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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二十一 寂寞的單身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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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3} 264-21768-129-3690[4]-16.58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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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4: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走出電梯,步下走道,打開門上漆著『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門。接待室裏祇有一位
小姐在。我向她點點頭,經過接待室,推開門上漆著『賴唐諾––私人辦公室』的門。我的私
人秘書卜愛茜趴在地上,正在追一小片被空調口吹來冷風,自她桌上吹掉的剪報。
  剪報吹進了她辦公桌底下的一角,愛茜一隻手兩隻膝蓋支在地上,伸出一隻手去抓。
  「唐諾!」她叫出聲來,一面想站起來,一面把裙子向下拉。
  我從另外一個方向把剪報撿起,交向她說:「我來。」
  她伸手來拿,但是我一眼看到了剪報上的標題,很快把它收了回來。這則新聞述及一個女
人在她自己公寓,又被搶劫又被污辱。這是最近三個月來第三件,而且沒有破案線索。女人被
她自己的長絲襪套在脖子上扼死。
  「這一類的還有嗎?」我問。
  「另外兩件完全相同的我已經放進剪報貼簿了––唐諾,你為什麼叫我做這件工作呢?」
  「什麼工作?」
  「把所有西南部沒有破的刑案都收集起來。」
  「使妳消災避禍呀。」我說:「妳有沒有注意到,這些魔手都是伸向懶人的。」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懶人。」她說:「你的合夥人柯白莎等你來上班已經很久了。」
  「情緒如何?」
  「再好也沒有了。我已經二個月沒見她如此高興了。她簡直容光煥發。」
  「有人一定給了她五元錢。」我說。我走過她辦公室––也是我私人的小接待室,進入我
自己的辦公室。看看桌上的信件,都是些無聊常規的玩意。我又走出來。愛茜坐在她自己桌子
前,小心地把剪報貼進剪貼簿。
  我停下來,自她肩前向下望。
  她警覺地把她左手伸上來握住領口。
  「別緊張」我告訴她:「我不會偷看的。我是在看妳的剪報。」
  她說:「你站我後面,這樣看下來,叫我緊張得很。」
  「我從隨便什麼地方看妳,我都緊張。」我說:「妳保留這汽車旅館偷看女人案子幹什麼?
我告訴過妳祗要警方急著想破的刑案。」
  「我知道。」她說:「我是把他拿來看犯罪方法的。這是三天內第二次的偷窺案子了。二件
都在同一個汽車旅館。海濱的『日泳』汽車旅館。」
  我唸那一段剪報。聖塔安納,靈心公寓,一位戴安妮女士在那汽車旅館過夜。淋浴出來的
時候邂逅一張壓扁在一扇玻璃窗上的臉。她太緊張了,無法給警方有用的形容,但是警方從另
一位受害者那裏得到了十分詳細的描述。那另一位是鳳凰城一家美容院的郝海倫,她三天前在
