刻。」
    就在楚雲說話之際,銀戈飛星已竭力衝破五嶽一劍的劍網,腳步猛旋,如暴雨般灑
戮二十三戈,口中同時大叫:「聚力伏敵」!
    語聲未住,一連串機括響處,無數硬弩利矢,立如流星般射向五嶽一劍班滄!
    班滄大喝一聲,劍光如長江大河般倏而盛漲,微一舒捲,已將漫天弩矢掃落一空,
在這剎那之間,銀戈飛星倏然單手急抖,三點星形光芒,已在閃耀的同時飛到七弩神手
步元身前!
    白髮蒼蒼的步無大叫一驚,心力交瘁間,奮力躍出,鐵銅半刃安棟冷笑一聲,覷準
時機,左手倏而神縮,衣袖之內,一柄鋒利之極的匕首,驀而劃分出一半,猛然刺向敵
人右肋!
    鐵銅半刃的稱號,那半刃二字,便是由他這乘敵不備,每每突然施出的匕首而來!
    時間的經過是宛如電光石火的,只聞「嗤」的一聲輕響,一枚五角形的星形物體,
己深深戳入七弩神手步元的肩頭,而在步元尚未及出聲之際,另一柄尖銳的匕首,也已
插入他肋下一寸!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面滿佈利鉤的黑旗,四雙鐵掌,也如影隨形般緊跟而至!
    七弩神手步元嘶啞的大笑一聲,傾力移出半步,右手奇妙無倫的抬向黑旗手鄭明,
而當鄭明偏身微閃之際,他那顫抖的手腕又神速的折向鐵鑭半刃安棟,鐵銅半刃安棟微
一猶豫,「嗖」的一聲輕響,一點精光,彷彿空中的流星,忽然飛去。
    此刻,玉金剛趙麟,毒蜂包有德的兩雙手掌已結結實實擊在這老人的背後!
    幾乎不分先後,鐵銅半刃安棟的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他雖然已拚命閃
出半尺,卻依然沒有躲過那只長約七寸,以機簧發出的尖弩,這只閃耀的沒羽尖弩,正
嵌在他左胸之上!
    是的,步無所擅的「射陽七弩」是凌厲而殘毒的,出手絕快,而且,更何況與敵人
隔著如此近迫的距離呢!
    他這時連中數劍,不由蹌踉搶出數步,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
    五嶽一劍看得真切,當下神色慘變,面孔扭曲,不顧一切的向銀扁擔羅奇急攻二十
九劍,掠身待出。但是,一大片飛蝗也似的利箭義已射到,銀戈飛星常大器厲笑著捲土
重來!
    這時,毒蜂包有德尖著嗓子叫道:「左使者栽了,咱們活剝了這老殺才!」
    隨著叫聲,玉金剛趙麟怒吼著猛衝而上,抖掌便劈向搖搖欲墜的步元天靈!
    這位命已垂危的老人雙目圓瞪,呵呵一笑,毫不閃躲,用力將前胸一挺——
    黑旗手鄭明眼尖,見狀之下,急忙大叫:「趙賢弟,快閃!」
    但是,遲了,又是「嗖」的一聲,一隻沒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內射出,恰好湊上大
力衝至的玉金剛趙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後透出!
    這精光閃耀的尖弩,將趙磷帶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睜大眼睛,望著胸前一個
銅鈴大小的血窟窿,鮮紅蠕動的內臟,正自裡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鄭明狂吼半聲,手中黑旗暴捲,立將七弩神手步元兜飛兩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聲,跟蹤而上,連出四腳,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頭顱!
    但是——
    一條人影驀而自林中飛出,比他的雙腳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閃電般
撈住包有德左腳!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說要抓住他踢出的雙腳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卻不知
怎的在倉促問竟然閃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長笑一聲,用力一摔,已將毒蜂包有德拋飛空中三丈之高!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浪子楚雲!
    他迅速將手中老人扶住站穩,快捷的道:「時間短促,如你能夠,可在這瞬息之間
親自報仇!」
    渾身血漬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雖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卻甚為清醒,他用手按
著肋下的傷口,恍然明白了來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墜落,黑旗手鄭明急忙張臂相接。
    步元怒睜那雙失去光澤的瞳孔,猛然垂下頸項。
    於是,自他後領內,又響起「嗖」的一聲,一溜精芒,微一閃晃間,已猝然射入尚
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鄭明雙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襲的鼠輩,有種的等鄭
爺來教訓你!」
    「你」字才說得一半,他不由驀然噎住!原來,這位黑旗手鄭明此刻才發現毒蜂包
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雙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插入包有德喉中,幾乎已透出頸後,包有德的兩眼痛
苦的大睜著,但是,他已看不見什麼了,永遠也看不見什麼了!
    楚雲冷靜的一笑,同情的扶著懷中老人,他這時傷痕纍纍,鮮血浸透衣衫,但是,
他仍然抬起頭來,孱弱的笑道:「小……友,謝謝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
你……你是准麼?」
    楚雲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輩,原諒在下晚來一步,晚輩浪子楚
雲!」
    七弩神手步元喉頭低響了一陣,全身急劇的顫抖,嘴角嗡合,語聲微弱的道:「老
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內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
班……大俠訣……別了……小友……」
    他喉間又乎嚕嚕的響了片刻,雙眼翻白,兩手痙攣的在空中亂抓,楚雲緊緊地抱著
他,楚雲知道,這位老人內臟已裂,加以肋下的傷痕深入至肺,更有纍纍外傷,再有靈
丹妙藥,也是回生乏術了!
    七弩神手步元驀然雙目大睜,自齒縫中迸出最後幾句話:「小友……老夫不行了……
請代向班大俠告別……老夫今生無力……來世必會報答於你!」
    楚雲正待說話,這位曾經名蜚一時的武林高手,已慘歎一聲,頹然垂下頭去,身軀
也緩緩僵硬。
    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楚雲淒然無語,抱著步元的屍體迅速隱入林中。
    這時——
    黑旗手鄭明也將毒蜂包有德屍體置於地上,目光移上,卻發現鐵銅半刃安棟靠在一
棵樹幹之上,右手緊握著一隻沾滿血跡的尖銳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
已氣絕多時了!
    他眶眥欲裂的低吼一聲,霍然轉身,然而,原地之上,卻已沒有了適才那不速之客
的蹤跡,甚至連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見「!憤怒已使黑旗手鄭明紅了
眼,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軀急旋,猛然向嘯江二怪卜合、卜靈二人沖
去!
    這一切的經過,五嶽一劍班滄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銀戈飛星及銀扁擔二人的拼
力狂攻下,他卻無法抽身前往,痛淚在他眼眶中隱隱閃泛,於是,這位震懾武林中的英
才霸主,強咬牙關,將手中長劍發揮至最大威力,毫無緩和的罩向敵人,除了仇恨,他
已將無邊的憤怒完全融合在劍勢之中!
    銀戈飛星自亦看得明白,連連攻擊二十一戈中,狂聲大笑道:「班滄,步老兒的歸
天才不過只是爾等覆滅的開始,哈哈哈,更熱鬧的還在後頭!」
    銀扁擔羅奇左偏身十七扁擔,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閃電般的晃動中,引吭大呼道:
「瓢把子,打鐵趁熱!」
    銀戈飛星常大器險險避開班滄迅若雷電的十三劍,大叫道:「好!」
    隨著急攻十六戈,尖銳的忽哨,三短一長,已自他口中發出!
    於是——
    柳林內如潮水般吶喊著衝出兩百多名灰衣大漢,刀光寒雪,繽紛閃晃,如一群瘋虎
般圍殺向早已深陷重圍的五嶽一劍方面各人,這是一場十分不公平的拚鬥啊!
    黑旗手鄭明沙啞的怒吼遙遙傳來!
    「兄弟們,殺啊,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銀戈飛星身形閃晃中,迅捷的攻拒環遊邊沉喝道:「銷魂隊李隊領即率手下弟兄搜
索林內,適才老夫已發現有奸細匿於其中!」
    「唰唰唰」三劍,如長虹般連串溜到,銀戈飛星常大器說話微一分神中,驚得急退
五步,「狐」的一聲輕響,鬢角頭髮,已被削落一綹!
    銀扁擔羅奇狂吼一聲,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強擋住敵人的凜厲攻勢,使常大器免
於陷入窘迫之境!
    五嶽一劍班滄亦已覺出情勢不利,迅速展開十七劍後,身形驀然凌空而起,抖手之
間,一隻花旗火箭,遙遙飛向夜空!
    銀戈飛星覷準時機,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懾江湖的「叱吾飛星」,七點星形寒芒,美
煞,卻又厲煞的擊向空中的五嶽一劍!
    於是,一道若匹練似的光華隨著這七點星芒倏然舒捲,靈活得似一條年久通神的千
載老蟒,七點寒星發出一串錚然輕響,已自無蹤!
    這時,林外的大道上,又響起了一片急劇的馬蹄聲,似密雷般向各人激鬥之處迅速
移到!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聲笑道:「好個五嶽一劍,原來閣下倒也留著幫手未現,也罷,
且看吾等誰個棋高一著!」
    話聲中,他石破滅驚的放聲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氣並揚!」
    這八個字加八聲巨雷,轟然傳播四周,裊繞不散,大柳坪外,應聲自暗處閃出五十
餘名袖口繡著一枚猙獰狼頭的莽狼會人物,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會副首
領——「鳴天斷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則是三個形態驕橫,身材壯實的中年大漢,另外,尚有一個神色沉靜,
目光如電的五旬老者,這老者頭戴一頂方中,顧盼之間,自然而然的散發著一股說不出
的威猛氣質,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紅、白二色綵衣,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極為刺目惹
眼的圖案!
    五嶽一劍上下翻飛撲擊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凜,急忖道:「糟透,訊息中
並沒有提及莽狼會亦來助陣,以自己判斷,此次爭執主在那條產金山溪,利益所在,灰
旗隊不會加約幫手的,如此一來,再加上莽狼會人手,則情勢只怕難以樂觀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劍」一緊,有如天河倒懸,又似瑞雪繽紛,劍劍相連,式
式不斷,急若狂飆暴雨猛然反捲向眼前敵人。
    銀戈飛星常大器沉喝一聲,穩重而謹慎的將他浸淫其中達四十餘年的「十六劈浪戈」
展出,銀色的戈身閃泛成一片渾然的光海,其上精緻雕鏤的花紋幾欲飛出,與尖銳的戈
鋒匯成一點,又顫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凶狠而神異!
    銀扁擔羅奇亦知道一場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戰即將降臨,他也傾力施出渾身解數,將
一條沉重的銀色扁擔舞得天雲變色,鬼哭神號,戮,打,挑、,崩,俱見功力渾厚,刺,
砸,掃,點,全蘊千變萬化!
    而此刻——
    十餘騎影己在二十丈外紛紛下馬,由一個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漢子率領,往
鬥場急奔而來。
    但是,就在他們隔著眾人拚鬥之處尚有七八丈距離之際,嚴陣以待的莽狼會各人已
紛紛散立堵截,為首的鳴天斷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間一站,狂聲笑道:「怎麼著?好朋
友們,這大柳坪豈能容得各位如此來去自如麼?」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驀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騎追風風駱森倒要一試!」
    鳴天斷碑再度狂笑道:「姓駱的,你唬得住別人,卻唬不了老夫,連你主子五嶽一
劍亦受困該下便憑你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麼作用?」
    赤騎追風駱森冷笑連連,猝而揉身挺進,照面間便是疾若電掣般的九時、十腿、二
十掌!
    鳴大斷碑霍敬怒罵一聲,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處,宛似萬山並列,威猛已極的反
攻而上!
    於是——
    身著綵衣的無數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漢的率領下,蜂擁般衝向敵人,瞬息問
殺成一團。
    但是,那頭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卻倏然卓立不動,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這時,雙方激烈拚鬥已更形慘酷,殺喊聲,叱喝聲,兵刃撞擊聲,悲叫聲,混成一
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殘斷四肢,腳步在四處游移,又在四處寂
然不動。
    逐漸的,五嶽一劍方面已落在下風,除了他自己尚能穩立不敗之外,其他各人,俱
已在灰旗隊、莽狼會的強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輕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動而漸漸處於被動
之局!
    五嶽一劍奮力激戰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
必將遭到極大損傷,雖然敵人亦將付出代價,但總是不智之舉……」
    他閃身躲開了六戈三掌後,斷然決定:「也罷,假使無法令情勢改變,只好突圍而
去了,保留精銳,日後再做爭鬥!」
    於是,戰局仍繼續不休,刀光與劍影互映,寒芒與銳嘯相合,血紅的眸子瞪著血紅
的眸子,強而有力的雙臂,向敵人做著毫無憐惜的砍殺……
    五嶽一劍方面的各人情勢越發惡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漢與綵衣人物,一波波的連續
衝上,前仆後繼……
    當五嶽一劍班滄正咬緊牙關,準備下令突圍的剎那間——
    深黝的柳林內,宛如鬼魅般行出四條人影來!
    四人彷彿毫未將面前慘烈的殺伐置於眼中,大馬金刀的往血雨紛飛的鬥場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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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0-6-26 07:13:23 |只看該作者
第34節 雕翼雄風 鋼齒遺恨
    雙方的衝殺是如此激烈,情勢亦十分混亂,這四條人影雖然大刺刺的行至,卻沒有
被激牛中的任何一方所注意。
    這四條人影不是別個,正是浪子楚雲,及他屬下的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劍鈴
子龔寧等人。
    楚雲線條鮮明的俊逸面龐上,有著一絲冷酷的笑意,只要看見這笑容裡深逮而森嚴
的寒意,那麼,你會發覺那裡面所蘊孕的殺機是如何濃烈。
    大漠屠手庫司伸手摸了摸他那張佈滿麻點的面孔,低沉的道:「盟主,放手幹?」
    楚雲冷靜的向四周環視,眨眨眼,用力頷首:「是的,現在可以結一個朋友,也可
以殲滅一撥強敵,但看吾等出手是否夠毒!」
    這時,兩名身著灰衣的彪形大漢正自黑影中向這邊掠身而到,手中腰刀在黑暗中帶
起一抹寒芒。
    大漠屠手驀然狂笑道:「盟主,且待本座首開血彩!」
    語尾甫在空中消散,大漠屠手的一隻鐵掌,已彷彿兩柄快刀,閃電般自那撲到的兩
個灰衣大漢頸項擦過,於是,兩顆斗大頭顱如繡球似的飛滾半空,大漠屠手庫司沙啞的
狂笑隨著他的身影射出三丈,猛撲正在圍攻嘯江二怪的黑旗手鄭明而去!
    大漠屠手庫司行動之間,迅捷無匹,像似一陣狂風,黑旗手鄭明甫覺情勢有異,尚
未及扭頭察視已被大漠屠手一連串毫不稍息的威猛掌力迫出九步之外!
    此刻,在另一邊遊走偷襲的金菩提曹功始發覺暗中又來強敵,他迅速向紫袍銅拐攻
出七掌十二指,大撒身,急旋而出,口中厲喝道:「好朋友,趟渾水是這種趟法麼?」
    大漠屠手豁然大笑,身軀憑空而起,雙腿一絞,神異無倫的蹴向曹功咽喉前胸,兩
只腳尖,在夜影中顫成一圈圈的圓弧,來勢難以捉摸!
    金菩提曹功自是識貨,他心頭一震,斜步拋身,一把金菩提抖手射出,邊大叫道:
「本隊兄弟留神,架橫樑的朋友來了!」
    叫聲在空氣中傳播,在殺喊聲中洋溢,雖然戰況激烈每個人卻俱皆聽得清清楚楚。
    五嶽一劍班滄劍尖一挑,劃了一道精芒閃耀的光帶,灑脫的移出兩步,又使雙臂貫
足真力,石破天驚的連出三十劍,寒電迸射中,已將與他對敵的銀戈飛星常大器、銀扁
擔羅奇二人逼退四尺!
    自然,五嶽一劍聽覺敏銳無比,金菩提曹功的呼喝聲。早已一字不漏的傳入耳中,
他精神一振,心中急忖道:「自己此次行動十分縝密,並未驚動其他同道好友,這時忽
然有道中同源插手相助,倒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思忖間,他使劍的右臂上下揮舞,顫動如波,手中的「神火劍」宛如金蛇閃耀,來
去無蹤,卻又連續不絕,肅然而狠毒!
    楚雲背負雙手,旁若無人的踱了幾步,好像視這厲烈的拚殺場面如無物,狂鷹彭馬
與劍鈴子龔寧則緊隨身後,四目炯然,稜稜有威。
    黑旗手鄭明已緩過手來,正若瘋虎般與大漠屠手戰在一處,金菩提曹功卻掠至楚雲
身前不遠處站定,目光驚疑的在楚雲面龐上游移片刻,故作鎮定的道:「灰旗隊自問與
閣下素無瓜葛,江湖上闖的老相好亦明白落井下石之輩是犯的哪種規法,如若灰旗隊與
閣下等有所糾纏,大可待此間事了之後再做清斷,閣下等這般行徑,卻未免過於蠻橫!」
    金菩提曹功貌似斯文,骨子裡卻是狡獪滑溜無比,他言談之間,語氣軟硬兼施,自
己盡量站穩腳步,卻將心頭的驚懼隱於言詞之後,裝成一副泰然之狀。
    其實,這也是金菩提曹功聰明之處,敵人目前雖則只有一個出手,而功力之高已彌
足驚人,當灰旗隊處目前大敵臨陣的情勢之下,實不宜再樹新仇,何況,敵方來路,實
力俱不清楚,未明敵我,安能言勝?
    楚雲冷清的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你叫曹功?」
    雖然沒有明確的表示,但楚雲語風之內,已透出幾分令人難堪的譏刺,金菩提曹功
久走江湖,場面見識得不少。如何會聽他不出?但是,任他面色大變,卻在對方那雙若
冷電般的目光下啞口無言,楚雲那一股難以言喻的超然威儀,已在無形中將這位灰旗隊
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震懾住了!
    於是——
    楚雲向前踏進一步,生冷的道:「本盟主在問你的話。」
    金菩提曹功心頭一跳,不覺退後半步,他努力嚥了一口唾沫,強聲道:「不錯,灰
旗隊右使者曹功便是大爺!」
    楚雲迅速的接道:「那麼,在暗中偷襲百獅門魏掌門的也就是閣下了?」
    曹功越聽越不是味道,雖則他有些莫名的畏懼來人那股森冷的氣勢,但任他如何也
不能將自己的尊嚴完全棄置不顧,何況,現在正處於雙方交兵之中,更且又當著自己下
屬之前!
    這時,戰況已逐漸進入決定性的階段,暗影中只見幢幢人影往返衝殺,寒光閃爍不
定,血雨迸流四灑中,充分顯示出人類最原始的本能——野蠻與殘忍!
    站立在金菩提曹功週遭的灰旗隊屬下,約有十餘名,俱是一式的薄刃腰刀,軒眉怒
目,個個殺氣騰騰,隨時準備動手。
    曹功目光不易察覺的向左右一飄,暗地吸入一口真氣,凶厲的大叫道:「呸,獅門
那檔子事朋友你也想插上一手麼?好朋友,別忘了閣下目前也是身陷重圍,自身難保!」
    楚雲一笑道:「曹大使者,暗中襲人的果然是你了,非常妙,只可惜你一表人才,
卻是心如狡狼,而且,涵養方面亦未免太差,要知道此時此地,實不宜擅動肝火呢!」
    曹功心頭一凜,厲吼道:「朋友,假如你也算在道上走的,為何如此縮首畏尾,竟
小氣到連名號也不敢提起?好朋友,只要你當得起,我姓曹的便保管接得下!」
    楚雲嘴角一撇,冷悠悠的道:「罷了,早把這場爭鬥結束也好,曹功,本盟主今夜
不願使你命喪於此,只對你略施薄懲,閣下你有多少技量,不妨盡量使出。」
    金菩提曹功再也忍不住這口怨氣,雙目暴睜如鈴,倏然滑身進步,掌腿齊施,瞬息
間便是連串六招,陰狠歹毒無比!
    隨著他身形的移動,一片刀光,亦自四面八方飛向楚雲週遭,繽繽紛紛,彷彿臘月
瑞雪,卻又寒氣逼人之極!
    於是——
    無數柄腰刀飛向半空,乒乓相撞,在夜暗中濺出點點火星,起落的慘曝聲跟隨著條
條的彪形身影橫拋而出,即使功力高強的金菩提曹功,亦幾乎一個跟斗摔跌地上的蹌踉
退出五步!
    楚雲微微一笑,回首道:「彭堂主,好一手『橫斷三山』!」
    這自斜刺裡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早已默立楚雲一側,伺機動手的金雕盟凌霄堂堂
主狂鷹彭馬!
