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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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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龍頭老大][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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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2:24 |只看該作者
三十、患未絕 議制機先
    前去赴「斷魂嶺」之約的時候,是金風寒露的深秋,但等到紫千豪他們再回到傲節
山,卻已飄起初雪了……
    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由灰蒼蒼的陰霆天空漫漫飛舞著落下,用不了一多會,大地業已
是粉妝石琢,成了那麼恰怡悅目的琉璃世界,遠近全是鮮明無理的銀白色,這片白,白
得多談潔、多安祥,又多飄逸,看上去,連人們的心腔子裡也是如此舒坦寬暢了……
    在「判官令」仇三絕率領著一千所屬的盛大歡迎下,紫千豪與他的一隊疲憊的遠征
之師滿溢著振奮,又帶著濃重的悵失情懷,偕同熱烈歡迎他們的夥伴們上了山,路上,
苟圖昌業已告訴了仇三維等三人兩件大事,一為熊無極的入幫,另一樁,則是「白辮子」
洪超的戰死……
    征塵未除,紫千豪便召集了屬下所有大頭領以上的弟兄到不屈堂的二樓商議大計,
同時,親自主持了熊無極的加盟大典後,又宣告了洪超殉難的消息,當這兩件又喜又悲
的事情,湊在一起,孤竹群豪們在為哀傷又欣悅的情緒弄得激動與沉痛的當地,紫千豪
默然不語,等候著大家發洩過後的平靜……
    良久之後,廳中的人們才算勉強靜了下來,苟圖昌、熊無極、祁老六、公孫壽、藍
揚善與貝駒等人因為早已曉得了甚至目睹了這兩件大事的始本原由,所以情緒尚頗穩定,
沒有太多的振奮,也沒有過甚的悲傷,但是,仇三絕、伍桐、罕明、蘇家兄弟蘇恬、蘇
言幾個人卻不同了,他們的感覺卻較為劇烈,固然,鼎鼎大名的中原武林強者「金手煞」
熊無極的加盟入幫,在他們來說乃是件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卻不比洪超的殉難給予他
們的哀痛與打擊來得強烈,再怎麼說,熊無極的加盟是件好事,也是件喜事,但卻是活
著的人所能做出的事,而與他們同生共死了好多年的患難老夥伴洪超卻是永遠永遠的步
了,這沒有什麼可以補償,沒有什麼可以代替,無論如何,洪超也再不能回來了,以致,
所有的原該有他份兒的喜怒哀樂,他們業已全無法參與了……
    紅著眼眶,仇三絕沙啞的道:
    「大哥——我們一定要為洪超報仇!」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括也激昂的道:
    「我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
    紫千豪疲倦的擺擺手,道:
    「不用我們去為洪超報仇了,他已經自己曾自己報過了仇!」
    仇三絕愕然道:
    「這是怎麼說?大哥……」
    歎了口氣,紫千豪道:
    「害了他的人是,青城派的『玄雲三子』中的第三個「大曇子』凌生,但是,在洪
超重傷倒地的一剎,他已用自己的刀幹掉了凌生的頭!」
    叫喊一聲,仇三絕道:
    「殺得好!」
    蘇家兄弟也滿臉敬佩又感傷之色的道:
    「白辮子有種!」
    「熊臂」罕明咽著聲道:
    「恨就恨在老洪自己恁的不小心……」
    「斷流刀」伍桐沉痛的道:
    「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也早晚離不了這條路……」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憂傷的開口了:
    「本來,照大阿哥原定的計劃,那『玄雲三子』是由苟二爺,老六與咱三個人共同
捉單對付的,咱幫了百名弟兄先到『鬼圍場』佈陣去了,一打起來的時候,咱本想過去
替下洪超,但青城道士們所佈的圓陣又相當厲害,咱一看手下人攻不過去,又躺下了好
多個,急怒之下,心想先幫著弟兄們破了那圓陣再說,那知圓陣是破了,咱卻吃青城派
裡一個七代弟子纏上,那牛鼻子本來不弱,這一纏上,咱就弄得脫不開身,要不,『大
曇子』凌生該是咱去抬奪的……」
    苟圖昌聞言之下,忙道:
    「不能怪你,胖哥,老大早已交待過,計劃是死的,到了戰場上就要靈活運用,自
行應變,切實做到交互支援,當則的情形,各有專責,誰也脫不開身,況且洪超與你之
間,一身功力相差無幾,你便是強也強不了他多少,就算換了你去,也不一定穩能吃住
凌生道士,而你與洪超全是我們的手足弟兄,如果你有了失閃有何區別?要這麼論的話,
我與走六就和洪超在一道比肩與對方拚,洪超戰死,莫非也是我們有所疏忽了麼?」
    熊無極低低咳了一聲,道:
    「在座諸君全是技擊行家,武林老手,又都是自己兄弟,關於這一點,我以為大伙
皆無須自責過甚,苟二哥講得對:「計劃是計劃,謀略是謀略,都須要活用,不可以墨
守成規,死板不久,尤其兩軍交鋒,一場混戰的關頭,情勢是瞬息萬變難以捉摸的,一
打亂了,誰也看不住誰,誰也沒有把握說護住誰,相信各位身經百戰,歷盡凶險,對這
方面的感觸是十分深刻明確的……」
    頓了揚他又道:
    「洪超老弟的殉難,我雖然進幫得晚,但我內心的悲楚也決不比各位稍輕,他這次
的陣亡,老實說,太過突兀……」
    紫千豪平靜的啟口道:
    「本來的計劃確是應該揚善參與『玄雲三子』之戰,我派遣他帶領人馬先行前往布
陣,叫洪超隨我行動,只是為了揚善在準備工作及首戰對敵的經驗上比較洪超沉著而且,
我的預料中,一旦血戰展開,揚善與洪超即可相互易調位置,變動攻擊對方,可是情形
變化太快,敵我雙方甫始接刃,使幾乎混成一片,那時,誰也脫不出手更別說沒法易調
位置,交換對手了!」
    目光緩緩掃過每個人的面孔,他接著道:
    「洪超的殉難,本幫上下的每一個弟兄業已十分哀痛;但我們沒有理由來責備自己。
大家全都盡力,或者超出本份了,這是一件悲傷的事,不過,卻也是我們所無能為力的
事,正如方才值桐所說,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恐怕也不放包管永遠無恙……」
    重重點頭,苟圖昌道:
    「老大說得有理。」
    紫千豪又道:
    「這次與青城之戰,客觀的說,是我們勝了,主觀的說,我們是全勝了,無論在道
理上,人心上,以及實質的形勢上,我們都佔了決對的上風,青城的損失是慘重的,他
們非但掌門人受了重傷,他們如今的最高輩價六代弟子中。『玄雲三子』更是無一倖存,
七名七代弟子也死亡兩人。傷了幾個,八九兩代的弟子更折損了六十名以上,這還不說,
他們如今最有力量的六代份家弟子『金鈴噹』賈宗成也為了對他本派門牆的蠻幹作風不
滿而與派中上下發生了離心力,為了這一戰,青城派更得不償失的是犧牲了一個谷百恕,
又開罪了武當!」
    仇三絕轉向祁老六道:
    「你這一眼之仇,總算報了!」
    戴著黑皮眼罩,又在頭臂、胸前纏滿了淨布的祁老六苦笑一聲,乾澀攤沙啞啞的道:
    「報是報了,但代價可不叫少……」
    苟圖昌低沉的道:
    「沒有任何一檢索仇討債的事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老六!」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恬望著紫千豪,盼切的道:
    「大哥,那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全是給大哥擺手的吧?」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是的,但我不能不承認相當艱難!」
    一眨眼,苟圖昌道:
    「蘇老二,以凌澄道人與『北刀』谷百恕的武林地位及聲望來說,在我們這些料中,
你看還有誰收拾得了他們?「
    側首一瞧熊無極,苟圖昌又忙道:
    「熊老哥,對不住,我並非有意冒犯!」
    咯咯一笑,熊無極道:
    「苟二哥,你也甭給我臉上貼金,說什麼話休要忌諱著我,老實講,我還不是和你
們一個模樣!你們對付不了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我還不是仍然對付不了?自己吃幾
碗乾飯心裡有數,這可不是說得大活的,一個弄不巧,樂於就大啦,你實說實話,又有
什麼對不住和冒犯之處?」
    疲乏又樵懷的面容上開始有了一抹笑顏,紫千豪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得舒服了
點,他道:
    「在我們離山的中間,沒有警兆吧?三絕。」
    仇三絕忙道:
    「沒有,十分平靜。」
    吁了口氣,紫千豪再問:
    「有『銀壩子』或『黑流隊』的遺孽前來騷擾麼?」
    搖搖頭,仇三絕道:
    「也沒有,大哥。」
    「晤」了一聲,紫千豪靠向寬大的籐圖符椅背上,低緩的道:
    「那麼,我們派出去的探馬眼線及分佈四處的駐紮弟兄可有這些人的治動消息?」
    舐舐嘴,仇三絕苦笑道:
    「亦未見端倪,大哥。」
    沉思了一下,紫千豪喃喃的道:
    「奇怪……他們都躲到那裡去了呢?」
    苟圖昌連忙道:
    「老大,剛剛散了一場生死約趕回來,你征塵未除,血衣在身,多日的乏累尚沒休
歇過來,這些事請你就暫時不要操心了,重要的,是老大你先好好養息一段日子,一干
雜務全有熊老哥和我擔待著……」
    紫千豪喟了一聲,道:
    「並不是我性子太急,也不是我愛逞強好勝,大家要知道,『血狼星』單光,『銀
壩子』的餘孽莫玉,」『黑流隊』這三拔仇家,全是我們的心腹之患,這三撥人,和我
們的仇恨結得太深,他們可以說沒有一天不在打著我們的主意,沒有一刻不在處心積慮
的想整治我們,陷害我們,這些人若不徹底殲滅擊潰,我們便永遠無法安寧釋懷,永遠
解除不了心理精神上的威脅,而西睡一統的千秋霸業,恐怕跟著亦要繼續分裂雲散下去
了……」
    仇三絕小心翼翼的道:
    「大哥,有一點我敢保證,我們派出去搜索敵蹤的弟兄與分駐各地的堂口,對這件
事俱都傾以全力的去做,他們絕不敢稍有懈怠,更不敢有絲毫陽奉陰違之處……」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
    「他們當然不敢,他們還要腦袋不要?」
    帶著倦意的一笑,紫千豪道:
    「當然,弟兄們的盡心盡力與他們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但為了永遠克腦們的威脅,
為了制敵機先,主動掌握整個形勢,還是我們搶先一步找他們出手的好,否則,等他們
再突然偷襲到我們頭上,那非但日增損傷,時機也就遲了!」
    連應了幾個「是」字,仇三絕又恭謹的道;
    「大哥,我早已暗中派出刑堂新增的六名執事悄然離山,到各處監查我們的弟兄對
這件工作的進行清形,他們的回報俱皆十分滿意,另外,我也限令負有此項重任的弟兄
們按日以書函回報搜查詳細經過,因此,我可以肯定他們是在努力設法中,那一個也希
望不負大哥的指令要求……」
    紫千豪點點頭,道:
    「你做得很好。三絕,可是我們徒勞無功了這許多日子,顯然可見不是我們的搜查
方法太笨拙,就是對方隱藏行跡的手段太高明,我認為,我們需要重新研討進行的方
式!」
    祁老六忽道:
    「大哥,這些混帳們會不會已經潛離西陲地界了?」
    紫千豪深沉的道:
    「除非他們不想再找我們報仇,忘記這一段深恨巨怨,老六,你想想看,他們會
麼?」
    沙聲一笑,祁老六道:
    「當然不會!」
    紫千豪道:
    「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潛離西陲,老六,還有一種主要原因你別忘了,任何一個幫
派,若是遠離了他生根發源的地方,那麼,這個幫派即將失去他的有利條件及自毀他曾
經建立起來的基業和威望!」
    祁老六連忙道:
    「是的,大哥說得對……」
    熊無極插口道:
    「不過,我們再換別一種法子去找那些狗娘養的邪畜牲?」
    紫千豪沉吟半晌,道:
    「大家有什麼高見麼?」
    貝羽立即興沖沖的道:
    「大哥,西陲一地,有些什麼地方可以隱藏五百人馬而不易被察覺?只要找出這種
地方,就可以……」
    一下子打斷了貝羽的話尾,苟圖昌道:
    「西陲一帶廣浩千萬里,黃士平沙,深山峻嶺比比皆是,可以隱藏五百人馬甚至五
千人馬的地方不勝枚舉,就算動員十萬大兵去搜尋也難以周全,何況是我們如今的力量?
貝羽,你這提議不好!」
    祁老六深思的道:
    「車、船、店、腳、衙,這些龍蛇混雜,人多嘴多的地方,仇堂主,我們的弟兄可
已打聽過了!」
    仇三絕道:
    「非但這些地方,連本幫所可以探風的江湖同道,商賈學仕也都沒有放過,全部派
人仔細尋查遍了……「
    搖搖頭,熊無極道:
    「娘的,這些王八蛋就好像乘風而去,在雲霧裡消失了一樣……」
    蘇家兄弟的老四蘇言也靦腆的發言道:
    「大哥,他們會不曾受前庇於那一個西陲幫派裡!」
    紫千豪緩緩的道:
    「這種可能得有,卻不大,老四,依你看,西陲武林幫派,有誰敢包庇他們?這不
是等於間接和我們為難麼?放眼西陲,恐怕有這個膽量的江湖同道似乎不多——甚至沒
有!」
    苟圖昌謹慎的道:
    「但也得防著意外,老大,有些時候,事情的變化並不在一般常理之中,往往難以
判斷……」
    點點頭,紫千豪向仇三絕道:
    「有道理,三絕,你下去後,馬上傳令給外面的弟兄,叫他們切實查探有力量庇護
我們這三撥仇家的江湖同道。」
    頓了頓,他一笑道:
    「還是表面上和我們合作的同道也不可放過,正如圖昌所說,有些時候,事情的變
化往往超出常理……」
    仇三絕頷首道:
    「是,我下去就辦。」
    這時,熊無極又搓著手道:
    「可是,幫主,這也仍不是個最好的方法,非但曠廢時日,且進行困難,假如庇護
他們的人掩飾得好,甚至根本沒有這麼回事,豈不白耗功夫?一個弄不好,還容易引起
誤會,惹出麻煩……」
    紫千豪無奈的道:
    「目前來說,也只好以溫和的方法向這條路進行看看了,要不,老在一個圈子裡漫
無頭緒的打轉,恐怕十年也轉不出個名堂來……」
    於是,廳中怕孤竹群豪們又沉默下去,但們努力的在詢思著各種可能找到那三撥強
仇的方法,但顯然的,卻十分傷腦筋……
    好一陣子之後,一向寡言的公孫壽突然打破沉寂,道:
    「我倒想起一個非常淺顯又容易的法予,兄弟們不妨探討一下看,是否可以參酌進
行……」
    於是,全廳二十多雙目光渴切的注視下,公孫壽緩緩的說道:
    「首先,我們知道人類最為迫切需要的東西是些什麼?日光、空氣,以及水,這卻
全是自然天生的,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之下都可以予取予求,不會成為什麼問題,但是,
除了這些自然天生的重要生存條件之外,尚有其他幾樣必不可缺的人類維持生命的東西,
那就是食物、衣裳、居屋了,而居住可以因陋就簡,甚至露天而宿,結蘆棲身,衣裳也
可以將就穿得破爛陳舊點,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影響,就只有食物一樁無法委屈,人不能
不吃,而一定要吃,便須設法尋找食物,相同的,黑流隊也是如此,他們尤其困難的是
要維持五百餘人的食物!」
    興奮的笑了笑,他又道:
    「弟兄們,西睡一帶固然地大城廣,但卻相當貧脊,要找出一間可供應五百餘人糧
食的糧行出來,也不太容易呢……」
    就在大家的一陣讚揚中,紫千豪卻搖頭道:
    「公孫壽,你這意見極好,卻不一定用得上。」
    祁老六迷惑的問:
    「怎麼不一定用得上呢!」
    紫千豪簡潔的道:
    「假如他們化整為零,分開來購貨食物,或以身一種我們所不知返的方法取到食物
呢?譬如說,有人暗中接濟,有人受到他們的威脅壓擠不得已而代為籌集食物?這全是
相當可能的事!」
    幾句話一說,大伙又全洩了氣,尤其公孫壽,更是窩囊尷尬,他費了如此心思想出
的妙計,料不到卻有這大的一個漏洞,被人一點就穿了……
    突然,紫千豪便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他眼睛一亮,俯首道:
    「蘇言,你知道方櫻方姑娘住的地方?」
    在大家一楞之下,蘇言也不由呆了呆,他搞不清楚自家幫主怎會在這個骨眼上猛的
冒出這個問題來?但是,腦子裡靈光一現,蘇言又想起來自家魁首似乎與那方櫻姑娘相
交額善——嗯,頗善,莫不是,幫主一時心血來潮,迫急的要馬上見方姑娘的面以慰相
思之苦?
    例嘴笑了,蘇言擠眉弄眼的連連點頭:
    「知道,大哥,可是——要請她來!」
    紫千豪是何等精明老練的人物,瞧蘇言這一笑,笑得可是有些暖昧古怪,於是,他
立即明白了這小子心裡是在想些什麼了!
