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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毒手佛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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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0:38: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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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書生」徐文赴開封求親,途中迫不得已顯露「毒手」,不期然而捲入江湖爭奪武林秘辛和仇殺的漩渦。接著,他的府邸被血洗,父親「七星堡主」下落不明。他立誓索仇,先後與「五雷宮」、「聚寶會」、「衛道會」等高手搏殺,然而兇手未查出,卻屢屢發現其父親的作惡劣跡。與此同時,他還幾度被蒙面、易容的惡人暗施殺手,欲置他於死地。江湖詭譎,陰霾四合。幸有紅顏知己「天台魔姬」精誠相助,他九死一生,並於絕境巧遇師祖,深研《毒經》精功,成為毒絕天下的「萬毒門」掌門人。再現江湖,終以上乘玄功,查出魔窟「五方教」總壇,奪回武林秘辛,生擒罪魁「五方教主」。至此真相告白:易容的「五方教主」原是「七星堡主」,而他並非是徐文的生父;梟雄被除,徐文譽滿武林,並得以認父,終
與有情者結緣。
  本書情節曲折跌宕,懸念叢生,環環緊扣,撲朔迷離,扣人心弦,堪稱一部武俠佳作。


        
第一章 武林客(1)
第一章 武林客(2)
第二章 智脫虎穴(1)       
第二章 智脫虎穴(2)
第三章 惘理違情(1)       
第三章 惘理違情(2)
第四章 開堂摘奸(1)       
第四章 開堂摘奸(2)
第五章 七星故人(1)       
第五章 七星故人(2)
第六章 天眼聖手(1)       
第六章 天眼聖手(2)
第七章 武林雙怪(1)       
第七章 武林雙怪(2)
第八章 毒手之謎(1)       
第八章 毒手之謎(2)
第九章 魅影驚心(1)       
第九章 魅影驚心(2)
第十章 佛心交易(1)       
第十章 佛心交易(2)
第十一章 歷數慘案(1)       
第十一章 歷數慘案(2)
第十二章 易容索血(1)       
第十二章 易容索血(2)
第十三章 救星天降(1)       
第十三章 救星天降(2)
第十四章 愛清苦杯(1)       
第十四章 愛清苦杯(2)
第十五章 獨闖狼穴(1)       
第十五章 獨闖狼穴(2)
第十六章 三式創頑(1)       
第十六章 三式創頑(2)
第十七章 嵩山覓仇(1)       
第十七章 嵩山覓仇(2)
第十八章 錦囊指迷(1)       
第十八章 錦囊指迷(2)
第十九章 武士之風(1)       
第十九章 武士之風(2)
第二十章 少林尋經(1)       
第二十章 少林尋經(2)
第二十一章 怨散仇消(1)       
第二十一章 怨散仇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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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0:4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武林客(1)

  這是一間面對園林的敞軒,佈置得古色古香,淡雅宜人,充滿了詩情畫意。軒 中,擺了一桌酒席,首座上高踞著一個年約五十上下的赤面老者,嘴角噙著一絲陰 殘的笑意,眼望軒外花間的孵石小徑,似乎在等待著誰。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遠而近,一忽兒工夫,花徑上出現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 人,十分拘謹地進入軒中,向赤面老者恭施一禮,道:「不知堡主相召,有何見諭?」
  赤面老者嘴角的陰殘笑意倏地收斂,微一擺手,平靜地道:「師爺,請坐!」
  「小的不敢!」
  「坐下,今天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在沒有說之先,你且陪我喝上幾杯!」
  被喚作師爺的中年文士,在側位上落座,臉上呈現深深地不安與驚懼,他的目 光向下垂視,似乎有意不和堡主的目光相接。
  「來,乾杯。不要拘束,這是我特別命廚下做的幾樣精緻菜點,色香味火工全 到家,你吃了就知道!」
  中年文士起身,乾杯,然後執壺注酒,目光和對方微微一接觸,又迅捷地移開, 臉上不安之色更濃了。老者笑容可掬,頻頻勸菜。酒過數巡,中年文士忍不住道:
  「堡主有什麼吩咐,就請見示!」
  「師爺,你投效本堡五年了?」
  「是的!」
  「你不是姓沈吧?」
  中年文士猛一抬頭,目中儘是驚怖之色,身軀在微微發抖。這時,可見他右頰 上有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疤痕,如果不是這疤痕,他可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赤面老者笑態未改,接著又道:「上官宏,本堡主很佩服你這種堅毅的精神, 你毀面作疤,改名換姓,潛伏本堡五年之久,直到昨夜你在後花園中暗晤三夫人祝 艷華,本堡主才知道其中原委,唉……」
  中年文士由驚怖而怨毒,疤痕漲得排紅,張口欲言又止。
  赤面老者換了一種負疚的神情又道:「上官宏,對於你本堡主深感愧疚,但, 既成事實,無法挽回……」
  中年文士雙目暴射毒芒,咬牙切齒地道;「堡生難道不知祝艷華業已結婚而且 懷有身孕……」
  「事後覺察,業已無及,你倆夫妻情重,本堡生願意讓你們二人合一,永不分 離,稍贖前愆。今後你如尋仇,本堡主接著就是,現在你可以離堡了!」
  中年文士臉色一變再變,最後迸出一句話道:「上官宏謝堡主思典,請問她……」
  「她在堡外前道等你,去吧!」
  中年文士雙手一拱,轉身奔了出去。出得堡門,不由仰天一歎道:「五年苟活, 總算還有今天,只是……」
  「八弟!」
  中年文士驀然回首,面前站著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士,滿面淒惻怪異的表情。
  「大哥,你……」
  「我們邊走邊談。」
  兩人並肩朝大道方向奔去。
  「大哥,小弟不及辭行,請原諒!」
  「八弟,你從此遠走高飛,尋一個隱僻的所在安身吧!」
  「大哥,小弟與賤內苟活偷生,為的是那骨肉……」
  「以後再想辦法吧,現在你必須趕快逃命。」
  「逃命?」
  「愚兄我奉堡生之命送你一程,你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中年文士陡然停步,粟聲借,「大哥奉命要取小弟性命?」
  「正是這句話!」
  「大哥何不下手?」
  「八弟,愚兄要下手就不會告訴你了!」
  「那大哥如何回堡向那老匹夫交代?」
  中年武士以一種堅毅的口吻道:「我當然也遠走高飛,脫離這罪惡的淵藪了, 別為我擔心,我自有打算……」
  中年文士心念一轉,如中蛇蠍叮咬般的一震,顫聲道:「大哥,她……」
  中年武士面上立起抽搐,久久,才咬著牙道:「八弟,我爽快告訴你,但你目 前必須忍耐,她死了,你剛才在酒席上所吃的菜餚,便是她的肉所烹……」
  中年文士猛叫一聲,噴出了數口鮮血,接著是翻腸倒胃地嘔吐,雙手使勁抓頭, 連髮帶皮地被抓落兩握,登時血流滿面,身形搖搖欲倒,淒厲怨毒之狀,令人不寒 而栗。最後,歇斯底里地狂呼道:「好!好!我和她真的合為一體了,我……吃了 她的肉!哈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中,人影由大而小,變成一個黑點,然後消失……
  遠山含笑,溪水泛碧,睛空萬里,風和日麗,好一個仲春天氣。
  通往開封的官道上,五騎駿馬,按轡徐行。當先一騎,是一個衣履鮮明,面如 冠玉的書生,看上去年紀在二十一二之間。這書生美則美矣,只是眉宇之間,隱隱 有一股戾氣,而最觸目的,是左袖虛飄,赫然他只有一隻胳膊。
  第二騎,是一個面如重棗的黑衫老者,濃眉巨眼,精悍之氣逼人。
  末後三騎,卻是三個面目佼好的少年,看裝扮是侍童模樣。
  進開封城,看來求親只好待明天……」
  獨臂書生面無表情冷冰冰地道:「父命難違,我根本不作興前前來求親。」
  獨臂書生打斷了黑社老者的話道:「方總管,富甲天下是他蔣家的事,與我何 干。你看我這副狼狽相,此去如果對方不允這門婚事,人可就丟大了!」
  「依老夫看來決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何以見得?」
  「蔣尉民與尊大人是八拜之交,十年前蔣尉民來訪,曾盛讚二公子的人品,婚 事可說是那時便決定了的,今日此來,只是按禮數而行罷了!」
  「十年前我不是這形象吧?」
  「這打什麼緊,只不過……」
  就在此刻,蹄聲得得,三騎紅馬,迎面緩緩馳來,前面一騎上是一個十七八歲 的紅衣少女,後面兩騎,是兩名侍婢裝束的青衣少女。
  獨臂書生目光轉處,不期然地控住馬韁,視線再也無法從紅衣少女身上移開, 只見她生得柳眉杏眼。瑤口瓊鼻,纖巧合度,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肌理賽雪 欺霜,足可當仙露明珠四個字。
  這只不過眨眼間事,三騎馬已來到近前,紅衣少女面帶薄怒,掃了獨臂書生一 眼,皺了皺眉,從旁馳過,最後那名青衣婢女,在馬背上「啐」了一口,喃喃地道 :「看人也有這等看法的,目灼灼像個賊,該挖下那雙照子才對!」
  罵聲中,人已擦身馳過。
  隨行三侍童之一怒聲道:「這賤人該教訓……」
  獨臂書生喝道:「少廢話!」
  那侍童趕緊垂下頭去。
  黑衫老者望著如醉如癡的獨臂書生道:「二公子,我們趕程吧?」
  「算了,這門親事我放棄了!」
  「什麼?二公子,你……不去求親了?」
  「嗯!」
  黑衫老者躍下了馬背,發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獨臂書生依然冷冰冰地道:「方總管,你帶他們三人回程去吧!」
  「二公子,敝人如何向主人交代?」
  「只說我的意思就是。」
  「這……」
  黑衫老者額上滲出了汗珠,張口努目,急得說不上話來。
  獨臂書生對開封蔣家這門親事根本就不願意,只是父命難違,不得不勉強上道, 現在這紅衣少女突然闖入他的心房,使地增加了反抗的勇氣,他有一個志願,要自 己看上的女子,才能作為終身伴侶,他從小養成了一種任性乖戾的性格,下意識中 有一種強烈的反抗意識,蔣家的小姐他沒有見過,美醜在未知之天,但目前的紅衣 少女,他不願失之交臂,當下一揚手道:「方總管,上復家父,我這就走……」
  黑衫老者上前一把扣住嚼環,惶然道:「二公子,你不能這樣!」
  三個侍童,只有發呆的份兒,根本不敢插嘴。
  獨臂書生雙目一瞪,道:「方總管,你該知道我的性情?」
  雙目射出的暴戾之氣,使黑衫老者不期然地鬆手後退。獨臂書生輕叩馬腹,雙 腿一夾,潑刺刺地追了下去。黑衫老者猛一跺腳,躍登馬背,向三侍童道:「我們 跟了去吧!」
  四匹馬掉頭趕去。
  紅衣少女一行,奔行不疾,而獨臂書生卻是策馬狂馳,不久便被追上,雙方一 接近,獨臂書生抖韁衝出丈外,再回過馬來,攔在道中。
  三匹紅騎一剎勢,青衣女侍婢雙雙奔上前來,其中之一柳眉一豎,怒聲道:
  「閣下攔路何為?」
  獨臂書生連正眼都不覷青衣侍婢一下,對著紅衣少女就馬背一欠身,道:「姑 娘如何稱呼?」
  紅衣少女粉面凝霜,櫻口緊抿,不予答腔。
  那發話的青衣侍婢,臉上可掛不住了,嬌喝一聲道:「何物狂徒,敢對我家小 姐無禮!」
  獨臂書生冷眼一掃對方,道:「別出口傷人!」
  「傷了你又怎樣?」
  「你不是找死吧?」
  「找死的是你!」
  青衣侍婢叩馬揚劍,就待出手,紅衣少女一抬手,止住了青衣侍婢,然後美目 一轉,向獨臂書生道:「閣下這算什麼意思?」
  「在下……」獨臂書生期期覺得難以啟齒。
  「怎樣?」
  「在下……只是想請教姑娘芳名!」
  紅衣少女冷若冰霜地道:「總得有個原因的吧?」
  獨臂書生俊面微微一紅,隨即坦然道:「在下想結識姑娘。」
  「結識,哼!閣下大概看錯了人!」
  「看錯了人?什麼意思?」
  「姑娘我可不是路柳牆花。」ˍ
  「不!姑娘錯會意了,在下的確……」
  「閃開!」
  嬌斥聲中,一條八尺長的軟鞭,兜頭捲到,勢道十分驚人。
  獨臂書生面色一變,伸手迎著鞭影抓去。這種軟鞭,屬於外門兵刃,若沒有相 當造詣,決不敢使,但敢以空手抓鞭,顯然這書生的身手也是有了相當火候。
  但那迅雷疾電般的鞭影,卻中途變勢,掃向馬股。這一著,可說相當促狹,這 書生只有一隻獨臂,出手抓鞭,業已放了緩繩,要控馬閃避,勢所不能,格拒也已 無及,「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抽在馬股上。那馬負此劇創,悲嘶一聲,揚蹄 奮鬣,發狂地向前奔竄,獨臂書生伸手撈韁沒有撈住,馬兒真的成了無羈野馬,喝 斥自然更是白費氣力,只好伏身鞍橋,任其所之。
  也不知奔了多少里程,馬兒狂性稍斂,獨臂書生這才滑向馬頸,抱住馬頭,全 身下墜,硬生生地控住了坐騎。掉頭一看,馬股上鮮血淋漓,皮開肉綻,一條縫足 有一尺長,這一鞭抽得可真是不輕。
  他自嘲地發出了一聲苦笑,取出傷藥,替馬敷上。顯然,這馬不經休養,是無 法驅馳的了。
  想了想,把馬背上重要的東西取下,揣在懷中,然後輕輕一拍馬背,任馬自去。
  這的確是咎由自取,但這口氣卻實在吞不下去。
  四望一片荒涼,他已不知身在何處,他想去截紅衣少女,卻難辨方位,發了一 會呆,大概估量著來時的方向,盲目奔去。
  奔了一程,官道在望,精神不由一振。
  驀地——
  兩聲淒厲刺耳的慘號,遙遙破空傳至。
  獨臂書生心頭一震,剎住身形,兩聲慘號之後,卻再也沒有聲息,他辨了方位, 彈身便朝右側方的一片密林馳去。
  身甫入林,一幅慘象,驟呈眼簾,他不由呆了。
  剛離開不久的兩名青衣侍婢,被連人帶馬,劈死林中,人馬都是五官溢血,看 來是被一種至高的掌力所毀。
  紅衣少女呢?
  一念及此,不禁大感惶惑,他與她素昧平生,萍水一面,還挨了她一鞭,而他 卻對她關心起來,這種心理,實在非常微妙。
  一陣格格怪笑,起自林中不遠。
  他連想都不想便循聲撲去……
  林中——
  四個面目獰惡的白衣人,正圍住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花容慘淡,髮亂釵橫,口角血債猶殷,看來已經過了一番劇戰。
  白衣人之一,陰陰一笑道:「丫頭,你還是說出來吧?」
  紅衣少女厲聲道:「說什麼?」
  「嘻嘻,別裝蒜了,當然是那『石佛』的下落!」
  「不知道!」
  「仍是這三個字麼?」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另一個白衣人道:「不用多費唇舌了,帶回宮去吧!」
  原先發話的白衣人「嗯!」了一聲,向紅衣少女道:「丫頭,乖乖地隨本使者 上路吧!」
  紅衣少女咬牙道:「休想!」
  「這可不能由你。」
  話聲中,出手便向紅衣少女抓去,這一抓之勢,詭譎得令人咋舌,紅衣少女一 抖腕,軟鞭如靈蛇般飛出,明是纏向對方手腕,鞭頭卻中途一折,疾點「「七坎」 死穴。
  白衣人左掌斜切鞭梢,右手抓出之勢不變。
  紅衣少女手腕一震,軟鞭一縮一伸,筆直地戮向對方「氣海」,嬌軀扭開半尺, 堪堪避過對方凌厲至極的一抓。
  白衣人一抓落空,鞭梢已臨「氣海」,快捷如電,他卻以更快的速度旋了開去, 就在旋身之際,反劈一掌。
  如山勁氣,怒卷而出,勢道之強,簡直駭人聽聞,紅衣少女被震得踉蹌退了三 四步,粉腮一陣煞白。
  另一個白衣人,迎著紅衣少女倒退而至的身形,伸手疾抓……
  「住手!」
  暴喝聲中,四白衣人同時一怔,一個面如冠玉的獨臂書生,鬼魅般飄入場中。
  紅衣少女一轉臉,四目交投,不禁玉牙暗錯,獨臂書生卻微笑頷首。
  四白衣人八隻凶芒熠熠的眼睛,齊齊向獨臂書生一掃,其中一個彈身上前,陰 惻惻地道:「小子,你巴巴地趕來送死麼?」
  獨臂書生目中戾氣大盛,冷冷地道;「你四人就是無惡不作的『五雷宮』四使 者?」
  「不錯,小子你還算有見識,不過你既湊上了熱鬧,就別打算活著離開了!」
  「是這樣嗎?」
  「你以為說著玩的……」
  話聲未落,手爪已閃電般抓出,獨臂書生冷笑一聲,不閃不避,不接不架,白 衣人加上三成勁,一下抓中衣袖虛飄的左脅……
  「哇!」
  慘號聲中,白衣人連退數步,身軀晃了兩晃,仆地而亡。
  誰也不知白衣人是如何致死的,獨臂書生根本不曾動手。
  紅衣少女滿面駭然之色。
  另三個白衣人齊齊圍了過來,獰惡的神情,像是三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獨臂書生面不改色地道:「你三個不想死的話,乘早滾吧!」
  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白衣人厲聲喝道:「小子,你使的什麼陰毒手法?」
  「有眼可以自己看!」
  「報上你師承來歷?」
  「憑你們還不配!」
  另一白衣人怒哼一聲,揮掌猛劈,獨臂書生微一側身,這驚人的一掌,不偏不 倚地擊正斷臂的一邊,「砰!」然一聲,獨臂書生身形被震得一晃。
  「哇!」
  慘號再傳,那出手的白衣人,仰面栽了下去,氣絕身亡。
  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不出手而能致人於死?
  年長的白衣人突地驚怖萬狀地栗呼道:「你……你……是『地獄書生』?」
  「不錯!」
  另一白衣人不期然地直往後退,兩人互望了一眼,片言不發,各抓起一具同伴 的屍體,如飛而逝。
  紅衣少女粉腮鐵青,切齒道:「原來閣下是鼎鼎大名的『地獄書生』……」
  「不敢!」
  「閣下準備怎麼樣?」
  「姑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問你自己吧。」
  「在下實在是誠心要與姑娘交友!」
  「男女授受不親,交友兩字從何說起?」
  「江湖兒女何必拘世俗之見!」
  「『地獄書生』用不著來這一套,你的目的是『石佛』,對嗎?」
  「『石佛』?在下是剛才方聽到這個名詞,還不知其中究竟哩!」
  紅衣少女冷笑了一聲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過,告訴你,你無論用 什麼手段,也休想如願!」
  「地獄書生」發急道:「姑娘,在下再說一遍,的確沒有這種存心!」
  「如此請便吧。」
  「姑娘如何稱呼?」
  「我不會告訴你。」
  「姑娘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不慣與豺狼為伍。」
  「地獄書生」面色一變,目中驟現殺機,但,那殺機只一現便告消失。
  「姑娘目在下為豺狼?」
  「依閣下殺人的手法,豺狼二字尚不足以形容!」
  「地獄書生」不由氣結,冷冷地道:「在下不殺人,姑娘已成了『五雷宮』的 座上客。」
  紅衣少女一怔神,道:「如此說來,是閣下救了我?」
  「適逢其會,在下無市恩布惠!」
  「我領你這份情,如何?」
  「大可不必!」
  「然則閣下的真正意圖是什麼?」
  「地獄書生」使面微赧,道:「在下想認識姑娘,如此而已!」
  「就這麼簡單?」
  「是的。」
  「要認識我的目的又何在呢?」
  「地獄書生」雖說自小任性乖戾慣了,但要他當面說出一見鍾情之類的話來, 卻又羞於啟齒,期期地答不上話來。
  紅衣少女傲然道:「閣下不說,我可要告辭了。援手之情,我會記下的!」
  說完,真的轉身離開……
  他本想截住她,但心念一轉,又打消了這念頭,癡癡地望著她的背影從視線中 消逝,他覺得很可笑,自己無端端地放棄了開封蔣府求親,違背父命,卻找來一場 沒趣。
  但紅衣少女那宜嗔宜喜的面容,卻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腦海。
  人,有一種天性上的弱點,失去的,是最完美的,得不到的,是最珍貴的。
  「地獄書生」不禁脫口自語道:「有一天我會得到你!」
  突地——
  一個嬌媚的聲音接口道:「想不到『地獄書生』」竟是個多情種子!」
  「誰?」
  「『天台魔姬』這廂有禮!」
  扣人心弦的媚語聲中,一個二十多歲的艷妝女子,現身出來。只見她眉眼帶笑, 桃腮泛春,妖燒多姿,全身從上到下,充滿了誘惑。
  「地獄書生」心中大大一震,道:「你就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扭腰擺臀,胸前乳浪起伏,娉娉婷婷移了兩步,燕語鶯聲地道:
  「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
  「地獄書生」被逗弄得心頭一落,但依然冷漠地道:「有何見教?」
  「天台魔姬」格格一陣媚笑道:「多情自古空遺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兄弟……」
  「誰是你兄弟?」
  「喲!別凶凶霸霸的好不好,我今年二十五,叫你一聲兄弟不為過吧?」
  「你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另有要事!」
  「要事?」
  「噢!」
  「什麼要事?」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真的愛上了那妮子,還是為了『石佛』?」
  「地獄書生」心頭一動,他的確不知道「石佛」是一回什麼事,剛才「五雷宮」 四使者,二死二逃,也是為了「石佛」,莫不成所謂的「石佛」是件武林奇珍?雖 然,他今天初次見到「天台魔姬」的真面目,但卻久聞其名,這尤物曾瘋靡了無數 年青武土,但,由於身手太高,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相當扎手,令人不敢接近,他 心有所屬,是以對她在態度上冷漠十分,當下淡淡地道:「你先說說愛她怎樣?為 了『石佛』又怎樣?」
  「這很重要,你必須先表明態度。」
  「如果在下不願表示意見呢?」
  「那你會後悔。」
  「後悔!為什麼?」
  「你如果不答覆這問題,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地獄書生」心念數轉之後,道:「在下得先知道『石佛』是什麼回事?」
  「什麼?你對『石佛』的事一無所知?」
  「是的。」
  「如此說來,你是真的愛上了她?」
  「就算是吧。」
  「天台魔姬」面上掠過一絲異樣的表情,水樣的眸光,在「地獄書生」俊美絕 倫的臉孔上一連幾繞,「格!」的一笑道:「她不會愛你!」
  「地獄書生」一怔道:「為什麼?」
  「第一、你的雅號顯示出你出身不正。第二、你雖說長得夠美男子三字之稱, 可是你……」
  「四肢不全,對嗎?」
  「兄弟,正是這句話。」
  「地獄書生」哈哈一笑道;「在下卻不在乎這些!」
  「可是別人在乎呀!」
  「還是談談『石佛』的事吧?」
  「說來話長,這裡剛躺過兩具屍體,十分惹厭,我們換個地方,坐下來談,怎 樣?」
  「可以。」
  兩人移身到林深處,在一塊臥牛石上坐了下來,一陣風過,如蘭似麝的幽香, 使「地獄書生」心神蕩然,目光下意識地朝對方一掃,那熟透了的胴體,使他面上 起了一陣潮紅。「天台魔姬」嫣然一笑,道;「先小人,後君子,我說出『石佛』 的秘密之後,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大概不至於。」
  「其實……那也無所謂……」
  「言歸正傳吧。」
  「你聽說過「白石庵』這名稱沒有?」
  「『白石庵』……你說的是被武林人目為聖地的『天下第一庵』?」
  「一點不錯,正是那地方,『白石庵』之所以被目為聖地,是因為庵主『白石 神尼』的功力業已通玄,任何人也不敢去幹犯。據說『白石神尼』之所以有那深不 可測的身手,是因為一尊『石佛』……」
  「那『石佛』如此玄妙?」
  「詳細內情,不得而知,不過這一點是事實。」
  「以後呢?」
  「年前,有人無意中發現『白石神尼』業已圓寂,消息傳出,不少江湖人物前 去探尋『石佛』之秘,但一無所得……」
  「為什麼找上紅衣女子呢?」
  「因為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
  「哦!不對……」
  「什麼不對?」
  「紅衣少女既是『白石神尼』的傳人,而『白石神尼』功力業已通玄,她的傳 人當不致連『五雷宮』的四使者都敵不過?」
  「這就難說了,也許限於資質……」
  「如果資質不佳,『白石神尼』豈會收歸門下?」
  「說得是,唯一的可能,便是紅衣少女入門不久,還沒有得到真傳,不過,我 親眼見她獨擋四使者,沒有在『五雷掌』之下喪命,這也屬難能的了,能當四使者 聯手一擊的,江湖中可沒有多少人呢!」
  「地獄書生」沉思了片刻,道:「你也是覬覦『石佛,者之一?」
  「天台魔姬」毫不遲疑地道:「不錯!」
  「地獄書生」冷漠地道:「以你『天台魔姬』的身手,對付那紅衣少女當無問 題,盡可下手,何必……」
  「有兩個原因阻止我下手!」
  「哪兩個原因?」
  「第一、久已失蹤江湖的怪人『無情叟』業已現身,有人見他尾隨過紅衣少女, 這怪人的一身功力,業已出神入化,而且出了名的心辣手狠……」
  「你惹不起?」
  「我相信沒有幾個人惹得起,不過,那還是其次。」
  「第二個原因呢?」
  「這是最主要的,就是你!」
  「在下?」
  「不錯,兄弟,我不想與你起衝突,所以……」
  「地獄書生」冷冷一哂,道:「所以先找在下商量?」
  「天台魔姬」輕「嗯!」了一聲,道:「我被稱為『魔姬』,而兄弟你是『地 獄書生』,我們是一類人物,而且,我並不介意於你少了一隻手臂!」說完,粉腮 泛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這話說得非常露骨,她對他有意。「地獄書生」故作不解,道:「你還沒有說 出找在下的目的?」
  「與你合作?」
  「合作兩字何解?」
  「我們各取所需。」
  「這種想法不嫌太天真嗎?」
  「一點也不,你的邪門功力,可以對付『無情叟』,而我,只想得到『石佛』, 紅衣少女是你的。」
  「地獄書生」哈哈一陣狂笑道:「好算盤,在下替你擋『無情叟』,而你對紅 衣少女下手,哈哈哈……」
  「這沒有什麼好笑,紅衣少女如落入『無情叟』手中,『石佛』不保,命也難 全,結果你得到什麼?」
  「難道在下不能助她擋『無情叟』?」
  「不能。」
  「這就奇了。」
  「如果你不能抵拒『無情叟』的『天震之術』,什麼功力都是白費!」
  「難道你能抵禦『無情叟』的『天震之術』?」
  「當然。」
  「那你可以單獨下手呀?」
  「不能。」
  「為什麼?」
  「我雖能破解『天震之術』,但功力卻不是對方之敵,只有我把破解之法告訴 你,以你的邪門殺手,必可對付那怪物。」
  「地獄書生」暗自替紅衣少女擔心,她已成了眾矢之的,不知尚有多少人在打 她的主意,當下冷聲道:「你怎知在下在得到你破解『天震之術』的法門後,不助 她對付你呢?」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你坦白得可愛,但你辦不到!」
  「那又為什麼?」
  「你坦白我也不好意思含糊,她已落在我的手中!」
  「地獄書生」陡地站起身來,慄聲道:「什麼?她已落到你的手中?」
  「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地道:「不必緊張,我不會傷她半根汗毛,你的目的是 人,不錯吧?」
  「地獄書生」眉目之間戾氣大盛,寒聲道:「我劈了你!」
  「天台魔姬」絲毫不以為意地道:「你劈了我,她便死定了,何況你未必劈得 了我,再說,她現在與你可以說毫無關係可言,你愛她,她未必愛你!」
  「地獄書生」重重地一哼道:「在下不慣於被人戲弄?」
  「沒有人戲弄你,各付所值,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現在何處?」
  「這暫時不能告訴你。」
  「你準備把她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要她說出『石佛』的下落,東西到手,她便可自由!」
  「如果她不肯吐露呢?」
  「我有辦法要她說。」
  「用刑逼供?」
  「那是下下之策,我不屑為,說不定『無情叟』會不速而至,為了她的生命安 全,你得立刻學那化解『天震之術』的方法!」
  「『天台魔姬』,如果在下發覺你在玩弄花樣……」
  「對別人也許,對你不會。」
  「在下奉勸你一句,你最好放棄『石佛』?」
  「放棄!可以,不過有條件。」
  「什麼條件?」
  「你也放棄她!」
  「辦不到!」
  「彼此!彼此!我當然也辦不到!」
  「將來你會後悔的!」
  「兄弟,別這麼冷酷無情,現在聽我說,『天震之術』,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 家功夫,能傷人心脈,奪人神志,唯一抗拒之法,是封閉『聽根穴』,護住『心脈』, 但如你以一般方法封穴護脈,內元內用,就無抵擋對方並施的殺手,所以必須在內 元不減的原則下化解,才能奏效。現在我告訴你口訣……」
  說著,把口訣解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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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0:4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武林客(2)