    狂鷹彭馬長笑一聲,抖手又劈翻了三名灰衣大漢,直撲尚在驚魂未定的金菩提曹功,
邊大聲道:「盟主,老夫寶刀尚利,這些跳樑小丑由老夫打發便了。」
    楚雲安靜的退後兩步,目光四掃,於是,他與另兩道自黑暗中射出的炯然眼神相觸
了,那兩道目光是如此凜烈冷厲,足以顯示出這人的一身內家功力是如何高超。
    這個人沉默的卓立在夜影中,像是這場激鬥的觀賞者,沉著與悠閒。
    楚雲心頭微凜,凝目望去。於是,他看清了對方那身鮮艷的紅白二色綵衣,也看清
了那張蕭煞的面扎,不錯,這即是那位一直不曾出手,頭戴方中的五旬老者。
    楚雲將目光移到對方的袖口上,而在這五旬老人的袖口上,赫然繡著一枚純金的狼
頭!
    莽狼會中,以袖口所繡狼頭的顏色分別其地位的高低,而繡著純金色狼頭的,便是
代表著莽狼會的首領!
    但是,楚雲知道,莽狼會的首領乃是「九輪君子」古凡,並非眼前的五旬老者,但
是,這位氣度沉雄的老者,卻為何亦有著與莽狼會首領相同的標誌呢?莫非莽狼會競有
兩個領袖麼?
    這時,一個低沉的語聲自楚雲身後響起:「稟盟主,這老人形態倨傲,想是有所依
恃,弟子倒想領教一番。」
    楚雲微微搖頭,輕聲道:「此人舉止穩健,精氣內蘊,諒來亦非庸手,龔寧,你去
協助赤騎追風駱森,有在下應付此人。」
    劍鈴子龔寧冷冷的瞪了那五旬老者一眼,身形倏然倒射而出,在空中一個大翻身,
猛然掠向正與赤騎追風等人混殺一處的莽狼會各人而至。
    楚雲向前行了三步,一笑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五旬老者的面孔,在陰影中掠過一陣獰厲之色,雙肩微斜,已彷彿一片落葉般飄
出四尺,語聲有如金鐵互擊:「小子,你詢老夫之名,只怕聲望不夠。」
    這老人嘴唇之間,滿口牙齒閃射著熠熠銀光,宛似鑲嵌著無數柄細小的利刃!
    楚雲驀然狂笑一聲道:「老朋友,昔年揚名青海,『寂孤叟』韋大和的名聲好不響
亮,哪知閣下卻與九輪君子古凡分庭抗禮起來了,嗯,韋大俠,莽狼會的天下,你幾時
分得半壁江山的?」
    這五旬老人面色微變,有些溫怒,又有些驚異,大聲道:「好個後生小子,既識老
夫之名,想來亦非泛泛之輩,卻為何不敢報出萬兒?」
    楚雲說得不錯,這頭戴方中的五旬老人,果乃當年橫行青海,獨霸一方的寂孤叟韋
大和!
    這寂孤叟韋大和,在青海武林道中,可數得上是前數把交椅的人物,武功超絕無倫,
心性卻更是歹毒,在青海橫行了二十餘年,雙手不知染上多少血腥,而其性格之孤僻暴
戾,更屬江湖少有,「寂孤叟」之名,足可當之無愧!
    楚雲雙手一負,清雅的道:「韋大和,在下尚是初次見你,不過,尊駕這口鋼齒卻
是獨有標記,聞名久矣,老朋友,青海不是很好玩麼?怎的混水混到中原來了?」
    寂孤叟韋大和生冷的哼了一聲,目光向四週一瞥,厲色道:「小子住口!嘿嘿,便
憑你這孤陋寡聞之徒,諒亦不知老夫與九輪君子往昔的一段莫逆之情,古兄禮賢下士,
堅請老夫與其共掌莽狼會,一展雄威於天下,老夫如今便要爾等嘗嘗螳臂擋車的滋味!」
    楚雲一眨眼睛,葛而一個旋身,身形旋轉,以幾乎不易察覺的速度攻出二十一腿十
七掌,出手之快,宛似將這二十一腿十六掌在同一時間,一氣使出!
    寂孤叟暴吼一聲,厲雷般向側移出尋丈之遙,兩色會衣在空中抖成一個悅目的篷,
背微弓,閃電般倒翻而回,呼呼轟轟反攻七腿十八掌!
    但是——
    這一陣串凌厲的掌勢,卻全然在瞬息間落空,楚雲瘦削的身軀神異至極的做了一個
弧形的轉折,角度之妙,恰好在寂孤叟掌勢威力的邊緣。
    寂孤叟韋大和狂吼半聲,電光石火般跟身而上,掌腿齊出,無邊無際的急攻狠打,
出手的確威猛無倫!
    楚雲雙眸凝聚,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身軀上下翻飛,有如一股虛幻的煙霧,
在一片片犀利的勁風中穿走,一陣陣剛烈的巨力中游移,幾乎不可思議的做著令人目眩
神迷的騰挪之術。
    於是,五十招迅速過去了。
    寂孤叟已一連展出了他往昔名揚江湖的無數絕技,曾有不少四海豪士在他這些絕手
之下命歸黃泉,但是,如今在換了一個場面的現在,卻連他對手的一根汗毛也沒有接觸
到。
    楚雲身形晃閃中,冷冷的道:「韋大和,當你認為已經黔驢技窮之後,在下再讓你
看看,到底誰個才是螳臂擋車。」
    寂孤叟一言不發,身形盡量減少移動閃跳,雙目怒睜,出手之間,已將激烈的攻勢
轉為守勢,竭力保持著平衡狀態。
    不錯,寂孤叟韋大和是個久經風浪的一方霸才,他在一輪相當具有威勢的急攻快打
之後,仍不能收到絲毫制敵之效,依他的經驗判測,便知道碰上極為辣手的武林人物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轉攻為守,先求自保的手段,卻是必然的呢。
    二人的爭鬥似乎已呈現膠著狀態,但二人心中十分明白,一場更劇烈的拚殺,即將
隨著而來!
    另一邊——
    五嶽一劍班滄與銀戈飛星常大器、銀扁擔羅奇二人,正在電掣一般往來閃移,神速
無匹的交互相擊,神火劍精瑩的光芒,在夜色中閃耀著炫目的光輝,與兩團急速滾動的
銀球融為一體,忽而上窮碧落,下達黃泉,忽而左掠右射,縱橫無間,這三位武林中頂
大高手之鬥看來尚要一段悠長的時間才能分出勝負呢。
    黑旗手鄭明正潑風似的傾力施展他手中那面佈滿倒須利鉤的黑旗,以生平之力,抵
擋著他眼前的強敵——、大漠屠手庫司!
    但是,黑旗手的武功,雖然足可稱為江湖中一流高手,比起大漠屠手庫司來,卻是
相差得太遠了。
    半截鐵塔也似的黑旗手鄭明,滿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身法之間,已然越來越形
遲滯。
    大漠屠手庫司鬚髮蓬飛,面無表情,但是,他面孔上的每一粒麻點,卻俱皆隱隱蘊
含著強烈的殺機!
    黑旗手鄭明用眼角向週遭一望,不由在心中打了個寒顫,原來,自楚雲等四人出現
以來,灰旗隊、莽狼會等方面的優勢,已完全消失,更逐漸形成極端不利之局!
    這時——
    大漠屠手庫司倏而上步揉身,狂風暴雨般驟施三十一掌,掌掌相連,有如怒海奔嘯,
罡氣旋回中,來勢驚人至極!
    黑旗手鄭明咬牙猛揮六旗,急步後退,腳步卻已顯示蹌踉不穩。
    殘酷的神色,有如一柄實質的尖刀,自大漠屠手雙目中銳利的透出,他冷厲的一笑,
猛的又一氣劈四十掌!
    黑旗手鄭明大叫一聲,雙睛突出,兩臂肌肉墳起,使出生平之力,硬拒而上!
    大漠屠手庫司驀而狂吼:「斬!」
    吼聲淒布,有如雷電驟鳴,他毫不閃避的猛然攻入,黑旗在他胸前急拂而過,「呱」
的一聲,碎布分灑中,黑旗手鄭明亦同時連中九掌,魁梧的身軀,有如螺旋般連連轉動
搖晃,滿口鮮血,狂噴而出!
    大漠屠手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口中的鮮血,已變成濃濃的血漿!
    嬰叟賈大川苦戰白衣秀士陶光,已有三百招以上,他依恃著雄厚的內力及豐富的經
驗,剛剛略佔上風,一團黑影,挾著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勁風,有如九天之上的羅網,
驟而罩下!
    賈大川甫始感到勁力壓至,已覺出來人功力之強,較自己超出多了,他大驚之下,
拚命貼向地面,險極的斜飛而出!
    白衣秀士陶光冷竣的一哼,猝然跟進,抖掌劈向敵人背肋!
    大漠屠手一擊不中,怒火倏熾,喉中狼嗥似的一陣暴響,瘋狂般和身撲向對方,此
刻,亦正是白衣秀士出手合擊之時。
    嬰叟賈大川揣想要再度閃避,在情勢上已屬不太可能,他暗中將心一橫,摹而仰身
向上,雙腿如毒蛇般急蹴白衣秀士丹田胯下,兩掌卻運足功力,倏然推向正中空中撲下
的大漠屠手庫司!
    白衣秀士陶光怒罵一聲,雙臂用力往上一提,瘦長的身軀已迅速倒拔七尺,避過了
敵人蹴來的兩腳。
    但是——
    大漠屠手庫司卻依舊原式撲下,雙掌亦同時猛推而出。
    一陣轟然大響中,塵土飛揚,大漠屠手庫司身形斜斜飛起,在空中轉了一圈,飄然
落地。
    迷漫的灰霧,半遮著大漠屠手血紅的眼睛,他裸露的前胸起伏不婷,嘴唇緊閉,又
一步步逼向前來。
    嬰叟賈大川亦竟奇跡似的自地上緩緩站起,早昔的紅潤光彩已全然消失,代之而起
的卻是過度的慘白,嘴角之上,熱血汩汩滴落,看情形,這位素來心黑手辣的江湖宋雄,
已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大漠屠手仍然面無表情的步步逼上前來,目光中煞氣畢露,又一言不發的呼轟劈出
六掌!
    嬰叟賈大川驀而狂喝一聲,連出六掌相迎——
    再度的巨響傳開,尚未平復的灰沙又驀而揚起……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驚驚的怔立一旁,他急快的自忖:「這位出手相助的怪客,功力
雖然高絕一時,卻恁般不將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真是太剽焊了,太強硬了……」
    這時,大漠屠手庫司已雙掌互交胸前,一動不動的凝注著面前的敵人,而嬰叟賈大
川,全身正在激烈的顫抖,雙腿亦在輕微的痙攣著,兩隻眼睛黯淡失色,但是,假如你
注意,你會發覺那雙失神的眼球中,包含有多少令人起驚的怨毒神情。
    大漠屠手忽而冷森森的一笑,深深呼吸了兩次,緩緩的道:「賈大川,你是灰旗隊
的大劊子,是麼?」
    嬰叟賈大川一言不發,嘴唇卻在微微顫動。
    大漠屠手庫司又毫無情感的一笑,道:「本環主號稱大漠屠手,在浩潮無際」的大
漠中,亦為雙手沾染血腥最多者,嘿嘿,殺人殺多了,無論是否誅殺的全為惡人,仍會
上遭天譴的。」
    嬰叟賈大川努力運了一口氣,強壓住翻騰上湧不已的血氣,竭力使自己已遭受內創
的身軀不致倒下,一面暗中聚力貫向雙臂。
    白衣秀士陶光站在一旁,有些納罕的注視著大漠屠手,他實在不明白,在目前情勢
之下,這位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說出這些話有何作用?
    大漠屠手微向後仰,又緩緩說道:「現在,賈大川,閣下已到了該遭天譴之時了,
嗯,殺人者,人殺之,本環主便暫時充任一次劊子手,不過,閣下殺了大半輩了人,號
稱大劊子,到頭來卻仍被另一殺人者所殺,賈大川,到底是你殺人多了該遭報應呢,抑
或是本環主的殺數尚未屆滿?」
    嬰叟賈大川喉結上下移動,驀然沖身向前——
    大漠屠手庫司大叫道:「對了,本環主殺數未滿!」
    說話中,左臂橫鋌而出,堅如精鋼,右掌在半空劃了一個半圓,倏而劈落,雙腳卻
不可察黨的連續飛踢而出。
    一陣劈啦暴響驟起,嬰叟賈大川如滾桶似的連連翻滾七尺,覆伏地上,良久,良久,
寂然不動。
    大漠屠手被震退三步,左臂紫紅腫漲,氣喘吁吁,那一張面孔卻仍無絲毫表情,他
喃喃自語:「又是一個,嗯,又是一個……」
    白衣秀士陶光急步上前,關切的道:「多謝壯士一臂之助,壯士受創可重?」
    大漠屠手回首一笑,道:「無妨,朋友卻無須相謝,該謝的亦非區區,卻是本盟盟
主。」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迷惑的道:「貴盟盟主?」
    大漠屠手庫司微揉左臂,沉聲道:「朋友,稍停一切即明,現在,卻是盡快多殺他
幾個敵人再說!」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點頭,腳尖倒族猝然飛撲圍攻赤騎追風等人的莽狼會眾人而去。
    這一切經過,楚雲俱皆看在眼中,他暗忖道:「目前敵人情勢,已然漸行失利,若
再度加強反擊,則可一攻而潰之,眼前這寂孤叟韋大和,功力雖然超絕,自己仍能制服
於他,嗯,時間方面卻不宜拖得太久,以免生變……」
    想著,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倏而脫出寂孤叟韋大和掌力之外,在空中不斷翻躍,如
流星般再度倒射而下!
    寂孤叟韋大和強呼一口真氣,沉意凝神,雙掌互圈,又猛然橫展而出,一片勁風,
亦剛烈至極的由下反迎而上,這乃是韋大和的秘技之一:「倒罩乾坤」!
    這片勁氣的力量是十分駭人的,而且密佈周圍三丈方圓,空氣亦被激盪得帶起輕嘯
之聲!
    楚雲長笑如虹,身軀竟宛如一片扁薄的樹葉,在這有似驚濤駭浪般的綿綿勁力中急
穿而過,抖手十九掌,狠襲對方全身八大要害!
    寂孤叟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敵人竟能毫無損傷的自自己掌力正面突破而入,他驚
恐之下,雙掌猛合,向後急翻,流矢般竄出九尺。
    楚雲決不遲延,如影隨形般電射而上,左手並指如戟,將敵人背後「對口」「風
眼」,『膀掛」「樑脊」「脊心」五大要穴全然圈入,右掌幻起漫天掌影,急封對方四
周退路,招式之狠,可謂一絕!
    寂孤叟韋大和狂吼連聲,面孔漲成血紅,驀而仰天發出一陣怪異而刺耳的嘯聲,緊
跟著喝叱不息,掌勢在他的喝此聲中迅捷展出,掌風卻形成相互衝激迴旋之狀。雄渾至
極!
    楚雲急吸一口真氣,身軀似彈簧般驀而升高,他大笑道:「韋大和,你看家的『瘋
犀掌』,莫非真個黔驢技窮了麼?」
    寂孤叟韋大和不理不答,口中依然喝叱不停,掌勢揮舞中,勁力澎湃,沙飛石走!
    楚雲在空中的身形忽而伸展,像煞一頭鵬鳥自上撲落,雙掌閃電般自胸前向下推出
十五次,一波波的勁力,有如海洋中的波浪,匯湧衝出,層層不絕。
    呼轟的響聲在空氣中暴烈,宛似一根根巨樁搗入耳膜,沉重而悶實。
    於是——
    楚雲身形再度升空兩丈,寂孤叟卻蹌踉後退八步,全身搖擺不定。
    如龍吟似的長嘯,在楚雲口中發出,他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又挾著彷彿生
生不息的萬鈞之力,再度撲到。
    顯然,寂孤叟韋大和已不能再以硬力強拒,他像飲下過量的酒,腳步不穩,卻又十
分急促而驚怒的奮力躍出六步。
    楚雲豁然大笑道:「朋友,這遭難得饒你!」
    無畏金雕的超凡絕技「太陽掌」首式「旭日初升」中的前三個環結,已如金芒萬道
般倏忽使出,一條條,一縷縷的尖銳勁氣,宛如空中的千萬毫光,恢宏而浩大的自楚雲
雙掌中溢出,奇異精辣至極。
    寂孤叟韋大和的一身功夫,亦是經過數十年悠長的歲月積累起來的,不可謂不精純
了,但是,這只能對一般武林人物來說,他目下遇著的浪子楚雲,卻是他這一生來最強
悍的勁敵啊!
    四周的壓力,彷彿成為一個渾圓的琉璃罩,這琉璃罩絲毫沒有空隙,而又交橫著千
百條力的網羅,令人口鼻俱窒的彙集向寂孤叟韋大和。
    紅白色的綵衣在狂猛的罡風下飛舞,純金色的狼頭宛似也在顫懍,寂孤叟韋大和滿
面赤紅,嘴巴大張,面孔的線條猙獰而淒怖,他那修長的雙臂,好似永不知停息的奮力
推出一波波的勁力,自他這凶狠的神情看來,顯然,這位在莽狼會中與九輪君子古凡齊
名的寂孤叟,已經是打算孤注一擲了。
    楚雲雙目中倏而掠過一絲令人寒懍的光芒,他彷彿微微窒了一下,而就在他這微窒
的當兒,雙方的勁力已經接觸!
    呼轟的聲響,又連續不絕的暴震而起、塵土述漫,好像與黝黯的夜空連接成為一片,
寂孤叟大叫一聲,身形斜斜飛起,又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緩緩落地,假如.你的眼睛
尖銳的話,那麼,你便可以看見自寂孤叟身軀飛出的時候開始,草地上便已灑落著一點
點殷紅的血液了。
    楚雲的身軀亦在勁氣迴旋中搖晃不停,但是,他那張稜角鮮明的面孔,卻深沉冷酷
得像是一個接傳了三代的劊子豐!
    於是——
    寂孤叟韋大和腳跟始才與地面接觸,當他一口混濁的血氣尚未自口腔中吐出之際,
一條瘦削的黑影,己像煞一抹魔鬼的幽影,以無可言喻的快速,颯然而到,一片恢宏而
令人震駭的狂厲勁氣,挾在漫天飛舞的掌影中,自四面八方縱橫而來!
    這一片片連綿不斷的掌影,是如此緊密,如此迴盪,宛如浩渺無際的海洋,又似呼
號咆哮的暴風巨浪,直有天雲變色之慨!
    正在這勁力沖激的瞬息間——
    一個焦急的語聲驀而傳來:「韋當家的,快退!」
    然而,儘管這語聲傳得很快,但情勢上已不允許寂孤叟再行躍身閃遲了。
    在武林中橫行數十年,在驚險重重的刀光血雨中生活了大半生,生與死的經驗來了,
又去了,但是,這一次,死的陰影卻是何其濃重啊,濃厚得宛如一塊沉重的雲翳……
    寂孤叟韋大和倏而淒厲欲絕的狂聲大笑,他賴以成名的「瘋犀掌」精絕招式:「犀
角瑩心」「黑犀撼山」「犀橫七折」三式。如狂風暴雨般連環施出,於是——
    一連串的叱吼之聲,不斷的在黝黯的空氣中響起,其聲高亢而又沙啞,恐怖而又鏗
鏘,彷彿悶雷在響,彷彿鬼神在號,又彷彿天地間充滿了活生生的,有形有質的死亡哀
泣!
    轟然悶響,塵土再度飛揚,週遭的柳樹下連著十數名在旁觀望的灰衣大漢,同時被
震到兩丈開外,灰沙與鮮血紛紛灑落,十多條殘敗的軀體如朽木般毫無生氣的砰然墜落,
自然空氣中還裊繞著哀號的餘韻。
    是的,五十年前震駭天下武林的「太陽掌」法,其浩瀚的威力是不容忽視的,這套
掌法染滿了多少鮮血,又積累著多少白骨啊!
    於是——
    風沙俱息,一切歸向靜止。甚至連場中劇烈無比的殘殺亦因此而停頓下來,這一聲
霹靂似的震響,宛如響在每個人的頭頂,震盪著每個人的心坎,更震醒了那一顆顆浸淫
在怨毒與仇恨中的心!