    臉一沉,他道:
    「有什麼好笑的?」
    一看紫千豪神色不對,蘇言不禁心臟子猛跳,手心泛汗,再也笑不出了,他窘迫的
倡在那裡,半晌,才面紅耳赤的道:
    「回大哥……我……我沒笑什麼……」
    啼笑皆非的,紫千豪笑罵道:
    「傻頭傻腦的得小子,你想到那裡去了!」
    接著,他又道:
    「你馬上前去問方姑娘一聲,就說我問她,有個『大腳媽子』是住在『東隆鎮』的
什麼地方?」
    蘇言愕然道:
    「『大腳媽子』?」
    紫千豪點頭道:
    「不要多囉嗦了,你去問,等回來再說,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回話,知道她住在那裡
吧?」
    急忙起身,蘇言道:
    「我知道,方姑娘住在『丹楓閣』,是大哥決定的!」
    紫千豪笑罵道:
    「廢話!」
    而這時,蘇言早已啟門奔去了。
    迷惑的,苟圖昌問道:
    「老大,這『大腳媽子』是什麼角色?怎的從來沒有聽過?老大要問此人的住處可
有原因!」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當然,否則我豈不是發了瘋?」
    苟圖昌道:
    「她是誰呢?」
    擦擦面頰,紫千豪平靜的道:
    「前一次,我不是曾與左丹及金奴雄兩人在『京隆鎮』遇見了方櫻了又藉著跟蹤方
櫻之便面找到了『白眼婆』莫玉!那一次還在山窩子裡擊殺了『血手』蔡泉和『六慈居
士』沈朝宗,事後,我自莫玉掌下救回了方櫻,莫玉這老虔婆卻惡人走運,逃之夭夭了
你們還記得這些事?」
    點點頭,苟圖昌道:
    「當然記得,那一趟,是老大你們格斃瞎道『攀鷹』之後的回程上……」
    紫千豪低沉的道:
    「那次,莫玉之所以在『東陵鎮』出現,便是叫方櫻去向那什麼『大腳媽子』借一
件『全線衣』的,因此,我們至少明白了幾件事,第一,那『大腳媽子』不管是誰,她
總是莫玉值得信賴的朋友,第二,她住在『東隆鎮』,地方方櫻知道,第三,她極可能
是莫玉今天托求掩護的對象之一!」
    苟圖昌恍然大悟:
    「是了,老大,我們可以找到那『大腳媽子』,然後從她那裡探求線索,追查莫玉
的行蹤!」
    紫千豪笑道:
    「不惜,而莫玉和『黑流隊」全是一條路上的人,弄得好,說不定就連『黑流隊』
的隱藏之處也一齊查出來了!」
    苟圖昌喝彩道:
    「還是老大有一手,好法子!」
    拍著手,熊無極也大笑道:
    「好,這叫『步步追魂』,幫主不愧是一幫之主!」
    搖搖頭,紫千豪道:
    「你們先別興奮,這法子還不知用不用得上,到時候若斷了線,你們只怕又耍唉聲
歎氣!」
    熊無極大聲道:
    「如果這樣還找不出那批下三監的野種,老子們就連西陲的地皮也給它翻過來搜
查!」
    笑笑,紫千豪道;
    「恨地無環呢,無極!」
    一句話,引得大夥兒全笑了起來,於是,廳裡的氣氛立時顯得輕鬆多了,也溫暖得
多了……
    盞茶時光之後。
    廟門忽開。蘇言已氣吁吁的奔了進來,他一邊抹開,一邊喘息著道:
    「大哥,我業已見過方姑娘啦,她正在盼望著要竭見大哥你呢,我告訴她恐怕還得
一會兒……」
    皺皺眉,紫千豪溫道:
    「說正事,我叫你去問的消息如何了?」
    「啊」了一聲,蘇言拍了一下自家腦瓜,忙道:
    「方姑娘知道,她說那『大腳媽子』就住在『東隆鎮』靠南的一條叫『老福巷』的
巷子裡,倒數第二家,是棟有閣的青瓦大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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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出奇謀 苦肉之計
    紫千豪沉吟了片刻,道:
    「不會錯吧?」
    蘇言忙道:
    「我問得很仔細,大哥,錯不了的。」
    側首,紫千豪向苟圖昌道:
    「那『大腳媽子』的住處已經有了,圖昌,下一個步驟就是要如何去逼她說出莫玉
等人的行蹤了……」
    苟圖昌點頭道:
    「硬逼麼?」
    紫千豪道:
    「若要她說出可是不簡單,但硬逼的話。卻要有把握,像前些日子,祁老六刑求一
個『銀壩子』的『大爺』那樣可不成,那人連三句話尚未說完,便因老六給傷得太重而
伸了腿!」
    黑臉一紅,祁老六尷尬的道:
    「呃,大哥,那一次可是意外……我不知道那小子這等的不中用!」
    紫千豪似笑非笑的道:
    「怎麼才叫中用?人身是肉做的,並非鐵鑄的,似你那種刑逼法,恐怕換了誰也吃
不消!」
    若有所思的,苟圖昌道:
    「老大,我有個主意……」
    紫千豪道:
    「說說看!」
    苟圖昌低聲道:
    「劫她來,將她囚入山上的『虎頭牢』,然後,再委屈方櫻方姑娘也到牢中受幾天
罪,由方姑娘套那『大腳媽子」的口風!」
    考慮著,紫千豪道:
    「苦肉計?」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
    「正是!」
    猶豫著,紫千豪道:
    「但是,不曉得那『大腳媽子』知不知道方姑娘已與莫玉鬧翻了又歸附我們的這件
事?」
    苟圖昌道:
    「恐怕她知道的可能性並不大!」
    紫千豪問道:
    「為什麼?」
    有條不紊的,苟圖昌道:
    「莫玉在『東隆鎮』外山窩子裡自老大你劍下逃生之後,她斷乎不敢再回『東隆
鎮』,更不敢到那『大腳媽子』之處,因為她知道方姑娘也曉得那個地方,而方姑娘又
歸附了我們,莫玉不得不考慮方姑娘會說出那個地方,另外,就算莫玉以後曾經去過那
『大腳媽子』之處,但姑娘離開她的這樁事,她也不可能很仔細的告訴『大腳媽子』,
因為這不是一件有光彩有面子的事,據我想,她便提起來,也不過只是簡簡單單,含糊
籠統的一兩句罷了!」
    紫千豪頷首道:
    「好吧,事已如此,我們也無法顧慮太多了,這個方法行,自是最好不過,否則,
便只有硬求了!」
    一邊,「熊臂』罕明楞楞的道:
    「可是,大哥,方姑娘會幹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
    「我想,她該會吧?」
    熊無極大笑道:
    「罕老弟,你果然是有些楞頭楞腦,你難道還不清楚幫主對方姑娘的影響力是如何
巨大麼?」
    「哦」了一聲,罕明睜大眼道:
    「真的?」
    熊無極笑道:
    「我騙你做甚?」
    罕明也傻傻呵呵的笑了起來,他道:
    「原來如此,這,當然就不一樣了……」
    不由臉孔微赧,紫千豪尷尬的道:
    「罕明,不要聽熊無極胡扯,沒有這回事……」
    罕明賊嘻嘻的道:
    「我看很有可能哩,我記起來了,五天以前,我在『仰遠樓』大哥你的住處外頭那
片楓林子裡,還碰著了方姑娘。她就問過我大哥何時才能回來的話,當時我回答後也就
忘了,若不是熊老哥這麼一話,嘻嘻,我還有點記不得了,如今想想,果然很有意
思……」
    「呸」了一聲,紫千豪啼笑皆非的道:
    「渾小子,有什麼意思?」
    罕明理直氣壯的道:
    「她喜歡大哥嘛!」
    臉更紅了,紫千豪急道:
    「不許胡說!」
    罕明振振有詞的道:
    「這不是胡說,大哥,這是有憑有據的,假如她不喜歡大哥,為什麼要急著向大哥
何時回來?跟著大哥一起去的人有很多,她怎的就不問別人,偏偏只向大哥一個?」
    這位有「熊臂」之稱的罕明,不但性子直,脾氣楞,更有一股呆氣,呆氣一犯,任
什麼事就要堅持到底,他的這個毛病,紫千豪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在這種情形之下,
紫千豪知道不能硬著否認下去,只好無奈的道:
    「得了得了,罕明,你莫非尚要將這件事昭告天下麼?」
    呵呵一笑,罕明道:
    「大哥,我曉得這是真的……」
    這時,苟圖昌忙喝道:
    「少囉嗦,渾小子,你是有完沒完?」
    接著,他轉問紫千豪:
    「老大,派誰去劫持那『大腳媽子』呢?」
    毫不考慮,紫千豪道:
    「熊無極與伍桐!」
    雙手拍,熊無極笑道:
    「好極了,我就失去會那「大腳繩子「,量一量那婆娘生了一雙何等大的腳板?」
    伍侗也鋒有意思的道:
    「就不知道那付尊容可還堪瞧!」
    貝羽笑諷道:
    「不要胡思亂想了,那『大腳媽子』只怕可以做你的外婆啦,看你還蠻色迷迷的
呢……」
    一瞪眼,伍桐道:
    「媽的,你也沒見過,怎知道她的年紀?」
    吃吃笑著,貝羽道:
    「不用見,我也知道你們不大合適,老伍,你也不想想,一個雙十年華的大姑娘合
起這麼個渾名——『大腳媽子」麼?早就叫什麼『纖足五女』,『金蓮仙姑』了,而且,
和莫玉那老婆稱朋道友的角色恐怕也不會是十八歲的黃花閨女吧?」
    朝天鼻一掀,伍桐恨恨的道:
    「你別笑我,小白臉,我就看你將來的老婆標緻到什麼地步吧!」
    苟圖昌笑罵道:
    「都不准吵了,正事還沒商量妥,那有像你們這樣喧喧嚷嚷的?不成體統!」
    抖抖嘴唇,熊無極道:
    「幫主,我們什麼時候走?」
    紫千豪想了想道:
    「後天吧?中間有一天夠不夠?」
    熊無極慨然道:
    「足夠了,就是現在馬上去也無所謂!」
    搖搖頭,紫千豪道:
    「犯不著這麼急,留點時間好,休息一下才是,這一陣子,大伙全都相當的乏累
了。」
    剛與貝羽鬥完了嘴的伍桐急道:
    「大哥,那『大腳媽子』會不會武功?」
    紫千豪道:
    「記得方櫻有一次提到她時說過她武功根底粗淺,並沒有什麼十分驚人之處……」
    頓了頓,他接著道:
    「但是,她卻有兩宗獨到的本事,其一,是能仿製出極其精細的金銀玉器,其二,
也是最重要的,她可以用一種秘密冶煉的金絲編成背心馬甲,這種背心馬甲非但刀劍不
透,更能抵消內家重力的打擊,莫玉即向她索取過一件!」
    熊無極有興趣的道:
    「呃,這婆娘還有兩下子呢……」
    紫千豪道:
    「所以,你們去劫擄她時,切記不要傷了她,說不定她將來對我們多少也有點用
處!」
    笑了笑,熊無極道:
    「放心,包管傷不了她!」
    暖了口氣,紫千豪道:
    「也希望她能知道點莫玉的消息才不虛此行!」
    祁老六搓搓手,道:
    「若是方姑娘套不出她的口風,大哥,交給我辦!」
    紫千豪一笑道:
    「不敢領教了,老六,假如方櫻的苦肉計失敗,剩下的事,就該仇三絕來接手處理
了。」
    仇三絕笑道:
    「大哥,本堂包管比祁老六高明!」
    「嗤」了一聲,祁老六道:
    「老仇,你是往自家臉上貼金!」
    嘿嘿一笑,仇三絕道:
    「你別狂,老六,如果你不多拍拍本堂的馬屁,下次你再偷摸了人家姑娘屁股而被
送到『鐵旗堂』來的時候,你就看看本堂怎麼收拾你吧!」
    怪叫一聲,祁老六道:
    「大哥,你聽見了?仇三絕這老殺千刀的當著你面前就敢公然要脅於我,他這叫公
報私價,公私不分哪,你還不快快撤他的差?」
    紫千豪笑著道:
    「你們簡直都返老還童了,一天到晚吵個不休,鬧個不停……」
    咕噥一聲,祁老六道:
    「老實說『鐵旗堂』叫仇三絕這判官臉去幹是糟蹋了,應該將我與他的職位互調一
下才對……」
    打了個哈欠,紫千豪站了起來,他道:
    「大家散去吧,喜歡吵的可以繼續留著吵……」
    當全廳的孤竹首領們紛紛起立恭送紫千豪之時,紫千豪又想起了一件事,問仇三絕
道:
    「黑翼門』的房掌門近日可好?傷勢如何了?」
    仇三絕這才猛的想到一件事,他忙道:
    「對了,大哥不問,我還險些忘了,房掌訂一聽說大哥回山,因為如今行動仍然不
便,所以未曾親迎,現下正在『仰遠樓』等著大哥,另外,他的千金也由本堂派幾接回
山了,還有一位年青後生跟著……」
    聞言皺了皺眉,紫千豪道:
    「怎不早說?叫人家久等豈非失禮?房掌門的傷仍未痊癒麼?」
    仇三絕道:
    「十分業已好了八分啦,就是不能大乏累很了,只怕還要養息個一兩月才能完全恢
復如常……」
    點點頭,紫千豪離廳而去,熊無極隨後跟上:
    「慢些走,幫主,我還得到你那裡去一下,為你換藥治傷哩……」
    「二頭陀」藍揚善一滋牙也追出去,嚷著:
    「咱也去,大阿哥,怕只怕熊老哥的醫道不及咱高明……」













三十二、為月老 父女情深
    當紫千豪偕同熊無極、藍揚善二人來到「仰遠樓」前的時候,房鐵孤早已在門口候
立多時了,在房鐵孤的身後,嗯,那嬌小柔媚的房燕、淳樸敦厚的季懷南小兩口子。也
又是緊張又是惶驚的站在一起。
    一見紫千豪,房鐵孤首先蹣跚卻急促的迎了上來,他張開了一雙手臂,熱切又興奮
的叫:
    「少兄,可巴著你回來啦,這一陣子,簡直將人眼都盼穿了!」
    搶上幾步,紫千豪緊緊的握住房鐵孤的雙手,歡欣的道:
    「勞使房兄關注掛懷,實在罪過,房兄,你的腿傷,可已大好了?」
    點著頭,房鐵孤爽朗的笑著道:
    「好得多了,口也收啦,除了筋骨還有點僵硬麻痺之外其餘一切全和投傷前一樣,
大約再過幾天就能痊癒如常,少兄,還得謝謝你的照應與熊老哥,藍老弟的費心勞神
呢!」
    紫千豪笑道:
    「房兄之傷,乃是為了孤竹一脈才惹上的,我們抱愧都來不及,房兄再一客套,就
更叫我們汗顏啦。」
    這時,熊無極與藍揚善兩個也走上來和房鐵孤見過了面,房鐵孤也一寒暄之後,回
過頭,沉下臉來喝道:
    「你兩個畜生還不過來再見各位叔叔?」
    一直惶惶不安站在那裡的一雙小兒女,聞言之下慌忙走近,女的萬福,男的長輯同
時顫澀澀的開口:
    「侄女侄兒叩見三位叔叔……」
    紫千豪向兩人眨了眨眼,伸手虛扶:
    「罷了,罷了。」
    摸著下頷。熊無極連連點頭道:
    「晤,晤,不錯,這女娃兒生得十分標緻。小伙子也相當忠厚老成,嗯,一對兒。
是一對兒。」
    藍揚善撫著大肚皮,呵呵笑道:
    「老久不見你兩個小混混,可真叫咱這做大叔的心裡念道啊,懷南、燕兒,你們是
那時到的吶?」
    季杯南悄悄瞅了沉著臉的房鐵孤—眼,吶吶的道:
    「大叔,我與燕兒到了三天了……」
    房燕小聲道:
    「自仇堂主派人到『洞天福地』接我們來的,大叔,我們好怕,雖然前些日你已叫
人去告訴了我們,紫叔叔早說妥了爹,但,直到見了爹的面,仍舊嚇得我與懷南心驚肉
跳,這三天來,就沒敢和爹說上幾句話……」
    瑟縮著,李懷南也拘謹的道:
    「掌門也不召見我倆……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之外,他老人家就一直不出房,還是
剛才沒多久,我們接到通知,趕來與他老人家,道迎接各位叔叔的……」
    舐舐唇舌,藍揚善忙打著哈哈道:
    「過一陣子就好了,呃,別這麼緊張的……」
    靠近點,房燕悄細道;
    「我們先前好高興啊,大叔因為你與紫叔叔全回來了……」
    正和房鐵孤說完話的紫千豪,此刻轉過來朝著這小兩口子和善的一笑,他愉快的道:
    「好幾個月沒見著你們了,杯南,房丫頭。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房燕臉兒紅紅的道;
    「多謝紫叔叔關懷……很好,就是……我爹……」
    哼了哼,房鐵孤大聲道:
    「想氣死我?」
    俏臉兒由紅泛白,房燕的眼眶兒立刻就泛現了瑩瑩淚光,但是,他卻不敢讓她父親
看著。
    開朗的一笑,紫千豪道:
    「房兄,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熊無極呵呵笑道:
    「走,走,過去談。進去談,光站在門口算是怎麼回事?」
    進入那間既適雅致的小廳之後。太伙分別坐了,由紫千豪吩咐敬上了茶,他靠在他
那張錦有軟厚獸皮的大圈椅上,微微一笑道:
    「房兄,我發覺在你見了他們兩個寶貝之後仍強餘怒未消?」
    房鐵孤沉沉的道:
    「本來我還不覺什麼,眼不見為淨,大前天一看到他們,老實說,我又想從心起
了。」
    紫千豪平靜的道:
    「這也是難免的,但一則此事業經經我向房兄一再解釋過了,房兄亦已答允了我的
要求,再則,他們兩個小的也自知做錯了事,希望房兄還能饒過他們一時沖功,惠於寬
恕——」
    頓了頓,他又道:
    「這擋小事,房兄。我的幾分薄面可全擱在上頭了呢。你要責怪他們,我也只好一
起受了。」
    苦笑一聲,房鐵孤不安的道:
    「少兄切莫如此,這樣一來。可不叫我折煞啦?」
    笑笑,紫千豪道:
    「不敢,房兄,兒女婚姻之事。應該叫他們自己選擇,由他們挑揀合適於自己的人。
這樣才會情投意合,才能以互相理解,將來的日子,方能期以融洽無間,做父母的只要
隨傍指導就盡了責任了。我們可以看到多少婚姻的不幸與夫妻之間的失和,大多是沒有
經過深切的認識而強行憑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撮合的,固然,為人父母者全希望兒女能
有個好對象,但父母到底不是兒女本身。也就沒有他們自己體會的明確,所以。老一輩
強配的姻緣,表面上是愛他們,實足以害他們,若到了後來鬧得雙方失合,又會怨誰呢?
今天這個年代,並不是可以說娶就娶,說休便休的啊,房兄,於其將來有所煩惱而引至
內心的不妥,你不如讓他們自作。決定去?」
    淺躡了幾口茶,他又道:
    「況且,據我的觀察,懷南世兄必年少志成,敦厚老實,是快可琢之材,而令嬡明
媚清麗,秀外慧內,亦乃將門虎女,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他們配在一起,可以想像日
後定必琴瑟合調,夫唱婦隨,是一雙真正的鴛鴦侶!」
    房鐵孤無可奈何的道:
    「此事我答應你於前,少兄,原本已無話可說。如今你再這麼一套,我就更沒話了
啦!」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測首道:
    「懷南!」
    正襟危坐的季懷南慌忙站起,恭聲答應:
    「侄兒在。」
    紫千豪緩緩的道:
    「見過房掌門了麼?」
    呆了呆,季懷南囁嚅著道:
    「方纔……業已見過了……」
    吁了口氣,紫千豪道;
    「現在,你就不再去叩見了?」
    一側,房燕急得咬牙跺腳,但此時此景,她又不便開口點醒他這呆頭鵝的未婚夫,
空將一張粉嫩的俏臉兒脹成了通紅!
    拱著手,嚥著唾液,季懷南期期艾艾的道:
    「現在去……叩見?叩見什麼呢?」
    驀然大喝一聲,紫千豪道:
    「你未來的老泰山坐在那裡,他已答允了你們的婚事,楞小子,你還在這裡發什麼
呆?」
    就好像自混沌裡一下子衝到清靈界一樣,季懷南如夢初醒,他全身一哆嗦,回身,
一個箭步,「噗通」跪在房鐵孤面前,誠惶誠恐的叩著頭: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季懷南……叩見大人……」
    藍楊善悄然來到房燕身後,低促的道:
    「此刻向你爹去告罪求恕正值其時,傻丫頭,你還在看什麼把戲?」
    猛然醒悟,房燕立即起身,也在季懷南旁邊跪下,她怯生生,顫伶伶的道:
    「爹……女二該死,女兒不孝,全是女兒惹你老人家生氣,累你老人家奔勞……爹,
求你老人家饒恕女兒的罪過吧……爹,女兒要用今後一輩子的時間來孝順你老,侍候你
老,爹,女兒知錯了……爹,女兒曉得爹是最疼女兒的,爹,你老就饒了女兒這頭一道,
也是最後一定的罪過吧……」
    一口一個爹,一聲一個饒,每個字,每句話,帶著顫悠悠的尾韻出自房燕那淒惶惶,
嬌柔柔的聲帶裡,有如黃鶯婉鳴,八哥泣啼,與這妮子沒有血統淵承的紫千豪等人全聽
得動心動容,又何況她的親老爹房鐵孤?於是,這位「黑翼門」的魁首,江湖上鼎鼎大
名的「雙鈸擒魂」,不由長歎一聲,低沉的道:
    「罷了,你兩個都站起來吧!」
    「咚」的又叩了一個響頭,李懷南這一遭倒還福至心至的說了句適切話:
    「小婿叩謝岳父大人恕罪成全之恩……」
    這時,房燕卻投身向前,似小鳥依人般貼進了乃父懷中,小嘴,「嘖」「嘖」有聲
的連連在房鐵孤生滿絡腮鬍子的面頰上親吻著,一邊含著振奮感激的淚水,快樂的吱喳:
    「好爹,親爹啊……女兒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寬恕女兒……爹,你以前不是一直
說過:小燕是爹的心肝,是爹的寶貝,是爹的命根子,爹的小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
也會著人造上一具好長好長的梯子,攀上天去摘下來給小燕兒捧玩……爹,你是這樣嗎?
如今,以後,你老人家仍是這樣愛你的小燕兒嗎?」
    忍不住眼眶都有點紅了,房鐵孤緊緊摟著自己的女兒。一邊用下須的鬍渣子在她柔
嫩的粉臉上磨擦,邊沙啞的道:
    「乖乖……爹的乖乖……爹怎麼會不疼你呢?」
    雙手挽著父親的脖頸,房燕將臉兒緊貼,帶著淚笑:
    「爹……女兒與你老人家相依為命好多年了,以後,我們仍要相依為命下去,是吧?
你永不會拋棄女兒,捨棄女兒吧?爹,讓女兒像從前一樣,天熱的時候為你打扇,天冷
的時候為你暖被,給你抓癢,給你倒滾水燙腳,和你老一起烤紅薯吃……爹,是嗎?我
們仍和從前一樣?」
    連連點頭,房鐵孤的嗓子更加嗆啞了:
    「是的,乖女,寶貝,仍和從前一樣……爹永遠不會拋捨你……再怎麼樣,你都是
爹的女兒……」
    安詳的笑了,房燕呢喃著:
    「我好愛你……爹……」
    這是一場天倫之淚呢?還是一場天倫之樂呢?目注這付情景,使看著的人都感到鼻
端酸澀,雙目濕潤了,但心頭大感觸固然深刻,卻又有一種溫暖和煦的祥瑞之氣充斥在
大家的胸膈之間,什麼人說過一句話:「先苦而後甜。」,可不就是眼前情形的寫照麼?
這小兩口子固然是先苦後甜了,房老太爺不也一樣先苦後甜麼?如此一來,滿天懨氣化
為祥和,而原來這些最親近的人中間所有的陰霾及僵窒也就全消失了,父女仍然是父女,
而夫妻,嗯,亦照舊是夫妻了……
    等他們爺倆將心中多日來的鬱積的苦悶發洩得差不多了,紫千家朗聲笑道:
    「好了好了,滿天烏雲一掃而光,剩下就全是吉祥喜瑞啦。你們父女二位收收淚定
定心。先各自坐下歇歇氣,以後,日子長著,有你們父女親近歡敘的時間,再加上一個
有半子之稱的好女婿,這種融融洽洽的快活歲後有得過了……
    熊無極也大笑道:
    「我們老大說得對,兀那姓季的楞小子,你還不趕緊扶著你那准老婆坐過去歇歇氣,
敬一盅熱茶麼?」
    季懷南期期艾艾的答應著,一面手忙腳亂的將房燕扶起,誠惶誠恐,小小心心的把
自己將來的太座移到方才位子坐下。
    用力揉揉面頰,房鐵孤訕訕的道:
    「方纔這一陣兒女之態,委實令我汗顏,倒叫各位兄台見笑了……」
    紫千豪正色道:
    「發乎摯誠,出自肺腑,親恩慕孺之心,孝敬仰思之謂,正是天下最為崇高的舐犢
至性的流露,房兄,這充分證明了你是個懂得愛,瞭解愛的人,何須汗顏之有,而我們
看在眼中,羨慕還來不及,豈有笑謔之理?」
    搓著手,藍揚善亦接口道;
    「是呀,咱們想找個寶貝女兒親一親,疼一疼猶尚不能,房老兄卻連女加婿全有了,
怎不叫人打心眼裡瞧著眼紅?」
    感喟的喟了口氣,房鐵孤道:
    「這個丫頭,可叫我擔足了心,老實說,氣呢,當然是氣,火呢,亦一肚皮火,可
是,任我心裡怎麼個怨恨法,日日夜夜,又總是替這丫頭憂慮著,她自小嬌生慣養,未
曾出過遠門,受過折騰,怕她涼著,又怕她餓著,怕她卻錢用,又怕她受人的氣,唉,
這種滋味,不是生兒育女的人是體會不過來的。」
    紫千豪緩緩的道:
    「天下父母心,就是如此了!」
    點點頭,熊無極道:
    「可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女,不知父母心。做父母的人,可真費煞
心機,處處為兒女作想,時刻為下一輩打算,等到熬及皺紋滿臉,白髮如霜,兒女長大
了。翅膀一硬,有些混帳的就各自高飛啦,所以說,房姑娘,你可千萬別學那些長硬翅
膀就想離飛的混東西,要承歡膝下,好好孝順你老太爺一輩子,這才是個乖女兒,好女
兒,才不虧你父親疼你一場!」
    房燕老老實實的頷首道:
    「熊大叔放心,侄女一定會永遠不再離開爹身旁,會盡心盡力的孝敬他老人家一輩
子。」
    「嗯」了一聲,熊無極依老賣老的道:
    「這才是個好孩子!」
    紫千豪一笑道:
    「我看,等我們的幾件大事辦妥之後,房兄,乾脆就在這裡給他們兩個孩子成親得
了,山上人多手多,一應俱全,張羅起來也方便,待他們行了禮,合了房,你再帶小兩
口子回去,叫人家看著聽著,豈非憑添一段佳話?」
    大大鼓掌,藍揚善笑嘻嘻的問道:
    「好極了,好極了,正是『一腔憤恨單騎萬里追蹤,滿懷歡喜丈人婿女偕回』,妙,
妙透!」
    熊無極笑哈哈的道:
    「胖哥,看不出,你還頗有點墨水,出口成章呢?」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6 12: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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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4:53 |只看該作者
得意洋洋的,藍揚善道:
    「這個,頭兒,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休看咱這位熊樣不登大雅之堂,缺了點儒雅之
氣,但咱的祖上卻也是書香世家,書香傳世,所以麼,咱就再不成材吧,老祖宗的靈氣
總還佔了幾分,這『出口成章』,只是彫蟲小技,呵呵,算不了什麼,算不了什麼……」
    眉毛一揚,熊無極笑道:
    「媽的,誇不得你兩句,一誇你,你又不知自己是那蔥了!」
    藍楊善急切的道:
    「這可不是假的,頭兒,你若不信,可以問……呃,問問大阿哥,咱的祖父中過舉
人,咱的老爹也考上一員秀才呢!」
    熊無極翻著眼皮道:
    「你沒做上狀元,直是蒼天無眼,太委屈了……」
    幾句話,引得大伙全哄笑起來,紫千豪莞爾道:
    「房丫頭與懷男,還叫你們叔叔,你兩個可真擺不起個長輩的架子來,純粹的為老
不尊!」
    藍揚善嘻嘻笑道:
    「不怪頭兒,大阿哥,他只是看咱滿腹的文章,又恨他自家胸無點墨,心裡頭吃醋
罷了……」
    哇哇怪叫,熊無極道:
    「我吃醋?我吃你什麼醋?胖子,你簡直不曉得自己是吃他娘幾碗乾飯了!」
    房燕早已笑了個掩口葫蘆,連一向拘謹的季懷南也不禁忍俊不住,這時,房鐵孤忙
抑住笑意,道:
    「藍老弟,說真的,我還得感謝你對燕兒與懷南的照拂之恩,免了他們的凍餒之苦,
以後,一定叫他兩個好好孝敬孝敬你}」
    樂了,藍揚善道:
    「這個麼,呃,倒也不算什麼,只要房老兄你能諒解,咱也就受用不盡了……咱生
平無啥嗜好,趁日後到了這一雙小混球那裡,叫丫頭親自下廚,給咱弄兩碟小菜,燙壺
好酒,呵呵,也就中了!」
    房燕嬌柔的道:
    「藍大叔,你那身毛病我全知道,放心,你來了,包管侍候得你周周到到,全身上
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處不燙貼,五臟六腹管那兒全舒泰,叫你永不思蜀,雖南面王而
不為了!」
    房鐵孤不由笑罵道:
    「燕兒,怎麼可以對尊長說話如此不斟酌?」
    藍揚善大笑道;
    「乖乖,看你這張小嘴多利害?咱這大叔可委實承受不起,前一陣子與你兩個同在
『洞天福地』住著的時候,咱就對你這丫頭片子的利牙利齒吃勿消了,咱認載,說你不
過……」
    搖著頭,房鐵孤笑道:
    「這丫頭就是這祥,嘴巴不饒人,你一句,她能說上十句,你有一個理,她能編出
十個理,幾個人說不過她一個!」
    房燕急叫:
    「爹……」
    藍揚善呵呵笑道:
    「害臊了,丫頭,你爹說得一點不錯,其他人不知道,咱還不知道麼?老天爺,可
領教夠啦!」
    說著,他賊嘻嘻的斜看李懷南道:
    「愣小子,如今可好,你算自己找上這張利口了,以後,呵呵,你就自個兒等著消
受好啦……」
    季懷南脹紅著臉,吶響的道:
    「大叔,我……我一直覺得小燕的聲音很好聽……」
    「哧哧」笑了個仰天倒,藍揚善全身肥肉亂哆嗦。
    「楞……小子呀……你就慢慢聽吧,日子長著呢,將來言詞上吃了癟,可別怪你大
叔今天唬你……」
    尷尬的站在那裡,季懷南有些失措的冒出了句話:
    「小燕的什麼……我都喜歡。」
    於是,房燕深情款款的投過去水盈盈的一注,藍揚善越發笑得口都閉不攏了,好像
他這大半輩子來還沒有如此開心過一樣!
