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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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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毒手佛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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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6:12 |只看該作者
  淚水,濕透了她的衣襟,山風,拂動著她的裙裾,襯出一個孤寂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畔:「姑娘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被從無意識的境地中喚回,她吃驚地一轉頭……
  「呀!」
  驚呼聲中,她彈起嬌軀,疾退數尺。
  面前,站立的是錦袍蒙面人,對方曾向她和徐文下過毒手,她曾以「七旋飛刃」 傷了對方的頭,但事後徐文不承認有這事實……
  是他嗎?
  她的目光繞向對方頭部,但在方巾掩蓋下,她什麼也看不到。
  錦袍蒙面人又開了口:「姑娘就是武林人稱的『天台魔姬』?」
  她不能不回答,期期地道:「不錯,閣下……」
  錦飽蒙面人沒容她說下去,緊接著又問道:「姑娘認識『地獄書生』?」
  「天台魔姬」芳心一慘,手不期然地摸上暗器,口裡道:「認識,閣下有何見 教?」
  「老夫在找他。」
  「什麼?閣下……找他?」
  「是的,我聽人說姑娘和他從這一路奔來,所以追了過來……」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閣下意欲何為?」
  錦袍蒙面人沉吟了片刻,才以十分莊重的口氣道:「姑娘可知他與老夫的關係?」
  「天台魔姬」心中一動,道:「這倒要請教?」
  「我們是父子。」
  「天台魔姬」全身一顫,慄聲道:「父子?」
  「不錯。他人呢?」
  「他……死了!」
  錦袍蒙面人狂喊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天台魔姬」忍不住心中酸楚,淚隨聲下地應道:「死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一個踉蹌,淒厲至極地叫道:「如何死的?」
  「天台魔姬」狐疑萬分,但悲哀已整個地控制了她,切齒道:「他被一個叫 『七星故人』的中年文士,掌擊重傷,拋下斷巖!」
  錦袍蒙面人身軀連晃,像是要栽倒下去,目注深淵,許久,才顫聲道:「『七 星故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江湖中從未聽說有這一號人物!」
  「長得什麼形象?」
  「身著藍衫的中年文士,面色蒼白,目光犀利,眼神與面色不相稱,極易辨認, 不過……」
  「不過怎麼樣?」
  「依我看來,那似乎不是他本來面目,極可能是經過易容。」
  「哦!」錦袍蒙面人驚呼了一聲,接著又道:「老夫會留神的,他逃不了,老 夫誓必為愛兒復仇。姑娘,聽我兒不久前告訴我,有人冒充老夫形象,對他下殺手, 姑娘對此想必知情?」
  「天台魔姬」隱在心裡的疑團,已被對方提了出來,看樣子,的確如「地獄書 生」所料,有人冒他父親下手,當下頷了頷首,道:「是小女子親自所睹的。」
  錦袍蒙面人沉默了片刻,淒哽地道:「姑娘莫非與人交過手?」
  「天台魔姬」對方才險遭強暴的一幕,自然羞於出口,但恨意未消,憤然道:
  「是的,對方便是『七星故人』!」
  「他人呢?」
  「不久前離開了。」
  「天涯海角,老夫必找到他為我兒償命。姑娘,你對我兒似情有所鐘?」
  「天台魔姬」觸動心事,幾乎想哭出聲來,她默然一點頭,喉頭似被什麼東西 哽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錦袍蒙面人歎了一口氣,悲聲道:「姑娘蘭心慧質,只怪我兒福薄唉!天意如 斯,夫復何言!」
  「天台魔姬」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錦袍蒙面人咬牙切齒地道:「姑娘,恕老夫此刻心情紊亂,後會有期,老夫得 先設法尋到遺體……」
  話聲中,轉身奔去,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天台魔姬」才想起意忘了請教對方名號來歷,她深深地愛著徐文,現在徐文 死了,而她對他的來歷,與任何陌生人沒有兩樣,連他的姓都不知道,這未始不是 人世間的一幕悲劇。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木然絕望地向下望著。
  暗沉沉的深谷.似已帶走了她的一切。
  她似置身在一個虛無的境地中,一切的感覺都是空,沒有任何實體的存在,連 她自己在內……
  且說,徐文被「七星故人」掌擊重傷,拋落斷巖,在他最後閃電般的一念,自 是將粉身碎骨,屍骸無存,他連掙扎呼喊的餘地都沒有,殞星般地下墜中,他失去 了知覺。






第五章 七星故人(2)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際突然響起一聲「噫!」
  若有若無的意識中,他對這聲「噫!」起了反應,但那反應只如微風掠過水面 所引起的水紋一樣,淡淡的,淺淺的,瞬即消失。
  「他居然還會活……」
  聲音再傳入耳,他的意識被喚回了些、他想睜開眼,但眼瞼重若干鈞,用盡力 也撐不開,意識倒是復甦了。
  「我難道沒有死麼?」他想。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內元開始流轉意識也由濁而清,他徐徐睜開了眼,昏昧 的光線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平滑的巖壁,接著,地看清了這是一個石洞。
  「我……真的還活著!」
  他驚喜萬狀地喊出了聲,但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到,他只是頎覺自己業 已呼叫出聲而已。
  「娃兒,你實在命大,該死而不死!」
  這句話,他完全聽清楚了,語音蒼勁震耳。他用力側轉頭,目光所及,不由心 頭大震,在距他數尺之處的地上,盤膝坐著一個怪物,紛披的白髮,垂及地面,茸 茸亂須,遮去了整個面孔,只兩隻電炬似的目光,從鬚髮中透射而出。
  若非對方說了話,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方是一個人。
  這時,他確信自己仍然活著,意外的驚喜,帶來一股莫明的力量,使他生機大 盛。他雙手撐他,搖搖不穩地坐了起來。
  望了那怪人半晌,才振起精神開口道:「是老前輩救了晚輩?」
  怪人震耳的聲音道:「娃兒,老夫差點死於你手!」
  徐文愕然張大了雙目,道:「這……怎麼會?」
  「你的毒手!」
  徐文心頭狂震,一看,自己隱在貼身的左手,已然露了出來,他驚然望著怪老 人,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秘密,第一次被人拆穿。
  毒手,這一隻含蘊劇毒的手,隱藏在衫內,肋下開了一孔,外面被虛垂的衣袖 遮住,望上是個獨臂人。與敵人交手時,只要身形接近,毒手從小孔內伸出,觸膚 即倒,這秘密,誰也不會發現,主要是死者無傷,也無中毒跡象。
  怪人又開了口:「娃兒,如老夫所猜不錯,你這只毒手所含,是毒絕人世的 『無影摧心手』?」
  徐文又是震驚莫明,慄聲道:「老前輩說對了,正是『無影摧心手』!」
  怪人目中寒芒暴射,沉聲道:「你練成這種武林失傳數百年的毒功,顯見不是 什麼好來路,老夫該毀了你
  徐文心膽皆寒,陡地站起身來,退到壁邊。
  死亡的陰影,又籠罩了他。
  怪老人懾人的目芒,隨著他轉移,直射在他的面上,許久,才喃喃地道;「看 你樣子,根骨靈秀,又不像窮凶極惡之徒……」
  徐文沒有說話,只怔怔地瞪著對方,心中卻在轉著圈子,這怪老人顯然已觸及 了自己的左手,但他並未中毒,而且能一口道出「毒手」的來歷,憑這一點,對方 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要取自己性命,恐怕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該死,是逃避不了的。
  「小子,你出身何門?」
  徐文想了想,坦然道:「『七星幫』!」
  「『七星老人』是你何人?」
  「那是先祖父!」
  「此刻掌門是誰?」
  「家父!」
  「以老夫所知,『七星老人』素行正大,並不擅用毒
  「是的。」
  「那你毒功何來?」
  「是……是……家父所傳。」
  怪老人沉默了片刻,以十分凝重的聲音道:「以老夫所知,這『無影摧心』之 毒,毒絕天下,中毒的人,絕無中毒跡象,毒一沾膚,立攻心臟。而練成『無影摧 心掌』的,僅有兩百年前的『鬼見愁』一人,據說,『鬼見愁』是被火燒死的,死 後並無傳人,你父親莫非得了他遺留的『毒經』?」
  徐文驚惶地道:「是的。」
  「你可知道練了這『無影摧心手』,終生不解?」
  「這……這……」
  「那你父親毫無人性,他竟然讓你練這毒功,毀你一生!」
  徐文驚疑地道:「晚輩身上帶有解藥。」
  「只能解別人中毒,卻不能散本身毒功。」
  「這……怎麼可能?」
  「老夫僅是耳聞,不曾見識過『毒經』,據先輩傳言,『無影摧心手』一經練 成,毒與練功人本身溶而為一,除了切除這只『毒手』,此毒終生不解。」
  徐文一顆心頓往下沉,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自己一生便算毀了,但,一個做父 親的會摧殘自己的親骨肉嗎?抑或是父親根本不知道這後果?
  他從不曾聽父親提到過這樣的話,只是告訴他,此功練成,可以無敵天下,但 不能與人發生肌膚之親。事實證明,並非無敵天下,碰到動力卓越的對手,雙方不 接觸,「毒手」就不能發揮威力,否則自己也不致被人擲落斷巖了。
  如果,父親明知這後果,而命自己赴開封求親,安的是什麼心呢?
  自己無端端愛上方紫薇,豈非也極為可笑?
  他回憶練這毒功的情景,記得那是從八歲開始的,每天以藥計浸手,按時服藥, 按時照父親口述的訣要運功,整整十年,才告練成,可就沒聽父親說過如何散功……
  事實真如這怪老人所說嗎?
  這不僅恐怖,而且慘無人道!
  「娃兒,你不相信?」
  徐文期期艾艾地道:「不是……不信,而是難信
  「嗯!將來你無妨試試看。」
  「老前輩何以不畏劇毒?」
  「老夫業已練成『金剛神功』,百毒不侵!」
  徐文駭然大震,想不到眼前的怪老人,竟然練成了僅屬傳聞的「金剛神功」, 看來他在武林中恐怕找不到對手了,但心中仍有些不釋。
  「此毒無形,老前輩何以知曉?」
  「毒雖無形,中毒的人不能沒有感應。」
  「哦!請問老前輩尊號?」
  「老夫名號早已忘了。」
  「晚輩被人拋下斷巖,老前輩如何救晚輩粉身之厄?」
  「是巖壁間的山籐救了你,非關老夫,算是你命大吧。不過,你被山籐阻住墜 勢,重複落地,雖免了粉身碎骨之災,但當時你確是死了,心脈已絕,想不到一個 時辰之後,生機再現,這是老夫生平所見唯一奇事……」
  徐文惑然道:「老前輩曾施救嗎?」
  「沒有,因為你確已死亡!」
  「這……」
  「啊!小子,你是否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之類的藥物?」
  「沒有。」
  徐文斷然地搖了搖頭,他忽然憶起在旅邸中,遭到冒父親形象的錦袍蒙面人暗 算死過一次,又活轉來,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愈想愈迷糊,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不可能的怪事啊!
  怪老人話題又轉,道:「小子,你怎會被拋落這斷巖的?」
  「遭人暗算!」
  「有多少人毀在這只『毒手』之下?」
  「晚輩不到不得已時,不施毒手,自信從不濫殺無辜。」
  「老夫有些信不過?」
  「老前輩說這話的意思是……」
  「老夫本想毀了你,為武林除一大患,不過念在你先祖『七星老人』曾與老夫 有數面之緣,改變了主意,留下你這只『毒手』吧!」
  怪老人說來非常輕鬆,聽在徐文耳中,卻不輸五雷轟頂,潛在的傲性,使他不 屑於乞憐,咬了咬牙,道:「老前輩可以取晚輩性命,要殘晚輩一臂……」
  「怎麼樣?」
  「辦不到!」
  「小子,老夫取你性命,並不比捻死一隻螞蟻費事?」
  徐文雙目迸出了火花,厲聲道:「請下手!」
  怪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只一抬,徐文但覺一股其強無比的吸力,把他拉到了 老人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登時驚魂出了竅,憑這一手,要他死決活不了。
  「你真的願死而不願殘臂?」
  「不錯!」
  「你想清楚了?」
  「自力不足以保命,根本毋須去想!」
  「你倒是很狂傲?」
  「哼!」
  怪老人偏頭想了一想,突地重重一拍皤然皓首,道:「該死,老夫忘了一件大 事,小子,你上白石峰,『白石庵』是你必經之地?」
  徐文心中一動,道;「是的。」
  「碰見那臭尼姑沒有?」
  「臭尼姑,誰?」
  「那自稱『白石神尼』的?」
  「早已升登極樂了。」
  怪老人全身一顫,陡地起身,一把抓住徐文腕脈,厲聲道:「你說她死了?」
  徐文大吃一驚,道:「是的!」
  「是真是假?」
  「晚輩似乎沒有說謊的必要。」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怪老人跌坐回地面,漸漸,笑聲變成了哭聲,聲 浪在洞中來回擊撞,勢如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震得徐文耳膜嗡嗡作響,愣愣地望 著對方,有些手足無措。久久,怪老人止住哭笑難分的號陶,自語道:「她死了, 她竟然死了,老夫數十年苦待成了泡影……」
  徐文好奇之念火熾,他想,這怪老人與「白石神尼」之間,必有某種不平凡的 關係存在,一個在峰前,一個在峰後,聽口氣已數十年不謀面,這的確夠玩味。
  心念之中,忍不住問道;「老前輩為何如此激動?」
  怪老人連連揮手道:「去!去!老夫的事誰要你多嘴!」
  徐文乘風轉舵,回身便向洞外走去……
  「回來!」
  徐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
  「小子,你想走麼,這輩子休想了!」
  「老前輩什麼意思?」
  「你小子除非助生雙翅,否則休想離開這絕地。告訴你,這鬼地方深達千仞, 四面絕壁,猿猱難攀,否則我老人家怎會呆上數十年寒暑。」
  徐文一愕,解嘲似的一笑道:「老前輩要殘晚輩這只左手,豈非也是多餘,既 不能出困,『毒手』何患?」
  「廢話,我老人家當然有道理。!」
  「晚輩倒想請教?」
  「小子,老夫又改了主意,不想卸你的『毒手』了,
  不過,有條件……」
  「請問什麼條件?」
  「你發誓重出江湖之後,不以『毒手』傷害無辜。」
  「這一點老前輩放心,晚輩從未無故傷人。」
  「你立誓!」
  「老前輩,善惡存於方寸之間,誓言只約束君子不約束小人。」
  「嗯!也有道理,你辦得到麼?」
  「晚輩可以答應。」
  「好,老夫信你一次,設法讓你出這絕地,但你替老夫找一個人……」
  徐文登時精神一振,道:「請吩咐!」
  怪老人目光一黯,道:「也許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不過,老夫在未證實她的生 死前,決不死心。」
  「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女人!」
  「女人?」
  「嗯、女人,一個絕世美人。哈哈!情關難堪,昔日的美人,而今是什麼模樣?
  龍鐘老婦?夜叉?去休!去休……」
  音調充滿了冬日肅殺之味。
  徐文吁了一口長氣,道:「她是誰?」
  怪老人神不守舍地道:「她叫杜如蘭!如蘭!如蘭;絕壑吐艷,美冠群芳,超 塵脫俗……」
  以下的話,像囈語,模糊難辨,似乎回憶已把他帶到另一個境地中。
  徐文驚奇地望著這神秘的怪人,想開口又插不上語。
  怪老人激動了一陣之後,又慢慢平靜下來,一擺手道:「坐下,聽我老人家告 訴你。」
  徐文依言就地坐下,怪老人眼中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輝,幽幽然開口道:「數 十年前,武林中出觀了一對姊妹花,大的杜如意,小的叫杜如蘭,容貌與武功雙絕, 風靡了整個江湖,也使無數年青武士如癡如狂。在無數追逐者之中,有一個自視極 高的劍土,在偶然機會中,結識了這一雙姊妹花,那劍士獨鍾情於那做妹妹的,兩 人海誓山盟,互約白首,可是那做姐姐的,卻暗中屬意這劍士……」
  話鋒至此一頓,又道:「做姐姐的暗戀成狂,卻不能橫刀奪乃妹之愛,於是, 她出了家……」
  「哦!」
  徐文已約略猜到故事的內容,不由「哦」了一聲。
  怪老人橫了他一眼,又道:「姊妹倆幼遭孤露,相依為命,乃妹悲乃姐的遁入 空門,但卻不知她姐姐的心事,那劍土也不知情……」
  接道;「不久之後,做姐姐的奇緣巧遇,得到了上古異人遺留的一尊『石佛』 。」
  「啊!」徐文驚呼出聲,這是武林中無法聽到的秘辛。
  怪老人自顧說下去道:「於是,她練成了絕世身手,被人尊為『神尼。她雖然 出了家,也得了名,但,卻斬不斷那柔韌的情絲,勘不破那情關。」
  「有一天,那劍士為了要早日與情人結為連理,特地到尼庵請命。做姐姐的提 出了條件,除非他成為天下第一人,否則不許與乃妹匹配……
  「劍士請教如何能成天下第一人,做姐姐的拿出一片唄葉,說,上面所載是佛 門至上武學『金剛神功』,必須純陽之體才能參修,此功若成,放眼宇內將無敵手……」
  「習武的人都有一種嗜武狂,試問,平白得此神功,成功之後,又可與情人共 偕白首,誰能不動心?那劍士當然感激無限,欣然接受。」
  「在做姐姐的安排下,他被引入一個極隱秘的所在閉關潛修。參修了一段時日 之後,他發覺情形不妙,真氣流轉不能歸經,險險導致走火入魔。他想啟開與那做 姐姐的參研,叩關之下,忽然發現那穿越山峰的秘道,業已被封死……」
  「那劍士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到這時才覺悟自己中了圈套,此生恐怕已難 返世間,在極度憤恨與悲傷之下,他幾乎發狂,做姐姐的因愛成妒,施這狠手,他 相信那做妹妹的決不知情……」
  說到這裡,怪人目中泛起了淚光。
  徐文的雙眉,已緊緊地皺在一起,暗思,可能嗎?
  「在絕望中,那劍士盡量朝好處想,他希望這不是真實,當他神功有成,那做 姐姐的會來啟關,於是,他又潛心研那唄葉,年復一年,他終於發現口訣是被塗改 過的,難怪氣不歸經,血行岔道……
  「為了要重見情人,他必須活下去,憑他的天賦,鑽研出口訣錯誤的所在,苦 苦參修,整整十年,他練成了『金剛神功』,破關之下,發現這的確是預謀,秘道 已全部被毀,與山峰渾如一體,出困是絕望了。於是,他想到千仞絕壁,他集全力 于飛升之術,可是,事實又粉碎了這一絲希望,由於先前照錯誤口訣修練,經血走 岔,成了痼疾,一口真氣提到極限時,突有濁氣發生,輕身之術始終無法越過某一 限度。
  「他徹底地絕望了,但他仍然要活下去,希望有一天他的愛人得知真情前來相 救,或是那做姐姐的天良發現,使他重見天日,於是,他在渺茫的希望下,苟延殘 喘地活到現在……」
  怪老人故事說完了,目光中儘是恨和絕望。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同情這不幸的老人。
  一個年青劍土,在絕望的境地中,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的確是太殘酷了。
  不用問,故事中的劍士是這怪老人,做姐姐的當然是「白石神尼」了。
  誰能想像,一個被武林尊為超人的「白石神尼」,居然會做下了這等殘忍絕倫 的毒事,等而下之,當今一些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的行為又如何?
  太可怕了,江湖鬼蜮,令人無法思議。
  徐文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這怪老人數十年來,無法出困,自己豈非更加無望?
  想到這裡,一顆心登時抽搐起來。
  怪老人垂首沉思了半晌,怪地抬頭,目射神光,以莊嚴無比的口吻道:「娃兒, 你答應無論如何,為老夫查出杜如蘭的生死下落嗎?」
  「答應,可是……」
  「可是什麼?」
  「怎能脫出這絕境呢?」
  「老夫說過自有道理。」
  徐文激動萬狀地道:「老前輩有何道理?」
  「老夫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之竅,然後把本身真元輸送給你,再傳你一式身法, 就可以飛昇而出。」
  「這……晚輩不能從命!」
  「為什麼?」
  「老前輩沒理由對晚輩付出這大的犧牲!」
  「老夫是要你辦事。」
  「老前輩在輸出全部真元之後,本身將如何?」
  「老夫沒說全部,八成已足夠,餘下的兩成,已夠老人保命。」
  「晚輩愚見,還是另謀他法。」
  「哈哈哈哈……娃兒,憑你這一點存心,老夫完全相信你了,告訴你,除此之 外,別無他徑可循。來,背對老夫坐下……」
  徐文被這意外的情況,弄得手足無措,口裡訥訥地道:「老前輩!這……這……」
  「娃兒,由不得你了!」
  一股絕大的旋力,把他的身形車轉,拖落地面,事實已不容他猶豫或考慮,只 好坐正身軀,一道熱流,從「命門」滾滾而入。
  外力加上本身真元,匯成一股巨流,撞向任督之處的「玄關」。
  一次!
  二次!
  三次!
  ……生死之竅貫通,強猛的震盪,使徐文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 智復甦,但覺又一道熱流,從「百會」大穴湧入體內,穿經走脈,如長江大河,洶 湧奔騰,全身如遭火焚,汗出如注。
  他以本身真無導引,運行了一周天又一周天。
  洞中光線由明變暗,又由暗轉明。
  徐文收功看視,只見怪老人神情萎頓,目中已不見懾人的神光。
  他既感且慚,恭敬地拜了下地,他沒有說什麼,大思不言謝,他只能銘記在心 裡。
  又是一天一夜,他學會了老人自創的一式「旋空飛昇身法」,這身法全憑一口 清氣,盤旋上拔,藉壁間點足之勢挨氣回升。
  因禍得福,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第三天,日出,老人要他離開。
  兩日夜相處,使他對這老人發生了濃厚的情感,當然,這是基因於所受的殊恩。
  老人取出一支金簪,慎重地道:「娃兒,這是信物,你找到那叫社如蘭的女子……
  不,她該是年登耄耋的老太婆了,你出示信物,告訴她你所見所聞!」
  徐文恭謹地接過,貼身藏好道:「好前輩,請示尊號?」
  怪老人搖頭道:「不必提了,她心裡知道就行。」
  「晚輩有一愚見,務請老前輩俯允?」
  「什麼事?」
  「晚輩出去之後,結繩請老前輩……」
  「不用,壁高千仞……」
  「千們也是一個限度,結千仞之繩,並不費事。」
  「老夫在此候你回音,你離開後,立即去辦事。」
  「老前輩何以不願離開?」
  「『白石神尼』已死,失去了洩憤的對象,數十年前的情人,不知是否尚在世 間,老夫年已百歲,該就木了,所等待的,只是能見她一面,或是一個訊息而已, 歲月悠悠,人生已到盡頭,老夫還有何望,你去吧!」
  徐文心中十分不忍,不由滴下淚來,這是至性的流露,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 別人流淚。
  怪老人似乎也相當激動,但他忍住了,連連揮手道:「去!去!堂堂武士,勿 效兒女之態!」
  徐文黯然再拜,走出洞外,抬頭一看,絕壁如鏡,像是刀切的一樣,看那巖沿, 似乎接到了天,他真不敢自信憑那式身法,是否可以平安出困。
  單是看,就有些心旌搖搖。
  他功運周天,氣納丹田,充盈的真氣,使他感到身軀飄然欲舉。
  怪老人悄然來到他的身後,沉聲發話道:「全心默運,氣不可濁,起!」
  徐文口裡輕嘯一聲,雙腳一蹬,身形如脫督之箭般彈射而起。這一拔,有十丈 高下,半空一折,足尖點向巖壁,藉一點的反彈之力,旋飛而起。
  一圈又一圈。
  他真不敢置信,竟然真的升登峰頂。
  他長長地換了一口氣,抹去了額上的汗珠,把左手脫出衣袖,藏在衣底,仍是 那左袖虛飄的獨臂模樣。
  剎那之間,他心頭湧起了幾個不同的意念——
  他想到兩次向自己施殺手的錦施蒙面人!
  無端把自己拋落斷巖的「七星故人」!
  也想到「衛道會」一幫仇人!
  流離的父親!
  失蹤的母親!
  在承受了斷巖怪老人的內元之後,不知功力究竟增高了多少?是否可仗以快意 恩仇?當然,這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證明的。
  他又想到怪老人要他找尋的女人杜如蘭,從何著手呢?他自然地想到了紅衣少 女方紫薇,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極可能知道她師叔的下落……
  驀地——
  他發現數丈外的斷巖邊,坐著一個女子,像一尊石像。
  他仔細一辨認,心頭為之大震,暗道,原來是她,三天了,難道她還沒有離開?
  心念之中,彈身過去,喚了一聲:「大姐!」
  那女子赫然正是「天台魔姬」,只見她幽幽回過頭來,陡地,雙目睜得滾圓, 粉腮起了抽動,久久不作一聲,茫然,驚愕,駭怪……
  徐文再次道:「大姐,你怎麼了?」
  「天台魔姬」一翻身下了岩石,顫慄地道:「你……弟弟,你沒有死?」
  徐文深被她那神情感動,向前挪了兩步,道:「大姐,我沒有死!」
  「是真……的?還是……夢?」
  「真的!」
  「天台魔姬」口裡親切地喚了一聲:「弟弟!」雙臂一張,撲了過來。
  徐文一晃身,大聲道:「別碰我!」
  「天台魔姬」愕然收住撲勢,淚水順腮而下,陣中閃動著慈母似的光輝。
  徐文這才發覺她已憔悴了。
  「弟弟,你竟然還活著!多麼意外的奇跡啊!」
  「姐姐,你一直沒有離開?」
  「弟弟,我……一直想跳下去,與你一起……」
  她垂下了螓首,驚修的粉腮上浮起了一層紅暈。
  這是真情的流露,也說明了她的癡心。徐文深深內疚,覺得自己真不配接受她 這樣的情感,自己並不曾給她什麼,心裡連一點愛意都不曾起過,之所以與她親近, 只是想利用她成為自己報仇力量的一環。
  他為自己以前的作法感到卑鄙。
  他想說出真情,請她厚諒。
  他想抱住她,告訴她自己從現在起,報答她這一番深厚的情意!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一個意念使他冷靜下來,他的那只左手——毒手。果如 怪老人所說,自己此生沒有資格親近任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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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8:36 |只看該作者
  他心裡起了一陣絞痛,他想不透一個做父親的,為何要親生骨肉練這毒功?這 是瘋狂,是殘酷!他想,父親必然有散功之方,不然他不會如此斷送自己的兒子
  「弟弟!」
  「天台魔姬」眸中換了一種醉人的光彩,低喚了一聲。徐文感覺得到,這一聲 呼喚,包含了多少情意,多少言語。
  「弟弟,你怎麼會奇跡似地活著呢?」
  「也許是命不該絕,我被拋落時,恰巧掉在一蓬山籐之上,沒有粉骨碎身;更 巧的是斷巖下有人……」
  「有人?」
  「是的。」
  於是,徐文把自己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只隱起「毒手」被拆穿這一節沒 提。
  「天台魔姬」激動得嬌軀亂顫,口裡連聲;「啊!啊!」
  「大姐,你聽說過杜如蘭其人嗎?」
  「從未聽說過,不過,總可以查探得出來的。」
  「那『七星故人』呢?」
  「天台魔姬」咬牙切齒地道:「我幾乎被他凌辱,所幸身上所佩的師門信物救 了我。」
  徐文一聽,不由發指,恨聲道:「我不殺他誓不為人!」
  「哦,弟弟,我忘了告訴你令尊曾在此現身!」
  「家父?」
  「是的,錦袍蒙面,我幾乎誤認他是那向你下殺手的冒充者!」
  「家父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他只說要替你報仇,同時要尋你的屍體。」
  徐文黯然道:「他老人家定必傷心透頂!」
  「天台魔姬」為之神情一黯,道:「你不會見他老人家一面嗎?」
  徐文長長吁了一口氣,他不願說出家破人亡的真情,含混地道:「那當然是要 的。」
  「弟弟,依我判斷,『七星故人』與『妙手先生』是一路!」
  「何以見得?」
  「事實非常明顯,『無情叟』與『喪天翁』看住了『妙手先生』,『妙手先生』 雖說輕功身法獨步宇內,卻也沒有把握能逃出兩個老怪物之手,『七星故人』不遲 不早的來到,故意激怒『無情叟』向他出手,造成『妙手先生』遁走的機會……」
  「這分析極合情理,不過……」
  「不過什麼?」
  「兩個怪物與『妙手先生』僵持不下,似乎另有顧忌,以兩老怪的身手,不會 收拾不了『妙手先生』,而竟久不出手,同時雙方言語中曾透露與『石佛』偕亡的 話,顯見內中另有文章……」
  「嗯!我也有同感,只是沒個惴測處。」
  「你看兩者怪能追上『妙手先生』嗎?」
  「不可能,『妙手先生』的輕功不是虛傳的。」
  「『妙手先生』得到『石佛』,如照傳言,『石佛』中藏有武功秘笈,他再練 成『石佛』武功,加上他本身的詭譎門道,武林中恐怕沒有對手了……」
  「可能,不過『衛道會』不會放過他。」
  「奇怪的是方紫薇是該會一分子,為何不早取出『石佛』,而讓旁人得手?」
  「也許神尼另有遺言,也許內中另有文章,當然,方紫薇如果不被陸昀以藥物 迷了心神,她是不可能透露的。」
  「可笑『聚寶會主』母子枉費心機,結果被『妙手先生』黑吃黑吃了去,還樹 下了強敵。」
  「天台魔姬」羞怯地一笑,道;「弟弟,我們該下山去弄點食物充飢了?」
  經這一提,徐文項感腹內空虛得難受,一頷首道:「是的,三天來粒米不沾, 大姐這一說馬上就感到受不了!」
  「走吧!
  兩人奔下了「白石峰」,在最近的村中小店,草草果了腹。
  「天台魔姬」關切地道:「弟弟,行止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先趕正陽城!」
  「找『妙手先生』?」
  「嗯,一方面追討翠玉耳墜,一方面打探『七星故人』的行蹤!」
  「照原計行事嗎?」
  「這……我們無妨以禮求見,坦述來意,如對方故弄玄虛,或出什麼花樣,不 得已時再照原計而行。」
  「好,就這麼辦吧!」
  正陽城,南大街一座巨宅之前,來了一男一女,他倆,正是「地獄書生」徐文 和「天台魔姬」。
  徐文望了望那兩扇緊閉的獸環黑漆大門,道:「大姐,是這裡不錯吧?」
  「不會錯的,我記得十分清楚!」
  徐文上前叩了數下門環,門內寂無回聲。徐文回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把門 拜叩得更響,那聲音,聾子隔條街都可以聽到了,可是,依然一無反應。
  突地——
  一個聲音道:「兩位做什麼?」
  徐文回顧一看,發話的是一個身著土布長衫的中年人,手拿串鈴,斜背藥箱, 藥箱上插了一支小旗,旗上寫著「包醫疑難雜症」六個字,原來是個走方郎中。
  「天台魔姬」卻已答了話:「我們來訪此屋主人!」
  走方郎中雙眼一翻道:「什麼,兩位來拜訪此屋主人?」
  徐文接口道:「不錯。」。
  「兩位與此間主人是素識,還是……」
  「是素識。」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走方郎中搖起串鈴,轉身便走。













第六章 天眼聖手(1)