  「地獄書生」冷冰冰地道:「在下不擬接受。」
  「天台魔姬」皺眉道:「兄弟,如果『無情叟」現身,你便救不了她。」
  「那是另一碼事,現在我要你交人!」
  「天台魔姬」緩緩站起身來,道;「如果我說不呢?」
  「地獄書生」目中煞光一閃,道:「我便毀了你!」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殺了我她也活不了,你的代價是什麼?」
  「『天台魔姬』,你夠狠,但我『地獄書生』也不自詡是善良之輩,別忘了, 我與她實際上並沒有任何關係,你殺她,我殺你,不算蝕本生意,你估量著吧!」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但瞬間又恢復那迷人的笑容,道:「你未必能殺得了 我,但我殺她卻最便當不過,你也估量著吧!」
  「在下一向最不樂意被人威脅?」
  「而我卻不做蝕本生意!」
  「那我們走著瞧了?」
  「我說過不願與你發生衝突,我堅持這原則。」
  「恐怕不能由你!」
  就在此刻——
  兩條人影飛撲而至,「砰!砰!」兩聲,雙雙栽了下去。
  「天台魔姬」驚呼一聲:「不好!」彈身飛縱而去。
  「地獄書生」一怔,目光掃處,只見地上躺著的,是兩名勁裝少女,五官溢血, 業已斷了氣,他無暇多想,跟著「天台魔姬」逝去的方向掠去……
  「地獄書生」一口氣穿林奔了數里,看看已到樹林盡頭,依然一無所見,心中 正自惶惑之際,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慢著!」
  「地獄書生」剎住身形,只見出聲招呼自己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她隱身 在一株巨樹之後,把手連招。
  「什麼事?」
  「別那麼大聲,你過來看!」
  「地獄書生」走了過去,「天台魔姬」伸手便要拉……
  「別碰我!」
  「天台魔姬」一愣,縮回了手,尷尬地道:「別太目中無人,你自己來看,林 外是什麼?」
  「地獄書生」靠近「天台魔姬」蔽身的大樹,從樹隙外望,只見林外是一塊草 場,近林緣之處,麋集了數十條人影,兩上白衣人挾著紅衣少女,紅白分明,特別 顯目,所以一眼便看得出來,那兩個白衣人,正是不久前遁走的『五雷宮』使者。 白衣人身前是一個白袍老者。
  數十黑衣人,圍成了一道半圓,圍住了白袍老者一行。
  所有的黑衣人,前襟都繡著一頭白色的展翅巨鷹。此際,一個黑衣老者,正與 白施老者對峙。
  「天台魔姬」抑低了聲音道:「那些黑衣人是『神鷹幫』屬下,白飽老者是 『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是當今武林中知名高手之一!」
  「我知道,你叫住我什麼意思?」
  「先看熱鬧,再伺機出手。」
  「在下沒有這份耐性……」
  「暗中還不知潛伏了多少高手,都為『石佛』而來,你想殺人,倒可以盡興, 要救她恐怕很難。」
  「未見得!」
  「別太自信!」
  「地獄書生」這時才定下心來,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況,必然是「天台魔姬」 在制住了紅衣少女之後,把她交由手下看管,然後來和自己談條件,兩名「五雷宮」 使者在會合了「白煞神鄭昆」之後,捲土重來,目的可能是要找自己替那兩名已死 的使者復仇,可巧碰上「天台魔姬」的兩名手下和紅衣少女,於是,劫持紅衣少女, 掌傷兩名監管的女子,從那兩名女子的死狀看,是傷在「五雷掌」之下……
  心念未已,只聽林外場中「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宏猛的聲音道:
  「洪堂主,別傷了雙方感情!」
  那被稱作洪堂主的黑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鄭統領,這是敝幫地盤……」
  「可是人是本人尋到的!」
  「敝幫地盤之內,不容外人干犯?」
  「洪堂主的意思……」
  「留下這女子,敝人恭送回程。」
  「洪堂主認為辦得到嗎?」
  「莫非要見真章?」
  「不是本人小覷閣下,閣下擋不了本人一擊!」
  「姓鄭的,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本人講的是實話!」
  『看掌!』
  暴喝聲中,洪堂主一掌向「白煞神鄭昆」迎胸劈去,『砰!」然一聲巨響, 「白煞神鄭昆」後退了一個大步,他願承一擊,沒有還手,冷森森地道:「洪堂主, 你當真要逼本人殺你?」
  「少狂!」
  狂字聲中,再度出手,只見「白煞神鄭昆」雙掌一揚,「轟!」然一聲雷震, 夾著半聲慘號,姓洪的堂主身形接連幾個踉蹌,五官鮮血如湧,栽了下去。
  「地獄書生」不禁脫口道:「五雷掌的確霸道!」
  「神鷹幫」眾暴出了一陣怒吼,三條人影越眾而出,三支長劍,夾驚人氣勢, 罩向「白煞神鄭昆」。
  震耳雷鳴夾慘號以俱起,三名劍手飛栽而回,眼看是不活了。
  厲喝聲中,又有十餘名劍手分別撲向「白煞神」與兩名扶持紅衣少女的使者。
  「地獄書生」一挪步,道:「這是好機會……」
  驀地——
  一聲斷喝,震動了全場:「住手!」
  「神鷹幫」眾,迅快地退了下去,一個胸繡金色飛鷹標誌的威武老者,緩步入 場。
  「白煞神鄭昆」一抱拳道:「幫生駕臨,有何見教?」
  來者,正是「神鷹幫」幫蘭古玉笙。
  「鄭統領好霸道的掌力?」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幫王明鑒!」
  「死者學藝不精,怪不得人,不過鄭統領在本幫轄區之內如此作為,似乎有些 蔑視本幫無人?」
  「幫主如此解釋,在下沒有話說!」
  「貴我雙方,向來河井不相犯,鄭統領如果留人退身,本座既往不咎?」
  「這……歉難從命!」
  「好,本座領教你的『五雷掌』!」
  「白煞神鄭昆」咬一咬牙,道:「在下奉令行事,為了不辱使命,只好捨命奉 陪了!」
  「哼!出手吧!」
  「幫主賜招!」
  「不必惺惺作態,本幫這幾條人命總得有交代的……」
  「如此有僭了!」
  喝話聲中,「五雷掌」夾雷霆萬鈞之勢,暴捲而出。
  「神鷹幫主」雙掌平推,正面相迎。
  驚天動地的暴震聲中,沙飛石舞,草泥漫卷如幕,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竟然 勢均力敵,令人動魄驚心。
  「白煞神鄭昆」心頭一凜,再次揚掌……
  「哈哈哈哈……」
  一陣撕空裂雲的狂笑,破空傳來,笑聲愈來愈高亢、剛烈,如連綿不絕的焦雷, 一個接一個地轟向每一個在場的人。
  林內,「天台魔姬」厲聲道:「這是『天震之術』,『無情叟』來了!」
  「地獄書生」但覺耳膜欲裂,心脈狂震,氣血陣陣翻湧,他本能地照「天台魔 姬」適才所授的封穴護脈之法施為,果然,威脅頓除……
  場中「神鷹幫」幫眾紛紛坐地,面上現出痛苦萬分之色,幫主古玉笙、「白煞 神鄭昆」面色大變,身形連不止,挾持紅衣少女的兩使者,不自覺地鬆了手,徐跌 坐下去。
  笑聲不衰,如滔滔巨浪,漫空湧捲咆哮。
  功力較差的「神鷹幫」弟子,相繼仆倒;功力較高的,口鼻已開始溢血。
  古玉笙與鄭昆,額上汗珠滾滾而落,看來也難以再支持。
  如果笑聲繼續下去,所有在場的人,恐怕沒有一人能逃死亡之厄。
  「地獄書生」看得心驚肉跳,才相信「天台魔姬」的顧慮不是多餘的,他最注 意的是紅衣少女,奇怪,她似乎一無所感,仍癡癡地站在當地,不言不動。
  「天台魔姬」忽然道;「糟了,紅衣少女穴道受制,不能行動,但『天震之術』 對她一樣有損害之力,恐怕性命難保……」
  「地獄書生」心念一動,正待彈身出去……
  笑聲恰在此時停歇,一個鬚眉俱白,紅面禿頂的老人,行雲流水般飄入場中。
  「天台魔姬」低道了一聲:「無情叟!」
  「無情叟」停身場地中央,一揮手,冷森森地道:「不走,等死麼?」
  「神鷹幫主」古玉笙首先移動身形,向場外走去。他的屬下也喪魂失魄地跟著 紛紛舉步,扶傷負死,潮水般退去。
  「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與兩使者,互以眼色打了一個招呼,退向 林中。「無情叟」這才轉身向紅衣少女走去。
  「地獄書生」一看情勢,非現身不可了,他不知自己是不是鬥得過「無情叟」, 但為了紅衣少女,他不能不冒險一試,身形才動,「天台魔姬」輕喝道:「等等, 看什麼來了!」
  一個上白下黑,肉球似的怪物,滾入場中。「地獄書生」定睛一看,來的是一 個臃腫奇矮的怪人,白髮紛披,虯結著尺長白鬚,穿的是一襲黑衫,遠遠望去,半 白半黑,根本不像是一個人,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等怪相的人。
  怪人發話了,聲音與常人無異:「老弟,別忙,咱倆先打交道!」
  「無情叟」驀一回身,老臉為之一變,厲聲道:「喪天翁,你……你還沒有死!」
  「喪天翁」三字,使「地獄書生」與「天台魔姬」同時心頭劇震,彼此駭然互 望了一眼,兩人有一樣的感覺,震驚於這傳聞中的怪物,居然還在人世,而且為了 「石佛」而現身。據傳聞,這怪物在一甲子前,即以翁為號,武林中婦孺皆知,黑 道人物聞名喪膽,算來年紀當已在百歲過外,想不到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之後,會在 此現身。
  「無情叟」窒了片刻,才厲聲道;「閣下有何見教?」
  「喪天翁」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我都是行將就木的人了,勸你還是收斂貪 念,省省了吧?」
  「閣下什麼意思?」
  「要你放手,別再打什麼『石佛』的主意!」
  「否則的話呢?」
  「咱們只有打一架。」
  「勝負如何說法呢?」
  「敗的一方走路。」
  「勝的一方呢?」
  「帶走她。」
  「哈哈哈哈,『喪天翁』,閣下口裡冠冕堂皇,骨子裡卻卑鄙齷齪,說來說去, 閣下是存心為『石佛』而來……」
  「老弟,別自視太高,你我都別想染指!」
  「怎麼?」
  「這小丫頭雖說功力不濟,但靠背卻硬得很,你我都惹不起!」
  「這倒是很玄,她的靠背是誰?竟然從不把人放在眼下的『喪天翁』說出這等 洩氣的話來?」
  「是誰不必說,反正我這是忠告!」
  「閣下惹不起,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多此一舉?」
  「恰恰相反,這件事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如果管不了呢?」
  「上路,自有別人會管,不過,本人自信尚不至管不了!」
  「無情叟」冷峻地道:「一句話,『石佛』決不容旁人染指!」
  「喪天翁」圓球似的身軀一挪,道:「看來我們這一架是打定了!」
  林內,「天台魔姬」扭頭向「地獄書生」道:「兩位老怪物這一拚,對我們大 是有利!」
  「地獄書生」冷漠地道:「別用我們兩個字,在下沒有答應與你合作。」
  「天台魔姬」粉腮一寒,挪揄地道;「何必自作多情,她未必就會領你這份情……」
  「地獄書生」惱羞成怒,喝道:「住口!我的事何用你管!」
  驚人的勁浪擊撞之聲,震耳而至,兩個老怪物業已動上了手,聲勢之駭人,若 非目睹,誰也不敢相信,十丈之內,林折草揠。
  就在此刻——
  遠遠一個聲音道;「『地獄書生』,這邊來!」
  「地獄書生」一驚回顧,道:「什麼人?」
  「算帳的!」
  「算什麼帳?」
  「到這邊來再談不遲。」
  「地獄書生」彈身便朝林深處射擊,數條白影,兀立而待,赫然是「白煞神鄭 昆」一行,不過為數增加到了八人。
  身形一停,白衣人迅快地把他圍在核心之中。
  「白煞神鄭昆」獰笑了一聲道:「『地獄書生』,本宮兩名使者是你殺的?」
  「不錯。」
  「對那兩條人命你作何交代?」
  「照閣下之見,該如何交代?」
  「欠命還命!」
  「地獄書生」面上殺機一現,道:「只怕愈欠愈多?」
  七名白衣人齊齊怒哼了一聲。「白煞神鄭昆」暴喝一聲道:「少狂,與老夫納 命來!」
  雙拿一揚,一道狂飆夾著霹靂雷鳴之聲,朝「地獄書生」罩身捲去,勢道之強, 令人咋舌,「地獄書生」單掌疾推,便接硬迎……
  轟雷巨震聲中,「地獄書生」身形一個踉蹌,「白煞神」也後退了一步。
  他身後的兩名白衣人,在他身形踉蹌之際,猛然發掌疾襲……
  「地獄書生」一晃身撲向右首,左面的三名,這時發掌,倒背兩方的排山勁氣, 震得他撞向了「白煞神」這一邊。
  「白煞神」早經蓄勢,迎身就是一掌。
  正面的兩名白衣人,跟著發掌。
  絞扭激撞的勁氣,震得「地獄書生」氣翻血湧,眼冒金星,身形連搖帶擺。八 人聯手,使的是獨步武林的剛猛掌法「五雷掌」,山丘都可推平,「地獄書生」居 然無傷,這一點已足以使人心涼。
  「地獄書生」殺機狂熾,身形朝「白煞神』疾撲,「白煞神」雙掌方揚,「地 獄書生」陡地電閃折向左方的三名白衣人,右後兩方的四人也在同一時間發掌……
  「哇!哇!」
  兩名白衣人栽了下去,但「地獄書生」又被撼山栗岳的勁氣,震回中央。
  「白煞神」厲聲吼道:「困住他,別容他近身!」
  霹靂連震,波波相邊,形成了一個勁逾萬鈞的氣渦。
  「地獄書生」被震得暈頭轉向,逆血陣陣上湧……
  顯然,他只利於近身搏擊,凡沾到他們,無一倖免。對方的打法,對他是一種 克制,尤其「白煞神」的掌力,銳不可當,不同角度的勁氣,配合得天衣無縫;使 他連喘息轉念的餘地都沒有,駭人的漩勁,使他無法反擊向某一點。
  一條人影,電瀉入場。
  「呀!」
  一聲慘哼,發自「白煞神鄭昆」之口,氣渦失去了主力,威力頓減,「地獄書 生」一咬牙脫出勁氣圈外。
  「哇!哇……」
  白衣人接二連三地栽了下去。
  轉眼工夫,除了「白煞神」之外,無一倖免。
  「地獄書生」目光一轉,只見「白煞神」面目淒厲,步步逼向「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若無其事地朝「地獄書生」嫣然一笑。
  「白煞神「若有所覺,一側身,「地獄書生」慄人的目芒,正向他射來,他片 言不發,彈身飛逝。
  「地獄書生」大喝一聲:「哪裡走!」彈身就待……
  「天台魔姬」一橫身道:「別追了,正事要緊!」
  「地獄書生」聞言收勢,道;「援手之情,以後再報!」
  「天台魔姬」媚態撩人地道:「小事,值不得掛齒,我只是順手賞了他一把繡 花針而已!」
  話聲中,目光一掃地上七具白衣人屍體,又道:「兄弟,死者一無傷痕,你用 的是什麼功力?」
  「地獄書生」依然冷漠如故地道:「這一點歉難奉告!」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從身側不遠緩緩馳過。
  「地獄書生」慄聲道:「是『無情叟』,看來『喪天翁』勝了!」
  話聲才落,一個臃腫奇矮的身形,禺禺而至,赫然是「喪天翁」,卻不見紅衣 女子的影蹤。
  「天台魔姬」脫口道:「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地獄書生」連想都不想,一下子使截在「喪天翁」頭裡,一抱拳道:「老前 輩請了!」
  「喪天翁」止住腳步,一翻眼道:「你倆不是躲在林中看熱鬧,怎又跑來這裡 殺人?」
  「地獄書生」與「天台魔姬」同感一震,原來自己的行跡,早落在對方眼中。
  「喪天翁」緊跟著又道:「人是誰殺的?」
  「地獄書生」坦然道:「晚輩!」
  「你叫什麼?」
  「『地獄書生」』
  「嗯!『地獄書生』原來就是你,我老人家聽說你小子殺人不留痕跡,從來沒 有活口……」話聲中,目光陡射懾人奇芒,上下打量了「地獄書生」一遍,又掃了 一眼七具白衣人屍體,白眉皺了皺。
  顯然,這一代奇人,也看不出「地獄書生」殺人的秘密,但矜於輩份,不便追 問,偏頭向「天台魔姬」一瞄,道:「她是你妻子?」
  「天台魔姬」掩口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地獄書生」冷冷地道:「不相干,她叫『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
  「是的!」
  「喪天翁」突地伸手抓向「天台魔姬」,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分明已扣上手腕, 卻又改抓「肩井」。
  「地獄書生」大是惶惑,不解這怪物何以猝然出手。「天台魔姬」一扭一擺, 詭異萬分地旋出八尺之外。
  「喪天翁」瞪眼道:「丫頭,原來你是那老虔婆的傳人,她還活著嗎?」
  「天台魔姬」嫵媚地一笑道:「她老人家一時還死不了。老前輩莫非……」
  「老虔婆藏在什麼地方?」
  「恕晚輩不便奉告。」
  「哼!好!」轉向「地獄書生」道:「你小子擋路何為?」
  「請問那紅衣少女……」
  「你問她幹嗎?」
  「這……」
  「哈哈哈哈,想活就少打歪主意,我老人家沒空和你饒舌!」
  「老前輩……」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影一晃,頓失所蹤。「地獄書生」一窒,把要說的話咽 了回去,心念一轉,彈身穿林奔向草場,只見四野寂寂,哪有紅衣少女的蹤跡,連 半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紅衣少女哪兒去了?
  「地獄書生」怔在現場,感到有些懊喪,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苦苦追蹤紅 衣少女,真是好沒來由?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你失望了吧?」
  「地獄書生」轉過身來,冷冰冰地道:「別肉麻當有趣,誰是你兄弟?你可以 請便了!」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別自以為了不起,出口不給人留餘地。」
  「地獄書生」懶得爭辯,彈身風馳而離,身後傳來「天台魔姬」的一聲冷笑, 他充耳不聞,一味疾奔。奔了一程,這才想到自己何去何從?開封府求親,業已放 棄了,回家吧,無法向父親交代……
  夜幕低垂,野店村居,亮起了疏落的星星燈火。
  他漫無目的地順著荒野小道馳行,想及這半日的行徑,實在有些荒唐。只是, 始終無法把紅衣少女的倩影從腦海中抹去。
  奔了約莫一個更次,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建築宏偉但已破敗不堪的大廟,廟內隱 隱透出燈光,他下意識地在廟門外剎住身形,只見廟門下一方泥金剝蝕的巨匾,隱 約可辨是「敕建清源寺」五個字,後面的朝代年號,業已無法辨認。
  停了片刻,正待轉身離開,突然一眼瞥見門內躺著四具屍體。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舉步便朝廟門走入。
  穿過一重院落,赫然又是數具屍體,死者全身黑衣勁裝。
  裡院,燈火通明,但闃無人聲,陰森森的有些鬼氣逼人。
  他略一躊躇之後,彈身穿越中殿,一看,不由頭皮發炸,渾身雞皮疙瘩遍起, 一股寒氣,打從背脊骨升起,透到全身。
  只見十餘桌酒席,羅列院地之中,酒菜未盡,看來開席不久,桌邊地上,橫七 豎八,儘是死屍,連半個活口都沒有。
  「地獄書生」打了一個寒戰,且想,這必是某一江湖幫派的重地,何以被集體 屠殺呢?下毒手的是何許人物?
  是仇殺,還是……
  他俯下身去,檢視屍體,發現死者全無傷痕,不知如何致死?
  再一細看,登時面色大變,登!登!登!連退數步,口裡喃喃地道:「莫非是……
  但又為什麼?」
  他呆了,身軀在微微顫抖,眼望滿院死屍,眉峰攢成了一條線。
  「可能這批人有取死之道!」
  他對自己作了這樣的解釋,然後折身準備出廟……
  甫一回身,恍若被電擊似的一震,腦內頓呈昏亂。
  數丈外,中殿入口處,一個紅艷艷的身影,她,正是自己一見鍾情,下落成謎 的那紅衣少女。
  她怎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這些死者與她有什麼關係?
  紅衣少女滿面俱是怨毒與殺機,秀眸中燃燒著熊熊恨火。
  這是怎麼回事?
  「地獄書生」沉重地向前走了幾步,道;「想不到在這裡與姑娘相見?」
  紅衣少女厲聲道:「『地獄書生』,你好辣的手段
  「地獄書生」一震,道:「姑娘說什麼?」
  「我說你毫無人性!」
  「在下剛到不久,這些……
  「住口!我親眼見過你殺人,不留半絲行兇的痕跡,事實擺在眼前,狡賴無益, 你說,為什麼要下這等毒手?」
  「地獄書生」苦苦一笑道:「不是在下所為!」
  「那是誰?」
  「這……不知道!」
  「既敢殺人,為何不敢承認?」
  「在下承認殺人不少,決不至不敢承認,這裡的事,的確不是在下所為。」
  「那你怎會來到這裡?」
  「無意間闖來的。」
  「哼!」
  這一聲冷哼,等於否定了他的辯白。
  以「地獄書生」乖戾驕狂的性格,根本不屑於辯解,只是目前情況不同,對方 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雖說他的愛是單方面的,但已足以使他抑制本性了, 如果換了別人,情況將完全兩樣。
  此刻,他縱想表明心意,也是不可能的了,內心的懊喪可知,然而更嚴重的是 他判斷中下毒手的人,很可能徹底粉碎了他的心願,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忍不住問道:「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紅衣少女恨恨地道:「你不必知道,我也不屑於告訴你!」
  「地獄書生」咬了咬牙,竭力忍耐住衝動的情緒,道:「然則姑娘與這些死者 是什麼關係?」
  紅衣少女杏眼圓睜,淒厲地道:「我將是他們的報仇人!」
  「地獄書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在下鄭重聲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百多條人命,就憑你一句話?」
  「那要在下如何說呢?」
  「死者身無任何傷痕,也沒有中毒徵象,這種殺人手法,除了你沒有旁人!」
  「姑娘如此認定,在下沒有話說!」
  「你承認了?」
  「在下並未承認!」
  「反正都是一樣!」
  「在下容忍是有限度的!」
  驀地——
  一陣雜沓的腳步傳來,一項彩轎由四名黑衣大漢抬著,直入院中,轎後,隨著 十餘名老少不等的黑衣人。彩轎放落,四名抬轎的漢子垂手分立兩側。
  紅衣少女疾趨轎前,隔著轎簾低語數聲,然後扶著轎槓站立。
  「地獄書生」十分納悶,這轎中人是誰?
  所有的黑衣人,全以恨毒的目光盯向「地獄書生」,似乎想把他生吞活剝。
  空氣趨於死寂,但卻充滿了無形的殺機。
  久久,轎中才傳出一個聽來十分嚴肅的女人聲音道:「你叫『地獄書生』?」
  「不錯!」
  「報上來歷?」
  「這一點歉難從命!」
  「哼!你以這種酷毒手段,殘害百餘人命,總是有原因的吧?」
  「在下已再三聲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如何證明?」
  「憑在下人格!」
  「哈哈哈哈,你,『地獄書生』也談人格!」
  「地獄書生」面色變了,他不能忍受這種侮蔑,眉目之間,隆起了一股殺人前 的戾氣,看來令人不寒而慄。他向彩轎欺近兩步,寒聲道:「尊駕如何稱呼?」
  「你還不配問!」
  「地獄書生」業已忍無可忍,揚掌便朝轎門劈去,這一擊,挾怒而發,已用上 了十成勁道,有如萬鈞雷霆。
  所有的黑衣人齊齊怒哼出聲,但沒有人出手。
  紅衣少女卻是滿面不屑之色。
  轎簾微一飄動,像刮起了一陣和風,「地獄書生」勢道駭人的一掌,如泥牛入 海,消失於無形。
  他顫慄了,轎中人的功力,高得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忽然想起「喪天翁」曾忠告「無情叟」的一句話:「這小妮子的靠背硬得很, 你我都惹不起……」看來此言不虛。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照此情形,自己萬不是對方之敵,但乖戾狂傲 的性格,卻又使他不想到「走」字,而況,在紅衣少女面前,豈能做懦夫。
  轎中人再次開了口:「『地獄書生』,你還是坦白說出一切吧?」
  「在下無話可說!」
  「找死麼?」
  「未必!」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轎簾一飄,一道罡風颯然捲出,「地獄書生」本能地揚掌猛迎,「波」的一聲, 如平空起了一個霹靂,「地獄書生」踉踉蹌蹌退了十來步,俊面煞白,口角沁出了 兩縷鮮血。
  他出道以來,第一次碰上這可怕的對手,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紅衣少女冷冷地開口道:「『地獄書生』,閣下還是坦白些的好?」
  「地獄書生」的目光,射向他露明珠般紅衣少女,雖然她臉上充滿了恨與仇的 光影,但,她依然是動人的,她具有一種高貴而聖潔的氣質,這是在別的女子身上, 很難發現的,所以她的美,是一種超然的美,也許這就是使他醉心的原因。
  他的戾氣,在接觸到紅衣少女時,不期然地消失了,這種反應,他自己也不了 解,為什麼乖戾威性的他,對她然不起恨火?這的確非常微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啊!
  他一抹口邊血漬,苦澀地道:「姑娘,在下仍是那句話,在下不是下手的人!」
  轎內,傳出了嚴厲的聲音:「仔細檢查死難弟兄的遺體!」
  「是!」
  答應聲中,十幾個黑衣人動手翻檢屍體,連是隱秘的地方也不放過,最後,一 致地回復道:「沒有發現任何傷痕!」
  「地獄書生」抬頭望著夜空,面上微起抽搐,他知道原因,但他不能說。
  「打橋上前!」
  四黑衣大漢閃電般分執轎槓的四端,飄進丈許,直逼「地獄書生」身前。
  轎中人聲音變得極冷地道:「『地獄書生』,這謎底非從你身上揭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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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0:4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智脫虎穴(1)