    紫千豪微曬道:
    「揚善,你還沒樂夠?」
    熊無極奇怪的道:
    「咦?胖哥,你是怎麼了?腦筋沒什麼毛病吧?是人家小兩口子蒙承尊親寬恕許婚,
將結連理,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樂什麼來著……」
    止住笑,藍揚善撫著胸口道:
    「咱是覺得燕丫頭利害,而季懷南這渾小子又愣得出奇……」
    「嗤」了一聲,熊無極道:
    「那麼,你還以為你很精明伶俐了?」
    藍揚善一本正經的道:
    「一點不假,頭兒,咱是書香世家,咱的祖上——」
    熊無極搖頭道:
    「你爺爺中過舉人,你爹中過秀水,是吧?你他娘卻沒學上滿腹經論,只學會了如
何敲人悶棍!」
    理直氣壯的,藍揚善道:
    「這也是一門學問,不上道的,一棒敲不准,還敲不暈那肥羊呢!」
    滿堂哄笑中,紫千豪忙道:
    「行了,越說越不成話了,也不怕害人笑話?」
    房鐵孤舉起茶杯吸了口茶,道:
    「少兄,這一回,在『斷魂岑』『鬼圍場』旨「青城派」那些道士們之戰,聽說在
你的領導之下又打了一場勝仗?」
    歎了口氣,紫千豪道:
    「不敢白勝,只是僥倖沒有栽跟斗而已!」
    緩緩的,房鐵孤道:
    「這戰,敵我傷亡俱皆不輕吧?」
    紫千豪沉重的道:
    「任何一場拚搏,房兄,全是以生命及鮮血為目標的,而每一次殺伐下來,自然其
中損失也就不想可知了……」
    頓了頓,他又道:
    「本來,在這次的約戰裡,我們幾乎可以避免流血爭紛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
凡慈道長棄已親自出面調停過了……」
    房鐵孤詫異的道:
    「那麼,為什麼又沒有成功呢?」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青城派』不肯讓步,尤其是他們的掌門人,凌澄老道更是專橫跋扈,一意孤行。
那種凌人的氣焰囂張的聲勢實在令人無可忍耐,再加上『玄雲三子』的推波助瀾,挑撥
中傷,凡慈道長的一番苦心也都白費了……」
    一搖搖頭,房鐵孤道:
    「這些老雜毛可真是倔強固執得可悲……少兄,到後來終於幹起來了?」
    紫千豪道:
    「不錯,那一戰相當慘烈。」
    低沉的,房鐵孤問:
    「我好像聽說凡慈道長原是幫他們的?」
    紫千豪頷首道:
    「是的,本來凡慈道長是誤信了他們一面之詞,而『青城派』這一面之詞當然是斷
章取義,顛倒是非,又混沌黑白的,後來,老道長再聽我當面詳述了前因後果,後找人
一對證,發覺事情全非如青城—方所言,這才挺身而出,希望善加化解,平息於戈。奈
何『青城派』執迷不悟,悍然拒絕,凡慈道長在無法可施之在,也只好憤然率領座下弟
子離開了。」
    房鐵孤恨恨的道;
    「難道說,他們就不曉得他們不足為敵?」
    笑笑,紫千豪道:
    「『青城派』可不作如是想,房兄,甚至他們還認為我們以卵擊石,不足為敵呢,
當然,事實上他們的力量也十分雄厚!」
    房鐵孤關切的問:
    「我聽說——少兄,『北刀』谷百恕果然到了?」
    旁坐上,藍揚善接口道:
    「可不是,乖乖,這老小子凶得很哪!」
    呲呲牙,熊無極也道:
    「一開頭,是兄弟我接了他幾下,講句不客氣的話,雖我自認我這幾手莊稼把式已
是不弱了,但與那老鬼一較,可就他娘的有些吃不住啦,武術這玩意就是如此,以硬碰
硬,絲毫也不取得巧的!」
    大大喝了口茶,他又一抹唇角水滴,續道:
    「房兄,你我全是技擊行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房鐵孤有趣的問:
    「什麼感覺?」
    熊無極笑道:
    「就是當我們一旦與人動手的時候,只要一開始,大約便能明白吃不吃得住人家,
能吃得住的,就好像十拿八穩一般,感覺中便篤定了,吃不住的,一上手就覺得對方宛
如一座山,堅沉厚實得無懈可擊,他娘的那股子氣勢便逼人頭頂,招舉都招舉不住,你
是否有過這種經驗?」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對極了,我的確也有這種經驗,能以對付得了的敵人,只要一待過招,即可以看
出他破綻百出,全身上下儘是挨打挨刀的地方,但功力高過我們的,架勢一拉也同樣感
覺得出來。正如你方纔所言,人家就那麼一站,你就會感到氣焰逼來,毫無空隙可乘,
像是面對一座山似的……」
    熊無極道:
    「娘的,我和谷老鬼一對上,就正是這麼股味道,尤其與他再一動手,行了,就老
是跟不上趟,被他逼得團團轉,那種窩囊氣,簡直不是人受的,但有什麼法子呢?空急
得炸了心,便是搞不過他嘛!」
    這時,藍揚善插口道;
    「先不說谷老鬼,頭兒,像你方纔所講的那種感覺,固然也對,但卻仍有例外的時
候。」
    一斜眼,熊無極道:
    「怎麼說?」
    藍揚善歎口氣,道:
    「咱就有過例外!」
    「哦」了一聲,熊無極非常有興致的道:
    「你有過例外?是什麼例外?」
    藍揚善舐了舐他缺了口的門牙,道:
    「有一天夜裡——這件事發生得沒有多遠——那是咱尚未加盟本幫之前,咱在條陰
暗山道上蹲了老久,那天整天沒做過一票生意,正是蹲得又酸又麻又饑又渴又冒火的當
口,哈哈竟奇跡似的來了一隻肥養,他騎在一匹上好驃馬上,人呢,卻是混身血跡,衣
衫破碎得像剛叫人抽過幾百鞭子一樣,那種有氣無力,奄奄一息的熊勁,咱還真耽心他
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房鐵孤同情的問:
    「那人約模上得很重?」
    藍揚善點頭道:
    「簡直傷得不像個人樣的人樣,週身上了皮翻肉開,一條條血淋淋,紅顫顫的傷口
子疊疊交錯,十分可怕,咱以為他至多也就剩著一口氣裡了……」
    哼了哼,熊無極道:
    「你他娘的,肥頭,你一定是動了邪心眼,想乘人之危,劫他一記了?」
    倒是十分坦白,藍揚善道:
    「不錯,到口的肥肉,那有不吃之理?而且咱看他那個勁,恐怕連動手全不用,只
須上前接受他的財物也就夠了,總之,他那樣子—付風吹就倒的架勢,既沒有一股逼人
的氣焰,更毫無一座山那般的沉雄之慨,咱是吃穩了,二指頭就可以點倒他,易如反掌,
手到擒來,所以麼,咱也就老實不客氣的一個虎跳跳了出去。開始攔路做生意!」
    嚥了口唾沫,熊無極喃喃的道:
    「後來呢?你這殺千刀的黑良心……」
    「唉」了一聲,藍揚善苦著臉道;
    「後來,就證明你說的那種感覺並非完全正確了,咱是認定吃穩了的。結果,唉,
那知只一上手,他娘的就在第二招上便叫那個半死不活的仁兄使劍指住了咱的喉嚨,連
眨眨眼全黨得眼皮子都涼透了……」
    驚呼了一聲,房鐵孤道:
    「那人受創至此,竟尚如此厲害?」
    熊無極也急巴巴的道:
    「叫你壞心肝——胖哥,那人是誰?」
    吸了口茶,藍揚善慢條斯理朝坐在大團椅上嘿嘿微笑著向紫千豪呶呶厚嘴,莫奈何
的道:
    「是誰?還會是誰,那人就是咱們的龍頭瓢把子紫阿哥!」
    長長呼了口氣,熊無極大笑道:
    「好個有限不識泰山的胖子,你他娘誰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去洗劫您們這一行的祖
師爺?在西陲地帶,紫大哥是此道中的巨梟,也是掌握最大無本經營網線的老闆,與你
一比,就好像你是個擺攤子賣餛飩麵的,紫大哥卻是幾十家大酒樓的聯號東主一樣,胖
子,你還能比麼?」
    藍揚善笑呵呵的道:
    「假如早知道是大阿哥,奶奶的,就是給咱十個膽咱也不敢虎嘴上拔須呀,回想一
下,果然好不危險!」
    熊無極正色道:
    「不是我小看你,胖子,就以你的本事來說,咱們紫幫主擺平你三個五個是一點問
題也沒有的!」
    由衷的點著腦袋,藍楊善承認道:
    「咱完全相信,大阿哥的確可以做到!」
    他又咧嘴笑道:
    「不過,也虧了那次誤打誤撞,才結識了大阿哥,更蒙大阿哥收歸麾下效力,否則,
憑咱這塊料,恐怕連孤竹一脈的邊全沾不上呢,嘿嘿,這也叫什麼『因獲得福』了!」
    房鐵孤笑道:
    「當時的情景,連我也為你捏把冷汗,藍老弟,萬一紫少兄一時發了狠,將你一劍
刺倒,你還不白搭上老命一條?」
    沉默著紫千豪忽然笑道:
    「我不會這麼做,也幸虧設這麼做,如果我一劍刺穿了他,也等於刺穿了我自己一
樣……」
    熊無極愕然道:
    「為什麼?」
    紫千豪一笑道:
    「設若我擺平了藍揚善,他後來又如何能替我治傷呢?」
    得意洋洋的嘻開了嘴,藍揚善道:
    「嘿嘿,是咱的歧黃妙術給大阿哥起死回生!」
    熊無極不服的道:
    「其實,那時若碰了我,還不一樣能妙手回春,藥到傷癒!」
    藍揚善一眨眼,道:
    「然而,那時你又在何處?」
    定了定,熊無極無言以對,恨恨的罵:
    「他娘的……」
    房鐵孤又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問:
    「熊兄,你方才正說到谷百恕過招,感覺十分吃力,後來呢?」
    熊無極一攤手,道:
    「後來?後來我就轉移目標,將谷老鬼交給幫主對付了呀!」
    神色一凜,房鐵孤道:
    「『北刀』谷百恕為天下第一刀,功力之深厚老辣無出其右,而紫少兄更是西陲首
席高手,威傾武林的『魔刃鬼劍』,這一戰,定必驚鬼泣神了?」
    藍揚善輕鬆的道:
    「當然噗,但谷老鬼結果卻完了蛋!」
    房鐵孤驚道:
    「谷百恕死了?這,一點貴幫的執事弟兄卻未曾言及!」
    紫千豪笑道:
    「一干執事弟兄們的嘴也真快,我們才是剛剛回山沒有多久,他們就全將經過情報
問得清清楚楚了,好像也都親眼目睹了一樣!」
    舐舐唇,藍揚善道:
    「隨行的弟兄有那麼多,大隊一回山,咱們奉召到『不屈堂』議事去了,一干兒郎
還不立即解散休歇?他們各有右的好友,各有各的親近,隨咱們出戰的那批寶貝豈能不
馬上找機會宣揚誇大一番?一傳十,十傳百,當然全山的人就都知道了,尤其是沒跟去
的哪個不想盡快知道點消息,也好炫耀他們的耳目通靈,手段高超!」
    笑了笑,紫千豪道:
    「如果換了我,煩都煩透了,那還會有心情再湊上去打聽消息?」
    熊無極沉緩的道:
    「其實,幫主,未曾出戰的弟兄們固然也是想知道點我們在外頭搏殺的情形,好分
沾點興奮快活或是悲痛哀切,但,更重要的,我認為他們是要知道他們的自己兄弟凶吉
安危如何,看看他們的親近夥計曾否生還?幫主,每一次的征戰,總會有些人再也回不
來了,其中,自然有某些去了的人。和某些生存的人情誼非凡……」
    嚴肅的點點頭,紫千豪道:
    「你說得對,無極。」
    房鐵孤謹慎又真摯的道:
    「自從我來到貴山,少兄,使未曾見到孤竹一脈平靜無波過。一場場的殺伐接著一
場一場的拼戰,血雨腥風。寒刃鐵光,孤竹幫弟兄們的歲月幾乎整日都是在生與死間隙
中打轉,是在刀尖槍眼上渡過的……少兄,尤其是你,肩荷千人的存亡重擔,心掛著全
幫上下不可預期的茫茫前程,這負累,非但有實質的沉重,更是精神上的枷鎖,少兄,
這些天來。我目睹你征塵在身,血衣不褪,滿眼的鬱悶又含蘊著一臉的憔悴,你實在夠
苦,夠乏的了……少兄,你還年青,我勸你要享受生命,珍惜生命,別將大好的時光全
送往在那蒼茫的江湖風雲上了……」
    紫千豪低沉的一頭,道:
    「多謝房兄的關懷,這些年來,業已是這個樣子了,能過一天,就過一天,能熬一
時,就熬一時,房兄,我何嘗不知道這種生活的折磨人?這種歲月的淒惶與悲傷?但是,
我們既已踏上了這條路,再要退身卻不是那麼容易了,多少人要活下去,多少事還等待
著我們去做?且莫論我對宣老大有過承諾,對手下弟兄們有著責任,便是為了能向一干
貧苦老民們盡點心意,為了維持西陲這一塊天底下的安寧,房兄,我也無法退避,孤竹
一脈若散了,你看吧,西陲一地就將定霸賊四起,盜匪橫行了……我們在,猶尚勉強能
一統大局,我們不在,便必然成為群雄分據的局面,到了那時,受苦受難的即將是一些
真正的善良百姓了……」
    低喟一聲,房鐵孤沉重的道:
    「說得也是,但,少兄,你難道就不可以在艱苦中尋求生活的樂趣,在厄圍裡找尋
精神上的寄托?譬如說——成個家?」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孤竹幫就是我的家了,房兄。」
    搖搖頭,房鐵孤道:
    「不然,這總是廣義的,是空泛的,不及一個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家來得更實在,更
溫暖,少兄,娶妻吧,否則,找兩個妻妾?」
    紫千豪不置可否的笑道:
    「這也要有緣,無能一撅而就的!」
    藍揚善立即搶著道:
    「大阿哥,只要你一點頭,咱保管有上百個娘們朝你懷裡鑽——」
    微震的一笑,紫千豪罵道:
    「瞎說!」
    熊無極悄聲道:
    「方櫻,方姑娘?」
    臉上更紅了,紫千豪急道:
    「無極,你怎麼也跟著藍揚善起哄?」
    旁邊,房燕忽然天真的道;
    「紫叔叔,我在中土有好幾個閨中姐妹,長得都好美,你若願意,讓我替你做個現
成紅娘對何,以叔叔的人品、才識、身份、樣樣都挑著燈籠難找,只要侄女回去一提,
她們一定急得鞋都跑掉——朝你面前來!」
    啼笑皆非的瞪著房燕,紫千豪尷尬的道:
    「丫頭,你別出叔叔的丑,行不?」
    哪知房鐵孤卻正色道:
    「少兄,燕兒說得不錯,「明義堂」大當家的掌上明珠,「六合幫」幫主的獨生千
金以及淮南巨富黃員外的閨女全是有名的端莊嫻慧,才貌雙全,且都和燕兒十分相得,
更為結義姐妹,本門所屬的幾位首要,或其妹,或其女,亦有夠得上條件的,只要你開
口一句,我與燕兒就可以完全承擔下來!」
    紫千豪不禁有些失措的道:
    「房兄,呃,這些事,我想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們慢慢再談,慢慢再談……」
    一撇小嘴,房燕嬌嚷道:
    「哼,紫叔叔是出了名的英雄,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怎麼一提起成家娶妻來卻這
麼個窩囊法?蹩蹩扭扭,磨磨贈贈的,不但比不上我,竟連最健頭健腦的季懷南也不
如!」
    說著,他回頭一膘臉紅脖子粗的季懷南,問道:
    「是吧,懷南?」
    季懷南再是天生木訥,這句話他也知道不能回答,除了咧嘴傻笑,就想不起第二個
動作來了……
    房鐵孤笑叱道:
    「燕兒不許放肆,對叔叔講話怎可如此不識禮數?」
    旋過臉,他又笑道:
    「好吧,少兄,依你的意思,不過,可別歲月蹉跎,白白浪費了青春啊,須知美好
的時光,可是一去不再回頭的呢!」
    紫千豪答應了,於是,話風一轉,離開這個令他發窘的問題,大伙又談論到其他一
些閒散的事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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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7:03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三、風雪夜 有鳳求凰
    垂暮,飄雪了,北風呼號,冷氣透骨,山巒層峰,是一片灰白的寂蕩世界,只有常
青不凋的樹木還頂著蒼蒼白頭在寒冷的淒風中顫保,以外,大地一切俱已攝伏嚴冬的淫
威之下了。
    「仰遠樓」二樓的臥室裡。
    紫千豪剛剛洗完了一個痛快的熱水浴,又經熊無極與藍揚善二人為他悉心的換了傷
藥,現在,他換上了一襲質地柔軟細滑的白綢灰袍,外罩銀狐皮的嵌肩,滿頭黑髮在頭
頂紮了個髮髻以玉簪橫插住,腳上也換穿了一雙青鍛雙層棉鞋,週身清爽舒泰的坐在一
張鋪著獸皮的繡榻上面,品茗,他已送走晤談了整個下午的房鐵孤、房燕、季懷南與給
他上藥包紮後離開的熊無極、藍揚善等人,如今正等著獨良安靜的享用一頓晚餐。
    房中是溫暖又安祥的。在一張酸核雕花方桌傍邊,早已生著了一盆熊熊的炭火,火
盆粗大如石鼓,是原白瓷繪青花的,兩邊還各有一隻龍耳,酸枝雕花方桌上擺著一瓶業
已盛開的素心臘梅,細頭圓肚,古趣盎然的墨玉褸紋花瓶,襯著陣陣臘梅的幽香飄漾,
這間房子裡,也就更誘著那多的清雅、寧靜、與和煦了……
    在這美好的情景裡,有腳步聲輕輕移近,謹慎又恭敬的,響起了幾下不徐不緩的叩
門聲。
    紫千豪吸了口茶,談談的道;
    「是庭全麼?」
    門外,果然傳進來紫千豪的貼身待隨張庭全的聲音道:
    「大哥,是我。」
    放下杯子,紫千豪漫不羥心的問道:
    「就快好了……大哥,另有事向大哥稟報。」
    皺皺眉,紫千豪道:
    「什麼事?」
    張庭全在外頭略略提高了嗓音道:
    「回稟大哥,方櫻姑娘求見。」
    怔了怔,紫千豪忙問道:
    「現在?在這種大風雪天裡?她人呢?」
    外面,張庭全似是憂鬱了一下,才囁嚅的道:
    「方姑娘……人就在梯口!」
    紫千豪微微吃驚,急道:
    「決請,就說我在樓下小廳晤見——」
    說著,紫千豪匆匆收拾一下,立即奔前啟門,但是,老天,方櫻就正站在門口幾尺
之外,她是那麼孤伶伶,瘦怯怯的站在那裡,黃鍛子斗蓬上業已披落肩頭,露出她內襯
的同色衣襟來,她的臉蛋是如此蒼白,雙目是這樣淒迷,那種茫然的,空虛的,悲涼的
神韻便也像組成了形;前額的髮梢上還沾著雪花,而有的雪花化成了水,一滴一滴順著
她的雙頰頰流淌,一時之間,倒叫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雪滴成的水,抑是這為蒼白少女
的淚了……
    心臟竟奇異的一抽,紫千豪怔仲的立定房門口,他覺得有些莫名的恍惚,也有些無
可解釋的激盪,說不出為什麼,他早已覺得每次與方櫻見面,必有這種令人震撼的反應,
而又越來越盛,越來越強烈了。
    兩人就那樣站在那裡,四目相對,互相尋找著對方眼中的寓意,捉摸著對方瞳眸深
處的心情……
    良久……
    驚然一機伶,紫千豪如夢方醒,他咬咬牙,猛力一掉頭,強自浮起—抹笑容在臉上,
大步向前,故作開朗的道:
    「方姑娘,又好多天沒見著你了,我沒想到在這種天氣裡你還會突然過來,我原打
算明天到『丹楓閣』去探望你的,有事麼?」
    站在那裡,方還緩緩垂下目光,她低幽幽道:
    「如果沒有事,可不可以來看看你呢?」
    紫千豪大笑道:
    「姑娘玉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又那能說到可不可以這上面去呢?方姑娘,你
太見外了。」
    方櫻輕輕的道:
    「我太見外?是我嗎?」
    窒愕了一下,紫千豪忙笑道:
    「方姑娘,如果我說錯了什麼,你也千萬別見怪,你知道我是不會有絲毫他意的!」
    頓了頓,他又道:
    「我們——呃,我可以請你到接下小廳裡去坐坐?」
    深深的注視著紫千豪,以一種熱熱的,怪異的,冰冷的,刻骨銘心的目光,方櫻道:
    「紫幫主,我可以瞻仰一下你自己的房間?我是說,你方才出來的房間?假如,沒
有什麼不便的話……」
    紫千豪感到一陣魂魄深處的顫僳,他吸了口氣,強笑道:
    「只要你願意,方姑娘,我非常歡迎,就是怕裡面稍嫌髒亂了點,怕你竊笑呢……」
    方櫻淒淒一笑,道:
    「我會嗎?」
    舐潤了一下嘴唇,紫千豪有些嗓子乾濕的道:
    「請,方姑娘。」
    在方櫻輕輕移步行向房中的時候,紫千豪迅速測首尋找他的待隨張庭全,嗯,樓上
卻早已沒了他的蹤影,很可能他是在剛才敲門傳報之後就溜之大吉了,更可能——連方
櫻都是他帶到樓上來的;心裡有些迷惑,又有些說不做的怔仲,紫千豪暗暗罵著張庭全,
急急行向房內,但,他就讓門兒半開著,沒有掩上。
    方櫻獨個兒站在桌邊,目光的寂的看著紫千豪,大約是她才從空氣中走進過溫暖的
房間來,那種冷瑟瑟的,寒伶伶的模樣並未曾立即會費……
    親自將一張精巧的桃花鑲白雲石的椅子搬到方櫻身邊,紫千豪已體貼的拿起一張厚
軟錦墊鋪在坐板上,然後,他十分溫文的為方櫻卸下斗蓬,放在桌上,微笑著,他道:
    「請坐,方姑娘。」
    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方櫻有些拘謹,也有些忸怩的掩了掩她的黃色衣裙下擺,靠著
椅沿坐下。
    紫千豪又斟了一杯熱茶來,擱在方櫻面前,他笑道:
    「外頭一定很冷吧?來,方姑娘,先喝口熱茶,暖暖心,看你,連鞋子都有點浸濕
了。」
    伸出那只凍得紅嫣嫣的,卻瑩潔如玉的手,方櫻顯得有點兒抖索的拿起杯子,湊在
唇邊淺淺的吸了一口。
    搓搓手,紫千豪和煦的道:
    「方姑娘,這麼大的風雪你還到我這裡,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慾待相告?」
    怔怔的看著他,方櫻沉默了好一會,才靜靜為道:
    「來看你,是不是就一定須要有事才行?」
    紫千豪連忙道: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方姑娘,我又最怕你有什麼事,所以才順口問問,你可別
多心。」
    澀澀的一笑,方櫻道:
    「我多心?紫幫主,你言重了,在這裡,我又算是什麼人?怎能——又怎能對幫主
你多心?」
    覺得有些納悶,紫千豪還不能斷定這位美麗又聰慧的姑娘今夜突然來這裡有什麼含
意?他慎重的道:
    「方姑娘,你別這麼說,你是我們的朋友,又為了我們的事與你義母反目,我們自
然有義務——也有責任來照應你,說真話,我們把你看成是我們自己人一樣,絕對沒有
一點見外之心,方姑娘,你千萬別想岔了。」
    方櫻垂下頭去,默無一語。
    氣氛有些兒沉悶與僵窒,紫千豪有些不安的笑了笑,試探的問道:
    「這些日子,方姑娘,你住得都好?」
    仰起蒼白的面龐來,方櫻低沉的道:
    「紫幫主,你是問——那一方面?」
    微微—楞,紫千豪忙道:
    「我是說,起居飲食啦,以及此地的環境呀,一干侍隨人等的態度……可都還過得
慣?」
    方櫻摔摔頭,道:
    「很好,紫幫主,苟二當家特別撥派了兩個使女來照應我,一日三餐也都有專人按
時送來,內容頗為豐盛。另外,穿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質料,各位大頭領的如夫人
們沒事也會經常邀我過去談談……日子過得非常平靜,也非常豐足,這是我自記事以來
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幸福生活……」
    一抹蒼白的笑容浮現在蒼白的面頰上,她有道:
    「我覺得,紫幫主,這種生活就如像一場夢,一場幸運,美好,卻嫌其過於空虛的
夢!」
    紫千豪不解的道:
    「哦?你怎會有這種感覺?」
    立即,他又補充道:
    「方姑娘,這一切全是真實的,真實得就好像你在我的面前一樣,什麼原因會令你
產生那種想法呢?」
    唇角抽了一下,方櫻落寞的道:
    「紫幫主,我深深有這種感覺,因為,眼前的一切縱然是真實的,但活在這真實情
景的我卻異常空虛,我之所以覺得這是像一場夢,紫幫主,正是這個原因,你該知道,
夢境是沒有根的,縹緲的,浮蕩的,而且,終究要破滅的;我住在這裡,受到你們的款
待,你們的照拂,可是,這樣的情形能永遠下去嗎?我能一輩子寄居在此打擾你們嗎?