  徐文與「天台魔姬」正在叩一所巨宅大門,忽來一走方郎中,問徐文與這巨宅 主是素識抑是……
  徐文脫口答道:「素識!」
  走方郎中狂笑連連,轉身便走,徐文一看這郎中的行為大有蹊蹺,一晃身,截 住對方去路,道:「朋友慢走!」
  走方郎中驚怔地退了一步,道:「這算什麼?」
  「朋友因何發笑?」
  「因為閣下說與那屋主是素識,所以覺得好笑!」
  「這有什麼好笑?」
  「此屋久已無人居住,這是正陽城中有名的『鬼屋』
  徐文面色一變,道:「什麼,鬼屋?」
  走方郎中怯怯地膘了兩扇黑漆大門一眼,道:「不錯,鬼屋,日落之後,膽小 的要繞道而行,從這裡經過都不敢。」
  「鬼話,世間那有什麼鬼神,庸人自擾罷了!」
  「閣下,看來你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夫子只是不語,並沒有否定鬼神 的存在,剛剛閣下說此屋主人是素識又作何解釋呢?」
  徐文不由語塞,窒了片刻,才尷尬地道:「在下是慕名造訪,今天初臨貴城。」
  走方郎中嘴巴不饒人,緊迫著道:「慕名?慕何人之名?」
  徐文不禁上了火,冷冷地道:「朋友是在盤查在下底細麼?」
  走方郎中哈哈一笑道:「閣下言重了,在下走南闖北,靠的就是朋友,這一點 江湖規矩倒識得,只是措詞不當,請海涵!區區原意是閣下可能訪錯了門戶,而區 區卻是正陽通,敢誇口只要道得出字號,無人不識,也許有效勞之處?」
  徐文正要開口,「天台魔姬」已搶著道:「如此說來,朋友必非等閒之輩,請 示名號?」
  走方郎中瞟了「天台魔姬」一眼,道:「區區人稱『天眼聖手』,無名小卒, 姑娘別見笑!」
  「『天眼聖手』?」
  「正是,姑娘聽說否?」
  「第一次!」
  「嘿嘿嘿嘿,區區說過是無名小卒,豈能入女俠之耳!」
  「朋友是天眼斷症,聖手回春?」
  「呃!不不!區區大眼斷禍福,聖手決疑難!」
  「天眼斷命?」
  「正是,區區是郎中兼相士,嘿嘿,薄有虛名!薄有虛名!」
  油腔滑調,一身江湖氣。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好極了,我姊弟倆尋人不著,朋友想必能 斷得出來?」
  「呃呢!這是占卜,有別於相術,不過這也粗通!」
  「好,就請你佔上一占!」
  說著,就門口影壁前的石台上坐了下來。
  徐文對她的輕浮態度,頗表厭惡,也許這就是他對她無法動情的原因。
  「天服聖手」把藥箱朝青石板地一放,當椅子坐了,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只 說找的是什麼人物,也許區區立可奉告,不用佔了?」
  徐文不耐煩地道:「大姐,我們還有事!」
  「天眼聖手」謅媚地一笑道:「閣下,不是區區誇口,要辦事碰到區區便是捷 徑!」
  「天台魔姬」以眼色示意徐文忍耐,然後煞有介事地道:「如此,我姊弟與朋 友不期而遇,的確是幸事了!」
  「好說!」
  「有兩件事請教……」
  「姑娘但說無妨。」
  「第一是尋人,第二是尋物。」
  「天服聖手」用手一捻上唇的兩撇小胡,搖頭晃腦地道:「請一件一件講吧!」
  「代價若干?」
  「這得看所找何人,所尋何物。」
  「朋友的意思是看事論酬?」
  「嘿嘿!正是!正是!……」
  「朋友既通占卜之術,請佔上一卦,尋人是否如願?」
  「天服聖手」把手縮在袖中,口中唸唸有詞,半晌,道:「所尋是男是女?」
  「男人!」
  「嗯!尋人嗎……宜向西行,十里之內必有所遇。」
  「朋友的意思是正陽城內尋不到要找的人?」
  「照卦象看來是如此!」
  「准嗎?」
  「區區的文王神謀,百驗不爽!」
  「好,課銀若干?」
  「十兩足銀,不多吧?」
  「不多,不多。」
  徐文心中十分不耐,把頭扭向別處。
  「天眼聖手」喜笑顏開地又道:「第二是尋物?」
  「不錯,請朋友再起一課,看此物能否壁歸原主!」
  「天眼聖手」依樣葫蘆,咕噥了片刻,突地「咳」的一聲道:「奇怪!」
  「天台魔姬」柳眉一蹙道:「何事奇怪?」
  「依卦象看來,姑娘所尋之物,並非自己之物!」
  徐文心中一動,暗忖:莫非這郎中真有一手,翠玉耳墜當然不是「天台魔姬」 之物,他竟能一語中的。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朋友說對了,這卦可真靈,得失之數呢?」
  「物已有主,不必尋了。」
  「什麼,物已有主?」
  「區區是照卦直言。」
  「朋友的意思是尋不回的了?」
  「正是這句話,不必枉費心力了!」
  「果真如此嗎?」
  「當然,區區此卦如不准,從今隱姓埋名!」
  「天台魔姬」咕嘰一笑道:「朋友多才多藝,改個行當就行了,何必隱姓埋名 。說實在朋友大名是什麼,還沒有請教呢?」
  「天眼聖手」面不紅,耳不赤,連打哈哈道:「姑娘取笑了!」
  徐文冷冷地道:「大姐我們該走了。」
  「天眼聖手」轉向徐文,偏著頭看了幾眼,慄聲道:「閣下,恕區區直言,閣 下身帶暗疾,此疾天下無人能治!」
  此語一出,徐文與「天台魔姬」同感心頭一震,徐文驚的是對方語中有語,暗 示自己的「毒手」,「天台魔姬」卻是因不明內情,而為這危言吃驚。
  徐文強作鎮定,冷聲道:「朋友別危言聳聽,在下有何暗疾?」
  「閣下自心明白,何故作此欺人之談?」
  「在下一點也不明白!」
  「區區一向自信雙眼不誤,至親手足,或神或貌,必有相通之處,由此斷定. 兩位當系異姓姐弟……」
  「這不足為奇。」
  「閣下隱疾,注定此生應作孤鸞!」
  徐文面色不由大變,這句話完全說中了他的隱痛,「白石峰」後斷巖下怪老人 的話得到了證實。他一向不相信江湖術士,而現在,他迷惘了,對方竟能憑一雙肉 眼,看出別人不言之秘,這太神奇,也太可怕了!設若自己的秘密洩出江湖,後果 是難以想像的,莫非對方別有居心,施的是詐術……
  「天台魔姬」駭異地望著徐文,從徐文的神情上,她意識到這走方郎中並非無 的放矢,她也迷糊了,到底這郎中最具有些道行,還是……
  「天眼聖手」站起身來,背上藥箱,向「天台魔姬」道:「姑娘,一共二十兩 足銀!」
  「天台魔姬」小嘴一噘道:「朋友真的要錢?」
  「姑娘,區區賴此為生。」
  「朋友謀生之道,不止這一門吧?」
  「姑娘取笑了,區區這藥箱,正陽城婦孺皆知。」
  「天台魔姬」摸出一個小金錠,道:「朋友接好了!」話聲中,脫手擲出,暗 中卻用上了三分力道。
  「天眼聖手」伸手一接,陡地大叫一聲,跌坐在地,金錠滾出老遠,他呵了呵 負痛的手,連滾帶爬地把金錠抬起,啼笑皆非地望著「天台魔姬」道:「謝姑娘!」
  一副市井小人之態,接著,又換過一副面目,向徐文道:「閣下,世間無絕症, 緣法而已,顧後會有期!」
  說完,搖起串鈴,揚長而去。
  徐文愣然望著對方身影,從街角消失,耳邊仍響著那句話,「世間無絕症,緣 法而已……」難道這江湖郎中能解自己毒功?論外貌,對方是標準的走方郎中,若 他細分析對方的言詞似乎又大有文章……
  「天台魔姬」正色道:「兄弟,你看這郎中如何?」
  「十分可疑!」
  「我猜想他可能便是『妙手先生』本人!」
  「哦!的確,太可能了,我不該放他走的!」
  「他說這是『鬼屋』,你相信麼?」
  「我們何不進去一探?」
  「不必了,找們向西走……」
  「照對方的話做?」
  「嗯,如果對方果是『妙手先生』,他已在前道相候了,我們不必再費周章。」
  「萬一他不是呢?」
  「那郎中說西行十里,必有所遇,決非無固。即使那郎中不是『妙手先生』本 人所改扮,至少他已知道我們要找的人是誰,因為我沒有記錯,這巨宅化成灰我也 認得出來。即中自命正陽通.最低限度,他知道屋主是誰,所謂『鬼屋』,文王神 課等等,我看來不過是信口胡謅而已。」
  「大姐真有這自信?」
  「八分!」
  「也許那走方郎中是胡謅騙錢呢?」
  「我們可以回頭,這屋子總走不了。」
  「大姐的意思,我們依言而行?」
  「當然!兄弟,他說你有什麼不治的隱疾,這話可是真的?」
  徐文心頭一沉,咬牙頷首道:「我不否認。」
  「天台魔姬」情深款款地道:「可否告訴大姐我,也許能為你……」
  徐文愴然一笑,道:「現在不談這個,以後這個大姐會知道的,我們走吧!」
  兩人折出正陽西城,入目一片荒涼,僅有一條黃泥小道筆直向西伸去,卻不見 半個行人。兩人略一商量,緩緩向西行去。
  顧盼間,已走了七八里地,卻一無所見。
  徐文喘了一口氣道:「我們上了當了。」
  「何以見得?」
  「如果那走方的郎中果是『妙手先生』本人,我們這一折騰,他正好有時間搬 移家小,或從容佈置,等我們第二次上門。」
  「看,那小丘上不是一個人?」
  「是人也未見得是我們要找的人。」
  「總得試試看呀。」
  「是他,駝背老人!」
  徐文定睛一看,精神為之大振,歡然道:「大姐料事如神,我們快!」
  兩條人影,如飛燕般掠上路旁小丘。
  不錯,對方正是「白石峰」頭所見的駝背老人——「妙手先生」。
  徐文單掌一揚,道:「閣下久候了!」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久候!老夫也是剛到不久哩!」
  「閣下的確是個好郎中……」
  「過獎!過獎!兩位能尋到正陽城『鬼屋』來,太不簡單!」
  「言歸正傳,閣下當知在下來意?」
  「為了『石佛』麼?」
  「在下無意『石佛』,閣下不必顧左右而言它。」
  「那就令老夫莫測高深了。」
  徐文哼了一聲道;「在下很佩服閣下的身法與武功造詣……」
  「這毋須你恭維!」
  「閣下交出來吧,在下不為別的,只要尋回失物?」
  「噫!你越說越玄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只翠玉耳環!」
  「妙手先生」全身一震,頗為激動地道:「什麼?你說什麼?」
  「翠玉耳環!」
  「你……小子把它丟了?」
  這話十分突兀,徐文反而為之一愣,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天台魔姬」幽 幽地插道:「前輩說這話的用意是什麼?」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在說翠玉耳環嗎?」
  「不錯,閣下說把它丟了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丟,他怎麼四處找,這不是很明顯嗎?」
  「那閣下是知道這東西的了?」
  「當然。」
  徐文接上了口,道:「在下鄭重要求,清閣下歸還!」
  「什麼,小子,你認為是老夫取走的?」
  「難道會不是?」
  「你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徐文又怔住了,他當時根本連對方的身形都沒有看清,只是憑「天台魔姬」的 猜測,從身法上推斷可能是「妙手先生」所為,當然說是不足為憑的,但,放眼武 林要找出另一個具有同等身法,而又是空空妙手的人,卻沒有第二個。
  心念之中,凝聲道:「憑閣下的身法與手法!」
  「如何丟失的?」
  「從在下手中奪走的。」
  「噢!竟有這樣的事?」
  「閣下不必狡辯了,還是交出來的好,否則……」
  「否則怎麼樣?」
  「在下為了追還此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論耍手段,玩花樣,你小子的道行還差得遠,老夫面前還輪不到你狂吹大氣, 以老夫的身份名頭,與及貫例,決不會做了事不認帳。」
  「然則閣下剛才不是明明自認知道此物麼?」
  「這應沒有什麼稀奇,你小子救開封首富蔣尉民那寶貝女脫離『聚寶會』秘舵, 她感恩知遇,送耳環給你作為定情之物……」
  徐文不由大驚失色,慄聲道:「閣下眼見麼?」
  「不錯,老夫湊巧在一旁。」
  「閣下說定情……」
  「小子,耳環是女子隨身之物,豈肯輕易予人,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佯?」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境沒有想到這一點,尷尬地道:「在下當時本意是 不忍峻拒,打算日後送回。」
  「你小子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閣下,還是言歸正傳吧!閣下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
  「嗯!不錯,那耳墜在你手中,可以稱為寶,到了別人手中卻是廢物!」
  徐文詫異地道:「為什麼?」
  「妙手先生」一本正經地道:「蔣尉民通財的信物,不只這一隻翠玉耳墜,但 有一個規矩,信物發出,他同時通知所有錢莊行號,持有人的身份容貌,單憑信物 不能取錢,必須人與信物兩符,才能通財,否則蔣尉民從富甲天下,也非傾家蕩產 不可!」
  這一點又是徐文所意想不到的,聽來倒是十分合情理。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問題不在這耳墜的利用價值,而是贈予人所存的心 意,是嗎?」
  徐文啞口無言,照此一說,問題更複雜了,不管蔣明珠存心如何,自己可不能 沒有交代?
  「天台魔姬」脆笑一聲,道:「耳墜到了別人手中,可能是廢物,但落入閣下 之手情形就不同了。」
  「什麼意思?」
  「以閣下易容術之妙……」
  徐文心中一動,這話的確不錯,「妙手先生」易容之術,也是武林一絕,他的 真正面目,始終不為人知,如果翠玉耳墜落入他的手中,他何嘗不可冒自己形象, 而遂私慾,心念及此,口中不由微「哦!」出聲。
  「妙手先生」狂聲大笑道;「盜亦有道,你以老夫為何如人?」
  徐文冷冰冰地道:「以閣下奪取『石佛』的手段,何事不可為?」
  「妙手先生」一瞪眼道:「財帛與『石佛』在武林人而言是兩回事,以『無情 叟』與『喪天翁』的輩份名望,何以也要出手?」
  犀利的言詞,使徐文無從反駁。
  「天台魔姬」的機智可比徐文高了一籌,立即接口道:「誠如閣下所說,我姐 弟暫時相信閣下的話,不過,在『白石峰』頂,閣下曾表露過身份,是『空道』中 的上輩人物,而此事極有可能是『空道』人物所為,以閣下的身份,是否可以代查?」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還像話,老夫可以代你倆一查!」
  徐文心中大是懊喪,這一趟算是白跑了,對方的話不能使他全信,但也不能硬 裁對方,看來要尋回翠玉耳墜,恐怕相當困難的了。
  「天台魔姬」轉向徐文道:「兄弟,怎麼樣?」
  徐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件事請教閣下。」
  「什麼事?」
  「與閣下搭檔的那位『七星故人』……」
  「妙手先生」目露駭色,慄聲道:「與老夫搭檔?」
  「『白石峰』頭奪『石佛』的那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
  「哈哈,娃兒,別太自作聰明!」
  「閣下否認麼?」
  「承認也無妨。」
  「如此在下請教『七星故人』的行蹤!」
  「什麼,你……不認識他?」
  「如果認識就不會麻煩閣下了。」
  「你找『七星故人』何事?」
  「算帳!」
  「你找『七星故人』算帳?」
  「不錯!」
  「算什麼帳?」
  「人命帳!」
  「妙手先生」驚愕地退了一步,駭然道;「什麼人命帳?」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閣下願見示他的行蹤麼?」
  「妙手現生」搖了搖頭,語音激顫地道:「奇怪,你娃兒與他之間會有人命帳…… 你是替人抱不平麼?」
  徐文不答所問,沉聲道:「閣下這一說,證明與他的關係並非泛泛,清閣下明 告他的行蹤?」
  「妙手先生」自語般地道:「奇怪,他在搗什麼鬼!」
  徐文緊逼著道:「閣下不會拒絕吧?」
  「老夫可以代為傳訊,要他本人找你解決。」
  「在下希望立刻找到他。」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他行蹤飄忽,居無定所。」
  「閣下的訊息定能傳到?」
  「當然,老夫豈能對你後輩食。」
  這一來,找「妙手先生」的原來計劃,算是全部落了空,翠玉耳墜沒下落,找 「七星故人」也成泡影。徐文心中實在不甘,突地,腦內靈機一現,他想到了一著 妙棋,可以證明「妙手先生」是否奪取玉墜的人,當玉墜被被奪之際,他的「毒手」 已點中了對方,而對方無恙而遁……
  心念動處,片言不發,閃電般向「妙手先生」撞去。他自被「白石峰」後斷巖 下的怪老人打通「生死玄關」並輸以功力,加上他本身的內元,功力已先後判若雲 泥,「妙手先生」身手再高,也防不到這猝然的攻擊。
  僅只一晃,他回到原地,「毒手」已然點中對方。
  「妙手先生」登地退了一步,慄聲道:「『地獄書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天台魔姬」卻被徐文這突然的舉措,驚得芳心一震,當然她不明白他的用意 。「毒手」的秘密,她根本不知道。
  徐文的面色變了,冷酷之中帶著煞氣,一字一句地道:「閣下,事實勝於雄辯, 請交出翠玉耳墜!」
  「妙手先生」錯愕地道:「什麼事實?」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能於抵擋在下殺手的人,太少,這不是巧合吧?」
  「你是說搶奪翠玉耳墜之人,也能在你殺手之下無損?」
  「閣下何必明知故問!」
  「嗯!這倒是滿有意思的事。」「閣下怎麼說?」
  「老夫對所說過的話,完全沒有更改。」
  「在下信不過。」
  「你娃兒準備怎麼辦?」
  「不達目的不罷休!」
  「你辦得到嗎?」
  「閣下無防試試看!」
  話聲中,右手已蓄足了勁力,自得怪老人輸功之後,他還沒有出過手,功力究 竟到了什麼境地,無從想像,但從提氣的感受來判斷,已較原來高了數倍。
  「妙手先生」毫不為意地一笑道:「小子,老夫倒想伸量一下你除了那殺手之 外,究竟有多大道行。」
  徐文憤然道:「決不會使閣下失望就是。」
  「試試看?」
  「接掌!」
  喝話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妙手先生」舉掌相迎,勁未接實,忽感對方潛勁如山般壓到,立知不妙,中 途剎勢,閃電般向旁橫移,避過主鋒,饒是如此,撼山栗獄的勁氣,若鯨波怒卷, 偏鋒餘勢,仍把他撞得身形連晃。
  以「妙手先生」的功力,竟然不敢硬接這一掌,徐文意外地吃了一驚,他發覺 自己的功力,遠超乎想像之外。
  「妙手先生」目中抖露一片駭異之色,激動地道:「娃兒,你……你不可能有 這高的功力?」
  這話聽來十分可笑。
  「天台魔姬」已聽徐文說過斷巖奇遇,雖覺意外,倒不驚奇。
  徐文冷笑一聲道;「天下不可能的事太多,再接一掌試試……」
  掌方揚起,「妙手先生」只一晃,人已在十丈之外,快,快得使人無法相信。
  徐文已今非昔比,大喝一聲;「哪裡走!」閃電般追了過去,兩條人影一先一 後,如電掣風馳,霎時無蹤。
  「天台魔姬」窒了一窒,起身疾追時,兩條人影已變成了兩縷淡煙,顧盼間從 視線中消失。
  且說徐文運足功力,身輕如燕,全速疾追,與這輕功冠世的「妙手先生」追了 個首尾相銜。
  但「妙手先生」並非徒得虛名,只差那麼一點,徐文始終無法追上。
  兩人的方向,偏向北方。眼前崗陵起伏,雜樹叢生,「妙手先生」一彎一拐, 倏失所蹤。
  徐文恨恨地一咬牙,收住身形,雖然沒有截住對方,但能把輕功傲世的「妙手 先生」追得鼠竄而奔,已堪告慰了,如非怪老人輸以功力,這種情況,他連想都不 敢想,別說與對方較長短了。
  回落西山,青輝染得一片金紅。
  徐文想回頭找「天台魔姬」,仔細一想,又覺得無此必要。
  他辨了辨方位,此地往桐柏山是捷徑。
  「衛道會長」在立舵盛典的酒席上,曾說過:「……歡迎小友隨時光臨……」 這句話,不期然地響在耳邊,他想,自己目前功力,已勉可談到報仇了,何不直上 桐柏,相機行事!至不濟也可訪問一下方紫薇,探探她師叔杜如蘭的下落,先了怪 老人的心願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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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49:42 |只看該作者
  心念之中,他彈身朝桐柏山方向奔去。
  一路上,腦海中仍是「妙手先生」的影子,看樣子翠玉耳墜是落在這神偷之手 無疑了。令人可驚的是他居然不懼「無影摧心手」劇毒,而且他喬扮走方郎中,道 出自己的隱秘,這一點太不可思議了。「毒手」的秘密,除了父親之外,便是斷巖 的怪老人知道,他何由而得知呢?
  尤其,他暗示出自己此生應作孤鸞,意思是永遠別希望與任何女子成婚,這一 點自己也是經怪老人提醒之後才覺察的,他竟知道,更是不可思議。
  對方化身千百,這一錯過,要找他太難了。
  最嚴重的是無法向蔣明珠交代,彼此系屬世交,如因此而使蔣家蒙受錢財上巨 大的損失,那真是無臉見人了。
  他越想越是喪氣,江湖詭譎萬端,也險惡萬分,有時武功並不可恃,閱歷機智, 更為重要,如果徒恃武功,勢將一事無成,甚或貽千古之憾。
  自家遭慘禍之後,他改變了許多,一向乖戾任性的他,遇事已能思索,也能自 制,他原本是隱藏性格,但,慢慢地,那份暫時隱藏的性格,起了變化,從本質上 發生改變,使他由淺薄而深沉。
  一路沉思,身形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絢爛的晚霞消失了,大地呈一片灰暗,夜幕逐漸下垂。
  遠處的村鎮,亮起了星星燈火。
  驀地——
  身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閣下留步!」
  徐文一焉,從沉思中驚醒,收勢回身,只見身前站著一個白衣勁裝少女,暮色 淒迷中,仍可看出對方俏麗的風姿。
  「姑娘是誰?」
  白衣少女不答所問,朝徐文目下一打量,道:「相公敢是『地獄書生』?」
  徐文對這少女完全陌生,心中微覺一動,道;「正是!」
  「那真是幸會了!」
  「什麼,幸會?」
  「小女子大奉家主人之命,有請相公一唔!」
  徐文大感困惑,劍眉一緊,道:「令主人是誰?」。
  白衣女子神秘地一笑道;「相公見了面自然知道。」
  徐文心念暗轉,看來不是什麼好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到「衛道會」 辦正事要緊,當下淡淡地道:「請上復貴生人,在下急事在身,只好有違了!」
  「可是另有一位,卻急著要見相公!」
  「誰?」
  「天台魔姬!」
  「什麼?她……」
  「她望眼欲穿,希望見相公最後一面。」
  徐文大吃一驚,慄聲道:「最後一面?」
  「是的。」
  「什麼意思?」
  「相公到了地頭自然明白!」
  徐文心想,自己追「妙手先生」與她分手,先後才兩個時辰,對方這句「最後 一面」大有蹊蹺,雖說自己對她並沒有愛意,但總有一份友情,這就不能不過問了 。心念之中,一擺手道:「請帶路!」
  「請隨小女子來!」
  白衣女子走的卻是回頭路,奔了一程,折向南邊一片黑乎乎的森林。徐文藝高 膽大,心中雖狐疑也不放在心上。入林之久,眼前現出一派燈光,到了近前,看出 是一座小廟,廟門口分列著八名白衣漢子,神態十分驃悍,乍見徐文現身,面上齊 露悚然之色。
  人的名,樹的影,「地獄書生」殺人不留痕,在江湖中是令人喪膽的。
  進了大門,迎面便是正廳,殿前階沿上,四名白衣勁裝女子,分左右站立,兩 盞紗燈掛在殿簷,空氣有些詭譎。
  由殿門內望,青燈娓娓,煙篆裊裊,卻不見半個人影。
  帶路的白衣女子,回身道:「相公請稍候!」
  說著奔入大殿,不久又折了出來,側身道:「請進!」
  徐文略不遲疑,從容地進入殿門。
  「啊!」
  目光掃處,不由駭呼出了聲,殿中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十三具白衣人的屍 體,血清未干,看來遇害的時間並不太長。
  正自錯愕之際,香風沁鼻,一個儀態萬千的白色宮妝少女,從佛龕後轉了出來, 身後隨著一個體態威猛的白袍老者。
  徐文一看這白袍老者,頓時領悟對方的來路。
  「五雷宮」的人。
  這老者正是「五雷官」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在
  這老者正是「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在爭奪「石佛」之役中,「天 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針傷了他。爭奪「石佛」之役中,「天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針 傷了他。





第六章 天眼聖手(2)