  轎中人聲音變得極冷地道:「『地獄書生』,這謎底非從你身上揭曉不可!」
  「恐怕尊駕會失望!」
  「你等著瞧吧?」
  數縷勁風,夾『嗤!嗤!』破空之聲,從橋中內射出。
  「地獄書生」向側方電閃橫彈八尺,他的動作不謂不快,但轎中人的身手,簡 直有些不可思議,她似已算準「地獄書生」的動向,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是數縷勁 風斜射而出,「地獄書生」這一閃避,不偏不倚,正好撞上。
  他只覺全身一震,氣血登時逆行反竄,肢體百骸宛若被萬隻蛇蟲咬噬,那種痛 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失去了原形,全身一陣一陣地痙攣抽搐。
  他咬緊牙根,不哼出聲,雙目赤紅,似要噴出血來。
  眼前金花亂冒,逐漸呈一片模糊。
  「砰」的一聲,他滾倒地面,扭轉了數下,又倔強地掙了起來。他想罵,但罵 不出口,像發癲痛似的搖晃,踉蹌,顫動……
  「你可以說了吧?」
  「不……不……」
  「砰!」他再次栽了下去,屢次屢僕,最後,變成了抽搐,喘息,口裡、鼻裡 溢出殷殷血水。
  轎中人憤恨至極地道:「『地獄書生』,想不到你對自己也是一樣的殘忍?」
  「地獄書生」拚聚所有的力氣,慘厲地道:「我……不死……誓必……殺你……」
  轎中人大喝一聲:「搜他身上,看有什麼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一個黑衣老者,應聲而出,欺到「地獄書生」身旁,俯下身去,伸手抓搜。
  「哇!」
  黑衣老者慘哼一聲,仰面向後栽了下去,手足一陣拳曲,登時斷了氣。
  這一幕,使所有在場的人驚魂出了竅,誰也看不出黑衣老者是如何致死的。
  慄人的怒哼中,轎簾一揚,一道罡風匝地暴捲,「地獄書生」的身軀被騰起丈 來高,然後重重地摔回地面,連哼聲都不曾發出,便寂然不動。
  「剁了他!」
  轎中人一聲令下,立即有兩名黑衣人仗劍彈出……
  「住手!」
  兩黑衣人聞聲一窒,一條人影,電瀉入院,赫然是一個艷裝女子。
  「什麼人?」
  轎中人喝問。
  「『天台魔姬』!」
  「意欲何為?」
  「尊駕做得太過分了!」
  「什麼意思?」
  「『地獄書生』雖說性情乖戾,但並非沒有骨氣的小人,決不會殺人不認帳!」
  「你與他是一路的?」
  「他的來歷我不清楚,不過我倆分手前後半刻時間,我眼見他入廟,隨後尊駕 等不速而至,尊駕認為半盞茶時間不到的工夫,可以殺死身負武功的百名以上高手 麼?」
  「問題不在時間,在於他殺人的方式!」
  「本人為他作證,殺人的不是他!」
  「也許你有份?」
  「天台魔姬」粉腮鐵青,玉牙一錯,厲聲道:「尊駕是憑武功高強而作此語麼?」
  轎中人冷哼了一聲道:「如你有份,你便逃不了,事情真相總會查明的。」
  「地獄書生」身軀動了一動。
  「天台魔姬」憐惜地望了他一眼,轉向紅衣少女道:「姑娘,你不會忘記他曾 救你脫出『五雷宮』使者之手?」
  紅衣少女粉靨一變,道:「不錯,這一點我記得,但百多條人命……」
  「事實並未證明是他下的手?」
  「現場只有他,同時剛剛喪命的那位,死狀與這些罹難者完全一樣,這難道不 夠證明,你作何解釋?」
  「本人沒有解釋,但堅信不是他下的手,我擔保
  轎中人接口道:「憑你還不配擔保!」
  「天台魔姬」把手一揚,道;「憑這個如何?」
  她食中二指,夾著一塊半個手掌大的心形玉塊,玉玨中央,穿了三孔。
  轎中人驚聲道:「三指玨!」
  「天台魔姬」冷冷地道:「不錯,尊駕認得此物?」
  「你……是他老人家的傳人?」
  「是的!」
  沉默了片刻之後,轎中人凝重的聲調道:「好,看在這信物上,暫時放過,但 事情不能算完……」
  「天台魔姬」立即接口道:「如果將來證實這公案與『地獄書生』有關,我負 責把人送上,聽憑處置。」
  「好,你可以帶他離開了。」
  「他被制的穴道……」
  「業已解開了,否則他的生命早已結束。」
  「天台魔姬」面上升起一縷極為複雜的表情,窒了片刻,猛一跺腳,俯身去抱……
  「地獄書生」突在這時睜開眼米,慄聲道:「別碰我!」右手掌撐地,搖搖不 穩地站起身來。
  「天台魔姬」一怔神,面上現出似恨似怨的神色,欲言又止。
  「地獄書生」慘厲而怨毒的目光,一掃彩轎和那些黑衣人,然後凝注在紅衣少 女面上嚴刻,再轉向「天台魔姬」,道:「這筆人情,在下會記在心裡!」
  說完,移動踉蹌不穩的腳步,蹣跚地向廟門走去。
  「天台魔姬」面上變得十分難看,「地獄書生」的冷漠,大大傷了她的芳心, 窒了片刻之後,她舉步追了出去。
  廟外,星月滿天,大地一片朦朧,雖是仲春時令,夜風仍十分料峭。
  「天台魔姬」跟在「地獄書生」身後走了一程,忍不住道:「兄弟,你內傷者 來不輕,該設法療傷才是。」
  「地獄書生」再冷漠,也不能不為她的殷殷情意所動,當下止步道:「敬謝關 懷,在下理會得!」
  「那邊有家農戶,我們去借屋療傷,如何?」
  「在下……這一身血漬,難免驚世駭俗,不妥!」
  「那麼……那前面林中吧。」
  「在下不敢勞煩,請從此別!」
  「天台魔姬」含嗔帶怨地瞄了「地獄書生」一眼,冷冷地道:「你不屑與我為 伍?」
  「不!在下只是不願欠人太多。」
  「那是我多管閒事了?」
  「姑娘這麼說,在下也沒有辦法。」
  「天台魔姬」恨恨地道:「『地獄書生』,你以為我真的那麼下賤?哼!」
  怒哼聲中,轉身疾奔而去,眨眼消失在迷濛夜色之中。
  「地獄書生」本想出聲喚住她,但他終於忍住沒有開口,他知道她的心意,可 是他看不慣她的輕佻媚蕩。
  他搖了搖頭,向不遠的一叢林木走去。
  嚴重的內傷,加上曾受殘酷的氣血逆竄之刑,他已到了不克支持的地步,若非 憑著一股傲氣,他早已不能行動,目前,迫切的是療傷,其他一切,他已無暇去想 及了。
  費了極大氣力,才踉蹌到了林中,他朝樹影下一坐,似乎已經用盡了最後一絲 力量,全身的骨骼,也在這時像被完全拆散了。
  他喘息了片刻,掏出兩粒自備的傷丹服下,然後閉目行功……」
  驀地——
  一條高大的人影,鬼魅般地掩入林中,目光四下一陣游掃之後,驟向「地獄書 生」身前欺去。
  「地獄書生」正在行功緊要關頭,對有人欺進,懵然不覺。
  那人影倏地揚手向「地獄書生」劈去……
  此刻,只須輕輕一指,「地獄書生」勢非走火入魔而亡不可。
  眼看「地獄書生」就要喪命在那神秘人影掌下,意外地那人影中途撤回了手掌, 似在考慮什麼,久久,二次揚起……
  「嘿!」
  「一聲冷笑,倏告傳來,那人影反應之速,駭人聽聞,閃電般轉身掠向發聲之 處。
  「誰?」
  「隨著這一聲輕喝,一條嬌巧的人影,從樹後現身出來。
  「哼,『天台魔姬』……」
  「不錯,閣下何方高人?」
  「原來「天台魔姬」負氣離開之後,始終撇不下這顆心,又悄悄折了回來,正 好碰上這神秘人要對「地獄書生」下手,她怕驚動「地獄書生」而致走火入魔,只 好冷笑一聲,把神秘人引離「地獄書生」身邊。
  神秘人被枝縫葉隙漏下的星月之光一照,看出是一個錦袍蒙面人。
  「天台魔姬」被對方一口叫出名號,而她卻認不出對方是誰,芳心不由一震。
  錦袍蒙面人獰聲道:「丫頭,老夫是誰,你不必問了,反正你別再想活著離開!」
  「天台魔姬」格格一笑道:「那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
  「任什麼窮凶極惡之輩,殺人也要有個借口呀?」
  「廢話,老夫要殺你不須任何借口,因為老夫認為有殺你的必要!」
  「天台魔姬」柳眉一挑,道:「莫非認為我妨礙閣下毀『地獄書生』?」
  「就如你所說吧!」
  「『地獄書生』心狠手辣,殺人不留痕,毀了他是替江湖除害,閣下似來沒有 殺人滅口的必要……」
  「哈哈哈哈,賤婢,你以為老夫為何許人,你對他有情,他對你無意,剛才你 負氣離開,又折了回來,不錯吧?」
  「天台魔姬」粉腮為之一變,看來這神秘人對所發生的一切事,瞭如指掌,只 不知他蓄意要毀「地獄書生」的目的何在?心念之中,明知不可能得到答覆,但為 了拖延時間,希望「地獄書生」能適時醒來,輕輕一笑道:「看來閣下是有心人?」
  「當然!」
  「以閣下的外表看來,又非泛泛之流,在武林中可能有相當地位,該不致做出 乘人之危的事……」
  「你錯了,老夫不講究這些!」
  「啊!閣下是怕他醒來時不是他的對手?」
  「亦無不可,反正你和他都該死!」
  「天台魔姬」可沒了辦法,這神秘人陰狠老辣到了家看來說什麼都是徒費口舌, 心念一轉道;「閣下該留個名呀!我死了也知道死在何人之手……」
  錦袍蒙面人狂聲一笑道:「小賤人,你就做個糊塗鬼吧!」
  「閣下說話客氣些,別開口賤人,閉口賤人!」
  「你想耗時間是不是?嘿嘿嘿嘿……」
  冷笑聲中,伸手便朝「天台魔姬」抓去。這一抓,快逾電光石火,而且詭異至 極。「天台魔姬」早已有備,對方身影才動,一揚手,一蓬針雨,灑了出去,這種 暗器,細如牛毛,籠罩範圍在徑丈以上,咫尺之隔,如不被所傷,簡直是不可能的 事。
  錦飽蒙面人恍如未覺,手爪抓出如故。
  針雨半數射中錦袍蒙面人身上,但「天台魔姬」也被一把扣住腕脈。
  錦袍蒙面人身軀一抖,細針紛紛落地。
  「天台魔姬」不由驚魂出竅,她這種暗器,是武林人聞名喪膽的「素女神針」, 一次可發數十枚至百枚不等,一被擊中,神針循血而行,如不及時救治,勢必穿心 而亡,她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碰到神針不傷的對手,而更駭人的是對方竟然能把 所中神針悉數抖落,這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錦袍蒙面人扣住她的手腕,一用勁,她只感真氣全失,半點勁都提不起來。
  「哈哈哈哈……」
  笑聲,配上異樣的目芒,「天台魔姬」直覺地感到這神秘人有一種令人驚慄的 邪氣,她的心裡,冒起了寒意。
  錦袍蒙面人用手一撫「天台魔姬」的粉頰,邪意的目光,朝她豐腴的胴體上下 一陣打量之後,低沉地自語道:「殺了豈不暴殄天物,天生尤物,該享受一番才對
  「天台魔姬」粉腮頓呈煞白。
  錦袍蒙面人得意地又道:「小狐媚子,老夫雖說年屆花甲,但對男女之道,卻 敢誇天下第一能手,不信停會你嘗到滋味之後,便知老夫所言不謬,哈哈哈哈……」
  邪猥的笑聲,她一記記悶雷打在「天台魔姬」的心上。但,她既號稱「魔姬」, 可不是幸致的,當然有她的一套,當下媚笑一聲道:「是真的?」
  眼風、神態,令人蝕骨銷魂。
  錦袍蒙面人忘形地狂笑道:「當然事實會證明的!」
  「這可不行,老夫閱歷多矣,還不知你狐媚子安的什麼心眼麼?哈哈哈哈……」
  「閣下總不成一直扣住我?」
  「老夫先解除你的武功,收拾了那小子,再與你……哈哈哈哈!」
  「天台魔姬」厲聲道:「你廢了我的功力,不如殺了我?」
  「好死不如賴活,同時,老夫也捨不得殺你呀!」
  「你……放過他,我一切依你……」
  「嘿嘿嘿嘿,那辦不到,依不依不由你作主。」
  話聲中,一指戳了出去,隨即鬆開了手。「天台魔姬」嬌軀晃了兩晃,坐了下 去,錦袍蒙面人轉身便朝「地獄書生」欺去……
  「地獄書生」根本不知道死神已向他伸出了手。
  「天台魔姬」秀目中幾乎冒出火來,伸指自點數處穴道,一扭嬌軀,站了起來, 彈身便朝錦袍素面人撲了過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聽「哇」地一聲慘號,「地獄書生」被震飛丈外。
  錦袍蒙面人一側身,正好迎上「天台魔姬」,口裡驚「噫」了一聲,揮掌猛掃, 「砰」地一聲,「天台魔姬」被震得倒瀉而回。
  那邊,「地獄書生」毫無聲息,看來已是不活了。
  錦飽蒙面人慄聲道:「好哇,小騷狐,原來你不怕點穴……」
  「天台魔姬」一揚手,一樣光閃閃的東西,脫手飛向錦袍蒙面人。
  錦袍蒙面人驚呼一聲;「七旋飛刃!」
  驚呼聲中,身形速閃,但那光閃閃的東西,突地閃電般旋空劃弧,一圈,兩圈, 三圈……一圈尚未消失,第二圈又劃了出來,交織成密密的光弧,絲絲地撕風聲, 令人動魄驚心。
  錦施蒙面人如鬼魅般閃晃在光弧的空隙中。
  「嗯!」
  悶哼聲起,光孤也在同一時間消失,錦施蒙面人的面巾一片殷紅,頭上清晰地 露出一道血槽,足有三寸寬。
  「天台魔姬」厲喝一聲道:「再來一次試試看,我不相信你命這般大……」
  喝話聲中,纖手再揚……
  但錦施蒙面人比她更快,她尚來不及發出「七旋飛刃」,錦袍蒙面人閃電般彈 射而起,雙掌夾以畢生功力,凌空劈落。
  「天台魔姬」飛刃旋出,對方萬鈞勁道,業已及身。
  「砰!」
  地栽了下去,飛刃猶在旋空劃弧,但錦袍蒙面人卻已在弧光範圍之外,飛刃七 旋之後,自然墜地。
  錦抱蒙面人趨近「天台魔姬」身前,只見她口鼻溢血,業已斷了氣,窒了窒之 後,陰森森地道;「好賤婢,與那小子在地下做同命鴛鴦吧!」
  聲落,一閃而逝。
  林中寂靜如死,只有輕微的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更加深了陰森的氣氛。
  約莫半刻光景,兩名黑衣人逡巡入林,其中一人驚呼一聲道:「看,那是什麼?」
  兩人彈身過去,另一個道:「呀!是那小子!」
  「誰!」
  「『地獄書生』!」
  兩人驚悸地退了兩步,凝望了片刻,沒有動靜,其中一個大膽的再次欺近,觀 察了觀察,硬起頭皮用手一觸,駭呼道:「死了!」
  「呀!這邊也有……是『天台魔姬』,也死了!」
  「奇怪,他倆會死在這林中,是誰下的手呢?」
  「莫非是她老……」
  「閉口,你想死不成,敢亂嚼舌!」
  「嘻嘻,你看,這娘們雖然少一口氣,可是……」
  「怎麼樣?」
  「嘿嘿……實在……實在使人情不自禁!」
  「李二,你他媽的少缺德,別轉那斷子絕孫的念頭!」
  「老王,說真的,她在生前,你想聞她的屁都聞不到……」
  「你想奸屍不成?」
  「呃!這!這!摸摸她總可以吧?」
  那被喚作李二的黑衣人,走向「天台魔姬」身邊,蹲了下去,伸手……
  「哇!」
  淒厲的慘號,撕破了靜夜的死寂,李二仰面栽倒,頭臉一片血肉模糊,登時氣 絕。
  另一黑衣人不由魂飛天外。
  難道死的人還會殺人?
  「天台魔姬」突地幽幽站了起來。
  那黑衣人亡命地飛逃而去,將到林緣,身前一聲冰冷的喝話道:「站住!」
  黑衣人亡魂盡冒,全身汗毛直豎,一看,站在身前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口 鼻之間血漬仍殷。他兩腿一軟;坐了下去,張口結舌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 「你……是人是鬼?」
  「天台魔姬」陰森森地道:「人與鬼相差無幾?」
  「難道……你……沒有死?可是……你分明已斷了氣?」
  「嘿嘿!『天台魔姬』如果輕易便死,這名號可以取消了!」
  產落,一掌拍出,黑衣人只慘號出半聲,便屍橫就地。
  「天台魔姬」折身奔入林中,直趨「地獄書生」屍身之前,淚水滾滾而下,口 裡喃喃地道:「你就如此結束生命了麼?」
  她坐下地去,伸手……
  突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別碰他!」
  「天台魔姬」大驚縮手,一躍而起,只見一個面目慈祥的中年婦人,站在距她 不及五尺的地方,這婦人如何欺近,她竟然沒有覺察,足見對方功力之高。
  她記得「地獄書生」曾阻止過自己碰他,而這婦人突如其來,又不許自己碰觸 屍身,為什麼?
  這婦人是誰?
  心念之中,惶惑地道:「前輩如何稱呼?」
  「我的名姓不必提了!」
  「天台魔姬」一愣,道:「前輩阻止我碰他?」
  「嗯!」
  「為什麼?」
  中年婦人不答所問,緩緩上步,用手在「地獄書生」身上一陣探索……
  「天台魔姬」忍不住道:「他在行功療傷之時,被一個錦飽蒙面人震死!」
  中年婦人幽幽一歎,兩顆淚珠奔眶而出,淒然道:「可憐!」
  「天台魔姬」駭異地瞪著對方,道:「前輩認識他麼?」
  「豈止認識,他……」
  「前輩與他是什麼關係?」
  「唉!不必提了!」
  閃爍的言詞,使「天台魔姬」十分不耐,雖然「地獄書生」並不愛她,甚至不 假以詞色,但她對他卻是一往情深,一個人的感情很難捉摸,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 麼會對一個獨臂的神秘人物鍾情,也許,兩人的性格上有共通之點,也許「地獄書 生」有值得女人愛慕之處,總之,她看上了他,現在,他死了,她像做了一個沒有 結果的夢,而且這夢十分短促。
  她不由自主地脫口道:「我要為他報仇!」
  中年婦人抬頭凝視著「天台魔姬」,幽幽地道:「你?……要替他報仇?」
  「是的。」
  「很難!很難!」
  「前輩知道錦袍蒙面人的來歷?」
  「唉!這是孽啊!夫復何言!你與這孩子……」
  「天台魔姬」苦苦一笑道;「什麼關係也沒有,飄萍偶聚,如此而已。」
  「是這樣嗎?」
  「是這樣。」
  「噢?你好像業已喪生……」
  「但我又活了。」
  「你的師承?」
  「家師禁提名諱!」
  中年婦人再次撫摸了一遍「地獄書生」的屍體,淒絕地道:「這是命運,死, 解脫了一切冤結,唉,他不該死的……」
  「他不該死,為什麼?」
  「他的生機未滅,只是……」
  「天台魔姬」心中一動,道:「他還有活的希望麼?」
  「有,但我……只能眼看著他生機全泯!」
  「為什麼?」
  「普天之下,只有一樣東西可以使他還魂……」
  「天台魔姬」雙眸一亮,迫不及待地道:「什麼樣的東西?」
  「不說也罷,天材地寶,可遇不可求,何況,他的一絲生機即將絕滅了!」
  「前輩無妨說說看?」
  「石龍血漿!這只是傳說中的異寶……」
  「石龍血漿!石龍血漿!……」
  「天台魔姬」激動地喃喃叨念著。
  中年婦人淚水再度灑落,淒惻萬狀地道:「姑娘,雖然你不承認與他有關係, 但你的神情卻已告訴了我那不是事實,我無法久留,我想,你會好好安葬他的。記 住一點,別碰他左半邊身軀,千萬記住這一點,我走了。」說完,緩緩起身,目注 屍身,聲淚俱下地道:「孩子,原諒我,我……」
  以下的話,已被咽聲哽住,再也說不出來了。
  人影晃處,如幽靈般逝去。
  「天台魔姬」驚覺地大叫一聲:「前輩別走!」
  但,已得不到任何回應,那神秘的中年婦人,來也突然,去也突然。
  「天台魔姬」坐回「地獄書生」旁邊,出神地想,久久,突地咬牙道:「就這 樣,試試看!」
  她掠起油管,露出玉藕也似的粉腕,一橫心,用指甲刺破血管,鮮紅的血水, 冒了出來,一手捏開「地獄書生」緊咬的牙關,把手腕對正他的嘴,讓鮮血滴入他 的口中,然後提喉搖頭,使血液下喉。
  半盞茶的工夫,「地獄書生」吞下了十餘口鮮血。
  「天台魔姬」長長吁了一口氣,止住血流,閉目調息。
  調息了半個時辰,一看「地獄書生」,仍僵冷地躺著,毫無動靜,不由絕望地 歎了一口氣,自語道:「看來是回天乏術了!」
  就在此刻,「地獄書生」忽然動了一下。
  她以為是眼花,凝眸注視,只見他胸部在微微起伏。她這一喜,簡直非同小可, 伸皓腕向胸前模去,突地,她想起中年婦人臨行時的警告,忙不迭地縮回手,改探 鼻息.果然,已有了微弱的呼吸。
  「他活了,居然活了!石龍血漿,果然能起死回生,我為什麼早沒有想到,若 非那神秘的婦人提及,他死得可就冤枉了!」
  她顫抖地自言自語,春花似的粉靨上,泛出了異彩,當然,這神情「地獄書生」 無法看到,他還沒有復活,她自己也沒有自覺,只是感到無比的振奮而已。
  她本來可以用本身真無助他一臂,但凜於神秘婦人的忠告,以不接觸他的軀體 為上,是以只有等待他自己復原。
  至於為什麼不能碰觸他左半邊身體,以及「地獄書生」殺人不留痕的邪門功力, 在她是極大的謎……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慢慢地消逝。
  斗轉星移,寒風沁人,距天亮已不遠了。
  「地獄書生」睜開了雙眼,模糊地發現身側的人影。
  他的腦海還是渾噩一片,意識仍在若有若無之中,經過了許久,眼前的人影逐 漸清晰,意識也跟著回復。
  「是她!」他在心裡暗叫一聲,單手撐起,坐了起來。
  「天台魔姬」喜不自勝地道:「兄弟,你……終於活過來了!」
  「地獄書生」心頭一怔,他只記得入林療傷,而後猝然遇襲,以後便什麼也記 不起來,這「活過來」三個字,使他驚詫不已。
  「什麼,你說我活過來?」
  「是的,你已死了一次!」
  「怎麼回事?」
  「你正在行功之時,突然來了一個偉岸的錦袍蒙面人……」
   「錦飽蒙面人?」
  「不錯。」
  「以後呢?」
  「他向你第一次下手,我剛好趕來,引開了他,可是……我不是他的對手,我 的犀利暗器『素女神針』竟然傷不了他……」
  「噢!他是何許人物?」
  「他不肯報來歷,也不肯說對你下手的原因……」
  「噢!再以後呢?」
  「他制住了我,點我殘穴,幸虧我能『解穴衝脈』之術,沒有受害……」
  「還有呢?」
  「他第二次向你下手,我解穴衝脈不及時,來不及阻止,但我以另一種暗器傷 了他,在他的頭頂上留了記號。他第二次轉向我下毒手,我以『閉大封脈』之術詐 死騙過了他……」
  「你沒有受傷?」
  「有,致命之傷,但我能在瞬息間自愈。」
  「地獄書生」站起身來,冷冷地道:「你的故事講完了?」
  「天台魔姬」一聽語氣不對,粉腮一變道:「故事?什麼意思?」
  「地獄書生」不屑地道:「故事很精彩,很動人,呃!在下昨夜曾受你援手之 情,不錯,在下將來要報答的,你似乎沒有盯蹤在下的必要……」
  「我……盯蹤你?」
  「這是比較客氣的說法。」
  「如果不客氣呢?」
  「你不必纏我,我對你不感興趣。」
  「天台魔姬」氣得嬌軀直抖,粉面泛了白……
  「地獄書生」接著又道:「你說的高大英偉的錦飽蒙面人我認識……」
  「天台魔姬」憤恨至極地道:「你認識?」
  「嗯!不但認識,而且關係很深,他內著『天錦衣』,不懼刀劍暗器水火,所 以你的繡花針傷不了他……」
  「哦,你……」,
  「乾脆告訴你,他是我父親,他能殺我嗎?你編的故事不攻自破了!」
  「天台魔姬」登登登連退了數步,慄聲道:「他……是你父親?」
  「一點不錯!」
  「可是他蓄意要毀你……」
  「不必再說了!」
  「『地獄書生』,我說的是實話,信不信由你,也許他的裝束與令尊巧合!」
  「不會有這等巧事!」
  「我在他頭上留了記號。」
  「這一點在下會去查證!」
  「還有……」
  「再見了,在下要辦的事很多,沒閒工夫奉陪。」
  「天台魔姬」本想說出神秘中年婦人現身的經過,被他這兩句冷酷無情的話, 激得怒憤填膺,眼圈一紅,厲聲道:「『地獄書生』,你是個冷血動物,半絲人味 都沒有……」
  「地獄書生」冷哼了一聲道:「就算是吧。再見!」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再閃而沒。
  「天台魔姬」嬌軀如花枝般亂顫,目眥欲裂,她捨命救他,以自己的血換回了 他的生命,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場,心中那一股怨毒,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望著他 消失的方向,猛一跺腳道:「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且說,「地獄書生」一路飛奔,內心雖感覺對「天台魔姬」似乎過分了些,但 秉性冷傲的他,卻不願以假面目遷就別人。
  可是,「天台魔姬」所說錦袍蒙面人要殺他的那一番話,卻在他心裡打上了一 個結,他認定那是「天台魔姬」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虛構的一個故事,因為它完全 不合情理,可是她言之鑿鑿,還說在對方頭上留了記號,這就有查證的必要了。如 果,真的有這回事,那麼錦袍蒙面人必是什麼不肖之徒假冒,世間沒有老子殺兒子 的道理,一千個使人不能相信。
  夜盡天明,「地獄書生」在溪水裡淨了面,洗去了衣衫上的血漬,然後繼續前 行。黃塵場處,數騎馬迎面而來,他往道旁一閃,希聿聿一陣馬嘶,數騎馬在身邊 停了下來。一個聲音道:「那不是徐文麼?」
  他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出道以來,從不曾提名道姓,江湖中知道他姓名的, 可說沒有一人,不期然地抬頭一看,心中頓時鹿撞起來,來的是不別人,正是開封 首富蔣尉民,也可以說是中原一霸,雖然多年不見,但那威稜的面容他是記得的, 尤其長垂及腹的美髯,更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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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36:39 |只看該作者
  自己此番干裡迢迢前來求親,為了紅衣少女而改變初衷,不知對方可知悉此事, 如果問起來,倒是難以應付的尷尬事。
  心念之中,急施一禮道:「劣侄徐文,給蔣叔叔請安!」
  蔣尉民哈哈一笑,下了馬背。他身後八名家丁裝束的漢子,也跟著下馬。
  「賢契,令尊近來好?」
  「托福!」
  「轉眼五六寒暑,賢契也成人痢,咦!你……」
  「地獄書生」徐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不安地道:「蔣叔叔有何指教?」
  「你的手臂……」
  「練功不慎,廢了!」
  「廢了!這怎麼可能?」
  徐文沒有答腔,心中可很是忐忑,怕對方窮根究底。
  蔣尉民望著徐文虛飄的左袖,臉色變了又變,喃喃地道:「這怎麼會,這怎麼 會……」目芒一閃,遍注在徐文面上,沉聲道:「賢契怎會一個人來到開封道?」
  徐文訕訕地道:「一方面遊歷以增見聞,另一方面……呃!辦一件私事。」
  「你……習武了?」
   「是的。」
  「令尊當年給你取名『文』,便是要你棄武習文的意思,想不到他改變了初衷……」
  「家父的目的是要劣侄習技防身,其實……」
  隨從家丁之中,有一個突地驚呼道:「就是他!」
  蔣尉民回頭斥道:「無禮,什麼事大驚小怪?」
  那家丁趕緊垂下頭去,囁嚅地道:「小的……忽然想起近日江湖中盛傳的一位 人物,形象酷似徐公子……」
  「什麼人物?」
  「『地獄書生』!」
  「你說『地獄書生』?」
  「是的,請恕小的無狀失言。」
  蔣尉民濃眉一蹙,掃了徐文幾眼,慄聲道:「『地獄書生』就是賢契?」
  徐文窒了一窒,坦白道:「是的。」
  蔣尉民長髯一陣拂動,半晌說不出話來,「地獄書主」四個字與惡魔、鬼怪, 並沒有多少差別,這位行事一向光明正大的人物,的確震驚莫名,想不到他曾期許 為乘龍快婿的徐文,竟然是以恐怖手法殺人的「地獄書生」
  徐文面對這位父執,有如坐針氈一般的感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蔣叔叔 如別無指教,劣侄想告辭
  「你不到舍間走走?」
  「改日再拜謁!」
  蔣尉民凝視著徐文,欲言又止,最後,一揮手道:「如此你走吧。」
  「徐文躬身一禮,如釋重負急急奔去。心想,對方不提婚姻之事,看來六年前 由對方主動所提之議,算是結束了。六年前,他是一個英俊滯灑的少年,而現在, 他成了獨臂人,還加上那刺耳的外號,他慶幸自己中途改變主意,如果貿然前往求 親,說不定會討一場沒趣。



第二章 智脫虎穴(2)