同一旅館遇到了相同偷窺情況,說不定是同一個偷窺的人。
  「常見的事」我對愛茜說:「既然剪下來了,就貼起來吧。」一面走過她辦公室,來到大接
待室。我用大姆指向柯白莎辦公室的方向一翹,兩條眉毛發問地抬起來。我們的接待小姐搖搖
頭,表示她空著沒有訪客在談話。我開門自己走進去。
  柯白莎是一百六十五磅的壓路機滾筒,大概有六十出頭一點的年齡,閃閃發光的小眼睛,
不饒人的舌頭,天生褻瀆神聖和敵視的個性。
  「唐諾」我才把門關上,她就開口了:「什麼意思叫愛茜把報紙剪得雞零狗碎的?」
  「沒事做的時後給她點事情忙忙呀。」我說。
  「剪貼簿,膠水,不是一樣要花錢的嗎?」她說:「為什麼不叫她把這些東西放進用過的信
封去歸檔呢。會省不少––再說,要那些廢物有什麼用?」
  「這是聲東擊西的好東西。」我說。
  「什麼意思?」
  「當警方在某一件案子上逼得我們太緊的時候。我能挖一件有點像的案子出來,減少一點
壓力。」
  「嘿!」白莎嗤之以鼻地說:「給你用過兩次,你用出癮來啦。第一,警察給你騙過兩次了
,他們再也不會上你當了。第二,從今以後,不論什麼案子,我們再也不會和警方有什麼糾纏
不清了。」
  「妳怎麼能那麼確定呢?」
  「因為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我們的工作要回復到安定、安全、有理性的一面去。這本來
是我的一貫作風,直到你這小子闖進來。奇怪得很,明明是一件普通常規工作,一到你手裏七
變八變就變出一個哄動大家的案子,危險八拉的和警察糾纏在一起,老使我覺得要給你送牢飯
似的。
  「在以前」白莎繼續說:「我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沒有什麼高血壓的麻煩,不要說胃潰瘍了
。」
  「妳銀行裏存款也多了呀。」我告訴她。
  「那也沒有用,我要把這裏工作情形回復到本來的情況!」她說:「我再也不要這種一次頭
的客戶了。」
  「什麼叫『一次頭的客戶』?」我問。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那些兩條長腿,神秘兮兮的女人老是燈蛾撲火似的在你身邊盤旋
。她們每一個都是一次頭的貨。她們自己闖了禍,弄得混身麻煩,危險到火燒眉毛,跑到你這
裏來轉彎抹角,甜言蜜語的––你看她們敢不敢來找我。半哩路之外我就知道他們是什麼貨了
。也祗有你,每次都會上她們的當,祇要有兩條腿,兩滴眼淚和偽裝的無辜,就行了。」
  「好了,白莎。」我說:「一早起來爭這個題目沒什麼意思,妳吵著要見我,妳要什麼?」
  白莎的臉淘氣地笑了起來。「唐諾」她說:「我們辦到了。」
  「辦到什麼啦?」
  「開始引起我一直希望要有那種長期安全戶的注意了。大的,重要的,有勢力的大機構,
聘請我們替他們做受敬重而沒危險的工作。不再稀罕你替公司弄來的貨。」
  「再多告訴我一點。」
  「他的名字叫孫夢四。」白莎說:「是孫氏綜合保證投資聯營的董事長。他的名字實在不夠
唬人。」
  「嗯」我說:「有點像搞大家樂的。」
  「但是他命好。受尊敬得很。」
  「他做什麼的?」
  「他自己做商業房產的調查工作。」
  「土木工程師?」
  「不是那一類調查。他選一塊有潛力的商業地產,調查每天有多少車輛經過這裏,多少人
走過這裏。然後看附近的地段有些什麼已經在營業的店,來決定這裏,當開設一個什麼樣的店
,最高的租價應該定為多少。
  「當他決定後,他跑去找房東,把地皮長期的租賃下來,由他造房子來出租,最後到期的
時候房契也就歸地主所有。」
  「說下去。」我說。
  「房子造好,他去找許多做生意有興趣的人,來分租他的房子。月租當然足夠他房子的回