我有什麼身份,什麼淵承呢?難道說,只為了我被我的義母趕出來?紫幫主,光這一個
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吧?」
    紫千豪一時無言以對,他苦笑道:
    「不過,方姑娘,你一定明白,我們十分歡迎你定居在『傲節山』上,那並不須要
什麼身份與淵承才行。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永遠住下去……」
    方櫻淒楚的道:
    「紫幫主……我是一個自幼失估的孤伶女子,我從未享受過一天的家庭溫暖,天倫
之樂,我從小生活在那種充滿橫暴陰酸又枯燥苦悶的圈子裡,沒有尊親的慈愛,沒有兄
弟的友敬,甚至連一丁黨朋友間的關懷也得不到,見著的人。正是那樣的邪惡暴戾,結
識的人,也都是那樣陰沉冷水,他們不會給你一點慰藉,一點同情,一點悲惘,他們從
無關切,從無憐惜,一切都是如此尖銳,又如此冷硬,那些歲月,我像活在一個魅影幢
幢的大古墓裡……」
    吸了口氣,她又幽幽的接下去道:
    「所以,對於情感的滋潤,友誼的連東,任何人間世的溫暖我都渴切的希望能錯到,
這希望之殷盼,是那些沒有經過這種環境與苦楚的人永遠作會不到的……我須要精神的
寄托,心靈的撫慰,希望能有條根,有個家。有點可以攀得住的東西,我……我太寂寞
了,太孤伶,也太無告了……「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她繼續傷感的道:
    「就算天上的一抹雲彩。它也可以與青天白日相偎,和霓虹霞照為伴;海裡的浪,
江裡的水,亦有訴不盡的鳴咽,鳥兒有偶,花草有根,它們全有它們活下去的理由,而
我,我除了受人憐憫得以暫時棲身於此,我還有什麼呢?何嘗還有一絲絲什麼我該生活
在這浩浩天地間的理由呢?」
    紫千豪已經有所感觸了,而這感觸卻是激動的,震盪的,又深刻的,他定定的看著
對方,溫柔的道:
    「說下去。」
    苦澀的笑笑,方櫻道:
    「紫幫主,你有你的寄托,有你的希望,更有你的責任,而這些,便組成了你全部
生活的程序,這裡又是你的地方,當然你就不會感受到某種空虛縹緲的失落與迷茫無依
的痛苦,尤其是,這種痛苦又發生在一個你並不重視的人身上……」
    低沉的,紫千豪道:
    「你是指——你?」
    方櫻淒然道:
    「是的!」
    搖搖頭,紫千豪道:
    「你錯了,方姑娘,我不但沒有忽視你,相反的,我更十分關懷你,愛護你,而且,
我很喜歡你在這裡……」
    鬱悶的一笑,方櫻道:
    「今天,你們很早就回來了,但直到方才為止,紫幫主,你都沒有去看看我——甚
至派人去召我過來,你只和你的手下們在一起,只和你其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恐怕你全
忘記還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了;紫幫主,這就是你所說的『關懷』與『愛護』?我想,真
正對一個關懷和愛護,大概不應是這樣的吧?我實在為我自己可悲,也實在為我自己可
憐……」
    急切的,紫千豪道:
    「唉,方姑娘,你為什麼這樣說?」
    咬咬下唇,方櫻道:
    「紫幫主,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在那邊楓林散步的時候,我說過的幾句話嗎?」
    紫千豪努力回憶著,苦笑道:
    「我一時想不起——」
    平靜的點點頭,方櫻道:
    「當然,你是不會記得的了……」
    紫千豪誠懇的道:
    「方姑娘,原諒我的思維太紊亂,是不是可以請你提醒我一下?」
    悄悄的,冷寂的,方櫻道:
    「我說,我很愚蠢,因為我常常把幻想和現實混淆不清,而幻想大多往往只止於幻
想而已……」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記起來了,你是這樣說過。」
    強笑一聲,他又道:
    「但,方姑娘,你為何不能面對現實呢——」
    說了這句話,紫千豪才發覺這句話是如何笨拙,又如何欠缺內涵,他對他自己此刻
口齒的木銷也不禁暗暗詛咒起來……」
    方櫻凝視著他,漸漸的,雙目中光芒灼熱;面龐上的神色湛然,她堅定的挺直了背
脊,似是要向眼前一種什麼莫大的艱困挑戰一樣,她整個形態間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
殉道者光輝,勇敢又平穩的開口道:
    「紫幫主,你要我面對現實?好,我就遵從你的指示;紫幫主,首先,我要告訴你
一件事,這件事,或者在你來說是輕蔑到不值一笑的,或者是你根本不屑一顧的。而我
想,你也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不管如何,我仍要告訴你,我要親口告訴你——」
    不覺口乾舌燥,心臟收縮,紫千豪緊張的睜大了眼,澀澀的問道:
    「什麼——事?」
    高高的仰起頭,渾圓細緻的小下巴勇敢的向前挺出,方櫻堅強的目往紫千豪,一個
字一個字的吐出。
    「我——愛——上——你!」
    沒有震動,沒有激奮,亦沒有驚駭,紫千豪靜靜的坐在那裡,只覺得腦袋暈眩得厲
害,呼吸窘迫得緊,他緩緩閉上眼,輕輕的吸著氣,輕輕的……
    房中,是一片沉寂,一片靜默,只有兩人的細微喘息,只有瓷盾裡的炭火輕裂聲,
以及,幽幽的臘梅芬芳在流散……
    須臾——卻似永恆。
    輕輕的,紫千豪睜開眼,他與對面的方櫻四目相融,而一剎間,雙方的眼神就宛如
膠住了——方櫻靜靜的看著他,表面上十分鎮定,只有從她難以察覺的顫抖上才能覺出
這位孤寂的姑娘此刻心頭的惶恐、焦灼、與激動!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緩緩的道:
    「方櫻,我很感激你給予我這一份純真的情感,我——我希望你不會因為付出了這
份感情而後悔!」
    顫抖了一下,方櫻用力不使自己哭泣,她吶噸的問道:
    「你……你是說……你接受……我……我對你……的……愛?」
    點點頭,紫千豪嚴肅又莊重的道:
    「是的,而且我早就接受了。」
    再也忍不住,方櫻的盈眶淚水珍珠斷了線滾滾沿腮淌落,她仰首向天,雙臂微張,
籟籟不停的抖索道:
    「哦……蒼天……哦……蒼天……」
    一咬牙,紫千豪站起身來,走到方級面前,他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玉滑的一雙柔夷,
將方櫻的兩隻小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低柔的,他道:
    「你不是也說過,假如有一天我碰上了真的喜悅的人,要告訴你知道麼?不錯,現
在我仍要告訴你,我要的人就是你!」
    將面頰緊緊貼在紫千豪溫熱的手背上,方櫻淚珠如泉,她仍然抑止不住的顫抖著,
咽噎不斷的道:
    「紫……幫主……謝謝你……要我,接受我……你不會恥笑……我……不過奢求……
了嗎?」
    紫千豪莊容道:
    「不會。」
    仰起淚痕斑斑,有若梨花帶雨也似的姣美面龐,方櫻有感恩的激動,她拍噎著道:
    「紫幫主……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這會是真切的事……你是那麼……
崇高,超脫……不群……而我……又這樣微賤……渺小……紫幫主,你可是言自由衷?
你該不會是為了憐憫我吧?」
    紫千豪懇切的道:
    「方櫻,我一直很喜歡你,從莫玉手不救你回來的時候已是這樣了,真的,我很喜
歡你!」
    方櫻驚異的咽聲道:
    「但——你為何不表——明?」
    搖搖頭,紫千豪道:
    「有兩個原因。」
    方櫻激動的道:
    「什麼原因呢?」
    憐惜的伸手為方櫻抹去淚痕,紫千豪沉當的道:
    「其一,怕你不願意,你應該知道,在這一方面,我是初出茅廬,生澀得很,而且,
現實的形勢與我的自尊,也無法容納你可能的拒絕;其二,我的事太多,連連征戰,刃
不干血,一時也抽不出時間來……方櫻,我還一直認為男女相悅的這件事,須要一段十
分悠長及平靜的歲月去培養呢……」
    含著淚笑了,方櫻輕輕的道:
    「紫幫主……你是世上最聰明的傻子!」
    紫千豪道;
    「我素來是穩紮穩打慣了的。」
    抽噎了一聲,方櫻欣悅的笑著道:
    「其實,紫幫主,你難道就看不出我……我對你的暗示?」
    紫千豪笑道:
    「可以體會一二,但又不敢確定,怕我是自作多情,方櫻,如果那樣,我怎開得起
這麼大的玩笑?」
    方櫻深情的道:
    「你該明白,你不是自作多情的……」
    灑逸的一揚眉,紫千豪道:
    「現在,我總算可以確定了。」
    低下頭,方櫻怯怯的道:
    「紫幫主……我是個女兒家,但這種事由我主動……你該不會……不會嘲笑我太過
放肆與冒失吧?」
    紫千豪輕輕捧著她的手吻了一下,道:
    「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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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7:34 |只看該作者
三十四、連雙心 愛綰兩結
    回過身,紫千豪輕快的走過去掩上了門,轉來將一把椅子抱近了方櫻面前,坐下後,
他道:
    「方櫻,老實說,幸虧是你有這種毅力與膽識,否則,我們這段情感恐怕就只有永
遠埋藏在彼此心底了……」
    怔了怔,方櫻問道:
    「會麼?」
    點點頭,紫千豪正色道:
    「這些日子來,你該多多塗解了一點我的個性;我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烈的人,我更
怕受不住任何對我自尊的打擊,尤其是,對於向一個少女求愛這方面的事來說,我又是
絕對的保守與靦腆的;我不畏在千里萬馬中出生入死,不畏在槍林彈雨裡衝鋒陷陣,亦
不畏為了忠義之道拋頭灑血,但獨對這種事感到瑟縮,方櫻,所以說,假如你不明白表
露,我恐怕不敢向你先行啟口的,你不知道,如果我萬一失了算,我會自覺羞辱到什麼
地步!」
    方櫻急道: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拒絕——」
    笑笑,紫千豪道:
    「在今夜之前,我怎敢確定?」
    淚痕初干,方樓嘟著小嘴道:
    「紫幫主,既然你對我也有情感,為什麼卻送一刀,最微小的表示也沒有?你出外
征戰好多日,連回來了都不看我一下……」
    紫千豪道:
    「回來後,的確有事待議,下午房掌門他們又在,到傍晚了,卻不便去探視作,我
耽心會歌起你的為難與幫裡弟兄們的閒話……再說,晚上去看你,又說些什麼呢了談天
氣?論戰法?這未免就枯燥了吧?」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等於是硬逼著我說的,紫幫主,你不知道,當我得到你們回山的消息之後。心
裡有多興奮,有多歡欣……」
    輕輕低下頭,她又道:
    「我一整天都坐在窗前盼望,盼望你來,或者,你們的人來,但,一整天都沒有影
子,我好急,好怨,又好恨,我以為你報本就沒把我放場已上,根本就不把我當做回事,
我難過極了,也懊悔極了,我滿懷的羞憤,一腔的恥辱……到了晚上;風雪越大……我
心裡越悲楚絕望,於是,我想,不論是什麼結果,我一定也要將我的秘密告訴你知道,
你嘲笑我也好,責罵我也好,反正,總是告訴你了,我這生平的最大意願也算了結了—
—」
    語音又有點喀啞,她接著道: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把這件事告訴你之後,我已經無牽無掛,我……我就真正可
以去了……」
    吃了一驚,紫千豪急問道:
    「你那時打算到那裡去?」
    低嚥著,方櫻消細的道:
    「一個永遠不再在孤寂冷酷的地方……」
    大大搖頭,紫千豪不以為然的道:
    「方櫻,你才是天下最聰明的傻子,就算方纔我沒有接受你的好意,你也犯不著走
這條路呀!」
    悠長的一歎,方櫻道:
    「紫幫主,你不明白一個女孩子的心……」
    紫千豪愕然道:
    「怎麼說?」
    苦笑了一下,方櫻低緩的道:
    「男女之間的情愛,在男人來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但在女人來說,則是她的
全部,如果你拒絕了,我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還有什麼值得活下去的生趣呢?倒不如
一了百了的好……」
    紫千豪不覺有些驚然道:
    「那不太——太過份了?」
    方櫻莊重的道:
    「一點也不,紫幫主,或——或者一般少女,大多將這種純真的情感著做比生命更
為可貴——當一旦連這種情感的付予都變得毫無價值甚至換來的是一場羞辱之時,那麼,
生命又算得了什麼?」
    僥倖的,紫千豪道:
    「老天,幸虧我們早已互相有意了,否則,豈不釀成大禍?這樣一來,我雖不殺伯
仁,伯仁為我而死,恐怕一輩子都將惶疚不安了……」
    方櫻柔馴的道:
    「紫幫主,男人和女人,所以有不同之處,大約分別就在這裡了……」
    紫千豪笑道:
    「你們其實也太小心眼。」
    搖搖頭,方櫻道:
    「這不叫『小心眼』,紫幫主,這叫『自尊』,就和你方纔所說的『自尊』一樣,
只是有些女孩子做起來比諸男人更為徹底一些罷了……」
    吁了口氣,紫千豪如釋重負,道:
    「天幸我們沒有造成大錯……」
    方櫻羞睬的道:
    「這還得感謝你……」
    紫千豪一笑道:
    「方櫻,從今天起,你不會再空虛,再浮落,再覺得像一場縹緲的夢似的沒有恨了
吧?」
    老老實實的點頭,方櫻道:
    「紫幫主,今後,你就是我的全部希望與寄托……」
    心腸間充斥著無限的溫暖來甜蜜,紫千豪真摯的道:
    「對你,我亦復如是!」
    方櫻欣喜逾恆道:
    「真的?」
    紫千豪正色道:
    「當然。」
    抖索了一下,方櫻目光朦朧,道:
    「這句話……這一刻……這種情景……我已期待了好長的日子了……在清醒裡或是
在夢中……我一直這樣期待……」
    靠近了點,紫千豪和緩的道:
    「如今,你已得著了,而我也得著……」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紫幫主,你不會後悔?」
    朗聲笑了,紫千豪道:
    「我不是三歲稚童,怎麼出爾反爾?況且,對你的慕意,也是我自己感情的反應,
豈會由我自己欺騙自己?再說,方櫻,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深思遠慮,絕不衝動盲從的
呀……」
    方櫻佯作埋怨道:
    「紫幫主,你不僅武功高,在男女相悅這種事上,你更是個深藏不露的一等好
手……」
    笑了,紫千豪道:
    「情場如戰場,是什麼人說的話來著!」
    方櫻「噗哧」笑道:
    「你好壞!」
    將方櫻的一雙小手握置膝蓋,紫千豪笑道:
    「告訴我,方櫻,張庭全這小子怎麼把你帶到樓上來的?他一向知道我見客都在下
面小廳裡……」
    消臉微酸,方櫻不好意思的道:
    「是我自己跟上來的,我想,張庭全一定知道……知道我對你的愛慕,這才故意裝
傻,給我一個機會的……」
    紫千豪大笑道:
    「如此一說.將來倒要好好重賞於他了!」
    像想起了什麼,方櫻又怯怯的問道:
    「紫幫主……在以前,張庭全是不是也給過別的女孩子這種機會?」
    有趣的看著她,紫千豪道:
    「你說呢?」
    一低頭,方櫻澀澀的道:
    「我不曉得——」
    伸手托起她柔嫩的下頷,紫千豪正視著她,低沉的道:
    「傻丫頭,你也不想想,如果有這種事,今天,現在,你我還會像這樣對坐在這
裡?」
    方櫻輕聲道:
    「真的沒有?」
    紫千豪慎重的道:
    「真的,我自來不近女色,不作求風之想,多年來,一直如此,所以,我至今仍是
孤家寡人一個,而你才會和我有了現在的結果,否則,我那敢再喜歡你?」
    花兒綻開般的甜甜笑了,方櫻道:
    「你真好——」
    紫千豪笑道:
    「由壞變好,竟這麼快呀!」
    羞臊得「嚶嚀」一聲,方櫻急急將臉兒藏進了紫千豪懷中,那股處子的甜美幽香,
使得光桿了多少年的紫千豪不由像觸電也似的一機伶!
    就在這時,步履聲由接下傳至門口,張庭全那粗大的聲音聽得出是在小心翼翼的試
探著問道;
    「大哥——大哥!」
    紫千豪朗朗的應道:
    「什麼事?」
    外窗,張庭全似是十分忐忑的又問道:
    「晚膳舒齊了,大哥是不是這就下去用?」
    紫千豪低聲徵求了方櫻的同意,才高聲答道:
    「好,我馬上下去,還有,張庭全,杯著準備兩份,我要與方櫻姑娘一同過膳……」
    門外,張庭全如釋重負的呼氣聲清楚傳來,他十分興奮輕快的高應,道:
    「回大哥,早已擺齊兩份啦!」
    怔了怔,紫千豪與方櫻相視莞爾,他笑著道:
    「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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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明鴛盟 風雪歸客
    今天,是熊無極偕同伍桐兩人出發前往「東陵鎮」誘擒那「大腳媽子」的第十天了,
但直到現在,都還未見回來,氣候照舊冷得叫人受不了,屋外頭,有水的地方全結了冰,
連簷沿底下,也倒掛著參差不齊的冰針,遠山,近嶺,更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了,風很大,
尤其在這山頂上,風一刮在人身,宛如能將骨頭都吹凍啦……
    紫千豪背負著手,站在「不屈堂」的議事廳窗口前默默朝外面注射著,但顯然他並
不是在欣賞外面的雪境,他的眼睛有些迷濛,視若不見,雙眉也微微嚷著,似有無盡的
心事……
    房裡,苟圖昌與藍揚善分坐在兩張太師椅上,而方櫻也雙手抱著膝蓋坐在一隻巨大
的黃銅獸頭火盆傍的矮墩上,他們亦一樣沉默無語,房子裡的空氣很暖和,但卻有些地
沉悶與單調……
    片刻後。
    紫千豪回過身來,到他的坐榻邊斜倚著,目光投注在紅毒毒的銅盆炭火上,低徐緩
慢的開了口,道:
    「照時間算,熊無極和伍桐也該回來了……」
    笑了笑,苟圖昌道:
    「老大,一定是風雪延誤了歸期,這種天氣,路上難走;和平時日麗天晴大不一樣,
不會有別的問題的。」
    藍揚善也咳了一聲,道:
    「何況,那什麼『大腳媽子』根本沒有什麼深厚的武功底子,便是會個三招兩式,
也不過花拳繡腿之屬,只配用來打孩子,憑了熊頭兒與伍桐兩個那一身能耐,對付這老
婆娘還不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低沉的,紫千豪道:
    「我心裡放不下的,倒非是為了那『大腳媽子』。」
    微微一楞,藍揚善道:
    「大阿哥,既不是為了那生婆娘,還有什麼值得牽掛的?「
    抿抿唇,紫千豪苦笑道:
    「別忘了單光。」
    嘴巴張了張,藍揚善吶吶的道:
    「單光,單光怎的?」
    紫千豪憂慮的道:
    「我是擔心單光這殺才暗裡躡上了無極他們,要知道姓單的陰毒狠酷無比,更是出
名的狡猾刁鑽,詭計百出,如果他真個暗中跟蹤了無極他們,倒是件十分頭痛的事。」
    藍揚善忙道:
    「這卻不用掛懷,大阿哥,不錯姓單的這王八羔子功夫相當潑辣,但你也別忘了熊
無極熊頭兒更是個狠巴巴的高手哩,再加上伍桐在旁幫襯,任他單光三頭六臂,還能有
什麼皮可調?」
    輕輕揉揉臉,紫千豪道:
    「可是,怕就怕姓單的不明者來,端從暗裡下手,設好圈厚讓我們的人不自覺中朝
裡伸脖子!」
    苟圖昌沉吟著道:
    「老大,說不定這全是我們在庸人自擾,姓單的根本沒報訪他們也未可知……」
    紫千豪道:
    「當然是但願如此了,不過,這種可能性卻並非沒有,我認為還是列入考慮比較妥
當,不防一萬,只防萬一。」
    點點頭,苟圖昌道:
    「老大的顧慮是正確的,我想,就算是單光果真不幸跟上了他們,能老哥與伍侗兩
個也不全是傻子,以他們豐足的江出經驗來說,恐怕亦不會太過粗失,老大卻犯不上為
他們過於擔憂。」
    笑笑,紫千豪道:
    「圖昌,兄弟俱如十指,那根指頭不連心?」
    苟圖昌感歎的道:
    「不是我說,老大,你的負荷也太沉重了……」
    呼了口氣,紫千豪淡淡的道:
    「習慣之後,也就不覺得了……」
    以拳擊掌,藍揚善恨恨的道:
    「單光這畜生,簡直和個鬼魅一樣,無孔不久,飄忽不定,又他奶奶狠得不帶人昧,
咱一提起這個龜孫,就不由恨緊牙癢癢的!」
    苟圖昌也咬牙道:
    「在他身上,背著纍纍的血債——我們抓竹弟兄們的血債,只要一朝擒住了他,非
得將這畜生凌遲辭別了不可!」
    站起身在房中蝶踱,紫千豪冷靜的道:
    「我相信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單光無時無刻不處心積慮的想傷害我們,不到孤竹
一脈清滅根絕,他是不甘經手的,此人心已如豺狼,冷血殘忍,是個少有的禍害。一天
不除去他,我們便一天無法安枕?固然,他忘不了對我們的破壞,我們也更不會放過他,
等著瞧呢,看著倒底是誰能擺平了誰?」
    苟圖昌大聲道:
    「單光必無俸理!「
    肅然的一笑,紫千豪道:
    「他的八字,我早已為他算好了,在他蹦跳如意吧,看他尚能狠心到見時!」
    走到火盆前面,伸出雙手有上頭烤著,紫千豪又笑問方櫻道:
    「你也見過『血狼星』單光吧?」
    點點頭,方櫻道:
    「見過兩三次,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惡劣!」
    紫千豪道:
    「是麼?」
    秀麗的面龐上流露出明顯的憎惡表情,方櫻道:
    「看他的樣子,及黃又干的一張窄臉膛,疏疏稀稀的倒吊眉,眼睛又細又長,平時
就那麼瞇成了一條縫,眼珠子從臉縫裡頭看人,表情陰毒得像條蛇,一和他對上面,就
會有種令人寒保陰森的感覺!」
    紫千豪一笑道:
    「如果你和他談過話,就曉得他是如何精靈細密的角色了!」
    一仰頭,方櫻不屑的道:
    「我才不願意和這種人搭腔呢,光看著已夠叫人作嘔的了!」
    苟圖昌插口道:
    「這還只是看著,方姑娘,設若你與他打過交道,那種滋味,就更叫人感到齷齪得
不堪承受了!」
    方櫻淺笑道:
    「天下之大,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好的,壞的。」
    擠眉弄眼,藍二頭陀賊嘻嘻的道:
    「咱看哪,方姑娘眼中定然早已瞧著有一個人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方櫻落落大方的道:
    「是嗎?大頭領,你說我眼中認定的好人是那一個呢?」
    藍揚善斜眼偷覷了一下紫千豪,見他若無其事的仍然在自個烤著火,並無溫怒的表
示,於是,我們這位頭陀膽氣陡壯,他笑呵呵的道:
    「方姑娘,你眼中認定的第一號好人,恐怕就是咱們的龍頭大阿哥呢?」
    坦然點頭,方櫻直率的道:
    「不錯。」
    想不到平素一向羞怯矜待,又拘謙保守的方櫻,竟然會如此坦直又大方的作出了這
麼一個肯定的表示,更又當著紫千豪之前!於是,藍揚善不由大大的驚愕了,他呆了好
一會,才張口結舌,期期艾艾的道:
    「什……什麼?方……方姑娘,呃,你承認了?」
    方櫻一笑道:
    「紫幫主確是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位威而不淫,武而不傲的善心人嘛,這有什
麼承認不承認的?事實上是這樣呀!」
    呆呆的,藍揚善猛然幌了幌腦袋,吶吶的道:
    「咱,呃……咱似是有些糊塗了……」
    一側,苟圖昌顯然也吃了一驚,他以一種探測研究的目光注視著方櫻,又看著紫千
豪,雖然,他早已隱隱風聞方櫻對他們的龍頭大哥私心傾慕,有求鳳之意,但卻僅僅止
於『風聞」而且,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證據。況且,紫千豪本人也一直否認,就當
方櫻與他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呢!兩人之間也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進一步感情昇華的跡象來。
他們一直都是那麼莊重,爾雅,禮貌,保持著朋友之間一貫的距離……但是,眼前,方
櫻怎會突然有了這種明切又露骨的表示?而這種表示是堅定與直率的,毫無保留的承認
了她對紫千豪的仰慕及崇敬,在這裡,從方接的神態上看,她對紫千豪的「仰慕」及
「崇敬」,其中意義就不僅僅是「仰慕「與「崇敬」四個字所包括的範疇而已了,這會
金一種什麼原因呢?莫非——莫非他們兩人真的相愛又連心碰?而這突然的進展卻發生
在這短短的十幾天裡?