  紅衣少女的綽約風姿,又浮腦海,他不自覺地發出一聲苦笑,辨不出心頭是一 股什麼滋味。還有那「石佛」之謎,也使他困惑莫名。
  他也想到此番伴隨自己出來的總管方大慶與三名侍童,此刻大概正在返家途中, 父親在得到這消息之後,不知作何反應?
  由父親,他聯想到「天台魔姬」口中的錦袍蒙面人。錦施蒙面,是父親出外的 裝束,他在暗中曾不止一次看到,如果「天台魔姬」所說的是事實,那可真是匪夷 所思了。現在,他只感到可笑,那決然不是事實,唯一的解釋,是江湖中另有一個 錦施蒙面人,那他是誰呢?為什麼乘危向自己下毒手?
  他只顧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之間,離棄了官道,眼前是一片杏無人煙的曠野, 他驚覺地停止了身形。日上三竿,陽光有些耀眼,他辨了辨方向,正待折轉官道……
  驀地——
  一頂小轎,由數十丈外冉冉飄過,從抬轎的腳步看來,顯然是道中高手。
  徐文心頭陡地一震,他想起了昨天在清源寺中與紅衣少女一道的彩轎,莫非這 轎便是那轎?
  轎中人的身手,使他餘悸猶存,但那股恨毒之氣,也隨之升起,他想,目前談 報仇還不是對方之敵,但對方的來歷,卻有一查的必要。
  同時,下意識中,他仍不忘情於紅衣少女。
  於是,他彈身追了下去。
  越過曠野,前面現出一片蒼鬱的柏林,那小轎晃眼沒入林中。
  徐文略一思索之後,向那片柏林奔去,走近一看,林中荊棘叢生,蔓草虯葛, 荒涼已極,林內隱約露出一段頹垣。
  這是什麼所在?
  是江湖幫派秘密立舵之地麼?
  如果貿然闖入,是犯江湖大忌的事,而且自己目前不是「轎中人」的對手,如 果就此折返,卻又心有未甘。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林內安有樁卡,自己的形跡當然已入了對方的視線,這變 成了明闖,而不是暗探,他不得不考慮後果……
  狂傲任性的他,一向極少遷就環境,考慮了片刻之後,依然主觀得勝,移步便 朝林內欺去……
  林內一片陰森,連條人行的小徑都沒有。他踏草拂籐而進。林中央,是一座敗 落的大廟,斷瓦殘垣,蓬蒿滿目。
  奇怪,竟然間無人跡,那小轎分明入這林中,到哪裡去了呢?
  看來此中蹊蹺大了。
  略一猶豫之後,他彈身入廟,只見神像殘缺,破扉朽欞,處處蛛網塵封,有些 鬼氣逼人。
  再進一層,眼睛陡地一亮,蓬草叢中,擺著一頂小轎,這小轎並非昨日清源寺 所見的彩轎,他虛懸的心,放落了一半,但隨之而起的,卻是滿腹疑雲。
  既然有轎子在,此地必然有人,問題是人在哪裡?何以毫無戒備,一任主人闖 入?
  在好奇心的軀使下,他有心要查個水落石出。
  他走近轎子,掀帝一看,轎子是空的,但轎中隱隱有一股蘭麝之香,照此推測, 轎中人是個女的無疑……
  突地——
  身後起了陣極輕的響動,徐文心中一動,但故作不知,一個刺耳的聲音道:
  「朋友雅興不淺,莫非這破廟引發了思古之幽情?」
  徐文緩緩員身,一看,身前站的是一個瘦骨鱗峋的黑衫老人,滿面陰鷙之氣。
  他一回身之下,那黑衫老者陡地面色大變,慄聲道:「朋友莫非是……」
  徐文冷冷地道:「區區『地獄書生』!」
  「哦!」老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到此有何貴幹?』
  徐文不答,反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嘔!老夫施一浩!」
  「這是什麼地方?」
  「這……一座破廟……」
  「事實不是這樣吧?」
  「朋友認為……」
  「這轎中人呢?」
  黑衫老者詭橘地一笑,道:「什麼轎中人?」
  「徐丈眉毛一挑,道;「閣下,別惹在下動手殺人,坦白些好?
  黑衫老者又是一變,期期地道:「朋友與轎中人是什麼關係?」
  「這你管不著,你只說在何處!」
  「朋友是……」
  「少廢話!」
  黑衫老者抬手摸了摸半禿的頭頂,只這抬手之間,一股淡淡的異香,撲向徐文 的鼻孔。徐文冷哼了一聲,揚掌正待……心念電似一轉,他收回了手掌,身形晃了 兩晃,一臉茫然之色。
  黑衫老者退了兩步,注視了徐文片刻,突地哈哈一陣狂笑道:「『地獄書生』, 你知道這是什麼所在?」
  徐文遲鈍而木訥地道:「這是……什麼所在?」
  「聚寶會!」
  「聚—寶—會?我……在下,怎的頭昏得厲害?」
  「朋友,隨我來!」
  說著當先移步,向積塵盈寸的破殿中走去,徐文步履踉蹌,似乎十分費力地跟 著移動,口裡喃喃地道:「閣下、帶我到什麼地方?奇怪,莫非生病了……」
  「軋!軋!」聲中,神龕前的供桌橫裡挪開,現出一道黑黝黝的門戶,隱約露 出石級。徐文失魂落魄地跟著進入門戶中,沿石級而下,大約三丈左右,石級已盡, 眼前陡地光明如畫,珠光照得石砌的甬道纖毫畢現。
  每隔數丈,便有兩名帶劍的黑衣人左右分立,戒備十分森嚴。
  警衛的黑衣劍手在黑衣老者經過時,全扶劍為禮。
  顧盼之間,來到一道黑色巨門之前,由外內望,可見林立的石柱,和重疊的門 戶,誰也想不到這破廟地下,會有這等偉構。
  門額上,用無數珍球鑲成了三個耀目的大字「聚寶會」。
  門前,八字式排列著十二名劍手橫眉豎目,生似八尊石像。
  一個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出現在門進,形貌相當不俗。
  黑衣老者忙拱手道:「少會主好!」
  白衣少年朝徐文上下一陣打量,道:「他是誰?」
  「『地獄書生』!」
  「什麼?『地獄書生』?」聲音中充滿了驚震。
  「是的。」
  「怎麼會……」
  「說是為那轎中人而來,卑座只好請他進壇。」
  「好,施堂主,帶他到第二秘室問話。」
  「遵命!」
  白衣少年再次掃了徐文一眼,才轉身離開。
  黑衣老者一揮手,道:「朋友,來吧!」
  徐文像白癡似的木然瞪了黑衣老者一眼,舉步跟進經過數重回柱,來到一間門 戶緊閉的石室之前。黑衣老者在門上叩擊了三下,鐵門緩緩開啟。
  室內,氣氛十分詭譎,迎面是一張公案,公案後端坐著一個珠圍翠繞的華服半 百婦人,旁邊侍立著剛才被稱作少會主的白衣少年,公案對面一列四張交椅,第三 把椅上,坐著一個面目失神的宮裝少女,年在十七八之間,可稱得上是花容月貌四 個字。
  少女身後,是兩名黑衣漢子,抱手而立。
  這情景,像是法堂在審訊罪犯。
  黑衣老者俯首躬身而入,恭謹地向那半百婦人道;「內堂施一潔參見會主!」
  「嗯!」凌厲的目光,朝徐文一繞,接著道:「人留在此地,由本座親自處置, 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
  「慢著,加強戒備,以免被外人所乘。」
  「遵命!」
  施一浩倒退出門外,厚實的鐵門自動關上。
  徐文怔怔地站在門內。
  「聚寶會主」閃亮著珠光的手一抬,道:「你就是『地獄書生』?」
  徐文茫然地頷了頷首。
  「你坐下!」
  徐文像木偶般地在那宮裝少女身旁椅上落坐。
  「你是為了她而來?」
  「她?」徐文似神思不屬,癡呆地反問。
  「你與她是什麼關係?」
  「她?在下……不認識。」
  「那是什麼回事?」
  「在下……為了好奇,跟著轎子來的。」
  「哦!」
  「聚寶會」會主偏頭向白衣少年點了點頭,道:「我們先繼續處理妞兒的事。」
  那宮裝少女自徐文入室迄今,連頭都不曾轉動一下。
  「聚寶會」會主和顏悅色地對那宮裝少女道:「姑娘,你叫蔣明珠、』
  「是的。」
  「蔣尉民的獨生女?」
  「是的。」
  徐文身形微微一震,但誰也沒有覺察。
  白衣少年接口道:「蔣姑娘,你在此委屈將天,但保證不損你一毫一髮,你是 開封首富的掌上明珠,區區五斛明珠,黃金百鎰,令尊必不吝嗇,東西送到,你就 可安全返家了。」
  徐文身軀又是一震,但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蔣明珠幽幽地道:「你們這是綁架勒贖麼?」
  「聚寶會」會主哈哈一笑道:「姑娘,本座一生無他好,只愛聚積珍珠寶玩, 本會立舵的宗旨便是如此,說勒贖亦無不可。」
  落明珠轉動著失神的眼珠,朱唇動了動,沒有接話。
  「聚寶會主」向白衣少年道:「帶下去!記住,不許違背本會會規,別明知故 犯!」
  「孩兒知道。」
  白衣少年應了一聲,向那名黑衣漢子道:「你倆仍留此地,本少主親自帶她!」
  說著,挪了兩步,向蔣明珠道:「姑娘,隨在下來,沒事了。」
  徐文冷冷地發話道:「慢著!」
  話聲低沉,但鏗鏘有力,完全不似發自一個神志失常之人的口,除蔣明珠略顯 茫然之外,其餘四人,莫不大驚失色。
  白衣少年雙目圓睜,盯著徐文道:「你……說什麼?」
  徐文面上癡駿迷惘之色,一掃而空,依舊極冷的聲音道:「我說慢點來,先把 話說明!」
  「話?什麼話要說明?」
  「難道本人這一趟白來的不成?」
  「你……」
  「聚寶會主」慄聲道;「『地獄書生』,你裝得很像……」
  徐文陡地站起身來,目光一掃全室之後,道;「區區『迷神』之毒,豈能奈何 得了在下!」
  原來入廟之時,那黑衫老者施一浩凜於「地獄書生」之名,不敢與鬥,出手便 施出了「迷神」之毒,徐文將計就計,混入虎穴,他做夢也估不到這被擄劫的女子, 便是他奉父命來求親的對象。
  在這半刻之間,他已把她看得很真切,人才,可算上選,只是紅衣少女變成了 先入為主,他對這門婚事,並未感到後悔,尤其途遇蔣尉民,對方見他殘了一臂, 態度之間甚為冷淡,更加堅定了他的主見。
  只是,雙方是通家之好,對她,在道義上他不能坐視不救,蔣尉民並非等閒之 輩,聚寶會竟然擄他女兒作人質,以勒索巨額金珠,的確也是令人吃驚的。
  兩名黑衣漢子,悄沒聲地從徐文身後出手便抓……
  「聚寶會主」大喝一聲;「不許出手!」
  但,遲了半步,慘號隨著喝聲同起,在徐文一回身之下,兩名黑衣漢子仰面栽 倒,登時斷了氣,身上不見任何傷痕,也不見徐文如何出手。
  白衣少年駭呼出了聲。
  「聚寶會主」砰地一擊案道:「『地獄書生』,你敢在此殺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敢與不敢!本人警告尊駕,別打蔣尉民的主意!」
  「聚寶會主」陰陰地道:「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告訴你此地與地獄無殊……」
  「呀!」
  驚呼聲中,徐文以閃電手法扣住了白衣少年的腕脈。
  「聚寶會主」厲喝一聲道:「放手!」
  「沒那麼容易!」
  「你……想把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送本人與蔣姑娘離開,還尊駕一個活人。」
  白衣少年眼見兩名手下神秘地斃命,早已驚魂出竅,此刻,更是面無人色。
  「聚寶會主」身形一晃,把蔣明珠抓在手中,道:
  「『地獄書生』,要好死的話,你趕快放手!」
  徐文防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登時為之一窒,但心念電轉之下決定走一著絕棋, 當下故意作毫不為意地道:「如果會主認為合算的話,我們無妨做一樁交易!」
  「交易?」
  「不錯,這位是令公子,那位是蔣府干金,身份大概相等……」
  「怎麼樣?」
  「一命換一命!」
  「聚寶會主」面色一變,道:「你願意她死?」
  「令公子也不會活!」
  「『地獄書生』,你自己呢?」
  「在下不在乎生死!」
  「你如加上你一命,這樁交易豈不賠了本?」
  「即使賠本,在下仍願完成!」
  「聚寶會主」怔了半晌,咬牙道:「算你贏了,不過,山長水遠,本座會討這 筆帳的。」
  徐文嘿地一聲冷笑道:「在下隨時候教!」
  「放開他,你可以帶人走了。」
  「在下得到什麼保證?」
  「哼!『地獄書生』,你未免太小覷本座了,本座能失信於你嗎?」
  「好極了!」
  話聲中,鬆開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個倒彈,退到案後,厲聲道:「『地獄 書生』,你死定了!」
  「聚寶會主」厲聲喝道:「不許妄動,讓他們出去!」
  白衣少年恨恨地盯住徐文,沒有再開口。
  「聚寶會主」也放開了蔣明珠,把她朝徐文身邊一推,道:「『地獄書生』, 別忘了這筆帳當中還有兩條人命?」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健忘,會主仍可以提醒在下的!」
  「送他們走!」
  這話是對白衣少年說的,白衣少年萬分不情願地按扭開了鐵門。徐文伸手去牽 蔣明珠的手,想了想又縮了回來,道:「蔣姑娘,我們走!」
  蔣明珠本身似已毫無主宰,徐文要她走,她連猶豫一下都沒有,舉步便走。出 了室門,原先那黑衫老人內堂堂主施一浩業已候在門外甬道之上,一抬手道:「隨 老夫來!」
  兩人跟在施一法身後,左轉右折,看來已不是來時的路道,不久,耳聞水聲嘩 嘩,眼前現出一條丈餘寬的水渠,水流甚急,渠邊繫著一隻小舟。
  施一浩朝小舟一指道:「請登舟!」
  徐文望了望這地下水渠,劍盾一蹙,道:「這水渠通往何處?」
  「通往人世!」
  徐文眉目之間,戾氣突盛,眼中煞茫閃閃,一字一句地道:「姓施的,在下殺 你不費吹灰之力!」
  施一浩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硬起頭皮道;「『地獄書生』如果本會不放人,你 有通天澈地之能,也休想離開這地底秘宮。」
  徐文當然知道這地下室中機關密佈,為了顧及蔣明珠的安全,他已一忍再忍, 否則依他的性格,早已動了手,當下硬把一股殺機逼了回去,情勢所迫,也顧不得 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一拉蔣明珠的柔荑,上了小舟。
  施一浩解開繫纜,小舟順流而去。
  地底水道,時窄時寬,其多曲折,除了嘩嘩水聲,伸手不見五指。
  小舟是扣在一條粗纜之上順流滑行,所以不虞翻覆。
  兩人同處小舟之中,相對而坐,幾乎四膝相接,陣陣少女身上特有幽香,刺激 得徐文心煩意亂,兩天前,如果他不改變主意,可能,她就是他的妻子,而現在, 彼此陌路,他為了道義而救她。
  如果,蔣明珠在正常狀態之下,情況也許會略有不同,但她在「迷神」藥物的 控制下,有如白癡,這使徐文減去了許多無謂的困擾。
  這地底水道竟不知有多長,也不知道向何處,足足兩刻光景,才發現濛濛亮光 。
  呼的一聲,小舟衝出水口,陽光使久處黑暗的徐文耀目難睜。他閉了一會眼, 再度睜開,小舟傍在一條大河的岸邊,身後便是那暗渠水口,若非身歷,誰能相信 這水口是一個江湖幫派的通道。
  他執著她的手,一躍登岸,小舟緩緩退回洞中,逆流而失。
  蔣明珠茫然地注視著徐文,仍舊不發一語。
  徐文拉著她到一株濃陰匝地的樹下,然後取出一粒紅丸,道:「姑娘,請服下 。」
  蔣明珠木然接了過來,道:「這是什麼?」
  「解藥。」
  「解……藥?」
  「是的,姑娘中了聚寶會的『迷神』之毒,此丹可解,請服下吧。」
  蔣明珠似有所覺地點了點頭,把丹丸納入口中,和津液吞下。徐文靜靜地在旁 邊觀其反應,工夫不大,蔣明珠的面上起了變化,茫然之色逐漸消失,秀眸中也開 始閃爍著波光。她望著徐文,先是疑懼,繼而似陷入沉思……徐文知道解藥業已生 效,率先開口道:「蔣姑娘,你記得起經過嗎?」
  蔣明珠皺眉苦思了片刻,才道:「隱約記得,是公子救了我?」
  「適逢其會罷了。」
  「小女子敬謝救命之恩!」說著盈盈一福。
  徐文作揖還禮,道:「姑娘不必多禮,小事何足掛齒,在下說過只是適逢其會。」
  「公子忒謙了,請問高姓大名?」
  「這……在下被人冠了一個不雅的外號,『地獄書生』!」
  「哦!是!是!記得在秘室之中,他們如此稱呼公子。」
  「姑娘還有什麼不適嗎?」
  「現在很好了!」
  「姑娘如何落在聚寶會人手中?」
  蔣明珠粉腮倏湧憤然之色,恨恨地道:「是在清明那天,赴寒舍墓園掃墓,正 在欣賞墓園花草,突地出現兩個黑衣人,不及喝問對方路數,鼻中嗅到一股異香, 隨即糊糊塗塗地聽他們擺佈。」
  徐文一頷首道:「聚寶會這種手段,的確令人不齒,他們的目的是在尊府的珠 寶,現在對方勒索的通知,可能已達令尊手中,姑娘還是早些返家吧。」
  蔣明珠目光向四下一打量道:「此地距開封已在百里之外,敢請公子屆臨舍間, 由家父面謝……」
  徐文忙道:「在下有急事待辦,改日再奉擾……」
  「公子不屑枉顧麼?」
  「哪裡話,事實如此!」
  蔣明珠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徐文虛飄的左袖,誠摯地道:「公子的左臂……」
  徐文不經意地一笑道:「練功成廢!」
  「這是武人的不幸!」
  「姑娘,我們動身吧?」
  「公子真的不願到舍下盤桓……」
  「的確有事不能分身,盛意心領。」
  蔣明珠情意殷殷地道:「公子的行方可否見告?」
  徐文一愣,隨口應道:「渡黃河北上。」
  「小女子有一物相贈,藉表微忱,望公子勿卻!」
  說著,摘下一雙翠玉耳墜,又道:「大河南北,所有錢莊行號,憑此耳墜,可 以隨意取錢。」
  徐文後退一步,搖手道:「在下所需豐足,好意心領了!」
  「公子太過矯情了!」
  「在下沒有理由接受這厚禮……」
  「只是略表寸心而已,公子何心故拒?」
  「在下心領!」
  「就當一點紀念物留下如何?」
  徐文心中有數,無論如何,他不能接受對方的禮物,但不接受似乎太過使對方 難堪,一時之間,倒沒了主意。
  蔣明珠手持耳墜,也是進退兩難。一個少女,把貼身的東西贈送與一個陌生男 子,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悠然出現,來的,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皺眉,尚未開口,「天台魔姬」已格格嬌笑道:「兄弟,這位姑娘是誰 呀?」
  話聲中,目光瞟向了蔣明珠,竟然充滿了妒意。
  女孩子最是敏感,從目光中,蔣明珠似有所覺,忙道;「公子,這位是……」
  徐文靈機一動,忽然得計,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天台 魔姬』。」又轉頭介紹道:「這位姑娘是開封大家蔣前輩的掌珠!」
  「天台魔姬」口裡「喲」了一聲,正待說下去。
  徐文已搶著道:「姐姐,我正要找你!」
  這一聲姐姐叫得「天台魔姬」心花怒放,把一天前徐文對她的冷酷無情態度, 志得一千二淨,眉開眼笑地道:「你找我?」
  「是的。」
  「什麼事?」
  「我們等會再談。」
  蔣明珠深深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然後伸手遞過玉墜,道:「請收下!」
  徐文一退身,道:「在下斷不敢接受!」
  
  「天台魔姬」不明究裡,粉腮不由變了色。
  蔣明珠固執地道:「公子,伸手容易縮手難!」
  徐文心念疾轉,只要蔣明珠一回到家中,與她父親蔣尉民提起經過,道出「地 獄書生」四個字,自己的身份立被揭穿,這耳墜既是大河南北各錢莊行號都可取錢 的信物,那無株連城通寶,自己對她無意,豈能收受,但「伸手容易縮手難」這句 話,把他扣得無法轉圜。
  又想,為了使對方下台,只好權且收下,然後再命家人專程送回亦無不可。
  心念之中,只好伸手接住,道:「既是姑娘執意如此,在下權且收下。」
  蔣明珠匆匆道了聲:「再見!」彈身疾奔而去。以身法來看,她身手還真不弱。
  「天台魔姬」酸溜溜地道:「兄弟你接受她的表記?」
  「表記?我不說權且收下嗎,過些時再設法歸還她!」
  「哼!這倒成了奇聞了,男女饋贈,還有退還的……」
  「這是在下個人的事。」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你剛才說正要找我,什麼事?」
  「沒有事,目的是要擺脫她。」
  「什麼,擺脫她?你收了她定情之物……」
  徐文冷冷地道:「對不起,在下要先走一步!」
  「天台魔姬」登時柳眉倒豎,氣呼呼地一橫身,道:
  「你這算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
  「你是有意尋找的開心?」
  「在下並未相邀,是你自己來的,請問,你來此何為?」
  「『地獄書生』,你欺人太甚……」
  她眼圈一紅,喉頭像似被什麼東西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徐文內心感到一絲歉疚,自責不該為了應付蔣明珠而故弄玄虛,叫了她一聲姐 姐,但表面上他的冷漠神態毫無改變,冷傲地道:「你準備怎麼樣?」
  「天台魔姬」氣得發抖,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殺你!」
  「你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她纖掌一揚,向徐文當胸劈去。
  「砰」的一聲,徐文退了一個大步,他硬承了對方一掌,沒有還手。「天台魔 姬」身手並非泛泛,這一掌打得徐文眼冒金花,逆血上湧,但也勾起了他的殺機, 當下寒聲道:「你別不知進退!」
  「怎麼樣?」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
  「天台魔姬」滿面淒厲,微帶幽怨,她那妖氛媚態,一掃而空。徐文第一次發 覺她很美,很動人,如果說紅衣少女像一朵高潔的百合,那她該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艷麗而多刺,但這念頭,只如火花般一閃而逝。
  只見她嬌軀倏地彈退兩丈,雙手半握,扣了她的兩宗獨門暗器,冷厲地道:
  「『地獄書生』,在這距離之下,你無法殺人,你不否認吧?」
  徐文心頭一震,道:「你無妨試試看!」
  「天台魔姬」粉腮罩起了一層恐怖殺機,揚了揚雙手,道:「你將毫無機會, 告訴你,你無法逃過『素女神針』與『七旋飛刃』兩種殺人利器並施!」
  徐文心頭大大一震,的確,在這種距離之下,他無法施展殺手,而她,卻正是 施展暗器的最佳距離,「素女神針」曾使「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負創 而逃,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七旋飛刃」可能就是她傷錦袍蒙面人的利器,錦袍蒙 面人真是父親的話,自己決難應付。
  先下手為強,這念頭電閃腦海……
  「天台魔姬」卻又道:「『地獄書生』,我並非有意示惠邀恩,沒有我,你早 已毀在錦袍蒙面人之手,活不到現在了,你……毫無心肝!」
  徐文又是一震,她說話的神態,似乎那故事不假,無論錦袍蒙面人是什麼來歷, 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假,殺機為之一泯,沉凝地道:「難道真有其事?」
  「信不信由你,我無意向你市惠!」
  「我要確定?」
  「你可以去找那綿袍蒙面人,不過……」
  「不過什麼?」
  「你恐怕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
  「天台魔姬」厲聲道:「因為我決心要殺你!」
  徐文的殺機再度被勾了起來,身形一彈,閃電般撲了過去……
  「天台魔姬」右手一揚,一蓬細如牛毛的針雨,迎面罩向了徐文,蜂螫似的刺 痛中,徐文只覺真力一洩,中途落地。
  「嗤!」
  一溜光閃閃的東西,旋飛而至,她已施出了「七旋飛對」。
  「唰」的一聲,飛刃旋向咽喉,徐文一低頭,飛刃擦頭頂而過,心念未轉,飛 刃又告旋飛而至,勢道更疾,破風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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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惘理違情(1)