  白色宮妝少女,盈盈走到殿側一張椅子坐下,「白煞神」鄭昆待立一旁。
  冰肌玉骨,黑髮,紅唇,白衣,美得有些令人目眩。
  徐文下意識地吞了一泡口水。看起來,她比紅衣少女方紫薇更美,一種高貴嫻 靜的美。
  「白煞神」鄭昆狠狠地掃了徐文一眼,道:「『地獄書生』,見過本宮主!」
  徐文心中一動,想不到「五雷宮」公主也出了江湖不管身份,對方是女子,自 己可不便失禮,當下一頷首道:「在下有禮了!」
  白衣公主口裡微微哼了一聲,道:「閣下少禮!」
  聲如出谷乳鶯,雖然冷漠,但仍十分悅耳。
  徐文冷冷地道:「姑娘找在下來,有何見教?」
  「閣下大概不會忘記,還欠本宮七條人命!」
  「在下不否認,身為江湖人,刀頭舔血,我不殺人人必殺我,敵對之勢一旦形 成,死傷在所難免,姑娘當然明白此理。」
  白衣公主淡淡地一笑道:「誠然,不過閣下殺人的手法似乎不太光明。」
  「何以見得?」
  「閣下自己明白。」
  「姑娘找在下來,就是為了這句話麼?」
  白衣公主又是一笑,道:「閣下倒是很冷靜,涵養工夫不錯,如果僅為了幾句 話,我還沒有這份閒空!」
  「那就請劃出道來!」
  「閣下看見這十三具屍體了?」
  「當然。」
  「這是閣下同路人『天台魔姬』的傑作!」
  徐文心頭一震,自己與「天台魔姬」分手不久,她怎會殺了人?從最近的觀察, 她不是嗜殺的人,心念之中若無其事地道:「是貴門下麼?」
  「不錯!」
  「貴門下或有取死之道?」
  白衣公主粉靨一變,冷哼一聲道:「閣下很有辯才,但江湖通例,欠帳還錢……」
  「不問是非黑白麼?」
  「對閣下之流,似乎用不上『是非』這兩個字眼!」
  徐文不由心火大發,俊面一寒,道:「這可是姑娘自己說的,很好,既然不問 是非,在下倒免了許多顧慮了。」
  白衣公主不屑地道:「『地獄書生』,今晚恐怕沒有你逞兇的餘地了!」
  徐文陰陰一笑道:「姑娘似乎很有自信?」
  「也許!」
  「姑娘準備怎麼辦?」
  「請閣下移駕後院!」
  說完,盈盈起立,向佛龕後姍姍行去,輕盈的體態,顧盼生姿。徐文跟著移步, 佛龕後立有護法畢陀神像,迎面是一道中門。
  徐文一腳踏出門檻,一股殺機,沖胸而起。
  這是一個石板間花磚鋪的院落,四周挑起了數盞琉璃風燈,照得院地通明。院 地中央,豎了兩根木樁,靠右的木樁上反縛著一個女人,她,正是「天台魔姬」。 只見她雙目失神,口鼻溢血,髮亂釵橫,若非受了重傷,便是破酷刑拷打。
  四名白衣人,環列在木樁之後,其中兩人,各以劍尖抵住「天台魔姬」的死穴 。
  「天台魔姬」一見徐文現身,目中陡然射出異光,但一閃之後隨即收斂,面上 泛起了一抹淒然的笑意。
  白衣公主俏立在右上方,她身後仍隨著「白煞神」鄭昆。左上方,石像般矗立 著四個白袍老者,看來功力不弱,身份也不低。
  徐文俊面上已佈滿了殺機,一彈身,到了院地中央慄聲向「天台魔姬」道: 「大姐,怎麼回事!」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我本是追你而來,路上碰上了這一群,失手被擒……」
  「你受了傷?」
  「是的,同時也受了刑!」
  徐文陡地轉身,面對白衣公主,厲聲道:「放了她!」
  白衣公主冷冰冰地道:「閣下,另一根木樁是為你準備的,地獄的門已為你倆 打開。」
  徐文忍耐力再強,也無法容忍了,何況,對於「五雷宮」,他沒有委屈自己的 必要,聞言之下,怒極反笑道:「如果陰曹地府不願收容在下,又將奈何?」
  「那你就想左了!」
  「姑娘綺年玉貌,難道真的厭棄塵世了?」
  「『地獄書生』,休逞口舌之利,現在先報上你倆的師承。」
  可能,對方把他與「天台魔姬」看成一路的人了。
  徐文不屑至極地哼了一聲道:「姑娘,你雖貴為公主,還不配用這種口吻對待 在下!」
  白衣公主玉靨為之一白,杏眼圓睜,小鼻子一皺,道:。『地獄書生』,你會 說的1」
  就在此刻,一個白衣人峻地剪出了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朝「天台魔姬」粉腮上 比了一比。白衣公主接著道:『澗下,多妖媚的一張臉,你不願見它開花吧?」
  徐文肝膽皆炸,戳指白衣公主道:「卑劣無恥,這種手段都使了出來/
  「天台魔姬」似8橫定了心,厲聲道:「兄弟,別管我,你該怎麼做便怎麼做1」
  匕首再次在她粉腮上一晃,帶起了~絲血痕、…··
  徐文鋼牙一錯,右掌已蓄滿了勁力·、『…
  白衣公主冷冷地道:「『地獄書生』,別打算輕舉妄動,否則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再次厲呼出聲:「別顧慮我!」
  徐文怒發欲狂,滿面俱是恐怖的殺機,但,他竭力按捺自己,他能不顧「天台 魔姬」麼?雖然他不愛她,但他知道她是癡心愛著自己,她也曾數度對自己援手, 而且無可否認,兩人在微妙的關係下走在一道,他始終感到對她有些虧欠。
  他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這一眼,告訴她自己的心思是什麼。
  「天台魔姬」雙眼一閉,滾下了兩粒豆大的淚珠。
  「自然神」排昆叱橋開了口;「小子,你聽見我們公主的話麼?」
  徐文雙目一橫,煞芒畢射,慄聲道:「姓鄭的,閉嘴區區在下決不會忘記你就 是!」
  「哈哈哈哈,小子,你沒有機會了!」
  「呸!」
  白衣公主素手一抬,止住了「白煞神」鄭昆,道:「『地獄書生』,別不識始 舉,你不願站著說話麼?」
  徐文眼中幾乎噴出血來,身軀激動得籟籟而抖,身的血管幾乎要爆裂開來。
  「四老,請擒下他!」
  「尊命!」
  四個石像般的白袍老者,緩緩移步,向徐文迫來。對方既要動手,一切考慮都 成了多餘,動手,他根本不放在意下,只是「天台魔姬」還被挾持在對方手中,射 人射馬,擒賊擒王,只要能制住白衣公主……
  心念動處,他快逾電光石火地撲向白衣公主。
  白衣公主似乎早已有備,徐文身影才晃,她已雙掌齊推。她坐著發掌,但勁道 卻十分驚人,「轟」然雷震聲中,徐文的撲勢為之一滯,就在一滯之間,「白煞神」 鄭昆的掌力也告湧到。
  徐文右掌猛然封去,這一封,夾十成功力而發。
  他自得怪老人輸以功力之後,已有天壤之別。
  「五雷掌」以威猛稱尊武林,徐文這一封,是硬碰硬的。
  勁氣相觸,發出一聲霹靂巨響,「白煞神」鄭昆身形一個踉蹌,張口射出一股 血箭;白衣公主似對徐文的功力感到意外而驚「噢」出了聲。
  四個白袍老者,已在此際各佔方位把徐文圈在核心之中。
  撲出,受阻,還擊,被圍,這些只不過眨眼間的事。
  四老者始終不開口,互望一眼之後,發動了攻勢。
  四人八掌,交錯向斜內角方向劈去,並不直接攻向徐文。
  剎那之間,雷聲震耳,疾旋的勁氣,其勢之強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徐文的身形被勁氣旋帶得一浮,登時心頭大震,他記起了上次被「白煞神」鄭 昆等圍攻的教訓,他中氣一沉,穩住馬樁,一掌照定正面的那名老者推去……
  「轟!」然一聲,他這一掌被勁旋帶走,反而助長了對方威勢,他被陡然加劇 的旋勁,帶得旋了一個半弧。
  四老好整以暇從容發掌,疾旋的勁波,愈來愈烈。
  徐文把心一橫,身形用勁一扭,變成旋流的逆方向,叫足畢生功勁,反推而去 。
  霹香乍震,神鬼皆驚。
  四老之一,連退數步,坐地不起,其餘三老也告踉蹌而退。
  徐文的口角,溢出了兩縷殷紅的血泉。
  這一擊,足可當驚世駭俗四個字。
  所有在場的「五雷宮」弟子,無不大驚失色。
  徐文殺機如火如荼,難以遏制,身形晃動之下,四老之一慘號著栽了下去。
  「哇!」
  又一名老者步前者的後塵。
  「住手!」
  這一聲嬌喝,似有無窮威力,徐文不期然地轉過身去。
  白衣公主粉面一片鐵青,站在「天台魔姬」身後,杏目中閃動著票人煞光。
  原先的幾名白衣漢子,已退到距木樁兩丈之外。
  「白煞神」鄭昆一張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白衣公主厲聲道:「『地獄書生』,本公主低估你了。」
  徐文怒哼了一聲道:「放了她,在下放爾等一條生路!」
  「你認為辦得到嗎?」
  「那今天在場的,別想有半個活口。」
  「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正待開口,白衣公主用指輕輕一點,她立即抽搐扭動起來,張口 發不出聲音,如花美面,登時猙獰如鬼。
  徐文目眥欲裂,狂吼一聲:「找死!」
  不顧一切地向木樁撲去……
  「站住!」
  白衣公主大喝一聲,纖纖玉掌按上了「天台魔姬」的頭頂。
  徐文一咬牙,剎住勢子,他實在不忍心「天台魔姬」慘遭橫死。
  兩名不死的白袍老者,雙雙上步欺身……
  白衣公主揚聲道:「二老請退下!」
  兩老者怒目切齒,但仍依言退了開去。
  另兩老者的屍體,已由四名白衣漢子抬了下去。
  徐文慄聲道:「本人再說一遍,放了她!」
  白衣公主杏目波光連連閃動,沉默了片刻,才道;「放她可以,有條件!」
  「什麼條件?」
  「報出你倆的身份來歷,這筆帳留待異日總算。」
  「算帳本人隨時在江湖道中恭候,報出來歷這一點辦不到!」
  「這是條件!」
  「本人不接受!」
  就在此刻——兩聲淒厲的慘號,傳自廳門方向,所有的人,連徐文在內,全為 之一震。「白煞神」鄭昆一彈身奔了出去,一聲悶哼,響自大殿,看來是「白煞神」 已與對方照面,只不知這聲悶哼是發自「白煞神」還是來人?
  「嗖!嗖!」兩條人影,飛瀉入場,接著是「砰!砰!」兩響。
  赫然是兩具白衣人的屍體,遭害之後被拋入的。
  白衣公主慘然變色。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緩緩移步入場。
  兩名白袍老者,橫身截了過去,其中之一喝問道:「朋友何方高人?」
  徐文不期然地轉身望去。只見來人是一個面目黧黑的中年男子,雙目灼灼如電 炬。這眼神,徐文似曾相識。但卻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這黑面孔的男子。
  中年男子目光掃了現場一遍,冷峻地道:「桐柏山百里範圍之內,不許殺人!」
  徐文心中一動。
  白飽老者之一,再次發話:「朋友請示身份?」
  「『衛道會』總巡!」白衣公主接口道;「閣下是『衛道會』總巡?」
  「不錯,姑娘當是『五雷宮』掌門千金殷玉燕了?」
  「我是的!」
  「殷姑娘豈能來本會禁區之內殺人?」
  「貴會沒有向武林宣告這禁例。」
  「此禁例人所共知。」
  「貴總巡出手毀了本宮兩名弟子又作何解?」
  「貴宮弟子不肯報出字號,輕率出手,可謂咎由自取。」
  「閣下倒是滿輕鬆的……」
  兩名白袍老者各個怒哼了一聲,其中之一沉聲喝道:「朋友是恃技凌人麼?」
  黑面孔男子口裡微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
  「朋友須還公道!」
  「可以,如果兩位自信可以索討的話。」
  「少狂!」
  兩白袍老者先栽在徐文手下,滿腹怨氣無處發出,這一來正對上了碼口,暴喝 聲中,雙雙出掌便攻。
  黑面漢子嘿地一聲冷笑,口裡道:「本座見識一下『五雷掌』!」
  口裡說話,手卻不停,錯步塌身,楊掌分別朝二老封去。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二老身形一晃,黑面漢子倒退了一個大步。
  徐文樂得作壁上觀,「衛道會」是他心目中的仇家,而眼前的,也是敵人,哪 一方勝負生死,對他都有利。
  二老既佔上風,自然不肯放鬆.沉喝聲中,再度雙雙出手。
  黑西漢子迎著雷霆萬鈞的勁氣,雙子虛虛一揚。
  二老掌勁尚未吐盡,忽然各打了一個踉蹌,口裡驚呼著:「毒!」
  仆地栽了下去,寂然不動。
  徐文暗吃一驚,想不到對方也會使毒,從二老的情況看來,這毒決非等閒之毒 。
  白衣公主殷王燕花容驟呈蒼白。
  黑面漢子轉向殷玉燕道:「殷姑娘,本座不願辣手摧花,你可以走了。」
  段玉燕咬牙瞪視了黑面漢子半晌,突地揚掌按向「天台魔姬」頭頂……
  徐文見狀,栗吼一聲:「你敢?」
  黑面漢子也同時開口喝道:「不許傷她!」
  殷玉燕一窒,纖掌已觸及「天台魔姬」發銷,只差沒有吐勁,毫釐之差,「天 台魔姬」勢非頭碎額裂不可。
  黑面漢子接著道:「她是本會要找的人,你不能傷她!」
  「本公主要為死難門人復仇!」
  「本會要活口!」
  「很抱歉……」
  「別迫本座殺你?」
  殷玉燕銀才幾乎咬碎,慢聲道:「本宮與『衛道會』這筆帳終何一天要清結的……」
  「那是另一回事!」
  「天台魔姬」經過這一段時間折騰,業已自行衝開了被制穴道,栗呼道:「兄 弟,看他的頭,他便是向你下殺手的錦飽蒙面人!」
  黑面漢子身形一震,向後退了一步,目中殺機畢露。
  徐文心弦為之猛一震顫,許光掃處,一點不錯,黑面漢子的右耳上方,一條顯 明的疤槽,雖有頭髮掩蓋,仍十分清晰,若非「天台魔姬」喝破,這神秘的仇人, 便當面錯過了。
  想不到這冒充父親秘密形貌,兩次向自己下毒手的人,竟然是「衛道會」的人 。
  對方何故要向自己下狠手?
  難道對方業已知道自己的底蘊?
  本來「衛道會」立舵之日,自己無緣無故被尊為上賓,這謎團尚未打破。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感覺危機四伏,週遭鬼影幢幢。
  黑面漢子陡地向徐文身前欺來……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閣下,今夜相逢,真是天假其便!」
  「小子你是命大!」
  「閣下的手段令人不齒!」
  「嘿嘿嘿嘿,小子,今晚你死定了!」
  怒,在胸中燃燒,恨,在血管裡奔流,但他強忍住了,他必須弄明真相,對方 的作為,必有原因,當下冷森森地道:「閣下不擇手段,幾次對本人施以暗算,為 什麼?」
  黑衣漢子獰聲一笑道:「因為本巡座要你死!」
  「你!閣下要本人死?」
  「嗯!」
  「咱倆素昧平生,無憂無怨。」
  「這一點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閣下幕後必有主使之人。」
  「隨你小子如何去想。」
  「主使的人是誰?」
  「不必費話了,你死後明白!」
  徐文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暴喝一聲:「小爺把你搓骨揚灰!」
  隨著喝話之聲,右掌挾十二成功勁,猛然劈了出去。
  黑面漢子可不含糊,竟然揮掌相迎,悚天栗地的暴響聲中,勁氣四迸,院角的 琉璃風燈,登時碎了兩盞。徐文身形連晃,黑面漢子卻退了三四個大步。
  段玉燕一抬手,她身後的數名手下,立即上前,其中一名,去解「天台魔姬」 的縛……
  黑面漢子陰笑一聲,身形電似繞了一個圓弧,回到原地,「砰!砰!」連聲, 殷玉燕手下,倒了四名,餘下的全被鎮住了。
  這一來,徐文也不由暗自驚慄,他若非得怪老人輸功,說什麼也不是對方之敵 。
  黑面漢子身形暴進,伸手抓向徐文當胸,快逾電花石火。
  徐文正中下懷,不避反迎,右掌橫切護胸。
  悶哼與驚呼同時傳出。
  徐文的外衫,被對方抓裂,那只隱藏在衣底的「毒手」,赫然呈現。
  同時,徐文的「毒手」已在雙方一觸的剎那,切實地抓住了對方。
  「天台魔姬」與殷玉燕不約而同地驚呼了一聲:「手!」
  黑面漢子身形晃了兩晃,仰面栽倒。
  徐文俯身抓住對方前襟,提了起來,恨恨地道:「你縱死也難全屍……」
  話聲未落,黑面漢子陡地一拳擊向徐文當胸。
  徐文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是假裝中毒倒地,乘機猝出殺手,這一擊,力道之猛, 毋庸待言,對方是蓄意要他一掌斃命。
  「天台魔姬」與殷玉燕雙雙驚呼出聲。
  徐文口血狂噴,「砰」然栽了下去。
  黑面漢子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得意之情。
  「天台魔姬」卻是芳心盡碎,厲叫一聲,繩索寸斷。
  殷玉燕料不到「天台魔姬」會自解穴道,變生突然,反使她驚愕後退。
  黑面漢子快比電閃,不容「天台魔姬」有任何行動的餘地.連出三掌,把「天 台魔姬」震得連連踉蹌,口鼻溢血。黑面漢子輕舒猿臂,把她扣在手中。
  殷玉燕怔在當場,手足無措。
  黑面漢子目光一掃股玉燕道:「在我沒有起意殺你之前,請便吧。外面還有活 口,只是穴道被制。」
  殷王燕一跺腳道:「本座與『衛道會』勢不兩立!」
  說完,一揮手,率殘餘弟子,匆匆而去,連死者的遺骸,都顧不及了。
  黑面漢子扣牢「天台魔姬」移步徐文身前……
  「天台魔姬」慄聲道:「你想做什麼?」
  黑面漢子獰聲道:「這小子毒手狠心,該毀屍以儆傚尤!」
  「天台魔姬」淒厲地道:「你敢?」
  「這有什麼不敢?」
  「我做鬼也不饒你!」
  「哈哈哈哈,可人兒,你做不了鬼。」
  眼光中,充滿了邪意。
  「天台鷹姬」脈門被扣,欲掙無力,同時對方的功力高出她甚多,即使不受制, 也沒有她反抗的餘地。
  黑面漢子掌朝徐文當頭劈落……
  「天台魔姬」雙眼一閉,口裡慘呼出聲,三魂杳杳七魄悠悠。
  「砰!」
  「天台魔姬」魂兒全出了竅,芳心片片裂碎,恍忽中似被帶得踉蹌了數步。
  「阿彌陽佛,『衛道會』盜名欺世,竟然有這等天人不容的作風!」
  洪亮的震耳的聲音使「天台魔姬」從失魂的狀態下清醒,一看,心上人好端端 地躺在原地,面前,多了一個威嚴魁梧的大和尚。
  黑西漢丁扣住「天台魔姬」的手,有些顫抖,證實
  他內心已有怯意。
  「大和尚如何稱呼?」
  「貧增痛禪!」
  「在何廟清修?」
  「痛禪和尚」雙目精芒畢射,迫注在黑面漢子臉上,聲色俱厲地道:「放了這 女施主!」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當然是會主。」
  「貧僧要施主放人!」
  「如果在下不放呢?」
  「貧僧不惜破戒出手。」
  黑面漢子目珠一轉,道:「大和尚請露一乎,在下也好據以覆命?」
  「痛禪和尚」沉默了片刻,撮口朝五丈外的一盞琉璃風燈吹了一口氣,「嗤!」 的一聲,燈罩被破擊破了一個小孔,燈火隨之而死。
  黑面漢子慄聲道:「先天罡氣,大和尚好功力!」
  話聲中,把「天台魔姬」朝「痛禪和尚」身前一送,彈身飛逝。
  「痛禪和尚」宣了一聲佛號,橫步一讓。他本意不願與女人肌膚接觸,焉知 「天台魔姬」的衝勢極猛,他這一計,「天台魔姬」衝出一丈之外,仆地栽倒,口 裡嘶喊了一聲:「毒!」便沒了聲息。
  「阿彌陀佛,好毒辣的手段,貧僧失算了。」
  「痛禪和尚」疾步上前,用手一探,頓足道:「完了!
  身形一彈,像一隻灰鶴,向夜空中追去。
  就在「痛禪和尚」飛身追敵之後不久,徐文呻吟了一聲,回過魂來、他睜眼怔 視了半晌,才算恢復了神智所經的一切,重映在腦海之中,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道 :「人心如此詭詐,我是覆轍重蹈了!」
  目光轉處,任什麼人影沒有了,兩盞風燈照著地上不會移動的死屍。
  他緩緩站起身軀,並未感覺什麼痛楚,試一提氣,功力仍在,他駭然了,自己 分明遭了致命的一擊,為什麼沒有受傷的感覺,這現象已非一次。
  為什麼?
  他轉動目光,想為心中的懸疑尋求答案。
  「呀!」
  他驚叫一聲,目光直了,他發現兩丈之外,躺著「天台魔姬」。
  莫非是死了?他心裡如此想,疾步上前伸手……他打了一個冷顫,縮回了手, 原來他情急之下伸出的意然是那只「毒手」。
  他換了右手,探察脈息,只覺生機未泯,脈息似斷還繼,但已微弱得不易覺察 。他板轉她的嬌軀,破裂的胸衣,隱露出鼓繃繃的兩團白肉,白肉上,各鑲了一粒 熟透了的鮮紅櫻桃。他心裡下意識地一落,一股熱流,湧上了面頰。
  他閉眼,定了定神,再睜開,用手先探鼻息,然後翻開眼瞼。
  「毒!怪事?」他感到駭異的,並非因了「天台魔姬」中毒,只要她生機不滅, 任何毒他都能解,而是因為這毒是一種他所熟悉,但又罕見的奇毒,他想到除了自 己之外,還會有人能用這種奇毒?
  忽然,他想起了「衛道會」中有一個毒中聖手崔無毒,黑面漢子既是會中「總 巡」,說不定是「崔無毒」的傳人,對方不但不怕「毒手」還會施毒……
  至於黑面漢子,何以冒充父親形象,三番兩次要致自己死命,就猜不透了。
  他取出「解毒丹」納入「天台魔姬」口中,順手點了她幾處穴道。
  半盞茶工夫,「天台魔姬」緩緩睜眼,待看清了眼前情況,才一躍而起,激動 萬分地道:「兄弟,你……還活著?」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徐文也關懷地道:「大姐沒事吧?」
  「我……還好啊!那和尚呢?」
  「和尚?什麼和尚?」
  「一個自稱『痛禪』的大和尚,若非他歷時現身,你已毀在那『衛道會』總巡 的掌下了。」
  「我醒時已不見人……」
  「那他可能離開了。」
  「大姐說他法號『痛禪』?」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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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51:21 |只看該作者
  「天台魔姬」忽然感覺胸前驚嗖嗖的,低頭一看,不由面紅過耳,急忙把胸衣 裂縫拉好,故意轉了話題道:「兄弟,原來你的手沒有殘廢?」
  秘密既已被當眾拆穿,掩飾已無必要,徐文坦然道:「姐姐,我這隻手含有劇 毒……」
  「天台魔姬」驚叫道:「什麼,劇毒?」
  「是的,這是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毒功,練成之後,一般人只要被觸及肌膚, 立即劇毒攻心而亡,因為毒只攻心脈,不走旁經,所以死後無痕。但懂得毒的人, 仍可以察覺出來的。」
  「哦!兄弟,這就是你的殺手?」
  「不錯。」
  「難怪你不許人碰你!……對了,我想起一個人,一直沒有告訴你。」
  「誰?」
  「一個面目慈祥的黑衣婦人。」
  徐文劍眉一蹙,困惑地道:「黑衣婦人?她叫什麼?」
  「不知道,我想你可能知道。」
  「為什麼?」
  「那次你遭『衛道會』總巡冒充的錦飽蒙面人毒手之後,突然來了一個黑衣婦 人,她為你傷心落淚,但不肯道出與你的關係,只說這是『孽』,最後她說不能久 留,要我替你收屍,一再囑咐不許我碰觸你的左半邊身,當時我不懂,現在才明白, 她是怕我誤觸你的『毒手』而喪生……」
  徐文的面色凝重得像鉛塊,久久才激動地道:「她面目慈和?」
  「是的,像春日的暉光。」
  「中等身材?」
  「嗯」
  「難道會是……」
  「誰?」
  「家母!」
  「令堂麼?」
  「可是不對,她不會棄我而走。她還說了什麼?」
  「沒有了。」
  徐文深深地想,一面想一面搖頭,知道自己「毒手」秘密的除了父親只有母親, 但母親平時不穿黑色衣服,愛自己如命根,即使誤認自己已死,決不會托人善後, 棄屍不顧。她是誰呢?
  又是一個困惱人的謎!
  「天台魔姬」惑然道:「你想不出她是誰?」
  「想不出來。」
  「如果再次碰上,我會認得出她的。」
  徐文又皺眉苦思了片刻,依然毫無頭緒,只好廢然一歎道:「罷了,暫時不管 這些吧。大姐你我就此分手!」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顏聲道:「兄弟你要與我分手?」
  「是的。」
  「你……不屑與我為伍?」
  「不,大姐,你會錯意了,我有事要辦……」
  「我不能和你一道麼?」
  「不能,你犯不著跟我去冒生命之險。」
  「冒險麼,我更要跟你了,你說,上哪裡?辦什麼事?」
  徐文心中大是為難,他對她的觀感,業已有了改變,他發現她並不如當初自己 所想像的那麼壞,幾次磨難,把他與她銷距離拉近了。
  所謂日久情生,雖然這情只存在於下意識中,但他此刻起的確是出於內心,不 願她跟著冒險。
  奇怪,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會在此時浮上心頭,他已知道她是仇家的一分子, 他已下過決心斬斷這意念但,她的影子,總是不斷出現,這使他非常痛苦,她並不 愛他,而他卻念念不忘,開封道上不期邂逅,想不到這一面之緣,會種下如此深的 根,他該恨她,仇視她,可是,他竟然升起這意念,他自己也找不到解釋。
  難道這是宿命論者所謂的「緣」?
  但家門血案猶在目前,那些熟悉的人的屍體,血,「七星八將」之六的慘死情 壯「七星幫」的瓦解,父親亡命,母親下落不明,這些仇,不共戴天,而她是仇家 的一分子,這豈是「緣」呢?是「孽」啊!
  心念之中,他吐了一口長氣。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告訴我,你準備做什麼?」
  徐文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天台魔姬」黯然一歎道:「兄弟,不必為難,你……去吧!」
  徐文歉然地望著對方想解說幾句,又覺得什麼也說不出來,幽怨的眸光,使他 迴腸百轉,最後他還是硬起了心腸,道:「大姐,原諒我有不得已之苦哀,如我不 死,我們會再見的!」  說完,投入暗夜之中。















第七章 武林雙怪(1)