    楚雲冷然卓立,面孔上沒有任何一絲表情,嘴角微微抿成一道弧線,右手節指卻輕
輕敲擊著他斜掛於胯側的「苦心黑龍」長劍。
    順著楚雲那兩道冷峭的目光望過去,可以看見寂孤叟韋大和那仍然挺立未倒的身軀,
不過,這挺立著的身軀,卻帶給人們大多淒愴與恐怖的感覺。
    是的,那套鮮艷奪目的紅,白二色綵衣,此刻已然破碎不堪,韋大和束髮的那張方
中亦早已不知飛向何處,亂髮蓬散,披在肩頭,也披在額前,他的面孔肌肉,因痙攣而
皺疊成一堆,閃亮的鋼齒深深陷入下唇內,瞳孔空洞而散亂的凝汪前方,隨著身軀不停
的顫抖,烏黑的唇角滴落著紫紅的血液……
    大凡是一個內家好手,都可以一眼看出震傷後的傷勢輕重,對自己或敵人,寂孤叟
韋大和目前的情形,在場的三方人馬俱皆可以看出,已經是油竭血枯,難有生望了。
    於是——
    韋大和顫抖著向前移出一步,右手指著楚雲,嘴唇嗡合,但卻沒有聲音。
    楚雲微拂衣袖,生冷的道:「你想知道不才姓名?是麼?」
    寂孤叟韋大和全身又起了一陣激烈的抽搐,黑暗中已有數名綵衣大漢焦急的向他奔
來,口中邊大叫道:「當家的請稍待,弟子等來了……」
    為首者,正是那鳴天斷碑霍敬,他們直到此刻,方始驚魂甫定。急忙來援助他們會
中的領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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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4:03 |只看該作者
另一邊——
    銀戈飛星常大器亦悚然動容,腳步微一移動。
    站在他扛尺之外的五嶽一劍班滄,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手中的神火劍「嗡」然一震,
劍尖在夜色中顫起精芒一點。
    於是,銀戈飛星急忙又退回兩步,怒目瞪視著五嶽一劍,一旁的銀扁擔羅奇在暗中
吸了一口冷氣,凝望著搖搖欲墜的寂孤叟韋大和,默不作聲,而現在,他們又有什麼辦
法呢?
    楚雲一直待那幾名莽狼會的人物奔到身前不遠,方始沉冷的一笑道:「韋大和,你
記住了,在下金雕盟盟主,浪子楚雲!」
    說話中,他右手一翻,罩在身外的黑色披風已被掀開,胸前的金色太陽標誌,閃出
一抹淡淡的金芒。
    同一時間,奔到面前的莽狼會副首領鳴天斷碑霍敬,亦已猛然看清了楚雲的面孔,
這張面孔,是他永生永世也難以忘懷的啊!
    於是——
    一陣嘩叫起自四周,鳴天斷碑霍敬猝然往後倒竄七尺,寂孤叟韋大和慘厲而沙啞的
狂笑隨著他倒下的身軀歸向沉寂……
    楚雲驀而朗嘯一聲,冷酷的喝道:「金雕盟所屬弟子,你們還在等候什麼?」
    語聲未住,大漠屠手庫司沉叱半聲,閃電般躍向正與五嶽一劍班滄對峙的銀扁擔羅
奇而去,抖手之間,便是力逾萬鈞的一十九掌!
    狂鷹彭馬豁然長笑道:「盟主,灰旗,莽狼,今夕只怕都要在這大柳坪上煙消雲散
了」
    說著,他已大馬金刀的行向嘯江二怪身前,一聲不響,雙臂一翻,怪異無倫的椎向
灰旗隊屬下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義,兩隻腳尖疾若迅雷般點向散立一側的
四羽士,而出手之間,連攻四人,招式之狠辣凌厲,實是駭人聽聞!
    於是,一場新的激戰,又已展開,只是,這次的拚殺,場面卻與適才大不相同,客
主的地位,亦完全變易了。
    金菩提曹功適才在狂鷹彭馬的追殺之下,雖然傾出他生平之力,躲閃奔躍,但肩頭
肋下,卻仍被彭馬的掌力波及數處,金菩提曹功自己心中雪亮,若不是自己熟捻大柳坪
地形,再加上四周的灰旗、莽狼弟子出手阻截敵人,曹功便再有十條命也早完了。
    他正在喘息吁吁的擦著汗水,耳旁又已聽到二門神雷望凌亂的腳步聲與紫袍銅拐豪
邁的狂笑,不用說,二門神雷望又已落在危困之中了。
    金菩提曹功目光向四週一掃,看見自家瓢把子銀戈飛星常大器,又已與五嶽一劍班
滄拼得人影不分,叱喝連連,他暗自歎了口氣,返身飛向二門神雷望與敵人較鬥的方向
而去。
    此刻,五嶽一劍方而的各人,在赤騎追風駱森、白衣秀士陶光等人率領之下,已將
莽狼會諸人殺得步步後退,漸呈不支,莽狼會為首的三名中年大漢,目下己有一人負傷,
但是,一時之間,卻也不易將其擊潰。
    最感尷尬的卻是灰旗隊副首領銀扁擔羅奇,適才他與銀戈飛星常大器聯手之下,合
擊五嶽一劍班滄,雖未佔到上風,卻也沒有落敗,但是,如今卻要他獨自力敵功力高強
無比的大漠屠手庫司,吃力與艱辛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大漠屠手技藝之絕,與五嶽
一劍可謂旗鼓相當,而在內力方面,較之五嶽一劍尚更要來得渾厚悠長些!
    大柳坪又變成一片修羅場,天空中星月俱暗,愁雲慘霧,瀰漫四周,但是,殺喊呼
號的聲音依舊,兵刃交擊的脆響未斷,熱血彷彿無盡無絕的在噴濺,人性的善良,也宛
如在這場淒厲而殘酷的爭鬥中歸於沉淪……
    楚雲搖首一歎,向著呆立身前不遠的鳴天斷碑霍敬微微一哂,沉聲道:「二當家的,
別來無恙?區區浪子楚雲,二當家的大約未曾忘懷吧?」
    楚雲的聲音雖然十分沉和,卻是威力蘊含其中,卻不啻是字字霹靂,這無形的威儀,
震得鳴天斷碑心中一陣凜驚,不自覺的退後五步……
    昔日楚雲獨力格殺莽狼會眾高手於古道之上,鮮血一般淒艷慘厲的烙印在霍敬的心
版上,這深刻的創痛,他怎能忘懷?他又怎能忘去這在他心版留下創痕的人?












第35節 天寂碑析 碧血斑斑
    楚雲又在他懸掛得低低的長劍柄上微微摩姿了一下,劍柄是潤滑而突出的,但楚雲
感覺得出,隱藏在劍鞘內的鋒利劍身是如何冰涼而冷酷,他輕輕地咬了咬下唇,悠然道:
「霍二當家,看情形,在下與貴會的梁子是結定了,是麼?」
    鳴天斷碑霍敬用力嚥了一下唾沫,有些口齒不清的道:「楚!姓楚的,莽狼會與閣
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閣下三番四次與本會過意不去,在江湖上說,亦未免有些欺人
太甚吧?」
    老實說,霍敬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他在莽狼會更是身居第二把交椅的高
手,性格暴躁無比,動輒以武相向,又幾時對人講過道理不,甚至有些低聲下氣來著?
    站在他身後的三名莽狼會弟子也是在莽狼會中有些地位的角色,這時,三人俱不由
面面相覷,納罕而又有些不滿的看了他們副首領一眼,他們哪裡會知道鳴天斷碑此刻心
中的滋味呢?
    這時,楚雲冷清的抿唇一哂,道:「現在不是談江湖規矩的時候,在下只問你一句,
這段樑子,是否不可能再了斷了?」
    嗚天斷碑霍敬有些進退維谷的怔在當地,自然,莽狼會前後一二次,遭到楚雲如此
慘厲的鬥殺,在情在理,是萬萬無法一筆勾銷,但是,霍敬處在目前的生死邊緣之上,
除非他已拼卻一死,否則,你又叫他如何直說呢?
    楚雲的冷笑逐漸深刻,而深刻中隱隱泛出一絲殘酷,這殘酷宛若有形之物,是如此
尖銳,如此陰冷,卻又如此寒人心脾。
    霍敬回頭望了望他的三名手下,於是,他發覺六隻憤怒的眼睛也正在瞪著他們的敵
人,霍敬悲哀的歎了口氣,他知道,晨間的美麗旭陽,只怕他難得再看到了……
    楚雲悠然移眸游顧週遭的戰況,雙手負在身後,似笑非笑的道:「名蜚一時的鳴天
斷碑,昔日的威風哪裡去了?難道連答話的勇氣也喪失了麼?」
    鳴天斷碑滿臉的橫肉一陣抽搐,尚未說話,背後卻傳出一聲斷喝,一條人影連著一
道白光,猛然衝向楚雲而去!
    嗚天斷碑不用細想,也知道是他身後的三名手下開始猝襲了,於是,他將心一橫,
正待傾力合擊卻又森冷的長笑,宛如阿鼻地獄勾魂使者銅鈴,自四周淒涼的響起,當鳴
天斷碑匆忙躍出兩丈之外,腳尖尚未立穩的時候,兩聲慘怖的哀號又倏而傳來!
    於是,鳴天斷碑亡命般一個大轉身,抖手向身後劈出六掌,嘩啦啦的一陣枝葉斷裂
之聲響起,同時又有一連串的長笑起自鳴天斷碑身後!
    這笑聲聽在這位莽狼會的副首領耳中,直如利箭穿心,不但覺得渾身顫懍,甚至連
所有的汗毛亦根根豎立!
    他又亡命般旋身向後,右掌「斜切藕」左掌「挑劈燈」雙腿疾飛而起,一招三式,
連環展出!
    正當他詫異自己發出的攻勢俱皆落空的時候,一隻修長而有著古銅色色彩的手掌,
已輕輕按住他的右肩,一個低沉的聲音亦響自後側:「朋友,這些日子來,你的一身所
學,仍然沒有進步,可歎!」
    鳴天斷碑全身驟然一陣冰冷,彷彿麻痺般動彈不得,他此時感到一陣深刻的悲哀與
怔忡,因為,憑他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說,已算得上一流之選,但是,在他目前的敵
人眼中,卻又何啻一個不堪一擊的椎齡幼童啊!
    於是,那低沉的聲音又響起來:「朋友,這場爭鬥即將結束了,是麼?和你這大半
生作惡多端的生命一樣,都已快到終結的時候了……」
    鳴天斷碑霍敬目光失神的望著夜空,耳中聽著遠近的殺喊之聲,心頭迷亂而恐懼,
但是,他卻不甘心就此撒手,他將所能運用的所有智力都集中一點,迅速考慮著如何擺
脫敵人的鉗制。
    忽然,那只古銅色的修長手掌,又輕輕離開他的肩頭,楚雲那條線鮮明的面孔,清
楚的映進嗚天斷碑的瞳孔之中。
    「你想再試試,是麼?」楚雲毫無表情的說。
    鳴天斷碑霍然退後兩步,雙掌「大封門」斜交胸前,在這一瞬間,他已將全身內力,
貫注於身體每一處可以發揮力量的筋骨、脈絡之上!
    楚雲清淡的笑笑,道:「嗯,你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的,現在,朋友,我抱歉
要在如此悲慼的氣氛下送你去了。」
    鳴天斷碑霍敬雙目中透著猙獰如野獸般的光芒,但是,假如你仔細去觀察,你便會
發覺隱藏在這光芒的背後,有著多少驚恐與畏懼,由於這些驚恐與畏懼,使得他那凶厲
的目光,變得和一隻垂死前掙扎的野獸無異!
    這些,楚雲都很深切的體會得到,他憐惜的撇了撇嘴唇,輕輕的道:「霍敬,你的
肌肉在抽搐,十指在顫抖,目光也顯得驚懼,我想,你是不願與我動手的,但是,你又
不能走脫,而且,事實上亦不容你再生還,霍敬,你是一條漢子的話,那麼,你便自絕
了吧,我不願見你去得太淒涼……」
    驀然——
    鳴天斷碑面孔剎那間變得赤紅,他大叫一聲:「瓢把子,來生容霍某與你再創江
山!」
    語聲隨著他的身軀,如瘋牛般向楚雲衝來,掌影,腿風,時勢,宛如風雲驟起,暴
凌厲無比的猛壓而下!
    楚雲豁然斷喝:「好!」
    身形如陀螺般呼嚕嚕轉出三步,雙掌彷彿連續閃耀的電光,成串溜瀉而出!
    鳴天斷碑霍敬驚天動地的狂吼半聲,上攔下架,左攔右截,又悍不畏死的猛衝而上,
滿頭捨發,霍然散亂!
    幾乎是人們眨眼的千分之一時間,千百隻掌影,帶著尖銳的嘯聲,平地而起,自四
面八方凌厲無匹的包捲而至,像煞大地的崩潰,又似惡魔的詛咒,驚魂裂膽!
    每一掌與每一掌的間隙是接連得如此緊密,每一股鋒利的勁氣與每一股鋒利的勁氣
是交叉得如此猛烈,沒有任何一絲一厘的空間可容圜轉,沒有任何方寸之地可供閃挪,
天地在震動,而死亡的影子又在這片狠毒的掌勢中隱現,彷彿連地獄的門也在呼嘯的狂
飆中啟開了。
    於是——
    如密雷般的劈啪聲摻合著骨骷的折斷聲,點點的汗水攙合著點點殷紅的鮮血,在四
周的空間迸濺飄揚……
    像是千百柄利刃同時砍落,像是九天的神雷合力下殛,鳴大斷碑魁梧的身軀已碎裂
成段段,肌肉的絡緯仍在那赤紅的鮮血浸濡下跳動,慘白的骨骼參差不齊的穿膚而出,
閃眨著噁心的淡光,碎裂的頭顱在灰白色的腦漿中絞合成一堆刺目驚心的碎肉,而那只
如核桃大小的瞳仁,卻仍散發著無告的悲哀。
    於是——
    紅自二色的綵衣隨風輕拂,銀色的狼頭不再閃爍,生命的終結與陪襯它的一切亦是
同時歸向沉寂的。
    楚雲輕輕搓著雙掌,黑色的衣衫上沒有一滴血跡,他冷漠的凝視著地上鳴天斷碑那
支離破碎的屍體,口中呢喃著:「他去得有些淒慘,但我為何沒有一絲憐憫的念頭?莫
非這世界,這天地,都是由殺戮與殘酷所組成的麼?
    楚雲自嘲的一笑,這笑裡有著極度的落寞,也有著空虛與淒憐,任何人此刻見著他
的表情,都會有一種強烈的寂冷及寒懍的感覺,便好似見著一尊含有深邃痛苦,錯綜的
感情,而又強忍仇恨的魔像一樣。
    月黯星稀,四周跳躍衝殺的人影,已越來越少,哀號怒叱的吶喊亦漸漸減弱,血,
已快流盡,而人性良知的昇華,會不會也隨著將白的東方醒覺呢?
    楚雲緩緩轉過身去,踏過地上橫豎的屍體,行向已接近尾聲的鬥場,而此刻,這大
柳坪內的龍爭虎鬥,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
    五嶽一劍班滄的「神火劍」,在他擅長的奇技「鑽礫劍法」之下,像煞一圈圈燦爛
奪目的美鑽中飛騰著一道光華炫目的神火,由那粒粒,顆顆,條條,組成的鑽石般的光
輝,在灰黑的夜色中,宛如一條長帶,好似一片銀心,又彷彿雷神發怒時的電火巨柱,
威力之強,足以裂膽驚魂!
    銀戈飛星常大器為灰旗隊總瓢把子,橫行兩河一帶二十餘年,一身技藝精純卓絕,
頂尖高手之流,亦可插上一腳,然而,他如今遇上的對手,卻是當今之下,有數的幾個
劍士之一,銀戈飛星功力雖高,亦已到達捉襟見肘、左支右繼的地步,何況,目前戰局
的慘敗,已成定局,這在他心理上說,又何嘗不是一個至大的打擊?要知道,一個名家
高手,在與一個有著相等功力,甚至較他自己技藝更高的勁敵較鬥之時,沉神靜氣,乃
是第一個要訣,但是,銀戈飛星目下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非但全幫已陷覆滅之境,
連自己亦難自保,你又叫他如何沉神靜氣呢?
    於是——
    神火劍的劍芒更甚,絲絲的劍氣盤繞空中,彷彿一股股有形有質的尖刃,在週遭交
錯縱橫,翻騰飛舞,這是一代劍學的精異絕技啊!
    雖是黎明之前的寒風,仍然吹不干銀戈飛星全身的大汗,他頭頂水氣蒸騰,內心卻
冷寒如冰,不錯,這原是生死關頭,榮辱所繫之際,對他,對五嶽一劍都是有著相等重
要地位的。
    站立在二人爭鬥處所一丈之外,楚雲默默地瞧視了一陣,放心的移目一偶,而在另
一邊——
    銀扁擔羅奇的形勢更糟,他已被狂鷹彭馬那猛烈得有如山崩海嘯的攻勢逼得手忙腳
亂,空有那沉重的兵器——銀扁擔,卻仍敵不過狂鷹彭馬的一雙鐵掌,進退之間,身手
遲滯而生硬,看情形,也不會支持得太久……
    楚雲輕輕點頭,暗忖道:「嗯,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驀然——
    一陣有似狼曝般的長號自林邊傳來,楚雲的目光急忙回轉,他那銳利的眼睛,還來
得及看到一條身著紅白二色綵衣的中年大漢,被斬成三段的屍橫就地,而那位奏捷的江
湖後起之秀——白衣秀士陶光,則正蹌踉退出五步,他緊握手中的劍,正在滴著殷紅的
鮮血!
    楚雲一眼即已看明,這是以險招取勝的結果,那斬成三段的中年大漢,楚雲早已看
出他功力不弱,而目前雖然喪在陶光劍下,但由陶光蹌踉退後的步伐及面孔的蒼白情形
看來,似乎也吃了人家一個不大不小的虧呢。
    忽然,楚雲的兩道劍眉微微一皺,原來,自衣秀士陶光在退身之後,甚至連喘息的
時間都不要,又悍不顧死的衝入鬥場。
    莽狼會方面的主力已大部被殲,現下只有那三名中年大漢僅存的兩人,仍在率領著
十數名屬下在浴血苦戰,不過,任何一個稍具身手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他們的鬥法及戰
力,確已到了強弩之末了。
    赤騎追風駱森,乃為五嶽一劍手下最得力的兩員大將之一,武功之佳,亦是江湖上
拿得起的人物,他那陰冷的面孔上,此刻浮現著一絲少見的笑容,是的,他攻擊著莽狼
會目前的兩名為首者,舉手投足之間,卻仍顯得流暢與犀利,毫無礙滯之像,赤騎追風
知道,勝券已是緊緊在握了。
    他迅捷無匹的連續攻出九掌,七時,十一腿,冷森的道:「莽狼會的三名監法,如
今已去其一,嘿嘿,只怕二位也難得生還了。」
    這兩名袖口縷有紫色狼頭的中年大漢,聞言絲毫不睬,仍然保持沉默,但卻形如瘋
虎般步步緊攻,出手更見凌厲。
    於是……
    白衣秀士陶光又猝然衝入戰圈,閃動之間已接下一名中年大漢,雙方均一言不發,
不顧生死的殺做一團!
    其他的莽狼會弟子,在赤騎追風帶來的龍鳳山莊莊友猛烈衝殺之下,亦已不支潰退,
四處奔逃……
    東方天際,已有了一絲魚白的曙光,遠近的雞啼之聲,隱約可聞,但林間的空氣,
卻並不清新,四周飄散著腥臭的血氣,兵刃的清脆交擊聲仍然激烈,然而,地上戰死的
屍體,卻在烹微的曙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了。
    一溜燦麗的劍芒倏然升空,盤旋一匝,又急瀉而下,叮噹巨響中,嗡嗡之聲不絕,
銀戈飛星常大器面紅耳赤的退後三步,又奮力衝上。
    五嶽一劍班滄長笑一聲,劍尖急顫如波,晶瑩的劍花有如銀河群星,瓣瓣落花,飄
忽散飛,奪目至極!