  「天台魔姬」恨徐文對她冷酷無情,兩種利器同時出了手,徐文險極地避開了 第一旋飛刃,連意念都不曾轉,第二旋又告電閃圈來。
  徐文不由亡魂盡冒,他身中數枚「素女神針」,氣血受阻,真力提不起來,眼 睜睜望著光圈曳至,卻無法閃避,更談不上封阻……
  就在這生死交關之際,飛對意外地倒飛回「天台魔姬」手中。
  「天台魔姬」冷冷地道;「『地獄書生』,你已經死了一次!」
  徐文沁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狂傲地道:「你為何不下手?」
  「哼!你想死很容易,你所中的『素女神針』,就足以制你死命。」
  「如我不死,會要你的命。」
  說完,轉身踉蹌奔去。
  「天台魔姬」大聲道:「你真的想死?」
  徐文充耳不聞,掙扎著向前奔去……
  他這一奔行,神針將循血道直攻心脈,勢非穿心而死不可。
  「站住!」
  喝話聲中,「天台魔姬」截在身前。徐文不期然地止步,慄聲道:「怎麼樣?」
  「你當真想死?」
  「什麼意思?」
  「天台魔姬」窒了一窒,才鐵青著臉道:「我替你取出身上的神針。」
  徐文意外地一愣,隨道:「用不著!」
  「哼!」
  冷哼聲中,「天台魔姬」一掌劈了出去,徐文應手而倒,「天台魔姬」伸右掌, 自運功力,掌心頓呈玄玉之色,然後隔空三寸,在徐文週身游動了一遍,一根根細 針,脫體而出,吸在掌心之上。
  這不過剎那間事。
  正當她以奇門功力,吸盡了徐文身中的神針之際,徐文猛從暈眩中清醒,一見 「天台魔姬」俯身在側,怒喝一聲:「你找死!」
  身形一扭,彈了起來。
  「哇」的一聲慘哼,「天台魔姬」栽了下去。
  徐文只覺渾身舒暢,真氣流轉如初,蜂螫的感覺盡失,一眼瞥見「天台魔姬」 掌心所附的神針,不由全身一震,脫口道了一聲:「錯了!」
  伸指往「天台魔姬」身上點去,當手指將觸及那豐腴誘惑的胴體時,他怔住了, 手指竟然點不下去。
  俊面一變再變,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顧不得這多了,他在心裡暗叫了一聲,落指如雨,點遍了她週身三十六大穴, 然後取出三粒白色丹九,塞入她的口中,輕輕一點「喉結穴」,丹刃頂喉而下。
  只這頃刻工夫,他出了一頭大汗。
  指尖觸及柔膩肌膚的那種微妙感覺,似乎仍未消失
  大約半盞熱茶工夫,「天台魔姬」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睜開眼來。
  徐文冷冷地道:「你也死了一次!」
  「天台魔姬」翻身而起,一臉茫然,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倒下去的, 她僅有的記憶,便是身軀被輕輕碰了一下,知覺隨之喪失……
  徐文接著又道:「你是本人手下第一個死而復活的人,咱們從此兩不相欠,再 見了!」
  身形一彈,如飛而逝。
  「天台魔姬」幽怨地歎了一口氣,跟著離開原地。
  且說,「地獄書生」徐文一路疾奔,足足一個時辰才登上官道,他緩了勢子, 安步徐行,心裡盤算著該回家去,還是繼續在外面闖蕩。
  以他的身形相貌,穿章打扮,徒步走在官道之上,的確十分惹人注目,但他毫 不在意,只顧想心事。
  驀地——
  一陣呻吟之聲,傳入耳鼓,他不經意地轉目一看,只見道旁一株古榕之下,躺 著一個黑衣人,一頂大涼笠遮住了頭面,呻吟之聲正是由他發出的。
  徐文心想,大概是什麼路人得了急病,才會倒在路邊呻吟。他瞥了黑衣人一眼, 繼續前行,呻吟之聲反加淒厲,像是十分痛苦。他走了數丈,憋不過好奇之念,又 折了回來,逕直走到那人身畔。
  那人似乎覺察有人走近,呻吟之聲立即停住,但身軀卻抖動不止,顯然是在勉 強忍住痛苦。
  徐大開口發話道:「朋友,什麼回事?」
  黑衣人答了話,聲音是顫慄的;「你是道上朋友麼?」
  「是的!」
  黑衣人掀開了遮臉的涼笠,失神的雙目,打量了徐文幾眼,然後又把涼笠遮上。
  只這一眼,徐文已看出對方是一個半百老者,右頰上有半個手掌大一塊刺目的 疤痕,對方的動作,使他很不耐,正待轉身離開……
  黑衣人卻又開了口:「小友是誰?」
  「『地獄書生』!」
  「什麼,你……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如此你請便吧!」
  徐文大感奇怪,一句話反使他打消去意,要追問個明白。
  「閣下什麼意思?」
  「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閣下是以正太君子自居了?」
  黑衣人緘口不答,但卻微起哼聲,顯然他已熬不住痛苦。
  徐文話鋒一轉,道:「閣下是生病還是受傷?」
  黑衣人的牙齒格格一陣作響,冷漠地道:「你還是請便吧!」
  「在下要走,你留不住,在下不走,你說了等於白費。」
  「你……想怎麼樣?」
  「把事情弄明白,閣下有名號吧?」
  「沒有」
  徐文乖戾之性大發,一揮手把黑衣人遮臉的涼笠掃飛數丈之外,寒聲道:「閣 下莫非見不得人?」
  黑衣人雙目圓睜,像是怒極,身形一起,但剛起得一半便栽了回去。徐文目光 在對方面上繞了幾繞,脫口道:「閣下是中了蝕心劇毒!」
  黑衣人驚愕地張大了口,好半晌才迸出聲音道:「小友……如何知道?」
  「閣下中了劇毒,而能不當場斃命,內功必然高得駭人……」
  「你……」
  「不必驚奇,區區在下對於『毒道』還略諳幾分。」
  「哦!小友……」
  「閣下雖以內元逼住毒性,不使攻心,但仍然活不了,
  大概半刻時間之內就得一命歸西,閣下中毒到現在多少時間了?」
  「五天」
  「五天?」
  徐文不禁慄聲而呼,對方中毒五天而不死,大大超出他估計之外。
  黑衣人喃喃地道:「我……自知不行了,唉!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閣下傷在何人之手?」
  「仇家!」
  「誰?」
  「這點恕難奉告。」
  徐文俯下身去,用手一探對方經脈,然後再翻開眼瞼,陡地全身一震,後退了 數步,心裡湧起了幾種不同的意念——
  從毒性手法,他斷定施毒者是自己的父親,那對方口中的仇家也便是父親,彼 此之間是什麼樣的仇怨呢?
  自己該殺了他,消滅一個仇人?
  任他毒發而死?
  救他?
  當他想到「救他」之時,自己也覺得荒誕可笑,為什麼會有這種意念?為什麼 要救父親的仇人?但他不難知道之所以產生這意念的根源,是因為他一向清楚父親 並非正人君子,也許眼前這黑衣人是無辜的,也許是受過害的,身為武人,自不能 逃出恩怨兩個圈子之外。
  他冷傲、乖戾、任性,是環境使然,在這種性格之下,潛存了一絲與生而來的 善良這一先天的本質,被後天的性格所抑制,但卻時時不自覺地流露,這使他的作 為善惡互混,形成了矛盾,當然,這是他內心的矛盾,外表上,旁人是無法覺察的, 否則他不會被冠上「地獄書生」的外號,在同道眼中,他是一個恐怖的人物。
  方纔黑衣人所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便已替他的身份下了註腳。
  於是,他忍不住又追問道:「閣下的仇家是個可怕的人物嗎?」
  黑衣人切齒道:「惡魔,卑鄙,人神共憤,他不配稱為人!」
  徐文的心像是被巨錘撞擊。
  「閣下說死不瞑目,竟是何仇何恨?」
  「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說出來對你或許有好處?」
  「我不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如果在下能為你解毒?」
  黑衣人的眼睛,再度瞪大激顛地道:「你……能解此劇毒?」
  「不錯,與殺你一樣的便當!」
  黑衣人窒了一窒,目中散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喃喃自語道:「我必須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徐文心念一決,道:「閣下說出原因,在下為你解毒?」
  「是條件麼?」
  「就算是吧。」
  「如此我告訴你,本人仇家是『七星堡』堡主!」
  徐文渾身起了一陣寒慄,沉聲道:「七星幫生徐英風?」
  「不錯,正是那老匹夫!」
  「彼此何仇?」
  「奪妻滅嗣之仇!」
  除文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奪妻滅嗣,其伙不共戴天,父親真的做過這人神共 憤之事麼?
  他心裡再次起了矛盾,如果救了他,無異替家門保全一個可怕的仇人,如果殺 了他,自己說過要為他解毒。這兩個不同的意念,使他再次陷入痛苦與矛盾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會突然仁慈起來,下不了決心殺這個黑衣人?
  「閣下尊名?」
  「上官宏。」
  「上官宏!上官宏……」
  「小友,如你能解了本人所中劇毒,將來必有以報。」
  徐文一瞪眼道:「我該殺你!」
  黑衣人面上的肌肉一顫,定定地瞪著徐文,揣不透這恐怖煞星易變的意向。
  徐文接著又道:「但在下曾說過要為你解毒,自不能不算數,這是解藥,拿去!」
  話聲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與黑衣人。黑衣人接在手中,道:「小友,本 人記住這筆人情!」
  徐文冷冰冰地道:「大可不必,也許下次見面我會要你的命。」
  黑衣人又是一窒,但他隨即把凡丸天入腹中……
  徐文仰首望天,深深地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地獄書生」 竟然救活一個可怕的仇人,這事如果傳入江湖,豈非是一件令人難信的新聞。
  黑衣人已開始跌坐,運功迫毒。
  徐文慢慢移轉目光,心想,此刻殺他還來得及。
  他向黑衣人欺近數尺,距離伸手可及。
  但他的手剛揚起,又放下了。
  驀地——
  頭頂濃技密葉之中,一陣「嘩啦」作響,徐文又迅快地暴退三丈,只見一團黑 影,從樹頂下瀉,墜地無聲,定睛一看,心頭為之劇震。
  一個肉球似的白頭怪老,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拍拍灰,望著徐文齜牙 一笑,道;「小子,你既然要救他,為什麼又想殺他?」
  這怪物,正是六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喪天翁」。這怪物隱身樹頂徐文沒有發覺, 楞了一楞之後,道;「這不關閣下的事!」
  「喪天霸」嘿地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敢對我老人家如此說話,若非看在 你救他的份上,我老人家便斃了你。現在你可以去了。」
  徐文不由心火直冒,傲然道:「如果我不走呢?」
  「我老人家要你走,不走也不行!」
  肥短的手掌一揮,一道狂飆匝地捲起,徐文被震得踉蹌倒退了七八步。
  徐文乖戾之情被激發,一彈身,射向「喪天翁」。「喪夫翁」一動不動地站在 原地,就當雙方身形即將碰撞的剎那,「喪夫翁」不知如何挪動的,鬼魅般地換了 方位,徐文殺手未施。眼前人影已杳,意念還來不及轉,一道排山勁氣,卻從後湧 來。
  「砰」的一聲,徐文飛栽到三丈之外,但卻沒有受傷,他一骨碌彈了起來,眼 中冒出了火花。
  就在此刻——
  黑衣人長身而起,一見「喪天翁」在側,忙施禮道;「老前輩,晚輩再世為人!」
  「結果如何?」
  「晚輩追蹤他兩日夜,終於追上,想不到十多年不見,他竟然學會了施毒,晚 輩猝被毒襲,被他走脫了。」
  「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假以時日吧。」
  「噫!他……」
  黑衣人目光一轉,發現了數丈外的徐文,立即揚聲道:「『地獄書生』,承你 的情了,容後再報!」
  「喪天翁」冷哼了一聲道:「這小子行事莫測,他方纔還想殺你呢……」
  徐文片言不發,轉身飛掠而去,從對方剛才的幾句交談中,他意識到堡中必然 發生了事故,而父親竟然不是這黑衣人上官宏的對手,的確,自己是保全了一個可 怕的仇人,然而,任性慣了的他,仍不後悔,他知道如果自己下手毀了黑衣人, 「喪天翁」必不會放過自己。
  黑衣人如不得到自己的獨門解藥,準死無疑,如果說錯,便是不該給他解藥。
  另一方面,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來歷,後果就難逆料了。
  黑衣人與「喪天翁」既是一道人物,看來必非等閒之輩.他說與父親結的是 「奪妻滅嗣」之仇,那父親的行為,的確不可原諒,只是為人子者,又將如之何呢?
  他忽然動了鄉心,決定返堡一行。
  於是,他取道「七星堡」。
  經過幾日夜的奔馳,踏上了家園故土,他感到有些膽怯,此次專程赴開封求親, 自己中途變卦,此事該如何向父親解說?當然,醜媳婦難見公婆,他不能不見父親 。
  「七星堡」巍然的堡摟在望,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向堡門奔去。
  他奇怪何以堡前不見人影,至低限度,在他進入「七星堡」十里範圍之內,該 有人前來迎接才對。
  鐵皮包釘的巨型堡門八字形敞開,靜悄悄地闃無人聲。
  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了他的心頭。
  一顆心登時撲撲亂跳起來,他像突然發狂似地衝入堡門。
  一陣腐屍惡臭,撲鼻而來,徐文不由膽裂魂飛,並疾步奔入宅,通道之上,死 屍觸目皆是,紫黑的血漬,凝結成了一幅幅驚心怵目的圖案。
  無可置疑,「七星堡」業已遭了血洗。
  徐文目眥欲裂,步履踉蹌地奔向正廳……
  一幕慘景入目,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靈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剝離肉體,他釘立在 階沿之下,身形搖搖欲倒。
  合抱的廊柱上,左右各三,分別綁了六具死屍,那六副面孔,他熟而又熟,正 是幫中頂尖好手,被父親倚為心腹的七星八將之中的六大將,一個個齜牙努目,像 是死不瞑目。
  院中,屋角橫七豎八的儘是堡中執事人等的遺骸。
  這是驚人的慘劇,有計劃的屠殺。
  「母親!」
  他歇斯底里地狂叫一聲,奔入內院,異外地後院沒有一滴血漬,也沒有半具死 屍,只是寂如鬼域。
  難道母親倖免於難?那些丫環僕婦呢?
  他喪魂失魄地搜索,查遍了大小房間、花園、通道,什麼也沒有發現。
  淚水,到此刻才開始滂淪傾瀉……
  天黑了!
  天亮了!
  徐文從極度悲傷中解脫出來,隨著升起來的是恨,無邊的恨。
  我要報仇!報仇!報仇!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仇家,正是自己大反情理救活的上官宏,幫兇的當然也不在少數,「喪天翁」 可能是其中之一。
  離堡不及一月,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連做夢都估不到。
  父親,照「喪天翁」與上官宏的談話,顯然還活在人世。母親呢?成了生死下 落不明,骨肉情深,心中那份悲痛,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
  他很奇怪,「七星幫」徒眾不少,罹難的不過十之一二,何以沒有人出來善後?
  他含悲忍淚,埋葬了所有屍體,然後,離開了這傷心之地,帶走的,是滿腹仇 恨,與兩肩血債。
  第一步,他必須先找到父親,然後共謀復仇之計。
  一路之上,他深深地想,「七星幫」名雖為幫,但這些年來,已很少參與江湖 活動,而他,奉父親嚴令,出堡之後,從不吐露過身份,是以江湖中但聞「地獄書 生」之名,而不知其來歷,無是,他想到了復仇之計。
  由於這一決定,他不急於探查父母的下落了,他要先報血仇,隱瞞起自己的身 世,深藏起自己的性格,設法接近仇人,然後伺機下手。
  夜漏將盡,旅邸中,一間上房之內,燈光熒然,一個獨臂少年書生,兀坐窗前, 時而怒目切齒,時而垂首長歎,容顏十分枯槁。
  他,正是新遭巨變的「地獄書生徐文」。
  幾天來,他不知飢渴,不眠不寐,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錐心瀝血的回憶 中,悲憤已折磨得他神采盡失,骨立形消。
  人的精力具有權限的,心靈上的侵蝕,遠勝肉體上的折磨。
  徐文不如不覺中伏桌而眠,過度的疲乏,使他耳目失去了平時的靈警。一條高 大的人影,幽靈似的來到了他的身後。
  燈光映照下,可以看出那人影身著錦袍,彩巾蒙面,頂上露出灰白的頭髮。
  徐文呼吸沉重,熟睡方酣,絲毫也不覺察有人來到身後。
  錦抱蒙面人手掌徐徐揚起,對正徐文的背心,似乎又猶豫什麼,沒有立即拍下。
  整整半刻工夫,錦袍蒙面人的手掌揚起放下,不下十次之多。
  徐文依然一無所覺。
  最後,錦袍蒙面人似已下了決心,一掌拍落下去。
  徐文連慘號之聲都未曾發出,便栽了下去,口中鮮血淚淚而湧。他沒有死,他 睜開了眼,全身起了可怕的抽搐。
  他的眼珠,幾乎突出眶外,拚起殘呼力氣,顫慄地嘶喚道:「爹,您老人家……
  為什麼要取孩兒性命?」
  錦飽蒙面人沒有答腔,身軀卻抖戰了一下,但手掌卻揚了起來……
  徐文心頭掠過「天台魔姬」所說的故事,倏然悟到這便是曾一度要毀自己的錦 袍蒙面人,他,不會是自己的父親,雖然衣著身形無一不肖……
  他淒厲地吼叫道:「你是誰?」
  對方仍不開口。
  徐文掙命地滾轉身軀,只要移近數尺,能接觸到對方身體的任何部位,便可立 致對方於死命。
  但,他的打算歸於徒勞,身軀方一蠕動,對方的手掌已告拍下。
  「哇!」
  半聲慘號,劃破黎明前的寧靜,徐文五官溢血,抽搐了一陣,不動了。
  錦袍蒙面人俯身探了他的脈息心房,證明已斷了氣,像來時一樣,悄然而逝。
  半聲慘號,業已驚動了鄰近房客,紛紛開門探視,有人驚呼一聲:「出了人命 了!」
  一時步履雜沓,人聲如潮,齊湧上了這間上房。
  店主氣急敗壞地喊嚷道:「人命關天,小二,趕快報官相驗!」
  然後作揖打能地請走了那些看熱鬧的旅客,把房門上了鎖,眾旅客怏怏散去, 但仍三五成群,談論不休,從外表看,徐文是一個落魄書生,同時只有一條手臂, 死狀又是七孔溢血,看來像是中毒暴斃。謀財、仇殺,似乎都不可能,死因成了一 個謎。
  不知過了多久,徐文復甦過來,發覺自己躺在房門地上,靠頭的地方,一片斑 駁的殷紅,他猛地省起被錦袍蒙面人擊倒的那一幕。
  曙光透進窗欞,使燈光顯得十分黯淡。
  他翻身坐起,身上並沒感覺什麼太大的痛楚,這倒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了,他分 明記得對方第一掌,打得他口吐鮮血,倒地不起,第二掌,雖然他立失知覺,但回 憶剎那的情況,那是致命的一擊。
  對方有意要自己性命,當然不會手下留情,自己不曾服藥,也未療傷,竟然傷 勢不重,的確想不透其中道理。
  莫非又是她?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天台魔姬」,上次他在運功療傷時遭災襲,按理決無活命 的道理,而竟然奇跡似的活了,起初他認定她別有所圖而虛構了那動人的故事,現 在自己親身經歷,證明她當時說的全系事實。
  除非是她,有這本領使自己復活,但她人呢?
  他忽然覺得對她的態度似乎太冷酷了些……
  想儘管想,卻事無佐證。
  他的意念又回到神秘的錦袍蒙面人,當然,他不是自己的父親,天下再狠毒凶 殘的父親,也不會殺害自己的子女,何況,沒有任何理由使得父親動了殺機。
  那對方是何許人物呢?
  為什麼與父親的秘密裝束完全一樣?
  為什麼連身形也略無差別?
  為什麼要取自己性命?
  他想不透其中蹊蹺,搖搖頭,站起身來,全身有一種虛飄飄的感覺,撩一把用 過的水淨了面,理了理衣衫,正待開門……
  突地——
  房門外起了一片喧嚷。
  「就在這房中,大爺,是五更天時發現七孔流血暴斃的!」
  「事實真的是如此?」
  「小的斗膽也不敢欺騙。」
  「開門驗過屍再說。」
  徐文怔了一怔,不願與這些俗人惹厭,打開後窗,飛登屋頂,飄然而離。
  店主開了鎖,推開房門,「差役」「忤作」人等一湧而入,不由全呆了,房內 空空如也,只剩下地上幾攤紫色的血清。
  為首的那名師爺三角限一翻,向店主喝問道:「怎麼回事?」
  店主打著哆嗦道;「小人不知,分明……分明屍體是鎖在房內的,眾位旅客可 以作證!」
  「照你這一說,死人復活而遁了不成?」
  「這……這……」
  「莫非毀屍滅跡?」
  店主兩膝一軟,跪了下去,臉色蒼白,汗珠滾滾,顫聲道;「大爺明鑒,小人 不知其中究竟!」
  「鎖了回衙!」
  「喳!」
  差役之一,應了一聲,抖了抖手中鐵鏈,就要往店主頸上套落……
  就在此刻,一個干嬌百媚的女子,在房門口出現,脆生生地道:「還是省了吧!」
  那名趾高氣揚的師爺,轉頭一看,陡地臉色大變。
  現身說話的正是「天台魔姬」,無巧不巧她與徐文落在同一間店中,先後發生 的事,她完全清楚,只是她不願與徐文碰面,任何人都有其自尊心,數天前的那一 幕,她還不能淡忘,她的美艷妖媚,使所有的人直了眼。
  「天台魔姬」望著手足無措的師爺道:「沈伯剛,恭喜你改行做了師爺,別人 不知,難道你不曉,江湖詭譎,何必惹火燒身,店主是無辜的,你看著辦吧。」
  說完,姍姍而去。
  姓沈的師爺定了好一會神,把手一揮道:「回衙!」
  且說徐文離了旅邸,一口氣奔出鎮市之外,才緩下身形,腦海中仍晃動著錦袍 蒙面人的影子,這假冒父親形象,三番兩次要取自己性命的,到底是誰?
  只有一個解釋,對方可能是自己無意中結下的仇家,忌殫自己的殺手,故而冒 充父親的形象,比較容易得手,但對方又何以知道自己的身份,與父親的秘密裝束 呢?
  謎!
  不可解的謎。
  突地——
  身後傳來一個極其耳熟的女子聲音道:「『地獄書生』,慢走!」
  徐文停身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來的赫然又是「天台魔姬」。她的確像 陰魂不散似的老纏著自己,本待不睬她,忽然他想起自己身負的血仇,自己曾決心 改變作風,換一個面目做人,從事索仇,以「天台魔姬」的能為,倒很有利用價值。
  俗語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一個人要改變定了型的性格,的確很難,但在 受了極大的打擊,或是極欲達到某種目的的情況下,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徐文淡淡地道:「有何見教?」
  「天台魔姬」本來預備接受他的冷漠,這態度反使她感到意外,嫣然道:「今 天你似乎與平常不同?」
  徐文一笑道;「在下忽然感到過去對姑娘的態度太不該!」
  「為什麼?」
  「過去事出誤會……」
  「指什麼而言?」
  「錦飽蒙面人的事件。」
  「你相信了?」
  「相信了,而且我發誓要查出此人到底是誰?下手的目的何在?」
  「上次你曾說那是你父親?」
  「是的,那是根據姑娘的描述,到今天凌晨……」
  「你證實了對方不是令尊?」
  「噫!姑娘也知道……」
  「我看到了全部事件的發展。」
  「哦!難怪……」
  「難怪什麼?」
  「在下自料必死……」
  「而你又活了,是嗎?」
  徐文從內心升起一股感激之情,這倒不是裝出來的,深深一躬道:「在下謹謝 援手之德。」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我一直旁觀,沒有出過手,事實上我也不是錦 飽蒙面人的對手……」
  「但在下何以死而復活呢?」
  「也許將來你仍會經歷這種事。」
  「在下不解。」
  「這……不說也罷,將來你會明白的。」
  徐文滿腹狐疑,他揣不透對方話中之意,本來他生相十分俊逸,只是眉目之間 不時流露的那股乖戾之氣,使他的風采打了折扣,現在,他為了報仇,決心改變性 格,爭取別人的好感,完全收斂了那冷酷乖戾的氣質,雖然此刻他十分憔悴,但掩 不了天生的風采,唯一的缺憾,便是少了一條手臂。
  「天台魔姬」何以無視於他的殘缺,而傾心示愛,的確令人不解,但天下事很 多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男女愛悅,更是難測,一般人歸之於一個「緣」字,可惜, 徐文對她毫無愛意,他深深厭惡她那冶蕩之態。
  「兄弟,你願意接受我這稱呼嗎?」
  徐文心裡打了一個結,暗罵她無恥,但口裡卻爽快地應道:「可以!」
  「那你也願意叫我一聲大姐?」
  「以年紀而論,這原無悖情之處。」
  「你答應了?」
  「是的。」
  「天台魔姬」登時心花怒放,一層薄薄的紅暈,飄上粉腮,柳眉如畫,秀眸充 波。她很美,很動人,這一點徐文是不否認的。
  她怔了怔,正色道:「兄弟,你似乎有極大的心事?」
  徐文心中暗生警惕,故意一挑眉,反問道;「何以見得?」
  「昨夜你在旅邸中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唉聲歎氣,你不否認吧?」
  徐文被觸及內心深處的創傷,幾乎忍不住流下淚來,但他終於忍住了,讓血淚 往肚裡流,不經意地一笑,詭辯道:「我是偶然想起這些日子迭遭的不如意事,其 實說穿了並沒有什麼,身為武林人必須接受這些挫折,當然,有些事是曲在自己!」
  「天台魔姬」七巧玲瓏,當然不滿意這種解釋,但也無話可說,轉口道:「你 似乎突然變了很多?」
  「是嗎?也許這是歷練的結果。」
  「對於錦袍蒙面人,你有沒有什麼端倪?」
  「半絲端倪都沒有。」
  「你要報仇?」
  「當然。」
  「這……很難!」
  「很難?」
  「嗯!以我兩次眼見,合你我二人之力,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我想了很久, 想不出他的來路,像這等高手,為數不多……」
  「那就不一定了,能人頭上有能人,一山還比一山高,如果是平素不行走江湖 的人物,你根本無法猜起。」
  徐文口裡說著,心裡卻又另打上了一個結,他原來認為對方冒父親形貌便於對 自己下手的推測否定了,以對方的身手,取自己性命不難,何必多此一舉,更令人 不解的是對方不曾開過口,也不說明下手的原因,這是武林中罕有的事。
  難道他真的是父親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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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39:39 |只看該作者
 但這意念,隨即被情理所否定,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天台魔姬」又開了口:「兄弟,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出身來歷嗎?」
  徐文一震,歉然道:「大姐,請原諒小弟格於師訓,目前不便奉告!」
  「天台魔姬」卻毫不為意地道:「那就算了,我也有同樣的苦衷。」
  這句話,當然是告訴徐文,他大可不必反問她的來歷。
  「大姐,我們是巧遇嗎?」
  「可以說是,我是趕赴一個地方參加一個大典,想不到我們先後投入了同一旅 邸,這不算巧嗎?」
  「參加什麼大典?」
  「你聽說『衛道會』這名稱沒有?」
  「這倒不曾聽說過!」
  「三日後,該會舉行立舵大典,曾請江湖各幫派和知名之士觀禮!」
  「哦!大姐也在被請之列?」
  「是的。」
  「那大姐是知名之土了?」
  「天台魔姬」嬌嗔道:「兄弟,別對我來這一套。」
  徐文心念電轉,自己如能參與這大典,說不定能碰上要找的仇家,至少,可以 藉機打探一些線索,轉念之中,隨道:「這『衛道會』顧名思議,是以除魔衛道自 居了?」
  「大概是!」
  「會主是何許人物?」
  「你看吧!」
  說著,遞過一份大紅柬帖。
  徐文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敬啟者:百年以遠,武道式微,正義不彰,武德敗壞,武節蕩然,魔長道消, 有目共鑒。有心同歎,志士扼腕!爰約集正義之士,組此衛道之會,期能重振武德, 消彼魑魅,謹訂於丁丑上已,假桐柏之陰,舉行立舵大典。
  恭請俠駕光臨
  衛道會會主頓首
  柬帖上,並沒有說出會主是誰,這種帖式,也可以說大違常情。
  徐文遞回「天台魔姬」之後,困惑地道:「會主到底是誰呢?」
  「天台魔姬」螓首一搖,道:「不知道!」
  「日期訂在上已,距今天整整還有三天,能趕到桐林山嗎?」
  「日夜兼程,大概可以。」
  如此大姐該動身了……」
  「你不去嗎?」
  徐文內心極想去,但表面上不得不說道:「小弟並未在被邀之列。」
  「天台魔姬」輕聲一笑道;「想來是傳柬的人找不到你,否則以你『地獄書生』 的名頭,焉有不被邀之理。去吧,我保證無人敢擋駕。」
  「妥當嗎?」
  「有何不妥?兄弟,你的確變得太多了,這不像你往日的行徑……」
  「會名衛道,旨在除魔。大姐,恕小弟直言,你我在江湖中的聲名,不會被人 目為正道之士吧?」
  「天台魔姬」放任地一陣格格嬌笑道:「兄弟,你我又做什麼人神不容的惡事?
  外號自外號,人我自為之,越發的要去,見識一下這些自命衛道之士,到底是 些什麼嘴臉。」
  「好,去!」
  「我們這就走!」





第三章 惘理違情(2)