  徐文不願「天台魔姬」隨自己去冒生命之險,硬起心腸與她分手,漏夜朝桐柏 山陰「衛道會」總航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他心緒起伏如潮,鑒於冒充父親形貌,兩次向自己下殺手的,是 「衛道會」總巡,再加上「衛道會主」在立舵大典之日,無緣無故地把自己當作貴 賓,極有可能,自己的身份已被對方發覺,如果事實如此,自己已無保守秘密的必 要,乾脆叫明索仇,可是對方人多勢眾,報仇並非易事,一著之失,可能遺恨終生……
  如果繼續隱秘身份,事實上已毫無意義。
  思來想去,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盡天明,徐文到了桐柏山北峰之下。這裡,正是不久前參加立舵大典接受招 待的地方,過此,便是入山孔道。
  他本滿懷恨毒一鼓作氣而來,現在卻有些猶豫了,他還沒有想好行動的步驟。 他須要冷靜地再想一想,於是他避開主道,向荒野裡奔去。
  一口氣向反方向奔出了十來里,在一座幽寂的林中停了下來,選了個隱蔽處所, 枯坐苦思。
  環境使他變得深沉,不久前那股銳氣,已消失殆盡。他像一個賭徒,在明白了 自己賭本不多,只能贏不能輸時.必須謹慎下注一樣。
  他估量自己目前的功力,對「喪天翁」等一干高手,單掃獨鬥,當無問題,對 「轎中人」與「衛道會主」則在未知之數,但如碰上對方聯手,後果就難以逆料。 如果用智,問題在於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為對方知悉,在這種情況下,很難著手,而 更可慮的是自己一旦抖露身份,開明索仇,對方勢必不擇手段來對付自己……
  情況似已迫使他走上孤注一擲的道路。
  他想到父親,不見行動,也不與自己聯絡,使他只能在暗中摸索。
  就在他心結難解之際,一陣女子的嚶嚶啜泣,隱隱傳入耳鼓。
  是誰,在這荒林之內哭泣?
  他本待不理,但一顆心已無法再安靜下來,於是,他站起身來,向哭聲所傳的 方向行去。
  漸行漸近,哭聲也更加清晰。突地,一個紅色身影,映入眼簾。
  徐文一窒,止住了身形,他大感意外,那哭泣的,赫然是紅衣少女方紫薇。
  她何事傷心?
  她為什麼一個人偷偷地在此哭泣?
  像灰燼中的一點火星,那業已熄滅的情愫,又有復燃之勢,但,另一個意念立 刻否定了它—一她是仇家的一分子!
  方紫薇斜倚在一棵樹幹上,香肩抽動得十分厲害。雖然愛哭是女子的天性,但 一個武林女子,如非遇到極度傷心的事,是不會如此的。
  這是一個天賜良機,幾個意念,頓時湧上徐文心頭
  向她打聽杜如蘭的下落,完成怪老人的心願,以酬輸功之德。
  向她追查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哪些人,和尋仇的原因。
  試探對方是否已悉自己的身份,這一點相當重要。
  他橫了橫心正待現身過去……
  驀地——
  人影一閃,一個身著綵衣的老太婆,幽靈般出現在方紫薇身邊。徐文收回邁出 的腳步,隱到樹後,忽然想起「白石峰」,「石佛」爭奪戰中,曾瞥見這綵衣老太 婆現身,想來當日帶走方紫薇的必是這老太婆無疑。
  這老太婆當然又是「衛道會」中人了。
  綵衣老太婆聲音嚴厲地道:「丫頭,回去!」
  方紫薇一抬螓首,語意堅決地道:「姥姥,我不回去。
  淚痕斑駁,如帶雨梨花,加上滿眸幽怨,別有一番楚楚動人之態。暗中的徐文, 心頭泛起了漣漪。
  綵衣老太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敢如此任性!」
  方紫薇突地雙膝一曲,悲聲道:「姥姥,恕薇兒不肖……」以下的話,被哽咽 代替了。
  「你準備怎麼樣?」
  「我……我……只想死!」
  「丫頭,你這是什麼話?」
  「姥姥,我活著是多餘……」
  徐文有些莫名其妙,這一老一少究竟是什麼關係?她為什麼說這樣的話?
  綵衣老太婆歎息了一聲,放緩了語氣造:「傻丫頭,你尋死覓活的,到底為了 什麼?」
  方紫薇又抽咽起來,久久不作聲。
  綵衣老太婆用手扶著她的頭頂,像哄小孩似地道:「丫頭,誰欺負了你,說, 姥姥為你出氣?」
  方紫薇似受了千般委屈,聞言之下,反而放聲大哭起來。綵衣老太婆忽地冷哼 了一聲,轉身而去。工夫不大,重新出現,手中卻提了一個白衣人,「砰!」地朝 地上一摜。白衣人哼出了聲。
  徐文目光掃處,不由心頭一震,那白衣人,赫然正是「聚寶會」少會主陸昀。 陸昀以卑鄙手段,從方紫薇口中套出了「石佛」藏處,結果「石佛」被「妙手先生」 黑吃黑吃了去,他居然仍敢在江湖走動,的確是不知死活……
  綵衣老太婆用手一指陸昀,道:「丫頭,是這小子欺負你麼?方纔你為什麼還 替他求情……」
  陸昀翻身而起,可憐兮兮地向方紫薇道:「薇妹,不久前我一時糊塗,做出了 那等事,自知百死莫贖,所以特地趕了來,我不求你原諒,只希望死在你手下……」
  說著,居然擠出了兩滴淚珠。
  方紫薇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陸昀道:「我要把你碎屍萬斷!」
  綵衣老太婆一晃身,老鷹抓小雞似地把陸昀提了起來,厲聲道:「好小子,我 老人家撕了你!」
  陸昀面如死灰慄聲叫道:「薇妹,我永遠是愛你的但願來生有緣重聚!」
  徐文心裡老大不是滋味,他困惑了,姓陸的小子果然如此情重麼?
  綵衣老太婆左右手分握陸陽雙足,向外一分……
  「姥姥!」
  方紫薇哭著嘶喚了一聲。綵衣老太婆停下了手。
  「丫頭,你是什麼意思?」
  「請……姥姥你放了他!」
  「什麼,放了他,你不是要把他碎屍萬段嗎?丫頭別被他花言巧語沖昏了頭, 狼子野心,你受的教訓還不夠?你還看不出這小子的為人?」。
  「姥姥,請您……饒了!」
  「咳!」
  綵衣老太婆脫手一擲,陸昀被摔到兩丈之外,慘哼出聲。這一摔,正好摔到距 徐文隱身之處不及八尺的地方,徐文真想一掌憋了他,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陸昀好半晌才嗯哼著坐了起來,哭喪著瞼道:「薇妹,你就成全我吧!」
  方紫薇厲聲道:「你滾!」
  陸昀「唉!」聲歎了一口氣,以一種誠摯得可以使任何人心動的音調道:「薇 妹,愚兄一步走錯,自知此生已不配與賢妹親近,復有何生趣,只願一死以贖罪愆, 賢妹就成全愚兄吧!」
  方紫薇跺了跺腳,以袖掩面,再次道:「你給我滾!」
  同樣一句話,但已不若先前的嚴厲。
  陸昀咬了咬牙,道:「賢妹,愚兄對天起誓,此生只屬賢妹一人!」
  綵衣老太婆似已不耐,大喝一聲道:「小子,別耍花腔了,要命的快滾,否則 我老人家劈了你!」
  陸昀深深地注視了方紫薇一眼,淒然道:「賢妹,別了,恕我不說再見!」
  見字出口,人已掉頭如飛而去。方紫薇張口欲呼,但聲音沒有出口,淚水卻撲 簌簌地流了下來。
  徐文本想追下去斃了陸昀,但一想又忍住了,他必須與方紫薇一談,許多問題 須要從她口裡找答案,勝過自己盲目摸索,所顧慮的是這綵衣老太婆……
  心念未已,只聽綵衣老太婆冷森森地道:「什麼人還不給我老人家滾出來,難 道要相請麼?」
  徐文心頭一震,暗忖,原來自己的形跡早已敗露,正待……
  突地——
  冷笑聲起,一條高大的身影,從濃技密葉中緩緩出現。徐文鬆了一口氣,對方 所指並非自己,定睛望去,只見這出現的赫然是一個發白如銀,頭束著金箍的頭陀, 手拿一根方便鏟,看來總在百斤之外,泰然走向綵衣老太婆。
  綵衣老太婆顯然十分意外,栗呼道:「是你?」
  那頭陀好整以暇地走到距綵衣老太婆不及一丈之處,才停了步子,嘿嘿一笑道 :「想不到吧?」
  綵衣老太婆「呃」了一聲,道:「白首太歲,的確想不到,我以為你早該骨肉 化泥了!」
  徐文心頭大大一震,想不到這頭陀便是小時候曾聽父親提起過的「武林雙怪」 之一的「白首太歲」,那這老太婆必是另一怪「綵衣羅剎」無疑了。雙怪生性怪僻, 一般的心狠手辣,數十年前,黑白兩道人物,聞「雙怪」之名而喪膽。據說「雙怪」 在一場搏鬥中兩敗俱傷,雙又墜巖而死,看來傳言多半不足採信。
  果然,正如所測,「白首太歲」獰聲道:「『綵衣羅剎』,我若死了,誰替你 收屍?」
  「綵衣羅剎」老臉一寒,道:「乾脆說出你的來意吧?」
  「當然是算那筆老帳!」
  「如何算法?」
  「三十年前,峨嵋金頂那一戰我以為應該分出生死,想不到你還活著……」
  「你的意思是非分生死不可?」
  「當然。」
  「動手吧?」
  「慢著!」
  「還有什麼話要說?」
  「規矩不能讓,本人動手不許有第三者在場。」
  「綵衣羅剎」向萬紫薇一揮手,道:「丫頭,離開,回山去吧。」
  方紫薇窒了一窒,道:「姥姥,我不回山!」
  「那你到哪裡去?」
  「我……」
  「你敢不聽我的話!」
  方紫薇幽淒地望了「綵衣羅剎」一眼,櫻唇翕動,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最 後拜了一拜,站起身來,向林外走去。
  徐文精神一振,這是一個好機會,他可以從方紫薇身上發掘久積心頭的那些謎 底了。就當他準備動身追方紫薇時,「白首太歲」卻開了口:「小子,滾出來!」
  行跡既已敗露,他當然不屑溜走,心念一轉,依然把「毒手」攏回衣底,讓左 袖虛飄著,昂然現出身形。
  「白首太歲」一句話不吭,掄起方便鏟便向徐文兜頭砸去……
  「綵衣羅剎」大喝一聲:「住手!」
  「白首太歲」不期然地收回了鏟勢,道:「什麼意思?
  「你不能碰他。」
  「他又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們會主的朋友。」
  「會主!哈哈哈哈,我倒忘了『綵衣羅剎」竟然也侈談衛道,的確是武林千古 絕唱,哈哈哈……」
  「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為善為惡只在一念之間,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
  「憑你『綵衣羅剎』雙手血腥,也想成佛?」
  「用不著徒費口舌之爭。」
  「白首太歲」白眉一軒,道:「也罷!老夫破例一次要這小子快滾!」
  「綵衣羅剎」冷冷地道:「他必須留下。」
  「留下?為什麼?」
  「作個見證!」
  「白首太歲」縱聲狂笑道:「奇聞!奇聞!老虔婆居然也要見證了……」
  「綵衣羅剎」重重地一哼道:「老身忝為『衛道會』一員,即使是私人恩怨, 也不願貽人口實!」
  「他配麼?」
  「為什麼不配?」
  「哼,老虔婆,你迫老夫一再破例,也罷,留個人為你收戶報喪,也免費老夫 手腳。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必須能接老夫一掌。」
  「『白首太歲』,少賣乖,你是存心要把他毀在掌下是不是?」
  徐文可有些忍不住了,他本心當然不願作什麼見證,誰死誰活與他毫不相干, 但他卻想乘機一睹雙怪功力,「綵衣羅剎」既是「衛道會」一員,在自己索仇的行 動中,也是一名勁敵,對她有事先瞭解的必要,另外也是不忿被對方輕視,「地獄 書生」四個字在江湖中也是夠響亮的。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這麼一說,在下倒想當這見證人了!」
  「白首太歲」氣焰迫人地道:「小子,你可估量好了,這證人不好當呢!」
  「綵衣羅剎」立即接口道:「為什麼定要他先接一掌?」
  「看他配不配當證人!」
  「這沒有什麼配不配的!」
  「老虔婆,證人這花樣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你要他接你一掌顯然居心險惡……」
  徐文劍眉一軒,淡淡地道:「接一掌也無妨!」
  「綵衣羅剎」一瞪眼道:「娃兒,你是敝會會主的上賓,老身將來難以向敝會 主交待!」
  徐文心中暗笑,這上賓自己做得糊里糊塗,說不定其中還有什麼陰謀,她這關 心是真的還是假的呢?該會總巡就曾向自己下過兩次殺手,若非命大,早已死了, 這些矛盾事件,的確令人莫測高深。當下莞爾道:「在下倒極想試試這位前輩的掌 力!」
  「綵衣羅剎」一頓足道:「老身收回前言,不要證人了,娃兒,你請吧!」
  「白首太歲」鼻孔裡一哼道:「你願意出爾反爾,老夫卻言出不改,要走也得 先接一掌。」
  「你以殺人為樂?」
  「老虔婆,你變得心慈了!哈哈哈哈……」
  徐文當然知道「綵衣羅剎」是怕自己接不下「白首太歲」一掌,而「白首太歲」 的存心也是想一掌毀了自己,以維持他那所謂的「規矩」。自己在沒有受「白石峰」 斷巖下的怪老人輕功之前,極有可能接不下對方一掌,這點,當然沒有說明的必要 。「綵衣羅剎」維護自己的動機本來也是個謎呀。
  他一昂首向前挪了兩步,道:「請賜招!」
  「綵衣羅剎」無可奈何地退開一步,道:「娃兒,這反是老身害了你了!」
  徐文一偏頭,道:「土可殺不可辱,在下是自願接受這考驗的!」
  「白首太歲」把方便鏟交到左手,沉聲道:「接掌!
  身形微微一挫,右掌猛然揮出,一道撼山勁氣,罩身撞向徐文。
  徐文可絲毫也不敢大意,凝聚畢生功力於右掌,吐氣開聲,迎擊過去……
  「砰」然一聲巨響,沙飛石舞,木葉蕭蕭,數丈之內,枝殘樹禿,迸撞的勁氣, 如百帛齊裂,聲勢十分驚人。
  徐文只覺眼冒金花,逆血上湧,但他終於忍住半分不移,兀立如山。
  「白首太歲」已退離原立腳點四尺之多,面上的肌肉在抽動,眼中射出使人不 敢逼視的厲芒,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罷了,老夫自取其辱,『白首太歲』從此 除名!」
  一彈身,閃電般消失於林中。
  「綵衣羅剎」卻怔住了,半晌作聲不得。這結果實在太出她意料之外,她做夢 也估不到徐文會有這高的功力。
  徐文內心相當激動,他測出自己目前功力已可把復仇意念化為行動。
  「綵衣羅剎」怔怔地開口道:「小友,你的功力超出老身想像之外!」
  「謬讚了!」
  口裡這樣說,心裡卻在想,超出你意料之外的事還多著呢!
  「綵衣羅剎」頓了一頓之後又道:「小友是路過此地麼?」
  徐文心念一動,道:「在下有事專誠拜謁貴會主!」
  「哦」,如此與老身一道入山吧?」
  「請!」
  兩人一道,直奔「衛道會」總壇。徐文心中深悔錯過了迫躡紅衣少女方紫薇的 機會,以後要找與方紫薇獨晤面的機會恐怕很難,如果不用智計,要想揭開心中的 許多謎底,實在不容易,但事已至此,只好隨機應變了。
  一路奔去,他發覺此地情況與上次參與立舵大典大不相同,入山處已設置了關 卡,沿途卡哨密佈,總所在地又新添了不少房屋,規模氣派更大了。
  「綵衣羅剎」在會中的地位似十分崇高,毋須通稟直帶徐文進入議事大廳。
  徐文被招呼落座之後,「彩在羅剎」辭退,徐文迅地轉著念頭,一會面對「衛 道會主」,應如何才能試探對方意向……
  心念尚未轉完,「衛道會主」已從角門出現。
  徐文趕緊站起身來,躬身道:「在下見過會主!」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少禮,請坐!」
  「謝坐!」
  雙方分賓主坐定之後,一個素衣小婢獻上兩盞香茗「衛道會主」又道:「難得 小友光臨,本人至感欣快!」
  自稱本人而不稱本座,表示出對徐文是特殊禮遇,徐文的感受卻相反,越是如 此,他越覺對方深沉可怖,這其中不知隱有多大的陰謀,當下欠身道:「小可冒昧 造訪會主莫怪!」
  「哪裡話,本人求之不得!」
  徐文橫了橫心,決定話入正題。
  「會主,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小友有話但說無妨。」
  「在下想與貴會總巡當面一談。」
  「是邱雲麼?小友認識他?」
  「一面之緣。」
  「這容易。」
  說著,一敲金鐘,立即有一名黑衣漢子出現廳門。
  「執事弟子王十目聽令!」
  「傳邱總巡!」
  「遵令諭!」
  黑衣漢子領命退下,不多時,一個面孔黎黑的中年漢子出現廳門。
  「卑職邱雲參見會主!」
  「進來。」
  「是!」
  黑面漢子恭謹地進入廳中,面對會主,垂手肅立。
  徐文心頭立時湧起了殺機,但他竭力控制住不在面上表現出來。
  「會主宣召有何見諭?」
  「這位少俠要見你。」
  「啊!」
  總巡邱雲啊了一聲,似乎很感意外地把目光投向徐文,徐文的目光正好與對方 相接,他感覺那眼神除了詫疑之外,他看不出對方有什麼特殊表情。
  「少俠要見區區?」
  「正是!」
  「有何指教?」
  徐文緩緩離座而起,沉凝十分地道:「在下特來嗚謝昨夜閣下的厚賜。」
  「什麼?」
  邱雲驚呼了一聲,黑臉上儘是茫然之色。
  徐文俊面一寒,冷冷地道:「閣下的身手區區十分佩服,不過,就是稍欠光明 。」
  「衛道會主」雙目暴射厲芒,一字一頓地道:「邱總巡,怎麼回事?」
  邱雲驚愕地退了一步,道:「卑職不明少俠之言何指?」
  徐文冷冰冰地一笑道:「閣下,大丈夫敢作敢當,何必虎頭蛇尾,區區自忖與 閣下無怨無仇,閣下所為必有原故,是以特來請教!」
  「衛道會主」厲聲道:「邱總巡,別忘了你的身份與會規,事無不可對人言, 到底怎麼回事?」
  邱雲雙眉緊鎖,困惑萬狀地道:「卑職的確不明究裡?!」
  「會有這樣的事?」
  「如有欺瞞,願受會規制裁!」
  徐文咬了咬牙,暗道;戲演得不錯,一搭一檔,煞有介事。
  「衛道會主」一擺手道:「小友,事不難查明,請坐下慢談。」
  徐文依言坐下,胸中那股怨毒,幾乎破腔而出,若非有所願慮,他早已出手了 。
  「衛道會主」接著又道:「小友,可否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本人或可有個區處?」
  徐文心念疾轉,自己說出經過,指出證據,看你如何辯解。心念之中,沉緩地 道:「不久之前,在下被一個錦袍蒙面怪客猝施暗算,幾乎一命不保……」
  「衛道會主」身軀似乎一震,道:「錦袍蒙面人?」
  徐文避逼視著對方,似要看透這神秘會主的內心,但,從對方的眼伸,他看出 一種驚愕與恨的混合色彩,這離題已不遠了,當即沉重地一頷首,道:「不錯,一 個錦袍蒙面人!」
  「他叫什麼?」
  「不知道。會主可認識此人?」
  「小友再說下去!」
  「之後不久,在旅邸中,在下又遭了毒手,險死獲生,兇手仍是那錦衣蒙面人!」 說著目光不期然地向邱雲一掃。
  「啊!以後呢?」
  「昨夜,在距此百里的廟中,在下第三次遭殺手!」
  「仍是那錦袍蒙面人?」
  「不,是這位邱總巡閣下!」
  邱雲連退了兩個大步,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來,臉脹紅,成了紫醬之色。
  「衛道會主」沉思了片刻,道:「不可能。」
  徐文冷笑了一聲道:「會主此言必有所據?」
  「當然有兩點反證。」
  「請教?」
  「第一,邱總巡昨日整日參與本會一個會議,寸步未離總壇,當然不可能到百 裡外對小友下手。第二,據剛才本會客卿『綵衣羅剎』談及小友一掌而挫名頭渲赫 的『白首太歲』,證明小友功力超過邱總巡甚多,邱總巡似無法對小友施殺手?」
  這兩點理由聽來無懈可擊,但徐文已有定見,冷冷地道;「會主可肯聽聽在下 的證據?」
  「哦!這當然,請講。」
  「第一,下手之人,自稱貴會總巡,而且形貌相符!」
  「噢?」
  「第二,當場還有目擊者被害者……」
  「誰?」
  「被害的是『五雷宮』屬下弟子,目擊者有『天台魔姬』與『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何許人?」
  「這倒不詳!」
  「衛道會主」目注總巡邱雲,邱雲困惑至極地搖著頭。「衛道會主」低頭一沉 吟,目光回到徐文面上,道:
  「小友,也許有人冒邱總巡的形貌?」
  對方退得一乾二淨,徐文可再也按捺不住了,陡地站起身來,慄聲道:「在下 尚有證據!」
  「衛道會主」從容地道:「小友還有證據?」
  「不錯,這證據在邱總巡身上。」
  邱雲驚呼聲:「我?」
  「衛道會主」也站起身來,凝重地道:「什麼證據?
  「請邱總巡除下英雄巾!」
  邱雲面現怒容,似乎礙於會主而不敢發作。「衛道會主」沉聲道:「除下!」
  邱雲無可奈何,一把抓下了英雄巾。
  徐文目光一轉之下,呆了,對方頭上沒有任何疤痕他清楚地記得,黑面漢子自 承是「衛道會」總巡,「天台魔姬」喝破對方便是冒充父親的錦飽蒙面人,頭側耳 上的疤痕,十分清晰,而現在對方卻沒有。
  這的確是個可思議的怪事。
  「衛道會主」發話道:「小友,請指出證據?」
  徐文不答,心念電轉,那疤痕也許能籍巧妙的易容手法加以掩飾,但有一樣卻 假不了,對方能抵擋自己的「毒手」殺著,這是最後一著棋,如果落空,一切推想 便落空了,如果事實證明不誤,今日雖身虎穴,只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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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52:37 |只看該作者
  心念之中,閃電般朝邱雲撞去,「毒手」猝施。
  「衛道會主」防不到徐文會來這一手,不由驚呼出了聲:「你!」
  驚呼聲中,邱云「砰」然栽了下去,手足一拳動,便寂然了。
  「衛道會主」慄聲喝道:「小友在此殺人!」
  徐文方寸大亂,一切全落空了,對方並不能抵擋自己的殺手,就此攤開來指明 索仇嗎?還是先救活對方另作他圖?他飛快地作了決定,急取解藥納入對方口中, 然後伸指點了對方數處穴道,咬著牙道:「他死不了,在下只是作最後的探測!」
  「衛道會主」利劍似的目芒,直照在徐文面上,半晌無言。
  徐文預料他可能出手,但他竟沒有,實在令人不解。
  邱雲既不是冒充錦袍蒙面人向自己幾次下毒手的人,則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為對 方所悉,又成了謎了!
  那冒充邱雲的人又是誰呢?
  那人迭次要毀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衛道會主」悠悠地開了口:「小友,沒事了吧?」
  徐文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在下十分抱歉!」
  「是非辨明就好,無所謂。」
  「謝過會主!」
  「小友方才提到錦袍蒙面人?」
  「是的。」
  「這與邱總巡何關?」
  「昨晚那位自稱貴會總巡察的兇手,頭側有一個疤痕標記,與錦袍蒙面人一樣, 所以在下有這冒昧之舉!」
  「哦,原來如此,本人保證,這謎底不久就可揭曉!」
  徐文心中一動,道:「莫非會主已知錦施蒙面人的身份?」
  「業已有了端倪!」
  徐文心內又打了一個結,錦袍蒙面人之一是自己的父親,另一個是假冒的,對 方所說已有端倪,是指何者而言呢?如果自己追問下去,勢必露出破綻,自己是就 此開明叫響抖出身份索仇?抑是再假以時日先解開那些惑人的謎底呢?
  那冒充邱雲的人,不但能擋住自己殺手,也知道自己「毒手」之秘,這簡直太 不可思議了,也太可怕了,他會是誰呢?
  總巡邱雲哼了一聲,睜眼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一擺手道:「邱總巡,沒事了,下去休息吧。」
  邱雲橫了徐文一眼,施禮而退。
  你又感到面對血海仇家,就此離去,實在心有未甘,好歹總要探些線索出來, 作為以後行動的准據,但如何開口呢?
  心念幾轉之後,他想到了一個旁敲側擊的方法問道:「會主,在下可否再冒讀 一個問題?」
  「談不上冒讀兩字,小友有話請講,還是坐下談吧!」
  兩人又重新落座。徐文吸了一口茶,緩和了一下情緒,道:「在下江湖小卒, 竟蒙會主厚禮有加,甚是不解?
  「衛道會主」哈哈一笑道:「小友,這也許是緣分,本人很欣賞小友的器宇與 為人。」
  「在下聲名狼籍,五體不全,這……」
  「小友,外貌不損於氣質,聲名更是無征之物!」
  「在下自慚形穢,實在不敢當會主青睞……」
  「小友特謙了!」
  一句話又等於白說,對方不著痕跡地撇了開去,明知是虛語,但又無詞駁倒對 方,難道對方真的不知自己的來歷與秘密麼?」
  另一個問題,倏湧心頭,他想起曾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只要提出上官宏,定 可測出對方的誠與偽。上官宏與日中了父親的「摧心」劇毒,倒臥道旁,自己不察 因由,任性救了他,也許他就是血洗「七星堡」的主凶同時,也必是對方一路的人 物。
  心念之中,裝著若無其事的淡然態度道:「會主認識上官宏其人否?」
  「衛道會主」身軀一震,目注徐文片刻,坦然道「認識,他曾受小友救命之恩, 無時或忘!」
  徐文又是一個意外,對方竟然毫不隱瞞,看來自己的身份並不為對方所悉。
  「請問他人現在何處?」
  「他因別有苦衷而暫時埋名,這一點請小友鑒諒!」
  「哦!他也該是『衛道會』一員?」
  「這一點本人不否認。」
  「聽說他與『七星堡主』徐英風有奪妻滅子之仇?」
  「衛道會主」目中突然閃射怨毒之光,但隨現即隱,一頷道;「有這回事!」
  「另據江湖傳言,『七星堡』已遭血洗?」
  「小友疑是上宮宏所為?」
  「在下既知雙方結仇經過,不能沒有此想!」
  「小友問這話的用意是什麼?」
  徐文暗自一咬牙,道:「隨口問問而已。」
  「衛道會主」沉吟了片刻道:「話說到這裡,本人明告小友,小友能作敝會上 賓,便是因為上官宏的關係!」
  「哦?」
  徐文這才恍然,上賓之謎,算是得到了解答,他本待追問上官宏的下落,好著 手復仇,但一想不妥,對方業已交待過了,再問可能露出馬腳,既已知道他是「衛 道會」中人,而且身份不低,必要時,逼他出面並非難事。
  「衛道會主」又道:「另外一點,上官宏索仇的對象只徐英風一人……」
  徐文一怔,迫不及待地問道:「會主的意思血洗『七星堡』並非上官宏所為?」
  「正是如此!」
  「聽說『七星堡主』與手下『七星八將』功力不弱,是誰有此能耐呢?」
  「這……目前仍是一個謎,不過徐英風多行不義,仇家不少。」
  徐文心中暗罵道,推得倒乾淨……





第七章 武林雙怪(2)

   驀在此刻———一
  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廳門:「無影摧心手!」
  徐文大驚失色,陡地離座面起。
  一個枯瘦老人出現廳門,他正是與徐文同過席的總壇掌令「崔無毒」。
  「崔無毒」無毒不識,無毒不解,是當今毒道巨擘可是生平從不以毒害人。
  「衛道會主」皺眉道:「崔掌令,有事麼?」
  徐文自覺涵養修行還不夠,太過衝動,忙自警惕收懾心神。
  「崔無毒」施了一禮道:「稟會主,卑座可否與這位少俠一談?」
  「可以,請進!」
  「崔無毒」邁步入廳,朝徐文又一拱手,道:「少俠久違了!」
  徐文一頷著道:「彼此!彼此!閣下有何指教?」
  「少俠請坐下!」
  「閣下請!」
  「崔無毒」向會主告了座,徐文也乘勢落回原座。
  「衛道會主」目現駭異之色,沉凝地道:「崔掌令方才說什麼?」
  「卑座說這位少俠已練成了傳聞中的『無影摧心手」。
  「噢!『無影摧心手』?」銳厲的目光,投向了徐文。
  徐文內心相當震驚,除「白石峰」的怪老人與冒充邱雲的人外,又一個認出他 秘密的人。事已至此,辯駁已屬多餘,當下一頷首道:「不錯!」
  「崔無毒」凝視著徐文又道:「有句話少俠莫見怪
  「閣下有話但講無妨。」
  「敝會不久前在『清源專』罹難的弟子,中的也是『無影摧心』之毒。
  徐文心頭一震,道:「閣下莫非認為……」
  「崔無毒」把手連搖道:「不!不!少俠別誤會,『清源寺』罹難者是被仇家 在酒菜中下毒,而並非個別死於『無影摧心手』,不過……」
  「不過怎樣?」
  「推心之毒,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毒方,能配製此毒,已屬難能,少俠競能練成 了「無影摧心手』,在毒道之中實在是奇跡。」
  「閣下據說是無毒不解?」
  「只此毒例外!」
  「哦!
  「少俠師承可否見示?」
  徐文略略一窒,道:「這一點尚請海涵,歉難從命!
  驀在此刻——
  一個藍衫中年人,匆匆奔至廳門,語帶激顫地道「總管古今人有急事面稟會主!」
  「衛道會主」目光朝藍衫中年一掃,道:「什麼急事?
  「有人闖山!」
  「什麼?有人闖山?」
  「是的!」
  「衛道會主」霍地站起身來,掌令「雀無毒」也跟著起立。
  「什麼樣的人?」
  「『五雷宮』宮主『震九天』殷止山親率宮中好手五十餘名尋仇……」
  「尋仇?本會與『五雷宮』向無過節,尋的是什麼仇?
  「對方來勢洶洶,一舉破了前關,本會弟子已有數十人罹難……」
  「衛道會主」目射寒芒,厲聲道:「趙堂主抵不住麼?
  「趙堂主在破關之時殉職!」
  「什麼,趙堂主殉職?」
  「是的,守關弟子死傷殆盡!」
  「有這等事?」
  「兩位太上護法業已聞訊馳援,但……」
  「怎麼樣?」
  「仍有抵擋不住之勢!」
  「憑區區『震九天』殷止山有多大道行……」
  「對方手下有兩人功力奇高……」
  「嗯!崔掌令!」
  掌令「崔無毒」打了一個道:「卑座聽令!」
  「傳令備戰,命紅白二旗堂主率所屬香主隨本座往前關應戰,其餘守護總壇。」
  「遵令!」
  「崔無毒」向徐文一頷首,疾步出廳而去。
  「古總管?」
  「卑職在!」
  「總壇守衛由你負責指揮!」
  「遵令!」
  古今人也匆匆施禮退去。
  徐文心念連轉,所謂的太上護法,是否指的是「無情叟」與「喪天翁」等老怪 物,如果是,「五雷宮」的實力,未免太駭人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自己是否 乘機而動,攤開底牌索仇呢?
  他心裡浮現出五雷公主殷玉燕派人引自己到廟中的那一幕,「五雷官」尋仇, 定是為了那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面漢子殘殺該宮好手的過節。
  心念之中,只見「衛道會主」從容地開口道:「小友,可否寬坐片刻,容本人 前往處理……」
  徐文離座道:「在下倒想見識一番,如果會主允許的話?」
  「如此請隨本人來!」
  走出總壇大門。已有兩老者與六名勁裝佩劍漢子佇候,想來便是紅白二旗堂主 與所屬香主了。
  到處人影浮動,空氣呈現一片緊張。
  「衛道會主」一揮手,當先奔去,徐文緊緊跟進,以後是二堂香主。
  等穿越廣場,繞過山坳,隱隱已聞殺伐之聲。
  顧盼間,來在一塊連接山嘴的一塊平場之前,只場中央一高一矮兩個白髮老人 正與兩名白衣人打得難分難解,聲勢相當駭人。另有數十人,遠遠環列平場的對過 邊緣,人牆前面,一個高大的肉袍巨人,想來便是「五雷宮」掌門「震九天」殷止 山了。
  場中地上,躺了不少屍體,有的重傷未死,還發出斷續的呻吟。
  徐文與「衛道會主」一行,直赴場中。
  數當今武林,能與「無情叟』與「喪天翁」相頡抗的,屈指可數,這兩名白衣 人,不過「五雷宮」屬下兩名高手,竟有如此能耐,那「五雷宮主」殷止山的功力, 豈非更加不可思議?
  「無情叟」的「大震之術」武林一絕,何以不見施展
  「喪天翁」的掌上功夫,武林難找匹敵,竟也敵不下對方?
  「住手!」
  一聲斷喝,出自「衛道會主」之口,猶如裂帛,耳驚心,場中四人倏地分了開 來。徐文看清了那兩名「五雷宮」高手,年不過四十之間,面不紅,氣不喘,而 「無情叟」與「喪天翁」反而有些力乏的現象,這的確令人難信。
  兩者怪退了回來,默然無語。
  「衛道會主」沉重地道:「兩位請稍憩,容本座對付!」
  「無情叟」白眉倒豎,氣呼呼地道:「對方會施毒,老夫二人若非修為精湛, 早已不堪設想!」
  徐文聽了,不由心中一動。
  「衛道會主」頷了頷著,揚聲道:「請殷掌門人答話!」
  白袍巨人邁步近前,在距「衛道會主」兩丈之處停住腳步。
  「衛道會主」一抱拳.道:「貴掌門率眾行兇,必有指教?」
  「震九天」殷止山嘿嘿一陣冷笑道:「貴會自詡衛道,所行令人不齒,本宮主 是索血而來!」
  「閣下此言必有所據?」
  「當然,本宮先後有八十七名弟子喪生『衛道會』之手……」
  「本會主竟一無所知,豈非怪事?」
  「嘿嘿,血債血還,多言無補實際!」
  「閣下何不說說事實經過?」
  「你自己問自己吧,本宮主不願多費唇舌!」
  「閣下到底是何居心?」
  「無何,為本宮死難弟子報仇!」
  「衛道會主」怒哼了一聲道:「殷止山,閣下闖關人,欺人太甚,若不交代明 白,就別想出桐柏山了!」
  「五雷宮主」惡狠狠地道:「會主大言炎炎,唬不了人,本宮主今天要血洗桐 柏山!」
  「本會以衛道為宗旨,務必要先明是非?」
  「嘿!嘿!會主此言著實動聽,請問,既然開幫主舵,標榜衛道,所行不論, 閣下的名號來歷,未曾昭示江湖,本宮主願先聞高論?」
  徐文精神一振,這是他存在心底的一個謎,苦於有機會揭曉,「五雷宮主」這 一問,正中下懷,的確一門之長,而不公開來歷於武林,是從未聽聞的怪事,這問 題看「衛道會主」如何答覆……」
  「衛道會主」侃然道:「一個門派立足於武林,只要不背『武道』,不違本旨, 便可無愧以對武林天下,至於名號來歷,純屬個人私事,昭示與否,不關宏旨。」
  「這近乎詭辯,正道武士所不屑為。」
  「姓殷的,不必節外生枝,先談正事。」
  「震九天」殷止山突地把目光移向徐文,慄聲道:「他就是『地獄書生』?」
  「不錯。」
  「原來他也是『衛道會』劊子手之一,他身上也負數十條人命!」
  「衛道會主』回顧了徐文一眼。
  徐文當然明白自己曾被「五雷宮」公主殷玉燕誤為殺人兇手的那回事,心知在 這種情況之下,分辨全屬多餘,當然他也無意辯白,倒是被扯入仇家一路,這一點 不能不說明,當下冷冷地開口道:「在下並非『衛道會』中人,殷掌門請記清楚!」
  「你小子的意思是單獨算賬?」
  「在下悉聽尊便!」
  「好極了!」
  「衛道會主」回首道:「小友,你此來是客,不宜在此出手,本會有義務保你 安全。」
  徐文冷笑在心頭,淡淡地道:「敬謝好意,在下不拒絕任何挑戰!」
  「衛道會主」冷厲的目芒朝「五雷宮主」面上一繞,字字如鋼地道:「姓殷的, 劃出道來?」
  「五雷宮主」獰聲道:「沒有什麼道不道,本人此來並非比武較技,若非本宮 數十條人命擱在桐柏山,便是『衛道會』冰消瓦解!」
  「衛道會主」咬了咬牙,道:「不計後果了麼?」
  「正是如此!」
  「本座鄭重聲明,目前業已發現有不肖之徒假冒本會弟子,肆意行兇,顯然居 心叵測,望閣下再作三思。」
  「這話只會說與三尺童子去聽。」
  「衛道會」隨行各堂香主一個個怒目切齒,口裡哼出了聲。
  這時,總壇掌令「崔無毒」率領二十餘名弟子,馳至現場,首先為「無情叟」 與「喪天翁」兩太上護法解了毒。
  徐文復仇之心蠢然欲動,如果雙方發生混戰,「衛道會」各高手被分別牽制, 自己首先對付「衛道會主」,然後各個擊破,不難一舉成功,雖有因人成事之嫌, 但為了「七星堡」百餘條人命血債,又何必計較這些……
  場面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以徐文目前功力,加上「毒手」,如果乘機展開復仇行動,「衛道會」所面臨 的命運,可想而知。
  當然,徐文的心思誰也不知道。
  「衛道會主」慄聲道:「殷止山,本座話已說明,對同道算有了交代,後果之 責由你自負。」
  「五雷宮主」不屑地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衛道會』標榜衛道,為 禍武林,這種掩耳盜鈴的作為令人不齒!」
  「是非自有公論,不必費唇舌了。」
  「五雷宮主」一揮手,暴喝一聲:「上!」
  數十名白衣人,在「五雷宮主』一揮手之間,紛紛撲出。「衛道會主」也發令 迎戰,血的序幕,於是展開
  「五雷宮主」殷止山在下令之後,揚掌攻向「衛道會主」。
  其餘的展開了一場混戰。
  徐文冷眼旁觀,他發覺「五雷宮」來人,除了那兩名接戰「無情叟」與「喪天 翁」的白衣人外,其餘的功力並不如先時想像的高,所以兩名白衣人顯得十分突出 。而兩人之中,身材高大的拼戰「喪天翁」,招招硬接硬打,雙方功力悉敵。身材 較小的與「無情叟」作對,卻是避重就輕,憑奇奧的身法,展開游鬥。
  「五雷宮主」殷止山每發一掌,場中便傳出震耳的一聲霹靂。「衛道會主」應 付十分從容,顯然功力在對方之上。徐文最注意的便是這一點,「衛道會主」與未 曾出現的「轎中人」,是他心目中的兩個勁敵。另一個「武林雙怪」之一的「綵衣 羅剎」,從另一怪「白首太歲」來衡量,應付足可有餘,如果「衛道會」的好手, 僅已止於所知的這幾人,報仇的勝算便提高了。
  場面令人動魄驚心。
  暴喝、慘號,加上金鐵交鳴。掌風嘶吼,匯成了一首瘋狂的樂章。
  情況之現端倪,除非「衛道會主」與「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等 幾個巨頭倒下,「五雷宮」要血洗桐柏山的大言是無法兌現的,反之,「衛道會」 以逸待勞,後援深厚,總壇方面的數百弟子實力未可小覷,「五雷宮」方面便不樂 觀了。後果如何,還不能逆料。
  徐文像一尊頑石,兀立在驚濤駭浪之外,而他此刻的內心,也與這場面差不多, 激動幾達沸點。
  他想
  如果此刻父親不速而至,是復仇的千載一時良機。
  如果自己此刻加入戰圈,情勢立可改觀!」
  一聲悶哼傳處,只見「五雷宮主」被「衛道會主」打得口吐鮮血,但那撼山栗 岳的「五雷掌」威勢並未消減
  戰況驚人到了極點。
  場中,雙方傷亡的人數相等,但都屬一般弟子。
  「喪天翁」鬚髮蓬飛,肉球似的軀體滾轉溜動,看樣子竟敵不住那白衣人詭辣 的招式;「無情叟」一對,仍軒輊不分。
  出手?抑再等待?
  徐文面臨最大的抉擇。
  他深知仇家人多勢眾,如要出手,必須成功,否則今後復仇的行動將萬分艱難 。
  使他猶豫不決的是「衛道會主」否認血洗「七星幫」,而父親卻又指出仇家便 是對方。首要仇魁上官宏迄未現身,到底真正的仇人是哪些,一直沒有具體的瞭解 盲目動手,似非所直?
  如何能制住「衛道會主」?
  這念頭,像電光般閃過腦海,他挪了挪腳步……
  驀地——
  慘號之聲大盛,白衣人紛紛栽下,一條綵衣人影,如孽龍出海,在潮中翻騰, 「綵衣羅剎」現身了。
  緊跟著,無數人影,從四周合圍,登時圈成了一道人牆。
  一項彩轎直瀉場中。
  徐文心頭一震,動手的念頭暫時中止。
  彩轎直落在「喪天翁」與白衣人身前。
  「住手!」
  「轎中人」輕喝一聲,聲音不大,但入耳有如針刺,全場每一個無不聽到,這 顯示出她的功力已到了某一極限。
  同一時間,「五雷宮主」又挨了「衛道會主」重重的一擊,血箭再噴,白袍前 襟被綴上了朵朵刺目的紅花,身形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衛道會主」卻未續 下殺手,適時收手後退。
  其餘的人,也在此時住了手。
  地上,平添了數十具屍身,「五雷宮」弟子佔了多數。
  「喪天翁」雖停了手,仍在吹鬍瞪眼。
  「轎中人」冷厲地發話道:「閣下何方高人?」
  那與「喪天翁」交手的高大白衣人嘿嘿一笑道:「這一問豈非多餘,自然是 『五雷宮』弟子。」
  「五雷宮」殘存弟子,狼狽地向「震九天』殷止山身後集中,「衛道會」已掌 握了全場優勢。
  徐文心中大是失悔,機會算是過去了,如果自己在「轎中人」與「綵衣羅剎」 未現身之前出手,情形將是兩樣,不過,尤為不解的是與「喪夫翁」、「無情叟」 交手的兩名白衣人,功力竟在掌門殷止山之上,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他的注意力移向了「轎中人」這一邊。
  只聽「轎中人」冷厲地一笑道:「朋友,不必藏頭露尾,你與另一位朋友決非 『五雷宮』弟子,第一武功路數不對,第二沒有普通弟子功力高於掌門人的!」
  白衣人驚愣地退了一步,道:「何不現身說話,龜縮轎中是見不得人麼?」
  「無禮!」
  喝話聲中,一股罡風從轎門捲出,白衣人倉卒封拒,當堂被震退了四五步。
  徐文心頭一凜,現場中功力最高的要數「轎中人」那麼,自己是否她的敵手, 實在難料。
  「轎中人」又道:「朋友,請說出你的來路?」
  「尊駕何不先報來路?」
  「『衛道會』總護法!」
  「總有個名號吧?」
  「朋友闖山殺人,犯了武林大忌,本座不願不教而誅
  另一邊,「衛道會主」也向「五雷宮」掌門「震九天」殷止山提出了問話: 「閣下一門之長,該有所交代的吧?」
  「五雷宮主」厲哼了一聲道:「水遠山長,自有交代之日!」
  「衛道會主」冷峻地道:「殷止山,今天閣下恐怕難以下桐柏山了!」
  「好大的口氣!」
  「事實會告訴你的。」
  這一邊——
  「轎中人」發出了最後警告:「朋友,既然不肯報出來歷,本座把你當敵方弟 子看待了……」
  「悉聽尊便!」
  驀在此刻,一條纖纖人影,飛瀉入場,直趨徐文身前。來的,赫然是「天台魔 姬」。徐文不由一皺眉,道「大姐,你怎麼也來了?」
  「天台魔姬」幽幽一笑,道:「你不高興麼?」
  徐文忙否認道:「不,我沒有這意思。」
  「兄弟,你知道那站在『五雷宮主』右側的白衣人是誰?」
  「他是誰?」
  口裡說著,目光已掃了過去,那白衣人正是方才與「無情叟」交手的那白衣人 。
  「天台魔姬」抑低了聲音道:「我是無意中獲知的,此次『五雷宮』來此尋仇, 便是他與另外那高大的白衣人慫恿的,這兩人都非本來面目,經過易容,冒充『五 雷慫恿的,這兩人都非本來面目,經過易容,冒充『五雷宮』手下,他便是你要找 的『妙手先生』……」
  徐文登時面現殺機,急聲道:「真的麼?」
  「你不相信大姐我?」
  「另外那一個呢?」
  「不知道,不過我曾隱約聽他提到『七星故人』四個字。」
  徐文鋼牙一錯,道:「他們可能是一路人物,說不定那冒充的錦袍蒙面人也是 同夥!」
  話聲中,一彈身到了那白衣人身前。白衣人機警地退了一步,目中射出駭芒。
  這突兀的舉動,使所有的目光全射向了他。
  徐文嘿嘿地一聲冷笑道:「閣下幸會!」
  白衣人一怔之後,道:「『地獄書生』,我們的事在此時此地解決恐非所宜?」
  徐文咬牙道:「要找閣下太難了,區區現買現賣,不擬賒欠!」
  「你準備怎麼辦?」
  「閣下心內明白,該交代的就交代清楚。」
  「五雷宮主」雙睛一瞪,厲聲向徐文道:「小子,買現賣好極了,你欠本宮的, 就立即兌現吧!」
  喝話聲中,一掌劈向了徐文。
  徐文怒哼一聲,半側身,一掌封了出去,功力用到了十成。
  「轟」然一聲暴震,滿場皆驚,「五雷宮主」竟被退了三步,牽動了舊傷,口 角溢出了鮮血。勁風餘勢,捲起了滿天沙石。
  徐文橫了「五雷宮主」一眼,仍面對白衣人,沉聲道:「閣下怎麼說?」
  「何不稍待片刻,等此間事了結之後再談?」
  「不必待了,『五雷宮』朋友的命運已定,別想走出桐柏山了!」
  「未見得,你拭目以觀吧!」
  話聲才落,只聽「衛道會主」驚呼一聲;「五雷珠!」
  徐文驚悸地一轉頭,只見「五雷宮主」業已退了兩丈。手中握著一個掌大的紅 球,接著兩個白衣人也各亮出了一枚紅球,身形在慢慢後移。
  「天台魔姬」一彈嬌軀,到了徐文身側,急聲道:「快退!」
  「怎麼回事?」
  「你不曾聽說『五雷珠』?」
  「『五雷珠』是什麼東西?」
  「『五雷宮』鎮宮之寶,此珠出手便炸,任你功力通天,也難逃飛灰之幼。」
  「傳說中的霹靂彈?」
  「正是此物。兄弟,快!」
  不由分說,把徐文拉開丈外。
  徐文不由傻了眼,這的確是意想不到的轉變,三顆「五雷珠」足以使「衛道會 主」等幾名巨擘喪生,憑「五雷宮」殘餘的高手,加上這兩個冒充的弟子,仍足以 血洗「衛道會」而有餘。
  難道自己一走了之麼?
  呆下去,結果必是玉石俱焚。
  「五雷宮主」與兩名白衣人,各持一粒「五雷珠」,三人間隔兩丈,等於控制 了近十丈的正面,「轎中人」等全在控制的範圍之內。
  「衛道會」一干人,全變了臉色。
  彩轎也退後了一丈多。
  「喪天翁」與「無情叟」白髮根根倒立,顯然是怒極
  「五雷宮主」哈哈一陣狂笑道:「『衛道會』大限止於今日了,各位有什麼遺 言交代沒有?」
  「衛道會主」目暴厲芒,但聲音仍十分鎮定,冷凝地道:「殷止山,你夠狠, 無妨出手試試?」
  「五雷宮主」獰聲道:「本宮主早已說過,不是埋骨桐柏,便是血洗此山!」
  被「天台魔姬」指為「妙手先生」的白衣人,突地向徐文道:「小子,你不想 死的話,乘早離開現場!」
  徐文對這句話有些莫測高深了,自己如不幸而喪生「五雷珠」下,豈非遂了對 方心願,而對方竟要自己離開到底是何居心?如果說「七星故人」與他是同路,取 自己性命之不暇,何必保全自己?
  謎!猜不透的謎!
  心念之中,忍不住道:「閣下什麼意思?」
  「不願意見你死!」
  「這豈非違心之論?」
  「信不信由你!」
  「閣下認為故示恩惠,就能轉變在下的既定觀念麼?
  「小兒之見。」
  「天台魔姬」粉腮繃得緊緊的,略顯慌亂地悄聲道:「兄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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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55:15 |只看該作者
 徐文堅決地道:「這其中必有陰謀,我不上這當,要離開我馬上可以走,他不 會因我一人而擲出『五雷珠』,再說,憑『轎中人』等的功力,未見得不能全身而 退,空間與時間都許可,我要看這場戲如何收場!」
  「兄弟,三個持珠人的功力也未可小覷,利器在手,情況不能待閒視之,不錯, 『衛道會主』等退身不難,但退身之後呢?問題並未解決,不能讓手下弟子遭殃, 更不可能棄總壇而走……」
  空氣緊張到了極點。
  「衛道會主」雖表面鎮靜,但相信他內心必已相當慌亂,這不能憑功力應付的 場面,的確無法應付,這不是生死問題,而是「衛道會」的聲名問題,如果應付不 當,「衛道全」將無法再立足武林。
  「妙手先生」改扮的白衣人,再次發話道:「『地獄書生』,你真的想到曲酆 都城赴考麼?」
  徐文咬了咬牙,沒有答腔,心中已有定見,他當然不會傻到與仇人做一路,只 是,他考慮到如果「衛道會主」等喪生「五雷珠」下,自己復仇的願望豈非落了空, 未能手刃仇人,如何對堡中死難家人與同門的地下英靈?
  他又面臨一次重大的抉擇。
  一個意念衝上腦海,如果自己此刻猝然出手,制住「衛道會主」,離開現場, 從「衛道會主」身上追索所有仇家,現場的演變,根本就不必去管它了。
  心念之中,倏地轉頭問「天台魔姬」道;「大姐,你馬上離開!」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快離開!」
  「不,我生死與你一道。」
  徐文急得一跺腳道:「你會誤了我的大事!」
  「天台魔姬」正想開口說什麼,忽地,只見入山關卡方向的人圈,波分浪裂, 一個偉岸的和尚,行雲流水般欺入場中。
  全場起了一陣騷動。
  「五雷宮主」回頭一看,洪喝道:「兀那和尚與我止步!」
  那和尚高置若罔聞,前行如故。
  「五雷宮主」暴怒道:「阻止他!」
  立即有兩名白衣漢子持劍奔了上去,但奇怪得很,和尚不知使的什麼身法,只 一晃,不見人影,兩名白衣浪子撲了一個空,那和尚卻已到了場中。
  這一式身法,震驚了全場。
  「天台魔姬」激顫地道:「兄弟,是他。」
  徐文摸頭不著頭腦,訝然道:「他是誰?」
  「救過你我一命的『痛禪和尚』。」
  徐文「哦」了一聲,想起「天台魔姬」曾告訴自己在被自稱衛道總巡的黑面漢 子擊倒之後,若非「痛禪和尚」突然現身,自己勢必屍骨不全,當時「痛禪和尚」 追敵而離,緣慳一面,想不到此時此地,又會現身。
  「痛禪和尚」目光遍掃全場一周,在徐文與「天台魔姬」,面上一停,在他的 記憶中,徐文與她當時已氣絕身亡。
  徐文趕緊施禮道:「敬謝禪師日前救命之恩!」
  「什麼,你倆……」
  「在下姐弟死裡逃生。」
  「阿彌陀佛!」
  一轉身,面對「五雷宮主」,沉聲道:「殷施主,請收了『五雷珠』!」
  「五雷宮主」慄聲道:「大和尚如何稱呼?」
  「貧僧痛禪!」
  「出家之人,何必來淌這場渾水?」
  「阿彌陀佛,佛門以慈悲為本,消災弭劫,份所當為!」
  「本宮主再說一遍,請大和尚離開這是非場。」
  「貧僧乃有所為而來。」
  「嗯!大和尚站在哪一邊?」
  「正義的一邊。」
  「那一邊算是正義?」
  「貧僧請施主下令退離現場五丈,收起那不祥之物。」
  「憑大和尚你一句話麼?」
  「足夠了。」
  「大和尚若不迅速表明立場,本宮主可不諳慈悲二字。」
  「痛禪和尚」雙目射出兩縷清光,迫注在「五雷宮主」面上,目光似有一種凜 然不可犯的威力,「五雷宮主」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衛道會主」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這和尚來歷,敵友也無法判明。
  「衛道會主」左側的那白衣人,悄聲道:「殷掌門,我們權且退下!」
  「五雷宮主」自視極高,為了身份,豈可屈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聞言之 下,微一搖頭,口裡發話道:「大和尚,你到底意在何為?」
  「痛禪和尚」莊嚴無比地道:「為武林公道而來!」
  左側的白衣人,突地微「喟!」了一聲,連退數步看樣子,他已認出了這和尚 的來歷,目中頓射恐怖殺機身形陡地彈退兩丈,一揚手,擲出了那粒「五雷珠」, 標是「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立足的位置,恰當雙方的中線。

