    班滄洒然後退七尺,朗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敢問賜助兄台大名?」
    立於一偶的楚雲雙手微拱,道:「適逢其會,安能言助?不才浪子楚雲。」
    五嶽一劍就地一個旋回,連出三十七劍,每一劍皆隨著他身形轉回的角度刺出,遠
遠看去,便好似一個光華閃耀的大劍輪一般,美麗而狠辣,燦然而凌厲。
    隨著劍式,五嶽一劍又長笑道:「楚兄絕技驚人,班某實為欽服,此間事了,但願
能與楚兄略作小敘,萬望楚兄勿予推拒……」
    談笑之間,又是呼呼轟轟的二十九劍,劍尖光芒閃爍,寒風如削,逼得銀戈飛星常
大器左閃右挪,連出八掌十六戟,方始險險躲過。
    楚雲看得大為讚賞,一笑道:「班大俠乃中原劍家之聖,神火劍閃照五嶽,楚某豈
敢受此謬獎?如蒙不棄,稍停尚願班大俠不吝指教。」
    二人一個袖手觀戰,意態瀟灑,一個出手如電,談笑風生,好似根本不知身在鬥場,
好似眼前壓根就沒有一個揚名兩河的黑道梟雄一樣。
    銀戈飛星常大器氣得兩眼赤紅,渾身發抖,但他除了竭力應付五嶽一劍那有如神火
一般迅捷狠辣的劍式之外,哪裡還有餘力作其他的行動呢?而且,他越是憤怒,越感氣
喘體虛,內力不足,手中的銀色短戈,彷彿也在逐漸加重份量,招出之際,更難得心應
手了……
    正在此刻——
    一陣清脆而悅耳的鈴聲,飄然自密林的一側搖曳而至,一個身軀瘦長,面孔冷竣的
中年漢子,霎時已來到楚雲身旁。
    不用回頭,楚雲已知道來人是劍鈴子龔寧,他淡淡一笑,道:「龔寧,戰果如何?」
    劍鈴子龔寧沉聲道:「稟盟主,弟子與彭堂主開始動手狙擊曹功之時,即已展開攻
勢,對方埋伏林後之弩箭手數十名,已全部被殲……」
    楚雲微哂道:「嗯,難怪在下等沒有遭到暗箭之襲,這些連珠硬弩確實十分討厭……
現在,龔寧,你且去協助他人。」
    龔寧雙手一拱,手腕上卻有兩個黑忽忽的東西一晃,楚雲目光微飄,已看出那是兩
顆首級,他有些詫異的道:「這是誰的人頭?」
    劍鈴子將縛在手腕上的人頭解下,躬身道:「稟盟主,這兩顆首級,乃是敵人追魂
隊、銷魂隊,李、牟兩個頭領的,弟子於撲至林後時,恰見這二人敗退後面,準備再度
指揮其埋伏之弩箭手對吾等不利,弟子抱著擒賊擒王之心,先斬此二人亂敵陣腳,再將
殘餘一一誅殺……」
    楚雲頷首不語,目光微移,忽道:「龔寧,據聞灰旗隊有銷魂、滅魂、追魂三騎隊,
而在這三騎隊之中,乃以滅魂騎隊頭領最為剽悍……」
    龔寧目光隨著向旁凝注,沉聲道:「盟主,弟子即刻前去摘下那大刀客潘存義的項
上人頭!」
    楚雲豁然笑道:「好,這場激戰,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劍鈴子抱拳一揖,長身而起,略一起落,撲向早已焦頭爛額的四羽士,大刀客朱瀚
等人而去!
    原來,自狂鷹彭馬加入戰圈以後,嘯江二怪便放開手去抵敵四羽士,而大刀客潘存
義,灰旗隊的二劊子朱瀚等便直接與狂鷹彭馬對上了手,但是,二人功力雖是不弱,卻
怎能抵擋得住名震大漠的狂鷹彭馬那一身超絕技藝?二十招下來,兩人已是喘息如牛,
大汁淋漓,而狂鷹彭馬在一時之間,也並沒有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所以大刀客與朱瀚二
人尚能暫且苟延殘喘,勉強支撐。
    二人此際正險險閃過狂鷹彭馬的連環九掌,尚未歇過氣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
已如流墾橫空般搖曳而至。
    狂鷹彭馬目光倏然一亮,暗歎道:「老夫適才幾番欲下辣手,俱皆忍住未發,但眼
前二人想是命該絕此,龔寧一到,這二人焉有命在?」
    劍鈴子龔寧乃金雕盟羽環屬下,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便是個有名的大煞星,他
的得力手下,哪裡還會是個大善人呢?龔寧心性,彭馬深知,當那清亮的銅鈴聲來至頭
頂,他已側身轉出,邊沉喝:「龔寧,一網打盡了麼?」
    劍鈴子龔寧身形在空中做了一個奇妙的轉折,手中長劍微一伸縮,鈴聲在閃耀的劍
芒中略一顫響,語氣恭謹,卻又冷煞的道:「稟堂主,寸草不留!」
    狂鷹彭馬雙掌迅速背向身後,疾閃七尺,緩緩說道:「罷了,但要留個全屍啊!」
    劍鈴子龔寧答應一聲,鋒利的劍刃一偏一斜,抖出一團寒森的劍芒,手腕疾拋倏挑,
劍身嗡然震響,二十一劍劍劍連綿,一氣展出,犀利無匹的攻向大刀客潘存義,二劊子
朱瀚而至!
    大刀客潘存義一身所學,較之二劊子朱瀚相差無幾,而其膂力之雄渾,猶更在朱瀚
之上,此刻,他手中那柄沉逾三十餘斤的厚背砍山刀,有如潑風般揮舞不停,他已將全
身所有的餘力盡皆使出,對他生命的賭注做最後的一搏。
    自然,二劊子朱瀚亦早已明白目前的處境,他傾力配合同伴的進退攻拒,明知不可
為而為之的拚命抵擋著敵人那一波波似乎永不停息的劍浪。
    不但是一個人,只要是一個有生命意識的生物,它都會懂得「生」的可貴,哪怕僅
存有一線之機,它也會竭力為生存而做最大掙扎的,這道理很浮淺,但是,卻也很確實,
你說是嗎?
    劍鈴子那張黝黑而冷竣的面龐,刻板得沒有一絲表情,炯然的雙眸中,透射出兩股
令人震懾的光芒,這光芒很冷,很澀,但又尖銳殘酷得像一柄鋒利的白刃,是的,這便
是殺氣,便是須以熱血相祭的殺氣!
    清脆的鈴聲越響越急,燦爛的寒光越舞越盛,於是
    茫茫的劍氣在空氣中盤繞,如削的刃風在週遭縱橫,破空的呼嘯刺人耳膜的響起,
而追魂使者的猙獰魔影,也宛如在黎明前的暈黯中隱現。
    狂鷹彭馬默然退居一偶,搖搖頭,望著滿地的屍體,而黑暗中,仍然有著步向死亡
的幢幢人影,不錯,死亡是恐怖的,不論是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向它接近,但有些時,
為了種種原因,你卻不得不靜對死亡,雖然你是多麼畏懼它。
    忽然——
    又是一聲悠長而慘厲的號叫傳來,一條頎長的白色人影忽然升空,另一條壯健的身
影直飛四尺之高,又沉重的落在地上,熱血滲著橫溢的肚腸迸濺,像是一個猛烈摔破的
水囊。
    狂鷹彭馬心頭微驚,目光急掠,已看出那直飛空中的白色人影,正是白衣秀士陶光,
另一個肚破腸流的大漢,則又是那兩名僅存的莽狼會監法之一!
    正當彭馬欲飛身前往探視的剎那之間,一個如鬼魅似的身影,已閃電般搶先而出,
速度之快,迅如雷火!
    於是——
    狂鷹笑著停住,他目注那條人影急飛而起,又與半空中的白衣秀士雙雙落地,而白
衣秀士陶光甫一著地,便以雙手捂嘴,好似在勉強吞嚥著什麼。
    旁邊的那人——浪子楚雲,匆忙以掌心抵在陶光背後,低沉的道:「朋友,這口瘀
血可以吐出來,不用吞下。」
    白衣秀上陶光適才又以險招進襲敵人,他拼著背後受擊,踏入對方中宮之內,以
「勾離爪」功夫,活生生扯裂了一名強敵的肚腹!但是,他卻也被那名莽狼會的監法在
背上印了兩掌!
    雖然陶光已在事先運氣背後抵禦,但這名莽狼會監法功力甚厚,垂死之際,力道依
舊驚人,這兩掌之功,雖未如何嚴重,卻也震得白衣秀士血氣翻騰,耳鳴目眩。
    這時,他張口吐出兩團紫烏色的瘀血,強忍;卻又忍不住的喘息起來,面色蒼白得
有些發黃,額際汗水淋漓涔渾而下。
    楚雲親自取出絲帕為陶光揩抹嘴角血污,又自懷內摸出一粒淡紅色藥丸,沉靜的道:
「朋友,弓弦繃得太緊會折。屋樑的負荷過重亦會倒坍,而人超過了體力的極限亦會頹
倒,你武功很強,但卻不宜冒險取敵,五嶽一劍班兄亦定然不會同意朋友你如此不惜自
己的,是麼?」
    白衣秀士陶光默默地凝注著楚雲,又默默的點了點頭。
    楚雲笑笑,將手中淡紅色藥九交在陶光手中,低聲道:「你的傷勢並不重,僅是因
為中氣虧損,略有脫力之像而已,吃下這粒藥丸,再息一個時辰就會好的。」
    陶光依言服下,深深吸人一口氣,十分感激的望著楚雲,楚雲淡淡一笑,左右看了
看道:「嗯,莽狼會的殘餘就快一網打盡了。」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移眸望去
    他的目光與赤騎追風駱森的雙掌,同時落在那碩果僅存的莽狼會監法前胸之上!
    一聲狂吼,這中年大漢身軀猛翻而出,連連在地上滾出尋丈之遙,方才寂然不動,
汗血和著泥沙,在他面扎上混成一片。
    其他的莽狼會角色,這時紛紛將手中兵刃棄置於地,嘶啞的大叫道:「快刀白刃,
不殺好漢光棍,我們服了!」
    赤騎追風駱森驀地吼了一聲,喝道:「呸!你們也稱得上好漢光棍?老子活劈了你
們這些殺才!」
    僅存下的莽狼會人物,這時只有五六個人了,他們個個汗浸衣衫,血跡斑斑,髮髻
散亂,一副疲憊不堪之狀,五六雙眼睛,俱皆在喘息中驚恐的注視著赤騎追風,神色之
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令人難受的滋味。
    半晌……
    赤騎追風駱森緩緩垂下雙手,向圍恃四周的近十名龍風山莊莊友搖搖頭,語聲低沉
的道:「罷了,都給老子滾!」
    於是那五六名莽狼會弟子喜色頓展,齊齊恭身下拜,呼啦一聲,頭也不回的向外急
奔而去。
    楚雲回首向陶光一笑,道:「血腥的殘殺中,應該有點人情味,哪怕一絲也好,你
說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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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4:44 |只看該作者
第36節 墊己去兮 劍騰戈飛
    楚雲說完了話。緩緩回身注視一場最後的決死之戰,五嶽一劍班滄對銀戈飛星常大
器的龍爭虎鬥!
    白衣秀士陶光一直凝注著楚雲,在這短暫的接觸中,他已深刻體會出對方那一股特
異的氣質,與浩瀚如海的深邃稟賦。
    這股氣質與稟賦,和尋常人是絕對迥異的,陶光感到有些悠遠朦朧,和雄偉浩瀚的
感覺,便好似在看著一座隱在雲霧中的高山,是如此聳拔挺逸,卻又蘊藏著無可比擬的
力量。
    此刻……
    銀戈飛星常大器的衣衫,已全然被汗水浸透,雖然他強憋著一口真氣,但喘息的聲
音,依舊可以清晰的聽到。
    五嶽一劍班滄的「鑽礫劍」法,目前已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最高峰,劍勢有如漫天波
濤,滾滾而起,又似銀河墾群,絢爛生輝,像萬千明鑽流動浮沉,如熔岩翻騰漫天蓋地,
不但劍氣如虹,連週遭的空氣也帶起漩渦圈圈。
    楚雲默默觀察,低聲自語道:「好,好,果是劍術名家,一代宗師,五嶽一劍之號,
當之無愧。」
    白衣秀士陶光此刻站在楚雲身旁,他聞言之下,接口道:「班莊主日常閒居之時,
多往龍鳳山莊內之『楓崖』勤練劍法,在下經常奉侍於側,班莊主的劍術——至極絕之
際,甚至能身與劍合,以劍氣傷人於方圓兩丈之內,在下雖出江湖不久,能人異士所見
卻多,劍術一道,未嘗見有高於班莊主者。」
    楚雲淡淡一笑,道:「貴莊主劍法之絕,堪稱無雙,今夜,楚某亦是大開眼界呢。」
    白衣秀士陶光不知如何,心頭微微一跳,目光則移到楚雲掛於胯旁的「苦心黑龍」
長劍之上。
    「楚大俠……」
    楚雲回頭注視這位江湖上甚有名氣,卻又以冷面辣心見稱的白衣秀士,微微一笑,
道:「陶兄有什麼高見?」
    陶光嚥了口唾沫,道:「不敢,在下忽然想起一事。」
    楚雲伸手拍拍陶光肩頭,道:「但請直言。」
    白衣秀土陶光一指楚雲懸於胯旁的「苦心黑龍」,低聲道:「楚大俠,尊駕所佩的
長劍,非但形式古雅奪目,而且。尊駕懸掛的位置也與眾不同,好似比一般劍家低了許
多,假如,在下的推斷不錯的話,凡是如此佩劍的武林人士,必定有著極端特殊的技
藝……」
    楚雲一笑道:「陶兄言重了,楚某佩劍如此,僅是習慣使然,至於劍藝麼,陶兄日
常承受班大俠絕技之感染,如再一觀在下這泛泛之家,便好似濱海之民忽見淙淙流溪,
那就微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陶光有些赧然的正待說話……
    一聲暴雷也似的叱喝,驀然傳來,滿空星芒縱橫迸射,銳風呼嘯,聲勢端的驚人無
比!
    楚雲冷笑道:「叱吾飛星!」
    陶光急忙回首顧視,只見五嶽一劍的神火劍已翻翻滾滾的凝成一道晶瑩深厚的光牆,
光牆四周,罡氣澎湃,點點星形光芒,正閃電般向內激射不息!
    銀戈飛星常大器在他成名的銀戈之上,用盡了所有的功力,卻依然奈何不了五嶽一
劍,此刻,他已將輕易不肯施展的絕活「叱吾飛星」使了出來。
    光牆如流燦的火龍,波動不絕,銀星似飛閃的鑽石,呼嘯穿射,而如雷的喝喊,更
聲聲宏烈,震人耳膜。
    楚雲在旁凝神不動,緩緩的道:「銀戈飛星常大器,就要栽了。」
    白衣秀士陶光目不稍瞬的注視鬥場,輕聲道:「楚大俠,常大器這廝的叱吾飛星,
也夠得上個狠字呢!」
    楚雲默默頷首,沒有說話,而鬥場中,銀戈飛星常大器已驀而升空五丈之高,在空
中一個盤旋,頭下腳上的撲向五嶽一劍!
    白衣秀士有些吃驚的道:「啊!常大器不要命了!」
    楚雲斷然道:「不,他必有所施!」
    果然,正當五嶽一劍的劍尖顫成千百點銀光,反捲而上的時候,銀戈飛星那魁梧的
身軀已倏而向側旁橫移八尺,單臂自肋下抖出。七點黑芒,排成一線斜斜飛到!
    五嶽一劍長笑一聲,隨著他的長笑,寒光暴漲,呼轟掃去。
    此刻!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叫一聲,身軀在空中猝然一翻,手腳不停揮動,一朵朵五角形的
精鋼飛星,又如天女散花般自四面八方向班滄包襲而至。
    白衣秀十目睹那漫天星芒呼嘯而出,又目睹被班滄縱橫的劍氣捲掃一空,他不由悅
意地呼了口氣,輕鬆的道:「五嶽一劍豈是如此容易算計的麼?常大器早知今日,定然
悔不當初了……」
    楚雲正待回答,目光一瞥,卻在剎那之間,發覺已自半空落下的銀戈飛星,那稜角
突出的面孔之上,佈滿了狂厲狠毒的神色,這種神色,楚雲是十分熟悉的,他知道,只
有當人恨到極點,準備豁出一切的時候,才會有這些令人見而起悼的表情。
    這意念在楚雲腦中如電光似的一閃,他倏而喝道:「班大俠,有玉碎之心!」
    五嶽一劍似乎微微一怔,劍芒略斂間,他已恍然大悟,身形如雷電猝閃,暴移九步
之外!
    幾乎在同一時間,銀戈飛墾常大器已瘋狂的大笑起來,隨著他的笑聲,一大片「叱
吾飛星」帶著尖銳的利嘯疾飛而出,挾在這片星芒之中的,赫然尚有一柄沉重閃耀的銀
色短戈!
    要知道,大凡一個武林名手,當他到達成敗邊緣的生死關頭之際,多會將其珍藏不
露的卓越絕技使出,而這到最後才使出的絕活,大多狠辣無比,以手中兵刃作孤注一擲
的手法,更必有其獨到的陰毒之處,因為,這一著,乃是有與敵俱亡的打算的拚鬥至此
刻,出手之人,安能不凶厲至極,怨恨至極?
    這時,一大片叱吾飛星,已如電光石火般來至班滄身前,班滄適才已移出九步,而
這短短的九步距離,已給了他一個足夠的準備時間。
    飛星與輝耀的劍芒在剎那間接觸,又隨著揮動迅捷無匹的劍勢環繞,然後,被絞成
粉沫般的殘屑四散而出。
    於是——
    一條閃射著光芒宛如銀龍般的短戈,已在那些飛星碎濺之時,微微顫動著倏而射到,
戈鋒劃破空氣,有著極為刺耳的嘯聲,如削的銳風,甚至連站在三丈之外的楚雲也可以
感覺出來。
    白衣秀土陶光脫口叫道:「不好,常大器已在兵刃中貫人全身真氣!」
    楚雲踏前一步,雙眸不動——
    他十分清楚,當一個功力高如銀戈飛星此等武林梟雄,當他將全身真力聚於一點時,
其威力之宏,是不可忽視的,然而,楚雲亦知道,憑五嶽一劍的超絕身手,雖則仍不宜
硬擋,但閃躲開去卻是沒有問題的。
    但——
    五嶽一劍竟驀而收去劍芒,將神火劍環抱胸前,雙手握住劍柄,紋絲不動,目光如
冷電一般凝注著即將飛到的銀戈!
    楚雲心頭微微一怔,卻不由暗讚:「好個五嶽一劍,他如此作法,想是要以一方豪
雄的磊落氣度,光明正大的與他的對手作最後一擊!」
    心念尚未轉完,疾如迅雷的銀色短戈,已經直飛到五嶽一劍身前!
    彷彿西天的閃電般快捷無倫,五嶽一劍倏而霹靂般大喝一聲,手中神火劍猛然點去,
又在點出的剎那間嗡然一顫,斜斜上挑!
    劍身宛如撕裂空氣,發出嗤的一聲裂帛也似的巨響,「噹」的一聲,橫切在銀戈之
上。
    這「噹」的一聲巨響,好似銅鐘大呂一般,震得人人耳膜生痛,連樹上的幼小枝芽,
亦隨著落葉飄然墜下。
    金屬相擊的聲音尚裊繞未散,那柄沉重閃耀的銀戈已被切為兩截,飛起空中七丈之
高,又映著旭陽初放的光輝,墜落叢草之中。
    銀戈飛星常大器身形隨著斷戈著地,一個蹌踉,「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頹
然坐到地上,他微仰著面孔,而面孔上清晰的稜角,已失去了往常的威懾冷峻,交織成
一片極端的淒涼與哀傷的線條,這神情,好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有著天下雖大,
無我立身之地的哀楚。
    五嶽一劍亦被震退三步,他俊朗透逸的面容上,有著一絲紅暈,而這紅暈卻是隱在
蒼白的一抹,此刻,他一言不發,臉上毫無表情的凝注著手中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神火劍,
而這柄鋒利的長劍劍刃,赫然有著一個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除了另外幾批尚在拚鬥的叱喝聲外,場中沒有任何聲響,有的,只是銀戈飛星常大
器粗濁的喘息。
    於是——
    白衣秀土陶光焦慮的向前走了兩步,又為難的停住,目光求援似地凝注站在一旁的
楚雲。
    楚雲明白陶光為何欲行又止的原因,這理由很簡單,大凡一個武林名家,對他自己
的兵器,都是愛逾生命的,稍有一絲損毀,則不啻是一件最為痛心的事,而陶光身為五
岳一劍屬隨,在他主人如此心情之下,又有什麼能力加以安慰呢?
    在兩道含著嘉許的眼神中,楚雲對陶光一笑,緩步行向五嶽一劍身前。
    「班兄,此時此情,楚某能說一句話麼?」楚雲深沉的道。
    五嶽一劍悚然一驚,「唰」聲收劍入鞘,長身一揖道:「今夜之戰,多賴楚兄一臂
之助,班某不言謝字,惟將恩德長憶心頭,日月環轉,記得楚兄拔刀之義……」
    楚雲豁然大笑道:「好個五嶽一劍,如何對這區區之事這般看重?楚某有幸識荊,
已覺無上榮寵,江湖之上,難道便沒有一個正心之士麼?班兄如此言來,倒令楚某無顏
攀交了。」
    五嶽一劍連忙整冠整衣,雙手與楚雲相握,真摯的道:「楚兄,班滄於武林之中,
素無懷恩感德之人,更不信天下尚有多少堂堂皇皇之上,今見楚兄,班某心折矣,適才
班某痛心隨身兵刃之損,失態之處,萬祈楚兄莫予見責才是。」
    楚雲坦然笑道:「班兄言重了,楚某豈會如此度狹?倒是目前之戰,吾等也好作一
個結束了。」
    五嶽一劍頷首同意,回頭望向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常大器,冷然道:「常大當家,
還有興趣要貴隊的朋友們繼續流血麼?」
    常大器疲憊的睜開眼睛,直直的凝視班滄,嘴角卻在微微的抽搐著。
    半晌——
    他驀而奮力呼道:「灰旗隊所屬,一律罷戰聽令!」
    語聲沙啞撕裂,卻使遠近可聞,瞬息間,銀扁擔羅奇滿頭大汗的掠至常大器身側.