  桐柏山,地當豫鄂之處,主脈之北,數日來,各色武林人物,絡繹載途,有如 山陰道上,人潮之中,有一個獨臂書生,伴隨著一個嬌媚絕倫的婦子,他倆,正是 前來參與「衛道會」立舵大典的徐文與「天台魔姬」。
  有許多認識他兩人的,都對他倆側目而視,大有敬鬼神而遠之的意味。
  「天台魔姬」是只要有徐文在側,便什麼都不在意了。
  而徐文卻是傷心人別有懷抱。
  山口,設有迎賓閣,是臨時搭蓋的彩棚。來賓先在棚中接受茶點招待、然後登 山。登山通道,恰在迎賓閣出口,閣門之處,一名黑衣老者率八名弟子,專司迎賓。
  徐文與「天台魔姬」憩息了片刻,相偕起身,向閣門走去……
  黑衣老者雙手一拱,自報名號道:「敝人『衛道會』黑旗堂掌堂吳一峰,職司 迎賓,兩位請出示柬帖!」
  「天台魔姬」媚笑一聲道:「如果沒有請柬呢?」
  「恕不接待!」
  「請柬散發的對象是哪些?」
  「各門派幫會與武林中知名之士!」
  「何者方算是知名之士?」
  「這……恕本人不便作答,本人職司迎賓。」
  「以『地獄書生』之名,可有資格與會?」
  黑旗堂主吳一峰面色一變,目光不期然地注向徐文,半晌沒有答腔。顯然,他 早知兩人來歷,只是格於職司,他無法作主。
  就在此刻——
  一名黑衣人,由山口內飛奔而至,向吳一峰施了一禮,道:「稟堂主,弟子奉 命傳言!」
  「哦!」
  吳一峰退到一側,黑衣人向他低語了數聲,然後掉頭回山。吳一峰疾步上前, 向徐文抱拳道:「柬帖疏漏,敝會主深致歉意,少俠請!」
  徐文大感意外,目光膘向了「天台魔姬」。「天台魔姬」把自己的一份請帖送 了過去,然後一揚眉,道:「兄弟,登山吧!」
  徐文頷了頷首,與「天台魔姬」並肩而行,心中的疑雲卻掃不開,「衛道會主」 竟然派人傳今邀請自己與會,還致歉意,的確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會主是何許人 物呢?「地獄書生」四個字在江湖中被視為魔鬼化身,該會以「衛道」為名,似乎 沒有結納自己的必要,難道其中別有蹊蹺?
  「天台魔姬」盈盈一笑道:「如何!我保證你能與會,兄弟,你的名頭真響亮 哩!」
  徐文「唔」了一聲,道:「可惜不容於正道!」
  「什麼正道邪道,武林中多的是沽名釣譽之徒,口是心非之輩,表面上道貌岸 然,其心其行可誅而有餘。兄弟,何必妄自菲薄?」
  「大姐說的也許對。」
  蜿蜒的馬道,繞過一座不太高的山峰,眼前現出交椅似的地形,雙峰環峙,背 靠峻嶺,當中是一片平陽,遠遠可見紅牆綠瓦,屋如魚鱗。
  一撥一撥的觀禮賓客,匆匆而過。
  徐文與「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安步當車,直似遊山玩水,其實,徐文的心弦, 早已繃得緊緊的,他在想,如果發現上官宏、「喪天翁」、錦袍蒙面人等在座,自 己該採取什麼措施?若憑力敵,恐怕大志未酬身先死;憑智取,而不使任何一個仇 人漏網,是件很辣手的事。
  他最擔心的,是恐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壞了大事。
  轉過山環,距離那片新建的房舍更近了,隱約可見不停流動的人潮。
  眼前,是一片苦竹林,疏落有致,飽含大自然風韻。
  突地——
  徐文的腳步被釘住了,雙目神采奕奕,射向竹林的右下方。
  一條纖巧的紅衣人影,俏生生地站在一塊突石上,似在閒眺山景,山風拂動著 火般的衣袂,隱隱約約展露了那雪白的肌膚。
  徐文渾然忘我,一顆心早已飛到紅衣人影身畔。
  「兄弟,怎麼了?」
  「天台魔姬」業已發現了這使她刺心的一幕,但仍輕聲地問。
  徐文忘其所以地道:「是她,紅衣少女,今天我非問出她的來歷不可!」
  「天台魔姬」的臉色變了,恨怨交集。但徐文沒有看到,他移步向紅衣少女立 身之處走去,他忘了功力不可測的「橋中人」,也忘了紅衣少女前此對他的態度。
  「天台魔姬」感到一陣心碎,她發覺,他對她仍然毫無愛意,他的心,仍繫在 紅衣少女身上。她恨恨地一跺腳,幽幽自語道:「我何必作繭自縛?」
  徐文根本忘了「天台魔姬」的存在,自顧自地走去。
  當他快要走到紅衣少女身後,目光掃處,不由呆了。
  緊靠突石邊緣的竹葉之後,還有一個人,一個俊秀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徐文並不陌生,正是「聚寶會」少會主。一股莫明的妒意,從心內升 起。「聚寶會」在江湖中可說是一個下三流的組織,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不久前 綁架開封首富之女蔣明珠,便是一例。
  紅衣少女仙露明珠,與這類人物交往,的確是一種敷衍。
  白衣少年一轉頭,發現了徐文,登時面色大變,驚呼一聲道:「『地獄書生』!」
  紅衣少女聞聲回頭,正好與徐文照面。
  得不到的東西是最完美的,這句話的確不錯。徐文的目光乍與紅衣少女接觸, 他像觸電似的一震,彷彿天地間只有她這麼一個美人。
  紅衣少女粉腮一沉,道:「閣下幸會!」
  徐文只有一臂,所以他的禮數只有含首與躬身一途,當下一含首道:「的確是 幸會!」
  白衣少年快步走到紅衣少女身側,驚愕地道:「薇妹,你們是素識?」這一聲 薇妹,顯示出兩人之間關係的不平凡.徐文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紅衣少女溫柔地對白衣少年一笑道:「小妹曾受過他的恩惠!」
  「是薇妹的恩人?」
  「可以這麼說。」
  「可是他……」說著,向徐文瞟了一眼。
  「怎麼樣?」
  「卻是小兄我的仇人!」
  「仇人?什麼樣的仇?」
  「擅闖敝會,殺人劫人。」
  「啊!」
  徐文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本已抑制了的乖戾煞氣,又在眉目之間湧現, 盯視著白衣少年冷哼了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白衣少年似乎對徐文有所懼憚,沒有開口。
  紅衣少女語帶怒意地道:「『地獄書生』,不要開口傷人!」
  徐文眼中冒出了火花,但強忍住道:「在下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方紫薇。」
  「方姑娘何以與這類人交往?」
  「閣下的這類人是什麼意思?」
  「江湖宵小,卑鄙齷齪。」
  白衣少年面上可就掛不住了,反唇相譏道:「『地獄書生』,閣下的雅號及為 人,在江湖中也未見高明?」
  徐文帶煞的目光向他一繞,不屑地道:「你還不配說這種話!」
  紅衣少女慍聲道:「我曾受過閣下援手之恩,將來必有以報……」
  「在下從不曾有過望報之心!」
  「那是另一回事,閣下是赴會來的?」
  「不錯!」
  「何不移駕會場?」
  徐文為之氣結,這種拒人千里的態度,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一咬牙,沉著臉 道:「方姑娘,在下敬謹忠告,慎防狼子野心,免貽依戚!」
  說完,轉身就待離開—一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這等人參與衛道立舵大典,對大會是何種玷辱。」
  這句極盡侮蔑的話,任何人都受不了,何況是生性狂傲的徐文,雖然他自誓改 情易性,從事復仇,但「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尚且拔劍而起。
  他陡地回身,怒視著白衣少年道:「你想死?」
  白衣少年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噤。
  紅衣少女方紫蔽卻接上了口:「閣下來者是客,請自我尊重!這裡不是殺人的 所在!」
  這句話,分明以主人自居,徐文心中一動,莫非她也是「衛道會」一分子?抑 或是與會主有關係的人?那麼上次清源寺中與她一道的「轎中人」,也是「衛道會」 中人了?看起來,「衛道會」的確來頭不小。
  徐文也不計較對方話中帶刺,脫口道:「那姑娘是此地主人了?」
  「半個!」
  「半個?」
  「嗯」
  白皮少年滿面阿諛之色地向紅衣少女道:「薇妹,那邊景色不俗,我們換個地 方如何?」
  紅衣少女螓首微點,含情脈脈地膘了白衣少年一眼,然後向怒火中燒的徐文道 :「閣下請便!」
  說完,與白衣少年相偕並肩而去。
  依徐文以前的性格,白衣少年難逃一死,然而他的確是改變了,也可以說是深 沉了,他想到在此地殺人確非所宜,會影響自己復仇的計劃。
  他望著一紅一白漸去漸遠的身影,心中湧起了一股酸澀的滋味……
  「兄弟!」是「天台魔姬」的聲音,她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的身後。
  徐文回身付之一笑。
  這一笑是苦澀的,是自我解嘲的笑。然而「天台魔姬」卻不分析這笑的含意, 顯得十分溫馴地道:「大典的時辰快到了!」
  這真是很微妙的雙重關係,徐文屬意萬紫薇,而方紫薇對他非但無好感,幾乎 近於厭惡,他卻甘心忍受「天台魔姬」鍾情於他,而他對她根本無動於衷,她也一 樣地鍥而不捨。
  結果將演變成什麼局面呢?
  徐文慢慢地冷靜了,他發覺自己方纔的衝動十分天謂,大仇在身,雙親下落不 明,還斤斤計較於兒女之私這不是智者所為。
  一念貫通,他釋然了,平靜地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你認為我的行為很 愚昧,是嗎?」
  「天台魔姬」嫵媚地一笑,道:「不,男女愛悅,是人的天性,不過,那是勉 強不來的!」
  她是話中有話,徐文當然聽得出來,他不願再深談下去,怕引起尷尬的場面, 因為他不愛她,他厭惡她那放蕩的態度,當下話鋒一轉,道:「大姐,記得清源寺 中,你曾以一塊玉塊取信於『轎中人』,那玉玨是什麼來歷,小弟可得與聞否?」
  「是我師門信物。」
  「令師必是非凡人物?」
  「過譽了。」
  她似乎不願談這話題,徐文自不便窮詰下去。
  「我們走吧。」
  「走。」
  廣廈之前,是一個數畝大的方場,靠北面,築了一座寬五丈,高三丈六尺的壇 台,香煙繚繞,巨燭高燒,各種供品,堆成了一座小山。
  壇上,兩名衣冠整齊的中年人,分立供案兩側,看來是贊禮的禮生;兩側,八 張太師椅,分別坐了七位老人,靠左的首位卻虛著。
  另有執事弟子十六名,分立兩側壇邊。
  壇下,黑壓壓一片人頭,但卻肅靜無嘩。
  徐文與「天台魔姬」分別在男女座中,找了一個位置。徐文的目光,首先飄向 壇台七位老人之中,「無情叟」與「喪天翁」居然在座,他的心一陣激盪。他想發 現他曾之解毒的上官宏,但卻不見蹤影。
  莫非「七星堡」血案與「衛道會」有關?
  他腦海裡閃現了這個念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要 談報仇,可真是相當的困難。
  台上端然正坐的七個老人,恐怕任何一個都非自己所能敵,能與「喪天翁」與 「無情叟」並排起坐,不問可知必是非常人物。
  那左邊首位空著,不知留給誰?
  驀地——
  一頂彩橋,直上壇台,七老者全部起立相迎。
  台下起了一陣騷動。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暗忖,今天大概可以一睹「轎中人」的廬山真面目了,焉 知大失所望,彩轎放落在左首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轎中人」卻沒有現身。
  與會的對這頂神秘的彩轎,顯然都不明來歷,嗡嗡之聲響成了一片。
  由於彩轎的出現,使本來十分嚴肅的氣氛,塗上一層詭秘的色彩。
  「噹!噹!當!」
  三聲金鳴過後,浮動的聲浪沉寂了下來。
  壇後,奏起了細樂,樂聲悠揚中,一個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對執爐童子 前導下,步上壇台。
  沉滯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雙目如電,相隔老遠,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衛道會」會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聽會主來歷,目光轉處,接觸到的,儘是驚疑詢問的眼色, 顯然誰也不知道這會主的來歷。
  徐文心裡暗忖,對方總會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實又非如此,禮生已開始贊禮。
  立舵大典算正式開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對犀利的眼神,正頻頻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動,側頭望去, 只見與自己座位僅一條過道之隔的女賓席上,一個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 剛剛把頭別開,從衣著打扮來看,對方的年事當在中年以上。
  她是誰?記憶中似乎沒有青衣蒙面婦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對方的目光,又射了過來。隔著一層輕紗,目芒仍如此犀利,這婦 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青衣蒙面人離座而起,緩緩向場外走去,臨行,微微把手一抬。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數轉之後,也跟著起身,向場外走去……
  此際,壇台之上盛典正依序進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壇上,誰也不曾注意 到有人中途離開會場。
  照理,這是相當不敬的行為。
  方場東端盡頭一片蒼林。
  青衣蒙面婦人頭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斷定徐文必然會跟了過來,本來這 附近均設有卡哨,但為了表示尊重來賓,樁卡全撤,所以離開會場之後,就不見半 個人影。
  徐文滿腹疑雲地步入蒼林,林深處,對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獄書生』?」聲音冷厲刺耳。
  「是的,請教尊駕……」
  「你不必問老身來歷,現在報上你的師承門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悶氣道:「尊駕的態度未免太於目中無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如此問你,已算是相當客氣。」
  徐文沒好氣地道:「如果不客氣的話呢?」
  「要你跪著回話!」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氣,又蠢然欲動,但他盡力克制,他想,這是考驗, 如果經不起考驗,遲早會壞事,為了報大仇,必須磨練自己,忍人這所不能忍。想 到這裡,心中的氣平了,淡淡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要你報上師承來歷!」
  「這一點恕難應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慍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強人所難!」
  青衣蒙面婦人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你殺人手法十分詭異,死者不留任 何傷痕或跡象,現在你試一手看?」
  「這……」
  「出手,向老身出手!」
  這種口吻、態度,簡直是橫來,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卻不作如是想,他心中 起了警惕,這不是偶然的,對方必然有某種企圖,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認出 來歷,當下正色道:「在下沒有理由向尊駕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難從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請尊駕說明白原因?」
  「沒有這麼多廢話!」
  話字聲中,伸手向徐文抓去,這一抓之勢,奇詭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覺閃無可 閃,避無可避,念頭還沒有轉完,腕脈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機下殺手,但他 忍住了,一任對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殺手,未必能奈何對方,但卻正中了對方下懷。
  青衣蒙面婦人五指一緊,徐文感到痛徹心脾,額上登時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他 咬牙苦撐著,沒有哼出聲音。
  青衣蒙面婦人冷酷地道:「你對自己也很殘忍?」
  徐文鐵青著臉道:「尊駕真正意圖何在?」
  「瞭解你的來歷。」
  「尊駕會失望的。」
  「你還不想死吧?」
  「在下對死看得並不嚴重。」
  「哼!你夠狂,夠傲!」
  說著,鬆開了手指,徐文倒退了兩步,愕然望著對方……
  青衣蒙面婦人凝聲道:「小子,你認識『天台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這可能是正題了,不知如何會扯上「天台魔姬」?當下 一點頭道:「是的。」
  「你愛她嗎?」
  「這……」
  「別這個那個的,乾脆些回答老身,你愛她嗎?」
  徐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愛,他根本沒有這種感覺,說不愛,又不 知對方的意圖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權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後,反問道:「尊駕 與『天台魔姬』是何淵源?」
  「這你不用管!」
  尊駕過問別人男女之私,該有個理由的吧?」
  「當然!」
  「請問……」
  「老身只要你據實回答,用不著多廢話。」
  「在下與她是朋友,還談不上愛。」
  「你知道如果沒有她,你早已沒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如何報法?」
  「這得看機會而論。」
  「你知道她愛你嗎?」
  「男女之情是無法勉強的。」
  「如此一說,你看不上她?」
  「在下並未如此說。」
  青衣蒙面婦人語音突轉冷厲:「狡辯,小子,她什麼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 五體不全,你還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轉了這大彎子,原來是為了這個,莫非她便是 「天台魔姬」的師父?但世間也沒有做師父的強迫別人愛她的門人呀!
  「恕在下無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愛不愛,一句話?」
  「如果在下說不呢?」
  「老身斃了你,她救你老身殺你,兩相扯直。」
  徐文為之氣結,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這莫非是「天台魔姬」故意 玩弄的手法,藉以達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為人未免太卑賤了……
  「男女愛悅,愛乎情,出乎誠,豈能相強?」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這個邪。」
  看樣子,她又想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陣震耳的笑聲,倏然從身後傳來。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回頭,口裡冷冷地道:「誰?」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難逢百歲人,謬哉斯語!老夫嫌 命太長,想不到還有人硬捨不得離開人世,哈哈哈哈……」
  笑聲中,一個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現,他,正是「喪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顫了一下,聽話音,莫非這青衣蒙面婦人已在百歲之外,雖 然面蒙青紗,但身形全無龍鐘老態,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斷對方 頂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歲老人……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接口,銳利的目光透過面紗,直照在「喪天翁」臉上。
  「喪天翁」再打了一個哈哈道:「天台故友,若非你舊性如昔,替小妞兒耍上 這一招,老夫還的確不敢貿然指認,歲月無情,數十年有如彈指,而故友風采猶昔, 可謂奪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婦人冷冰冰地打斷了對方話頭道:「老怪,你有個完沒有?」
  「喪天翁」抓了抓如銀皤首,道:「老虔婆,你連性子都不曾改呀!」
  從老虔婆三個字,徐文斷定這青衣蒙面婦人便是「天台魔姬」的師父,也就是 「三指訣」的主人,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喪天翁」與「無情叟」為了紅衣少女方紫 薇,曾大打出手,臨去時,故意出手試探「天台魔姬」的武功路數,曾說「原來你 是那老虔婆的傳人……」可惜限於閱歷不深,仍無從猜測她的來路,但無可置疑, 她當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這句話不錯,以她的年事輩份,居然插手門下的兒女私情……
  「喪天翁」的目光,掃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門血仇,登時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則休想復仇。
  「喪天翁」與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兇手之一, 這事只宜緩圖,切不能操之過急,同時言行必須謹慎,決不能露出破綻,心念之中,
  向「喪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輩,幸會了!」
  「喪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難得你也來參加這盛典,走,喝兩盅去!」
  徐文心念一轉,道:「請問老前輩,『衛道會』會主是何許高人?」
  「此點目前還不能公開。」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那位複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許在。」
  「也許?」
  「嗯,來吧,小子,今天你將是會主的貴賓。」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輩……會是會主的貴賓?」
  「不錯。」
  「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著哩!小子,來吧。」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地道:「慢著!」
  「喪天翁」怪聲怪氣地道:「怎麼回事?」
  「老身的事還沒有解決。」
  「什麼事沒有解決?」
  「不干你老怪的事。請便吧!」
  「老虔婆,別吹皺一池春水,小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省省吧!」
  「胡說,以老身的輩份,他竟然連來歷都不肯報上,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來歷,應該自慚……」
  「會的!」
  的字聲中,舉拿便向徐文拍去……
  「喪天翁」伸手一攔,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份,再說,這小子可是一 副牛性,憑你這樣想逼出他的來歷,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婦人怒聲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場?」
  「喪夫翁」哈哈一聲洪笑,道:「六十年前打過了,現在,老夫我可沒有這興 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脫不了呢?」
  「什麼使命?」
  「為會主迎賓。」
  「迎誰?」
  「你,他,兩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雲大起,自己說什麼也夠不上貴賓兩個字,以「喪天翁」的身份, 竟然奉令迎賓,把自己與這青衣蒙面婦人相提並論,而自己對會主的來歷,連影子 都摸不上,這從何說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對紅衣少女方紫薇有過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稱是半個主人, 除了這一點,別無可能……
  由方紫薇,他聯想到與她在一道的「聚寶會」少會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湧上 心頭,暗道:他不配,那小子豈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婦人踞傲地道:「老身無意在此作什麼貴賓,老怪,你也省省吧!」
  「喪天翁」乾咳了一聲,道:「老虔婆,早該就木的人了,還那麼執拗則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與這小子為難不可?」
  「他還不配老身為難。」
  「那不就結了?」
  「鬼怪,你再囉嗦,別說老身不顧舊誼。」
  「看來你是要考較老夫了。」
  「這也無妨。」
  「何必呢?」
  「那你就識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來就是個不識相的人。」說著,轉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們雙方如何了結,聞言之下,舉步便走……
  「別走!」
  青衣蒙面婦人橫裡一截,「喪夫翁」也不先不後地欺了過去,徐文滴溜溜一轉, 彈身飛瀉而去,身後傳來颶風捲林的呼轟之聲,看來兩個老怪物已動上了手。
  方場上人已散盡,只剩下那壇台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陽之中。
  徐文徑朝居中巨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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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2:46 |只看該作者
  一名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抱拳道:「閣下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請隨在下來。」
  在黑衣漢子引導之下,進入巨廈,穿過數丈深的門樓,眼前是一個大院,只見 筵開百桌,結綵系紅,一片震耳的談笑之聲,夾雜著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見女賓,想來被接待在另一個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掃,他想發現上官 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過了整個院子,沒有發現上官宏的蹤影。
  顧盼間,來在正廳廊沿之下……
  徐文暗覺奇怪,自己將要被引向什麼地方?
  廳廊之上,一列五桌,不問可知,這五桌都是極有份量的人物。
  正自訝疑之間,只見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請到!」然後退向一 側。
  當中一席主位上一條人影離席而出,一擺手,道:「小友請入主席!」
  這離席相請的,赫然正是「衛道會主」。
  徐文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怎麼也想不透何以會被視著上賓接待?
  事實卻不許他多所猶豫,當即欠身道:「區區不敢當此厚愛!」
  「好說,請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來,滿場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疑 問,為什麼「地獄書生」會被延作上賓?會主的來歷?雙方之間的關係?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別提了。















第四章 開堂摘奸(1)

  徐文被「衛道會主」延為上賓,而且竟然離席相迎,這使他驚疑莫明,他對這 位會主,可說素昧生平,這從何說起呢?
  他略事謙讓之後,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僅認識一個「無情叟」,其餘的完全陌生。
  「衛道會主」那張看來有些沉滯的面孔,令人有一種極不自然的異樣感覺。
  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間,眉鋒一皺,差點脫口驚呼,憑他訓練有素的特殊嗅覺,發現這 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無形的慢性劇毒,任何人都無法覺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頭有面的人物,大多數是一門之長,或是一方之霸 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斃,後果簡直無法想像。
  他想喝破,但一個念頭阻止了他。
  這毒,是獨門秘方配製,除了父親,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配製。父 親下毒的目的何在?為了報仇麼?在座的不見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為疑惑?
  該阻止這慘劇發生嗎?
  正自思慮不定之際,座中一個鳩形鴿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慄聲吼道:「燕窩有 毒!」
  這一喊嚷,鄰近的幾桌已有不少的賓客聽到,登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同桌的一個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驚道;「毒?」
  只有「衛道會主」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曾變,回頭低聲向隨侍弟子道:「這道菜 停止上,傳總管!」
  筵開百桌,要阻止決不可能,然而對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來對方早已防到這 一著意外,不然沒有獨上首桌,然後待命上其餘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駭至極.這種毒,可說是無色無 味,除了懂得配製這毒藥的人。可以憑特殊的嗅覺能予辨認外,任何人均難察覺, 這老人是何來路,竟能認得這毒?
  「衛道會主」轉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則本座無以向天下同道交 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陣牽動,道:「鬼伎倆,令人不齒!」
  「衛道會主」起立洪聲發話道:「諸位,請安心盡歡,沒有事!」
  嘈雜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緩慢地道:「聽說小友對於『毒道』頗有造 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過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寶會」表演過一 手辟毒之外,並未展露過,這老者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語?聽說這兩個字大有文章, 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識毛皮而已,談不上造詣,閣下是聽何人道及 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秘密的!」
  徐文一顆心陡地收緊……
  「衛道會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紹,這位是當今毒道 『同道』稱為……」
  徐文倏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脫口接話道:「敢莫是『崔無毒』前輩!」
  「衛道會主」一頷首道:「不錯,小友一猜便著。」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無毒」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
  徐文心念疾轉,曾聽父親提及這位風塵異人,當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 名手。他本名崔吾獨,為人孤僻古怪,不與任何人交往,所以取號吾獨,對「毒道」 有深造詣,無毒不識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傷過人,「吾獨」「無毒」諧音,武林 同道遂以「崔無毒」稱之,本名「吾獨」反而不彰了。
  「衛道會主」舉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為本會壇掌令,本座深感 榮幸,請各位共浮一白,以為武林蒼生賀。
  徐文跟著大家舉杯,一照。
  「雀無毒」手指那碗燕窩道:「小友當識得這毒?」
  徐文故作尷尬的一笑道:「此毒無色無味,小可無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個藍衣中年匆匆來到席前,施禮道:「古總管今人參見會主!」
  「古總管,菜中發現有人下毒?」
  「是,卑職敬領失察之罪!」
  「古總管認為下毒的人是誰?」
  「這……啤職未獲證據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說來,貴總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傳令刑堂文堂主,親率執事弟子前來聽命,同時立即監押認為可疑之人。」
  「領諭!」
  總管古今人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傳集刑堂執事,顯然是準備當眾執法了,而這毒,分 明是父親的獨門配方,下毒的人是誰呢?
  工夫不大,一個濃眉巨目的虯髯老者,後隨四名彪形大漢,各披了一條猩紅斜 披,來到席前,由那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衛道會主」抑低了聲音道:「立即準備,席散後開堂!」
  「遵令諭!」
  文介山率四執事施利而退。
  酒席終場,已屆二更時分,眾賓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連夜下山,不到一盞 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懷目的,正自委決不下,去?抑留?
  「衛道會主」突地轉面道:「小友,請你列座參觀敝會開堂?」
  徐文登時一窒,江湖幫派開刑堂接例都是秘密進行,絕沒有請外人參與的道理, 因為開堂是對內執法,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對方有什麼居心。
  難道自己的來歷已被對方認出,而被疑為下毒之人?但適才對方分明下令監押 下毒之人……
  「小友認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會立舵伊始,便發生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 早發覺制止,受害的將是所有與會同道,本座勢必成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 開堂,各門派幫掌門,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鬆了一口氣,困惑地道:「區區江湖末流,何以能當會主青睞……」
  「不必太謙,請隨本座來!」
  徐文心中雖驚疑不定,但他卻極想知道這下毒的人,當下不再言語。
  這是一間可容百人的廣廳,廳中兒臂粗細的巨燭高燒,三張披紅公案,在靠上 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煙繚繞,供著一塊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這十分別緻, 通常各門派開堂,供的是該門派的祖師神位,而「衛道會」供的卻是「天地」牌, 想來這是取以天地為心之意,與該會名稱宗旨,倒也吻合。
  另兩案,左方坐的是「衛道會主」,右方赫然擺著那頂神秘的彩轎。
  「衛道會主」座後,並排坐著立舵大典時壇上列坐的七老者,「無情叟」、 「喪天翁」,崔無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後,不知兩個 怪物是如何收場的?
  有首靠壁一邊,也就是徐文這一排,坐的是各門派首腦或代表人。
  面對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紅弟子,挺胸肅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偶爾有一兩聲燭花爆蕊的聲音,算是死寂中的點綴。
  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驀地——
  廳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吳香主候今傳見!」
  「衛道會主」沉聲道:「進來!」
  一個面色青慘的黑衫老者,低頭走了進來,身後是兩名披紅大漢,顯然這被稱 做吳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來的,不用說,他便是開堂的對象了。
  黑衫老者腳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紅案之前。仍低著頭,兩名披紅漢子,卻退入下 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氣被一種肅殺的氣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聲:「開堂!」
  十名被紅大漢,跟著哈喝:「開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個哆嗦。
  所有在場的,心弦立時繃得緊緊地,臉上全現出了凝重之色,場面雖不若官衙 的威嚴,但氣氛肅殺,卻非官衙可比。
  「衛道會主」滯晦的面色毫無改變,僅面皮抽動了數下,沉重地開了口:「吳 香主,你知罪麼?」
  黑衫老者倏地抬起了頭,厲聲道:「卑屬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會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過誓,所以無論如何,你是本會弟子 的身份,你承認這身份嗎?」
  「承認!」
  「如此,你對『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雙膝一屈,對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無意,頭一偏,目 光射向了徐文。
  僅只那麼一瞥,徐文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血行驟然加速,從眼神他已認出了 這姓吳的香主是誰了,他表面上力持鎮靜,但內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該如何做才是?
  「衛道會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後,又道:「菜中放毒,企圖謀害與會賓客, 是何人主使?」
  「卑屬實不知情。」
  「吳昆,別忘了你曾起過誓,面對『天地』神牌,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會主明鑒。」
  「哼!吳昆,本會清源寺籌備處百餘弟子被毒殺,可是你的傑作?」
  「冤柱!」
  彩軌中發出了聲音:「給他證據吧!」
  徐文怦然心驚,對方竟然還有證據,自己誤打誤撞,碰上了清源寺慘案,曾被 「轎中人」指為兇手,幸而「天台魔姬」以師門信物擔保解了圍,原來受害的是 「衛道會」弟子……
  「衛道會主」冷笑連連道:「吳昆,你本名不叫吳昆吧?」
  黑衫老者全身一顫,沒有答腔,目光再次掃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對 方供出自己來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等 人的身手來看,會主的功力當更不可思議,而自己卻非任何一人之敵……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來,一掌向「衛道會主」劈去……
  彩橋中傳出一聲低喝,一道怪異的罡風,從轎門捲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 被消散於無形……
  文介山一個虎撲,反剪了黑衫老者的雙臂,手指戳處,黑衫老者悶哼一聲,虛 軟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應手而脫,露出了一個面如重 棗的精悍面目。
  「衛道會主」冷森森地道:「這位便是「七星堡』總管方炳照!」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客座中,少年「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宣了一聲佛 號,聲如洪鐘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舉,意在何為?」
  「無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測,目的可能是想獨霸武林天下!」
  「武當掌教」真如道長一沉聲道:「聽說『七星幫』總舵被挑,該幫業已冰消 瓦解,莫非是徐英風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慘劇,但,他什麼也 不能說,更不敢形之於色,只是報仇的心更切了。
  「轎中人」冷冷地道:「請會主按本會律例處置!」
  言中之意,這是「衛道會」所開的「法堂」。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武當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儀,一個個抿上了口。
  「衛道會主」厲聲道:「方炳照,本座仍稱你吳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慘厲地道:「殺剮聽便,這筆賬自會有人出頭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會,不管來路動機如何,仍須接受會規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會弟子違誓叛會,該作何處置?」
  「按會規第一條,叛門者死!」
  「帶下去!」
  「遵諭!」
  文介山一揮手,兩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了方炳照。
  徐文雖不知父親派方總管潛伏「衛道會」,兩次施毒的目的是什麼,但從情況 判斷,可能牽涉到某種仇怨,說不定「衛道會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之一, 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沉聲道:「小友莫非有話要說?」
  徐文血淚朝肚裡吞,硬忍住滿腔怨毒,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 待辦,想請會主准予先行告退!」
  當然,這是違心之論,是在無法轉衰之下的藉口,他應該救方總管,但審情度 勢,無能為力,又不忍眼見自己人慘遭處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請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機會歡迎你 隨時光臨!」
  「轎中人」接著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誤會出手,少俠育見諒否?」
  徐文恨在心頭,口裡不經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樁,尊駕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帶出了刑堂,其結果當然不問可知了。
  徐文內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難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剛到了 外面廣場,立即有一個黑衣人趨進前來,恭謹地道:「少俠請稍候容小的備馬!」
  徐文一揮手道:「不用了!」
  彈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積壓心頭,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真想痛 痛快快地來一陣搏殺,但事實上不可能,他必須照原定的計劃報仇,從今日的事例, 他相信父親已在暗中展開了行動,痛苦的是他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忽地,距身側不遠之處,人影一晃,沒入林中,徐文滿腹殺氣怨毒,苦於無處 發洩,心念一轉,撲入林去。
  一條高大人影,兀立林中,藉著樹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對方赫然正是錦袍蒙 面人,他不假思索地電撲而上,猛下殺手。
  「文兒,你瘋了!」
  徐文一聽聲音,疾收攻勢,駭呼道:「是爹麼?」
  「是我。你怎麼了?」
  「爹!」
  他像受盡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親,忍不住淚水奪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兇手是誰?」
  「『衛道會』一幫人!」
  「是……他們!」
  徐文雙目射出了閃閃殺芒,熱血倏然沸騰起來。
  「孩子,你怎麼見面就向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兩次向孩兒下殺手
  「什麼,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維妙維肖,真假難辨!」
  「可能是『衛道會』所為……」
  「不可能!」
  「為什麼?」
  「今天孩兒是他們的座上客,他們並不知道孩兒的來路。」
  「孩子,你錯了,江湖詭譎,對方也許別有打算。」
  徐文略一思索,這話不錯,自己無緣無故,被列為貴賓,還受邀參觀開堂,這 內中必定有文章,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驚慄,但也更加增了復仇的火焰。
  「爹,『衛道會會主』是何許人物?」
  「目前還不能確定,可能是昔年結下的仇家之一……」
  「爹怎會不知道?」
  「孩子,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他面上帶著面具!」
  「哦!難怪看起來極不順眼,但爹該猜得出他是誰,像這等身手的人,武林中 可能不多……」
  「白雲蒼茫,變幻莫測,今日的自擘,也許是當年的無名小卒,從何猜起!」
  「『喪天翁』等也是幫兇?」
  「不錯!」
  「有一個叫上官宏的人可是元兇?」
  錦袍蒙面人陡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認識上官宏?」
  「是的。不久前他倒臥道旁,奄奄一息,是孩兒一時任性,竟救了他。」
  「他知道你的來歷嗎?」
  「不知道。」
  「不錯,他就是元兇!」
  「上官宏何許人?」
  「本堡叛徒,『七星八將』之末。」
  徐文雙目睜得滾圓,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上官宏竟然是「七星八將」之中的 老人,他從有記憶起,只知道「七星八將」僅存其六……
  「爹,八將之首呢?」
  「十多年前,與上官宏一起叛離本堡!」
  「上官宏血洗本堡,慘殺六將,為了什麼?」
  「為父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究竟,這要問他本人!」
  「爹不是與他交過手嗎?」
  「是的,他沒有說出原因,他的功力高得出乎為父意料之外,其中的原因,看 來決不單純……」
  「照此說來,上官宏也是『衛道會』一員?」
  「也許是!」
  「哦!爹,方總管他……」
  「怎麼樣?」
  「下毒被識破,犧牲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顫,厲聲道:「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好!好!我誓必為他報仇,其實……唉!也只是仇上再加一筆而已!」
  「爹!此來是接應他麼?」
  「嗯!」
  「爹……」
  「你想說什麼?」
  「恕孩兒斗膽,今日與會的幾乎齊集了武林各門派之首,如果方總管下毒成功……」
  「孩子,為父的一向不願天下人負我!」
  奸雄口吻,徐文雖然覺得刺耳,但對方是父親,他能說什麼呢?
  經過了片刻難堪的沉默,徐文激動地道:「爹,母親她老人家呢?」
  「我也正在找她!」
  「母親沒有受到傷害吧?」
  「當然沒有,以後就難說了!」
  徐文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激憤至極地道:「爹作何打算?」
  「報仇!」
  「如何報法?」
  「為父的已有安排,你現在最好是能俟機各個消滅化人,減低仇家的力量,不 過有個要領,不露痕跡。」
  「孩兒會做的!」
  「好,我們父子不能公開在一道,以便隱秘你的身份,有事我會派人連絡……」
  「爹,還有件事……」
  「什麼事?」
  「關於開封府求親……」
  「家破人亡,不談那些了。孩子你珍重,為父的要走了!」
  話落,人已飄然而逝。
  徐文想起「天台魔姬」說過,她曾在錦飽蒙面人頭上留了記號,自己適才卻忘 了查證,當然,對父親生疑是很可笑的事,但應該把這事告訴他才對,他也可以憑 這點找出冒充他的人……
  骨肉離散,有家難奔,這實在是人世間最淒慘不過的事。
  他癡癡地兀立昏暗的林中,極力整理如亂麻般的思緒。
  父親的計劃是什麼?
  自己該如何採取行動?
  何處去探尋母親的下落?
  元兇上官宏匿身何處?自己已經知道他是父親的對頭,卻任性地救了他,實在 是荒唐,如果自己早有現在的思想,當不致鑄此錯事?
  想到仇家,他不禁大感沉重,已知的,每一個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要談報仇確 非易事,而父親卻又似有什麼隱衷,不肯道出結仇經過……
  他也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本來他對紅衣少女與「聚寶會」少會主白衣少年 的交往,既憤且妒,現在這意念消失了,因為方紫薇自承是「衛道會」半個主人, 而「衛道會」的一幫人物,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那方紫薇當然也是仇人之一, 情與仇是不並存的。
  於是,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蔣明珠,他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了蔣明珠所贈的翠玉 耳墜,憑這耳墜,可以在大河南北錢莊行號,隨意取錢,說起來,這是無價之寶。
  他到此刻,才看清了這耳墜並無出奇之處,與一般玉墜並無二致,反覆審視, 依然看不出奧妙所在,難道蔣家不怕有人仿造這耳墜行詐?
  驀地——
  一條人影,電閃掠來,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有如幽魂鬼魅。但徐文並非庸 手,幾乎出自本能地施出了殺手,人影連停都未停,疾閃而逝。
  徐文為之心頭巨震,忽然發覺手中的翠玉耳墜,業已不翼而飛。他這一驚非同 小可,這耳墜如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可能對方早知蔣明珠贈耳墜的事,暗中窺視已久
  徐文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身形猛地彈射而起,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時在黑夜,林深樹密,視線模糊, 要追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根本半絲希望也沒有。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濛,哪有半絲人影。
  徐文氣得渾身直抖,沮喪地停了身形,但更多的卻是駭異,第一次,他的殺手 失了作用,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作何高手,除非不中,中了必無幸理,然而這人 影意外地全身而退。
  除了父親之外,他想不出江湖中還有誰能在中了自己殺手之後,仍能不斃命當 場的,這未免太可怕了。
  是誰,能無視於自己的殺手?
  莫非又是「衛道會」中人的傑作?
  那人影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分辨對方的身形。
  將來如何向蔣明珠交代?
  這是最大的問題。
  知道自己持有這耳墜的,只有「天台魔姬」一人,然而「天台魔姬」並不能抵 當自己的殺手。
  他後悔當初應該拒絕接受,然而已於事無補了。
  正自六神無主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只見一條人影,從數丈外飛馳而過。
  徐文心中一動,大喝一聲:「站住!」
  人影應聲而停,徐文撲了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對方赫然又是「天台 魔姬」,這真有些陰魂不散了。
  「天台魔姬」脆在生地道:「兄弟,若非你發話招呼,我們就錯過去了!」
  徐文心中正煩,沒好氣地道:「大姐是追我來的?」
  「是呀!」
  「有何見教?」
  「你似乎很不高興?」
  徐文心念忽地一動,想起她師父青衣蒙面婦人,耳墜被奪,莫非是那婦人所為, 以對方的莫測身手,的確大有可能,而且知道這秘密的,只她一人,難保她不告訴 她師父,財帛動人心,那耳墜可說是無價之寶,當下冷冷地道:「令師呢?」
  「家師?」
  「嗯,那青衣蒙面的女人!」
  「兄弟,家師生性怪僻,會場外林中所發生的事,請勿介懷!」
  徐文心裡冷笑了一聲,口裡淡淡地道:「小弟並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
  「請問令師尊號?」
  「這一點請你諒解,家師不願提及她的名號,她已數十年不履江湖了。」
  徐文一窒,毫不放鬆地道:「然則令師此番東山復出,是有所為的了?」
  「是的,不過,那是她老人家的私事。」
  這一說,徐文不便再追問了,一轉話題道:「令師仍在山中麼?」
  「不,她老人家與『喪天翁』那怪物大打出手,事後即離,沒有參與宴會。兄 弟,你似乎有心事?」
  「有一點!」
  「可以告訴大姐我嗎?」
  「日前蔣明珠姑娘贈與小弟的翠玉耳環,剛才被人奪走了。」
  「什麼,奪走?」
  「是的。」
  「有人敢從『地獄書生』手中奪物,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是什麼樣的人?」
  徐文雙目在暗夜中閃出寒星般的光芒,直照在「天台魔姬」的粉面上,似乎要 看澈她的內心,看她是不是故作姿態,抑是語出至誠。口裡不疾不徐地道:「那人 身手驚人,我竟然看不出對方的身形容貌!」
  「天台魔姬」聲音中充滿了駭異之情,道:「那會是何路人物?」
  「小弟想不透。」
  「對方可能知道那耳墜的價值,不然不會下手……」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天台魔姬」若有所感地道:「兄弟,莫非你疑心是家師所為?」
  「我沒有這麼說。」
  「兄弟,這一點大姐我以生命擔保,家師決不屑為。」
  對方的鄭重態度,使徐文不能不信,他本待說出那人影在自己殺手之下,夷然 無損這一節,但顧及洩露本身秘密,只好忍了回去。
  「天台魔姬」低頭一陣思索之後,道:「兄弟,那人影是否身法奇快?」
  「是的,有如幽靈鬼魅!」
  「難道……會是他?」
  「天台魔姬」略一沉吟之後,道:「你聽說過『妙手先生』其人否?」
  徐文一頷首道;「聽說過,據說此人行蹤飄忽,精於易容,很少見過他的真面 目……」
  「論身手,當今之世,能與『妙手先生』匹敵的,恐怕沒有幾人,而且他的一 雙空空妙手,簡直可偷星摘月,一身功力,也是詭異莫測。」
  「大姐認為是他所為?」
  「只是臆測。」
  「如何才能尋到此人?」
  「很難,但……
  「怎樣?」
  「天台魔姬」皺眉苦思了片刻,道:「要找他的確難如登天,只有迫他自動現 身……」
  「如何迫法?」
  「挾人為質!」
  「什麼,挾人為質?」
  「除此別無他法。」
  徐文思索了片刻之後,道:「這有失正道……」
  「天台魔姬」不由格格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那一對不加纏扎,任其自 然挺突的玉峰,隨之晃動。
  徐文有些意亂情迷,面色一肅,冷冷地道:「這有什麼可笑?」
  「天台魔姬」強抑住了笑聲道;「兄弟,你我的外號,在別人心目中似乎並非 正道武士,何必故作姿態?」
  「別人的看法是另一回事!」
  「兄弟,這是你的事,大姐我只是提供意見。」
  「徐文不由語塞,暗忖,自己目的在尋回失物,並無其他不良企圖,對方能出 手搶奪,自己挾持一個人質何妨。心念之中,話風一變道:「大姐,何人為質?」
  他這一聲大姐的稱呼,並非出自本心,只是因時乘勢而已,一個良知未泯,但 性格因後無的熏陶而傾向於惡時,便常有這種矛盾現象,有時行事乖張殘狠,不擇 手段,有時又不自覺地流露正道的思想,徐文目前便是處在這種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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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3:45 |只看該作者
  「天台魔姬」又是一聲輕笑,向徐文靠近了兩步,匿聲道:「兄弟,別見怪, 我贊成你的看法,雖然別人以『魔姬』目我,但人我自為之,任性並非大惡,你以 我為魔姬,我便以魔姬的態度對你……」
  「大姐,還是說正事吧。」
  「你認為此法可行?」
  「是的。」
  「好,好我告訴你,這是一樁武林秘辛,除我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妙手先生』有一個外室,住在……」
  「外室?那他是有家室的人?」
  「聽我說,他的外室住在正陽城中,她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大約十歲了,他愛 此子有如性命……」
  「大姐如何知道的?」
  「兩年前我有事到正陽,因追敵人而誤入一所巨宅中,發現這巨宅的主人,僅 是一雙母子,手下人全是女的,而排場卻相當不小,可巧一個佝僂老人,捨正門而 不由,越屋而入,身法快如電閃,起初我認為是鼠竊宵小,結果大謬不然,從對方 的談話中,我才知道那老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妙手先生』……」
  「佝僂老人?」
  「那並非他的真面目,當時,我想到一個少女不宜探別人隱私,便悄然退了出 來。這一發現,使我想出了這個辦法!」
  徐文凝聲道:「大姐的意思是劫持他的愛子?」
  「不錯!」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到那巨宅,碰上最好,碰不上來個守株待兔……」
  「你把『妙手先生』低估了,他化身無數,機智絕倫如不捏住他的要害,一切 休想!」
  「好!我們這就赴正陽……」
  「慢著!」
  「大姐還有話說麼?」
  「我來找你另有要事……」
  徐文一怔道:「什麼事?」
  「記得關於『石佛』的事嗎?」
  「『石佛』!怎麼樣?」
  「紅衣少女方紫蔽已把『石佛』埋藏的地點告訴了『聚寶會』少會主陸昀。」
  「那白衣少年叫陸昀?」
  「不錯。」
  「告訴又怎麼樣?」
  「『石佛』是傳說中無價之寶,勢將落入『聚寶會』之手……」
  「不見得!」
  「為什麼?」
  「以『衛道會』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難道坐視『聚寶會』得手?」
  「問題並不如此,陸昀自稱是徐州故府尹之子,方紫薇根本不知道他的來歷, 而他使盡手段誘惑萬紫薇,目的是為了『石佛』,他兩人業已相偕下了桐柏山,方 紫薇命運很難預料,『衛道會』高手再多,恐也一時不會發覺?」
  徐文眼前浮晃著仙露明珠般的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他暗自警告自己,對方 是仇家,死活與自己無關,然而,潛意識中,似有東西在蠢動,使他不能自持,白 衣少年陸購的卑鄙,令他不能忍受。
  但「天台魔姬」巴巴地連夜上路找自己說這件事目的又何在呢?
  她該恨方紫蔽,因為她是她的情故。
  心念之中,不禁脫口道:「大姐,你的意思要我救她脫離陸昀那小子之手?」
  「是的。你不是很愛她嗎?」
  徐文愣了一愣,反問道:「大姐,你不恨她嗎?」
  「我為什麼要恨她,我只替她可憐!」
  「可憐?大姐怎地可憐起她來了?」
  「因為她被人玩弄而不自覺。」
  一句話,使徐文妒火中燒。感情是奇妙的東西,他愛萬紫薇,為她放棄了開封 府求婚,而她卻不愛他,現在,他並且知道了她是仇家一分子,但,遏止不了那股 妒意,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會失去往昔的剛強,可能完全拋卻這片單戀之情?
  莫非「天台魔姬」故意作態以退為進,向自己示愛?如果是,她的心機夠深。
  他對「石佛」毫無興趣,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第四章 開堂摘奸(2)