第八章 毒手之謎(1)

  站在「五雷宮主」殷止山左側的白衣人,似已認出了「病禪和尚」的來歷,倏 地目射殺芒,片言不發,脫手把「五雷珠」擲向「痛禪和尚」。
  這意外的舉動,不但「衛道會」方面的高手大感震驚,連「五雷宮主」等也大 吃一驚,「五雷珠」一旦爆炸,五丈之內無人能倖免。
  驚呼聲中,雙方同時暴退。
  徐文與「天台魔姬」距離「痛禪和尚」不過丈餘,躲閃萬萬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痛禪和尚」把手一抬,奇跡出現了,那粒「五雷 珠」在墜地的剎那,突地停在半空被「痛禪和尚」接在手中。
  在埸的驚魂未定,忘形地喝了一聲彩。
  徐文與「天台魔姬」相視苦笑,兩人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五雷宮主」面色大變,雙目瞪得銀鈴般大。
  「痛禪和尚」冷厲的目光,罩向那白衣人,道:「施主何故向貧僧猝下殺手?」
  那白衣人目中的殺芒已為驚怖所取代,聞言之下,片言不發,向「妙手先生」 化身的白衣人施了一個眼色,雙雙射起身形,電閃而遁,身法之奇快,驚世駭俗。
  徐文回過神來,對方已走得無影無蹤,不由恨恨地一頓腳道:「又被他走脫了!」
  「天台魔姬」也懊喪地道:「真是想不到!」
  兩白衣人這一走,「五雷宮主」如巨鷹折翼,登時惶亂無主,「五雷珠」失效, 要想憑殘存力量突圍下山,根本是辦不到的事。其餘手下人的驚悸,更不用提了。
  「衛道會主」等也是惶惑莫明,不知是禍是福?
  「痛禪和尚」把手中那粒「五雷珠」朝袖中一籠,然後向「衛道會主」等人身 前逼近數步,合十道:「施主即是會主?」
  「本座正是,大和尚有何指教?」
  「貧僧體上天好生之德,為武林蒼生請命,請施主即日解散『衛道會』!」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大大一驚。
  「衛道會主」不失一門之長的風範,先還了一個,然後從容道:「大師此言必 有所本?」
  「當然!」
  「請教!」
  「貴會弟子在外的行徑,施主當更較貧僧瞭然,所謂『衛道』其實是『毀道』, 此為正義所不容。」
  「大師是耳聞還是目見?」
  「痛禪大師」用手一指徐文與「天台魔姬」道:「這兩位小施主便是受害者之 一。」
  「衛道會主」以嚴肅的口吻道:「江湖中有人冒本會弟子行兇嫁禍,本會將著 手調查,以期對武林有所交代。」
  「阿彌陀佛,佛家戒妄,貧俗不能採信施主的說詞!」
  「依大師之意呢?」
  「即日解散會眾!」
  「大師認為辦得到嗎?」
  「非辦到不可!」
  「否則呢?」
  「痛禪和尚」目中射出兩道攝人的電芒,字字驚心地道:「貧僧將不惜破戒!」
  「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三老全怒哼出了聲。
  場面再呈緊張。
  彩轎閃閃飄了過來,「轎中人」道:「大師何門何派?」
  「痛禪和尚」目光一掃彩轎,道:「貧僧無門無派,野寺孤僧!」
  「大師接珠的那一手功力,分明是『先天罡氣』。」
  「痛禪和尚」面上微現驚容,窒了一窒才道:「施主好見識,正是『先天罡氣』!」
  「先天罡氣」無堅不摧,收發由心,意動即可傷人,不懂的倒不怎麼樣,聽在 「喪天翁」等人耳中,卻引起了極大的震驚。
  「轎中人」又道:「大師敢是『聖僧』傳人?」
  「痛禪大師」面色一肅,道:「正是先師!施主的博令貧僧折服!」
  「然則大師要本會即日解散,是否過當?」
  「貧僧不擬改變生意!」
  「衛道會主」冷峻地道:「本座自忖不曾違背『衛道』二字,大師相逼,本座 寧為玉碎!」
  「痛禪和尚」沉默了片刻,突地道:「如施主能接貧僧三掌,貧僧從此不再過 問江湖事!」
  「衛道會主」咬牙道:「本座接受這挑戰!」
  「轎中人」慄聲道:「會主萬萬不可!」
  言中之意,誰也意會得到,「痛禪和尚」業已練成「先天罡氣」,功力再高的 人,也不能當其一擊,何況是三掌。
  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武林人為了一個「名」宇,不惜拋頭灑血,何 況他一派之長,真的為了一句話便解散門派麼?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大聲道:「老夫先接三掌!」
  「衛道會主」一揚手,道;「這是本座的事,護法請勿多言!」
  「轎中人」激動地道:「會主,我以總護法的身份,接受挑戰……」
  「衛道會主」以斷然的語氣道:「不!本座一會之長該接受這考驗,如若不幸, 請總護法依諾言解散本會。」
  豪情萬丈,完全武士本色,在場的連「五雷宮」的人在內,無不動容。
  「天台魔姬」用手一觸徐文道:「你看結果如何?」
  徐文無動於衷地道:「『衛道會』非解散不可!」
  「你是說『衛道會主』接不下三掌?」
  「極有可能。」
  「轎中人」激動無比地道:「會主請三思!」
  「衛道會主」不假思索地道:「本座沒有任何考慮的餘地,總護法請記住必要 時實行約言,同時另有件私事請予了斷,總護法當知本座所指!」
  聲落,挪步,面對「痛禪和尚」肅穆地道:「請發掌!」
  場面在「衛道會主」上步之際,緊張到了極點,一個武士,聲名比生命更重要, 當然,這一場決鬥並不公平,「痛禪和尚」功力雖高,在武林中並無聲名,敗了, 只犧牲個人,而「衛道會主」卻關係著整個「衛道會」的存亡,但他不能不接受這 挑戰,因為他是一會之長,他必須維護威信。
  徐文心裡有一種很難分析的複雜感覺,介於仇與正義之間。
  無數目芒,全凝結在場地中央。
  以一派的存亡為決鬥的的賭注,在武林中可說是絕無僅有。
  「痛禪和尚」也向前挪了數步。
  雙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離,兀立對峙。
  全場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似乎也凍結了,每一個的心弦繃得緊緊的。
  目芒相接!
  凝注!
  突地——
  「衛道會主」以激顫的音調道;「大師剃渡不出二十年?」
  「痛禪和尚」顯然吃了一驚,面色微微一變,道「不錯!」
  誰也不知道「衛道會主」在這生死俄頃的情況下,什麼說這句不著邊際的話。
  「大師俗家姓周?」
  「施主,你……」
  「痛禪和尚」登登登退了三個大步,面上肌肉起了動,顯然這句話已使這功高 莫測的僧人大起震驚。
  「衛道會主」右手一揚,拇食二指作八字形張開,其餘三指,慄聲道:「大師 明白了麼?」
  「痛禪和尚」再退了一個大步,顫抖地道:「是你?
  「正是!」
  兩人打的什麼啞謎,誰也不知道。徐文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天台魔姬」,「天 台魔姬」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其中蹊蹺。
  「痛禪和尚」高宣了一聲佛號之後,道:「好!好!
  出貧僧意料之外,施主,先交代現場吧!」
  「衛道會主」移身面對「五雷宮主」,沉重地道:「殷掌門,本座鄭重聲明, 手下決無濫殺貴門人的事情。其中有人蓄意製造事端,貴我雙方傷亡不小,論理, 閣下應負凌辱敝會之責,本座顧及『衛道會』主舵之本旨,把這件事當作意外的不 幸,予以揭過,尊意以為如何?」
  殷止山衡情度勢,己方處於完全劣勢,不願又將奈何?沉默了半晌之後,恨恨 地道:「本宮主同意暫時揭過,這筆帳遲早仍然要算!」
  「那是以後的事了,清閣下移駕敝會總壇小憩如何?」
  「不必了,後會有期!」
  說著,向身旁的殘餘弟子一揮手,道:「收屍下山!」
  白衣人紛紛入場,負起罹難同門遺體,扶起傷者,狼狽離去。
  預料中一場驚人的風暴奇跡似的已消失了,但卻在眾人心頭罩上了一片疑雲, 「衛道會主」與「痛禪和尚」之間,到底有什麼微妙的關係存在?憑「衛道會主」 幾句聽來不著邊際的話,「痛禪和尚」何以立變初衷?
  徐文內心如負重鉛,他想乘機展開索仇的心意落空了。
  他想,必須找到父親,問明白結仇的經過,當日動手的伙人是哪些?然後父子 聯手,共採行動,方是上策。
  「衛道會主」下令清理現場,然後向徐文道:「小友,
  請!」
  徐文暗地一咬牙,道:「小可就此告辭,有機會當再造訪!」
  「不容本人略盡地主之誼?」
  「盛情心領了!」
  說完,轉向「痛彈和尚」,躬身一禮,道:「大師,晚輩就此告辭!」
  「痛禪和尚」合十答禮,沒有說什麼,只把電炬似的目光,朝徐文深深一瞥。
  徐文復向「衛道會主」施了一禮,然後與「天台魔姬」雙雙奔離。
  下了桐柏山,徐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心頭感覺到有些不勝負荷,父親飄零江 湖,母親下落不明,仇家氣勢如日中天,很多疑團無法打破,這仇何日才能得報?
  突地,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既不見紅衣少女方紫薇的面,就該向「轎中 人」或「衛道會主」打聽一下「白石神尼」俗家胞妹杜加蘭的生死下落,以便向 「白石峰」後的怪老人有所交待。
  「天台魔姬」突地道:「兄弟,你的仇人在『衛道會』中?」
  徐文心中一凜,道:「大姐何出此言?」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眼神?」
  「不錯,我早就看到了,你雖然盡力掩飾,但仍不時流露深沉的恨意。」
  「是這樣嗎?」
  「兄弟,在上次參加立舵大典之時,我就發覺了這一點,但交淺不言深,我不 敢問你。之後,我發覺你一直在變,你收斂了原先的性格,變得深沉了,可是這種 突然的轉變,並無意味著你閱歷的加深,而是一種心機。你不怪我真言無隱吧?」
  徐文內心起了一陣陣悚慄,著實佩服「天台魔姬」的觀察入微,但也深深警惕, 他已感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微妙,不明來歷的對頭,三番兩次要狙殺自己,而仇家卻 又表現得不可測的態度,最使人不解的,是父親曖昧的態度,他不肯說出「七星堡」 被血洗的前因後果,又不現身與自己聯絡,也不見採取行動……
  他直覺地感到父親也變了,父子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
  為什麼?
  「天台魔姬」歉然地又道:「兄弟,恕我使你不快,不過,你知道大姐我是關 心你的。」
  徐文茫然一點頭,道:「我知道。」
  「天台魔姬」深深地一瞥徐文複雜的神色,顯得情深一往地道:「兄弟,如你 願意,我想分擔你一些心事。」
  徐文甚為感動,他體味到對方的情意完全發自內心,絲毫不假,只是早先的成 見,使感情無法再邁進一步,聞言之下,苦苦一笑道:「大姐,當我需要你幫助時, 我會開口。」
  「好,希望這是你由衷之言。」
  雙方閉上了口,默默奔行。
  徐文一顆心像虛懸半空,沒個著落處,要找到父親,談何容易,江湖茫茫,何 殊大海撈針。
  他為自己的遭遇而淒苦,家破,人亡,骨肉分離,血債滿身……
  正行之間,只見眼前白影一晃,一個白衣人鬼魅般攔在前頭。徐文與「天台魔 姬」雙雙剎住步子,徐文定睛一看,精神為之一震,這白衣人,正是「天台魔姬」 所指的「妙手先生」。
  徐文略感意外地道;「閣下是在等在下麼?」
  「當然!」
  「閣下倒是言而有信?」
  「笑話,老夫豈肯失信於你後生小輩。」
  「好極了。」
  「路邊人雜,我們換個地方……」
  徐文目光四下一掃,只見數十丈外,便是一座黑壓壓的林子,與峰腳連成了一 片,隨即用手一指道:「那邊林中如何?」
  「好,不過老夫有點意見。」
  「什麼意見?」
  「你我之間的過節,最好是沒有第三者在場。」
  言中之意,指的當然是「天台魔姬」。「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妙手 先生』,我姐弟休戚相關,不能算第三者。」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姑娘,你們這姐弟之稱太勉強。」
  「天台魔姬」杏眼一瞪:「閣下是何居心?」
  「妙手先生」道:「沒有什麼,姑娘一個黃花少女,夾在這事件中,也許有不 便之處。」
  「沒有什麼不便的。」
  「比如牽涉到男女之事……」
  「閣下說話離了譜,這過節我很清楚,怎會扯上男女這事。」
  「如果牽涉及個人隱秘,姑娘難道也要干預嗎?」
  「這……」
  徐文想了一想,道:「大姐,你在林外等我。」
  「天台魔姬」無可奈何地道:「兄弟,當心詭計!」
  徐文一頷首道:「我理會得,大姐放心!」
  「妙手先生」身形似魅,一閃沒入林中。
  徐文怕對方溜走,緊跟著追去。
  時近黃昏,林中顯得有些幽暗,但「妙手先生」因為化裝「五雷宮」門人,穿 的是白衣,十分顯眼,徐文入林不到十丈,便已發現對方兀立而候。
  徐文直通對方身前八尺之處,開門見山地道:「閣下,閒言不贅,翠玉耳墜如 何交代?」
  「妙手先生」沉緩地道:「你為什麼一口咬定翠玉耳墜在老夫手中?」
  「閣下不承認麼?」
  「根本沒有這回事,如何承認。」
  「在下無法相信。」
  「妙手先生」兩手一攤,道:「這就難了。『地獄書生』,老夫鄭重聲明,如 果你有真憑實據,證明是老夫所為。項上人頭由你取去,否則的話,你不能不講江 湖規矩,以『莫須有』加諸老夫!」
  徐文不由語塞,說到憑據,根本沒有,只是從對方的超人身法,與不畏「毒手」 這兩點判斷而已,對方堅決否認,也是沒法的事。
  「妙手先生」又開了口:「老夫提醒你一句,你該立即向物主坦白說遺失經過, 對方會採取適當措施,否則一個不巧,使物主蒙受巨額的錢財損失,後悔可就晚了!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這是蔣明珠貼身之物,價值姑且不論,關係卻十分重大, 如果此事一旦被蔣家獲悉,自已何顏以對?
  心裡如此想,口頭上當然不接納,沉聲道:「閣下說的以人頭作賭?」
  「不錯。」
  「好,這事今天暫時揭過。」
  「娃兒,老夫再提醒你一件事,『天台魔姬』在江湖中聲名狼藉……」
  「何以見得?」
  「這是有目共睹的事!」
  「這點在下自有分寸,不必閣下提醒。」
  「好,但願你真的有分寸。」
  「閣下還記得另一句諾言否?」
  「什麼諾言?」
  「閣下曾答應傳信與『七星故人』,要他自己找尋在下了斷過節……」
  「他……沒有找你說明?」
  「沒有。」
  「這……就怪了,老夫的口訊業已帶到,他一口應諾與你見面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必了,閣下說出他的行蹤,在下自己找他。」
  「他居無定所。」
  「這分明是推托之辭,閣下與他分明是一路人物,必然知道他的行止。」
  「你與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過節?」
  「閣下明知故問麼?」
  「老夫的確不知情。還請你說清楚些?」
  「這一點歉難奉告。」
  「你上次說過要殺他?」
  「有這個事。」
  「為什麼?」
  「閣下不必知道,請說出他的行蹤!」
  「這很難辦到。」
  「不行!」
  「不行?你準備怎麼樣?」
  「閣下非說出他的下落不可!」
  「否則呢?」
  徐文目芒一閃,語意堅決地道:「為了達到目的,在下不惜任何手段。」
  「要對付老夫麼?」
  「可能會。」
  徐文已下定決心,非從對方口中逼出「七星故人」的下落不可,那冒充父親的 錦袍蒙面人冒充「衛道會」總巡察的黑面漢子,先後都曾對自己下過殺手,這三人 可能是一路,也可能是同一人以三種面目出現,「妙手先生」必定知情,這可怕的 謎底,非揭開不可……
  「妙手先生」沉思了片刻,道:「容老夫訂下期限、地點,要對方找你如何?」
  徐文斷然道:「在下不耐等待!」
  他的意思是怕「妙手先生」藉詞脫身,這神偷化身無數,如果他不願現身,要 找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即以今天的事而論,如非「天台魔姬」不速而至,予以點 破,自己做夢也不會估到這「五雷宮」弟子會是「妙手先生」所化裝。
  「妙手先生」自顧自地道:「五日後開封道上見,如何?」
  徐文心念一轉,道;「閣下言而有信麼?」
  「當然。」
  「在下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請閣下說出『七星故人』的出身來歷。」
  「這一點由他本人自己交代,老夫不便宣洩!」
  「如果閣下不接受這條件,在下也不接受閣下的約定。」
  「妙手先生」』慍聲道;「『地獄書生』,你未免太張狂了,老夫生平還不曾 被人脅迫過。」
  徐文冷冷一哼道:「今天算是破例吧!」
  「言止於此了……」
  「閣下別打算走!」
  「憑你還留不住老夫!」
  夫字出口,人已向後倒射。徐文大喝一聲,一掌劈了出去,「轟!」然巨響聲 中,枝飛樹偃,「妙手先生」業已無蹤。
  徐文氣得七竅冒煙,彈身便追,林深構密,視線受阻,身法也無法全力施展, 他忽然想起「白石峰」後怪老人所授的「旋空飛昇身法」,當下一個疾旋,弩箭般 射出樹幕之外,足踏樹帽,放眼一望,遠遠一條白影,在林外的曠野上逐漸遠去。
  他全力展開身法,如飄絮般掠林頂狂追。
  一追一逐,轉眼去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所幸對方穿的是白衣, 目標還不致消失。
  不遠處現出了一簇燈火,看來是一個市集,如讓對方進入市集,再找可就難了 。徐文心裡一急,把身法展到了極限,像一抹淡煙般飄掠上去,前超一丈,然後回 身,口裡隨著冷喝一聲:「站住!」
  白色人影霍地剎住了身形。
  徐文一看之下,不由呆了,對方那裡是「妙手先生」,赫然是一個白衣妙齡女 尼。
  白衣女尼滿面憤然之色,怒聲道:「施主意欲何為?」
  徐文大感尷尬,但心裡著實佩服對方的身法,期期地道:「對不起,在下誤以 少師太是在下要追的人!」
  白衣文尼上下打量了徐文一眼,慄聲道:「施主莫非就是『地獄書生』?」
  「在下正是。」
  白衣女尼突地杏眼圓睜,厲聲道:「『地獄書生』,你這毫無人性的禽獸,貧 尼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徐文驚愣地退了一步,駭然道:「少師太什麼意思?」
  白衣女尼怨毒至極地道:「你所為人神難容!」。
  徐文被弄得滿頭霧水,困惑地道;「在下不知少師太在說些什麼?」
  白衣發尼咬牙切齒地道:「佛門聖地,豈容你這等玷污作踐……」
  「在下越發的不懂了?」
  「貧尼師姐,身入空門,持志苦修,你竟把她先姦後殺,你……你……」
  徐文駭然大震,慄聲道:「少師太說什麼?」
  「你好殺了貧尼師姐!」
  「這!從何說起?」
  「『地獄書生』,當今武林之中殺人無痕的有幾人?」
  徐文又退了一個大步,激越地道:「殺人無痕?」
  「不錯,難道你還想狡賴不成?」
  徐文心念疾轉,能殺人無痕,只有「摧心之毒」,這毒除了自己父子的確還不 曾聽說有誰能使,不過,這只就「毒」而言,武功暗器方面,能殺人而不留痕的, 未必沒有,當下正色道:「少師太,豈能憑這一點便認定是在下所為?」
  白衣文尼激動得渾身發顫,冷厲地哼了一聲道:「你否認?」
  「在下堅決否認!」
  「納命來!」
  厲喝聲中,一掌向徐文當胸劈去,勁道之強,令人咋舌。徐文一晃身,閃了開 去,口裡道:「少師太一個出家人,怎地如此專橫?」
  白衣女尼充耳不聞,一掌落空,第二掌跟著擊出,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徐文左閃右避,竟有些窮於應付,心想,不回手是不行了,先挫她一下再說, 如果一走了之,這污名反而坐實了,對方絕對不肯甘休,反而添了日後麻煩,事情 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心念之中,覷準對方招式的間隙,劃出一掌。
  悶哼聲中,白衣女尼踉踉蹌蹌退了四五步,但她像發了狂似的,揉身再進,出 手更是凶辣無比,招招盡朝致命部位下手。
  徐文被對方的蠻橫勾起了怒火,若在他未變易性格以前,碰上這種情況,早已 下了殺手,當下怒哼一聲,以九成功力,封出一掌。
  悶哼再傳,白衣女尼進退數步,口角溢出了鮮血。
  徐文沉聲道:「在下無意傷及少師太,只是少師太不留在下申辯的機會。」
  白衣女尼雙目怨毒之火更加熾烈,切齒道:「『地獄書生』,事實俱在,有什 麼可申辯的。」
  「少師太此言未免太主觀了,所謂事實,只是憑少師太的猜測而已,請問,事 情發生何時何地?」
  白衣女尼一拭口邊血漬,怒視了徐文半晌,才憤然開口道:「這麼一說,你像 是毫不知情?」
  「事實本來如此。」
  「好!後會有期,這筆債人容天也不容!」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徐文一想不妥,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旁的事無所謂,這強姦殺人四個字罩在 頭上,豈同小可?心念之中,追了下去。女尼的身法煞是不弱,徐文以十成功力, 才算保持了一個適度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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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1:57:20 |只看該作者
  繞過市集,眼前又是一片荒野,足足奔行了一個更次.才到了一座尼庵之前。 容得女尼入庵,徐文才奔了近前,只見庵門上懸的是「慈航普渡」四個字,看來是 觀音了。庵內一片死寂,庵門在女尼入庵之後,並沒有關上,仍半開著。
  徐文略略思索之後,悄悄地掩入庵中。
  庵堂不大,入門之後,是一個花草雜蒔的小院,兩側是一明兩暗的廂房,迎面 連著花蔭小徑的,便是佛堂。
  佛堂內青燈娓娓,香煙裊裊,只是沒有人影。
  東廂一片漆黑,西廂靠右暗間的窗紗上隱約現出兩條人影,似在談論什麼……
  徐文心念暗轉,自己一個陌生男子,夜闖尼庵,十分不妥,還是走出聲道明來 意,以免發生誤會。
  就當他正待開口之際,廂房內傳出了一個蒼勁的女人聲音:「來的是『地獄書 生』施主麼,請進!」
  聲音十分耳熟,毫不陌生,徐文心中一動,暗忖,對方會是誰?
  居中的明間,亮起了燈火.可以看出是一間佈置潔雅的小小客軒,適才跟蹤的 白衣少女立掌當胸,側身門邊.冷漠地道:「請進!」
  徐文略一謙讓,舉步進入客軒,軒中端坐著一個年在占稀之上神色莊嚴的老者, 雙目精光炯炯,有一種懾人的無形威力。
  「請坐!」
  「謝坐!」
  徐文在老尼對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十分納悶這老尼素昧生平,可是聲音 卻不陌生,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對方或聽過對方的聲音。
  「請教前輩法號?」
  「貧尼賤號『修緣』。」
  「晚輩擅闖寶庵,請師太恕罪!」
  「貧尼正切盼施主來臨!」
  「適才貴門下……」
  「修緣」老尼一抬手,阻止徐文說下去,道:「小徒不察,誤會了施主,不用 再提了!」
  徐文不由一愕,難道對方業發現了兇手或是致死之因,不然,怎說是誤會。
  「晚輩此來,本來欲辨明事實真相,既屬誤會,晚輩告辭……」
  「慢著!」
  「前輩尚有指教?」
  「請施主一察小徒死因!」
  說著,站起身來,向立在門邊的白衣少尼道:「悟真點上燈火。」
  「悟真」少尼轉身進入右首暗間,亮起了燈火。「修緣」老尼一擺手,徐文離 座而起,跟著踏入右首房門,只見雲床之上,用兩襲袈裟覆蓋著一具屍體,看來那 便是被姦殺的女尼了。
  「修緣」老尼面上的肌肉微見抽動,顯然是盡力在抑制內心的激憤,顫抖的手, 指著雲床上覆蓋著的屍體,道:
  「她是貧尼大弟子『悟性』,貧尼昨日因事外出,『悟真』出外採購食物也不 在庵中,才發生了這件慘事。死者業已被辱,週身上下,全無傷痕,沒有中毒跡象, 也沒有內傷痕跡,『悟真』疑是施主所為……」
  徐文一皺眉,道:「然則前輩又怎判明是屬誤會呢?」
  「因為貧尼知道事發這時,施主身在『衛道會』中。」
  「哦!」
  徐文心中又一片謎茫,對方怎知自己在「衛道會」總舵的呢?
  「修緣」老尼接著又道:「前此,『衛道會』弟子曾有不少遭受類似的離奇死 亡,據判斷是『無影摧心』之毒,施主對此當屬內行,故請施主一斷!」
  徐文更是駭凜不已,這聲音似曾相識的女尼,似乎對自己的一切瞭如指掌,這 倒是件很可怕的事,當下也不好追問,含糊地一頷首道:「容晚輩探察一下,請揭 開面目!」
  「悟真」少尼把袈裟揭開一角,露出死者面部,只見死者面目娟好,可當得上 美人二字,面上留著痛苦與怨毒之情。「悟真」別過頭去,似乎不忍再看。
  徐文用手指撥開死者眼瞼,略一探視,一顆心登時撲撲亂跳起來,一點不錯, 死者是死於「無影摧心」劇毒。
  這毒除了自己父子之外,還有人能使用麼?
  自己業已練成了「無影摧心手」,人毒合一,別人施用此毒,必須使毒入對方 之口,才能發生作用,顯然這是蓄意姦殺。
  難道會是父親所為麼?父親真的會做出這人神共憤之舉麼?
  心念及此,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
  許多痛苦的記憶,片斷地浮上心頭——
  上官宏與父親之間,是奪妻滅嗣之仇,這種行為,是不齒於武林的。
  自己的母親被稱為二夫人,證明父親可能有不少妻妾。
  自己自有記憶起,就被隔離調教,對家事可說完全隔膜。
  母親不時的歎息哀傷,又不肯道出心事,顯見別有隱情。
  自己成年之後,進出「七星堡」,但堡內人對很多事情諱莫如深。
  父親外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這些疑問,皆證明了父親的為人不夠正大,但身為人子,又將奈何?
  「修緣」老尼沉重地開了口:「施主,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照實道:「不錯,的確是死於『摧心劇毒!」
  「如此,貧尼有話不得不問了……」
  「前輩有話請講!」
  「這「摧心』之毒,除施主業已練就人毒合一之外,不知還有什麼人具此能耐?」
  徐文頭一震,故作從容地道:「這一點晚輩無可奉告!」
  「修緣」老尼目中攝人的精光又現,緊迫著問道:「貧尼斗膽,請施主說出師 承?」
  「此點晚輩只好方命!」
  「嗯……施主可有同門行走江湖?」
  「沒有。」
  「修緣」老尼突地厲聲道:「準是他,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
  徐文下意識地一顫,脫口道:「他是誰?」
  「修緣」老尼懾人的目芒罩定徐文,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徐文定了定神,故 作泰然之色,老尼好半晌才開口道:「一個會用毒的惡魔!」
  「武林中會用毒的不在少數……」
  「當然,不過貧尼有把握斷定是他!」
  「可否賜告?」
  「施主沒有必要知道。」
  徐文別有用心,不捨地追問道:「晚輩很想知道這用毒能手?」
  「事屬揣測,或許有誤,出家人不能隨便誣指,這一點請施主見諒。」
  徐文不由語塞,他無法逼人家說出不願說的話,只是心頭已打了一個結,照事 論事,父親有很大的嫌疑,因為這「推心』之毒,是秘方配製,連「毒道」第一高 手「崔無毒」也僅知毒名而不能解,江湖中還有誰能用此毒呢?