不管自己右肩被撕開的皮肉,惶急的道:「瓢把子,這是怎……」
    他還沒有說完話,半聲慘叫已經傳來,常大器倉皇回顧卻見自己手下三騎隊中,最
得力的滅魂騎隊頭領大刀客潘存義,只剩下半個頭顱屍橫於地,二劊子朱瀚,卻渾身鮮
血淋漓的站在一旁發怔。
    常大器憤怒的哼了一聲,雙目中凶光頓現,但甫一與楚雲那冷厲的眼神相觸又似洩
了氣的圓球般長歎一聲。默默無語。
    楚雲緩緩的道:「常大器,殺潘存義,乃在閣下發出停戰令之前,由不才親口囑咐
屬下所為,假如有一切後果,概由不才一人承擔。」
    銀戈飛星處在如此情況之下,已等於完全陷入重圍之中,不論心中如何悲憤,你又
叫他怎麼辦呢?
    這時——
    二門神雷望、金菩提曹功、二劊子朱瀚,及僅存三人的四羽士,已全然圍立常大器
身旁,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幾處傷損,每個面孔,都透露著極端的仇恨,但是,這仇
恨卻深藏在畏懼之中。
    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與五嶽一劍的赤袍銅拐公孫雄、赤騎追風
駱森、嘯江二怪、白衣秀士陶光等人,亦皆分立兩側,雙方仍然是一個對峙的局面,不
過,這與夜間交手以前的情形,卻是大大不同了呢!
    此刻,五嶽一劍回身向楚雲一禮,道:「便請楚兄一切作主便了。」
    楚雲雙手微擺,道:「豈敢!此乃班兄與灰旗隊之間的私事,一切尚請班兄與其了
斷,楚某怎能妄作安排?」
    五嶽一劍微一沉吟,笑道:「那麼,班某便放肆了。」
    說罷,他面容微沉,冷冷地對銀戈飛星道:「常大當家,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只要
撂出一句話來,班某便定然接下,不過如今情勢如何,閣下最好也在心中稍存根底。」
    銀戈飛星常大器望著滿地屍體,四濺的鮮血,心中亦自然明白班滄言中之意,他沉
默了良久,沉緩的道:「姓班的,灰旗莽狼,可說已在昨夜完全栽了,姓班的你定然較
老夫更為明白,這筆血債,是不會從此罷休的,雙首谷的產金山溪就此不談也罷,但你
除非一劍誅去老夫,否則,哼,灰旗莽狼與你,以及今夜落井下石的楚某等人,定然有
再以赤血相染的一天。」
    五嶽一劍神色一冷,尚未說話,楚雲已踏前一步,豁然大笑道:「有骨氣,常大當
家,楚某代表金雕盟先行接下,班兄,想你也不會謙讓吧?」
    說到後句,楚雲回首向班滄一笑,五嶽一劍朗聲說道:「這個自然,不過,依在下
一貫習性……」他望了望銀戈飛星,又道:「卻未免太給姓常的朋友佔便宜了。」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不顧一切的道:「班滄,灰旗莽狼,如今屍橫遍野,血
染長草,老夫一命又何足惜?是是非非辯亦無益,老夫頭可斷志不可屈,既已敗於你手,
姓班的你看著辦吧,老夫若有一字怨言,便算不上領袖兩河綠林道的總瓢把子!」
    一旁的灰旗所屬,此刻俱皆動容,銀扁擔羅奇滿臉漲紅,大叫道:「對,即使碎屍
萬段,也要叫江湖朋友知道我們俱為男子漢,大丈夫!」
    五嶽一劍雙眸光芒電射,右手不知不覺中,已撫在長劍之上。
    楚雲卻向他微微搖頭,淡淡一笑道:「那麼,各位相信較之百角堡的威風如何?」
    此言一出,灰旗隊各人自銀戈飛星以下,無不神色大變,面面相覷,在他們的意識
中,百角堡的聲威是較灰旗莽狼強過多多的了,而百角堡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的事,又
給他們多大的震驚啊!如今,不想站在自己眼前的,便竟然是一手毀滅百角堡的人!
    銀戈飛星等人,全都怔忡著沒有說話,一片沉寂寵罩場中,而這是一片極不調合的
沉寂呢。
    忽然——
    一個聲音自林外傳來,這聲音極為急促,場中各人俱為內家高手,是而聽得十分明
白,這好像是一個人在急急奔掠的聲息,但是,在此時此地,在這修羅場也似的大柳坪,
在這朝陽初升的清晨,又會有誰在如此匆忙的奔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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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5:29 |只看該作者
第37節 南海煞者 中原劍士
    這時,站在楚雲身側的劍鈴子龔寧,迅速趨前一步,輕沉的道:「盟主,可要弟子
前去阻止來人?」
    楚雲微微搖頭,與眾人的目光同時注視林外,而此刻,一個粗擴的聲音,已大刺刺
的自林外傳來:「奶奶的,後面這些雜碎倒是越跑越起勁……咦,怎的這片鳥林有著血
腥氣!今兒個一大早,場面卻似乎十分熱鬧哩……」
    隨著語聲,一條胖大的身影已隱隱約約的出現在林邊,那人隔在一行行的柳樹之外,
好似正在向這邊探首張望。
    五嶽一劍冷冷一笑,回頭瞥了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一眼,右手已迅速的移到劍柄之
上。
    但是——
    楚雲卻忽然在這時笑了起來,笑容開朗而真摯,是一種充滿了熱力與欣悅的笑。
    在場各人正在納悶地望著楚雲之際,林外那胖大的人影,已龍行虎步的走了過來,
口中忽然哇哇大叫道:「咦唏,這林中簡直變成大屠場了嘛,他娘的橫七豎八躺了這麼
一大片,嘖嘖,真是有干天和,有干天和……」
    這胖大漢子身旁一件土黃布衣褂,頭皮刮得油青,亮閃閃的,與他滿身油污正好相
映相襯,而且,敢情還露出一個碩大的肚皮哩。
    劍鈴子龔寧冷叱一聲,身形微挪,已如鬼魅般移到來人身前,不待來人再向這邊探
視,已沉厲的道:「好朋友,這裡與阿修羅地獄正好差不多,閣下莫、非亦想將那一顆
胖大頭顱留在此地麼?」
    胖大漢子微愕之下,臉上的肥肉一鼓,彷彿布在上面的細小五官都在跳動,他大吼
一聲,叫道:「相好的,你這話可真透著輕鬆,大爺滿腦袋的肥油,正覺得難以負荷,
來來,相好的便煩你取下,留著當個祖宗牌位供吧。」
    劍鈴子龔寧平素不苟言笑,辣手冰心,此刻吃來人一陣譏刺,不由面色倏寒,雙目
中煞氣頓現。
    那胖大漢子摸摸肥厚的下頷,向龔寧背後略一張望,細眼半瞇,皮肉不動的道:
「相好的,別吹鬍子瞪眼睛,大爺我三江五湖一腿跨,見過的牛鬼蛇神多了,這等陣仗
唬大爺我不著,倒是閣下莫先氣傷了身子……」
    劍鈴子龔寧冷森森的道:「是這樣麼?龔某此刻便想試試朋友你的道行!」
    胖大漢子腳步一叉,雙掌交胸,大有泰山石敢當的氣概,咯咯大笑的道:「請,借
老兄的手到西天走一趟,正乃大爺我生平夙原!』」隨著這句話,氣氛在無形中又充斥
著殺伐的血腥味,劍鈴子龔寧向後一退,返身肅然道:「候盟主令。」
    楚雲一直笑吟吟的注視著情況的演變。此刻他朗朗一哂,平靜的道:「嚴大哥,多
日不見,怎的遇著在下卻如此冷漠起來?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劍鈴子龔寧正愕然抬頭,不知自己盟主在向誰說話,他背後那胖大漢子已忽然像被
誰踢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口中大叫著奔向楚雲。
    於是,在場中各人尚未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二人己緊緊擁抱在一起。
    那胖大漢子既似哭,又似笑的叫著:「俺說楚非夥計啊,俺尋得你好苦哇,你小子
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奶奶的俺真是捨不下你啊……」
    敢情這胖大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那睽違已久的江湖巨梟——狐偃羅漢嚴笑天!
    楚雲輕拍他肥壯的肩膀。微笑道:「老兄,你那天在下營鎮中和人打架,怎的一去
便不回了?害得在下好找。」
    狐偃羅漢鬆開雙手,細細端詳了楚雲一陣,口中嘖嘖讚道:「果然一代俊彥,氣度
不凡,啊啊,俺的這招子尚未昏花……夥計,你說那天在下營鎮的事情麼?媽的,不提
還罷,一提俺就是一肚子氣。」
    楚雲笑笑,又道:「那些穿紅衣的人是哪一路的?聞說還吃你劈翻了一個!」
    狐偃羅漢傲然道:「這兩個老小子乃是『紅影郎中』陳鶴手下的兩員大將,俺早年
為了一樁買賣,與陳鶴鬧得烏煙瘁氣,彼此反目,那天在酒店中遇著了這兩個小子,媽
的,俺不去惹他們已是夠客氣了,哪知這兩個不開眼的東西,在酒樓上卻指桑罵槐的胡
言亂語起來,俺忍不住使了一點小手法回敬,這兩個傢伙卻當堂翻臉動武,於是麼,嘿
嘿,他們的代價便是一死一傷……」
    楚雲又道:「那麼,事後你怎麼不快些回來呢?害得在下擔了好多心。」
    狐偃羅漢哼了一聲:「俺不是追那小子去了麼?唉!卻不想冤家路窄,紅影郎中陳
鶴這狗娘養的便候在鎮外,於是這一場把戲可就好瞧了,直打了三個時辰還沒有分出勝
負,後來,俺一看場面不對,只好忍住一肚子火氣,回頭來找兄弟你。」
    楚雲忽然低聲一笑,道:「老兄,你是否打那陳鶴不過?」
    狐偃羅漢胖臉一熱,有些尷尬的點點頭:「奶奶的,這老小子一身工夫真夠硬,不
過,『敵強我避』乃兵家上策,打不過走人,也不算丟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楚雲沉聲道:「罷了,老兄,在下定會為你找回這場過節,現在,我們先將眼前的
事料理一番再說。」
    於是,楚雲為狐偃羅漢做了一次簡明的介紹,週遭這一群名蜚武林的好漢,都折服
在對方的盛名之下。
    狐偃羅漢雙手互搓,大笑道:「今天真是幸會,呵呵,尤其是五嶽一劍班兄,俺更
是神交已久,卻料不到能在此地見面……」
    五嶽一劍班滄抱拳一笑,道:「不敢,狐偃羅漢威震八方,名揚天下,班某更是欽
仰不已。」
    二人正在客套,楚雲已若有所覺,他低聲問道:「老兄,可有別人與你同路來此?」
    狐偃羅漢驀然一驚,回首四顧,急道:「可不是,只不過這些朋友們卻並非同道,
乃是想藉著人多幫大,給俺老嚴吃一頓生活罷了,俺比他們早走一刻,本想找個清靜地
方大家比劃比劃,目前正好在此處來個雞飛狗跳牆!」
    楚雲有些迷惑的道:「這又是哪一路的朋友?莫非他們也與老兄你結有樑子不成?」
    狐偃羅漢恨恨的道:「真他奶奶的莫名其妙,俺也不知在何時何地得罪了大洪二子
這兩個老絕物,大洪山的朋友們忽然於目前尋到俺老嚴,一句話不說便動上了手,奶奶
的,這些小子們一上來便是打群架,俺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只好邊走邊打,
一直捉迷藏似的來到豫境北面,這些傢伙卻仍然緊追不捨,好像俺老嚴搶了他大洪二子
的媳婦一樣……」
    狐偃羅漢說到這裡「呸」的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目光閃處,卻與坐在地上的銀戈
飛星常大器打了個照面。
    常大器一直低垂著腦袋,這時抬起頭來與狐偃羅漢四目相觸,不由咧了咧嘴,做了
個哭笑不得的艱澀表情。
    狐偃羅漢失聲叫道:「咦,灰旗隊的常大當家怎的在此地風涼起來了?啊啊,可是
真想不到哩!」
    原來,狐偃羅漢與銀戈飛星二人,同是江湖上聞名的巨梟,二人彼此也見過數面,
只是雙方生意路子不同,是而在利害上尚無衝突,日常間也還保存了一點情誼。
    狐愜羅漢一直忙著與楚雲等人說話,因此對常大器那一於人就沒有注意,直到此際,
他才看清了是怎麼一個形勢,自然,以狐偃羅漢這頭老狐狸的江湖經驗來說,不用任何
人解釋,他也明白了眼前是個什麼場面。
    這時,楚雲將目光望著遠方,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他彷彿正在想著一件事
情……
    五嶽一劍班滄凝目向林外注視須臾,他忽然低緩的道:「楚兄,有人正向這邊奔來,
人數尚且不少……」
    楚雲頷首一哂,道:「不錯,可能就是大洪山的朋友了。」
    他隨即回頭向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一瞥,沉聲道:「姓常的,稍停楚某等應付大洪
山來人之時,你們各位最好靜待此處,切勿輕動,否則,假如各位有著混水摸魚的企圖
的話,那麼,後果如何,列位心中可能較在下更為清楚。」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雙目望天,一言不發。
    狐偃羅漢大步過來,望著林外咬牙切齒的道:「好雜碎們,俺嚴大爺若不能給你們
來個狠的,你們只怕要將俺看扁了,奶奶的,迷藏也捉夠了,現在來一揚熱鬧的吧。」
    說著,他向楚雲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俺說夥計,才見面就為你惹下麻煩,
俺真有些……
    楚雲輕輕搖頭,低聲道:「不,這並不關老兄你的事,這場麻煩,倒可能是在下連
累了老兄。」
    狐偃羅漢聞言有些愕然,楚雲卻一笑不語,狐偃羅漢又將手指向側旁一比,低沉的
說道:「伙汁,常大器這老小子怎的又和你幹上了?看情形,他這一遭栽得夠慘呢,而
且,地上躺著的,好似還有莽狼會的朋友……」
    楚雲目光一直凝視著柳林之外,此刻淡淡的道:「不錯,他們昨夜可說是全軍覆滅,
至於在下為什麼和他們結有樑子,卻是說來話長,現在,老兄,讓咱們先見識一番大洪
山的朋友吧。」
    楚雲說到這裡,一旁卓立的五嶽一劍班滄已冷冷地一笑道:「來了,共是七人。」
    柳絲兒在輕輕地飄拂,輕盈盈的,在柳樹的間隙中,六條人影如鷹隼般紛紛掠人,
身手奇絕。
    掠入林內的七人中,為首是一個年約四旬,身形修長的漢子,白皙無須的面孔上配
著細長的眉眼,令人有著一種深遠含蓄的感覺,在此人身後,是一個儒衣打扮的老酸古
及另一個頭戴瓜皮小帽,手執旱煙桿,留有兩撇小胡,狀似店舖掌櫃般的人物,以外四
人,卻俱為清一色深紫繡花長衫,黝黑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行動之間有若虎躍豹騰,
猛捷無比。
    七人甫一掠入柳林,向遍地屍骸略一張望,立時毫不猶豫的直奔楚雲等各人所立之
處而來。
    狐偃羅漢喉頭咕嚕一響,雙手微搓,一馬當先的搶前兩步,拉開嗓門呵呵大笑道:
「好朋友,江湖上有道逼人莫逼絕,到頭留半步,奶奶的,你們卻是狠得半寸餘地也不
留,你道俺老嚴還真含糊你們不成?本來,這下子彼此正可總清總結一下。」
    狐偃羅漢語聲甫落,七條人影已飄然立定,七雙眼睛,炯然向楚雲等人這邊凝視。
    一直站在側旁未曾開口的大漠屠手庫司,這時回首望了望眼簾深垂的狂鷹彭馬,這
位威震大漠的狂鷹卻沉默不語,然而,唇角的那一絲笑意,宛似一股冰涼的寒氣,懾人
心脾。
    大漠屠手庫司大步行至楚雲身側,正待啟口,楚雲已微微一笑,搖手阻止,而此刻,
對方七人中,那面白無鬚的四旬漢子己傲然一哂,生冷的道:「碧落浩渺,江山無際,
放眼天下之大,有誰能力大洪一脈之敵?」
    這人說話之間,口氣之狂,簡直已非「目無餘子」四字可以形容了,加以他語氣冷
硬,聽來有似凍石梗胸,令人有著極不愉快的感覺。
    楚雲雙手負在身後,絲毫不動大氣,狐偃羅漢卻有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跳了起來,
哇哇大叫道:「他娘的氣煞俺也,就憑你們這幾塊廢料與大洪山那兩個老不死的甲魚,
就敢他娘的吹此大氣麼?你們只不過是大洪二子手下的走狗奴才而已,大洪山上的蛇鼠
之流,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你們這些雜碎連邊都摸不上,卻到這裡出醜賣乖,真是可笑
之極,可恨之極……」
    那面孔白皙的四旬漢子,細長的眉目微微舒展,冷煞地回道:「斧底遊魂,漏網之
魚,尚有何顏在此說話?如若不才是你,早就一頭撞死在狐偃山下了!」
    狐偃羅漢聽得一愕,隨即如瘋狂似的衝向對方,口中大吼道:「好他娘的一群狗熊,
俺撞狐偃山之前,也得先撞碎你這狗養的肚皮!」
    說話聲中,狐偃羅漢已狂風暴雨般向敵人攻出一片漫天掌影!
    這細眉深目的漢子眼皮也不撩一下,雙腳反而向前迎上一步,而狐偃羅漢所猛烈掌
擊,已轟然捲到!
    正當此際——
    一大串掌影,彷彿一大串流光,在尖厲的勁力中猝然自斜刺裡湧到,威勢之宏,連
地上的草莖也自根拔起了一大片!