本和付地主租金,於是大家高興。」
  「除非做生意的人不能賺錢。」我說。
  「會賺錢的。」她說:「這就是孫先生高明的地方。也是他成功的秘密。房子裏要開什麼店
都經過調查,不隨便出租給不合他意思的行業。」
  「我想孫先生是講究效率的?」
  「那還用說。」白莎說:「十分的有效率。這種工作才是我們應該投入的。千萬別再做這些
冒險工作,在州立監獄前晃來晃去了。」
  「誰在州立監獄前晃來晃去了?」
  「上一件案子,你就如此。」
  「亂講」我說:「宓善樓警官『認為』我在州立監獄前晃來晃去,他把這個概念賣了給妳。」
  「不管怎麼樣。」白莎說:「這是件好事情,我們開始祗做正經工作,為大的公司做事。據
說孫先生還有幾塊大的郊外社區。有一塊在棕櫚泉去印甸的路上,大概五哩的地方。」
  「好吧,孫夢四要我們做什麼?」
  「像他的工作方式」白莎說:「他的一切調查所得必須是非常保密的。」
  「當然」我說。
  「但是,他守不住秘密。」
  「為什麼?」
  「他不知道,他要我們給他查出來。」
  「發生點什麼事了?」我問。
  「有一個他的競爭者」白莎說:「叫杜漢伯。杜漢伯開了一家杜氏租賃評價開發公司。」
  「又怎麼樣?」我問。
  「最近好幾次,當孫氏公司花了不少時間,金錢,決定了一塊拐角地的價值之後,這些資
料好像自己長腳一樣,到了姓杜的手裏。姓杜的早一步用孫先生準備和地主開價稍高一點點的
價格,把生意搶走了。」
  「有可能杜氏的制度和孫先生一樣有效。」我說:「再說都市地越來越少,兩個人都看中相
同的幾塊地是可能的。」
  「事實並不如此。」白莎說:「做這一種調查,事先要得警方批准的。有一根像是水管一樣
的空氣管要橫在路面上,自動計算各型車輛的經過數。另外要請人站在路邊數步行經過的人數
。假如另一家公司在做相同的調查,是不可能不被發覺的。
  「這一點我和孫先生討論很久。孫先生堅稱他們的資料被派司給杜氏公司了。他要我們查
出來他辦公室裏的漏洞在哪裏。」
  「又如何?」我問。
  白莎滿面春風,用另一隻手調整一下手指上鑽石戒指的位置,眼睛看著發亮的鑽石。「都
處理好了。」她說。
  「說呀!」我說。我知道白莎不喜歡跑腿的工作。我更懷疑,為了這一類工作,白莎肯不
肯請一個作業員負責去跑腿。
  「我們要用你來做餌。」白莎說。
  「怎麼個做法?」
  「你在長春路迪奧街口有一塊拐角地。」
  「那太棒了」我告訴她:「像是夢一樣。我是辦案賺來的?還是––妳一點股份都不要?還
是––妳要了現鈔,把地給我?」
  「少耍嘴皮子」白莎不耐地說:「聽我說下去。孫先生會改變一些記錄,使大家認為這塊地
已經詳細調查過了。他的記錄會顯示超額的車輛和很多的徒步者每天會經過這個地方。這塊地
會標示是個開加油站的理想地點。
  「孫先生的辦公室裏,祗有四個人有可能和姓杜的通消息。孫先生會用絕對機密的方法,
分頭和四個人談起對你這塊地的事。他會對一個人說你這塊地每月值二百五十元租金,對另一
個人說三百五十,另一個人說四百五十,最後對一個人說五百五十元一個月。
  「你看,假如孫先生的疑心是正確的,姓杜的會派個人和你聯絡,出你一個價格。從他出
價的多少,我們會知道是什麼人把消息漏給姓杜的了。」
  「妳說他會到我們偵探社來找我,給我出––?」
  「別傻了!」白莎說:「你暫時和我們偵探社脫離關係了。你是一個年輕,但是不必工作的
花花大少。這塊地不過是你名下房地產中很小的一塊而已。你會住在一個很好的王老五公寓裏
,很有格調的生活著,看看球賽,跑跑馬,漂亮女人堆裏混混,不必熱衷於賺錢。你已經有錢
了。」
  「公寓呢?在哪裏?」我問。
  「統統準備好了。」白莎打開抽屜,拿出一支鑰匙說:「這是孫先生在一家單身漢公寓所有