第八章 毒手之謎(2)

  倏地,他想到了能逃自己「毒手」的幾個神秘人物假冒父親的錦袍蒙面人、 「聚寶會」分壇主、「送子庵」中那老尼、「七星故人」、搶奪翠玉耳墜的那人影、 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面漢子,還有化身知千百的「妙手先生」,這些既不畏 「毒手」,極有可能會使用這劇毒。
  想到這裡,心頭又覺寬了些,他希望這不是父親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修緣」老尼一擺手,道:「施主請到外間待茶!」
  徐文覺得已無再留的必要,隨道:「晚輩就此告辭!
  「貧尼為這事致歉。」
  「不敢,前輩忒謙了!」
  說著,額首為禮,退出廂房,向庵外走去。這時,他才想起候在自己與「妙手 先生」交手的那林子外的「天台魔姬」,時已夜半,她可能已離開了,想了想,也 沒有回頭找她的必要,辦正事要緊。
  「妙手先生」曾經許諾,五日之內在開封道上可以晤見「七星故人」,自己目 前正要赴開封,一來交代一下翠玉耳墜的事,二來向父執蔣尉民打探一下父親的行 蹤,這倒是一舉三得。
  主意拿定,認了認方向,漏夜向北奔去。
  這一天,到達郾城,距開封還有一半途程,算來已是第四天,卻沒有碰到「七 星故人」,他十分憤慨,看來「妙手先生」的話並不可靠。
  他沒有進城的打算,繞過西門,在城外道旁酒肆中打尖。
  正在低頭自酌之際,只聽酒客中一個粗喉嚨的漢子,向同桌的酒伴道:「二爺, 俺鄭六算開了眼界……」
  被喚作二爺的黃臉漢子眉毛一揚道:「老六,你說話都是這般沒頭沒腦,開了 什麼眼界?」
  「二爺,不是俺『小金剛』說嘴,活了半輩子,只這麼一次,不冤枉了……」
  「到底怎麼回事?」
  「二爺認識『神鷹幫主』古玉笙其人否?」
  「當然知道,怎麼樣?」
  「古幫主身手如何?」
  「不含糊,當今江湖中可算得一流高手!」
  「嘿!」粗喉嚨漢子一拍桌子,又道:「昨晚俺路過七里崗,碰上了這場熱鬧, 『神鷹幫』高手二十名,由幫主古玉笙親自率領,硬折了『天王寨』,收為該幫分 舵,回程途經七里崗,卻撞上了太歲……」
  「太歲?」
  「呃!一個錦袍蒙面客!」
  徐文一聽對方提到錦飽蒙面客,登時心頭一震,側耳傾聽。
  黃臉漢子吸了一口酒,道:「以後呢?」
  「錦袍蒙面人有意找岔,硬截住古玉笙一行,自稱是『天王寨主』的朋友,要 向對方討公道,一言不合,雙方出了手……」
  黃臉漢子似乎提不起什麼興趣,淡淡地道:「江湖幫派之間的紛爭,水沒個完 。」
  粗嗓門漢子眼睜得銅鈴般大,發急道:「二爺,俺還沒說到正題呢,你猜怎麼 著?」
  「怎麼著?」
  「那錦飽蒙面客的身手,簡直不可思議,三個照面,三個!」右手起了三指, 口沫橫飛地接下道:「僅僅三個照面,古幫主橫屍當場……」
  「啊!」黃面漢子面色大變,慄聲道:「真有這樣的事?」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對方所說的錦袍蒙面人,不知是父親本人,還是那冒充的?
  座中酒客不多,但全都被這聳人聽聞的事件吸引了,齊齊停杯注目。
  粗嗓門的漢子一見別人注目,聲音更大了。
  「二爺,這只是開題呢,那錦袍蒙面人可稱得上心狠手辣,毀了古幫主之後, 殺手連施,『神鷹幫』二十名高手,全被放翻在現場,沒有半個逃得活命。」
  「錦袍蒙面客是何路道?」
  「不知道,他交代了動手原因之後,便下殺手!」
  「嗯!諒來必非等閒人物……」
  「二爺,真正的怪事發生了,現場又來一個錦袍蒙面人……」
  「有這等事?」
  「兩個蒙面人外形完全一樣,簡直分不出誰是先來的,誰是後到的,兩人像是 早經約定,見面不打話,便動上了手,使的全是奇招絕式,搏鬥的慘烈,簡直要叫 看的人斷魂失魄……」
  徐文血行驟然加速,一顆心狂蕩不已,他站起身來,又坐下去,猛乾了一杯酒 。
  粗嗓門漢子歇了一口氣,又道:「劇戰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由崗上打到崗下, 最後打進了林中,看情形,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突地又來了一個黑衣人,夜色太 濃,看不真切來的是什麼人,只聽到黑衣人口裡哼了一聲,自說自話道:『老匹夫 末日已臨,狼咬狼,兩敗俱傷,真是天假其便,使此仇得報!』接著,那人影撲入 林中……」
  「以後呢?」
  「林內傳一陣喝斥,接著是兩聲慘號,便沒了聲息。」
  「啊!」
  「俺小金剛一念好奇,鑽入林中,一看,嗨!」
  「怎樣?」
  「兩個錦袍蒙面人雙雙橫屍林中,頭碎骨裂,面目模糊,死得夠慘。」
  徐文宛若被焦雷擊項,魂散魄飛,一彈身,抓住那粗嗓門漢子的胳膊,厲聲道 :「你說的可是真有其事?」
  那漢子被抓得全身酥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既駭且怒地道:「朋友,這…… 這算什麼?」
  徐文的面孔,扭曲得變了形,雙目射出焰焰殺光,栗吼道:「說,是否事實?」
  黃面漢子陡的立起身來,一掌向徐文當頭劈去,徐文此刻已被這凶耗震得理性 全失,本能地展出「毒手」
  「哇!」
  慘嗥聲中,黃面漢子栽倒桌邊,四肢一陣抽動,死了。所有酒客,全嚇傻了。
  粗嗓門漢子亡魂盡冒,語不成聲地道:「閣下……閣下……是『地獄書生』?」
  徐文手一緊,道:「快說,否則斃了你!」
  「是……事實,半分不假!」
  「七里崗距此多遠?」
  「西……西行約三十里,便是……」
  徐文一鬆手,飛射出店,向西奔去,腦海裡一片空白,像是靈魂已被剝離了軀 殼。
  三十里路程,不久便到,向路人問明了七里崗位置疾撲前去,上崗,果見現場 留有打鬥的痕跡,崗右下側方,是一片茂林,遮天蔽日,綿延數里。
  徐文顯得有些踉蹌地奔下崗子,撲入林中。
  一陣沙啦之聲,傳入耳鼓,徐文茫然無主地朝發聲之處奔去,林空地上,兩個 鄉農正在掘土,一見徐文來臨,頓時驚得手足無措,徐文一眼瞥見不遠處的兩具血 肉模糊的屍體,像發瘋似地撲了過去。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身形連晃,幾乎栽了下去。
  兩具,一樣的服色——錦袍,頭面已不復辨認,顯見下手的人極是殘狠。
  兩個鄉農,怔怔地望著徐文。
  徐文努力鎮定了一會心神,才搖搖不穩地俯下身去,但,外表上已無法辨認哪 一個屍體是屬於父親的。
  此刻,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死者是另外的人,但,這希望只是一種親情之間 的反應,事實上一切都成定局了。
  奇跡,不可能發生,父親業已被慘殺了。
  慘酷的現實,幾乎使他發狂。
  他試著從遺物中辨認屍體,他搜查了近身的一具,毫無所獲,接著又摸索第二 具,藥瓶,藥包,製作精巧的「毒具」,一點不錯,正是父親之物。
  「噗!」的一聲,他跪了下去,手撫僵冷的屍體,淚水滾滾而落。
  他覺得一切都在變,天在變,地在變,一切都呈死灰之色。
  他沒有哭出聲音,只咬著牙一任傷心之淚傾瀉,所謂「無聲之音最悲哀」,極 度的痛苦,使他陷於麻木的狀態中。
  兩鄉農,本是好心要來掩埋這兩具無主屍體的,現在見有人認屍,鄉下人怕惹 麻煩,尤其是江湖仇殺,悄悄地離開了。
  冰涼的雨滴,把徐文從無意識的狀態中喚醒,他頹然跌坐地下,想——
  父親死了,兇手是誰?
  這假冒父親的人也死了,他是誰?
  當初,這假冒父親的錦袍蒙面人曾對自己下過殺手顯然,他與父親有仇,也知 道自己的身世,才會下手,現在他死了,謎底將永無揭穿之日。
  他聯想到另外兩個對自己下殺手的人,「七星故人與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 面漢子,突地一線靈光從混亂的思緒中升起。
  他把先後所發生的事串連在一起,倏然若有所悟「七星故人」、「衛道會」總 巡是否這已死的錦飽客一個所化?
  不錯,這極有可能!
  於是,他想起「妙手先生」承諾,五日內在開封道上可以與「七星故人」碰面, 了斷過節,「妙手先生」易容之術獨步天下,與他一路的精於易容,情在理中,而 今天,是第四天……
  照情形推測,「七星故人」以錦飽蒙面的化身踐約,在途中等候自己,碰上了 父親,一真一假,相約決鬥,其中先到的一個,碰上了侵凌「天王寨」回頭的「神 鷹幫主」一行,正巧他與「天王寨」有所淵源,於是乘機算帳。
  另外一個可能,便是那冒充者追殺「神鷹幫主」一行,正巧父親路過,碰上了 。
  無論哪一個假設接近事實,有兩點是可信的。
  第一,另有仇家在旁窺視,待到決鬥的雙方精疲力竭時乘機下手。
  第二,「妙手先生」絕對知道「七星故人」之謎。
  第二點查證不難,第一點下手的仇家究竟是誰,就難以想像……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上官宏,和「衛道會主」等一干仇家,無疑的是他們之一所 為,父親死了,「七星幫」早已冰消瓦解,無論當初結伙誰是誰非,這些血淋淋的 債不假,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他陡地站起身來,恨恨地跺了跺腳。
  他想,自己謹慎得近於孺弱,早該採取行動了,如果自己及早採取行動,父親 也許不會遭這慘禍……」
  他仰頭望著林空灰濛濛的天,朵朵烏雲,像是要覆壓而下,他笑了,是對自己 命運的嘲弄,這一笑中,也含蘊了無比的殺機。
  將就兩個鄉農掘的坑,他含悲忍淚埋葬了父親,也順便埋了那假的錦飽客。
  事畢,他跪下去,淒聲祝禱:「父親,孩兒盡殲仇之後,再將遺骨運回故里, 造墓立碑,願父親在天有靈助孩兒復此血海深仇。」
  再拜之後,他出了這片傷心之林。
  眉目間消失的戾氣又重現了,那只深藏的「毒手也從袖中現了出來,他無所顧 忌,也無須隱瞞,他要開始流仇人的血。
  他冷靜了下來,考慮行止。
  開封,仍有一行的必要,父親的行蹤,是用不著聽了,翠玉耳墜的事,不能不 有所交代,自己一旦展開索仇行動,生死莫卜,不能欠這筆帳。
  明天是「妙手先生」所約的最後一天,如果碰不上「七星故人」,那自己的推 想便成立,如果碰上,也好了斷這筆帳,同時追查謎底。
  心念既決,繞回正道,朝開封奔去。
  第五天!
  第六天!
  七天過去了,沒有見到「七星故人」的影子,也有碰上「妙手先生」,他意識 到自己的推想已成事實「七星故人」便是那假錦飽蒙面人的另一化身。
  這一天,來到了開封城,這歷朝建都之所,氣勢其他城市大不相同。
  蔣府是開封首戶,無人不知,徐文毫不困難地找了地頭。
  他開始猶豫了,進門之後,該如何措詞?自己與對方雖屬世交,但近年來極少 來往,自己家中迭遭慘變,又是初次上門,如果直接要見蔣明珠,當然不妥,見了 蔣蔚民,又將如何啟齒呢?蔣明珠贈送自己翠玉耳墜,不知她父親可知情?
  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道理,暗忖,見了面再相機而行吧!
  心念之中,硬起頭皮,直趨府前。
  一個黑衫老人,從門裡現身,看來是司閽者,朝徐文上下一打量,道:「公子 找誰?」
  徐文一供手道:「請通稟貴主人,說在下徐文求見!」
  「啊!公子來得不湊巧,家主人外出未歸。」
  「這……小姐在府否?」
  黑衫老人作色道:「公子請尊重些!」
  徐文心想,這是與蔣明珠當面交代的好機會,雖嫌唐突,也顧不得許多了,當 下微微一笑道;「在下與貴府是世交,請轉稟小姐,徐文有事求見。」
  黑衫老者皺了皺眉,道:「請稍候!」
  工夫不大,黑衫老者入而復出,滿面堆了笑容,他身後閃出一名青衣小婢,朝 徐文福了一福道;「家小姐未便親迎,相公請進!」
  徐文頷了頷首,道聲:「不敢!」隨著青衣小婢,進入府門,一路只見重門疊 戶,畫棟雕樑,氣派不珠王公宅第。
  轉過兩重院落,到了一座跨院之中,一個宮裝小女姍姍迎來,微帶嬌羞地道: 「世兄難得光臨,請入軒中談!」
  徐文自覺地俊面發燒,一揖到地,訕訕地道:「冒昧造訪,世妹莫怪。」
  「哪裡話,請進!」
  另一個青衣小婢,打起小軒湘簾。
  「世妹請!」
  「請!」
  兩人入軒分賓主落座,小婢獻上香茗,蔣明珠首先開口道:「聽家父言及世兄 家逢不幸,小妹無日不在念中!」
  徐文心內一慘,強忍住道:「多謝世妹關懷!」
  「仇家可有眉目?」
  「已有端倪!」
  「彼此屬通家至好,世兄卻吝貴步,令人不安!」
  徐文不慣虛禮,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世妹,愚兄特來請罪……」
  「請罪,為什麼?」
  「前承世妹相贈翠玉耳墜,愚兄不慎遺失了……
  蔣明珠粉腮微微一變,道:「是如何遺失的?」
  徐文漲紅了臉,期期地道:「說起來,是愚兄太過粗心,拿在手中把玩,被人 奪走的!」
  「啊……」
  「我猜想這下手搶奪的人,必已窺視很久,俟機出手,慚愧的是時至今日,還 不知道對方是誰,連形貌都不曾看清。」
  「世兄,事已過去,算了,反正別人得手等於廢物!」
  「愚兄誓必設法追回,世妹不罪,反使愚兄汗顏。」
  「這一說便見外了!」
  「聽說世叔外出未歸?」
  「是的,也只在這一二日內便會回家。」
  「愚兄此來,是專為玉墜的事向世妹請罪,同時向世叔請安……」
  「小事不必再掛齒間。」
  「愚兄想告辭……」
  蔣明珠霍地變色道:「世兄,你這就不對了,雖然家父不在,彼此通家,小妹 不避嫌也可作東道主,好歹也得盤桓幾日,等家父回來,對世兄將來行止,多少盡 幾分心!世伯與世嬸……」
  徐文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他不願再提傷心事,強韌的性格,也不希望別 人同情,當下含混地道:「還好!幸脫大難!」
  兩人閒談不久,下人擺酒菜,徐文欲辭不能,蔣明珠毫無世俗女兒之態,落落 大方地陪徐文入席。徐文曾救她離「聚寶會」之手,彼此也曾有過肌膚的接觸,如 要避嫌,反是矯情造作了。
  倒是徐文有些坐不安席,當初若非中途邂逅方紫薇,他早已踵府求親。
  同時他想到途遇落尉民,對方冷漠的態度,自己慶幸錯有錯著,做對了。
  徐文左手籠在袖中,不敢碰觸桌上的器皿。
  酒過數巡,蔣明珠忽地驚覺,駭異地道:「世兄,恕小妹無禮,你的左手不是……」
  徐文苦苦一笑,只好把「毒手」的秘密說了出來。
  蔣明珠杏目睜得大大的,激動地道:「啊!世兄,你說『無影摧心手』練成之 後,終生不解,可有此事?
  徐文沉重地一點頭,道:「是的,有此一說!」
  其實他自己在初時也不清楚,直到不久前被「白石峰」絕谷怪老人點破之後才 知道的,當時他有些恨父親葬送自己一生,現在,滿心滿腦全為仇恨所充塞,個人 的將來,他已無暇計及了。
  蔣明珠顯得十分關切地道:「那世兄當初為什麼要練這毒功呢?」
  「這……」他當然不能諉過父親,一窒之後,道:「人各有志,如此而已。」
  「真的無法散功了麼?」
  「恐怕是不可能了。」
  「唉!」
  這一聲歎息,微帶幽怨,也含有失望的成分,徐文想起「妙手先生」的話,不 由心中一動,難道她真的別具深心麼?
  「世兄,小妹不勝酒力,請你自用吧!」
  「噢!是的……」
  徐文漫應著,由於太多的積恨,使他有些失常,在潛意識的支配下,他有些借 酒澆愁的傾向,不善飲酒的他,竟一杯接一杯地往口裡灌,起初,他保持著禮貌上 的矜待,慢慢地,變成了落脫花跡的豪飲。
  當他發覺眼前的美人,麗影成雙時,猛省自己是醉了。
  這是相當失禮的事,他推杯而起,努力轉動舌頭,想把話說得清楚些:「世妹, 愚兄太放肆了,請,原諒……我……告辭了!」
  身形一動,頓感頭重腳輕,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蔣明珠忙伸玉手扶住, 柔聲道:「世兄,你醉了!」
  徐文想拒絕對方扶持,但不能夠,頭暈得很厲害,他搖晃著坐回椅上。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醉酒的滋味,此刻,他縱有通玄的功力,也無法使身 形像平常一樣立穩行動。
  「世兄,小妹扶你去書房休息?」
  「這……這怎麼可以。哦!不,不!別碰到我的左手!」
  「這點小妹知道。」
  蔣明珠扶著他的右臂,出小軒,向角門走去,一旁侍立的小婢,未奉呼喝,不 敢近前幫攙,只怔怔地望著。
  徐文低一步高一步地被扶到一門佈置十分考究的書齋中,上了床,如玉山頹倒, 連動都不能動了,蔣明珠為他放下帳門,然後悄然離去。
  一覺醒來,只覺燈光耀眼,漏夜聲聲,不知是什麼時分,他坐起身來,頭腦仍 是昏沉沉的,口乾得厲害,正待下床找茶水時,一個柔細的聲音道:「世兄,要用 茶麼!
  一隻瓷盞送到了床前。她,赫然是蔣明珠。
  徐文既羞且急,口裡連呼:「不敢!不敢!世妹令愚兄無地自容了!」心裡卻 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最難消受美人思,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世兄,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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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0-7-10 11:59:10 |只看該作者
 徐文接了過來,以微顫的音調道:「世妹,實在不敢當。現在什麼時候了?」
  「四更初起!」
  「哦!世妹請回去安歇吧!」
  「我已小睡片刻了。」
  「不!這使愚兄不安!」
  「好!那世兄好好歇憩,床頭几上有暖壺,口渴時自便。」
  「謝世妹!」
  蔣明珠深深注視了徐文一眼,姍姍離去,順手帶上了門。徐文呆坐床上,心裡 不知是一種什麼感受,自己配接受她這種禮遇麼?男女有別,雖武林兒女,也有個 限度,她這種做法,預示著什麼?
  他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茶几,躺了下去,但睡意全消,腦中儘是蔣明珠的影 子,輾轉反側,心裡亂糟地沒個著落處,索性起身下床,腳步有些浮晃。
  他在房內踱了一圈,坐到書案前的椅子上,無心地瀏覽那些靠書案架上的古玩 。
  驀地——
  他如被蛇揭蜇了一般從椅上跳了起來,眼光直了。
  古玩架上.第二格,居中,赫然擺著一尊二尺長的白石佛像,佛像心窩處一個 拳大的窟窿。
  半分不假,這尊「石佛」正是為「聚寶會主」得手,又被「妙手先生」奪去的 那尊「石佛」,「石佛」被目為武林瑰寶,怎會到了蔣尉民家中呢?
  很多人為「石佛」而喪生,很多人不惜任何代價以求。
  蔣尉民無論是如何到手的,應該秘密珍藏,為何大明大擺地放在古玩架上?難 道他不知道「石佛」的價值?可是,這不可能。
  「石佛」是「白石神尼」遺物,方紫薇是神尼傳人,而「衛道會」似與方紫薇 有極深淵源,「衛道會」放著這多高手,為什麼裝聾作啞?這不近情理,然則,其 中到底有什麼蹊蹺呢?
  他望著『石佛」發愣。
  蔣尉民為人十分光明正大,這有些令人莫測。
  正自駭怔莫釋之際,「依呀」一聲齋門開啟,徐文轉身一看,只見一個長髯及 腹的威稜老者,邁步進入書齋。
  蔣尉民會在此時回家,又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當下忙施禮道:「不肖小侄, 見過世叔!」
  蔣尉民手撫長髯,爽朗地一笑,道;「賢任,難得難得!請坐!」
  「世叔請坐!」
  「哦!賢侄是在欣賞這尊『石佛』?」
  徐文臉一紅,訕訕地道:「是的,聽說這『石佛』是件武林至寶……」
  蔣慰民一頷首道:「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敢問為什麼?」
  「賢侄看到這『石佛』有何異樣否?」
  「這……世叔之意莫非是指『石佛』心口的空洞而言?」
  「照啊!正是這句話,『石佛』的奇奧,是在『石心』,而這尊『石佛』業已 無心,愚叔我是在古物攤上看到,看它雕琢得可愛,以十兩銀子買了回來,點綴一 下架子。」
  「世叔怎知寶在『佛心』之上?」
  「這道理很淺顯,沒有任何人雕琢佛像而空心的,窟窿處有撬過的痕跡,同時 『石佛』的價值,人所共知,豈會流入市面古物者之手。」
  徐文口裡漫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想,「白石峰」是自己親見「石佛」出土,當 時業已無心,可能「妙手先生」在得手之後,發覺上了當而予以遺棄,但那『佛心」 是被原主「白石神尼」取出另藏,還是別有原因呢?
  這謎底,紅衣少女方紫薇必知情。
  蔣尉民先行落座,然後一擺手道:「賢侄坐下說話。」
  「謝坐!」
  徐文在下首椅上坐了下來。
  蔣尉民面上現出悲慼之色,語音略帶淒哽地道:「賢侄家遭不幸,愚叔愧未能 一盡本份!」
  徐文心內一慘,淚水盈眶,但他硬逼住不使流下來,咬著牙道:「謝世叔關懷, 小侄誓報此仇!」
  「聽珠兒說,賢侄對仇家已有端倪?」
  「是的。」
  「是哪一路的人物?」
  「這……還不能確定。」
  「賢侄,何妨說出來,讓愚叔也有所考慮。」
  「待查明後再為奉稟!」
  「賢侄,你我通家之好,你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必須讓我知道。」
  徐文感激地道:「遵命!」
  「唉!令尊個性怪僻,出事之後,竟然不謀一面,賢侄當知他的下落?」
  徐文腦海裡浮現父親橫屍林中的慘狀,淚水再也忍不住掛了下來,一副鋼牙, 幾乎咬碎,目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怨毒之光,俊面也在剎那間變得蒼白。他本想說出 來,但想到這是自己的不幸,該獨力承擔,心念之中,淒然道:「小侄也正在尋覓 家父的下落!」
  「嗯!我已托很多朋友代為探尋,遲早會有下落的
  「謝……」
  他只說了一個字,以下的被咬嚥住了。
  「令堂呢?」
  「家母也下落不明。」
  「咳!武林風雲詭譎,令人慨歎,賢侄當節哀順變愚叔盡力設法打探。」
  「是的。」
  「賢侄此來是為了翠玉耳墜?」
  「小侄甚覺內疚……」
  「這事毋須介懷,愚叔自有區處。」
  「但小侄總覺問心難安。」
  蔣蔚民沉默了片刻,緩緩道:「賢侄當知昔年愚叔與令尊曾有口頭婚約,珠兒 又曾蒙你救出『聚寶會』之手她送你那耳墜是有深意的,不過,愚叔不擬勉強,這 必須雙方同心……」
  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似在察看徐文的反應。
  徐文感到有些心惶意亂,他不否認雙方家長曾有婚約,蔣明珠也算一個可人, 只是首先「毒手」限制了自己此生與女人絕緣,再就是父親所遭慘禍,豈能談及婚 娶之事,當下期期地道:「世叔當已聽世妹談及小侄『毒手』之秘?」
  蔣尉民老臉一變,「哦!」了一聲,道:「嗯!這是個難題,不過愚叔不惜任 何代價,誓要為賢侄尋到散毒之藥……」
  徐文誠摯地道:「世叔,只此一語,小侄終生銘感,只是這毒功,恐怕天下無 消解之方?」
  「事在人為,天下無不解之毒。」
  「解毒易事,散功卻難?」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賢侄,這姑且不談,你對明珠的看法如何?」
  徐文一顆心蠢然欲動,最先闖入他心扉的紅衣女子方紫薇,證實了是仇家一路, 那股單戀之情,早已打消;「天台魔姬」情深義重,但她的為人不堪為偶。能與蔣 明珠結合,倒是理想,同時也算完成父親的遺願,只是血仇在身,將來的生死莫卜, 毒功限制,消解無望,大丈夫豈能輕於然諾誤人青春?
  心念及此,肅容道:「世叔厚愛不敢辭,而況早有父命,唯小侄不敢妄應……」
  「為什麼?」
  「毒功在身,不敢耽誤世妹終生!」
  「你心念甚善,但明珠那丫頭早已自誓,決不背當初雙方家長所訂之約。」
  徐文既感且慚地道:「請世叔向世妹說明小侄苦衷!」
  「你世妹十分任性,言語無濟於事。」
  徐文十分著難,垂下頭去,思索了半晌,毅然抬頭道:「小侄答應毒功解除之 日,便是履約之時!」
  蔣尉民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徐文看在眼裡,忍不住道:「世叔有何訓海,但講無妨。」
  「呃!這個……不說也罷。」
  徐文先前對蔣尉民的成見,業之因這一席談而消失,迭遭慘痛之餘,破碎的心 靈正需要這種慰藉,尤其蔣明珠芳心暗系,更覺不能辜負,觀念上的改變,拉近了 彼此的距離,因而在態度上,也跟著轉變,所謂言為心聲,他誠懇地道:「世叔, 希望對小侄能無所保留!」
  蔣尉民掀髯微笑道:「好!好!我相信這是賢侄由衷之言,但這話實在難以啟 齒……」
  「小侄誠意欣聞教誨。」
  蔣尉民又沉吟了片刻,才十分為難地道:「這只是你世妹一句無知之言……」
  徐文心中一動,更加需要知道了;「世叔說說看?」
  「珠兒說萬一無法尋到散毒之方,只有……」
  「只有什麼?」
  「廢這條左臂!」
  徐文心頭大大一震,但轉念一想,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了,雖然這話說起來近 乎殘酷,但錯在當初父親讓自己練這「無影摧心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當 年可能也有他的想法,縱然鑄成大錯,父親已經魂歸天國,為人子的,尚有何說, 對方也是出於善意,目的在求與自己結合,可謂用心良苦,用情良深。
  當下慨然道:「世妹的意思是斬掉這只毒手?」
  蔣尉民歉疚地道:「說說而已,賢侄不必放在心上。」
  「不!世妹的用心可感,這未始不是可行之方,不過如此一來。小侄將成殘廢, 豈能與世妹匹配……」
  「賢侄,愚叔說過,不惜任何代價以求散毒之方,目前不談這些。」
  「小侄尚有下情奉稟。」
  「有話但說無妨。」
  「小侄大仇在身,雙親下落不明,此後禍福極難逆料,世叔之議,請暫保留!」
  「賢侄方才不是說過毒功解散之日,便是履約之時麼?」
  徐文俊面一紅,道:「是的!」
  蔣尉民悠悠地道:「令尊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計,我相信他已展開了復仇行動, 賢侄凡事三思,不宜躁進!」
  徐文眼淚往肚裡流,父親業已不幸,還有什麼非常之計,恨不能肋生雙翅,飛 越關山,找到仇人,予以一一誅絕。
  蔣尉民起身道:「賢侄晚來害酒,休息一會吧,天快亮了,一切另議!」
  徐文跟著站起來,道:「天明之後,小侄想告辭……」
  「不!不!好歹得盤桓幾日。」
  說完,出門自去。
  徐文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哀傷向自己襲來,前途茫茫,誰知是什麼結局?
  他坐回原先的椅上,深深地想……
  更殘漏盡,窗欞上現出濛濛的白色,天已破曉了。
  驀地——
  書齋之外,傳來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
  徐文不由大吃一驚,脫口喝道;「誰!」
  隨著喝聲,人已如幽靈般飄出門外庭院之中。