    於是——
    呼嚕嚕的空氣在四周攬蕩,強勁的罡力四散湧溢,狐偃羅漢胖大的身軀如醉灑也似
的退出五步,搖晃不止。
    另一邊,那自斜刺出掌之人,亦並不較狐偃羅漢好受多少,一直踉蹌後退六尺,力
「始掌樁站穩,面孔神色,己然和豬肝相差不遠了。
    狐偃羅漢大口呼吸了幾次,怒吼道:「楊文顯,俺把你打不死的老匹夫,你他娘在
灌了一肚子騷水,卻盡幹些為虎作倀的勾當,做大洪山的走狗,呸,快摘下你那南山一
儒的招牌吧。」
    原來,適才猝然自側旁出掌相拒之人,正是那位身著儒裝的老酸丁——南山一儒楊
文顯。
    這位南山一儒雙袖一拋,竭力使自己形態自然,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氣,故意笑吟吟
的道:「呵呵,嚴兄請了,老夫等人一路追隨嚴兄至此,實無他意,乃誠請嚴兄至本山
當家的面前,略微解釋一件事情。」
    狐偃羅漢怒道:「奶奶的,以這種方式對付於俺也叫請?假如不是這個「請」字,
俺看俺這條老命大約早已吃你們分了!」
    驀而一聲淒冷的陰笑,接住狐偃羅漢的語尾響起:「嚴笑天,你說得一點不錯,不
才認為如此待你,已是過於客套,若不才早幾天與楊老師等人會合,哼哼,只怕大羅漢
你此刻早已授首在大洪山『紫靈堂』之前了。」
    狐偃羅漢強忍怒火,故意齜牙一笑。陰陰的道:「你小子這叫做癩蛤蟬打哈欠,奶
奶的口氣倒不小,本羅漢江湖上也滾了數十年,嘿嘿,卻對你這位仁兄面生得緊,自你
露臉至今,除了頂著一張狗嘴在那裡扯淡以外,就沒有擺出一點人的模樣……」
    狐偃羅漢語針如蜂,尖銳無比,說到這裡,驀然大吼道:「小子你報上名來,嚴大
爺今天若不將你擱在此處,就冤枉在江湖上吃了幾十年刀尖飯!」
    站在他對面的南山一儒楊文顯此刻面色微變,有些擔憂的回頭望了那細眉深目的漢
子一眼,急忙搶著說:「嚴兄,素聞閣下目似金睛,閱人分毫不爽,只是閣下此番卻看
差眼了,嘿嘿,嚴兄知道面前這位師父是誰麼?」
    嚴笑天尚未答話,南山一儒己緩緩的,一字一頓的道:「濛濛霧裡一孤舟,飄搖幾
多愁。」
    狐偃羅漢微微一怔,不由回頭望了望,於是——
    一個清雅的語聲,帶著些微風塵中特有的低沉響了起來:「嘯江呼浪豪意長,白煞
詹如龍。」
    南山一儒楊文顯神色一震,驚疑的道:「奇怪,又是這熟悉的語聲,莫非……」
    他目光掠過身前的各人,一直射向楚雲身上,而楚雲,此刻正望著他微笑,不過,
微笑中有著凡絲說不出的意味。
    那面孔白皙的中年人,這時冷漠已極的淡淡一笑,陰陰的道:「好朋友,看不出你
年紀青青,卻知道詹某之名,大約在江湖上也吃了不少年的閒飯了?」
    楚雲此際才踏前兩步,拍拍狐偃羅漢肩膀,一笑道:「老兄,自現在起,看愚弟的
了。」
    轉過頭來,楚雲雙手負在身後,凝視著適才說話的漢子,平靜的道:「詹朋友,你
說得對,在下的確在江湖上吃了十來年閒飯,混得個薄薄的虛名,自然,這一切都比不
上南海一派的白煞者詹大俠於萬一,不過,在各位堅請狐偃山嚴當家回大洪山之前,在
下是否可以問一句話?」
    這位倨做已極的中年人——白煞者詹如龍,聞言冷冷笑道:「問罷,你的問題完了,
詹某也有話要問你。」
    楚雲回首四顧,含有深意的一哂,沉聲道:「請教詹大俠,列位如此勞師動眾窮追
不捨,親請嚴當家的至大洪山走一趟,不知其因何在?」
    白煞者詹如龍大刺刺的道:「這個待嚴笑天這老匹夫去了自會明白,現在,不才問
你,你們牛鬼蛇神的一大群在這裡有何企圖?地上這多縱橫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朋友
你與嚴笑天有何關係?與大洪山是友是敵?」
    楚雲一直平淡含笑的面孔,這時突然一沉,目光隱射著令人起惶的煞氣,於是,他
那線條鮮明有力的臉龐,已在剎那間轉變得有如一尊冷酷無比的魔像,語聲彷彿一道水
流,與他神色的轉變同時響起,寒冷得幾如結凍的壑谷:「詹如龍……」
    楚雲後負的雙手緩緩移到胸前,冷沉的吐出三個字,又生硬的道:「今天要想使嚴
大當家的離此一步,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便不妨一試,嚴大當家乃在下拜兄,朋友們
如與他結有任何瓜葛,在下一概代其承當,還有此問的滿地屍體,正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說到這裡,詹如龍,閣下應該知道在下與大洪山是敵是友了。」
    白煞者詹如龍乃大洪山二當家左拐子宋邦的八拜義弟,情同生死,一身武學,更是
陰詭奇絕,兼而有之,詹如龍在大洪山的地位甚尊,他雖然不常駐於大洪山,但也掌著
大洪山執法紅旗之責,權位之尊,僅次於大洪山二當家有數幾人而已,詹如龍本人又是
南海一派最長輩份的高手,日常之間,備受同輩屬下敬畏,他本人習性又是孤僻至極,
是而,養成他目前的跋扈囂張之氣,卻也不是偶然的呢。
    楚雲的話,非但狂,而且傲得厲害,語鋒之利,直刺得這位江湖上橫闖了二十餘年
的白煞者面孔煞中帶白,只管在那裡冷笑不已,自然,這冷笑中,包含著無比的憤怒與
殺機!
    忽然,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酸氣沖天的南山一儒搶前了一步,仔細地在楚雲面
孔上打量,那副模樣,一看即知他是在記憶中竭力搜尋著什麼。
    一直沉默無語的大漠屠手庫司,此刻倏而冷哼一聲,如狼嗥般喝道:「酸老兒,就
憑你注視本盟盟主的德性,已足夠身卸八塊之罪!」
    楚雲微微一笑,再度用手勢阻止即將發狠的大漠屠手。
    南山一儒用手撫額,苦苦尋思,突然——
    他失聲大叫:「浪子楚雲!」
    楚云爾雅的一拂長衫,微揖道:「關洛道上一別經年,不想前輩至今仍未遺忘在下,
睽違日久,在下卻懷念前輩至深哩……」
    南山一儒踏前兩步,伸手與楚雲相握,一面細細端詳,邊激動的道:「好小子,那
時你行走武林未久,老夫已預卜你將來必然大有一番作為,今日一見,足證老夫之言無
差,呵呵,雲裡青龍左老兒地下有知,亦定會為所傳有人而含笑九泉了……」
    南山一儒語詞中提到楚雲恩師,不由令這位後起豪雄黯然垂首,是的,儘管恩師如
何,儘管楚雲此刻之力已足能做嘯武林,卻又與他屍骨已寒的恩師有何補呢?
    自然,南山一儒楊文顯成名之際,楚雲尚不過初露頭角,在三江五湖上的名望是不
足以與南山一儒相較的,而且在輩份上,南山一儒也的確比楚雲高一輩,南山一儒早年
雖與楚雲相識,甚至認識楚雲授業恩師,但在交情上卻也未見如何深厚,眼前南山一儒
表現得如此熱絡,卻也有他的用心,憑南山一儒在江湖上打滾了多年的經驗,一眼之下,
即已看出目前的情勢錯綜複雜,而對方諸人之中,又有幾人一望即知為武林高手的人物,
而且,好似楚雲更為這些人的領袖呢,南山一儒有意以故情束縛楚雲,以便己方進退,
更可減少一個強敵,所以,別看他簡單的幾句話,幾個表情,卻也用心良苦,含有深意
呢。
    這時,南山一儒又捋唇上的鬍子,呵呵笑道:「小子,不久前與本山黎姑娘那檔子
事,大約那蒙面人就是你了,好傢伙,真不得了,老夫幾個險些還栽在你手中呢,我這
個前輩師長倒真有些承擔不起哩,呵呵……」
    楚雲微微一笑,南山一儒又親熱的道:「小子,你眼見師長輩不認,該當何罪?該
當何罰?倒是老夫我雙目未花,十足把你認出來了……」
    驀而——一串冷澀的冷笑聲壓住了南山一儒的語聲,陰惻惻的道:「楊兄,眼前不
是攀交情,拉關係的時候,你快些將話講完,詹某好送這位楚大英雄上路!」
    南山一儒楊文顯語聲驀然噎住,面色十分難看,他強顏一笑,回首道:「詹紅旗,
目前之事,尚請暫予緩衝,以便老夫與楚老弟商討一個解決方法……」
    白煞者神色倏寒,毫無一點人味的道:「商討?在這姓楚的攬下本山追捕之人以後?
在他出言頂撞辱罵詹某之下?在這批江湖鼠輩之前?哼哼,楊兄,如若閣下另有圖謀不
妨袖手一旁,由詹某自行處理擔詩,回山後咱們再論是非!」
    南山一儒萬料不到白煞者在這種場面之下說出這種話來,他在大洪山的地位雖然不
若白煞者崇高,卻也是第一流人物,當著如此眾多的敵友之前,被白煞者搶白得如此下
不了台,心頭的憤怒,自是無可言喻,但到底薑是老的辣,南山一儒竭力平下心中一口
氣,使面部肌肉盡量放得和緩,強顏一笑道:「豈敢,豈敢,詹兄大任在身,老夫自應
追隨左右,聽候差遣,怎能做那鷸蚌之爭的懵懂傻事?」
    白煞者詹如龍冷冷的道:「那麼,你且退下一旁。」
    南山一儒仍然強笑著綏綏站到旁邊,不過,任是他如何忍耐掩飾,面孔上的憤怒,
依舊不能瞞過一個明眼之人。
    楚雲看看這一幕內斗式的鬧劇,心頭不禁暗自一哂,忖道:「這白煞者詹如龍名氣
甚大,一身所學聞說更屬驚人,但是,就憑他這待人處世的方法,卻是低之又劣,不及
一個髻齡稚童,南山一儒一心想套親近,卻被他當頭一盆冷水,他卻不知道這盆冷水潑
下,已帶給他們目前不可彌補的裂痕了……」
    想著,白煞者已回頭向他帶領的各人做了一個手式,自己亦輕輕退後兩步,細長的
雙目微閉,陰冷的道:「嚴笑天,白煞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來,詹某要叫你
一嘗南海門的奇絕之技。」
    狐偃羅漢嚴笑天驀然仰首狂笑,大聲道:「好極,俺老嚴昔日也聽聞過你這渾身帶
著鹽水腥臭的鳥名,俺老嚴若不教訓於你,你這水底爬上來的東西也不會知道在師娘懷
裡吃奶尚未吃夠。」
    他一面說,右手微閃,金芒晃處,一柄奇異的兵刃,已輝耀閃亮的握在手中,隨著
左手一個奇妙的回轉,全身已向斜融昊偏出。
    正當狐偃羅漢這個攻擊的勢子始才展開,一個爾雅的聲音已悠然傳來。
    「嚴兄且慢。」
    隨著語聲,一條淡青的瘦削人影,已然飄到狐偃羅漢身前,甫一停身,便回首一笑
道:「嚴兄今日與在下初次見面,這一陣仗便由在下代替,差強算是愚弟的見面禮吧。」
    狐偃羅漢看清眼前之人,內心有著一股莫名的激動與感激,他正待說話,那人已緩
緩轉過身去,向白煞者文質彬彬的一揖,和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特向南海自煞
者領教不傳絕學。」
    有道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五嶽一劍」四字甫始傳人大洪山各人耳中,七張面
孔已有六張變得極不自然,甚至連大名鼎鼎的白煞者詹如龍,那白皙的面龐上也起了一
絲不易察覺的痙攣。
    楚雲輕輕一笑,心忖道:「班兄真是水晶腦兒,這一場由他去對付自煞者,乃最為
恰當不過,嚴老哥雖然能狠能殺,藝學堪稱驚人,卻只恐不是那白煞者的對手,假如自
己親自出手,哼哼,未免有些欺負他了,嗯,現在,可以再來一揚血淋淋的了。」
    此際——
    白煞者詹如龍仍然細目微閉,陰沉的道:「班滄,你在武林中已混得不差,趟此混
水,不怕你這半生英名,要在大洪山下一撅不振,灰飛煙滅麼?」
    五嶽一劍冷然一哂,道:「或許如此,但也要看大洪山本事如何了。」
    白煞者詹如龍細目倏睜,大叫道:「殺你五嶽一劍,揚我白煞之名!」
    五嶽一劍班滄灑脫的長笑一聲,大拋身,腳步連旋中。一道耀目的寒光暴起,如懸
河滾滾,直瀉向肉煞者而去,聲威之宏,確實驚心動魄。
    在這剎那之間,白煞者詹如龍的身軀竟驀而晃閃起來,而這晃閃的速度是令人驚懼
的,明明看見他在搖閃,卻又似立在原位未動,瞬息之間,他已半步不移的讓開了五嶽
一劍飛靈式的六招十三式!五嶽一劍神色不動,仍然沉凝如山,招式一變,浩浩劍河中
泛起萬點銀芒,互憧互生,互擠互湧,自四面八方兜向敵人而至。
    白煞者詹如龍冷哼一聲,迅速飄出兩丈,翻身之間,一柄奇形兵器已握在手。
    這柄兵刃十分奇特,乃是一面大如銅鑼,銀光閃閃的圓盾,圓盾邊緣雕滿了細緻的
花紋,中間更刻著一條猙獰的虎鯊,在這面銀色的圓盾上端,突出一柄鋒利無比的短斧,
看來隼利之極。
    五嶽一劍的神火劍鋒微偏,在左臂稍前挽了一個美妙的半弧,冷笑道:「詹朋友果
然有兩手,『立地換魂』的功夫更已深得南海一脈神髓,不過,卻在班滄的神火劍下難
得一展呢。」
    白煞者一聲不響,左掌直豎,右臂微微伸縮,手中的奇形兵刃有如一面銀色飛輪,
帶著尖銳風聲猝然擊下。
    五嶽一劍班滄身形電轉中,手腕疾抖,劍鋒「嗡」然一顫,精芒瑩閃中,劍身彷彿
已在眨眼問幻成數十柄,分做兩股拒向敵人。
    於是——
    兩件兵器迅速接觸,又在掙然巨響中分開。神火劍的劍身彈顫如浪,似靈蛇纏手般
猝卷而上,連拆帶削,將對方左半身全然罩人威力範圍之內。
    白煞者尖聲一嘯,瘦瘦的身軀倏而伏倒地上,以右腳踵為圓心,呼嚕嚕一個大迴旋
手中圓盾直劈敵人小腿勝骨,短斧微仰,又在同一時間劃向對方小腹!
    於是,五嶽一劍笑了,在笑聲中卓立不動,劍尖如雲,絲絲灑落。叮噹之聲震耳不
絕,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擊中,白煞者又徒勞無功的暴閃而出。
    楚雲在側朗朗笑道:「班兄,詹朋友要以他手中的『盾斧』與你硬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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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6:22 |只看該作者
第38節 戰雲再起 威析一竿
    隨著楚雲的話聲,五嶽一劍連出九劍十三腿,左手並指如戟,分點白煞者右臂、左
肋六大要穴,大旋身,又似巨鳥般斜斜飛起,精光電射中,「鑽連成串」「星鑽五輝」
「火鑽流燦」三大絕招相連面出,須臾問,劍氣籠罩著三丈方圓的空間,氣息中有著如
削的寒風,一代劍手的絕技,果然不同凡響。
    白煞者在傾力的閃躲中,亦做著快速絕倫的環轉,腳步飄移不定,閃挪如風,銀芒
輝耀的盾斧映著烈陽的光輝,時而幻射出個人目眩神迷的五色光華、隨著他身形的騰躍
上下,又似一顆碩大的虹彩流星,絢爛已極。
    在瞬息之間,二人的急拼硬鬥,已過了三十餘招,而明眼人一看即知,在這拚鬥的
二人來說,只不過才是個開始而已。
    雙方的每一個人,都立在對峙的方向,每一雙眼睛,俱皆一瞬不瞬的凝注著鬥場,
自然,在此時,誰都希望這場劇戰的勝利是屬於己方的。
    楚雲默默環顧四周,有些心煩的想:「這兩天以來,真是波波不平,血雨腥風,地
上這麼多屍體尚未處置,眼看著又要增加一些新的冤魂,而且,灰旗隊的事情也還沒有
根本解決……」
    他正在沉首忖思,身旁己傳來狐偃羅漢那破鑼似的語聲:「俺說楊老秀才,你這幾
日來也將俺折磨得慘,來,來!這遭讓俺倆好好的親熱一番……」
    南山一儒楊文顯看看楚雲,有些尷尬的一笑道:「嚴兄,老夫連日來雖則與兄台有
過數次不愉快,然上令之下,實則身不由己,嚴兄何妨與楚老弟略作商討,給回老大一
個薄面,也好讓老夫回去向大當家的做個交侍!」
    狐偃羅漢齜牙咧嘴,又是皮笑肉不動的道:「老秀才,你老兄說的倒是蠻輕鬆自在,
俺姓嚴的便如此容易請得的麼?而且,自你楊老秀才率領幾個朋友,不分青紅皂白的與
俺找碴以來,俺老嚴直到現在還槁不清是怎麼一碼子事,大洪山的朋友既是如此矇混,
俺老嚴也只好迷迷糊糊的與你們拚個雞飛狗跳牆了!」
    南山一儒用手摸摸鼻尖汗珠,沉吟了一番,有些難於啟齒的道:「這個麼,其實也
沒有什麼,只是其中有一個誤會,黎大當家的希望與嚴兄親自見個面,彼此也好解釋一
下……」
    狐偃羅漢忽然高叫道:「他奶奶的這叫什麼話?鬼狐子黎奇江湖上便是較俺姓嚴的
混得強,混得紅,也不該如此欺人,俺嚴笑天是那等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三流人物
麼?而且用這等強邀的方式,更是將俺姓嚴的看得不值一文,他奶奶俺是越想越氣,越
說越氣,就憑你楊文顯這老小子也狗仗人勢,找俺姓嚴的麻煩,你們大洪山還有什麼義
氣可言?」
    狐偃羅漢口沫橫飛的說到這裡,回頭向楚雲一擠眼,大聲吼道:「俺說楚非……不,
楚雲夥計,你老哥哥俺這口鳥氣就如此這般嚥下了不成?人家五嶽一劍班大俠已為了你
這不成材的老哥哥動上了手,咱們卻光在一旁干磨牙,這卻成了一個什麼場面?」
    楚雲洒然一笑道:「那麼,庫環主,煩你生擒那四個身穿紫衣,上繡牡丹花的朋
友。」
    大漠屠手庫司早已躍躍欲試,聞言之下,滿臉的麻坑隱射紅光,大步上前向楚雲一
揖,驀然抖臂翻身,己在人們不及眨眼的瞬息問,如一陣狂風般越過各人頭頂,來到那
四名身穿紫衣的大漢之前。
    狐偃羅漢樂得在肥大的肚皮上一搓,又順手彈去一絲黑垢,呵呵笑道:「這四位乃
是大洪山左拐子宋邦手下的「四前衛」,號稱「四紫龍」,可是厲害得緊呢!」
    當他這個「呢」字始才出口一半,已驀然將另一半噎回肚內,原來,便當此瞬息之
間,大漠屠手的一聲如雷暴叱,跟著的二十六掌十七腿,已將那精悍如虎的「四紫龍」
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分做四個方向倉皇躍出!
    狐偃羅漢有些驚異的張著嘴巴,暗自忖道:「好傢伙,這一臉大麻子的夥計,身手
恁般超絕,倒是大出俺意料之外,自己與那『四紫龍』交過手,也要七八十招以上才能
略佔上風,這位老兄台一上手便給他們這個下馬威,確是不同凡響,楚雲夥計真是神通
廣大,真不知到哪裡找到這麼多武林異士對他俯首聽命的?」
    就在他思忖的剎那間,大漠屠手已狂笑著一口氣展出九招二十一式,招招威力恢宏,
式式連接不斷,飛砂走石之下,四紫龍彷彿飲下了過量的酒,個個蹌踉閃避,幾乎沒有
還手之力!
    狐偃羅漢在一側樂得大笑道:「呵呵,大洪山的好漢亦不過如此而已,楊老秀才,
大約爾等被師娘琢磨的時間還不夠……」
    南山一儒楊文顯此刻氣急敗壞,也顧不得狐偃羅漢的諷笑,急忙走到楚雲身前,低
聲道:「楚老弟,這卻如何使得?如此一來,老夫回山就難以交待了,而且,在這種場
面之下,再要鬧僵下去,老夫我說不得也非要動手不成了
    楚雲咧嘴一笑,輕沉的道:「前輩若欲插手,那麼,咱們這場和氣不就成為戾氣了
麼?」
    南山一儒打蛇隨棍上,忙道:「老弟說得正是,解鈴還是繫鈴人,便請老弟喝止那
位動手仁兄,以免鬧至不可收拾。」
    楚雲微微沉吟,忽然低聲道:「前輩,前輩等此次一直緊追在下拜兄不捨,可是為
了上次在下對鳳目女黎嬙失禮之事麼?」
    南山一儒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尚未說話,楚雲又迅速的接道:「鳳目黎嬙對
在下可能尚無惡感,亦即是說,她無意找在下麻煩,但自下營鎮那次事件之後,前輩與
冷竹雙煞等卻不敢將此事隱瞞不報,是而各位於回大洪山後,便將此事經過及動手始未
一一詳告大洪二子,前輩,在下說得對麼?」
    南山一儒有些窘迫的苦笑一下,訥訥的道:「楚老弟,這是誰告訴你的?大洪山規
律素嚴,發生事情若敢隱諱不報,一待當家的查問下來,任是在山中地位如何崇高,也
是擔待不起,何況,老弟你更是與本山大當家的千金髮生衝突呢!」
    楚雲目光迅速的向鬥場一瞥——五嶽一劍與白煞者之鬥,已進入白熱之境,勝負之
間,尚難逆料,而大漠屠手庫司,更已將四紫龍逼得捉襟見肘,招架無力。
    於是,他在心中微笑了,又緩緩的道:「因此,前輩便稟報大洪二子,鬼狐子黎奇
更親將他的寶貝女兒叫去,問明原委,於是,黎奇便知道了他女兒乘隙下手盜去那座玉
佛之事,知道了狐偃羅漢與半面鬼使為此鬧得幾乎兩敗俱傷,更明白了在下為何於下營
鎮中出手將黎嬙折辱了一番,自然,黎奇自是不甘自己女兒如此吃虧,於是便憤怒的要
找那折辱他女兒的人,可是,當時在下出手之初,乃是蒙面而行,黎奇無法問明在下確
是何人,只有找尋那與在下同在一起的朋友——狐偃羅漢,何況,狐偃羅漢正是那玉佛
之事的主點兒,因此,在下的嚴老哥近日來便吃你們日襲夜戰,鬧得精疲力竭,而且還
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前輩,在下說得對麼?」
    南山一儒楊文顯驚疑的注視著眼前這位青年豪雄,是的,楚雲所說的一切,都是完
全正確的,雖然其中尚有些許內幕,未曾盡言,然而,目前的這一些,己是歷歷如繪,
足夠言明目前爭鬥的始未了。
    狐偃羅漢一直站在旁邊側耳靜聽,此刻才張大嘴巴啊了一聲,大聲道:「他奶奶的,
如此說來,俺是白背了個黑鍋啦?而且,偷去俺老嚴玉佛的還是鳳目女黎嬙這丫頭片子?