的一套公寓房。你用你自己名字住進去,當然也不會故意太容易被人找到。」
  「空閒的時候,我做什麼?」
  「有閒階級紳士,空下來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白莎說:「已經告訴過你可以看看球賽,
跑跑馬––他媽的,想起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做牛做馬,而你去用公款看球,賭馬,進出好餐館
!」
  「我一個人?」我問。
  「最好一個人」白莎說:「盡量一個人,這樣可以節省一點開支。」
  「但是容易引起疑心。」我告訴她:「姓杜的不會上鉤。我最好要有個女伴。」
  「唐諾。」白莎說:「這件事你不可以在開支上捅個大漏洞。我好容易和姓孫的說好,他付
你這個工作員五十元一天,另外他付公司一筆錢,為的是我替他設計了如此好的一個計劃。」
  「計劃是不錯。」我說:「假如管用的話。」
  「一定管用。」白莎說。
  「這隻蛋要孵幾天?」
  「一個禮拜之內要孵出雞來。」白莎說:「孫先生願意負擔你一個禮拜的開支。」
  「開支不會便宜的。」我說:「去跑馬,看球賽,帶小姐出去––」
  「小姐你個鬼!」白莎叫道:「你又不是百萬富翁!你不過是扮一個對二百五十元到五百五
十元一個月租金會有興趣的光棍漢。別以為你是去扮盤絲洞裏的豬八戒––」
  「我們要付女人錢哪。」我說。
  「什麼!」白莎吼道:「付錢帶女人出去吃飯?你說什麼?」
  「假如是商業性的」我說:「妳一定要付––」
  「把你那個牛眼睛的女秘書帶出去好了。」白莎說:「她眼睛老跟了你轉來轉去。看她那緊
身毛衣,看她那低剪裁的上衣!老天––你給我滾出去。這件事不要弄得開支太大了。這是件
正經事。這種事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工作。你要帶可以把愛茜帶出去。告訴她反正是拿辦公室
固定薪水,一樣做事。告訴她祇能點便宜的東西吃。每晚上不可以超過兩杯雞尾酒。盡量要把
開支降低!」
  「什麼時候開始?」我問。
  「越快越好。」白莎說:「孫先生方面今天就把消息漏出去。」
  「他怎麼能確定,替他數汽車,數行人的工作人員,不會把消息漏出去?」
  「因為這些人接近不到核心消息。祇有四個人會知道地產的用途,及全部的資料。估計出
來的租價,更是機密。」
  「好,我去問問愛茜,看她在這種情況下肯不肯出沒有加班費的差。」
  「她會一跳跳起來––從她本來就開得太大的領子裏跳出來。」白莎說:「老天!我早該想
到。把她這種女孩子,放給你辦公室來做秘書,早點晚點她的鉤子會伸出來,這種女孩子是祗
想找張長期飯票來養她的。要是你想要娶她的話,唐諾,你唯一能從這辦公室得到的禮品是–
–一張早日康復的卡片。
  「現在,你快給我滾出去,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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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卜愛茜看看餐單,對我說:「我想我應該點三元二毛五的索爾斯堡牛排。」
  我說:「為什麼不試試五元五的菲莉牛排。」
  「白莎要我們縮緊開支。」
  「妳也不能不填飽肚子呀。」我說。
  「白莎也許想法不同。」
  「體力還是要保持的。」我說。
  「要體力幹什麼?」
  「誰知道」我說:「也許抵抗來侵的病菌。」
  「你算不算是病菌,唐諾?」
  「不是」我說:「我陰險一點,是乘虛而入的濾過性病毒。還沒有抗生素來制。」