    一股出奇的興奮促使苟圖昌墓地從椅子上站起,他連連搓著手,又是驚喜,又是期
盼的問紫千豪道:
    「老大……你可是與方姑娘真的?」
    回過頭,紫千豪談談一笑道:
    「真的什麼?」
    嚥了口唾沫,苟圖昌殷切又急巴巴的道:
    「真的……呃,真的……要好啦?」
    一下子也『唬」的站了起來,藍揚善亦結結巴巴的問道:
    「大……大阿哥……快,快點告訴……咱們哪,悶壞人啦!」
    慢慢的轉過身來,紫千豪灑脫的笑笑,十分平靜的道:
    「是的,我與方姑娘性值十分投合,大家的興趣也極相近,她對我很好,我對她也
相當不錯,就是這樣了。」
    苟圖昌歡欣的道:
    「這就是說,老大,方姑娘將要成為我們的嫂夫人了?」
    藍揚善也幾乎喘不過氣似的問道:
    「呃,大阿哥……也就是說。你與方姑娘業已相愛啦?」
    輕輕點頭,紫千豪道:
    「是這樣呢,要不,又該找什麼詞兒來形容呢?」
    振奮的大笑,苟圖昌道:
    「恭喜老大,恭喜老大,這可真是我們孤竹—脈開天闢地的大喜事呢,只是,老大
你卻瞞得我們好緊!」
    藍揚善亦異常喜悅的道:
    「真想不到有這麼個快法,太好了,太好了……」
    深摯的看著方櫻,紫千豪開朗的笑道:
    「連我也想不到會有這麼快。」
    微微有些羞澀的低下頭來,方櫻的消臉兒經過炭火的映幻,更透著一股出奇的,柔
和的美,看不出是她本來業已嬌羞得雙頰防艷了呢,還是被那溫暖的炭火光輝所反映成
了這種誘人的神彩,就像一牧熟透了的蘋果,那麼甜馨,又那麼到了堪以摘取的時候
了……
    苟圖昌愉快的道:
    「老大,說老實話,我們不得不佩服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這種天大的喜事,就
連我們幾個與你朝夕相處的弟兄也是一點端倪看不出來!」
    說著,他又朝方櫻道:
    「方姑娘,同樣的向你道喜,我敢說,孤竹一脈,上上下下的弟兄,沒有一個不歡
迎你成為我們龍頭夫人的!」
    方櫻充滿了無限喜悅,又無限感激的道:
    「苟二爺,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各位對我的愛護與關懷……」
    微微躬身,葡圖昌道:
    「不敢,方姑娘說得太客氣了。」
    藍揚善急嚷道:
    「咱的二爺。好聽的好說的全給你十個人嘟或完了。咱想不出再講些什麼啦;大阿
哥,方姑娘,咱就預賀二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吧!」
    再是灑脫的女子,也不好意思面對「早生貴子」四個字而毫無差臊立包方櫻不由得
粉面飛紅,一時看到幾乎連手腳也沒個放處了!
    紫千豪雖說是個男子漢,聞言之下也不覺有些尷尬,他連連搖頭,哭笑不得的道:
    「二頭陀,你口裡積點德,行不?任什麼好話,到你閣下嘴裡再湖出來,就全不是
那麼回事了!」
    打了個哈哈,藍揚善面不改色的道:
    「大阿哥,咱這賀詞兒或許不太高雅,但卻出自一片摯誠,再加上由肺腑來,又是
個好口彩,呵呵,大阿哥,好歹,你也就收下呢!」
    紫千豪啼笑皆非的道:
    「我真拿你莫奈何……」
    興沖沖的,苟圖昌又道:
    「對了,老大,日子可訂了?」
    怔了怔,紫千豪道:
    「什麼日子?」
    苟圖昌急道:
    「老大你與方姑娘成親行禮的大喜之日呀!」
    吁了口氣,紫千豪道:
    「還沒有。」
    新了缺了的門牙洞,藍陶善頗有興頭的道:
    「大阿哥,這差事就交給咱來辦吧,咱親自去查查黃歷。挑個良辰吉日,好好的給
大阿哥熱鬧一番!」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用急,慢慢再說。」
    苟圖昌不解的道:
    「老大,既然老大與方姑娘業已有了感情,且彼此又已有了終身的默契,事情還不
快辦猶待怎的?相信在多日來的艱險生涯與血腥風雲壓窒下,全幫的弟兄都樂於聞知此
事,也好大大輕鬆開懷一下!」
    紫千豪道:
    「圖昌,就是因為本幫外患未已,強仇仍在,我才不願於這種緊要關頭辦理我自己
的事,否則,萬一有所疏忽,為敵所乘,那才叫大大的不合算呢!」
    沉吟了一下,苟圖昌道:
    「那麼,老大的意思是?」
    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想,盡快也要在明年開春,假如那時我們的重任業已消除,眼前的強價已經殲
滅了的話。」
    苟圖昌正色道:
    「老大是指——單光、莫玉及『黑流隊』?」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他們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威脅。」
    苟圖昌笑道:
    「當然老大的顧慮是對的,可是,為了這些全幫的公敵而影響到老大你個人的終生
大事,這豈不太過份了?」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便講一句托大點又冠冕點的喻言吧——『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藍揚善大大不以為然的道:
    「如果到明早開春還擠不完他們呢?莫非大阿哥你的婚事事小,大伙的精神負擔卻
使要一直無盡期的拖延下去了!」
    苟圖昌道:
    「不過,依我看,拖不了那麼長的,現在我們不是正在竭盡一切力量找尋他們麼?」
    藍揚善期盼道:
    「希望熊頭兒和伍桐能頎順利利的將『大腳媽子』帶回來,而那老虔婆又恰好知道
這些個龜孫們的下落;那就省了我們的事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但願如此——」
    他轉過頭又向方櫻道:
    「對了,方櫻,你是否也認為有這個希望?」
    方櫻遲疑的道:
    「這倒很難說,蔡大媽……哦,就是『大腳繩子』的確與莫玉很要好,但莫玉生性
猜忌,為人狡詐,她是不是肯將她自己的行蹤也透露給蔡大媽知道,這就不敢確定了;
莫玉是個很不容易相信人的人……」
    藍揚善恨恨的道:
    「就早該將這老妖婆使火燒了!」
    想了想,紫千豪笑道;
    「關於我向你一再解說過的那條苦肉計,方櫻,你自信有把握不漏破綻了?」
    嫣然一笑,方櫻道:
    「有把握——只要莫玉投向蔡大媽說破了我的事情。」
    紫千豪道:
    「我們判斷莫玉沒有時間——也想不到與她提起你脫離她們的這件事,在莫玉來說,
蔡大媽並不是什麼過份重要的幫手,她不必事事都須向蔡大媽說明。」
    方櫻道:
    「讓我們一在這樣祈告下去吧!」
    眼珠子轉呀轉的,藍揚善吶響的道:
    「方姑娘,你到時候可得沉著點,別叫那老婆子看出破綻來,要不,就前功盡棄
啦!」
    含蓄的一笑,紫千豪道:
    「你大可放心,揚善,在這方面來說,我們的方姑娘是第一把手!」
    藍揚善正待海門,卻突的想起了一件人們私下談起過的往事來——以前,在方櫻尚
未歸投過來的時候,她即曾奉莫玉之命扮演了一幕趣劇。由婢裝成一個遭受盜匪迫害的
少女,在紫千豪經過該地之時誘使紫千豪往救,然後再將紫千豪帶進一個巧妙安排下的
陷講中,那一次,幾乎使精鑽機警的紫千豪吃了大虧……想起了這件事。藍揚善不由呵
呵笑了,道:
    「是的,是的,咱放心了。」
    疑惑的,方櫻問道:
    「藍大頭領,你為什麼笑得這樣有趣?」
    藍揚善探揉鼻頭,道:
    「說老實話,方姑娘,你以前不是有次在莫玉那老妖婆的蠱惑壓迫之下擺了一個小
噱頭了?那次聞說你的表演逼真,入木三分,絲毫無懈可擊,連咱們大阿哥全險些我了
觔斗,呵呵,咱們大阿哥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連他都看不破你的計謀,『大腳繩子』何
人?她就包準更摸不著邊了!」
    提起往事,偏又是如此尷尬的一件往事,方櫻不覺又羞又愧,怩忸不安已極,她窘
迫的道:
    「那……那件事……我勢非得已……我一直覺得對不起……紫幫主……「
    揮揮手,紫千豪大笑道:
    「算了算了,過去的事情還提它作甚?尤其那件事也根本不能怨你,這種身不由主
的苦處,我十分降解;揚善也說得不錯,方櫻,綠既然摔我都能曚住,那位蔡大媽恐怕
就更不在話下了!」
    苦笑了下,方櫻道:
    「你先答應,不再嘲笑我,我才回答你的問題——」
    紫千豪忙道:
    「完全答應。」
    藍揚善也高舉手臂,急道:
    「咱也保證不再玩笑了——其實,方姑娘,那是誇讚你,並不是嘲笑你呀,而且,
咱有那個膽麼?」
    滿意的笑笑,方櫻道:
    「好,我可以做到使蔡大媽講出所有她知道的一切秘密,只要我現在的身份不被她
曉得的話。」
    抿抿唇,她又道:
    「以前那一次騙了紫幫主,我是被逼如此,心裡實在委屈,這一次卻是心甘情願的
去做,而且——還有點將功贖罪的意思,所以,我有自信做得更完美,更加天衣無縫!」
    紫千豪大笑道:
    「如果成效可觀,我說不得論功賞,方櫻,你佔前頭!」
    方櫻忸怩的道:
    「我才不稀罕你賞什麼呢……」
    一直少開玩笑的苟圖昌卻難得的戲游了一句道:
    「只要將老大自個賞下去就得了。」
    此言一出,方櫻羞得立即用手遮住了臉,紫千豪已有些發窘的道:
    「圖昌,你今天怎會也俏皮起來啦?」
    哈哈大笑,苟圖昌道:
    「整日繃著臉,皺著眉,結著心,儘是些火辣辣血淋淋的事,老大,把人都蹩瘋了,
不趁時輕鬆輕鬆,行麼?」
    紫千豪無奈的笑道:
    「全都成了老天真了。」
    藍揚善吮著牙道:
    「天真點好,要不,大阿哥,一天到晚儘是那麼陰森,嚴酷酷的,日子可不好過
哪……」
    吁了口氣,紫千豪問道:
    「對了,圖昌,『虎頭牢』的一切全準備好了?「
    點點頭,苟圖昌道:
    「全妥了,只等著『大腳媽子』蔡大媽報到,另外,就是方姑娘送去陪駕了。」
    轉過臉去,苟圖昌向方櫻道:
    「方姑娘,『虎頭牢』是本幫囚禁重大敵俘的牢獄,深築地下,非但防守嚴密,而
且陳設陰森簡陋,你進去後,為了使情勢逼真起見,一切全與真正敵俘無異,只怕多少
你要受點委屈了。」
    方櫻勇敢的道:
    「我不怕,我也承受得起.」
    真許的點頭,苟圖昌道:
    「這就行了,方姑娘,希望你快點想法子套出『大腳媽子』的口風來,這樣,你也
可以少陪著受苦。」
    笑笑,方櫻道:
    「二爺放心,我會盡力的……」
    紫千豪端詳著方櫻,忽道:
    「你這身衣裳,恐怕也得換換了。」
    方櫻審視了自己一下,頷首道:
    「當然,像我現在這樣,那似個受折磨的俘虜?簡直倒和錦衣玉食養尊處代的閨閣
千金一樣了。」
    藍揚善笑道;
    「方姑娘,咱已受命替你略微改易一下。」
    方櫻訝然道:
    「哦?如何改易法呢?」
    洋洋自得的掛著手,藍揚善道:
    「關於你的容顏,大阿哥早已交待過了,咱得給你變個樣子,改成又黃又枯才行,
才像個囚犯,要不,似姑娘你如今的模樣,容光煥發,艷潤逼人,那裡像個受苦受難,
挨盡折磨的俘虜呢?」
    這一下,方櫻不禁有些吃驚了,她愕然道:
    「什麼?還……還要這樣易容改貌?」
    有些不寒而保的樣子,她又忐忑的道:
    「那,那該多醜,多難看呀?藍大頭領,你還用什麼方法什麼東西給我改易容貌
呢?」
    藍揚善神秘兮兮的道:
    「咱是用藥,呵呵,幾種精心獨制,只此一家的秘藥,其功效如神,可以將一個人
徹底的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完全通異的第二者——只是,咱不得不預先聲明,經此藥
政易了原來容貌之後,卻委實比不上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方櫻恐懼的摀住了嘴,驚窒的道:
    「老天……這,這多可怕……」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強自鎮定道:
    「但是,還可以還原嗎?」
    藍揚善點頭道:
    「當然可以還原,只要再用咱秘調的藥水一洗,就又恢復原先的模樣了;方姑娘,
你別擔心,尤其是作用,咱自會更加仔細,否則,萬一出了漏子,恐怕咱們的大阿哥就
要扣下咱的腦袋當球踢了!」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不錯,總算你小子沒喝醉!」
    於是,苟圖昌拉了藍揚善一把,道:
    「胖哥,我們下去吧,老大與方姑娘在這裡多聊聊。」
    藍揚善一毗牙道:
    「大阿哥,咱們告辭啦!」
    紫千豪搖頭笑道:
    「看你那付賊嘻嘻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迅速來大門外,嗯,是『一心四刀』四老么蘇言那嫩
生生的,卻帶著點喘息的聲音,道:
    「大哥,大哥在麼?」
    藍揚善一個箭步上去開了門,蘇言站在外頭,面紅氣喘的問道:
    「胖哥,大哥在這裡不?他們說大哥正在——」
    不待他說完,紫千豪已走了過來,笑道:
    「什麼事?」
    一見紫千豪,蘇言忙躬身道:
    「稟大哥,熊頭兒與伍侗回來啦,那什麼『大腳媽子』也一遭帶回來了,喝,那老
婆娘可真兇著呢,活像頭母虎!」
    紫千豪欣悅的道:
    「他們一路上沒出漏子吧?」
    搖搖頭,蘇言道:
    「沒有,熊頭兒要我轉稟大哥,說我們耽擱了幾天的原因是風雪大,路上太難走,
加以那老婆娘又不合作,處處添麻煩,也頗礙行程,別的倒沒有什麼意外,還請大哥放
心!」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哦,這位老太太還頗難侍候呀?怪不得他們回來得比較晚了,這一點,我們倒沒
有考慮到!」
    後面,苟圖昌忙問道:
    「熊老哥與伍桐兩個呢?」
    蘇言道:
    「正押著那老瘋婆子到刑堂仇堂主那裡去,如今約莫在刑堂『鐵律廳』審她,熊頭
兒叫我先來向大哥及二爺稟報。」
    哈哈一笑,藍揚善道:
    「這一遭,可真是難為了他們兩人男子漢啦!」
    紫千豪側首道:
    「楊善,你準備著給方櫻易容,然後由三絕那邊的人送她進『虎頭牢』!」
    雖是假的,方櫻看著紫千豪那凜然的神色,聽管那冷峭的語氣,也不覺暗裡哆嗦了
一下,她畏倍的脫口道:
    「紫幫主,可別弄假成真啊!」
    紫千豪失笑道:
    「你別瞎緊張,怎會有這樣的事?」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
    「放心,方姑娘,這是不可能的,你就是想要弄假成真,咱們的大阿哥也不依哪!」
    聽著話中有話,蘇言在門外不禁得了楞,他忙追問道:
    「胖哥,你說什麼?」
    故意賣關子,藍揚善一仰頭道:
    「年紀輕輕的,問這麼多幹啥?」
    蘇言看看藍揚善,眼瞧方櫻,又望望紫千豪,有點明白了,他突然興奮的道:
    「莫不是——大哥與方姑娘已經——」
    不待他說完,苟圖昌已『噓』了一聲,道:
    「小子,休得胡亂猜測,等以後再告訴你,這件事在外頭不准透露分毫,以免引起
謠傳!」
    蘇言滿頭霧水的道:
    「二爺,倒底是怎麼回事嘛?」
    拍拍他的肩頭,紫千豪道:
    「現在先不要問,過些時自會告訴你的,同時,記著圖昌的話,在外面不要多說什
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傳言。」
    愣楞的點了點頭,蘇言道:
    「大哥,趕能說的時候,可得一定告訴我知道,這好像是一樁……一樁什麼喜事
吧?」
    紫千豪了笑道:
    「是的,該是件喜事。」
    紫千豪看著方櫻,低柔的道:
    「由藍揚善陪你回『丹楓閣』,換一件破爛點的衣裳,然後,就在那裡用藥物易容
吧……」
    這時,藍揚善大刺刺的交待蘇言,道:
    「聽著了?小小子,還不快點到你哥咱的楊捨裡去將咱備妥的藥箱給拍到『丹楓閣』
侯用?」
    蘇言連連點頭,老實的道:
    「就問胖哥你住處的待隨便行了?」
    藍揚善大馬金刀的道:
    「不錯,韓大務知道藥箱子擺在何處。」
    於是,蘇吉匆匆返身而去,藍揚善也隨後陪著方接走了,待一切平靜之後,苟圖昌
朝著紫千豪深沉的笑道.
    「老大,好戲就要上場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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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9:07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六、虎頭牢 巧計得售
    在「傲節山」上。那片孤竹幫宏偉堅實的建築物後,也就是「傲節山」的後山,順
著一條小路穿過幾片林叢,在轉向一堆峨怪石之側,便可發現那堆方圓十多丈的怪石後
面隆起一座半圓形的東西,一那半圓形的東西從泥土裡突出在地面約有丈許高,卻是碩
大無比,看上去,嗯,有點像半個巨大的饅頭擺在那裡,但是,說它有如一座大墳墓卻
似乎更未得貼切些;這半圓的推須是石砌的,外面糊著黏土,糯米沫,強膠及乾草莖等
混合物,更加凝結成堅硬如鐵,那種牢固的情形,恐怕就連百名大力上的齊手掄錘之力。
也動不了分毫!
    這座半圓的拱形物體呈烏黑色,看上去十分陰沉嚴酷,沒一點活潑意味,頂端掉補
十六隻碗口粗的鐵管,管帽子還帶著風葉在轉,顯然,那是通風透氣的設備了,只有一
扇門斜著嵌連在正面的石壁間,而那扇門卻也是純銅鑄造,閃泛著藍黯奮的微光,看不
出有多厚,但門外並無把手,要開門,則非自裡面啟不可,這個地方,明眼人一瞧,就
知道它是個囚禁犯人的最佳所在,不錯,它的確是個囚禁犯人的最佳所在,孤竹幫的特
設監牢——「虎頭牢」!