好傢伙,鬼狐子這遭可百口莫辯了,奶奶的,他不找俺,俺還得去找他呢!」
    楚雲雙手微搓,一笑道:「嚴老哥,四紫龍要栽了。」
    狐偃羅漢與南山一儒二人急忙回首探視,幾乎是在二人甫始回頭的當兒,嗆哪一聲,
一柄沉厚的紫鱗刀已凌空飛去,兩條紫色人影亦斜斜摔出尋丈汗外,滾做一堆!
    南山一儒楊文顯目睹之下,不禁又急又怒,狂吼一聲,倏而抖臂掠出。
    狐偃羅漢哈哈大笑道:「楊老秀才,俺老嚴侍候來也!」
    說著他手執「金狐尾」便待跟身而上,就在說起未起之際,卻被身後的楚雲一把拉
住。
    狐偃羅漢回頭一瞧,急道:「老伙汁,奶奶的人家要以多吃少,咱們還站在這裡泡
磨茹干鳥?」
    楚雲沉默的笑笑,當他的笑容還凝聚在嘴角未退的時候,一串美妙而清脆的銀鈴之
聲已破空響起,如九天之上的鳥鳴,又似阿鼻地獄的追魂哀號。
    狐偃羅漢急忙注視,只見一道耀目的劍芒,宛如一條銀箭般快捷,自半空直指向南
山一儒始才落地的背影。
    楚雲沉凝的道:「老兄,這一手『星芒朝月』可夠得上火候麼?」
    狐愜羅漢眼看南山一儒慌忙回身撤步,掠出七尺之外反手相拒,又在一個照面間被
迫三步的情形,不由暗自在心中嘀咕,低聲道:「這小子便是剛才險些與俺動手的朋友
嘛,看不出才屆中年,就有這麼一身超絕之技,奶奶的,俺又是一次不識天下之大,究
竟從哪裡鑽出來的這麼多高手?」
    楚雲輕微的吁了口氣,道:「出於綏境浩瀚的大漠,來自拐子湖清澈的湖水之濱。」
    狐偃羅漢伸手摸摸油青的頭顱,一眼瞥到站在對面那個形似店舖掌櫃的老者,他此
時面色凝固,毫無表情,雙手十指,卻在不住的微微的彎伸,兩隻眼睛,絲毫不移的注
視著鬥場。
    楚雲以目示意,低沉的道:「老兄,那唇蓄八字鬍的朋友是誰?」
    狐偃羅漢緊了緊手中的金狐尾,道:「大洪山共分三堂五舵,此人乃屬第五土字舵
的舵主,說出來你定然知道,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竿叟』掌凌便是。」
    楚雲心中微微一動,故意笑道:「那麼,到了這個時候,他為何尚不動手協助同伴?
而且始自至終一言不發?」
    狐偃羅漢搖頭道:「不,這老小子貌似忠厚,心地卻最為歹毒不過,他不到必要時
不會出手,一出手便抽冷子給敵人來個狠的,俺與他較過一次,這老小子的一條柔鋼釣
竿卻難纏得緊呢。」
    楚雲頷首不語,忽然,他輕俏的道:「老兄,待我親自去與他玩上兩趟,你替我注
意一下灰旗隊的殘兵敗將,這些朋友們趁火打劫的可能還是很大呢。」
    狐偃羅漢嘻嘻笑道:「這一來灰旗隊是垮定了,莽狼會也去了半壁江山,聞說百角
堡也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兩河道上,以後將不知是誰稱雄了。」
    楚雲沒有說話,用力搓了搓雙手的關節,狐偃羅漢又道:「聽說百角堡全是被一些
穿著黑衣,胸前繡著金色烈陽的人物擊潰,兄弟,你也穿著一身黑衣,倒有幾分像呢。」
    己走出了三步的楚雲聞言緩緩回身,用拇指撩開罩在外面的長衫,於是,一片淡淡
金芒,與空中的太陽相映,幻成一幅絢麗的圖案。
    狐偃羅漢驚得退了一步,失聲叫道:「咦哈,果然又是夥計你的傑作!」
    楚雲笑笑,雙手一擺,猛然回身,朝陰立於前的一竿叟道:「大洪山的掌舵主,江
湖上英名久著的一竿叟,現在。楚某便向你領教幾手不傳絕學,大約閣下尚不致於珍藏
不露吧?」
    一竿叟掌凌料不到楚雲會突然向他挑戰,雖然掌凌本人未與楚雲交過手,但無論是
人家的氣派、威勢,他已親自見過,而且,昔日在下營鎮的一幕,他也耳聞南山一儒口
述過,是而,一竿叟掌凌雖則沒有嘗過剝皮的滋味,他也知道那滋味必不好受,此刻他
表面上雖然尚無任何顯示,但內心的忐忑不安,卻也不足為外人道了。
    楚雲炯然的目光凝注著對方,微笑道:「大洪山土字舵掌舵主,難道說,閣下不願
意露兩手讓在下見識見識麼?」
    一竿叟掌凌也是老江湖了,更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他此刻雖然心中十分憂慮,
但卻依舊冷板板的瞥了楚雲一眼.微抨唇上的八字鬍,語調淡漠的道:「既是楚大俠抬
舉,老夫豈能不從,只是不論勝負,楚大俠休要動了肝火。」
    楚雲笑吟吟的道:「掌舵主,這句話原該在下奉敬給你才對。」
    二人淡然數言,卻是針鋒相對,一竿叟原想以言語激怒對方,令敵人在憤怒之下,
可尋隙而攻之,然而,這番卻白費心機了。
    狐偃羅漢在後面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道:「俺說使釣魚竿子的老匹夫,你別他娘的
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了,你還想占楚老弟的上風麼?就憑你這付姥姥不親,舅子不
愛的德性?」
    一竿叟掌凌面不改色,雙手依然背負身後,冷笑道:「姓嚴的記著你所說的每一句
活,這些話你都將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
    說罷,他又向楚雲道:「楚大俠,咱們目前不用在嘴皮上賣功夫,你說對否?自然,
這也要包括那位打不過就腳底抹油的大羅漢。」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呵呵笑道:「奶奶的你倒好像佔著理了,你們個個凶神附體,
打起架來死賴活纏,人多人少一起上,比起俺腳底下抹油也強不了多少。」
    楚雲回頭向狐偃羅漢擠擠眼,大聲道:「嚴老哥,你
    「你」字才說得一半,狐偃羅漢面色忽變,張口欲呼——
    楚雲眉梢也不動一下,瘦削的身軀如箭矢般筆直升高一丈,而幾乎就在他升空的同
時,一條細若小指,通體閃泛著烏黑光幕的柔鋼釣竿,已帶著尖銳風聲,自他鞋底一掃
而過!楚雲身形在半空中一個翻轉,又倏而升高兩丈,微微來了一個優美的半弧,朗朗
笑道:「掌舵主,閣下這偷襲之技,倒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絕呢!」
    一竿叟掌凌手中這根柔鋼釣竿,長約九尺,通體烏光隱隱,握在手中彈顫不已,一
看就知道是個內家高手所用的兵器,他這柔鋼釣竿,共分三節,平時不用可縮收成數尺
長的一根鋼棒,隱於衣衫之內,一旦與人交手,運用內家真力使出,一抖之下,即可伸
出達七尺之長,攻守時可柔可鋼,確實不容輕視。
    這時,掌凌面色自若,一言不發,手臂微轉,又是狂風暴雨般一十七掌,自四面八
方攻向楚雲。
    這十六鞭的來勢是如此疾勁,每一鞭之間的空隙簡直可說緊密得絲毫沒有,而且又
是來自不同的角度與位置。宛似一面平地興起的鞭網!
    於是——
    就似一尾在水中的游魚,又好像在空中隨意折轉的飛鳥,更彷彿一線淡渺的煙霧,
是那麼輕妙,卻又如此自然的在每一鞭看來幾乎不可能的微小間隙中穿過,宛似一個有
形無質的幽靈,自那釣竿中虛虛飄過,輕逸無倫。
    一竿叟掌凌不由大吃一驚,偏身,拋臂,反手又是十九鞭,同時左手豎立如刀,突
然推出兩團勁氣,逼向楚雲下盤,應變之快,亦非同小可。
    楚雲在緩緩下降的趨勢中,暗地吸入一口真氣壓入丹田,身形又在驟然間拔升,在
他身形升高的剎那間,一片掌影,摟頭蓋臉的揮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飄忽的掌勢如雪花繽紛,勁氣縱橫交錯,來往激盪,楚雲雖是在半空中未踏實地展
出,威力之大,仍是十足驚人!
    一竿叟掌凌唇上的八字鬍根根翹起,雙目怒瞪如鈴,不退不閃,手中釣竿旋動如風,
呼嘯的聲音夾雜著圈圈深厚的罡力,在他面前布成一道氣牆。
    剎那間——
    「轟」然激盪,巨響震撼四周,劈啪不停的暴響聲傳播不息,楚雲身形又在空中一
個折轉,再升三尺,一竿叟掌凌卻面色帶金,連退六步,手中柔鋼釣竿顫動如浪,晃搖
不已。
    驀而——
    楚雲在空中狂喝一聲,厲烈的長嘯而下,一個大斜步,偏身直踏敵入中宮,抖手便
是二十三掌,雙腿卻如閃電般飛向對方身後兩尺之處
    此刻一竿叟正是與楚雲力拼之後,體內真氣激盪不已,一口氣尚未轉過來,而一股
股,一片片的凌厲勁風,又毫不停息的猛攻而到。
    一竿叟驚怒之下,不克聚力回拒,倉皇中,本能的撤身後避——而楚雲的雙腿,正
好飛到他身後二尺,位置之準,便好似那一雙腿原本就等在那裡似的。
    在這一連串電光石火般的急打強攻中,幾乎雙方都沒有任何一絲可供喘息的時間,
更沒有一點可供思考的餘地,一竿叟此際甫始退身,便覺勁氣襲體,來勢之快,難以言
喻。
    若是一個尋常的武林人物,甚至一個在江湖上混得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能躲過楚
雲並不算狠辣的一著,但一竿叟到底是出生入死過的人物,在這千鈞一髮之中,他大吼
一聲,雙臂奮力一抖,身形斜著拔起空中,順勢就是一記「長龍人海」直劈敵人腦門頸
項,鞭梢劃空,尖銳刺耳!
    於是——
    就在他身形拔起,鞭勢下擊的瞬息之間,左胯已被楚雲鞋尖沾到一絲,而在一個功
力絕高的內家好手來說,這麼一絲幾也就夠瞧的了。
    一竿叟掌凌上升的身軀,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向橫裡直摔出去,於
是,那劈落的一鞭,便直打到草地之上,空自掃擊得亂草迸飛,卻連敵人一根汗毛也沒
挨到!
    楚雲並未乘勢追擊,他悠閒的站在原位,笑吟吟的道:「掌舵主,差之毫釐,謬以
千里呢!」
    一竿叟掌凌竭力穩住身形,一個空心跟頭落在地上,打了一個蹌踉,方才勉強立足
站穩,而頭上那頂瓜皮小帽,卻已飛出兩丈以外。
    他這時情形之尷尬,實在非筆墨所可形容,面孔一陣紅,一陣白,嘴角亦在微微抽
搐,手中的柔鋼釣竿、卻無力地垂向地面,一隻鬥敗的公雞,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寫照。
    狐偃羅漢在一旁鼓掌大笑道:「奶奶的這叫什麼?這叫王八滾元宵,兩邊不夠頭,
哈哈……」
    一竿叟看也不看狐偃羅漢一眼,兀自愁眉苦臉的站在原位發怔,狐偃羅漢又冷嘲熱
諷的道:「怎麼著,老掌,俺說你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麼,你還不服氣,呵呵,你這兩
手把式,平心而論,雖然比俺老嚴還差一點,不過,咱們尚能勉強親熱幾百招,若與楚
老弟試一下呢,俺說老掌啊,你可是大麻子照花鏡,自找難看了……」
    驟然——
    在狐偃羅漢說話之際,一竿叟掌凌垂向地面的柔鋼釣竿倏然彈起,似長蛇般射向他
咽喉而來!而且在同一時間,一竿叟左手倏揚,七點墾芒,分做七個方向、搖曳不定的
襲向楚雲!
    狐偃羅漢大馬金馬的挺立不動,手中「金狐尾」驀而飛起,橫捲敵人鞭梢,口中卻
依舊陰陽怪氣的叫道:「俺說老掌啊一你這賤人的心幾可真夠狠哪。」
    同一時間——
    七點黑色光芒,已飛到楚雲左近,那七點黑芒,俱是大如銅錢,滾圓烏黑,卻看不
出有什麼特異之處。
    大凡在武林之中,不論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只要是個習武之人,他所使用的暗器,
若非鋒利無比,便是尖銳異常,足可沾身傷人,但是,假如離了這兩個譜兒,那麼,其
中便大有文章了,大概來說,一些怪異而不起眼的暗器,不是浸有劇毒,便是內中包含
毒粉、毒煙、火藥之類的東西,而這些玩意兒,又是最令人頭痛的。
    自然,楚雲在江湖上闖蕩了十多年,什麼大場面也經歷過了,這一套他自是不會不
曉,他十分明白,遇上這種暗器,不能硬碰,避之則吉。
    於是——
    七點黑芒自七個方向飛來,楚雲瘦削的身軀宛如風拂柳條,在極小的幅度中,分別
穿過七個不同的空間,魂遊一絲之名,真是當之無愧。
    那七枚銅錢大小的黑球,在飛過楚雲身後七寸後,卻並不分散下墜,競在剎那間奇
異的撞擊在一起。
    此刻,狐偃羅漢又已與一竿叟互對了三掌,他目光一斜之下,不由驟然一驚,脫口
大叫道:「楚老弟快躲,這是大洪山特製的『火硝彈』!」
    就在狐偃羅漢的叫聲中,一連串彷彿爆竹的劈啪聲綿密傳來,幾條火龍似的光芒倏
而溜瀉四竄,幾乎是在同時,一股股白灰色的濃煙,已帶著強烈刺鼻的辛辣氣味瀰漫四
周。
    楚雲見狀之下,腦中飛快的旋思,急忙脫口大叫道:「吾方各人注意,迅速採取行
動壓制敵人,這是他們的擾亂之計!」
    狐偃羅漢破口大罵道:「好一個竿叟老匹夫,俺老嚴第一個不饒過你!」
    吼罵聲中,只見他胖大的身軀猛衝而出,手中金狐尾曳起一溜如虹金芒,摟頭蓋頂
的劈扎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掌凌釣竿飛舞迎上,邊大笑道:「你狂呀,你叫呀,狐偃山的老狐狸,今朝本舵主
倒要看看你還能溜到何處,躲到何處?」
    在二人彼此的叫罵中,一條金光閃爍的虹影,已與一道怪蛇也似的烏芒絞合一起,
翻翻滾滾,難分難捨。
    這時一大片草地已被燃著,附近的柳樹也有不少著火燃燒,劈劈啪啪,十分熾烈,
然而更令人難以消受的,卻是那飄忽瀰漫四周的刺鼻濃煙,這片濃煙,不僅辛辣難聞使
人心腦俱悶,而且刺激得連眼睛也不易睜開!
    楚雲迅速封閉口鼻,展目四望,只見五嶽一劍與白煞者之鬥,已漸佔上風,但是,
顯然五嶽一劍亦已被那煙霧影響,攻守之間,略現牽強,而且,看得出他正設計誘使他
的敵人往林外退去。
    不過,使楚雲有些發怒的,卻是那位白煞者詹如龍,竟依舊閃挪自如,迸退有致,
好似這些煙霧對他發生不了作用似的。
    那邊,四紫龍已仆倒了兩個,還剩下的二位,若非有一竿叟火硝彈的適時援救,只
怕也早已躺在地上風涼了,饒是如此,二人仍然氣喘如牛,藉著濃煙火勢的掩護,拚命
游閃,絕不敢與大漠屠手做正面交擊。
    楚雲看著,心頭一塊大石略放,以眼前的情形看來,勝券已然在握,還不會有什麼
大的變化發生。
    於是——
    他輕輕的吁了口氣……
    當楚雲的這口氣尚未完全吁盡,一片激烈的叱喝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混亂不已
的兵刃交擊之聲!
    楚雲急忙循聲探視,迷濛的煙霧中,只見刀光如雪,閃爍生輝,往來飛舞流掣,又
是好一幅大屠殺的場面!
    時間上已不能再行延誤,楚雲雙臂一抖,身形如空中的流星。猝然射向煙霧之中。
    當楚雲飛身而至之際,第一個映人他眼簾的,便是披頭散髮的銀戈飛星常大器,正
手舞一柄大砍刀、滿目血紅的與白衣秀士陶光殺做一團,而且,看情形陶光還有些招架
不住之象。
    其實,常大器雖然所受內傷不輕:但他心中的悲怒卻較他肉體上的痛苦更勝百倍,
只是適才在眾人控制之下,他又明白對方每個人功力之超絕,是而不敢妄動,但是,目
前的混亂之局,卻始終給予他以莫大的鼓勵與衝動,是而在他一聲暗示之下,灰旗隊的
殘餘又傾全力挺身而起、攻向侍立於旁的敵人。
    平心而論,銀戈飛星常大器的一身武學,在綠林黑道上,是可以算得出的幾個高手
之一,加以他此際已豁出老命,作孤注一擲之戰,是以白衣秀士陶光功力雖高,卻不免
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灰旗隊的金菩提曹功亦咬牙切齒的力拼紫袍銅拐公孫雄,二劊子朱瀚受創不輕,卻
也悍不畏死的猛撲赤騎追風駱森,二門神雷望簡直似凶神附體般與嘯江二怪戰作一團,
銀扁擔羅奇,卻率領四羽十僅存下的三人,直衝向五嶽一劍的方向而去。
    這時,楚雲已知道事態嚴重,刻不容緩,他暴叱一聲,奮力叫道:「常大器,你還
不命令手下罷手停戰,難道真想使你灰旗隊,灰飛煙滅,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麼?」
    語聲入耳,常大器似乎略微一緩,但隨即又揮力如浪,狠攻猛殺,一邊嘶啞的狂叫
道:「罷了,姓楚的,罷了,今日常某便還你一個大好的頭顱吧!」
    一旁浴血死戰的金菩提曹功,滿面通紅,氣喘吁吁,聞聲狂叫道:「瓢把子,我曹
功生亦跟你,死亦隨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姓曹的也與瓢把子患難與共!」
    銀戈飛星常大器連揮九刀之下,大笑道:「好,好,曹使者,我們一起,我明白
你!」
    楚雲微微搖頭,在心中深深歎息,他仍然高聲道:「常大器,不要衝動,你就不注
後想想?不想再重振旗鼓,揚你灰旗之名?不想養精蓄銳,一雪今昨之恥麼?」
    常大器眼球上血絲滿佈,嘴角白沫飛濺,怒吼道:「放屁,以老夫目前的局勢,如
何尚能恢復舊觀?楚雲啊,楚雲,你休要再胡言亂縐,老夫恨不能食你之肉,寢你之
皮!」
    楚雲長歎一聲,倏又斬釘截鐵的道:「常大器,沒有停手之望了麼?」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笑道:「生死由你!」
    楚雲一拍雙手,大叫道:「有種!姓常的,待你我來生再訂敵友!」
    「友」字出口,楚雲已長嘯一聲,寒芒閃處,宛似經天長虹,直射銀戈飛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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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07:16:45 |只看該作者
第39節 寧為玉碎 毋為瓦全
    於是——
    銀戈飛星常大器豁然長笑,大砍刀奮起萬鈞之力,猛迎而上!
    白衣秀士陶光顧不得抹去頭上汗珠,白衣飄拂中,「唰」的一響,抖掌劈向常大器
肋下肋骨,右腿突起,飛踢對方丹田!
    此時……
    楚雲的「苦心黑龍」長劍,在半空中挽了十三個耀眼的劍花,缽然輕顫中,有如天
瀑倒降,帶著漫天的濛濛劍氣,呼轟罩下!