  終於他又問出了一句話:「大姐有意問鼎『石佛』嗎?」
  「我不想。」
  「小弟也是如此。」
  「你到底作何打算?」
  「大姐何不將此事告知『衛道會』,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我不願與那幫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何必告訴我……」
  「天台魔姬」發了矯嗔,道:「兄弟,別繞彎子,我知道你一顆心在萬紫薇身 上!」說著,聲音突轉幽怨:「對於我,你根本不屑一顧,也許,你認為我是敗德 的女子,也許,你視我為放浪形骸的人,你跟我親近,只是敷衍……」
  徐文暗自心驚「天台魔姬」的確不簡單,插口道:「大姐,你誤會了……」
  「天台魔姬」一拂翠袖道:「兄弟,別否認,也不要解釋,聽我說,雖然我明 知如此,但我仍喜歡跟你在一道。以前,我曾說過我們是一類,邪門的一類,但那 只是開玩笑,你不是,我也不是。我想透了,天下只有男女之愛絲毫也不能勉強, 我別無奢望,只求你始終把我當一個朋友。也許你認為我別有用心,但告訴你,沒 有,我願成全你。這就是我要告訴你這秘密的原因,希望方紫薇因此而改變對你的 態度。」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自慚自己應付她的手腕有欠光明,簡直可以說近於卑 鄙,照此看來自己錯估了她,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可是,另一個意念,立即否定了他這想法,天下十女九妒,男女之間,除了情, 極少有友誼的存在,因為事實上那是無法持久的,以「天台魔姬」這名號而論,絕 難相信她能有如此胸襟。
  但,他卻也無話反駁。
  他對她,仍無愛意,先入為主的成見支配了他,他不敢相信她是個乾淨人。
  他不得不應付地道:「大姐,小弟十分感激。」
  「你語出至誠嗎?」
  徐文有些面皮發熱,低聲道:「是的。」
  「好!現在我們走!」
  「走,去哪裡。」
  「我們得阻止陸昀把方紫薇帶入『聚寶會』秘舵!」
  徐文心中一動,的確,方紫薇一旦被帶入「聚寶會」秘舵,便算毀了,不管此 刻自己對她所持什麼態度,決不能讓陸昀那小人得手。
  「來得及嗎?」
  「可以的,我們朝『聚寶會』秘舵方向的路線追下去,準可追上!」
  徐文仍有些躊躇不決,這行動到底有什麼意義?在半刻之前,他如得知這消息, 會毫不考慮地追下去,自父親道出仇家之後,他的思想改變了,他曾救過上官宏, 而上官宏是仇魁,現在又要去救方紫薇,而她也是仇家之一,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但,潛意識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左右著他,使他無法抗拒。
  他,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道:「走!」
  兩人彈身漏夜上道,全力疾追下去。
  奔行了約莫一個更次,天邊已現曙色,村雞報曉此起彼落。直到天色大明,才 找到一間早開堂的野店打尖。這種野店,多是供那些雞鳴早看天的肩挑負販歇腳打 尖,雖說時辰尚早,店裡已嘈雜得像是在趕集。
  兩人揀了一個角落坐下,好半晌,滿身油膩的小二才發現來了新客人,忙排上 兩副筷碟,道:「兩位早,用飯還是喝酒?」
  徐文看了「天台魔姬「一眼,才向小二道:「有粥麼?」
  「有,小米粥,剛起籠的饅頭……」
  「好,另外揀什麼好吃的配上幾樣,吃饅頭喝粥。」
  「請稍等,立刻就到。」
  這時,只聽客人中一個粗嗓門道:「剛走一對,又來一對,都是一般的使人看 了流誕,只可惜這……」
  話沒說下去,但下面的半句話,當然是指徐文的獨臂而言。「天台魔姬」輕聲 道:「聽見沒有,對方剛走,一個時辰之內準可追上。」
  兩人匆匆打了尖,出門上道,大約追出了五十里地,仍不見白衣少年陸昀與方 紫薇的影子,徐文不由焦躁道:「莫非追過了頭還是岔了道……」
  「天台魔姬」抬頭望了望日影,道:「此刻不過巳時左右,趕一程再說吧!」
  兩人更加緊了身形疾馳,看看時間近午,眼前現出一片竹柏夾勞的茂林,林中 隱約露出一段紅牆,看來是一座尼庵。徐文一剎勢,道:「要不要進去看看,也許 對方在此歇腳?」
  話聲方落,忽見林內一條嬌小人影一晃而沒。
  徐文片言不發,彈身撲入林中。林內,是一座美奐美輪的庵堂,庵門上懸「送 子庵」的金匾,想來內面供的是「送子娘娘」了。徐文直赴庵門,一個年方少艾的 姑子,手執拂塵,出現庵門,單掌打了一個問訊,道:「施生何來?」
  徐文看這少尼,眉目含春,粉腮起暈,蕩意隱然,看來不是什麼守清規之輩, 當下直桿桿地道:「找人!」
  小尼姑現出詫然之色道:「找什麼樣人?」
  「一男一女!」
  「阿彌陀佛,庵堂是清修之地,何來男女,施主莫非
  「在下得入庵一查!」
  「施主,庵中禁止男人涉足。」
  人影一晃,「天台魔姬」走近前來,脆生生一笑道:「我大概不成問題!」
  話聲中,舉步向庵門欺去……
  小尼姑拂塵一橫,道:「這位女施生請自重!」
  「佛門受十萬香火,小師父要阻止我麼?」
  「施主錯了,本庵不受佈施!」
  「破個例吧!」
  說完,又向前闖,小尼姑面色一變,厲聲道:「施主要恃強麼?」
  「天台魔姬」滿不以為意地道:「未始不可!」
  口裡說話,腳卻不停,嬌軀直朝橫攔的拂塵碰去,小尼姑一振腕,拂塵馬尾變 成了一束鋼絲,向「天台魔姬」迎面刷去,既狠且疾。「天台魔姬」一揮掌,口裡 道:「這不失出家人身份麼!」
  這一掌,震得小尼姑身形一個踉蹌,「天台魔姬」已揚長而入。
  小尼姑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仍堵住庵門。
  庵內,傳出了喝罵之聲,接著是一聲慘哼。
  徐文舉步便闖……
  「施主止步!」
  「找死麼?」
  小尼姑被徐文那雙殺氣充盈的眸子一迫,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徐文彈身射 了進去,轉過影壁,只見地上躺了一個青衣少女,「天台魔姬」被一名古稀老尼與 四名少尼正圍在核心之中。雙方對峙,沒有動手。
  徐文身形方停,後面的小尼姑業已迫了進來,拂法夾絲絲勁風,拂向後腦。徐 文一閃避過,回身道:「在下再警告你一次,別找死!」
  場中的老少五尼,齊把目光轉了過來。
  那小尼姑充耳不聞,一拂落空,身形再進,左掌電閃切出……
  徐文面如寒霜,不言不勸,逕容那一掌切上身來。
  「哇!」
  一聲慘哼,小尼姑栽了下去,滾了兩滾,不動了。
  場中五尼,面色大變,那老尼面上驟籠殺機,慄聲道:「施生報上名號!」
  「區區『地獄書生』!」
  「地獄書生」四字出口,老尼面上頓現駭色,四名少尼,驚悸地向兩旁閃開。
  「天台魔姬」一彈橋軀,向佛堂闖去。
  老尼喝話聲中,四名少尼左右截了過去。「天台魔姬」連頭都不轉,雙掌左右 反擊而出,悶哼聲中,四名少尼被捲得倒退而回。
  「天台魔姬」身影一晃,消失在側門中。四名少尼怒喝一聲,跟著撲去。
  老尼戟指徐文:「『地獄書生』,你意欲何為?」
  「找人!」
  「找誰?」,
  「一個姓陸的小子!」
  「你欺人太甚,竟敢闖庵殺人……」
  徐文一指地上青衣少女的屍體寒嗖嗖地道:「這死的俗家女子是誰?」
  「不管是誰,你與賤人必須償命!」
  「在下再問一遍,那姓陸的小子與一個紅衣少女是否在庵中?」
  『地獄書生』,佛門清修之地,豈容你這等污辱
  老尼氣得全身發顫。
  徐文倒有些感到行事未免莽撞,雖說這些女尼們似乎不是守清規的出家人,但 逼問別人陸昀的下落卻有些沒來由,也許對方根本不知陸昀為何許人,而業已擺下 了兩具屍體,他有些失悔孟浪……
  後院傳來一疊聲的慘哼,想來是那四名少尼,業已栽在「天台魔姬」之手。
  心念之間,只見老尼雙掌一揚;徐文正待反擊,忽覺對方發掌並無勁氣湧出, 卻有一股異香,撲鼻而來,不由哈哈一笑道:「出家人居然也會使毒,可惜找錯了 對象!」
  老尼面上頓露駭色,慄聲道;「你……不怕毒?」
  徐文不屑地道:「論施毒,你這叫班門弄斧!」
  老尼退了一個大步,右掌緩緩上揚,待揚到與頭齊平,手掌自腕以下,已成了 紫黑之色,配合上淒厲的面目,的確令人心驚。
  徐文冷冷地道:「黑煞手,五成道行!」
  「納命來!」
  刺耳暴喝聲中,一雙烏黑的手爪,電光石火地抓向徐文,詭異迅辣,無以倫比, 看來這老尼的身手相當不俗。
  徐文對這一抓,視若無睹。
  烏黑的手爪,抓上肩頭,指尖透衣而入。徐文面不改色地道:「在下實不想殺 你!」
  老尼冷哼了一聲,左掌猝然猛切……
  這一著出乎徐文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神速,招架不及,施殺手卻有餘。
  「砰!」夾以一聲悶哼,徐文口噴鮮血,飛栽丈外。
  幾乎是同一時間,老尼身形連連後退,顫抖的手,指著正在起身的徐文,口裡 驚怖地叫著「你……你……」
  灰影一閃,越屋而逝。
  徐文愣了,這是第二次他所施展的殺手無功,第一次是那劫走翠玉耳墜的神秘 人,出道以來,僅有這兩次例外,除非沒有機會施殺手,否則中者必死……
  呆了片刻,他想起久不聞聲息的「天台魔姬」,這透著古怪,莫非遇了意外……
  心念及此,迫不及待地奔入後院。花木掩映中,露出一排三開間精舍,精舍之 前,橫陳著四具少尼的屍身,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
  徐文一彈身,到了精舍廊沿,由窗格向內一望,只見錦帳綢衾,隱聞幽香。這 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樣子,佛門清淨地,很可能是藏污納垢之所。
  中間是廳,佈置十分考究,與俗家人無異。再一間仍是寢臥,擺設與另一間相 似。』
  三間全是空的,沒有半個人影。
  徐文劍眉深鎖,沒了主意,「天台魔姬」不會不告而別,她到哪裡去了呢?以 她的身手機智,遭遇意外的成分不大,可是人呢?
  正自驚疑莫釋之際,忽見廳中正面壁上系的一軸魚藍現化觀音畫像,緩緩向旁 移開,露出了一道僅可容一人通過的暗門。
  徐文心弦一緊,蓄勢而待。
  一條人影,從暗門中出現,她,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訝然道:「怎回事?」
  「天台魔姬」姍姍而出,纖指向後一比,道:「地下室堂皇得很,不比王公內 院差!」
  「有何發現?」
  「這裡是『聚寶會』一處分舵……」
  「什麼『聚寶多分舵?」徐文大感意外地驚叫起來。
  「兄弟,你自己進去看看。」
  「要我進去看?」
  「嗯!」
  
  
  「內裡情況如何?」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此地既是『聚寶會』分舵,姓陸的小子該來落腳才好……」
  「他是來過,又走了。」
  「走了?」
  「不錯」
  「方紫薇呢?」「你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徐文猜不透「天台魔姬」一再催自己進秘室去看看是什麼意思,但好奇心卻被 勾了起來,瞥了這渾身充滿魅力的女人一眼,舉步進入秘室。
  通過窄門,是一列長長的石階,走完石階,眼前現出一條寬坦的白石甫道,背 道約莫十丈長,盡頭,三間成馬蹄形排列的石室,形成了一個小小三合院,中間是 一方小天井。
  迎面的一間,珠簾遮掩著房門;另兩間,房門由外扣著。
  徐文略一躊躇之後,邁步向居中珠簾遮掩的那間石室欺去。「天台魔姬」要他 自己進秘室查看,當然內中必有文章的。
  掀開珠簾,一陣幽香,直撲鼻而來。只見室內的布設,極盡奢侈,珠光寶氣, 目迷五色,椅披桌搭,全是精工刺繡,桌上陳列的,盡屬古玩珍品。
  靠裡,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錦帳低垂,情景有些像富室的閨閣內寢。
  尼庵而有如此的秘室,其他不問可知了。
  突地——
  他瞥見床前有一窪刺目的鮮紅。
  血,那是鮮血,還沒有凝固。
  他不由心頭一緊,彈步上前,揭開錦帳……
  「呀!」他驚呼一聲,連退數步,一張俊面,變成了紅柿子。原來床上躺著的 是兩具屍身,一個是牛山濯濯的妙齡女尼,一個是壯碩的于思大漢,精赤條條,一 絲不掛,上身份開,四條腿仍纏夾在一起,血,從兩人身下流出……
  徐文生平從未見過這等穢相,站在當地直發愣。
  久久,才回過神來。看樣子,這一雙男女必是「天台魔姬」下的手,這種事她 可能羞於出口,所以要他自己來看。
  徐文哼了一聲,掌揮處,把那些古玩陳設掃得滿室迸飛,嘩啦啦散碎一地。這 是下意識的發洩,也是對這種尷尬場面的直覺反應,當然事實上毫無意義。
  他轉身出門,打開上首一間反扣的石室,不由又是一震,室中橫臥著一具青衣 少女的屍身,裝束與死在外面佛堂前的那青衣少女完全一樣。
  據「天台魔姬」說,這「送子庵」是「聚寶會」的一處分舵,這兩名已死的青 衣少女,當是該會所屬弟子無疑。只可惜讓那老尼走脫了。
  折轉身,順手打開了下首一間石室。
  室內布設較之中間的一間,毫無遜色,桌上一爐獸香,還在裊裊冒著輕煙,錦 帳半掩,繡枕凌亂,看來室內人離開並不太久。
  至此,已無可看,徐文走離秘室。
  「天台魔姬」笑迎著道:「怎麼樣?」
  徐文憤憤地道:「罪惡淵藪,放了火燒了它吧!」
  「我也正是這意思!」
  「大姐怎知此庵是『聚寶會』分舵?」
  「你看到那青衣女屍了吧?是她供述的,兩名青衣少女,是陸昀的侍婢,他到 哪裡,跟哪裡……」
  「可有方紫薇的消息?」
  「有,在一個時辰之前離開了。」
  「與陸昀那小子一道?」
  「不一道也不行,她已成了陸昀的掌中物……」
  徐文覺得有些不太受用,感情的確是奇怪的東西,他已明知紅衣少女方紫薇是 仇人一夥,他也曾下決心斬斷這一分單戀之情,但事到臨頭,卻又不能自己,他一 向冷酷,乖戾,任性,可是這一線情絲,似乎十分柔韌,竟然有剪不斷之勢。
  他沉默了。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兄弟,我們還得趕!」
  「趕?』
  「嗯!不能讓娃陸的小子得手!」
  「得手什麼?」
  「『石佛』!」
  徐文志不在「石佛」,聞言之下,並無特殊反應,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我們 費心思,『聚寶會』志在聚積天下之寶,但這一寶可能聚錯了,『衛道會』那些老 怪物,隨便一個,都夠他們瞧的。」
  「天台魔姬」一頷螓首,道:「兄弟,話雖不錯,但方紫薇一條命可就難保了……」
  「索命債也自有人!」
  「那我們此行目的何在?」
  徐文一怔之後,口不應心地道:「我只想殺姓陸的那小子!」
  「我們也得兼程追趕,否則就嫌遲了。」
  「即使趕不上,『聚寶會』總不會搬了家?」
  「兄弟,我們不到『聚寶會』……」
  「去哪裡?」
  「天下第一庵!」
  「大姐是說『白石庵』?」
  「一點不錯。」
  「難道姓陸的……」
  「據青衣侍婢供述,陸昀業已帶方紫薇前往取寶,而我在桐柏山中,聽方紫薇 向陸昀透露『石佛』埋藏的地點是在『白石庵』後面的白石峰頂。」
  徐文劍眉一緊,道:「『石佛』是方紫薇師門重寶,她何以會把藏處告訴別人……」
  「天台魔姬」深沉地一笑,道:「男女之間的事很微妙,尤其一個涉世未深的 少女,更加難說。」
  言中之意,當然是指男女雙方關係已不平凡,徐文聽來非常刺耳,他感到有一 股無法抑制的衝動,也許這就是人與生俱來的弱點。
  「大姐知道『白石庵』的所在麼?」
  「知道,如果漏夜疾趕,明晨可以到達地頭。」
  「我們去吧?」
  「先燒了這狐穴!」
  徐文扯下佛龕幛幔,在燈上點燃了,拋向佛龕,剎那之間,火勢熊熊而起。
  兩人離了「送子庵」,覓道向東奔去。
  朝旭初上,曉霧氛紅,一條羊腸小徑上,奔馳著兩條人影,他倆,正是「地獄 書生」徐文與「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手指不遠處的峰腰一座白色建築,道:「那便是被譽為天下第一 庵『白石庵』了。」
  徐文口裡「嗯」了一聲,不說什麼。
  顧盼間,到了庵前,只見庵門緊閉,全庵是由一方方白色石塊所砌造,映著蒼 松修篁,大有神秘仙境之概。
  「天台魔姬」道:「兄弟,我們上後峰!」
  徐文望了一眼庵門,道;「不進庵內瞻仰一番?」
  「此庵從不許外人褻瀆,雖說神尼業已圓寂,還是以尊重這規矩為上。」
  「也好!」
  就在此刻——
  徐文一眼瞥見山腳下數條人影簇擁著一乘小轎,如飛向此移來,木由脫口道:
  「轎中人,想不到『衛道會』。業已聞風而至!」
  「天台魔姬」向山徑上望了幾眼,道:「對方既已趕來,無須我們出手了。」
  徐文心存別念,不願與「衛道會」中人在此朝相,忙道:「大姐,我們避一下 如何?
  「天台魔姬」困惑地看了徐文一眼,道:「好,我們到竹叢中暫避!」
  兩人撥開枝葉,鑽了進去,分別掩好身影。徐文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姐, 『衛道會』會主,到底是何許人物?」
  「你不是被尊為上賓,與他同桌了嗎?」
  「我不知他的來歷,也不明白何以被尊為上賓?」
  「這就奇了。」
  「大姐清楚他的來歷嗎?」
  「如果他以真面目出現,也許……」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不是,他戴了面具。」
  「哦!難怪我總感到對方的面色滯暗,神情異樣,但既能使『喪天翁』、『無 情叟』之流老怪物聽命,來頭定然不小……」
  「當然!」
  破風聲中,七八條人影瀉落庵前,小轎隨後而至。
  徐文定睛從葉隙外望,不由大是惑然,這小轎不是「轎中人」那小轎,隨行人 中,沒有一個熟面孔,這批人
  小轎面對庵門放落,隨行的三老者五壯漢垂手肅立轎前。
  轎中,傳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聲音:「何堂主,你帶人入庵搜搜看!」
  三老者之中,一個尖臉削腮,頷留鼠鬢的老者,躬了躬身,道:「稟會主,此 庵數十年來,無人敢涉足!」
  徐文恍然而悟,轎中人是「聚寶會」會主,想不到她為了「石佛」竟然親臨。
  「聚寶會主」冷冷地道:「何堂主,這是命令?」
  姓何的堂主凜然恭應了一聲:「遵令諭!」
  用手一招,三名壯漢車轉身,隨定姓何的堂主向庵門走去。
  姓何的堂主戰戰兢兢地到了門前,猶豫了片刻,才硬起頭皮用手推門,想不到 庵門竟是虛掩,應手而啟。
  由門內望,花樹修齊,台階通道,一片潔淨,纖塵不染,像是有人經常清理, 只是寂無人影。
  當門處,一方自石碑,上面刻了八個朱紅大字;「修真淨地,凡俗止步!」
  姓何的堂主與三名弟子,望著石碑,趑趄不敢舉步……」
  「聚寶會主」在橋中又發了話:「何堂主,『白石神尼』業已坐化,你到底是 怕什麼?」姓何的堂主一臉凜懼之色,回過頭來,慄聲道:「會主,那只是傳聞……」
  「你想抗命令?」
  「卑座不敢!」
  「哼!李堂主!」
  另一個三角臉老者應聲橫跨一步,面對轎門,躬身道:「卑座在!」
  「你入內一探!」
  「遵令諭!」
  姓李的堂主一回身,昂首便朝庵門走去……
  姓何的黨主可能栗於會律與顧及自己的身份,一彈身,搶先入庵。
  「哇!」
  慘號聲中,姓何的堂主身形倒射而去,「叭」地一聲,倒地不起。姓李的堂主 與三名弟子,齊齊傻了眼,像腳下生了根,半步都不能移動。
  徐文側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悄聲道:「難道『白石神尼』仍在世間?」
  「天台魔姬」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粉腮上一片疑懼之色。
  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白石神尼」的確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徐文心念一轉,忍不住又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不管庵中是『白石神尼』 本人,抑或是別人,『石佛』是神尼之物,陸昀此去取寶,雖有方紫薇隨行,也無 異是尋死。」
  「天台魔姬」道:「誰說不是?萬紫薇雖受了蠱惑,恐難瞞『衛道會』那般老 怪的耳目!」
  「聚寶會主」可能被這意外情況震撼了。半晌沒有作聲,久久才揚聲道:「庵 內何方高人?」
  沒有應聲。
  那姓何的堂生這時巍巍站起身來,語不成聲地道;「稟會主……卑座……」
  「怎麼樣?」
  「功力全廢了!」
  「可曾看清出手的人?」
  「沒有,卑座甫入庵門,便被不知其所自的罡風震了出來。」
  「聚寶會主」再次揚聲發話道;「庵內朋友何妨現身說話?」
  依然沒有應聲,場面顯得詭秘而恐怖。
  「李堂主,你們退回來!」
  姓李的堂主與三名弟子,如獲大赦,飛快地退回來。
  「聚寶會主」冷哼了一聲,又道:「朋友,用不著藏頭露尾,既然見不得人, 本座失陪了!」接著,吩咐手下人道:「何堂主帶兩名弟子先行下山,其餘的隨本 座上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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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5:13 |只看該作者
  聲落,一行人分頭離開。
  徐文問「天台魔姬」道:「我們呢?」
  「去看看熱鬧也好!」
  兩人從「白石庵」的另一側,奔上『白石峰』。
  峰頂,白石堆累,寸草不生,僅邊緣上點綴了幾株虯松,亭亭如蓋。那些白石, 突兀崢嶸,分佈在數畝大的峰頭,奇形怪狀,如走獸,如飛禽,伏、臥、騰、躍, 不一而足,令人不禁讚歎造物之神奇。
  居中,一座蓮台,蓮台上聳起一座丈許的寶塔,塔的正面,嵌了一塊石碑,碑 上鐫刻著一行金字:「白石神尼之舍利城!」
  這便是「白石神尼」圓寂後藏骨之所。
  神奇有如仙境的峰頭,卻被詭秘的氣氛所籠罩。
  艷麗的陽光,驅不散人為的陰霾。
  峰後,突起一峰,高出雲表,陡峭如削,與「白石峰」中斷相隔約七八丈,形 成了一道天塹,下望無底。
  「白石峰」頂,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看來「聚寶會」為了這一尊武林 中傳為至寶的「石佛」已出動了全部精銳。
  徐文與「天台魔姬」鶴行鳩伏,直逼峰頭,隱身石罅之中。
  「聚寶會」少會主陸昀與紅衣少女方紫薇並肩坐在一條龍形石背上,「聚寶會 主」業已離轎現身,坐在兩人側邊丈外的一塊突石上,身後散列著老少不等數十名 弟子。
  蓮台寶塔之後,七八名彪形大漢,各執鐵杵鉤鍬。
  一個黑衣老者,來回度量,最後,腳步停在寶塔後五丈之處。
  陸昀側顧方紫薇,柔聲道:「薇妹,不錯了吧?」
  方紫薇木然地點了點頭。
  陸昀高聲發令道:「擁下去,動作要快!」
  一時斧鑿之聲大作,石屑紛飛。
  徐文咬了咬牙,道:「大姐,方紫薇的本性業已被物所制……」
  「你看得出?」
  「不曾錯的。」
  「你準備怎麼辦?」
  「先毀那姓陸的小子。」
  「且慢……」
  「大姐有何高見?」
  「看來此中大有蹊蹺,『白石庵』那出手廢何堂主功力的人,不管是誰,總是 方紫薇一邊的人,所表現的那一手,相當驚人,何以不現身阻止?據說方紫薇是神 尼傳人,當然與那暗中出手的人有密切關係……」
  「以大姐之見呢?」
  「無妨來個隔岸觀火,好戲必在後頭!」
  徐文想了想,道:「『聚寶會主』明知企圖已被別人發現,仍不顧一切做下去, 必有所恃?」
  「天台魔姬」道:「正是這句話。」
  可是事實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許久仍不見有人現身阻止。
  一塊石板被挖了起來,接著,有人驚呼一聲:「『石佛』!」
  「聚寶會主」大喝一聲:「閃開!」,喝聲中,人已彈射到挖掘之處,動手的 七八名彪形大漢,齊齊退了開去。「聚寶會主」目注石穴,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
