  侍者過來,我對她說:「兩客菲莉牛排,七分熟。一杯曼哈頓,一杯不甜的馬丁尼,蝦肉冷
盤,色拉用千島調味料。」
  侍者離開。
  卜愛茜看看我,搖搖頭。
  「不要擔心」我說:「白莎會高興的,我會記在帳上,兩隻漢堡,每隻一元二角。其他的報
在計程車費裏。」
  「白莎要看帳單,而且會問你有公司車為什麼要坐計程車。」
  「我會告訴她,有人會抄下公司車碼去調查的。我就告訴她我看見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
  「唐諾,你能不能真正的告訴我,我們目前在做什麼工作?」
  「不行。這是高度機密。妳的任務祇是做我的女朋友。」
  「我該算認識你多久了?」
  「夠久了。」
  「夠久如何了?」她問。
  「夠久做我女朋友了。」
  「精神的,熱情的,還是瞻望未來的?」
  「每一次上車之前,妳都看好地圖要到什麼地方的嗎?」我問。
  「至少我要知道什麼地方一定要停車。」她說。
  侍者把雞尾酒拿來。
  「酒可以抵抗病菌來侵犯。」我說:「我開車是沒有停車信號的。」
  她舉一舉酒杯,拿低一點說道:「前途無量。」
  我們花了很久時間在吃飯上。我解釋給愛茜聽,白莎曾堅持,我回公寓的時候,愛茜要跟
我回去。
  「之後呢?」她問。
  「之後」我說:「我問櫃檯有沒有我的信,然後託辭在電梯旁請妳上樓,妳說最好送妳回家
。」
  「不幹。」
  「不幹?」
  「為什麼在大廳表演呢?」
  「表示我是個健康正常單身漢。」
  「多情種子?」
  「我自己當然不便這樣講。」我告訴她。
  「假如到時候我幹了。跟你上電梯,又如何?」
  「戲裏沒有這一幕,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
  她低下頭在研究我的意思。
  「再說」我告訴她:「導演說我不要送妳回家。這齣戲白莎早已全部設計好。她認為有人會
在大廳觀察我。我要好好演,妳不肯上樓,我叫輛計程車送妳走路。」
  「不和我一起走?」
  「不。」
  「那樣不夠紳士呀。」
  「白莎那裏管我紳士不紳士,祇要有效率就可以了。」
  「你受她管制?」
  「一開始,我總是照她方法玩的。」我說。
  卜愛茜一路在研究我講的話,所以我們開車回公寓的時候大家沒有吭氣。
  我走進大廳,走向櫃檯,問有沒有我的信件,兩人走到電梯口開始演戲。愛茜似乎要答應
跟我上樓了。眼光淘氣地一眨,她也見到了大廳的另一端,一位長腿金髮女郎冷眼靜靜地在觀
察這邊的這一幕演出。
  「喔,上去吧。」我說:「不要扭扭捏捏。我也不過想請妳喝杯酒而已。」
  櫃檯職員故意裝著忙東忙西,假裝不注意我們,我看得出他耳朵伸出來有一呎長。
  愛茜猶豫著:「我––我想我還是回家好,唐諾––我––」
  我向她耳語道:「看見那金髮的了嗎?」
  愛茜降低聲音:「早見到了。所以我才想跟你上去。」
  我大聲嘆口氣,說道:「既然妳一定要回去。我給妳叫車。」
  「你不送我回去?」
  「不行,我叫好車送妳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要緊事要做。」
  愛茜又好像想改變初衷了。我扶住她手,帶她到門口,把她送進計程車,給計程車差不多
的錢,告訴駕駛地址,輕輕吻一下愛茜,說聲晚安,自己走回大廳。
  金髮的在裏面等我。
  「是賴先生嗎?」
  我看看她,一鞠躬。
  「她不肯跟你上去喝杯酒?」
  我看看她挑撥性的眼,又看看她嘴角翹得恰到好處的笑容。
  「不肯。」我說。
  「我肯」她告訴我:「我有些事要和你討論,上樓比在這裏合適。你有蘇格蘭威士忌嗎?」
  我點點頭。
  「蘇打水?」
  我又點點頭。