    這正是他在孤島上苦習而成的「弧光劍」六絕式之下「弧影漫空」!
    銀戈飛星此時宛如披膽瀝血般長笑一聲,竟然毫不閃躲,大砍刀尚未與楚雲劍勢相
接,卻反而猛然下撤,倒劈向正揉身而進的白衣秀士,左掌卻運足生平之力,倏而叩向
楚雲胸前!
    白衣秀士陶光原先與莽狼會三名藍衣人過招之際,已然受了傷,適才與功力較他高
出甚多的銀戈飛星動手,已是有些招架不靈,緊迫得甚至連隨身佩劍都未及拔出,而此
時,他萬料不倒銀飛星的大砍刀,竟會捨棄勁敵楚雲,反而傾力向他劈來!
    其實,銀戈飛星常大器雖然在此山窮水盡的絕境之下,神智仍未昏亂,他十分明白,
憑他此刻的傷後之軀,若想與楚雲硬打硬碰,不論支持的時間長短,而失敗的必然是他
自己,何況,在此種情形之下,要想出現奇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早已決定
撈一個是一個,殺兩個是一雙的心理,在這生死一發,生死攸關的當兒,不擋楚雲而反
取陶光!
    這突變的時間是如此的短暫,幾乎不給人們一個思忖的機會,可說甫一印人瞳孔,
已經將有結果了!
    楚雲任是功力超絕,因為事先毫無防備,也鬧了個借手不及,他心急如焚之下,猛
然使劍身去勢加速,口中卻只有時間叫出兩個字:「快躲!」
    而在此刻,你又叫白衣秀士躲向何處呢?
    在剎那之間,陶光瞳仁中已清晰的看見那寒森森的鋒口,肌膚上已敏感的覺出一陣
刺骨的涼意,於是,他只感到腦中一陣空白,一片茫然,什麼也想不起,也什麼都無法
想,他惟一能知道的,便是明白將有一次此生最大的痛苦到來,而這次痛苦,會使他了
解永恆,也瞭解生命的義意是如何可悲。
    但是——
    就在那鋒利的砍刀刃口距離陶光尚有三寸之際,一條黃影已自斜刺裡瘋狂般衝到,
奮起雙掌之力猛劈向刀口!
    於是,每一件突發的事情都似電光石火,都在剎那間令人目眩神迷的變化著,而一
片鮮紅的熱血,卻宛如怒泉般淋漓分濺!
    沒有一絲慘叫,也沒有一聲呻吟,只有三條血肉模糊的身軀倒在地上,紅嫩的肉與
白色的骨,艷紅的血與蠕動的肚腸摻合成一片,映著陽光,成了一幅令入驚心動魄的淒
厲圖案!
    四周的殺喊依舊,煙霧仍然瀰漫,火勢卻更大了……
    楚雲沉默的站在地上,面孔有些蒼白,神色中流露出無言的痛惜,他輕撫著手中的
「苦心黑龍」長劍,而在這柄一泓秋水般的精瑩劍身上,此刻正凝聚著三點珍珠般淒艷
的血滴!
    血滴輕輕落下,滴在一塊黃褐色斑點的豹皮上,又迅速的滾落塵埃……
    銀戈飛星常大器雙目怒瞪的側臥於地,肚腸蠕動,自胸腹間一道尺許長短的可怖創
口中溢出,右手尚緊握著一柄沉重鋒利的大砍刀,全身鮮血淋漓,分不出是他自己,抑
是別人的。
    一個幾乎被劈為兩半的屍體橫臥於旁,這屍體齜牙咧嘴,面孔扭曲,彷彿在臨終前
承受了極大痛苦,他雙拳緊握,眼睛睜得大大的,雖然他已永遠看不到什麼,但是,准
也會知道,他必是珍惜著人生,雖然,他去了,但是,人人也會明白,他原是不甘心就
此去的。
    這幾乎被劈為兩半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嘯江二怪中的老大卜靈!
    躺在最邊的一人,卻是白衣秀士陶光,他雪白的長衫上浸濡著鮮血,自左肩至肋下,
有著一條皮肉的創口,血肉模糊中,深可見骨,捨發散亂,面色慘白,顯然亦受了不輕
的創傷。
    適才的一幕,如走馬燈般的在楚雲腦中重現,當在那生死一發瞬息之間,雖然近在
咫尺的卜靈,以生命做代價,猛力衝到,橫擊銀戈飛星劈下砍刀,但他的藝業卻遠不及
功力深厚的銀戈飛星,那來勢急速的刀固然吃他推開半尺,但那鋒利的刀刃卻毫不留情
的自他右肩砍落,直達胸前,而近刀柄的鋒口,又斜斜劃下,依舊傷了白衣秀士陶光,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殘酷的「苦心黑龍」已洞穿了銀戈飛星的胸腹,更自上而下,劃開
一道尺許長的傷口,於是,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秒裡,武林中己有三條好漢兩
死一傷,死得是如此淒慘,傷得又是如此悲涼……
    楚雲蕭索的站著,眼眶中有些潤濕的感覺,是的,人生雖然可歎,卻也有著溫暖,
殺伐雖然冷酷,卻也會顯示著生命的真諦,人的死亡是平淡而必然的,但是,也要看那
死亡的人給予你腦際印象的深淺,自然這是不論敵友的。
    於是——
    在煙火迷濛中,又有一條披髮的人影衝到,此人一來,便呼天掄地的撲倒在卜靈的
屍體上痛哭起來。
    不用細看,毋庸去想,楚雲也知道這痛哭的人必是那嘯江二怪僅存的卜合,自古以
來,兄弟原是骨肉之親啊!
    楚雲並沒有去安慰,更沒有說一句痛惜的言同,因為他知道,在卜合此時的處境之
下,除了淚水,沒有什麼能給他精神的發洩於萬一。
    忽地——
    一個魁梧的身影急衝而到,邊大笑道:「荒疆野人,有種的就別跑呀,媽的,今天
不將你生吞活剝,老子誓不姓雷!」
    這衝來的人並非別個,乃是正在與嘯江二怪較手的灰旗隊執法二門神雷望!
    然而,卜合卻似毫無所聞的,依舊俯在兄長身上慟哭不已,披肩的頭髮垂在兩邊,
隨風飄動,帶著一股英雄沒落的悲慼氣息。
    二門神雷望甫始來到,便驚天動地的連出七掌劈向卜合,口中狂吼道:「號你娘的
什麼喪,今日灰旗隊的一筆血債,必要你狗命相抵!」
    當那連續的七掌如鐵錘般的成串飛出時,卻驀然被斜刺裡一股雄渾無比的勁氣擋開,
這股勁力是如此恢宏沉厚,不僅在剎那間將這強厲的七掌消彌於無形,更將那身壯如牛
的二門神雷望推出八尺之外!
    二門神雷望毫不稍息,也不管身上是否受傷,依舊奮不顧身的猛衝而上,只看他額
際根根暴起的青筋,咬緊的牙關,就知道他已在傾力一拼了!
    於是,那自旁出掌的人——楚雲,冷煞的一笑,毫無情感的道:「朋友,你也到時
辰了。」
    隨著他的話聲,一道銀蛇一般的寒光倏閃,在空間劃了一道詭異的弧形,又連連閃
了九個小圓,似一條寒森森的芒影,在大弧與小圓中穿過,直射雷望胸前!
    這精絕與狠厲的劍勢,彷彿是西天的金光一閃,又像是惡魔的咀咒降臨,在人們的
意識上,幾乎是永遠無法躲避的一擊!
    不錯,這又是「弧光劍」法中的絕技之一:「銀弧耀目」!
    二門神雷望只感到似乎處身在千萬利刃之下,又似乎全身麻痺地被縛上了斷頭台,
心裡千呼萬喚的躍閃,卻又宛如在夢魔中無法動彈!
    於是——
    一個活生生的魁梧身軀看得出奮力滾翻而出,但是,卻在翻出三尺之外後變成了兩
截,上身滾在前面,下半身卻向斜刺裡飛出,紅嫩蠕動的肚腸流濺一地,噁心而刺目!
    楚雲看也不看一眼,冷叱一聲,飛拔三丈,口中大叫道:「金雕屬下,寸草不留。」
    「留」字出口,人己電射向銀扁擔羅奇、四羽十等撲去,而羅奇等人,此刻正在圍
攻五嶽一劍班滄!
    楚雲身形甫落,抖掌揮出,一大片連綿掌影,有如天網驟罩,劈向四羽上,劍芒如
虹,直取銀扁擔羅奇!
    五嶽一劍班滄手中神火劍連展絕學,九招十五式齊發,招招不斷,式式銜接,漫天
逼地,一氣呵成!瞬息間又將欲待衝出救援的白煞者圈人劍氣寒芒之中。
    楚云「苦心黑龍」筆直扎去,招至一半,又驀而抖起一道經天長虹,在一彎妙曼的
弧光下,七斜七偏,晃閃不定的罩向羅奇!
    在這同一時刻,四羽士僅存的三人已被楚雲推出的掌勁逼得東竄西跳,而銀扁擔羅
奇更是魂飛魄散,手中銀扁擔揮動如風,連出七招,右腿一弓一蹬,倒射而出!
    楚雲長笑一聲,身隨劍進,「苦心黑龍」顫動如浪,連揮十六劍,宛如長河倒洩,
浩浩蕩蕩,左掌猛起倏落,再度反劈向四羽士而去。
    銀扁擔羅奇左攔右架,前遮後擋,奮出全身功力竭力抵抗,大汗洪洋中,又踉蹌出
五步!
    五嶽一劍班滄神火劍忽而如雪雲滾蕩,忽又如驟雨普降,繼之似翻騰似龍,倏又閃
爍如鑽,白煞者詹如龍已逐漸感到難以抵擋了。
    倏地——
    伸火劍驀然一閃,急射又收,直刺銀扁擔羅奇,而羅奇感覺銳風急襲之下,又拚命
向側旁躍出,楚雲冷然一笑,劍勢一圈又出。寒森的道:「羅奇,你也隨常大器去吧!」
    銀扁擔羅奇聞言之餘,不由悚然一驚,銀扁擔猛出五招九式,失聲大吼道:「姓楚
的,你說什麼?」
    楚雲沉聲不答,身形如流矢般竄起,又閃電般撲下,微閃剎那,「苦心黑龍」已在
十八道光輝萬丈的弧影中斬落。
    不錯,這是弧光劍法中的「弧映魔影」式。
    銀扁擔羅奇咬牙切齒,目瞪如鈴,不閃不退,銀扁擔揮起如風,勁力澎湃,傾力反
架而上,雙腿已在一片光影中急蹴楚雲下腹!
    於是
    楚雲身形半轉,劍勢仍然照舊劈下,卻讓出一線空隙,使羅奇看到銀戈飛星橫陳的
屍體。
    剎那間——
    銀扁擔的目光已在一瞥中大變,面色也倏呈死灰,失聲悲叫道:「楚雲,你好
狠……」
    一聲淒厲的慘吼,緊攔在那「狠」字的語尾後響起,「弧映魔影」的十八道弧光,
已將羅奇在瞬息而全然圈人其中。
    於是——
    在瞬息間,九段屍身,亦分向四周成塊飛出,血肉淋漓,慘不忍睹!
    楚雲厲嘯半聲,劍如狂風乍湧,橫掃而出,幾乎只看到耀目的光芒一閃,立時就是
數聲嚎曝傳出,四羽士僅存的三人已全被攔腰斬成兩半!
    另一邊,兩聲厲烈的斷喝忽起:「斬!斬!」
    兩顆斗大頭顱,已凌空飛起,兩條紫色衣衫,上繡牡丹花的無頭身軀,亦帶著血箭
摔倒地上!
    自然,這又是大漠屠手庫司的傑作。
    同一時間,漫天的金菩提灑濺呼嘯,一條瘦削的身影被一柄沉重的赤銅枴杖猛擊得
在空中連連翻滾了六次,帶著骨折肉裂之聲,帶著如泉鮮血,沉重的飛跌出尋丈之外!
    不錯,這是曹功,灰旗隊的右使者,殺他的人,正是索袍銅拐公孫雄!
    場面的變化,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孰勝孰負,已是一眼可明的了。
    在金菩提曹功屍橫就地之際,與赤騎追風駱森對手的二劊子朱瀚,亦滿身浴血的向
外狂奔,左臂軟軟垂下,顯然已被他的敵人生生拆斷!
    這時——
    索袍銅拐恰好回身,見狀豁然大笑道:「朋友,你也歸位吧!」
    隨著話聲,沉重的銅拐倏忽飛起,在空中挽了一道弧線,又驀然斜向左邊,橫砸而
去!
    二劊子朱瀚此時早已心膽俱喪,神志迷茫,尤其是左臂的創痛,更使他元從忍耐,
在平時他已不是紫袍銅拐的對手,更何況在此山窮水盡之際?
    宛如是那柄沉重銅拐揮出的同時,朱瀚那瘦長的身軀已凌空被兜起,連轉了三個筋
鬥,又轟然跌落於地,身上的每一排骨骼,都白森森的附著血絲叉出膚體之外,他口中
如鬼號般長嗥不停,週身痙攣顫動,良久,良久,始寂然不動。
    紫袍銅拐豪放的大笑道:「灰旗莽狼,雙生雙亡,哈哈哈……」
    楚雲嗒然無語,右手微動,唰聲輕響,「苦心黑龍」已還入鞘內,他緩緩踱了兩步,
目注鬥場,只見白煞者的盾斧已漸漸失去了它的威力,在五嶽一劍的攻勢下逐次縮小了
施展的範圍,而劍鈴子龔寧的劍芒卻緊緊地圍住南山一儒,正緩緩取得優勢。
    那邊——
    一竿叟掌凌與狐偃羅漢正打得難分難解,二人功力相差匪遙,但狐偃羅漢的內功卻
較一竿叟雄渾悠長。故而久戰之後,失敗者仍以一竿叟的成分較大。
    地上佈滿了慘不忍睹的屍身,鮮血淋漓,而死者已矣,生者卻仍在做著殘酷無情的
殺戮!
    楚雲用手輕撫著劍柄,冷冷的道:「大洪山的朋友們,仍有興趣繼續幹下去麼?火
硝彈的威力已經煙消雲散,你們也該住手停戰了。」
    但是,大洪山的人沒有一個答腔,戰況仍在激烈的進行著,自然,在此情景之下,
要想一時罷手,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楚雲搖搖頭,回過身來,看見紫袍銅拐正在為白衣秀土陶光包紮治傷。赤騎追風卻
行向仍然俯在卜靈身上的卜合面前。
    於是——
    一聲悲威的吼叫驀然響起,叫聲是如此激動傷慟,恍如有千萬仇恨:「天啊,卜合
去了,卜合去了……」
    這正是赤騎追風駱森的聲音。
    一條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楚雲己站在赤騎追風身前,他一把扶住這悲痛逾恆的好漢,
一面急急審視寂然不動的卜合,緩緩的,楚雲歎息道:「他是咬斷舌根自盡的,他隨乃
兄去了……唉,這是骨肉……」
    紫袍銅拐雙目蘊淚,咽聲道:「楚大俠,卜老弟沒有救了麼?」
    楚雲搖搖頭,道:「晚了,晚了,唉,他不該如此的……」
    紫袍銅拐咬牙切齒的道:「陶兄弟也傷得不輕,這些王八蛋都該碎屍萬段,永入地
獄!」
    驀地——
    赤騎追風駱森,瘋狂的大叫道:「我們還等什麼?眼前的敵人都該一律斬絕啊!」
    叫聲中,他已狂悍的衝向正與五嶽一劍交手的白煞者而去!
    赤騎追風駱森此刻確實悲憤到了極點,嘯江二怪兄弟兩人與他相交多年,情誼深厚,
又俱是在五嶽一劍手下效力,幾人情逾手足,不知出生人死了多少次,現在嘯江二怪兄
弟皆亡,怎不令他悲痛入骨呢?
    當他始才衝上數步之遠,楚雲瘦削的身影已飄然攔阻在面前,駱森微微扭曲的面孔
上有著野獸般的凶厲,雙目中佈滿血絲,平素冷寂桀騖的神情已一掃而空。他驟覺眼前
人影一晃,已不假思索的大吼一聲,猛然劈出六掌,踢出三腿,身形一晃,就待自斜刺
裡躍出。
    但是——
    他的攻勢卻宛如全然擊向一片浩瀚的空間,虛渺而毫無作用,緊接著手腕一緊,半
身已險險癱瘓!
    駱森憤怒的睜大眼睛,望向那擒住自己的人,於是當他接觸到楚雲那兩道精芒炯然
的眼神時,又頹然垂下頭來,痛苦的深深歎息。
    楚雲輕輕鬆手,扶著這位江湖上有名的好漢,低沉的道:「駱兄,你此刻的心情在
下十分瞭解,但是,徒悲無益,衝動更不是辦法,死者已矣,生的人還有更多的事要
做。」
    他微微一頓,又道:
    「駱兄,在刀尖上打滾,在風塵中流走,經過了如許多無情歲月的摧殘,我們原該
把生與死看得淡些,在武林之中,這世人視為最是恐怖的難關,在吾等卻應當作必然而
無可避免的結局,誰也不知誰在何時生,何時死,這生死二字,看穿了也就不值一顧了,
人生在這世界之上,透徹的說,不都在等著那死字麼?」
    赤騎追風駱森緩緩抬頭,艱澀的道:
    「那麼,楚大俠,既已發生的慘劇,我們就該避免再一次的演出,而相公正在和那
姓詹的拼得激烈……」
    楚雲淡淡一笑道:
    「駱兄放心,白煞者已成強弩之末,絕不會是班兄之敵,而且,便是如有萬一,楚
某亦不會袖手旁觀!你看,本盟屬下的彭堂主一直未曾動手卻敵,他的用意,也無非是
在監視著敵方每一個可能得勝之人……」
    二人說話間,紫袍銅拐公孫雄已大步行來,口中嘀咕道:
    「這次從山莊帶來了十二名武功不弱的莊友,一次血戰便去了一半,適才混亂中又
戰死了兩人,真是豈有此理……」
    楚雲回頭道:
    「公孫兄,陶老弟傷勢如何?」
    公孫雄聞言之下,慌忙抱拳道:
    「多承楚大俠關懷,陶兄傷勢經包紮後已經無妨,唯因創口過深,流血大多,現在
人仍暈迷未醒,不過,氣色卻好多了。」
    看看赤騎追風駱森一眼,楚雲又道:
    「一切殘遺,尚請公孫兄處理一番,吾方傷患更須注意治療包紮,駱兄便請就地休
憩,對了,不知敵人是否尚有漏網之魚在此?」
    公孫雄大大搖頭道:
    「除了兩次血戰時可能有乘機溜逃的外,在場者一人不留,還有就是殘餘的一批莽
狼會屬下……」
    楚雲輕輕點頭,將赤騎追風扶坐地上,微拂衣袖,灑脫的走向林邊,而林邊,仍舊
有著被「火硝彈」燒燬的樹本的遺燼,焦黑如炭,輕煙縷縷。
    黑灰的草地上,正是南山一儒楊文顯與劍鈴子龔寧的較手之處,而南山一儒此刻已
經顯而易見的屈在下風了。
    南山一儒連拭抹面孔上汗漬的時間部沒有,一心一意絲毫不敢大意的拒敵著龔寧那
柄出神人化,尚帶著陣陣催魂鈴聲的利劍,步履之間,已是有些亂了章法了。
    楚雲注視著鬥場,心中讚歎:「南山一懦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人物,在大洪山也
是一流角色,論起武林中的輩份亦極崇高,但卻不是龔寧之敵,可見綏境拐子湖的本盟
所屬,個個都已多少承受了無畏金雕武老前輩一些絕學了……」
    劍鈴子龔寧黝黑的面孔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嘴唇緊閉,雙目凝注,隨著陣陣刺耳
的銀鈴聲在南山一儒身旁上下翻飛,招出似電。
    楚雲含有一絲古怪意味的一笑,道:「楊老前輩請了,可要晚輩喝阻所屬停手?」
    南山一儒楊文顯在激鬥之中,一時也分不出楚雲話中的含意,在一個急斜大轉中,
氣喘吁吁的道:「楚老弟,這個亂子可惹大了,老夫我己不能承擔!」
    楚雲嗯了一聲,斷然道:
    「龔寧退下。」
    便聽龔寧恭應一聲,身形電射而出,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帶著一溜清脆的銀鈴聲,
飄然落在楚雲身側。
    南山一儒先不過來,用衣袖將額際的汗水揩擦了一下,掃目四顧。眼光及處,己看
見四條紫色身軀僵臥地上,死狀淒慘,而那位有如生閻羅般冷厲的大漠屠手,此刻正兩
臂交叉,毫無表情的注視著自己。

    (全書完,請看續集《金雕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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