    現在,業已黑天了,雖說剛剛才天黑,卻叫人覺得似乎夜已非常深沉,尤其是,在
這『虎頭牢』附近。
    四周是靜寂的,靜寂得沒有丁點聲音,連蟲吟獸嗥聲也沒有,只有風嘯,以及枯樹
槓子的摩擦呻吟……
    於是,小路上,有人著積雪匆匆來近。
    在一盞氣死風燈的暈黃燈光照耀下,晤,可以看出走來的人是紫千豪、苟圖昌,以
及蘇言三個,提燈引路的人就是蘇言。
    三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是迅速的走著路,很快的,他們已來到『虎頭牢』的
銅門之前,紫千豪微微點頭,蘇言業已反手技出他的大馬刀,扁過刀背,用力在鋼門上
重重敲了六響,全是一樣的點數:
    「噹,噹噹!」
    「噹,噹噹!」
    很快的,那扇僅有一人高,一人寬的鋼門向裡移動,露出裡面明亮的燈光與一列延
伸向下的石階來。
    蘇言讓到一邊,紫千豪與苟圖昌魚貫而入,等到蘇言跟進來之後,鋼門又緩緩合攏,
在鋼門合攏的時候,可以聽到清晰的齒輪轉動聲,原來,這扇定有三寸的鋼門乃是由絞
盤帶動齒輪操縱的。
    由門內的石階通到下面,大約還有兩丈的高度,整座拱形的圓頂石壁上共有三排三
十盞環繞打掛著的銀燈,明亮瑩燦的光輝,將這座半地牢式的建築物內部映照得恍如白
晝。
    石階盡頭,是並掛著的四張方桌,另一邊則是整齊的十二張床鋪,整座底層便是如
此,好像就只在這樣簡單了,看不見牢房在那裡。
    除了操作絞然的兩名孤竹兒郎之外,其他於這裡司職的只有三個人在,他們早就垂
手肅立階倍,另外,仇三絕與伍桐二人亦站在那裡靜候著紫千豪等人的駕臨。
    現在——
    仇三絕與伍桐兩人快步迎了上來,雙雙躬身為禮,紫千豪走下石階,揮揮手,低徐
的問道:
    「情形如何?」
    仇三絕面有喜色的道:
    「十分順利,我們由密設的窺管中探視,發覺方姑娘與那蔡大媽異常親近,兩人一
見面就驚異不止——當然,那蔡大媽的驚喜全是真的,至到如今,他們湊在一起喂喂私
語,還談個不停呢?」
    苟圖昌笑道:
    「這一下,蔡大媽心想,可真是『他鄉遇故知了』!」
    仇三絕亦笑道:
    「更可說『同是天涯淪落人』!「
    左右一看,紫千豪道:
    「現在誰在窺管那裡探查動靜?」
    仇三絕低聲道:
    「藍二頭陀!」
    點點頭,紫千豪道:
    「方櫻進監有一個下午了吧?」
    仇三絕頷首道:
    「差不多。」
    沉吟片刻,紫千豪道: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方櫻用什麼信號通知你們?」
    仇三絕道:
    「我們約好了,如若在窺管中發覺她故作掩面哭泣之態,俱表示業已一切結束——
不管成功與否,全可以帶她出來……」
    紫千豪道:
    「叫藍揚善注意此點?」
    仇三絕笑道:
    「早已告訴過他了。」
    這時,伍桐皺了皺他的朝天鼻,搖頭道:
    「大哥,這婆娘可變楊得緊呢,你就不曉得她那股勁難纏到了什麼程度,我和熊頭
兒兩個這一路上就險些跪下叫一聲娘啦!」
    紫千豪好笑的道:
    「哦!無極倒匆匆忙忙的沒細說完就往前山查哨去了,伍侗,這位蔡大媽又是怎麼
個刁蠻法?」
    末開口先歎了氣,伍桐道:
    「我們到了『東隆鎮』,沒費了大事就找著了她居住的地方,趕到入了黑,我們摸
了過去,何明瞭她就是『大腳媽子』蔡大媽——乖乖,就算不用問也知道就是她老人家
啦,一雙腳板足有尺長,又寬又厚,卻們生穿著雙紅鍛子精絲白牡丹的花繡鞋,斗大的
腦袋,黃疏疏的幾根毛在後頭梳了個髻,還他媽在耳朵上頭插了朵鮮彩彩的粉絨花,那
付尊容,唉,更不堪瞧,看不見眉毛長到那去了,兩隻眼還有點『豆雞』,鼻子扁得像
顆一拳插進肉裡頭去的大蒜,嘴唇是又厚又黑,一張口他媽滿嘴的黃牙剩不下三兩顆再
加上她那身橫肉,一襲紫紅祆褲,我的天呀,活脫和個母夜叉沒有兩樣,可恨她還喜歡
賣個俏,五十出頭的大歲啦,我他媽就是一輩沒見過女人吧,遇上這位大媽也由不得作
了嘔,乖乖!」
    苟圖昌與蘇言全不由笑彎了腰,蘇言一邊笑一邊喘著氣道:
    「老伍,在沒去之前,你不是還想見識見識這位『大腳媽子』是個何等樣的人間尤
物麼?」
    一瞪眼,伍侗低吼道:
    「小小子,你他媽還來尋我的開心!」
    苟圖昌忍住笑,問道:
    「後來呢?」
    嚥了口唾液,伍桐又苦著臉道:
    「我們剛問明了她的身份之後,她就——媽的,她就拋來個媚眼,唉,便算是叫
『媚眼』吧,笑得活像個生了蛋的老母雞一樣,『咯』『咯』『咯』,『咯』『咯』
『咯,的,聽得熊頭兒與我不由起身雞皮疙瘩,她問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呀?那種模樣之
曖昧,就似害子的老鴇一樣,直將我和熊頭兒嚇退了三步——」
    蘇言接口笑謔道:
    「說不定,老伍,她是吊你的膀子想嘗嘗鮮,一試你老兄這只童子雞的味道如何!」
    「呸」了一聲,伍侗道:
    「混帳小子,你再滿口胡言,看我不撕裂你那張臭嘴!」
    紫千豪用目光阻止了他兩個的吵鬧,笑問道:
    「後來呢?」
    抹抹後角的唾沫星子,伍桐又道:
    「後來,熊頭兒朝我一使眼色,我也就一橫心,一跺腳,上手就拿,喝,你們猜,
這老妖婦竟能怎的?她一邊閃身抵擋,一面發了瘋似的尖喊大吼,將滿屋的東西朝我們
摔來,幾幾乎就連進了十來招沒擒下她!」
    苟圖昌笑罵道:
    「不中用的東西,連一個老婆子也收拾不下來!」
    歎了口氣,伍侗道:
    「她是耍刁使賴呀,沒得簡直不成體統,後來,搞得我心火上升,正待施出煞著,
呃,咱們熊頭兒卻一個旋騰就將她放倒了——點了她的『暈穴』!」
    又笑了起來,蘇言道:
    「這一下,老伍,你何不得其所哉?軟玉溫香抱滿懷了?」
    乾嘔了一聲,伍桐怪叫道:
    「什麼?我還什麼玉什麼香抱滿懷哪?我他媽差點就連隔宿糧也吐了出來,唉,別
看她年紀大,保養得卻好,重得像頭老母豬,一身肥肉又癱又賦,還有股狐騷味,我咬
著牙扛在背上,天啦,就差點壓得我一個勵斗撲跌出就我們熊頭兒可好,臉孔一板,手
指頭也不帶著伸一下;就搭揮我將這位祖奶奶抬上了早就套在巷子口的篷車上,這段上
車前的路呢。近是很近,只有幾十步左右,但我待到將她平放在車上之後,可憐業已累
得上氣接不及下氣了……」
    「嘖」了一下,蘇言笑道:
    「誰叫你起先存心不良?這才叫現眼報呢!」
    氣得沒理蘇言,伍侗道:
    「後來,這一路上我們就更慘了,先頭約莫她估不透我們耍怎生整治她,還略在忌
憚,越到後頭,她看出來我們不能要她的命,看呢,她的毛病又全來嘍,一會要吃雞,
一會要吃肉,沿途梳洗全得我們侍候著,還得男貼胭脂粉——我有一次勸她說:老大娘
哪,你若大一把年紀了,還抹什麼胭脂衣粉呢?塗得張老臉上紅紅白白的,委實還不如
原來這付尊容經瞧,唉,她他媽一扯那張夜叉臉,沒頭就吐了我滿嘴的芬芳露,這些全
不說了,老祖奶奶晚上睡覺要蓋兩床厚棉被外加毛毯,車裡還得生著小火爐取暖,最叫
人受不了的,尚得給她找滾水燙那雙尊足,倒洗腳水也是我的事,來了那次騷烘烘的夜
壺還不能忘記擺進車裡,她賺外頭冷,便是不肯下車找處野地方便,唉,他媽我就差沒
給他老人家拉屎後擦屁股了!」
    苟圖昌笑得肚子痛,他道:
    「你又不是他兒子,就這麼個將就法?」
    歎了口氣,伍侗溫:
    「我們行前奉令要謹慎行事,不得洩密呀,為了要她保持安靜,不得不如此道來順
受,一樣不依著她,她就大吵大鬧,大噓大叫,像個瘋狗似的罵個不停,簡直就把人能
逼狂了,路上,我也要求熊頭兒乾脆點了她的『暈穴』算了,也落個耳根清靜,但熊頭
兒不答應,他怕穴道制久了會引起那老婆娘其他的毛病,就是不肯下手,唉,願擔心引
起路上行人猜疑,又得順利完成使命,好吧,只有我一路當足龜孫子了。
    搖搖頭,伍相疲倦的道:
    「大哥,以後這種差率,我是再也不干的了,我寧可上到山,下油鍋,亦不去受這
等的活罪啦,一想起這檔幹事,我還加上三分的惶驚不安,就是我的老親娘吧,我也沒
這麼個孝敬法啊,對比只下,我更發覺自已多麼的不孝順,真是該死!」
    紫千豪笑道:
    「有這麼嚴重?」
    伍侗苦著臉道:
    「總之,再有這等優差,大哥另請高明,警如說,小小子蘇言,小白臉貝羽啦,都
是上乘之選,強過我這塊材料多多……」
    苟圖昌笑罵道:
    「沒出息的混球!」
    舐舐唇,伍桐道;
    「二爺,下一次,最好還是叫我們蘇老弟未嘗試嘗試,見習見習!」
    蘇言忙推托道:
    「不,不,我不合適,任那個也比我靈光得多.二爺,你別聽老伍的話,他是在
『移禍東吳「!」
    嘿嘿一笑,伍桐道:
    「你他媽好捨在那裡耍俏皮,說風涼話呀?事情還沒臨頭,卻已是個人熊樣了!」
    略略踱了幾步,紫千豪問道:
    「還沒結果?」
    仇三絕笑道:
    「約莫快了,大哥急什麼呢?」
    苟圖昌一邊眉毛揚了揚,道:
    「當然老大有老大急的道理,三絕,派個人去看看。」
    答應著,仇三絕回頭向那邊垂手肅著的幾個手下揮了揮手,於是,立即有其中一人
奔到紫千豪他們站立的左邊石壁之前,這人伸出雙臂,用力推動其中一片壁面,嗯,慢
慢的,這塊壁畫意已向裡移開,現露出一個剛容一人通過的門戶來,站在這裡,朝著門
中望進去,裡面卻是別有洞天!一道長廊延伸朝向,面對長廊,則是一間一間的牢房,
牢房間隔全是厚實的天然石牆,外頭用兒臂粗細的鐵柵欄著;長廊的石壁亦是天然未經
雕鑿的,又濕又沿,還生滿了青綠苔鮮,幾隻暈黃慘黯的風燈挑掛在廊壁上,更映照得
裡頭是一片淒涼晤澀,頗有點「陰風慘慘」的味道,走廊上,這時正有幾名青衫大漢提
著大馬刀在來回巡行,那名奉命進去查視的孤竹弟兄立即穿門而入,同時回身將石門推
回原狀。
    仇三絕朝傍邊一看,道:
    「大哥,坐下等吧?」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用了,一天到晚都坐著,此刻站站正好}「
    他沉吟了一下,向苟圖昌道:
    「圖昌,你看方櫻套不套得出點名堂來?」
    苟圖昌笑道:
    「如果蔡大媽不知道方姑娘現在的身份,而且她又確實曉得莫玉及黑流隊的隱藏所
在的話,依我看,頗有希望。」
    紫千豪頷首道:
    「我也在這樣想。」
    一側,伍桐問道:
    「假設這老妖婆並不知曉我們想要探悉的事呢?」
    紫千豪苦笑道:
    「那就只好另想別的法子了……」
    伍桐恨恨的道:
    「設若真個如此,我一定要在這老長婆身上出出冤氣,媽的,她這一路來可害苦了
我啦!」
    蘇言吃吃笑道:
    」老伍,你還出什麼冤氣,乾脆,拜她做個乾娘好生侍候著,逗她開了心,說水準
你日後娶媳婦她還能陪送給你一大箱的金銀玉器加上滿箱的金絲馬甲呢!」
    狠狠瞪著蘇言,伍侗冒火道:
    「小小子,你他媽既然這麼稀罕她,我這份權利還是讓給你享受吧,這滿筐金,滿
箱玉的福份也通通給你!」
    提狹的一伸舌頭,蘇言怪聲怪氣的道:
    「怕就怕她老大娘看俺不上吶……」
    石壁的暗門開啟,打斷這兩位仁兄的笑論,裡面,藍揚善匆匆奔出,他後面是那個
方才進去的孤竹弟兄,藍揚善一朝來,立即向仇三絕低促的道:
    「快,老仇,方姑娘業已發出信號來啦!」
    仇三絕忙道:
    「她是在掩面作哭泣之狀麼?」
    藍揚善連連點頭,道:
    「錯不了的,方姑娘剛才就正是這個樣子。」
    於是,仇三絕一揮手,向他立在身傍的另兩個手下,道:
    「你們兩個跟我去提人,記著要裝得像一點!」
    待仇三絕迅速帶頜他的兩名手下進入暗門之內後,紫千豪不禁微微一笑,向藍揚善
道:
    「事情怎麼樣?」
    抹抹汗,藍揚善低聲道:
    「咱一直躲在窺管後頭朝裡瞧著,我們方姑娘與那位蔡大媽似是談得十分親熱,兩
個人偎在牆角邊又是說,又是笑,又是歎氣又是皺眉,有時候忿忿不平,有時候咬牙切
齒,有時候卻又嘻嘻咯咯的直樂;聽不清楚她們在講些什麼,咕咕噥噥的聲音太低,好
像卻有一大籮筐的話說不定……」
    紫千豪道:
    「照這樣看,那蔡大媽並不知道方櫻投歸我們的事,嗯,可能還頗有點希望也說不
定!」
    點點頭,藍揚善道:
    「約莫是這樣的了。」
    伍侗接口道:
    「大哥,怎麼樣?那位『大腳媽子』蔡大媽的一付尊客,可還堪瞧?」
    乾嘔了一聲,藍揚善恐怖的道:
    「天爺,世上竟有這等奇醜之人,倒還真是少見,咱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啦,乖乖,
不敢恭維,實在不敢恭維!」
    嘴裡咂了咂,他又道:
    「方姑娘卻恁般親近她,毫不嫌這婆娘的尊容驚人,這也卻頗不容易的事,要叫咱,
早就他奶奶嚇得退避三舍了!」
    紫千豪玩笑道:
    「其實,人醜心不一定也丑,容貌不美而內涵善良的人多得很,怎麼樣,揚善,就
把這位蔡大媽許配給你吧?」
    一下子青了臉,藍揚善好久才透過一口氣來,他驚懼的哀求道:
    「別,別,咱的活菩薩,老天爺,救命大阿哥,咱就給你下跪啦,可千萬做不得此
事,你還不如剁了咱的皮來得順當,咱看她一眼都倒足了胃口,還說什麼——娶她?天,
這簡直是比吞毒藥還要受不了哇!」
    紫千豪哈哈大笑道:
    「二頭陀,看你這不成氣候的熊樣子,一個女人就能把你嚇成這付形狀?真是貽笑
大方了!」
    藍揚善哭喪著臉道:
    「大阿哥,你別再嚇唬咱了,這等福份,咱自認是無法消受啦,咱算是貽笑大方也
罷!」
    這時,暗門裡的長廊中傳出了沉重的步履聲響,紫千豪知道是仇三絕「押解」著方
櫻出來了,他立即轉身邊上,但是,就在他腳步方才移動的一剎,目光瞥處,不禁一下
子任在那裡——天爺,那個走在仇三絕身後的女人,竟然就會是平素秀麗嫵媚的方樓?
竟然就會是在半天之前尚嬌美明渠的方櫻?
    是的,難怪紫千豪會驚愕到幾乎從不出方樓來了,她現在的容貌,已經完全改變成
了另一個樣子,與她平常的形狀截然迥異,簡直有了天淵之別,她的一頭長髮蓬鬆凌亂
的披拂下來,原先那又黑又亮的發澤竟變得枯乾焦黃,毫無光彩可言了,她的面龐也變
得姑搞得宛如一付害了黃疽病的老婦容貌,又是憔悴,又是蒼鬱,連臉上的皺語也宛如
雞皮般松疊著,她的雙手沉重的下垂,那兩隻原本瑩潔細白的柔夷,如今看上去竟然筋
絡突浮,枯枯瘦如爪,而她就是像這樣沉緩的,艱澀的一步步朝外面走了出來……
    不但紫千豪看愣了,就連苟圖昌也一時張口結舌,有些不寒而僳的感覺,他乾澀的
揪著僥唇,喃喃的道:
    「我的天……」
    一行四個人走出暗門之後,後面的兩名孤竹弟兄立即轉身將石壁推回原狀,石壁甫
一合攏,方櫻馬上恢復了原狀,她長長街口氣,一反方纔那種舉步艱難,行動遲滯的屠
弱模樣,像只小鳥飛躍似的奔到了紫千豪面前,聲如銀鈴般叫道:
    「紫幫主,我總算不辱使命——」
    突然,她呆住了,迷惑的看著紫千豪那怔仲的形態,又望望荷圖昌的驚窒的神色,
吶吶的,她道:
    「你們——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用力摔掉頭。紫千豪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他低聲道:
    「二頭陀!」
    藍揚善急步趨前,得意洋洋的道:
    「大阿哥,咱這一手還真叫不錯吧?」
    紫千豪伸手拉過了方櫻,朝藍揚善道:
    「揚善你知不知道有句形容最煞風景的成語,叫做『烹琴煮鶴』?」
    點點頭,藍揚善愕然道:
    「知道呀,怎麼?」
    紫千豪搖頭道:
    「世上最殘酷的事,莫過於將一件最美的東西變為醜陋的,原本就醜陋的,業已是
那樣的了,但原本是完美無暇的,使其變為醜陋,卻比將這完美毀滅更為冷血;揚善,
這件事你做得很成功,但我不喜歡它的實質!」
    藍揚善急忙道:
    「大阿哥,你別急,馬上就可以使方姑娘還原的……」
    笑了笑,紫千豪道:
    「當然,只這瞬息,已經夠使我震驚了。」
    苟圖昌份出一付惡狠狠的吃人像道:
    「要是方姑娘有一丁點與她以前的模樣不同,二頭陀,你就趕緊找個沒人地方上吊
吧!」
    藍揚善啼笑皆非的叫著屈道:
    「真冤哪,真冤,咱是奉命行事,這一來,任什麼不是都推到咱老漢一個人的頭上
來啦……」
    現在,方櫻才明白方才紫千豪與苟圖昌之所以任忡驚愕的原因了,她輕輕用手撫著
面頰,低幽幽的道:
    「紫幫主,我……真的那麼難看?」
    紫千豪笑道:
    「剛才猛一見你,幾乎叫我認不出了,那裡還像是你呢?藍揚善的特製藥物真是將
你這付容貌糟蹋啦!」
    咬咬唇,方櫻委屈的道:
    「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嘛,還怪人家……」
    紫千豪微笑道:
    「我卻是想不到他這易容之藥竟有這麼大的功力,這功力大得令我連心也抽緊三分
了……」
    彷彿在悠悠忽忽的想著些什麼,方櫻有些迷惘的注視著紫千豪,好半晌沒有開口回
答。
    微微一怔,紫千豪關切的問道:
    「怎麼了?方櫻,可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輕輕顫抖了一下,方櫻強笑道:
    「沒有什麼……」
    懷疑的看著她,紫千豪道:
    「真的沒有什麼不舒服?」
    垂下頭來,方櫻答非所問的道:
    「紫幫主,我這次奉命進行之事,是現在就向你稟告呢,還是等會兒到別的地方再
說。」
    紫千家看得出方櫻一定是忽然有了什麼感觸,或者,忽然有某一件事引起了她心中
的幽怨,否則,決不會剛才還好好的面現在就消沉倡擺起來,但是,是那一件事影響了
她呢?
    皺皺眉,紫千豪道:
    「等到『不屈堂』的議事廳裡再說吧;揚善,你陪方櫻回『丹楓閣』去,好好給她
洗掉這些偽裝,然後再陪她到『不屈堂』來。」
    藍揚善微微躬身,笑道:
    「放心,大阿哥,咱包管還給你一個原原本本的方姑娘,有一點走了樣,你就唯我
是問好了!」
    紫千豪靜靜的道:
    「你們先走。「
    於是,藍揚善招呼過來一名手下提起風燈,由他陪著方櫻,在鋼門的緩緩開啟中匆
匆抬級而出。
    苟圖昌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後,小聲對紫千豪道:
    「老大,方姑娘似是突然有點不對?好像——呃,是傷感—類的……」
    對苟圖昌於尋常的觀察亦如此細密入微,紫千豪不禁十好欣慰,他輕輕點了點頭,
沉緩的回答道:
    「你也看出來了?奇怪,她有什麼心事呢?怎會在一轉眼中就形色落寞起來?莫非
是,我們說錯了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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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09:36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七、玉人心 如海底針
    又回到「不屈堂」的二樓議事廳裡了,現在,夜已深沉。
    紫千豪在房中來回躁踱著,眉宇深鎖,似有什麼憂慮,坐在一旁的苟圖昌知道,一
定是先前在「虎頭牢」中之時方櫻的情緒轉變有關,但是,他卻不便追詢什麼,這件事,
他又有什麼法子呢?