  她和我一起走向電梯。
  櫃檯職員迅速好奇地向我們一瞥,又假裝瞎忙。
  離開電梯,我把鑰匙插進公寓房間門的時候,她說:「這傢伙耳朵大得很。」
  「誰?」
  「樓下站櫃檯的。」
  「他好奇而已。」
  「他當然好奇,我向他問起你的時候,他從頭到腳的看我。」
  我說:「妳不問我,他還是要看的。」
  她大笑,自己過去在長沙發坐下。
  我走進小廚房,混和了一杯威士忌蘇打,自己做了一杯杜松子活血酒,回進客廳。
  她兩腿伸得很直,腳尖向前,在足踝部位交叉,露了很多的尼龍絲襪。她說:「你對我一定
很好奇吧?」
  「可能是妳對我好奇。」我說。
  「人嘛就是這樣才會認識的,一會生,二會熟。」
  「妳有什麼特別理由要和我『熟』嗎?」
  「我想給你開個價,做筆生意。」
  「什麼生意?」
  「你在長春路迪奧街有一塊拐角地空著?」
  「有又如何?」
  「我倒是有一個好建議––不知你自己有沒有主意?」
  「我這個人主意多得很。」
  「我是說對這塊地。」
  「一定要指這塊地,我也有不少主意。」
  「有沒有想到過出租?」
  「出租?」我說:「我倒是想造一個什麼賺錢的建築物。」
  「那會花很多鈔票的。」
  「妳是搞房地產的?」
  「可以這樣說。我是搶帽子的,我把合適的人湊到一塊兒去。」
  「妳想把我和什麼人湊在一塊兒去呢?」
  「目前是和我自己。」
  「配得很好。」我說。
  她說:「長期租賃這一塊地,每個月四百六十五元。租約滿期的時候,造在地上的建築物也
歸你所有。」
  「四百六十五元」我說:「這倒是真巧,有人出––我是說才有別人給我出過一個價。」
  「我知道。」她說:「四百五十元,我們多出十五元一個月,十五元一個月是一百八十元一
年,一年多一百八十元可以買不少東西。」
  「像什麼?」我問。
  「像買花––」她說:「給乘計程車回家的小姐,也可以付計程車費––假如她每次都不肯
上樓的話。」
  「假如她改變意見呢?」
  「一百八十元在手,總比沒有好多呀。」
  「我是該想一想。」我說。
  「要想多久?」
  「想到我有了決定。」
  「我的朋友有很多地在考慮,所以要儘快可以知道。」
  「多快?」
  「明天。」
  「時間不是太緊湊了嗎?」我問。
  「時間當然緊湊」她說:「所以我才會來找你,有人找你想在那地上設個加油站。我的人正
好也看中了那拐角地,我的人倒不會十分在乎地的租賃價格,主要是防止對手有的汽油賣出去
,不使他們多一個加油站。」
  「所以他們讓妳那麼晚在這裏等我?」
  「他們付我錢,叫我和你聯絡。」她說:「我問櫃檯知道你出去了,我和職員講好,你進來
的時候叫他指給我知道。你和一個年輕女人一起進來了,我當然不來打擾,假如她聽你說的話
,我祇好明早再來了。但是她沒有,所以––我講的是老實話,希望你別見怪。」
  她變換了一下姿態,把兩隻腳換一個方向架起來,笑著說:「別把我意思弄錯了,唐諾。我
也不是大閨女,也不是隨便的人,我祇是一個生意人。」
  「我還不知道妳姓什麼呢。」我說。
  「凌珮珠」她說:「自己是自己的老闆,不受任何人控制做生意。
  「你看,你有一塊拐角地,我們給你一個開價,祇給你考慮到明天的中午,也不會再漲價
,也不會反過來不認帳,別人也許給你四十八小時考慮,但是我們祇給你十二小時,明天中午
為止,懂嗎?」
  「妳怎麼會都知道的呢?」
  「因為這是一個高競爭的行業,我們對我們的同行冤家當然要暸解才行,這件事的經費計
算我不暸解,對什麼公司已經給你出價也不暸解,不過我知道真正的背景是兩個大石油公司的
競爭,我的人代表的公司,不願意來找過你的人家再多一家加油站,再多賣出去一加侖汽油。」
  「所以妳出價––?」
  「四百六十五元。」
  「能不能四百七十五元?」