第九章 魅影驚心(1)

  徐文在蔣宅書齋之內默想心事,忽然一聲冰寒的冷笑,從門外傳來,徐文大吃 一驚,喝問道:「誰?」
  隨著喝聲,人已如幽靈般飄出門外庭院之中,目光游掃之下,卻不見半絲人影, 正目驚疑之際,又一聲冷笑傳來,似乎自左面的屋頂,徐文反應神速,如脫弩之箭 般射登屋面,只見一條灰影在曉色迷濛中,向西逸去,他一發狠,追了下去。
  那人影身手相當不弱,顧盼間便消失在鱗次櫛比的房舍中。
  徐文知道追已無望,只好頹然折回,身形甫落院中,只見蔣尉民父女和數名家 丁,正在議論紛紜。蔣明珠迎了上來,道:「世兄,有所見否?」
  徐文赧然道;「來人身手不弱,追丟了。」
  「算了,小事一件。」
  「怎麼樣?」
  「『石佛』被盜。」
  「啊!」
  徐文大感不是意思.自己不察,竟然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使「石佛」被竊, 雖然「石佛」無心,本身已失去應有價值,但總是蔣尉民心愛之物……
  蔣尉民若無其事地道:「賢侄不必放在心上,這尊『石佛』本身價值已失,丟 了算了。」
  徐文紅著臉道:「小侄心中甚覺慚愧,竟讓宵小來去自如!」
  「這是愚叔漫藏海盜之過,不關賢侄事,不過這樣也好,『石佛』在此,終是 禍胎,當初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石佛』雖已喪失價值,但外人不察,終會找上 門來,丟失了反而好。」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但始終不能釋然,訕訕地道:「小怪誓必要查訪出下手 竊盜之人……」
  說得一半,卻頓住了,放著翠玉耳墜至今還查不出劫奪之人,那是在自己手中 被奪的,還奢談什麼查訪竊盜之人。
  蔣明珠無限深情地瞟了徐文一眼,盈盈一笑道:「世兄,忘了吧,值不得掛齒!」
  天色業已大明,徐文這才看出這小院山石玲瓏,花木扶疏,佈置得極其考究, 果然富豪之家,氣派不同凡響。
  蔣尉民父女辭去,徐文回到書齋,下女送上巾櫛盥洗之物,徐文草草梳洗。一 會,小婢來請用早點,徐文被領到昨夜與蔣明珠晤對的廳軒之中,父女倆熱誠迎候,
  雖是早點,但也擺滿了一桌,果餅小食,俱是精品。
  用過早點,徐文堅決請辭。
  蔣明珠粉腮籠起了一片悵然若失之情。
  蔣尉民懇留再三,徐文去意甚堅,無奈只好重申昨夜之約,並再三叮囑小心謹 慎。徐文感激無既,依依告別。
  此行,算是交代了一件心事。
  徐文匆匆出了開封城,取道桐柏。覺得是行動的時候了,首先,向「衛道會主」 追出上官宏下落,然後敞開來索仇。
  他現在,是一種孤臣孽子的心懷。
  意念中,除了仇與恨,任什麼都已不復存在。
  在這之前,他準備謀而後動,尋到父親,共商復仇大計,現在,父親慘遭不幸, 母親生死莫卜,復仇的重擔,已完全擔在他一個人的肩頭上,在強烈的復仇意識支 配下,理智被摒逐了,他無法再冷靜的思考,他需要發洩……
  他很感激蔣尉民父女對故人之子的關注,但這關注除了使他內心添了一分沉重 之外,於事實無補,他不願假手任何人了消這些如山的血仇。
  他目前的功力,在當今江湖中,可稱得上拔尖一流,然而仇家的氣焰,卻未可 輕估,他未始不知道,可是他能等待嗎?等待什麼呢?
  正行之間,眼前依稀相識的景色,使他不期然地停下身形。
  這裡,正是他初次邂逅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地方,風物如舊,人事已非,方紫薇 使他改變了開封府求親的計劃,結果,他並沒有獲得方紫薇的青睞,尤有甚者,他 屬意的人,已是仇家一路,這種離奇的變化,實在是意料所不及的。
  方紫薇屬意「聚寶會」少會主陸昀,起初,他既恨且妒,現在,一絲絲的妒意 都不存在了,一個武人,重視恩仇過於兒女私情。
  觸景傷情,結果只是一聲慨歎,歎人事的多變,歎風雲的詭譎,也歎自己乖舛 的命途……
  艷麗的陽光,在他眼中仍是灰暗的。
  驀地——
  一條纖細的人影,映入眼簾,他心頭一緊,以為是眼花,仔細一看,不錯,來 的正是紅衣少女方紫薇。
  在第一次邂逅的地方,碰上要找的人,的確是無巧不成書了。
  方紫薇玉顏憔悴,秀眸黯淡,顯得十分孤淒。
  徐文一橫身,道:「方姑娘幸會!」
  方紫薇聞聲止步,蒼白的粉腮微現激動,但瞬又趨於淒冷,淡淡地道:「原來 是閣下!」
  說完,舉步欲行。
  徐文沉聲道:「方姑娘慢走,在下正有事要找姑娘!」
  方紫薇秀眉一蹩,道:「找我麼?」
  「不錯。」
  「什麼事?」
  「有幾個問題向姑娘請教。」
  「噢?請講!」
  徐文用手朝路旁不遠的竹叢一指,道:「我們到那邊再談!」
  「有這必要嗎?」
  「在下認為是的。」
  方紫薇猶豫了片刻,終於木然地移步向竹叢走去,到了背官道的一面,徐文整 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姑娘是『白石神尼』的傳人?」
  這話問得很突兀,方紫薇不由一怔。困惑地道:「閣下問這做什麼?」
  「當然有道理。」
  「閣下曾對我有過援手之德,又是敞會主的上賓,憑這兩點理由,我不能不據 實以告,我並非她老人家的傳人。」
  徐文大感意外,驚詫地道:「怎麼?你……不是神尼傳人?」
  「不是。」
  「可是姑娘怎知『石佛』之秘?又怎會成了江湖人物追逐的對象?」
  「這點恕我未便奉告!」
  徐文本想從她身上探索神尼胞妹杜如蘭的下落,以便向怪老人交代,這一來, 希望成空了,她竟然否認是神尼的傳人,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心念之中,追問道:「然則姑娘與神尼毫無淵源麼?」
  方紫薇又蹙了蹙眉,木然地道:「淵源是有!」
  「好,如此在下向姑娘請教一個人的下落。」
  「誰?」
  「神尼的俗家胞妹杜如蘭!」
  方紫薇嬌軀一顫,粉腮湧起了一片駭異之情,愕然道:「閣下怎會問起她老人 家?」
  「在下受人之托,打聽她的下落。」
  「受何人之托?」
  「一個老人,在下不知道他的名號來歷。」
  「她老人家業已不在人世。」
  徐文一震,道:「死了?」
  「是的,早已永絕塵世了。」
  「真的如此嗎?」
  「不錯。」
  「在下請問她埋骨之所?」
  方紫薇驚疑地掃了徐文一眼,螓首微搖,道:「這點無可奉告。」
  「姑娘是由衷之言?」
  「嗯……是的。」
  徐文長長地吁了一中氣,暗忖:人既已不在塵世,照實回復怪老人也就是了, 但想及怪老人所述的故事,不禁有些惻然,的確是情天莫補,恨海難填了,怪老人 因這一念而活到現在,想不到結果仍是幻滅,這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確殘忍 。
  另一個問題,升上心頭,眉目之間,出現了曾被隱藏了許久的戾氣,這神情, 使方紫薇芳心起了震顫。
  「姑娘是『衛道會』一分子?」
  「是的。」
  徐文咬了咬牙,盡量克制住沖胸的怨毒,但語音卻已變得冷厲:「姑娘知道 『衛道會』與『七星幫主』徐英風結仇的經過?」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在下要明瞭真相。」
  「為什麼?」
  「請姑娘回答在下的問題。」
  「『衛道會』與『七星幫』無仇。」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然則『七星堡』何以被血洗?」
  「不知道。」
  「姑娘真的不知道麼?」
  「不知道。」
  「幫主徐英風暴屍荒林,又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徐文再也按捺不住仇與恨的激撞,厲聲道:「方姑娘,今天你必須交代出來!」
  方紫薇向後一退身,道:「憑什麼要我交代?」
  「因為你是其中一分子!」
  「那你又是徐英風的什麼人?」
  「你管不著!」
  「如此再見了……」
  「你別想離開。」
  「閣下準備怎麼樣?」
  「要你據實答覆這問題。」
  「否則呢?」
  徐文一橫心道:「在下不擇一切手段,務求達到目的。」
  方紫薇蒼白的粉腮因激憤而起了紅暈;那仙露明珠般的姿容,反而增色了,但 此刻在徐文的眼中,已起不了任何反應,仇火已掩蓋了一切。
  她同樣的厲聲道:「難道你想殺人?」
  徐文咬緊了牙關道:「也許也不止此!」
  「對不起,無可奉告……」
  「你當真找死?」
  「死?……哈哈哈哈,死又何妨,反正我對人生已無依戀,就借閣下的手吧!」
  「你不說?」
  「不!」
  「我再問你,上官宏匿身何處?」
  「上——一官——宏?」
  「一點不錯。」
  「你找他則甚?」
  「查明『七星堡』事件的真相!」
  「閣下曾救過他一命?」
  「有這回事。」
  「當初為何不問?」
  「那是在下的疏忽!」
  「此事你可以找我們會主。」
  「會的,但現在我要你回答!」
  「辦不到!」
  「姑娘別怪在下辣手摧花?」
  方紫薇冷漠地一笑道:「我什麼都無所謂,不過,『地獄書生』,你知道將發 生什麼後果?」
  徐文眼中射出了慄人的殺芒,語意森森地道:「後果麼?許多的人必須付出血 的代價!」
  「口氣不小?」
  「現在我要你說,不必費唇舌了。」
  「無可奉告!」
  徐文厲哼一聲,出手如電,一把扣住了方紫薇的左手腕脈,「毒手」從抽管內 亮了出來,向上一揚,慄聲道:「要你死並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
  方紫薇粉腮起了一陣抽動,杏目睜得大大的,像是要脫眸而出,她沒有再開口, 只怨毒地瞪視著徐文。
  人,總是人,要徹底祛除曾經在心板上烙過的印痕,有時是很難辦到的,徐文 在仇火很焰焚燒下,不惜毀了他曾一心戀慕過的人,但,潛意識中,仍有那麼一股 力量,使他狠不下心腸。
  驀在此刻——
  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放了她!」
  徐文轉過頭一望,只見兩文外站定了一個面目陰沉的獷悍半百老者,一襲黑布 衫,齊腰曳起,黑布纏頭,打扮有些不倫不類。
  「閣下何方高人?」
  「過路人!」
  徐文帶煞的眼睛一瞪,道:「如果你還想活下去的話滾快些!」
  自稱「過路人」的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地獄書生』,這種話對別人去說 吧!」
  徐文正自殺機難遏,這一撩撥,等於火上加油,冷極地道:「你真的找死?」
  「未必!」
  「那你就試試看……」
  「慢著,老夫來和你談一筆交易!」
  「交易?」
  「不錯,一筆交易,各付所值,各取所需。」
  徐文倒有些莫測高深了,這自稱「過路人」的老者來的好突兀,從表面神情看 來,決非善良之輩,心念之中,冷峻地道:「在下對什麼交易不感興趣,閣下要找 死倒是找對了人……」。
  「『地獄書生』,老夫敢說這交易你一定感興趣」
  「在下最後說一句,請便!」
  「過路人」望了方紫薇一眼,然後又道:「『地獄書生』,你何妨聽聽交易的 內容?」
  徐文不答腔,俊面湧起了濃厚的殺機……
  「過路人」毫無畏色,鍥而不捨地道:「這交易對你無損,但賺頭卻不小!」
  徐文鬆開了方紫薇。「毒手」從袖中突出,一觸即退,動作之快捷,令人咋舌 。
  但,情況卻大出他意料之外,「過路人」並沒有倒下又一個不懼「毒手」的神 秘人!他不禁對這舉世無雙的毒功懷疑了,想不到天下竟有這麼多不畏劇毒的人?」
  「過路人」若無其事地道:「地獄書生,我們還是來談交易吧!」
  徐文忍不住脫口道;「你……不怕毒?」
  「過路人」自得地道:「『無影摧心手』毒絕天下,但卻不放在老夫眼下。」
  「你到底是誰?」
  「『過路人』!」
  「真正意圖是什麼?」
  「噫!老夫不是再三地說談交易嗎?」
  「這倒巧,閣下會找到這官道旁來……」
  「天下巧事多著呢,武林人眼不明;耳不聰,還闖什麼
  她口中的丫頭,指的自然是紅衣少女方紫薇無疑。
  徐文脫口道:「方姑娘麼?」
  「是呀。小友難道碰見她了?」
  「碰見了,就在剛才。」
  「哪裡去了?」
  「被人帶走了。」
  「綵衣羅剎」顯然吃了一驚,慄聲道:「被誰帶走了?」
  「一個自稱『過路人』的人。」
  「『過路人』……什麼來路?」
  「不知道。」
  「哼,那丫頭肯隨他走?」
  「不肯也不行,她不是人家對手,差遠了。」
  「綵衣羅剎」一皺眉,道:「小友也非對方敵手?
  徐文征了一怔,冷冷地道;「那卻不見得。」
  「但小友坐視她被人劫走麼?」
  「在下已盡了力,可是天下事往往難盡人意。」
  「那自稱『過路人』的,生得什麼形貌?」
  「不知道。」
  「什麼,小友不知道?」
  「對方是易容的,誰知他是什麼面目。」
  「這麼一說,『過路人』這外號也不盡可靠了?」
  「當然!」
  「咳!這丫頭……死心眼,太任性了。那小兔崽子死一百次!」
  「誰?」
  「『聚寶會主』之子陸昀……」
  徐文意識中升起一縷異樣的感覺,追問道:「姓陸的怎樣?」
  「那免患子為了『石佛』不惜以卑鄙手段,迷了她的本性,套出『石佛』藏處, 而她仍執迷不悟,甘心受他玩弄……」
  人,的確是奇怪的動物,而情感這東西,卻更加不可理解。照理,方紫薇對徐 文毫無愛意,而徐文卻曾一心屬意於她,現在,事實證明彼此已屬勢不兩立的仇家, 但徐文在聽到方紫薇在受騙之後,仍癡戀著陸昀,心裡不自主地起了妒意,也許這 是人性的弱點,自己曾屬意的東西。得不到手,也不甘願被別人得去。「天台魔姬」 情深一往地愛著他,而他卻又無動於衷。
  「綵衣羅剎」又道:「對方劫走丫頭的動機何在呢?」
  徐文一搖頭,依然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綵衣羅剎」不曾注意到徐文神色間隱含的殺機,沉重地道:「當初,江湖中 因她保有『石佛』之秘,而把她當作爭逐的目標,現在『石佛』已被人得,她一介 女流,根本沒有被綁架的價值,最大的可能是劫色!」
  劫色兩個字使徐文大大一震,這太有可能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可就有些問 心難安了,仇怨是一回事,她從自己手中被劫走又是另一回事.一個仙露明珠似的 少女,被惡人糟蹋,那後果簡直不可想像……
  心念及此,強烈的復仇欲被暫時沖淡了,脫口道:「有此可能!」
  「綵衣羅剎」匆匆道了一聲:「再見!」
  彈身疾掠而去。
  截住她!
  這念頭在徐文腦海裡一現,但他沒有採取行動,由對方從視線中消失,他知道 「綵衣羅剎」必然因方紫蔽的被劫而採取緊急措施,如能因此追出「過路人」底細, 對自己有益無損,同時也可免去良心上的譴責,
  他呆了一會,仍依原來的主意,奔赴正陽城。
  第五天申牌時分,徐文來到了正陽城。一看時間早,行事不便,又恐行跡落入 對方眼中,打草驚蛇,為不美,於是他不進城,踅到距城數里的一座小鎮,店打尖, 準備起更之後,再採取行動。
  落店漱洗之後,叫了些酒菜,一個人在房中自斟自飲。
  正懨懨地喝著悶酒之際,只見店小二推門而入,道:「相公,有位客人要小的 捎個字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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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00:11 |只看該作者
  徐文心中一動,道:「拿來我看。」
  店小二雙手遞上,是一張比手掌略大的字條。
  徐文目光一掃之下,登時面色大變,采聲道:「那你送信的人呢?」
  店小二不明就裡,嚇得打了一個哆嗦,期期地道:「走了!」
  「什麼形貌?」
  「呃……看來是個江湖人。」
  「好,沒事了,你去吧。」
  店小二驚疑地瞟了徐文一眼,退出房門。
  徐文再次把字條看了一遍,上面寫的是:「字示『地獄書生』:如欲玉墜歸趙, 玉人無恙,速赴『衛道會』,命該會主以『佛心』交換該女子,限期十日,逾期本 人不負安全之責,如該會主首肯,『佛心』可交付與汝,余當另約時地交換。過路 人」。
  徐文恨得直跺腳,看來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此行又將成虛了 。
  想不到對方劫走方紫薇的目的,是在挾人以換寶,莫非平封蔣府「石佛」被盜, 便是對方所為?
  敵明我暗,事情的確相當辣手!
  他望著那字條出神,從種種跡象推測,對方是「妙手先生」無疑了,偷、騙、 搶、奪,再加上勒索,可說集江湖無賴之大成,所無法想像的,便是對方何以數次 對自己下殺手,彼此並無深仇大恨呀!
  如果錦袍蒙面人、黑面漢子、「過路人,都是「妙手先生」一人所化,那「七 星故人」必是他們的同路人無疑。
  自己真的依言持字上桐柏山麼?
  他重重地一擊桌,仰頸乾了一杯酒,自言自語地道:「今晚非翻出這老偷兒的 底不可!」
  時正二更,一條人影來到了正陽城中被稱為「鬼屋」的巨宅之前。
  他便是「地獄書生」徐文。
  「鬼屋」——的確名符其實,行人無蹤,陰森死寂,情景和上次來時沒有差別, 巨門深扃,蛛網塵封。
  徐文估量了一下形勢,繞到側方,一躍登屋,這巨宅佔地極廣,只見院落沉沉, 間著高過屋頂的古槐巨柏,望去一片黝暗,有些鬼氣逼人。
  這裡會有人住麼?徐文有些迷惘了。
  他不怕鬼,也不相信此間真的有鬼,一般所謂鬼屋邪地,多分是一些江湖官小 因了某種目的而弄的玄虛,不值識者一哂。
  如果有人,必有燈少,而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當然,他不會如此罷休,猶豫了片刻之後,飄身落入院中。
  確是黑夜,但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但見院中一片荒涼景象,蓬蒿高與 人齊,尚未被湮沒的卵石小徑也積滿了枯枝敗葉,四周的房舍,窗倒門塌,窗欞上 的破紙,被夜風吹得絲絲直響,參差的樹影,像鬼影幢幢。
  徐文縱藝高膽大,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移動腳步,走向第二座院落,大有不到黃河不死心之慨。
  第二座和第一座情形彷彿,死寂陰森,鬼氣逼人,霉腐之味撲鼻。
  他卻不死心,折入跨院,然後進入第三重院落……
  眼前景物大變,只見花樹修整,亭榭宛然。
  徐文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放眼望去,枝縫葉隙之間,隱隱透出一線昏黃的燈 光,這燈光如從屋頂下望,因有樹木及廊簷遮掩,很難發覺。
  果然不虛此行,所謂「鬼屋」,實在是欺人之談,故佈的疑陣而已。
  「天台魔姬」當日所見果然不假。
  他飄如幽靈般地朝有燈光處移去。
  漸行漸近,發現那一線燈光發自一間有窗慢遮掩的房中,由於幔子沒有拉嚴, 留下了一條縫,燈光才洩了出來。
  甫自接近走廊,燈光突然熄滅。
  徐文不由心中大急,看來自己的行藏已被發覺了,偌大的宅第,對方如果有意 躲藏,要尋找的確難如登天。
  下一步該如何呢?闖?還是……
  如果「妙手先生」是一個人物,自己發話招呼,他斷無畏縮之理。
  心念之中,沉聲發話道:「區區『地獄書生』特來造訪!」
  連叫三聲,竟無反應,徐文一股孽火直衝頂門,舉步便朝房門闖去……
  驀地—
  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道:「站住!」……徐文暗吃一驚,但仍十分沉著地回過 身來。廊沿口站著一個青衣婦人,雙眸在暗夜中熠熠泛光,看來修為不弱。
  就在此刻,一個小小人影,如夜宵蝙蝠般從屋頂降落,赫然是十歲出頭的孩童 。
  青衣婦人道:「怎麼樣?」
  那小孩圓溜溜的眼珠朝徐文一轉,才清脆地道:「有人追蹤,但已離開了!」
  「好,把廳內燈光點燃。」
  小孩轉入廳內,燈光又飄了出來,正好照在青衣人面上,只見這婦人徐娘半老, 風韻依稀,面上有一種極其怪異的表情……
  徐文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
  婦人朝廳內一指,道:「進裡面談!」說著,當先趕了進去。
  徐文愣了一愣,跟著入廳。






第九章 魅影驚心(2)