    敲敲頷頭,紫千豪終於開口道:
    「怪了,她是怎麼搞的?」
    苟圖昌又小心的問道:
    「老大是指方姑娘?」
    紫千豪頷首道:
    「不錯,本來好好的嘛,她從監房裡面出來的時候還非常高興的樣子,就突然間便
像是有著重重心事了,圖昌,這會是怎麼事呢?」
    笑了笑,苟圖昌道:
    「老大,我跟隨你也有很長的一段歲月了,無論是處在多麼艱困險惡的情勢下,你
從來都沒有急躁憂慮過,一直是如此鎮定從容,一直是這般深沉自若,就真像泰山崩於
前都不會令你色變一樣;但是,如今你一旦墜入情網,方姑娘的一丁點反常之態,卻竟
令你這般焦躁不寧了?男女相愛的滋味,堅然如此的奇妙,又果然的這樣魔力無邊哪!」
    怔了怔,紫千豪苦笑道:
    「我——圖昌,是像你所說的這樣「焦躁不寧「?」
    苟圖昌坦誠的道:
    「老大眼前的急躁之態,我還是頭一次看到。」
    不禁赧然,紫千豪道:
    「真是如山我實在定力太差了?」
    搖搖頭,苟圖昌深沉的道:
    「不,老大,我雖然未嘗與男性談過情,生過愛,但我也多少體會出一點其中的奧
秘來;當你真正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會是你心靈的寄托了,她的一切,包括言
笑舉止,全會和你產生連鎖反應,她樂,你也樂,她愁,你也愁,她的容顏形貌,業已
全和你的融成一體了,血滲著血,心連著心,息息相關,不能拋捨……現在,老大,你
約莫就是這樣啦。」
    頓了頓,這位歷盡滄桑,飽經世故的孤竹帶二當家又懇切的道:
    「所以說,老大你的急躁情形,乃是一種無比關切的表露,這與定力的意義不可混
為一談。說句不見笑的話,假如有一天我也全心全意愛上了一個女人,老大,只拍我的
情緒還更要來得不穩呢!」
    紫千豪略為平靜的道:
    「謝謝你替我所做的解釋,圖昌,說真話,這種事是有點煩人,是麼?」
    苟圖昌笑道:
    「當然!」
    紫千豪想了想,道:
    「等一會,我要好好問個明白。」
    點點頭,苟圖昌道:
    「這是最正確的尋求答案捷徑?」
    這時,下面有腳步聲響近了,片刻後,有人敲門,是藍揚善的聲音,道:
    「大阿哥,咱們來啦!」
    苟圖昌過去開了門,迎進了藍揚善及方櫻,嗯,方櫻業已完全恢復了本來面目了,
校好的容顏,晶瑩柔白的肌膚,秀髮如雲,在頸邊攏了一個大警,蔥綠的夾褲襖外罩蔥
綠的斗篷,更襯得她的人靜雅秀麗,有如一朵沾疆的水仙花兒,美極了。
    進門之後,方櫻仍然柳眉微裡,神色沉損,她站在那裡,默默無言,紫千豪注視著
她如今的形貌,又不得不在心裡佩服藍揚善的技巧——他竟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將
一位美麗的少女縱橫於數十年的光明之中,往返於一段過去及未來的歲月裡;他能將人
變治丑,再恢復青春,彷彿,這位二頭陀的法力無邊。業已能促使時光的流轉循環,能
令人的客顏隨心變易了……
    紫千豪笑笑,道:
    「方櫻,你坐。」
    於是,方櫻沉默的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獸銅火盆般的矮墩,藍揚善也一屁股坐在
圈椅上,他一面笑道:
    「大阿哥,怎麼著?咱的手法不差吧?絲毫不變的又還給你一位方姑娘啦,呵呵,
只怕比以前更要俏上三分!」
    紫千豪道:
    「如若有了差池,揚善,你就自己也染成那樣吧!」
    藍揚善大笑道:
    「大阿哥,咱不是吹牛,假設沒有一手,還敢冒這個險麼?咱豈不知道並非玩笑之
事?」
    負著手紫千豪開始詢問方櫻道:
    「方櫻,那蔡大媽可已透露出莫玉及黑流隊的消息了?」
    抬起頭,方櫻幽幽的道:
    「蔡大媽並不確知莫玉及黑流隊的所在,但她記得莫玉在很久以前曾向她提過一個
地方,說那個地方的主兒一定肯收留她,並且協助她的,她還說過準備將來把能用上的
幫手也全過過去集中……」
    紫千豪忙問道:
    「什麼地方?」
    方櫻低聲道:
    「『大浮山』的『水晶簾』!」
    一怔之下猛一拍腿,紫千豪失聲道:
    「可不是,我們怎麼就疏忽了這個地方!」
    苟圖昌也吃驚的道:
    「『水晶簾』是『奪頭會『的老窩呀——對了,老大,我記起來了,『奪頭會』的
頭子『血手』焦佑以前還和『白眼婆』莫玉有過一段舊情,這樁往事很長久了,至少近
三十年啦,我記得愈是聽宣老大提起過的!」
    搖搖頭,他又道:
    「真糟,我們幾乎把這件過往的,斑剝的舊事全忘得一乾二淨啦,加以『奪頭會』
近十年來又差不多全都消聲匿跡,少在西疆出現了,簡直就叫人難得想起他們這撥亦是
很過一陣子的角色來啦!」
    紫千豪慎重的道:
    「如此一說,果然大有可能,圖昌,我們不可忘記『奪頭會』昔往的聲威與他們一
向的殘酷作風,這批人不是好對付的,雖說他們早已收斂起來,但卻不知真像如何,如
今的實力如何;對他們,我們萬萬不可輕視了,圖昌,蟄伏的毒蛇並非死亡,只要它一
旦開始重新活動,它的威脅性仍然不會稍減!」
    嚴肅的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奪頭會』正有點這個味道;而且,他們也有這個交情窩藏莫玉及其同路
人甚至幫助她們!」
    紫千豪哺哺的道:
    「奪頭會,奪頭會……他們又要開始肆虐了麼?」
    這時,藍揚善忍不住激昂的道:
    「大阿哥,管他奶奶什麼會,咱們一遭都給他掀了窩再說!烏操的,他『奪頭會』
再是狠辣,如今時過境遷,不是當年那回子事了,今天這西陲的一畝三分地裡,除了孤
竹一脈,誰還能爭強道霸,關起門來起他娘的道號?!」
    苟圖昌平緩的道:
    「不要衝動,胖哥,你來自迢迢萬里的關東,尚不十分清楚西陲的江湖環境與此地
的武林沿傳;『奪頭會』大約崛起於二十多年前,在西疆『祁連山脈』一帶橫行,在那
個地方的周圓千里以內,可以說全是他們的天下,他們的人數不多。只百多,但卻俱乃
獵取人頭的好手,他們的兵器只有一樣,即是一種稱為「大鐮鍘」的玩意,這人意我見
過,像把彎刀,又寬又重,鋒利無比,用力一揮,能將牛頭也割落;『祁連山脈』的平
原山區,『奪頭會』割下的人頭,恐怕已能堆成一座小山了;他們的每一個都有極佳的
武功底子,個個身手矯健,行動快捷,更與眾不同的,是他們也全都有一顆狠得不似人
心的心。」
    吶吶的,藍揚善道:
    「那麼,在以前宣老大統領本幫之時,可曾與他們幹過?」
    搖搖頭,苟圖昌道:
    「沒有,他們只有這一樁好處——足跡不出『祁連山區』,否則,大約也免不了要
和我們衝突,因為這批人過於殘酷冷血與橫行霸道了,與我們的宗旨是絕然不合的……
後來,大約在十年前,不知怎的『奪頭會』忽然不再出現,就像一陣風似的自江湖的浪
潮中消失了,一直到現在,還沒聽說過有他們東山復起的消息,若不是方姑娘從蔡大媽
口中探悉這件事,我們還根本想不到這上面去……」
    藍揚善忙道:
    「這『奪頭會』的老窩『大浮山』『水晶簾』就在祁連山區?」
    點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正在那裡,所謂『水晶簾』乃是一處瀑布後面的大山洞,流水垂掛,形同
水晶簾幕的譬喻而得名,『奪頭會』的人就全部居住其中;我聞人傳說,那『水晶簾』
裡頭闊幅甚大,且還回曲折,石壁突凹,形成數十大小不一,外貌各異的石室,的確可
以容得下五六百人呢!」
    咬咬牙,藍揚善道:
    「那莫玉老妖婆可真是『奪頭會』頭子焦佑的老相好?」
    苟圖昌道:
    「大約不會錯,雖然這段舊情業已舊得發了霉了,但人總難忘他的昔日愛侶的,是
麼?而一旦難忘舊情,也就很自然的要助她一臂了,換了你我,可能也會這樣做—一那
怕做起來有多麼的艱辛!」
    吁了口氣,藍揚善咕噥道:
    「娘的,想不到莫玉那付熊樣,還有過一段風流韻事哩……」
    紫千豪接口道:
    「人總是有感情的,況且,一個壞人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壞,大多隨著時間的增長,
環境的轉變才塑成了那種形狀……」
    倒過臉,紫千豪又問方櫻道:
    「那蔡大媽不知道你的如今的身份及立場吧?」
    方櫻靜靜的道:
    「如果她知道,她還會告訴我這些?」
    笑笑,紫千豪道:
    「不出所料,莫玉沒再去找她!」
    接著,他又道:
    「以前據我們的探馬消息,知悉『黑流隊』好像在『寧』皖邊界活辦但到後來又忽
然失去了他們的蹤影;這些月來卻再怎麼找也找不到了。方櫻,那蔡大媽可確知黑流隊
會和莫玉在『水晶簾』會合?」
    方櫻輕徐的道:
    「蔡大媽已經有很久沒見莫玉了——自從上次在『東隆鎮』那件事情之後;她不敢
確定『黑流隊』否會去『水晶簾」與莫玉會合,但她判斷可能性很大!」
    紫千豪再問道:
    「她沒提單光?」
    搖搖頭,方櫻道:
    「我問過了,她根本不認識單光,更休說知道此人行蹤了,她只是聽過單光的名字
而且……」
    藍揚善笑問道:
    「方姑娘,咱在窺管裡瞧著,你與那位母夜叉似的蔡大媽好像頗為親熱,偎在一隅,
咕咕嚷嚷的談個不完……」
    輕喟一聲,方櫻道:
    「你們不知道,也不瞭解蔡大媽這個人,她已快五十歲了,卻孤苦伶丁,無親無故,
加以她的容貌又生得不好,少有人與她親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她這種近似瘋癲反常
的性格,但是,從外表看,她好像十分古怪、放肆、任性,以及潑辣,甚至還有些肉麻
兮兮的味道,其實她內心卻是非常寂寞,非常孤單,渴望與人接近,殷盼有人能關懷她
的,縱強她的行為有些表面上的放蕩及不正經,她內在卻是善良的,並沒有什麼大惡;
因為我多少瞭解她,所以我一見面就和她親近,她以前就對我很好,尤其在這『相互』
落難的境遇裡,她自然就更加激動得真情流露了……我都很慚愧,至少我對她的熱切表
現有一半是硬裝的,但我也不否認,有一半卻是出自內心……」
    藍揚善連連點頭,又道:
    「看她們的表情,一會咬牙,一會嗟歎,一會又笑出了聲,似乎談得還不少呢……」
    方櫻微笑道:
    「我告訴她在幾個月前被你們擒來此處,備受折磨,她為我憤怒,我說我期望莫玉
能帶人來救我們,她又興奮得向我保證一定會有這天到來,我說我受夠了罪已經不像人
樣,她便一邊歎氣一面安慰我不要傷心,只要能被救出去再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早晚也
會恢復原狀的……她是那麼真摯又毫不保留,我幾乎被她感動得真的哭了……」
    藍楊善呵呵笑道:
    「這樣正好假戲真做,咱們一見你這事先預定的暗號,不就馬上帶你出來啦?」
    紫千豪接道:
    「此外,那蔡大媽還說了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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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2:10:20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復將戰 英雄兒女
    方櫻低沉的道:
    「主要就是這些了,以外的,全是女人與女人如一起的時候所說的閒話,我想,幫
主你大概不願聽吧。」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過些時候,方櫻,你再慢慢與我道來。」
    旁邊,苟圖昌道:
    「老大,關於莫玉匿戴在『奪頭會』老窩裡的這樁事,你有什麼裁示?」
    紫千豪沉吟著道:
    「你先說說你的意思。」
    苟圖昌嚴肅的道:
    「老大,『白眼婆』莫玉和『黑流隊』多人,乃是我們的心腹大患,一日不滅,孤
竹一脈便永無安寧之日,他們不同於一干對立者,因為我們縱然還有其他的仇殺,但那
些像放也大多是明陣對壘,講求武林規矩的,我們可以正面相持,不怕吃暗虧,可是,
莫玉和她的同黨們就完全不是這個情形了,他們處心積慮的要毀滅我們,而且不惜忍任
何手段,更不會講求絲毫武林道義,只要他們想得出的法子。不管多麼陰毒,他們也都
將絕不遲疑的施諸我方,他們所求的,不光是扳倒我們、摧毀我們,亦不僅是妄想獨霸
西陲碼頭,他們更欲將我們孤竹幫的上上下下全部誅絕,以我們的鮮血去染抹他們的魔
手,用我們的生命去滿足那些貪婪的仇恨報復慾望,亦藉此殘酷手段先絡西陲江湖兩道
子恐怖之下!」
    歇了口氣,他又激昂的道:
    「這些豺豹狼虎,早已失去了人性,失去了一個人最低限度的善良,他們只是一群
披著人皮的野獸而且,老大,我們如果不除去這些人,非但本幫無一日可以安逸,即使
西疆全地也永遠沒有平靜祥和的歲月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苟圖昌又道:
    「我的意思,老大,就是我們一定要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將莫玉及她的同路人徹
底消滅。」
    一拍手,藍揚善道:
    「二爺說得對,咱第一個贊成這法子!」
    紫千豪平靜的道:
    「可是,圖昌,用什麼方式去進行這個計劃方始為上策呢?你可有了腹案?」
    苟圖昌道:
    「夜長則夢多,兵貴神速,速戰速決,老大,我們率領人馬殺上『大浮山』『水晶
簾』去!
    咬咬下唇,紫千豪道:
    「可行是可行,我唯一顧慮的,卻是那陰魂不散,死纏活賴的『血狼星』單光,如
果他在我們大軍盡出,內部空虛之後再摸進來鬧個天翻地覆,那就大大的不上算了!」
    藍揚善接口道:
    「大阿哥,何不留個好手來等著對付他?」
    吁了口氣,紫千豪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揚善,一個險惡的敵人,他那『險惡』的份量,並
不只是憑他所僅有的武功深淺來做唯一評論依據的,更要加上對方的智慧、計謀,議及
心性的詭異,為人的殘酷等,來做綜合的定議,換句話說,武功並非代表一切,更重要
的還有一於先天的輔佐條件,簡單的講一個具有深湛功力的敵人,不一定由我們也派出
一個同樣深湛的好手就能對付得了——如果我們這邊的人腦筋及不上地或者手段不夠狠
的話!」
    苟圖昌低聲道:
    「老實說,單光這廝的狠毒確也到家了!」
    藍揚善忽道:
    「大阿哥,如果說咱們這邊的弟兄大都心眼不錯,這咱同意,但卻是對於一般人來
講,只要是對付單光,咱以為,任是那一個遇上了他也不會稍存慈悲之心的,誰提起他
來不是想生啖了這三八蛋?」
    笑笑,紫千豪道:
    「但你不可忘記,此人精刁奸滑,狡詐無比!」
    小眼一睜藍揚善道:
    「不管他怎生個奸滑,咱們只要拿定主張,見了就殺,其他一概不論,姓單的就沒
有花槍可耍了!」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當然,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這人選——派那一個比較好?」
    苟圖昌道:
    「老大,我們也不能不防他一手,萬一他不朝山上去,反而跟了我們去扯我們的後
腿呢?」
    紫千豪道:
    「那就謝天謝地,最好不過了,我們正可將他與『水晶簾』中的敵人一併殲滅——
如果莫玉他們的確在那裡的活!」
    一揚眉,苟圖昌道:
    「設莫玉他們不在那裡,老大,我們就向『奪頭會』表明意圖,他們看得開,加以
諒解最好,否則,乾脆就一起給他掀了!」
    紫千豪平緩的道:
    「這種事,總是要留點風險的;我認為,莫玉他們十有八九會在『水晶簾』那裡,
他們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勢也不允、時也不允……「
    苟圖昌道:
    「老大,莫玉和她的同黨假如真個在『水晶簾」比我們找到,你看,『奪頭會』的
人一定會幫他們吧?」
    紫千豪頷首道:
    「毫無置疑,就如同你會幫我一樣!」
    哈哈一笑,苟圖昌道:
    「這麼一說,場面可就又熱鬧了!」
    輕喟一聲,紫千豪意態珊蘭的道:
    「這樣血淋淋的『熱鬧』,便是不盼也罷,有一丁點法子,我實在也不願意重興干
戈……」
    立即收斂了笑容,苟圖昌有些尷尬的道:
    「請老大怨過我的淺膚!」
    搓搓手,紫千豪道:
    「罷了,誰也有偶而溜嘴的時候。」
    咳了一聲,苟圖昌問:
    「老大,尚請做個定案,我好下去策劃分派一下,事不宜遲,我們的行動要越快越
好。」
    藍揚善亦道:
    「不錯,若等莫玉和她的那些同黨先找上咱們這裡,休不說被她們漲了氣焰,咱們
這地盤又搞成一片修羅場才叫划不來哩……」
    紫千豪考慮了片刻,道:
    「首先,我們決定出兵奇襲『大浮山』的『水晶簾』!」
    興奮的一捶胸,苟圖昌道:
    「好極了!」
    紫千豪又道:
    「由我親自率領弟兄們出去,圖昌,你也去,以外,藍揚善、貝羽、蘇家兄弟、伍
桐、祁老六、罕明七人隨行,挑選五十名精壯善戰的弟兄跟著,家裡留下熊無極鎮山、
仇三絕與公孫壽輔助,我留下熊無極的主要目的,也是由他準備收拾單光——如果單光
乘虛而入的話。」
    連連點頭,苟圖昌道:
    「熊頭兒對付單光,是足夠的了,以他那一身本事來說,包管整得單光走頭無路,
難以施展!」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
    「而且,若是比比心眼,咱們熊頭兒那一肚皮懷火可也不叫少,姓單的不一定佔得
了上風!」
    紫千豪道:
    「我會仔細交待他。不論在何種情況下,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否則,一個失
閃,牽連就大了!」
    苟圖昌問道:
    「老大,由你方才挑選的人選與弟兄們的人數來看,這一趟是輕騎疾進,兼程赴趕
啦,我們是不是一棵清楚了莫玉他們的蹤跡就即施殺手,一網打盡!」
    紫千豪沉穩的道:
    「這一遭,圖昌,就得『斬草除根』了。」
    藍揚善略現顧慮的道:
    「大阿哥,咱們只帶五十名兒郎去是不是嫌少了一點,『黑流隊』的殘餘如今留剩
五百之眾呢!」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沒有關係,揚善,宰賊宰其首,打蛇先打頭!只要將莫玉及其向黨的為首者精盡
殺絕,那剩下的五百嘍囉還有什麼可以依持?他們若不『樹倒猢猻散』,你就來問我!」
    苟圖昌笑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到時候我們對著他們的幾個頭兒去,只要將那幾個領頭的擺攢
了,一干小腳色豈不立即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惟恐逃之不快了?」
    紫千豪目透煞光的道;
    「總之,此次出戰,我嚴格規定所有弟兄必須貫徹「快殺猛斬』的原則,不遲疑、
不留情;揮對染血,連根拔除,務求永絕此患!」
    大喝聲彩,苟圖昌道:
    「正是如此!」
    藍揚善問:
    「什麼時候走呀,大阿哥。」
    紫千豪明快的道:
    「後天。」
    苟圖昌道:
    「越快越好!」
    這時,沉默了好久的方櫻忽然面露愁鬱之色,幽幽的啟口道:
    「後天?太快……吧?」
    紫千豪冷靜的道:
    「不算快,方櫻,我們如今多吃點苦、受點累,卻可早些換來以後一大串寧靜而和
樣的日子。」
    苟圖昌接道:
    「更可早些替西陲同道解解帳異口的苦難與虐暴!」
    說著,他站了起來,道:
    「老大,我這就下去策劃分配一下,老大尚有諭示麼?」
    紫千豪搖搖頭,道:
    「你去吧,記著千萬守密!」
    苟圖昌正色道:
    「放心,我省得。」
    跟著,藍揚善也站了起來,道:
    「大阿哥,咱也要告退啦。」
    揉揉兩頰,紫千豪略現疲倦的道:
    「我不送了。」
    當苟圖昌和藍揚善二人離開之後,紫千豪回過身來,目注方櫻,語聲十分和緩的道: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柳眉輕輕,目梢含郁,方櫻悄細的道:
    「紫幫主……你一場連接一場的殺戈,這永無息止的血雨腥風,都把人著寒心,聽
破膽子……難道,你不厭煩?」
    坐在大圈椅中,紫千豪沉重的道:
    「我比誰都更為厭煩!」
    方櫻幽然道:
    「但為什麼不停止?」
    紫千豪緩緩的道: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要活下去!」
    於是,方櫻啞然了,紫千豪說得一點也不像是構,因為他們要活下去,人,無論是
選擇那一種生存方式,他們總有權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中活下去,而不管這個環境是不是
值得稱道,因為他們業已陷身於此了……
    半晌——
    方櫻微帶愴然的道:
    「紫幫主,我明白你的苦衷,我非常明白……雖然,我對這種打殺的日子已經友透
了心……」
    吸了口氣,她又接著道:
    「在往昔的歲月裡,我不喜歡這種血煙眩眼的苦難日子,因為它太冷酷、太殘忍、
也太生硬。那不適合我的本性……而如今,我更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如今我又多了
一口重精神上的負累——你!」
    紫千豪輕輕的問:
    「我?」
    方櫻點點頭道:
    「是的,紫幫主,我擔心作的安危,你該知道,你是我全部生命中的寄托,我寧肯
失去自己,而無法承受失去像之後的痛苦!」
    低柔的,紫千豪道:
    「放心,方櫻,你不會失去我的,我並不那麼容易失去,真的,我並不那麼容易失
去……」
    方櫻道:
    「世事難料……紫幫生,聽過兩句話麼?『瓦崩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不禁有些寒冷的感覺,紫千豪忙笑道:
    「這只是兩句帶有警惕的俗語,方櫻,並不是表示每個人的命運全會如此!「
    美眸盈抬,閃滴滴的,方櫻道:
    「但,為什麼不可以避免呢?」
    紫千豪長歎道:
    「你看,我又如何避免呢?」
    眨眨眼,方櫻道:
    「答應我一件事,紫幫主!」
    紫千豪看著她,靜靜的道:
    「你說吧。」
    輕輕了咽泣一聲,方櫻道:
    「把這幾樣無以避免的血腥事件解決,紫幫主,然後就不要再沾殺戮,至少,盡量
不要再沾!」
    全身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紫千豪深深感受到蘊藏在這幾個在這幾句話後面的是多
少真摯的情意,刻骨的愛意,無盡的關懷。是了,這就是那種昇華到至高境界,將全部
形神移住於真愛之中闡男女之情了……」
    低沉的,紫千豪道:
    「我答應你,方櫻!」
    兩顆珍珠也似的淚滴滾落粉頰,方櫻微微顫簸的道:
    「當真?」
    紫千豪笑了笑,道:
    「「魔刃鬼劍」何時自食其言?」
    頓了頓,他又道:
    「方櫻,我會盡去做到你說的這—步,在解決了這幾撥無以避免的血債深仇之後,
只要能不再殺戈,我便會竭力不沾!」
    方櫻激動的道:
    「謝謝你答應我,紫幫主,我,我……愛你!」
    紫千豪伸展雙肩,輕柔的道:
    「過來。」
    於是,像一隻小小的,溫馴的燕子一樣,方櫻投進了紫千豪的懷中。
    攬著方櫻,紫千豪一邊嗅吻著她髮際的幽香,邊細細的道:
    「方櫻,等這些事情辦完了——你,嫁給我好不?」
    仰起頭來,方櫻驚喜逾恆的道:
    「你,你……紫幫主,這是你向我求婚?」
    紫千豪有些面龐赦熱!