第五章 七星故人(1)

  「聚寶會主」目注埋藏「石佛」的穴口,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滿頭珠翠,在 日光下閃閃生光。
  所有在場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引頸而待。
  「聚寶會主」俯身,探手入穴,取出一尊兩尺上下的白石佛像,那佛像似是名 手雕鑿,遠遠望去仍栩栩如生。
  徐文慄聲道:「他們居然真的得手了!」
  「天台魔姬」嗯了一聲,道:「我看有些不對!」
  「什麼不對?」
  「你不見那尊佛像胸前有一個掌大的窟窿,可能另有文章。」
  「大姐目力銳利,見識也高人一等!」
  這句贊話,是出自徐文的內心,他自改情易性之後,第一次讚佩別人,照他以 前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口的。
  「天台魔姬」報之以甜甜的一笑,道:「兄弟,你不是罵我吧?」
  「我這是真心話。」
  「難得!難得!」
  「難得,難得!」
  話聲中,只見「聚寶會主」把「石佛」反覆審視了一遍,惑然向紅衣少女道:
  「方姑娘,『石佛』何以無心?」
  方紫薇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平平地道:「不知道。」
  「當初你見這『石佛』時,便是這樣子嗎?」
  「是的。」
  驀地此刻——
  「聚寶會主」突地發出一聲驚呼,手內空空如也,距她三丈之外,站著一個弓 腰駝背的老者,手中正捧著那尊「石佛」。
  這駝背老人,如何現身,如何出手奪取『石佛』,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看清。
  徐文駭然道:「這駝子何許人?」
  「天台魔姬」聲音有些激顫地道:「以這種身手而論,恐怕是……」
  一句話沒說完,只見「聚寶會主」聲色俱厲地道:
  「『妙手先生』,你是化暗偷為明搶了?」
  駝背老人嘿嘿一笑道:「郭芸香,你憑什麼認定區區是『妙手先生』?」
  「賊手賊腳,江湖中難道還有第二人不成?」
  「算你猜對了,不過,郭會主,你罵區區賊手賊腳,尊駕也未見高明多少……」
  「閣下還是交回的好!」
  「否則呢?」
  「本會主誓不放過你!」
  「區區倒不在乎這一點!」
  徐文一聽對方便是名揚江湖的神偷「妙手先生」,登時心火直冒,毫無疑問, 奪去自己翠玉耳墜的必是他,從剛才這一手,就可以證明。他一長身,彈了出去。
  「聚寶會主」郭芸香脫口栗呼了一聲:「『地獄書生』!」面上立透殺機。
  徐文掃了她一眼,向「妙手先生」身前一欺。
  「妙手先生」眼珠一轉,道:「『地獄書生』,你也想要這『石佛』?」
  「在下沒有這意思!」
  「那你意在何為?」
  「不必明知故問,閣下應該心理有數!」
  「老夫與你似乎毫無過節?」
  「哼!閣下這一說,成了名符其實的鼠竊狗偷之流,江湖中的下三濫……」
  「住口,『地獄書生』,你對老夫說話客氣些?」
  「客氣?閣下配嗎?」
  「妙手先生」困惑十分地注視了徐文片刻,道:「小子,有話另談,等老夫先 交待這邊的事。」
  徐文眼裡直冒火星,冷峻地道:「閣下別打算開溜……」
  「笑話,『妙手先生』這塊招牌並非如你想像的那般無價值!」
  「好!閣下交待吧。」
  「妙手先生」目光移向了「聚寶會主」,嘻嘻一笑道:「郭芸香,十年工夫, 你成了氣候了,小妖變大怪,居然開門立舵,當起會主來了,偷、騙、坑、繃,道 出一源,你知道規矩嗎?」
  「聚寶會主」面色一變,道:「什麼規矩?」
  「門有門規,家有家法,空道源遠,八字可查!」
  「聚寶會主」隆地退了一個大步,她手下數十名弟子,莫不悚然變色。
  「妙手先生」接著厲聲喝道:「八字之中,你佔那一字?」
  「聚寶會主」激顫地道:「雷、電、風、火、山、水、土、木,下四字,占山!」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你的道行差遠了,本人上四字,占電!」
  「聚寶會主」面色浮起了一層死灰,俯首道:「恕下輩不知冒犯!」
  「郭芸香,本人要帶走『石佛』!」
  「不敢異言!」
  「我知道你心裡並不服,乾脆告訴你,『白石神尼』,宇內共欽,『白石庵』 聖地,黑白兩道均不敢冒犯,你逼令手下人闖庵,是你不對……」
  「是。」
  「還有,魔門之上,我已留有記號,表示『電』字當家,你竟然不察,還一再 發話要庵中人現身,簡直愚不可恕!」
  「聚寶會主」又應了一聲:「是!」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現在你看看那三稜余石上的記號!」
  「啊!」
  「聚寶會主」抬頭向適才挖掘『石佛』的窟邊石上掃了一眼.驚呼一聲,連退 三步。
  「妙手先生」像訓誨下屬似地又道:「照空道規矩,同道不相侵,八字有別, 你這是犯上!」
  「聚寶會主」威風盡失,嬌軀在微微抖戰。
  「妙手先生」一擺手道:「念你無心錯失,走吧。」
  「謝上輩恩典!」說完,轉身向隨行弟子喝道:「下山!」
  陸昀手挽方紫薇的纖手,雙雙站了起來……
  徐文陡地一彈身,欺向陸昀身前,冷森森地道:「把她留下!」
  方紫薇望了徐文一眼,沒有什麼反應,那神情與蔣明珠被該會擄劫時完全一樣。
  白衣少年陸昀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你憑什麼?」
  「不憑什麼,你想活著下峰的話,便照辦!」
  「別恃技凌人,『地獄書生』,她並不愛你!」
  這活有如一根刺,直刺到徐文心底。
  「你想死麼?」
  「聚寶會主」一上步道:「『地獄書生』,上次你冒闖本會,殺人劫質,那筆 帳該清算了!」
  徐文身形一側,面對「聚寶會主」,道:「好極了,怎麼算法?」
  「殺人償命!」
  「在下人在命在,有本領只管取去,出手吧!」
  姓李的堂主和另一名老者,突地欺身上前。其餘數十名聚寶會弟子,齊齊散開 合圍,各個手按劍把。
  場面頓呈劍拔誇張之勢。
  「妙手先生」揚聲道:「小子,咱們的帳留待改日了,老夫不耐久等!」
  徐文倒彈而回,口裡道:「慢著……」
  下面的話還沒有出口,一道狂飆罩身捲至,原來「聚寶會主」已乘隙出了手, 徐文料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本身彈射之勢,加上掌力的推震,一個身形,疾箭般 向蓮台寶塔撞去,這一撞上,非死即傷……
  一道和風,斜裡飄來,把疾撞之勢消去了大半。
  徐文在即將撞上石塔的剎那,忽感去勢突減,急順勢變式,單掌虛按,飄落實 地,俊面業已變了色。
  半路伸援手的,竟然是「妙手先生」。
  徐文定了神,道:「謝閣下援手!」
  「不必,與你同道的那隻小狐狸修養不錯,竟然沉住氣沒有現身!」
  他說的,當然是指「天台魔姬」而言,徐文心裡老大不是意思。
  一聲脆笑過處,「天台魔姬」現身出來,熟透了的胴體,像是一團火,使所有 人的心為之一熨。
  「妙手先生」目注徐文,道:「小子,到底什麼回事?」
  徐文直待開口,一陣震耳懾神的蒼勁笑聲,倏告傳來,笑聲撕空裂雲,使四周 的空氣,起了急劇的震盪。
  「天台魔姬」脫口道:「無情老兒來了!」
  所有在場的人,全被笑聲震得慘然色變。只有「妙手先生」還有些自若。
  徐文不自覺地施展「天台魔姬」不久前所授的抵禦「天震神功」的方法,果然, 心血立時平靜下來。
  只剎那工夫,那些功力較差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面露痛苦不堪之色。
  笑聲止歇,場中多了兩個怪人,赫然正是「無情叟」與「喪夫翁」。
  徐文內心燃起了仇恨之火,但他不表露在面上,他自知不是兩老怪的對手。
  「無情叟」與「喪天翁」一左一右,夾峙「妙手先生」而立,顯然二怪是為了 「石佛」而來。
  「聚寶會主」一揮手,一行數十人,悄沒聲地向外退去。
  陸昀仍緊牽著方紫薇的手,跟著撤退。
  徐文大喝一聲:「姓陸的,想走沒這麼容易!」
  彈身撲了過去,姓李的堂主與另一老者,回身發掌阻截。徐文身形一劃,避過 掌風正面,反圈而回。
  「哇!哇!」
  慄人的慘號傳處,兩老者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聚寶會主」暴喝一聲,撲向徐文,雙掌挾畢生功力,劈了出去。身為一會之 主,功力自非泛泛,邊挾怒而發的一擊,勢可撼山栗岳。
  徐文當即被震得連退數步,倒撞在一根石筍上,氣血一陣翻湧。
  陸昀拉著方紫薇,向前疾奔,超越在手下人前頭。
  「閃開!」
  「天台魔姬」嬌喝一聲,抖手就是一把「素女神針」,悶哼之聲,響成了一片, 「聚寶會」弟子,登時有十幾名翻滾在地。「天台魔姬」一下子便截在陸昀頭裡。
  「姓陸的,放開她!」
  「辦不到。」
  「『衛道會』不把你們的老窩翻了天才怪!」
  陸昀色迷迷的雙眼,朝「天台魔姬」上下只顧打量。
  「天台魔姬」春花般的一笑,蕩氣迴腸地道:「少會主,你倒是個風流人物!」
  陸昀眉開眼笑地道:「姑娘天仙化人,實在令人心折!」
  「天台魔姬」面上的笑容更甜了,甜得有些膩人,柳腰款擺,向前一挪,道; 「少會主,你很知情識趣!」
  陸昀劍眉一挑,道:「當然,在下可不像那獨臂小子冷若木石」
  「好啊!」
  「天台魔姬」出手如電,向陸昀腕脈扣去。
  陸昀一側身,把方紫薇一帶,擋住自己身形。冷笑了一聲道:「『天台魔姬』, 區區在下還不至笨到好歹不分.」
  「天台魔姬」一抓如電,陸昀話才出口,指尖已觸方紫薇肩胛。
  「砰!」
  方紫薇順手一掌,把「天台魔姬」打得倒退三步。方紫薇會猝然出手,是她所 意想不到的,登對啼笑皆非。
  另一邊徐文與「聚寶會主」打得難解難分。「聚寶會主」似知徐文的殺手非近 身不能施展,所以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全以劈空掌力攻拒,雙方一時難分高下。
  「無情叟」與「喪天翁」全神盯住那以輕功身法冠蓋武林的神偷「妙手先生」, 雙方到現在還僵持著不發一言,但彼此心裡有數,論真功實力,兩個老怪物足可制 他死命而有餘,而兩鬼怪遲遲不下手的原因,是怕稍一大意,被他溜走,抑或別有 顧忌……
  當然,也許兩怪另有打算。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姓陸的,你死定了!」
  驀地此刻——
  一個身著綵衣的白髮老太婆,幽靈般出現,老太婆出現得十分突兀,誰也不知 其所自,像是原本就站在那裡似的。
  「天台魔姬」不由一愣,目光和對方一接觸,忽如觸電似的一震,下意識地退 了數步,對方的目光有一種攝人心志的力量,使人不自禁地感到渺小、軟弱、氣餒……
  綵衣老太婆目光一繞,射向陸昀,乾癟的嘴唇微啟,冷森森地適;「兔崽子, 還不放手!」
  陸昀可真聽話,乖乖地鬆開了手,似乎老太婆的目光言語,有一股令人無法抗 拒的力量。綵衣老太婆接著道:「老婆子今天不想開殺戒,小命暫時給你留下!」
  聲落,扶起方紫薇,電閃而逝。
  「天台魔姬」喃喃地自語道:「是她!是她!想不到她已加入了『衛道會』……」
  就在此刻,場中傳出了一聲悶哼。「天台魔姬」回頭一看,只見徐文口吐鮮血, 連連倒退,苦心大震之下忙不迭地彈身過去,無限關切地道:「兄弟,要緊嗎?」
  徐文咬了咬牙,用手一抹口邊血清,道:「不要緊!」
  只這眨眼工夫,「聚寶會主」一行,已飛馳下峰,遺臥下十餘具屍體。
  徐文恨恨地道:「這筆帳遲早要算的。大姐,方紫薇呢?」
  「天台魔姬」粉腮微微一變,芳心酸溜溜的,但仍柔媚地道:「被她自己人帶 走了!」
  徐文內心自責,為什麼要關心她?她也是仇家一路
  心念之中,目光向場的另一端瞟去,只見『無情叟』與「喪天翁」仍死緊地盯 住「妙手先生」,毫不放鬆。「妙手先生」目光中微見焦灼,可能,在兩個不可一 世的老怪物監視之下,他雖身法通文,卻也不敢妄動,怕萬一定不脫,壞了名頭。
  又過了片刻,「喪天翁」開了口:「朋友,把『石佛』留下,你上路吧!」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區區在下如果空手下峰,豈不大背祖訓!」
  「你能帶走嗎?」
  「也許!」
  「無情叟」冷冷地道:「試試看,老夫不耐久等了!」
  「妙手先生」泰然道:「兩位何不出手?」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道:「朋友,彼此心照不宣!」
  徐文錯愕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意思是詢問對方在搗什麼鬼,彼此僵持著 誰也不願先出手?
  「天台魔姬」知道他的心意,向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場面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妙手先生」揚了揚手中「石佛」。陰聲道:「兩位一定不放過區區在下麼?」
  「無情叟」道:「除非你乖乖留下『石佛』!」
  「區區說過,辦不到!」
  「耗下去麼?」
  「兩位有興,在下奉陪。」
  「如果老夫全力施展『天震之術』『喪夫』兄發出『喪天神掌』,你知道後果 將是什麼?」
  「在下有把握拚卻兩位之中的一人。」
  「就算如此,你得到什麼?」
  「兩位又得到什麼?」
  徐文大是困惑,他們說些什麼,他一點也聽不懂,難道「妙手先生」有什麼殺 手,足以使之兩個不可一世的人物顧忌不成?」
  另一個感覺,使徐文更加困惑,方纔,他受了「聚寶會主」致命的一記劈空掌, 打得他口吐鮮血,自知傷勢不輕,但現在,似乎氣血暢行無阻,絲毫也沒有受傷的 徵象,他沒有服藥,也沒有療傷,傷勢自動復原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然,這感覺他說不出口,只是心裡奇怪而已。
  「喪天翁」激動地道:「小偷兒,你真的打算與『石佛』偕亡?」
  「妙手先生」毫不思索地道:「不錯,但兩位之中只能有一位可活,甚或一位 也沒有!」
  「老夫活膩了,陪你!」
  「哈哈哈哈,值得,區區能有堂堂巨擘陪葬,死又何妨……」
  「老夫可要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人死因名,老偷兒如此死法,也可告慰了!」
  
  聲落人現,來的赫然是一手身寶藍儒衫的中年秀士,一雙眼神光充盈,只是面 色有些蒼白,與眼神極不相稱,手持折扇比普通扇子大了一倍,斜挎了一個招文袋。
  「妙手先生」端詳了對方一眼,道:「朋友何方高人?」
  中年秀士折扇一張一收,道:「在下『七星故人』!」
  「什麼?『七星故人』……」
  「正是!」
  「沒聽說過?」
  「老偷兒,你能偷遍天下物,卻未必能識盡天下人!」
  「嗯!言之有理!」
  徐文一聽對方報名,全身突地一麻,這是直覺的反應,因為他出身「七星堡」, 父親是「七星幫主」,而對方號稱「七星故人」,此人與「七星堡」有淵源嗎?他 極快地從記憶中去捕捉這影子,但,毫無所獲。
  只是,他又勾起了『七星堡』慘遭血洗的恨事,母親下落不明的悲哀,仇人近 在咫尺,他卻無能為力,連身份也不敢透露,這痛苦,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這心理上的變化,「天台魔姬」當然不知情,她根本不知道徐文的身世。
  「七星故人」銳利的目光,掃向了徐文。目光一接,徐文下意識地一顫,他發 現對方目光中隱有一股殺機。
  目光移開了,但徐文還感心悸,他不明白對方何以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天台魔姬」悄聲道。「兄弟,可知此人來歷?」
  「不知道。」
  「此人決非善良之輩……」
  「小弟也有此感覺!」
  「七星故人」沙啞的一笑,道:「天材地寶,見者有份,區區倒是不虛此行!」
  「喪天翁」與「無情叟」同時望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不屑厭惡之色。
  「妙手先生」卻接上了口:「『七星故人』,你準備付什麼代價?」
  「代價?」「當然,天下沒不勞而獲之物。」
  「以閣下之見呢?」
  「退身為妙」
  「否則呢?」
  「閣下會後悔無及。」
  「區區從不知後悔為何物?」
  「那今天你閣下可以體驗一下。」
  「老偷兒,說實在話,你現在是騎虎難下,想要寶,也想要命,對不對?」
  「朋友這話可真是一針見血之談。」
  「奉勸閣下放手算了……」
  「朋友,這句話可就不中聽了。」
  「難道閣下要與『石佛』偕亡?」
  「如果有人願意奉陪,老夫決不推辭。」
  「七星故人」目光移向了「無情叟」,陰陰地道:「前輩德高望重,黑白同欽, 難道也……」
  「無情叟」揮手道:「此地沒你說話的份兒?」
  「七星故人」冷哼了一聲道:「前輩說話該留些餘地。』
  「你最好是離開為上」
  「區區一向不願受人喝斥。」
  「你目視很高?」
  「士可殺不可辱!」
  「少給我老人家來這一套,武林重尊卑之序,你這是沒大沒小!」
  「自重而後人重,前輩覬覦『石佛』,便已失去了身份。」
  「你敢教訓我老人家?」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
  「你師承何人?」
  「這一點歉難奉告。」
  「我老人家要教訓你……」
  「區區決不逃避!」
  「無情叟」氣得鬚髮蓬飛,一掌向「七星故人」推了過去,掌心一登,勁氣暴 湧,隱夾風雷之聲,氣勢駭人已極。
  「七星故人」竟然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絲絲勁氣向四外迸射,「七星故人」倒退了兩個大步。
  徐文與「天台魔姬」大是震驚,「七星故人」竟然能接下「無情叟」的一掌而 夷然無損,這一份功力,武林中已難找到幾人。
  「無情叟」嘿嘿一笑道:「看不出你小輩真有一手,難怪如此狂傲,再接一掌!」
  聲落掌出,一道排山勁氣,迅猛地朝「七星故人」罩身捲去,勢道較之前一掌, 更加駭人。
  藍影晃處,「七星故人」鬼魅般橫移八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砰!」然巨響聲中,石屑粉飛,一根合抱石筍,被震成了一堆石屑。
  同一時間,只聽「喪天翁」暴喝一聲:「哪裡走!」
  徐文側頭一看,場中已失去了「妙手先生」的蹤影,這老偷兒的身法的立奇, 的確世無其匹。「喪天翁」也在剎那間失去了蹤影。「無情叟」捨棄了「七星故人」, 跟著追下峰去,峰頂上,剩下了「七星故人」、徐文、「天台魔姬」,和十餘具 「聚寶會」遺留下的屍體。
  徐文大是懊喪,他本來要向「妙手先生」追查翠玉耳墜的下落,對方這一走, 要找他可就難了,老偷兒化身千百,輕功蓋世,縱使碰上,也未必認得出來,他的 真正面目來歷,武林中恐怕沒有一人知道,要去追,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天台魔姬」興味索然地道:「兄弟,走吧!」
  「七星故人」冷森森地道:「慢著!」
  徐文心中一動,以更冷的音調道:「閣下有何見教?」
  「七星故人」冷電似的目芒在徐文面上一連幾繞,一字一頓地道:「你就是 『地獄書生』?」
  「不錯。」
  「聽說你殺人不留痕跡?」
  「閣下什麼意思?」
  「本人要見識一下。」
  「閣下在玩命?」
  「就算是吧。」
  「在下不想平白殺人……」
  「小子,別狂吹大氣。」
  徐文連日來滿腹怨氣無處發瀉,被對方這一撩拔,無名孽火升了起來,沉聲道 :「閣下是有意尋岔麼?」
  「七星故人」語含不屑地道:「尋岔兩字,用在你身上還不配,本人只是一時 好奇,考量你一下而已。」
  徐文壓抑了許久的那股戾氣,蠢然欲動,雙目一瞪,道:「在下再申明一次, 閣下別把生命當兒戲?」
  「哈哈哈哈,『無情』老兒尚奈何不了本人,你算什麼!」
  「誠心找死麼?」
  「試試看!」
  徐文可再也不能忍耐了,身形一彈,閃電般撞向對方,同時施出了殺手。
  「七星故人」冷笑連連,不閃不避。
  徐文殺手施出,對方毫無反應,心頭不由劇震。又一個無視於殺手的人,這是 第三人,他窒住了。
  「砰!」
  「七星故人」一掌劈正徐文的前胸。徐文慘號一聲,身形飛瀉而出,撞在三丈 外的一方巨石上,再反彈落地,口鼻血湧如泉。
  「天台魔姬」驚呼一聲,雙手探懷。「七星故人」獰笑一聲,出手如電。「天 台魔姬」淒哼一聲,虛軟地栽了下去。「七星故人」一把抓起重傷的徐文,揀到峰 後斷巖邊,脫手拋了下去……
  「天台魔姬」穴道被制,絲毫也不能動彈,一見徐文被拋下斷巖,登時芳心盡 碎,急怒攻心,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七星故人」折回原地,目灼灼地注視著「天台魔姬」,略不稍瞬,漸漸,目 光變了,散放著原始的獸性……
  「天台魔姬」從對方的眼神中,意識到對方的企圖,但她無法反抗,眼前一黑, 幾乎暈死過去,身手雖不能動彈,口還可以開,她淒厲地吼道:「你……想做什麼?」
  「七星故人」口裡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那笑聲聽在「天台魔姬」的耳中,比 午夜廢墟中的鬼嚎還要恐怖十分。
  「嗤!」
  胸衣被撕開了,一陣涼氣透入,一對晶瑩的玉峰,袒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天生尤物,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她像是被人把靈魂活生生地剝離軀殼。
  魔手,探向她的裙帶……
  死!最殘酷的死,也沒有這種即將發生的事實可怕。
  她的舌頭僵直了,粉腮灰敗,口唇急速地顫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平時一雙令人銷魂的媚眼,此刻鼓瞪著幾乎突出眶外。
  驀地——
  「七星故人」縮手退身,怔怔地望著「天台魔姬」腰間露出的一塊玉塊.口裡 喃喃地念著道:「三指塊,她是她的傳人……」
  目光一變再變,他似乎難捨這塊到口的肥羊肉,但又有所顧忌……
  「天台魔姬」拚命運聚獨門玄功,想自解穴道,雖然這做法可能歸於徒勞,但 一個人處在任何絕境之中,總不放過任何一絲求生的希望,這是本能。
  當她發覺對方顧忌的眼神時,她開了口:「閣下呈一時的獸慾,會得到嚴重的 報復!」
  「七星故人」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語不發,彈身而逝。
  「天台魔姬」像是死裡逃生,飄渺的魂兒歸了竅,她加緊運功撞穴,約莫盞菜 工夫,穴道貫通,她站起嬌軀,掩好胸衣,淚水,卻在這時撲簌簌滾了下來。
  她想起了徐文,想不到他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深深地愛著他,她期待著有一天他回報以同等的愛,現在,這夢被擊碎了。
  她舉起重達千鈞的腳步,懷著幻滅的悲哀,一步步挨向斷巖邊。她坐下來,望 著那深不可測的無底絕谷,芳心片碎,腦海裡呈現出無意識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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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7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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