   廳內布設雅而不俗,在琉璃燈光映照下,氣氛倒也十分柔和,那小孩卻已不知 去向。
  青衣婦人沒有開口,直勾勾地瞪著徐文,面上神情卻不停地變幻。
  徐文忍不住又開了口:「尊駕是此間女主人?」
  「不是,只能算是客人。」
  「客人?」
  「你很奇怪,是嗎?」
  徐文大是困惑,照「天台魔姬」所說,這婦人當是「妙手先生」的妻或妾,那 小孩是「妙手先生」的愛子,而她卻說是客人?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照在下所知,尊駕該是主人。」
  青衣婦人幽幽地道:「題外之言,用不著爭論,你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來意是什麼?」
  徐文目中射出了煞光,盡量抑住激盪的情緒道:「特來拜訪『妙手先生』前輩!」
  青衣婦人神色突地一變,道:「你說誰?」
  「『妙手先生』!」
  「這話從何說起?」
  「夫人要否認麼?」
  「『妙手先生』是誰?你怎知他住在這鬼屋中?」
  「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秘密?」
  「僅此一端便足夠了。」
  「如此我告訴你此地沒有「妙手先生』!」
  徐文冷冷一哂道:「夫人準備以一句話打發在下走麼?」
  青衣婦人不疾不徐地道:「你待如何?」
  「在下不見人決不退出此宅!」
  「你憑什麼認定『妙手先生』在此宅中?」
  「憑在下所獲得的消息!」
  「這消息何來?」
  「這一點夫人大可不必追究!」
  「我不知道什麼『妙手先生』!」
  徐文俊面一沉,他已拿定主意,不擇任何手段,非從這一雙母子身上追出「妙 手先生」的底細不可,當下寒聲道:「夫人不會迫在下採取激烈的手段吧?」
  「你威脅我?」
  「決非威脅,在下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
  「你敢?」
  「如果不敢在下決不會來。」
  「你準備採取什麼手段?」
  「很難說,這是『妙手先生』教的,他不但狡詐,而且卑鄙……」
  「放屁!」
  「那夫人是承認有這事實了?」
  「胡說!」
  「夫人既不認識他,何以要為他辯護?」
  青衣婦人倏地眼射稜芒,厲聲道:「『妙手先生』江湖奇人,你憑什麼出口辱 人?」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奇人!他配麼?」
  「為什麼不配?」
  「偷搶詐騙門門來.此之謂奇人?」
  青衣婦人咬牙凝視徐文半晌,突道:「你叫徐文是不是?」
  徐文心頭為之劇震,自己的姓名從未在江湖中洩露過,除了開封落尉民父女之 外,可以說決無一人知道,而這婦人一口便能道了出來,的確令人駭異,當下慄聲 道:「夫人怎知在下叫徐文?」
  青衣婦人冷極地道:「我還知道你是徐英風的兒子!」
  徐文腦內「轟」地一響,連退了三個大步,幾乎撞翻了身後的茶几,瞠目結舌, 望著這青衣婦人,作聲不得。
  青衣婦人激顫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徐文結結巴巴地道:「夫人……是……誰?」
  「你聽過『空谷蘭蘇媛』這名號麼?」
  「這……不曾。」
  青衣婦人眼中閃射怨毒之光,咬牙良久,才道:「藍玉珍呢?」
  徐文全身一顫,道:「那是家母!」
  「你是她所生?」
  「是的……夫人怎知……」
  「她還活著吧?」
  這話問得突兀而刺耳,但徐文已被這詭秘驚人的氣氛所控制,毫不猶豫地道: 「家母現在生死不明!」
  「她必然有這麼一天!」
  「夫人……什麼意思?」
  「徐文,告訴你,我就是徐英風的元配夫人『空谷蘇媛』!」
  徐文如中雷擊似的一陣麻木,呼吸都為之窒住了,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這 青衣婦人竟然是自己的大母難怪她能一口道出這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
  她怎會住在此間呢?
  那小孩是誰?是自己的異母弟弟嗎?
  這不是「妙手先生」匿身之所嗎?
  自己從未見過她,僅知自己的母親被稱作二夫人,自己也曾問過母親關於大母 的事,母親說她早已不在人世,難道她真的是鬼?
  想到鬼,鬼屋,不由汗毛根根逆起。
  「空谷蘭蘇媛」接著又道:「可惜我尚未能手刃徐英風!」
  徐文猛可裡打了一個冷顫,父親、大母,夫妻之間有什麼不可解的仇?
  「大母……」
  「別叫我大母,我與徐英風早已恩斷義絕!」
  「這……」
  「我姓蘇!」
  徐文吞了一口唾沫,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氣,期期地道:「是誤會嗎?」
  「誤會,哼,是血仇!」
  「血仇?」
  徐文驚呼一聲,再退了一步,背抵茶几,已退無可退,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 事,夫妻之間會有仇?他想到了上官宏曾說與父親是奪妻滅子之仇,莫非她……
  想到這裡,不由脫口道:「大母認識……」
  「空谷蘭蘇媛」厲聲喝道:「我不是你大母!」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窒了片刻,無奈改口道:「蘇前輩可認識上官宏其人?」
  「上官宏?沒聽說過。」
  徐文一呆,自己的猜測錯了,緊追著問道:「可否見示事實真相?」
  「你可以問你父親!」
  「他……老人家……」
  「怎麼樣?」
  「業已不在人世!」
  「什麼?徐英風死了?」
  徐文泣然道:「是的,被不知名的仇家所慘殺!」
  「空谷蘭蘇媛」嬌軀在發顫,激越地道:「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前!」
  「真的?」
  「這豈能信口胡謅。」
  「死得好,他早該死了……」
  徐文怒視了她一眼,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他開不了口,不管如何,自己總是小 輩,這其間隱藏了什麼可怕的故事呢?夫妻之間何來血仇?可惜自己從小被隔離施 教,對家中事知道的太少,成年出道之後,又遭慘變,更無法去澄清這些事了。
  就在此刻,那小孩再度出現,仍是從廳外來。
  「空谷蘭蘇媛」面上的駭人表情,因小孩的出現而消失了,慈和地道:「小寶, 你該在外守望?」
  「剛才的人影,又出現一次!」
  「嗯!」
  「看來是追蹤他!」說著,用手一指徐文。
  徐文心中一動,追蹤自己的是誰?莫非是「過路人」?如此說來,「妙手先生」 就不會是這鬼屋的主人了,可是……
  「你還是出去吧!」
  「他來這裡做什麼?」
  「停會再告訴你。」
  那叫小寶的孩子可真聽話,轉身又奔了出去,消失在暗影中,小小年紀,身法 倒是相當不弱。
  徐文忍不住道:「他是誰?」
  「空谷蘭蘇媛」冷峻地道;「你不必知道,現在還有什麼事沒有?」
  徐文很想問清楚原委,但一想問了也是白費,大母決不會吐露,反正父親已死, 不管真相如何,算是結束了,將來尋到母親,定可問出事實,但「妙手先生」的影 子,仍緊緊盤踞在心頭……
  「空谷蘭蘇媛」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徐文硬起頭皮道:「關於『妙手先生』……」
  「此地沒有『妙手先生』其人!」
  「可是……」
  「徐文,坦白告訴你,若非因了某種關係,你早已喪命了,在我尚未改變主意 之前,你立即離開這裡,否則……」
  「怎樣?」
  「我會殺了你!」
  徐文可就沉不住氣了,冷冷地道:「我尊敬你曾是我的大母!」
  「用不著!」
  「要殺我恐怕沒說話那麼容易吧?」
  「哼,你上前一步,再回頭看看!」
  徐文將信將疑地上前一步,然後回頭……
  「嚓!」的一聲,一根鋒利矛頭,從壁間伸出,正是他方才背對的地方,不由 驚出了一頭冷汗,的確,這可是萬萬防不到的事。
  接著,又是「嗤!嗤!」數聲,十餘枝利鏃,從身前交叉對射而過,牢釘在兩 邊的壁上。
  「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不出一聲,彈身奔了出去。
  出了鬼屋,已是四更將盡,他一口氣馳回城外投宿的小店,無聲無息地回到房 中,躺在床上,靜靜地想。
  這兩個更次的遭遇,可說奇之又奇,想不透,猜不著……
  至此,他感覺自己的家事相當複雜,但家已破,人已亡,還有什麼可想的呢?
  除了報仇,任何事都值不得去想了,不論父親生前為人如何,身為人子,除了 盡本份,一切都可不過問。
  他的意念,回到了「過路人」送來的那字條上,「過路人」既是「妙手先生」 化身之一,自己仍有機會與他相對,看來只好照條行事,先解決了這可怕的事件, 如果自己開始索仇,當然無法向「衛道會主」提出「佛心」交換方紫薇的事,「妙 手先生」這謎底就難以揭曉了。
  「妙手先生」指明要對方把「佛心」交與自己,另約時地交換,顯然他也忌憚 「衛道會」的一干高手,這一著,實在夠狡猾。
  「衛道會」肯答應這條件嗎?
  「佛心」是否真的在「衛道會主」手中呢?
  他深慶沒有向方紫薇抖出身份,也沒有向「綵衣羅剎」下手,否則局面就完全 改觀了,只要身份一露,「衛道會」無疑地將傾力對付自己。
  大半夜折騰,他卻了無倦意,這些複雜而悚魂的問題,已足驅走「睡魔」了。
  鎮集小店,住的多半是雞鳴早看天的人物,五鼓未闌,店裡已嘈成了一片。
  徐文索性起身盥洗,草草用了早點。天色猶未大明,便結帳出店,向桐柏山方 面奔去,這是他第三次上山。
  不久之後,天光大亮,東方現出了朝露,璀璨奪目。
  正行之間,一乘彩轎冉冉而至。
  徐文定睛一看,這可好,來的正是神秘的「轎中人」,「轎中人」在「衛道會」 中的身份地位,「佛心」的事,大可向她提出,也免了多一次跋涉。
  心念之中,彩轎已在身前停住。
  徐文一拱手道:「尊駕請了!」
  「轎中人」道:「小友何往?」
  「正要上山拜見會主!」
  「有事麼?」
  「有件大事必須與會主面洽。」
  「哦!會主業已離山他往,有事無妨告訴老身,也許可以作得主。」
  徐文取出「過路人」送來的字條,道:「請尊駕過目。」
  抬轎的黑衣漢子之一,從徐文手中接過字條,送入轎中。
  徐文靜待對方反應。
  不久,轎中傳出了一聲怒哼,接著以慄人的語調道:「小友,怎麼回事?」
  徐文冷冷地道:「正如字條所說,方姑娘業已被對方劫持。」
  「對方竟提出這等要求?」
  「嗯。」
  「『過路人』是何許人物?」
  「不知道。」
  「然則小友當了媒介?」
  「是的,在下的一個翠玉耳墜,也落入對方之手,對方據此以要挾。」
  「以小友的身手還會受人挾制麼?」
  「天下事往往難以一般情理衡量。」
  「可惡……煩小友轉告『過路人』,要他與老身面談
  「這一點歉難辦到,在下根本無法找到對方。」
  「似乎不可能?」
  徐文登時氣上心頭,寒聲道:「尊駕以為在下與對方是一路麼?」
  「轎中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老身多疑,事實上任何人都免不了有這想 法……」
  「那是在下失言了,告辭!」
  「小友慢走!」
  「尊駕還有話說?」
  「小友可知『佛心』為何物?」
  「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話傲氣十足,完全武士本色。
  「以小發推測,這『過路人』可能是哪道人物?」
  「這個……臆測之言,只能存於心而不能宣諸口,在下不敢妄斷。」
  雙方又沉默下來,久久,「轎中人」才以沉重的口吻道:「小友,老身作主答 應對方條件,不過……」
  徐文想不到對方竟然爽快地答應下來,隨道:「不過什麼?」
  「老身擔心紫薇丫頭的安全……」
  所謂安全,指的當然不單是生死的問題,方紫薇一個黃花閨女,落入宵小之手, 值得顧慮的問題很多,徐文當然聽得出來,當下劍眉一緊,道:「盜亦有道,諒來 不至於發生旁的枝節。」
  「很難說。」
  「這一點在下無法保證。」
  「老身並非要小友保證,只是不能不顧慮而已,小友在交換人質之時,盼能注 意到這一點?」
  「在下會見機而行。」
  「小友,老身當面重托了!」
  「在下盡力而為!」
  口裡答著,心裡卻起了一股異樣的感受,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可笑,簡直無法 理解,一而再,再而三,為不共戴天的沈家盡力,而復仇的行動,又一再被許多意 想不到的變化所阻,想起來有些啼笑皆非。
  「小友準備在什麼所在相候?」
  徐文想了想,在自己接受「過路人」字條的小店等候,最為適當,心念之中, 道:「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
  「好極,三日之內,老身著人送東西來。」
  「在下一准相候。」
  「重托了!」
  「不必.在下並非誠意為這俠義之行,不得不然而已。」
  這話,徐文是別有所指,而「轎中人」則認為他是個性使然,沒有答腔,四壯 漢扛起轎子,折回頭朝來路如飛而去。
  三天,徐文當然不能在小店枯候,他預算對方最快也得第三日才能送東西來, 但目前恰似喪家之犬,連個投奔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漫無目的地朝一條岔道緩緩馳去,心裡想,在與「過路人」完成交易之後, 第一步,先揭開對方的底牌,然後再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
  他重新把分歧的意念加以整理——一
  大母「空谷蘭蘇媛」何以匿居正陽城鬼屋之中?她與父親之間是什麼深仇大恨?
  那叫小寶的孩子是誰?
  她矢口否認與「妙手先生」有關,可信嗎?
  「過路人」是否真的「妙手先生」化身之一?
  與父親同被慘殺的錦飽蒙面人是誰?兇手是上官宏嗎?
  大母在聽到母親下落不明時,曾說她必有這麼一天,什麼意思?
  越想,越覺得錯綜複雜,理不出一絲頭緒,反而腦漲欲裂。
  太陽升高了,原野一片清明,但他心裡卻是彤雲密佈,慮亂心煩。
  突地——一
  一條纖纖人影,飛奔而至,直朝他身上撲來。
  徐文一閃讓過,只見對方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披頭散髮,目光散亂,但仍 可看出對方是一個極美的少女。
  那少女一撲落空,回過身來,吃吃笑道:「陸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說著,雙臂一張,又撲了過來。
  徐文大吃一驚,忙又晃開,心想,她是個失心瘋的女子。
  那瘋女柳眉倒蹩,幽幽地道:「陸昀哥哥,你不愛我了?」
  「在下不姓陸!」
  「哈哈哈哈,陸哥哥,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別折磨我了……」
  「誰是你陸哥哥?」
  瘋女神色一變,淒厲地道;「陸昀,我把一切給了你,你卻棄我而去,你…… 好狠的心腸?」
  徐文恍然而悟,這瘋女把自己當成了「聚寶會」少會主陸昀那廝了,看了這少 女必是被陸昀誘騙玩弄,始亂終棄,才氣憤成瘋。
  他想起了「綵衣羅剎」要活撕陸昀的那一幕,紅衣少女方紫薇而替他求情,陸 當時曾指天劃地,誓言此生只愛方紫薇一人,方紫薇到現在仍執迷不悟,看來她與 這瘋女何異,都是陸昀玩弄的犧牲品。
  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只色狼,的確令人髮指。
  那瘋女突地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道:「陸昀哥哥你不是說過海枯石爛,此 情不移嗎?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顯然,她仍認徐文是陸昀。
  徐文仍想著心事,他對方紫薇仍保留著一分微妙的感情,這感情是下意識的, 但超越仇恨之上,因為一個人最難釋懷的第—個闖入心扉的影子,格於情勢,他無 法去續這一分單方面的愛,但卻不能不想,這一分情,表面上似已埋葬了,但一遇 外力激發,便又如幽靈似的出現。
  這意識,轉變成了恨,而這恨,卻指向了陸昀。
  他忘情地吼叫出聲:「陸昀,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瘋女止住了啼聲,木然望著徐文癡癡地道:「陸昀哥哥,你說什麼?」
  徐文有些啼笑皆非,大聲道:「我不是你的陸哥哥!
  瘋女茫然的目光,陵地睜得滾圓,面色淒厲怕人,步步向徐文逼近……
  徐文不由驚煌失措,一個意志喪失的人,根本無法理喻,但卻又不能對她出手, 她本身已夠可憐,撇下她一走,也是於心不忍,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詐言道:「姑 娘要找陸昀是不是?」
  瘋女果然止住了腳步,偏著頭道:「難道你真的不是我陸哥哥?」
  「我不是,我可以替你找他來!」
  「真的?」
  「我不騙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陸哥哥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呀!」
  「我叫田蓉蓉……蓉蓉!他叫我蓉妹!」
  「田姑娘家住哪裡了」
  「家?家?我已經沒有家了,我要去陸哥哥的家……」
  徐文苦苦一笑,道:「田姑娘,你必須回家,我叫陸昀到你家找你。」
  「我……家在哪裡?」
  徐文頓感束手無策。
  就在此刻,串鈴聲響,一個身著土布衫,留一撮八字鬍,斜背藥箱的走方即中, 禺禺而來。
  徐文聞聲回顧,登時條機大熾,來的,赫然是上次在正陽城中所遇,「妙手先 生」的化身「天眼聖手」,當下嘿嘿一笑道:「『妙手先生』,實在是幸會!」
  走方郎中若無其事地到了徐文身前,目光朝瘋女一掃,道:「呀!失心瘋,幸 而碰上老夫!」
  徐文不由一愣,暗忖,莫非他能醫這不治之症?但一想到對方真正身份,這念 頭便消失了,冷冰冰地又道:「閣下不必裝佯,你是找在下的是嗎?」
  「妙手先生」坦然道:「一點不錯,找你!」
  「好極了,在下也正要找閣下!」
  「我們的事暫緩一步,老夫先醫治這女娃兒如何?」
  「閣下真的懂得岐黃之術?」
  「笑話,『天眼聖手』正陽城婦孺皆知。」
  「閣下別打算耍什麼花槍……」
  「耍花槍何必自動找上你?」
  「閣下是有目的才找在下的……」
  「妙手先生」放下藥箱,自顧自地道:「可憐,一個好端端的女子,變成這樣!」
  徐文忍不住接口道:「她是被「聚寶會」少會主陸昀玩弄,才成瘋的。」
  「嗯。」
  「可惜她不能說出家在何處。」
  「老夫知道,她家就在正陽城中,父親便是有名的『田百萬』……」
  「是武林同道麼?」
  「不,規矩人家。對了,田家祖傳的一顆夜明珠不翼而飛,原來是著了『聚寶 會』的道兒……」
  徐文想起「白石峰」山頭爭奪「石佛」的那一幕,以江湖流派而論,「妙手先 生」是「聚寶會主」的上輩,他們可算狐鼠一窩,不禁發出了一聲冷哼道:「謀財 而兼竊色,天理難容,閣下對貴同道的作為有何感想?」
  「妙手先生」一瞪眼,嚴厲地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此乃江湖大忌,亦 本門禁例,老夫自有區處!」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已自誓非殺那色狼不可!」
  「妙手先生」不再說話,伸手疾點瘋女田蓉蓉穴道,田蓉蓉應指而倒,他打開 藥箱,七翻八揀地弄了些藥丸,總有十來粒之多,一股腦兒塞入瘋女口中,然後道 :「失心之症,單憑藥物不行,必須輔以針灸之術,此地施術不便,得先把她送回 家,再行施術……」
  徐文立即插口道;「閣下又要脫身了麼?」
  「妙手先生」慢條斯理地收拾好了藥箱,半晌才直起身來道;「救人如救火, 說不得只好委曲你了。」
  「不行。」
  「不行?什麼意思?」
  「我們的帳得好好算上一算!」
  「在下沒閒工夫扯淡,閣下所要的東西,三日之內奉上……」
  「妙手先生」滿眼驚詫之色,道:「老夫要什麼東西?」
  徐文怒沖沖地道:「佛心!」
  「什麼佛心?」
  「閣下是故意裝蒜麼?」
  「老夫真的不懂!」
  徐文更加怒不可遏,一揚掌道:「劈了你,你便懂了!」
  「妙手先生」把手連搖道:「別毛躁,先把話說清楚,你說什麼……佛心?」
  這神情,使徐文困惑了,對方即使狡詐如狐,這主動提出的條件,沒有否認的 必要,心念一轉之間,沉聲道:「閣下除了頭巾!」
  「為什麼?」
  「在下要查證閣下的身份!」
  「老夫身份並不在頭上。」
  「閣下還是照辦的好!」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扯落頭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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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01: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佛心交易(1)
 
  徐文正被瘋女田蓉蓉糾纏得無可奈何之際,「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 聖手」的化身面目出現,徐文強要對方除下頭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頭巾,徐 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認定錦飽蒙面人,冒充「衛道總巡」的黑面漢子、「過路人」等,均是「妙 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實證明所料完全錯誤,對方頭上,並沒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頭巾,算什麼意思?」
  徐文大感尷尬,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在下業已證實閣下不是想像中人!」
  「你想像中老夫是誰?」
  「這點不必提了。」
  「你想像中人與你剛才所說的佛心有關麼?」
  「不錯。」
  「怎麼回事?」
  「閣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說出來也許老夫能提供點線索……」
  徐文心意轉了幾轉,道:「以閣下所知,當今江湖中除閣下之外,還有誰精於 易容之術?」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就難說了,天下能易容者頗不乏人,問題在 於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閣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稱得上一個『精』字?」
  「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幻影郎君』,業已不在人 世。『百變鬼女』,傳說已遁入空門!」
  「此外呢?」
  「大概沒有人稱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轉,「百變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 有「千面客」一人了,雖說數十年不現江湖,安知他不東山再起呢?另外便是這三 人之中,有傳人在江湖走動?唯一不解的,對方何以三番兩次向自已施殺手?
  「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緊,老夫可以走了嗎?」
  「慢著!」
  「還有什麼問題?」
  徐文本想問對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裡住的是大母「空谷蘭蘇媛」,而 大母否認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問,等於洩了大母的秘密,當初「天台魔 姬」也許聽話不真,或者判斷錯誤,心念之中,把這想出口的話隱忍回去,他想到 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
  「閣下似乎很健忘?」
  「什麼意思?」
  「閣下曾答應在下五日內開封道上與『七星故人』碰面……」
  「哦!這……」
  徐文冷厲一笑道:「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妙手先生」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為 了什麼?」
  「閣下只回答在下的問題,其它的不必費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內中實情?」
  「那是在下私事,閣下沒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說過你要殺他?」
  「不錯。」
  「為什麼?」
  「閣下不必扯這題外之言了,說問題的本身吧?」
  「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業已不在人世!」
  徐文厲喝一聲道:「閣下說什麼?」
  「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氣所懾,不期然地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夫說 他業已死亡!」
  徐文向前一挪步,殺氣騰騰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這一套, 你簡直無恥已極……」
  「妙手先生」神色不變,但目中卻射出了憤怒的光影,慄聲道:「小子,別張 狂,老夫什麼地方無恥?」
  「『七星故人』與你本是一夥,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虛語搪塞。」
  「何以見得?」
  「你說對方死了,屍體呢?證據呢?」
  「屍體是你親手掩埋的。」
  「我?」
  徐文心頭駿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內,開封道上,難道你一無所遇麼?」
  「地獄書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這話指的是什麼莫非……
  心念動處,激顫地道:「閣下指的是什麼?」
  「你曾埋葬過兩具屍體,有這回事麼?」
  徐文心神皆顫,對方怎會知道自己掩埋屍體的事呢?當初只有兩個鄉農在場, 悄悄地溜走了,難道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麼?如此看來,自己的身 世之秘,恐也瞞不了對方,這未免太可怕了?
  「閣下怎麼知道在下埋葬過兩具屍體?」
  「很簡單,是根據鄉農傳言,從裝束上老夫斷定鄉農口中的書生便是你,從時 間上來說,你正好也在這段路途上。」
  「然則怎麼樣?」
  「兩個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
  徐文目瞪如鈴,驚愕得莫知所以,假設「七星故人」冒充父親的形貌,被父親 撞見,雙方約地決鬥,結果兩敗俱傷,第三者乘機下了毒手,雙方陳屍。而當初兩 次向自己下殺手,被「天台魔姬」以獨門利器「七旋飛刃」傷了頭部的錦袍蒙面人, 是那自稱「過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存在,就令人無法想 象了,這些錯綜複雜的事件,有如一堆亂麻,連頭緒都理不出來。
  滿以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開一切謎底,但事實又大謬不然。
  那殺害父親與「七星故人」的兇手是誰呢?
  「七星故人」又是何許人物呢?
  「妙手先生」既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內幕……
  心念之中,沉聲道:「閣下說兩個被害的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
  「不錯。」
  「另一個是誰呢?」
  「這……老夫不得而知。」
  「好,訪問閣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裝束,何以改變為錦飽蒙面?」
  「這是『七星故人』個人的秘密。」
  「但閣下是知道這秘密的,對嗎?」
  「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閣下不知道,現在只請閣下答覆一個問題, 『七星故人』的來歷出身,真正的名號是什麼?」
  「妙手先生」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驟湧殺機,厲聲道:「你說謊!」
  「何以見得?」
  「他與你本是一路。」
  「根據什麼?」
  「『白石峰』頭爭奪『石佛』時,他曾故意向『無情叟』尋釁,製造機會讓你 脫身,這一點瞞不了人,同時你一再代他約定時地與本人見面,證明你與他經常接 觸。」
  「話雖不錯,但與你經常接觸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個的來歷?」
  徐文不由一窒,這話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認,可是又安知對方不是在狡辯 呢?已死的,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後對自己下殺手,兩人同樣不畏「無影 摧心手」,功力同樣的高得驚人,原來疑心對方是一人所化,結果事實證明不是, 這並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蹺?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洩,出道未久,本身也沒有什 麼值得這等高手謀界的地方,那是什麼原因呢?
  「妙手先生」是對方一夥嗎?
  但在桐柏山「衛道會」總舵內,「五雷宮」率眾尋仇,「妙手先生」化身為該 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際,卻又警告自己離開,用意當然是不願自己遭 池魚之殃,為什麼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夥,乘機除去自己,豈不正好?
  他越想越困惑,展現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霧,任什麼也看不出來。
  「妙手先生」見徐文面色不停地變幻,久久不開口,接著又道:「小子,老夫 得走了!」
  徐文一抬手,作攔阻之狀,道:「閣下還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閣下對『七星故人』的事,還沒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說的都說完了?」
  「依在下看來閣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乾脆劃出道來吧?」
  「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說過無可奉告!」
  「不行!」
  「不行又如何?」
  「閣下別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為了這女娃,你的能耐還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瘋女田蓉蓉一掃,道:「閣下一句話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
  「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隨你怎麼說吧。」
  「小子,將來不愁沒有碰面的機會,容老夫先救人?」
  「辦不到。」
  「你忍心看一個無辜女子不治?」
  徐文大感躊躇,再次掃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請吧,但記住我 們的帳還沒有算完!」
  「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會找你,坦白地說,老夫對你 容忍是有原因的……」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原因?」
  「因為老夫答應一個人照顧你。」
  徐文吃驚地道:「照顧我!誰?」
  「開封首富蔣尉民!」
  「什麼?閣下受蔣世叔之托照顧……」
  徐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最初,他曾認定劫奪翠玉耳墜的便是「妙手 先生」,結果翠玉耳墜是落在「過路人」手中,現在,「妙手先生」居然說受托照 顧自己。而他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與父親是仇家,若非兩敗俱傷, 當不致被人所乘而雙雙遭害,他既與蔣尉民交厚,必知父親與自己的身份,這話可 信嗎?是否他亟圖脫身而胡謅呢?但他又何從知道自己與蔣家的淵源呢?」
  「妙手先生」續道;「你不信麼?」
  徐文遲疑地道:「難以置信!」
  「你是徐英風的兒子徐文是不是?」
  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結舌。對方能道出自己來路,看來所說不虛 。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徐文,蔣尉民與老夫頭是兩個,命是一條,他那店 丫頭矢志非你不嫁,蔣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見他對你的關注!」
  徐文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他想起數日前蔣府的一切經過,自己曾應允毒功消 散之日,便是踐婚約之期,那本是權宜之語,因為毒功根本無法散去,蔣明珠深情 可感,但豈非誤了她的一生……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閣下何時受此托付?」
  「數日前,正當你離開蔣府之後。」
  「真有這回事?」
  「這豈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顧……」
  「徐文,別逞強,你功力雖高,但經驗可就差了。」
  「閣下見面之初,何以不說這句話?」
  「老夫只想暗中照應,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說。」
  徐文將信將疑,這事除非當面問蔣尉民,否則無從證實,想到了十日內「過路 人」之約,以「妙手先生」眼皮之雜,說不定知道「過路人」的來歷,若他所言不 虛,必肯據實相告,當下神情一肅,道;「閣下認識一個叫『過路人』的人麼?」
  「『過路人』?」
  「是的。」
  「沒聽說過,什麼形象?」
  「一個半百的精悍老者。」
  「這……老夫想不出這人是誰。不過,可以注意打聽。你問他做什麼?」
  「閣下既然不識其人,就不必說了。」
  「別任性,說出來也許對你有好處。」
  「閣下還是請吧!」
  「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挾起地上的田蓉蓉,飛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他被這些離奇的遭遇弄得頭昏腦漲,六神無主,心頭 像被壓了一塊萬鈞磐石,移不開,掙不脫。
  他茫然地折回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住進原來的房間。
  三天,他足不出店門半步,在等待「轎中人」送「佛心」來,以憑向「過路人」 交換翠玉耳墜與方紫薇。
  如果揭開「過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親的那錦袍蒙面人對自己連下殺手的 謎底便可揭曉。這可怕的謎,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寢食不安。
  掌燈時分,徐文閒立房門,他預計「轎中人」至遲今天必有回音。
  驀地——一
  一個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籃,走了進來,口裡脆生生地叫喚著:「瓜子花 生嘍!……」
  在各房門口兜了一個轉,最後來到徐文身前,露齒一笑道:「相公買些吧?」
  徐文搖了搖頭。
  那村姑忽地抑低聲音道:「相公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暗吃一驚,駭然道:「你是誰?」
  「小女子奉彩轎主人之命,送東西來!」
  「哦!請進!」
  「不,人多眼雜,小女子得趕回去覆命,請相公將東西收下。」
  說著,從籃底翻出一個碗大布包,遞與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覺得十分沉重, 方接過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喚聲中轉身離去。
  徐文關上房門,點亮了燈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著這包裹著武林瑰寶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這東西,多少人不惜捨死忘 生以求,而現在安穩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開了布包,一個心形白石呈現眼簾。
  他反覆審視了數遍,覺得這佛心除了晶瑩光潔之外,別無異狀,寶在何處?是 真?是偽?根本無從判別。與
  「卡!卡!」
  門上起了扣擊之聲,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裡道:「誰?」
  門外傳來的是店小二的聲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飯來。」
  「進來。」
  小二應聲而入,把酒菜擺放在桌上,順手把布包向裡間推了推,口裡「喲」了 一聲:「好重!」
  徐文橫了他一眼道:「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小二在身上亂摸一通,摸出了一張發縐的紙條,道:「相公,是一個客人要小 的送給您!」
  徐文心中一動,已知是什麼回事,片言不發地接了過來。小二轉身出房,徐文 才打開來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三更,西去五里,攜物來見,注意不許人跟 蹤。過路人」。
  徐文把字條就燈上燒了,心中震駭不已,東西剛剛送到,「過路人」便已知曉, 的確有些神出鬼沒,要對付這類人物,實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著酒,幽幽思索著今晚的行動步驟。
  在雙方交換完畢之後,出手制住對方,追究謎底,只不知對方會不會玩什麼花 招,從對方以往的行為判斷,這一點不可不防,但又覺得防不勝防!
  佛心得失,與自己無關!
  方紫薇的安危,也屬另一檔事!
  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墜,與揭破對方的真面目!
  「衛道會」毫不遲疑地交出佛心,沒有任何部署麼?這一點似乎不可能,放著 這多高手,不會乖乖吞下這口氣的。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僅提奉命送物,不及 其他,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對方竟毫不對自己懷疑麼?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 之,對方豈非人寶兩失……
  這頓飯,足用了一個多更次,小二收拾完畢之後,徐文閉門就寢,三更初起, 他帶著佛心,啟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隨,但奔出了三里遠 近,仍毫無異動。
  「過路人」只約西行五里,並沒有指定地點,足見對方狡詐多智。
  看看五里將盡……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不遠的林中傳出:「『地獄書生』,東西帶來沒有?」
  徐文剎住身形,分辨發聲的方位。那聲音又道:「你最好別打什麼主意,否則 交易難成!」
  徐文心頭湧起了無邊殺機,慄聲道:「『過路人』,不敢現身麼?」
  「我們只談交易!」
  「東西帶來了,開始交換吧?」
  「你可以把東西放在你現在立身的左方石上……」
  徐文心中一驚,道:「什麼意思?」
  「老夫自會來取。」
  「閣下該交出的人與物呢?」
  「折向東行,你將看到一間土地廟,東西與人全在廟中。」
  徐文恨極地咬了咬牙,道:「閣下不想當面辨明東西的真偽了麼?」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過你。」
  徐文無話可答,看來對方根本不打算與自己照面,這機會如果失去,以後就別 打算再找到對方了,他默然估計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間的距離,準備……
  「過路人」的聲音再起,但已換了方位:「『地獄書生』,依老夫的話做吧。 老實說,憑你的身法,還不能逼老夫現身,那妞兒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 一刻時間不解,即成殘廢……」
  徐文怒聲道:「你夠狡猾……」
  「就算是吧,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計其他!」
  「在下有些信不過你!」
  「那就隨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與『衛道會』另行談判,你 那耳墜,可就別想得回了。」
  徐文氣得七竅冒煙,可就奈何不了對方,他原先的盤算,看來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決定?」
  「好!」
  好字聲中,徐文以閃電般的速度,朝發聲之處射去,但,連半個鬼影都沒有看 到,聲音卻從相反的方向傳來,充滿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別再耽延時間了,如 果那妞兒變成廢人,你如何向對方交代?」
  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個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這時,才後悔自己不 該太自傲,該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議,說出事實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過路 人」將無所遁形,但後悔終竟於事無補,只有認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墜,然後 再從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慄聲道:「『過路人』,算你狠,咱們 成交了!」
  「過路人」得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貨了!」
  徐文猛一跺腳,憋住滿腔恨毒,彈身向東奔去。
  三里距離,轉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間土地廟, 黑黝黝的有些鬼氣逼人。
  徐文擔心的是受騙,推開虛掩的破門,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條蜷曲著的身 影,不錯,正是紅衣少女方紫薇。那翠玉耳墜,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墜,審視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墜納入懷中,然後俯下身 去,探視方紫薇。
  只見她玉顏憔悴,雙目緊閉,狀類熟睡,呼吸倒也均勻,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
  「過路人」到底點她什麼穴道,必須探試才能知道,這又使他躊躇了。
  雖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毀了她,但卻不願觸摸她的嬌軀。
  然而事實上,他沒有其他考慮的餘地……
  他硬起頭皮,用手探索經脈,滑膩溫軟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全身,加上淡淡的 處女幽香,頓時使他的心起了蕩漾。
  她本是第一個進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隨勢易,殘酷的現實改變了一切。
  他這時從心底升起的異樣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簡直無法形容。
  遍查各大經脈,了無異狀,再看臉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種麻醉之毒所制,根 本不是穴道被制,「過路人」所說一刻時間不解穴道,將成殘廢,竟是一句誑話。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難事,取出一粒隨身攜帶的「辟毒丹」,納入方紫薇櫻口, 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轉,嚶嚀一聲,翻身站起。
  「呀!你……」
  顯然她很驚異眼前的情況。
  徐文強力熄滅意識中升起的那一絲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沒事麼?」
  方紫薇困惑地凝視了徐文片刻,聲寒如冰地道:「怎麼回事?」
  徐文藉著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還是被「過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頹喪的 神色,雖遇大敵,似乎仍無動於衷,但他無意探索這隱秘,直接了當地道;「貴會 付出代價,由在下經手換回了你的自由。」
  「你……說什麼?」
  「姑娘業已自由了。」
  「你說代價?」
  「是的,『衛道會』付出了代價。」
  「什麼代價?」
  「以『石佛』之心,向『過路人』換取姑娘!」
  「佛心?」
  方紫薇大叫一聲,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變化,像是十分激動,顫聲又道: 「你說……佛心?」
  「不錯。」
  「是贖回我的代價?」
  「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髮,絞扭著,淒厲地道:「佛心無價之寶,我不配啊…… 我不配……」
  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脫口道:「不配?為什麼?」
  方紫薇答非所問的自語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贖!」
  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他並不想探索對方的秘密, 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紫薇玉靨一片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是該死的人,值不得義父付出 這麼大的代價。」
  「義父?姑娘的義父是誰?」
  方紫薇略一猶豫之後,毅然道:「『衛道會主』」!」
  「啊!」
  徐文這才明白,當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說過是半個主人,原來她是「衛 道會主」的義女,這就難怪了,但,她為什麼說該死呢,起初,認為她是「白石神 尼」的傳人,結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來說,「衛道會主」與「白石神尼」 之間,必有淵源,不過,這已不是自己需要瞭解的事。
  他把話拉回正題:「姑娘說該死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義父,更辜負了所有關心我的人,現 在,加上這件事,死不足贖我的罪愆!」
  「在下不懂?」
  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肅,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在下……什麼事?」
  「請你代我殺陸昀!」
  徐文大惑不解,她曾愛他,曾受過他騙,而又為他求過情,現在她要殺他,為 什麼?瘋女田蓉蓉那一幕,閃現心頭,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問道:「殺陸昀那 小子?」
  「不錯!」
  「姑娘不是愛過他麼?」
  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湧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厲聲道:「是的,我愛他, 但現在我要殺他,他毀了我
  「毀了你?」
  「不錯,他糟蹋了我的清白!」
  徐文俊面為之一變,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他曾經發狂地追求過 她,形殊勢易,這份初戀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潛意識中,並不能消除這仙露明珠般 的影子,現在白壁有瑕,紅顏蒙污,她,已木是當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喪志,對陸昀那小子表現出那樣複雜矛盾的行為。
  下意識的妒與恨,使他毫不考慮地道:「這一點我答應,我本來是要殺他的。」
  方紫薇慘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無以報,謹此謝過。」
  驟然改變的稱呼,使徐文覺得極不順耳,但又有一種酸酸的感受,訕訕地道; 「這不值言謝!」
  萬紫薇頓了一頓,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紅暈,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 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於你的名聲,我沒有接受,現在,遲 了,也太晚了……」
  說完,痛苦地垂下了頭。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陣陣加速,他真想也說出心裡的話,想說雖遲但未晚,他 能原諒她,但,他沒有開口,一切都不可能,仇與愛是無法並存的,何況,她已非 雲英未嫁身……
  方紫薇厲叫一聲,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情況發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本能地揮出了一掌, 「砰」地一聲,方紫薇栽了下去,櫻口汩汩冒出鮮血。她想開口,但僅只櫻唇翕動 了數下,便暈了過去。
  徐文拭了額上的冷汗,千鈞一髮,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起自身側。
  徐文心頭劇震,迅快地一挪身,橫開數尺,只見一個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 時竟已到了身邊,仔細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功高莫測的「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的雙目,在暗夜中如兩粒明珠,射出濛濛青光,十分驚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拱手為禮道:「在下見過大師!」
  「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禪和尚」口裡說話,目光卻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當日桐柏山中,「五雷宮」宮主「震九天」殷止山率眾尋仇,「痛禪」 不速而至,原來是含敵意而來,卻不知為什麼與「衛道會主」攀上了關係,現在, 他是否是「衛道會」一邊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念之中,忽然瞥見「痛禪和尚」手中托著一個布包,不由脫口驚呼道:「佛 心!」
  徐文全身一震,驚悸地退了一個大步,自己與「過路人」交易的東西,怎會到 了對方手中?
  「痛禪和尚」悠悠地道:「不錯,正是經你手的那顆無價之寶佛心!」
  「大師……怎會……」
  「凶險貪婪之輩,豈能任其橫行無忌!」
  「莫非『過路人』已被大師……」
  「咳!可能是對方大限未至,貧僧在你放置佛心離去之後,一時性急,末待對 方現身,便逕取佛心,對方知機而遁,終未露面!」
  「哦!」
  徐文這才省悟,「轎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後,安下了這一著棋,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過路人」雖狡,但仍無法得逞,只是事實說明,「痛禪和尚」業已是 「衛道會」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實況,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痛禪」 現身,這想法算落空了,心裡懊喪又憤恨,的確有些哭笑不得。
  「痛禪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脈息,道:「苦了這丫頭!」
  這語氣,充滿了親呢之情,聽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從語氣中,他判斷 「痛禪」與「衛道會主」,關係不淺。
  據父親生前遺言,血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一幫人所為,而據「衛道會」 所說恰好相反,完全與該會無涉,上官宏尋仇,也屬個人之事,這就煞費躊躇了。
  事實真相如何,到現在仍是一個迷霧。
  父親與「七星故人」的被殺,兇手是否上官宏或「衛道會」中人,也是一個謎 。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難求得真相,如果照數日前的決定,敞開來索仇, 對方的實力未可輕估,仇報不成,豈非遺恨千古?
  擺在目前的事實,單只這「痛禪和尚」,自己就應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頭,那熾烈的復仇之火,被澆熄了一半。
  「痛禪和尚」已著手為方紫薇療傷,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來,惶惑地道: 「我……沒有死麼?為什麼……不讓我死……」
  她轉動著目光,逐漸,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慄聲叫道:「大師父,您…… 是誰?」
  顯然,她不認識「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到桐柏山時,她本已飄流在外。
  「痛禪和尚」慈祥地道:「丫頭,貧僧是你義父好友!」
  「哦!你……」
  「現在隨老衲回山。」
  「我……不!我沒有臉見任何人!」
  「傻丫頭……」
  「啊!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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