    「要不,這算什麼?」
    方櫻連連點頭,雙頰如火,兩眼似霧似幻,喃喃的,不停的道:
    「我答應……我答應……我答應……」
    她呢哺著,重覆著,不斷的評滲著,像癡了,也像迷了,一直等到紫千豪用兩片微
顫的嘴唇堵住她的唇。
    時間會停頓於永恆麼?會的,至少,現在是了。
    良久——
    紫千豪輕輕用嘴唇咬著方櫻細白的耳垂,悄然道:
    「方櫻……我從來沒接近過女人,不知女人為什麼捨如此吸引異性……現在,我明
白了,難怪啊……」
    嬌羞的將臉兒貼上了紫千豪的胸膛,方櫻喃喃的道:
    「你真壞……你明白什麼了?」
    紫千豪深深呼吸,柔和的道:
    「我明白女人的那種魔力了,不僅是富感上的,而且是精神上的!」
    像夢吃般,方櫻說著道:
    「我好嗎?……我的情,我的愛,我的後、鼻、唇,以及我身上所有一切,我能獻
出的一切,夠不夠好?」
    紫千豪小聲道:
    「好,好極了。」
    方櫻媚眼如絲,玉面飛蛇,她喃喃道:
    「這一切……都給你,都是你的!——你隨時可以享用,可以咀嚼……直到你厭了,
膩了……但只求你別拋棄……」
    紫千豪低低的,卻堅定的道:
    「永不,方櫻,永不!」
    伸展兩條粉臂,緊緊摟抱著對方,方櫻呼吸急促,吹氣如蘭道:
    「有一天,如果我變老了;變醜了,你也不會將我拋棄?」
    心臟一抽,紫千豪嚴肅的道:
    「永不!」
    方櫻目中頓現淚光道;
    「真的!」
    紫千豪凜然道: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長長吁了口氣,方櫻帶著淚笑了,道:
    「知道我為什麼今夜一直愁鬱?在『虎頭牢』,你乍見我易容之後的模樣,那種吃
驚的表情,委實令我傷心,我們真的相愛,將兩情融合,你不該只愛我的形體,因為一
個人的形體不會永遠姣好,一個人的容貌也不會歷久不衰,它終究會變老變醜,而時光
是不留情的,如果它能改變一個人的容顏,並不可怕,它要改變了一個人的心。那才殘
酷……你愛我,我希望不只愛我的形體,我更希望你是愛我的內涵,愛我這個『人』的
本質,那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不管我們將來變成了什麼模樣,我們仍會相愛不渝,
縱使我們有一天全離開人世了,我們的魂魄仍會相依相守,在九幽的,或是在冥蒼,仍
然水不分離……」
    感動的,紫千豪道:
    「方櫻,我會永遠真心待你,不論你的容貌在任何變易,外形有任何衰槁,我愛你
的感情終生不渝……我對你的愛卻不只在你的軀體方面,我更愛你的氣質,你的心性,
你的內在的完美……」
    以下頷摩婆著懷中人的額頭,他又低侃的道:
    「在『虎頭牢』,見你易容之後我那一剎的驚愕,並非是為了你當時容貌醜陋所給
予我的表面刺激,而是我對一件美好傑作因為人為的手段而使其糟蹋了的惋驚與不幸,
這乃我本身對某種『美』的意識慣常的主觀,也是我維護這稱求『美』的意識所激發的
反應,當時,被易容的少女若不是你,這種反應也是一樣,我的這種觀念,亦並不限制
於『人』,指算一件美好的雕塑,一副筆調高超的畫,甚至一片悅目的園圃被遭蹋了,
同樣會引起我的驚愕與債怨,因為,美的事物應該維護,除了自然的轉變,不應有任何
人為的破壞,否則,那就是『暴殄天物』的莫大罪過;方櫻,你明自我的這種心理麼?」
    釋然微笑了,方櫻輕輕點頭道:
    「我明白……對不起,紫幫主,我錯怪你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很懂得感情,尤其你能深入的浙解其中真諦,方櫻,但你該知道,我也並不是
木衲的人」
    臉兒微紅,方櫻羞澀的道:
    「我沒想到……你竟這麼透徹的將人性揣摸清楚……我以為你只對江湖上的事在行,
也不注意那些,那知你卻如此明確的剖析出某一種微妙情感變化中的因果,尤其是,這
科情感變化出一個女人心底……」
    方櫻的眸裡柔情似水,她溫馴的道:
    「今夜,我發覺更進一步的瞭解了你……」
    紫千豪道:
    「慢慢的,你會瞭解更多。」
    望著紫千豪,方櫻道:
    「你——不會生我的氣啊?」
    搖搖頭,紫千豪道:
    「怎麼?」
    怯生生的一笑,方櫻道:
    「實在,有些時候,我以為自己很懂事,現在細細回想竟是這麼幼稚,這麼膚
淺……」
    紫千豪一曬道:
    「人嘛,總有天真和自以為是的時候,別說你只是個女孩子,有些時。我自己又何
嘗避免得了?」
    方櫻輕輕的道:
    「你真好。」
    抿抿唇,紫千豪笑了道:
    「是『真好』麼?」
    不停的在紫千豪懷中扭動著,方櫻似喜似嗔的道:
    「看你,又戲弄起人家來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自紫千豪臂彎中坐起,細細的道:
    「紫幫主,別難為蔡大媽,好不?」
    紫千豪注視著她,道:
    「沒有難為她呀,你想該怎麼對待她呢?」
    方櫻道:
    「好不好——讓她搬出『虎頭牢』來與我一起住?」
    微微笑了,紫千豪道:
    「不大好。」
    急了,方櫻哀求道:
    「答應我嘛,蔡大媽是個好人,她唯一的過失,使是和莫玉交了朋友,但人總有選
擇交友的權利。」
    紫千豪正色道:
    「不是為這個,方櫻。」
    疑惑的,方櫻道:
    「那是為了什麼?你先天對她的憎恨與敵視?」
    握著方櫻一隻玉手,紫千豪平靜的道:
    「也不,只要如今不是敵人,一捆全可積極朋友,我對她並沒有成見,我怕她在察
覺出你的底細之後,做出不利於我們的事情來!」
    方櫻忙道:
    「在這裡?不可能吧,『傲節山』是你的基業,四處又全是你的人,她到那裡去做
不利於你我的事?」
    紫千豪道:
    「小心為上,方櫻,一個人只要多動腦筋,便可以想出好些法子來;尤其這個人,
在一種仇恨與憤怒的交使下,更會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們正當艱困之期,最好還
是不要范這種麻煩!」
    想了想,方櫻覺得也有道理,蔡大媽對『孤竹幫』的仇視相當深,假如她再明白了
自己對她的欺騙行為,恐怕就會使她憤怒過甚了,那時,她如做了什麼不智的舉動,並
非是會不可能,方櫻雖然相信自己可以說服蔡大媽。但她卻沒有絕對把握,而且這也是
一樁十分傷腦筋的工作,在紫千豪他們正待用兵之前,還是不要惹這個麻煩的好……」
    終於,她點點頭道:
    「好吧,就不把她放出來,但,是否可以給她換個較為舒適的地方!那『虎頭牢』,
實在太用森潮濕……」
    紫千豪道:
    「可以,我交待他們辦,盡量使蔡大媽在裡面過得舒適些。」
    方櫻又道:
    「還有,紫幫主,在你們走後,我想對蔡大媽做一點事——向她剖明利害,分論善
惡是非,讓她投到我們、這邊一來!」
    略一沉吟,紫千豪道:
    「你自信辦得通?」
    不換意思偽笑了笑,方櫻道:
    「我盡力就是,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我總覺得。於其去掉一個敵人,何不增加一
個朋友!」
    點點頭,紫千豪道:
    「很好,我答應你這樣做。」
    輕理鬢腳,方櫻嫵媚的道:
    「等你們回來,說不定蔡大媽也站在歡迎行列中歡迎你們了呢。」
    展顏笑了,紫千豪道:
    「聽他們說,這人很刁潑,是麼?「
    方櫻生氣道:
    「誰說的?」
    紫千豪笑道:
    「難道不是?」
    哼了哼,方櫻道:
    「其實蔡大媽這人最好,本性也極善良,她縱使有些惺惺作態,亦是多年來的孤寂
生活所造成的情感發洩,人家不瞭解,便以為她是潑辣又不正經了,光從表面的舉止上
去斷論一個人,是相不公平的。」
    紫千豪道:
    「我相信你的說法,方櫻,這件事你就自己斟酌的著辦吧,我叫他們盡量給你方便。

    嫣然一笑,方櫻道:
    「但願不辱使命。」
    拍拍她的香肩,紫千豪道:
    「只求盡心,不論成敗,老實說,這還得看蔡大媽個人的造化呢。」
    方櫻忽然癡癡的看著紫千豪,好久,眼光不閃不動,眸瞳深處,似有一般炎熱的火
焰在燃燒,紫千豪被她看得有些窘迫下,問道:
    「方櫻,我臉上有什麼不對?」
    長長歎了口氣,方櫻低幽幽的道:
    「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笑了,紫千豪道:
    「當然。」
    低緩的,方櫻道:
    「這次出戰,你可一定這完完整整,活活生生的回來——否則,我也不會獨生下去,
我……不能離開你。」
    吻了吻她凍玉般的面頰,紫千豪深沉的道:
    「我會的,方櫻,我也離不開你。」
    將面龐貼在紫千豪的胸口,方櫻癡迷的道:
    「你的心跳……像在呼喚我……告訴我作是真的愛我……那麼有規律的,一聲一聲
永不停息的……」
    紫千豪輕細的道:
    「只要它不停止跳動,它就會永遠這樣呼喚你……」
    頓時,方櫻熱淚盈眶,她緊緊摟抱著紫千豪,用盡了她平生的力氣,顫抖著,她不
斷的低呼道:
    「哦……我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閉上眼,紫千豪默默享受著這溫馨的、甜蜜的、又永恆的片刻,這是無值的瞬息,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可以替換,什麼能這樣呢了能以比擬與替換兩顆鮮赤
的又連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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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巾再揚 雪滿弓刀
    六十乘鐵騎,裝勁巾揚,弓刀齊備,像一片旋風般卷離了傲節山,也卷離了甘境的
地面,是時,風號雪舞,遠近的荒原山嶺,僅是無盡無絕的蒼蒼銀白,馬嘯蹄括,正是
好一付「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圖畫!
    從「傲節山」到祁連山脈中的「大浮山」,約有七百餘里的路途,並不算太遠,在
紫千豪他們啟程後的第三天過午,業已可以遙遙望見那座形如龍背,供起於群嶺層峰中
的「大浮山」了。
    本來,紫千豪等此行除了他與苟囹昌,七名「大頭領」的弟兄之外,只帶著五十名
驍勇善戰的手下,合總五十九人,臨行前,「雙鈸擒魂」房鐵孤卻堅持隨往,經過紫千
豪一再的辭謝,房鐵孤執意不讓,還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無奈之下,紫千豪只好答應這
位「黑翼門」的掌門人同行因此,原來的五十九人,如今使多了一位,成為六十人了。
    天氣相當酷泰,尤其打著嘴哨的西北風更是尖銳刺骨,每一陣刮過去,全挾著雪花
飛舞,歡在人身上,非但能冷得人牙關打顫,甚至連呼吸都要窒息了。
    紫紅色的絲巾圍在紫千豪的口鼻間,青鋼大獒便裹著他的全身,在豹皮頭巾伯獵獵
飄拂裡,他放緩了坐下「甲犀」的奔速,例首向身邊的房鐵孤大聲道:
    「房兄,這麼冷的天氣,我想『水晶簾』外的流溪大約也結成冰了吧?」
    混身純黑——黑巾、黑袍、銀靴,加上黑臉孔的房鐵孤頷首道:
    「一定的,如此一來,卻省掉了我們不少麻煩!「
    紫千豪的身體在按上微微起伏著,他笑道:
    「要不,我們或者可以分開流水沖進去,一干弟兄們可要全變成落湯雞了,天這麼
冷,一身濕透了未免太不好受!」
    瞇起眼朝遠處白茫茫的山嶺遙眺著,房鐵孤道:
    「『望山跑死馬』,紫少兄,可不知還有多遠?」
    紫千豪估計了一下,道:
    「大約不會超過三十里了。」
    轉過頭來,房鐵孤道:
    「在蒼山之前,買不要先找個地方打打尖?」
    紫千豪道:
    「當然得聯會兒,等大家全養足了精神,恢復過體力來再上去!」
    排掉了這眼的雪花,房鐵孤問道:
    「對了,那『大浮山』,馬匹上得去麼?」
    笑笑,紫千豪道:
    「不大清楚,我沒去過,但苟圖昌應該曉得,這些地方他以前經過了好多次——圖
昌……」
    苟圖昌奔馬上前,緊了緊他那襲青緞子棉袍,道:
    「有事,老大?」
    紫千豪道:
    「上『大浮山』『水晶簾』,馬匹定不走得過?」
    回憶了一下,苟圖昌道:
    「好像馬匹可以上去,我記得那裡上山的小道有好幾尺寬,就是彎曲了點;因為每
次只是經過山腳下,未曾登臨過,所以詳細情形不大瞭解。」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我想應該可以縱騎上山,『奪頭會』當年的人馬怎麼來往?」
    苟圖昌道:
    「老大說得是,聽說『水晶簾』在『大浮山』半山腰。在一塊巨大的筆形山巖之後,
我們的騎隊恐怕在望見那塊絕形山石之時就要停下來,改換步行,免得剛對方領先發覺
而有所準備。」
    紫千豪點點頭,道:
    「弟兄們的『雪裝』全帶齊了吧?」
    苟圖昌道:
    「帶齊了。」
    紫千豪道:
    「等在前面打過尖之後,我們便全換上『雪裝』,以便在石地裡掩蔽行動,於望見
筆形山石之石後,立即通令下馬,改為步行,但在大隊出發前,卻須派遣兩名『大頭領』
先行前往探道,並為接應。」
    呵了口氣,苟圖昌道:
    「派藍揚善與貝羽兩個去如何?」
    紫千豪道:
    「可以,吩咐他兩個要特務要小心,在探過道後,留一人監視『水晶簾』動靜,另
一個就馬上回頭在來路上等候我們!」
    苟圖昌道:
    「是,我會交待下去。」
    於是,騎隊奔馳又快了起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來在一處可以避風的橫崗之下
在這裡,已經可以看見「大浮山」下的登山路了。
    大家下地休息,並飽進乾糧冷茶,片刻後,藍揚善與貝羽已先行出發,他們已換上
了「雪裝」一種「孤竹幫」特製的雪地作戰衣裝,純一的白帽。白罩袍、白手套、白套
靴,上下一片白,與雪地同一顏色,穿上這種衣裳走在雪中,便餛成一體,便混成一體,
分不出那是自然雪景,那是人物來了;另外,就連馬匹也同樣有著自綢製成的罩套,只
要蓋上去,亦是一樣的雪白,一樣的難以在雪地中察覺。
    藍揚善與貝羽後行後約兩柱香的時刻,紫千豪將苟圖昌、蘇家兄弟、伍桐、罕明、
祁老六等人召集了過來,做戰前的最後會商。
    幾個人圍在一圈,「雙鈸擒魂」房鐵孤也參加了,紫千豪目光炯然的掃視了四周,
語聲冷沉的道;
    「等一會我們即將開即,這一次,表面的形勢上是我們居於劣境,因為我們的人數
較少,但一場真正的搏鬥,其得勝的條件並不全在人數的多寡上,而我們更有著一個敵
方所欠缺的優點——我們的士氣高、軍心壯、主動出師!『黑流隊』早成喪家之犬,惶
惶不可終日,我們倏然出現.定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奪頭會』崔十數年前固然不
可一世;氣焰凌人,但業已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了,他們的豪勇之慨是否仍如往日,頗
堪懷疑,甚至,他們如今到底還有多少人手也是一個問題,歲月不饒人,就算那些當年
的『奪頭會』所屬全在,也大多老邁了,因此,這些人亦不足為患,主要的,我們要針
對幾個正主兒去,像莫玉,『金鉤眉』屠松,『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等人,以
外,只要分兵擋住就行,這個元兇罪魁一旦投首,剩下的小角色不怕他不立即漬散;大
家將目標弄清楚了,這一戰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頓了頓,他又道:
    「現在,凡有問題的可以馬上提出來!」
    祁老六眨著一隻獨眼道:
    「大哥,方才大哥提出來的這幾個主要無的,不用留活的吧?我是說一旦動上手以
後?」
    紫千豪平靜的道:
    「不留!」
    咧開了嘴,祁老六道:
    「好極了,我這一隻招子的舊帳,莫玉這老虎婆和『黑流會』的一批人多少也得沾
上點干係!」
    蘇言有些靦腆的問道:
    「穿著『雪裝』有點笨重,可以在搏殺之前脫下來麼?大哥。」
    笑笑,紫千豪道:
    「到了『水晶簾』外,隨便你們脫不脫。」
    於是,再沒有人問什麼了。紫千豪道:
    「設若大家沒有問題了,我便開始分派人手,我對付莫玉,圖昌罩住屠松,而火佑
這廝清房掌臨死收拾,房兄的舊傷是否有礙!」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妨,我那點傷早就好了,本來前幾日還有點筋骨隱痛,經過這些天的確理後業
已痊癒如常啦。少兄,你放心,我是跟來做幫手的,沒有幾分把握豈敢打腫臉充胖子,
反而做你們的累贅拖累你們?」
    紫千豪道:
    「這樣最好不過:其他的大頭領們便率領弟兄攻殺對方的人手,但隨時注意走動我
們幾個的排鬥,另外,在衝入「水晶簾」之前,最好能先將對方的人地引出來一部份,
以強弩解決掉,也可減少我們一些負擔!」
    苟圖昌頷首道:
    「能在『水晶簾』外圈殺他們最為適宜,洞裡頭聽說石室多如蜂巢,且曲折回轉,
動起手來頗為不便,更怕有什麼地道之類的設備,若吃正主兒逃掉了,則就大大的不上
算啦!」
    想了想,紫千豪道:
    「不錯,但怕只怕他們放棄這可守可穩的險地而跑出來在空曠地方與我們硬拚,反
正我們先朝我們的理想去做,如果對方不出來,我們就只有衝殺進去了,難點也就難點
吧!」
    苟圖昌道:
    「除了這些之外,大家還得對『奪頭會』的那批舊人小心點,這些傢伙一向十分源
悍驍勇,而且個個都是心黑手辣,我們千萬大意不得!」
    嘿嘿一笑,祁老六道:
    「他們心黑手辣,咱們也不是『天賜官福』,你狠,老子就毒,你們要人頭,老子
就剜出你的五臟六腑!」
    一瞪眼,苟圖昌道:
    「老六,你就是這麼個狂法,趕到吃了虧就後悔莫及了!」
    獨眼一翻,祁老六道:
    「放心,二爺。我郊老六可不這麼傻鳥,這一遭,看我不宰得他們哭天喊地,雞飛
狗跳!」
    紫千豪皺眉道:
    「還是小心點好,不可過份衝動!」
    望了望天色,他又道:
    「好了,下令啟行。」
    此刻,孤竹幫群豪們全換上了「雪裝」,連每個人的坐騎也不例外,紫千豪等人的
馬匹亦由手下給罩妥了,他們自己忽忽的都套上了一樣的裝飾後,整列白色騎隊便開始
向「大浮山」進發。
    積雪並不太深,約有三寸左右,但要注意的卻是被雪蓋住了的坑凹溝渠,也得隨時
留神馬兒的滑蹄,尤其要上山了,路面總是傾斜又曲折的,他們慢員的前行著,一步一
步的探路,運動的速度,已遠不如來時在個地上那樣疾捷了。
    「大浮山」是「祁連山脈」中的一座協巒儷已,呈拱脊形,並不太險峻,也不十分
峭峻,但卻非常特出,它的形狀,可以令人在很遠的地方便可分辨出來,有一條寬約三
尺的小道以供登山,如今,小道被白雪所蓋,但由道路的舊痕及兩傍的地物來分判,仍
可以沿循兩主。
    騎隊緩緩的向山上移動,沒有聲息,甚至連馬兒的噴鼻聲也是那麼低微,如果遠遠
往這邊注視,委實艱難察覺這是一列騎隊在行動,他們看上去也只是雪景中的一部份而
且業已與白茫茫的山巒混成一體了。
    又過了約一個時辰。
    前面,在山的半腰,可以望見一隻粗大的,渾直的黑色山石斜指向天,就有如一隻
顧大的巨筆插在那裡一樣,筆形山石之後,則可隱隱看到一片峭壁的側面,這片峭壁相
當廣闊,宛如被刀斧刮過一樣整齊,它的下面,便是一些枯萎的林木了。
    於是——
    紫千豪高高舉起右臂,騎隊停止了前進,迅速的,所有的孤竹兒郎紛紛自鞍上落地。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如飛而來——當他們發覺,那人業已在十丈之外了,那人,嗯,
是藍揚善!
    揉操眼,房鐵孤搖頭道:
    「好傢伙,若非我們二頭陀躍飛起來,我簡直就沒發覺,好像猛古丁從雪裡冒出來
的一樣!」
    紫千豪笑道:
    「這就是『雪裝」的好處,這種衣服和雪地同色,加上積雪反光,不到近前是難以
發覺的!」
    氣呼呼的,藍揚善業已奔躍過來他雙手握著「金鋼杖」如雪地一技,定至鑒於豪近
前,興奮的喘息著道:
    「大阿哥,黨叫咱們找著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
    「莫玉及『黑流隊』的人在那裡?」
    連連點頭,藍揚善道:
    「那片削壁下面就是『水晶簾』啦,大約流提結成了冰,變成一根根參差不齊的冰
柱子,透明瑩亮,好看極了,冰柱子裡頭,便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咱與羽小子到達的
當兒,正巧看見有百多人在那洞口外頭的一片坡地上溜馬——八成是那些畜生給關在洞
裡蹩瘋了,瞧那些人的打扮穿章,好好的,可不正是「黑流隊」的角色?過了一響,哈
哈,猜是誰出來啦,竟是『白玉婆』莫玉那老妖婆!陪著這老妖婆的,還有一個牛高馬
大,滿臉橫肉,眉毛裡金黃色鉤翹向兩邊的中年大塊頭!貝羽告訴咱,那傢伙即是『黑
流隊』的大當家『全鉤眉』屠松,另外一個斜眉吊眼,像貌陰森,瘦瘦長長的角色,貝
羽瞧了一陣,說聽過苟二爺描述,八成就是『奪頭會『的頭子『血手』焦佑了,他們站
在洞口,指指點點談論了一會,便招呼外頭溜馬的那批人進洞去了!」
    紫千豪細心的問:
    「你見過莫玉麼?沒認錯人吧?」
    藍揚善忙道:
    「沒見過也聽說呀,大阿哥,她那熊樣咱已記得印在心上啦,一遇到馬上就能認出
來,何況傍邊還有一個見過她的貝羽小子呀!」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水晶簾』前面的地形如何?」
    吞了口唾液,藍揚善道;
    「水晶簾喻面有一片窪地,像是乾涸了的洗干,窪地盡頭有個大缺口一瀉山下,想
是有水的時候從那裡流下去的,『水晶簾』的洞口離那窪地有三尺多高,窪地對面便是
斜坡,洞口至斜坡中間,還修築著一條白石走道,大概是春夏有瀑布積水的時候便於人
馬來往通過窪地的……」
    房鐵孤問道:
    「洞口有沒有門?」
    搖搖頭,藍揚善道:
    「沒有,黑黝黝的活像個虎口在張著!」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紫千豪道;
    「貝羽呢?」
    藍揚善道:
    「這小子正在坡地邊的桔林子裡監視著洞口。」
    苟圖昌謹慎的道:
    「你兩個空貨沒露行藏吧?馬匹呢?」
    洋洋得意的一捶胸,藍揚善道:
    「二爺,你老放心啦,咱與貝羽尚未轉過那只筆形山石便下了馬,將馬匹隱在林子
裡,哥倆全是港行過去的,一點紕漏也沒出,二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若還辦不好,
咱哥倆還混個鳥?」
    紫千豪笑罵道:
    「別得意忘形了,你!」
    此刻,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準備行動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好,依計而行,叫大家注意英出聲了。」
    雙目一轉,他又忙道:
    「對了,我們的坐騎便集中到那邊的背風處,你看見了?一道突起的巖面底下?」
    回頭一瞧,苟圖昌道:
    「看見了,老大,派兩個人去守著馬匹就行了吧?」
    紫千豪道;
    「馬匹不必守,只派人趕過去再將侵繩拴結在一起就行了,做完了這些事就叫他們
歸隊,如今我們用人正缺,不宜再分散力量。」
    答應一聲,苟圖昌馬上開始發號施令,於是,在紫千豪為首之下,幾十名大漢又疾
又快的撲向削壁那邊,另一頭,兩名孤竹兒郎也速迅將大家的坐騎趕向側面的突巖底下。
    轉過了筆形山石,他們個個捷如狸貓般躍進了那一片枯林子裡,行動快速而安靜,
沒有帶出一點聲音。
    從一個隆起的雪堆後,混身一片白的貝羽急忙匍匐著迎了過來,紫千豪向他一揮手,
湊上去低聲問:
    「情況怎麼樣?」
    貝羽小聲道:
    「方纔這裡的情形,藍胖哥向大哥稟報了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果然是莫玉麼?」
    貝羽振作的道:
    「正是,另外『金鉤眉』屠松也在,還有一位陰陰沉沉的馬臉仁兄,我想一定就是
那『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了!」
    一邊,伏著的苟圖昌道:
    「身材瘦長,斜眼吊眉,看上去冷冰冰,死沉沉的,沒有什麼表情,可是?」
    貝羽道:
    「一點不錯,那張臉叫人一見就好像誰也欠了他三百串大錢一樣!」
    苟圖昌低笑道:
    「那就差不離了,是焦佑!」
    紫千豪問道:
    「可曾發現『奪頭會』的人?」
    想了想,貝羽道:
    「在幾個身穿灰袍的漢子進出,而且對焦佑執禮甚恭,但卻不知道是不是『奪頭會』
的人!」
    紫千豪道:
    「大約有多少這種人物?」
    貝羽道:
    「我們看見的只有十來個!」
    哺哺的,紫千豪道:
    「莫不成『奪頭會』的舊屬業已星散了?」
    房鐵孤道:
    「不過,我們還是先不要這樣希望的好,在行動上,仍得將這些角色的危險性算進
去!」
    紫千豪笑笑,道:
    「當然。」
    壓著嗓門,苟圖昌道:
    「這些年來,『奪頭會』並未擴充力量。招兵買馬,他們人數又一向不多,僅得百
余,那還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時間隔得這麼長久,在他們這種隱匿蟄伏的情形下,人
馬的逐漸減少或分散乃是必然的,據我看,『奪頭會』本身只怕沒有什麼威勢了,至少
比往昔要差得遠。」
    紫千豪道:
    「不管如何,反正等一會即將分曉。」
    接著,他向苟圖昌一點頭,道:
    「佈陣。」
    苟圖昌回身而去,很快的,幾十名孤竹弟兄紛紛撲向枯林邊緣及斜坡下的隱蔽處,
幾名大頭領也跟著各自佔據了有利攻擊的位置,偶而,可以看見兵刃刀斧的寒光閃耀,
以及聽到連珠強警的機簧響動聲;沒有一會,孤竹幫的所屬業已全部佈置適當。
    輕輕的,房鐵孤道:
    「誰去誘敵?」
    紫千豪笑了笑,道:
    「藍揚善。」
    房鐵孤一轉眼,果然看見苟圖昌正向藍揚善貼耳交待什麼,片刻後,我們這位二頭
陀業已大搖大援自隱伏之處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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