  她搖搖頭,看看我的表情,快快加一句道:「我想是不行的,我可以替你問問看,也會再告
訴你,但是我相信沒有這個可能,四百六十五元是最高價了。」
  「我們須要有律師給我們起草和合法化。」
  「那當然。」她說:「但是你可以隨便寫張同意書來敲定,然後我們請律師來辦手續。」
  「我看一個人要付這樣高的租金,賣汽油可有得賣了。更何況還要造加油站的錢––」
  「這種煩惱你可以留給我們。」
  她喝完杯裏的酒,站起來,手放在臀部順一順裙子的皺紋,挑逗性地一笑:「要不要陪你出
去吃些宵夜,回來決定這一次的交易。」
  我說:「我還在想我給妳的建議。」
  「什麼建議?」
  「四百七十五元。」
  「喔!這個!」
  「這個。」我說。
  「假如你說我們出四百七十五元你絕對接受這生意,我就同意你努力試一下。」
  「我不能這樣答應妳,我要等妳先提出這個價錢。」
  「我們不喜歡給你一個價錢,你又跑到另一面去哄抬物價。這不是為商之道,我現在已經
給了你一個價格了。」
  「不幹拉倒是嗎?」
  「我倒沒有這樣講死。」
  「老實說。」我說:「我目前不願接受,我能不能明天早上告訴妳––十點鐘如何?」
  她笑著搖搖頭說:「暫時說我會和你聯絡,唐諾––你幾點鐘起來?」
  「七點半。」
  「七點半到八點你會做什麼?」
  「刮鬍鬚,吃早餐。」
  「打電話?」
  「也許。」
  「我不喜歡這樣」她說:「我的人也不會喜歡這樣,所以,我說我最高出價是四百六十五元
。」
  「十點鐘妳會打電話給我?」
  「這樣好了,我告訴你。我會在明天中午到明天晚上之間打電話給你,到那時你把情況告
訴我好了,我要說再見了。」
  她安閒輕鬆地走向門口,我替她把門打開,讓她走進走道。
  「再見了。」她說。
  「再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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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早上,我走進辦公室,卜愛茜向我看著。
  「金頭髮等到你了嗎?」她問。
  「等到了。」
  「我不幹的,她幹了。」
  「這倒沒有。」
  「是你不准我上去的。」
  「你說最好還是回家。」
  「你把話塞進我嘴裏,再叫我吐出來的。」
  「我那個時候祇想到那金頭髮。」我說。
  「那才是真心話。」她反擊道。
  我改變話題說:「今天有什麼大案子嗎?」
  「我正在看那件凌虐強暴案中,女主角指認錯誤的事。」愛茜說:「可怕極了。」
  「這件案子很可怕嗎?」
  「不是。」她說:「我說這指證太可怕了,受害者絕對有把握地指證了那男人,要不是警方
為別的案子捉住真兇,這傢伙又承認了的話,這個人真的會有冤無處申了。報上有兩個男人的
側面相片,我看連一點點相似點也沒有。」
  「我就知道」我告訴她:「有一天有人會覺悟到環境證據說不定比目擊證人可靠得多,尤其
目前他們用來做指認的方法。」
  「目前他們用的方法有什麼不對呢?」
  「受害的女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警察先帶一張照片進來給她看,然後問她照片上的人是
不是這個壞蛋,她說有可能,警察告訴她這傢伙本來有個不在場證明,但是一查恰變成靠不住
,他們確信是這傢伙沒錯。她也如此想,幾小時後,他們把這個人帶進了病房,床上的女人大
叫,遮住自己眼睛,哭著說就是這個人。」
  「不這樣指認,還有別的方法嗎?」愛茜問。
  「應該找幾個身材差不多的排列成行,由證人來指認。」我說:「不是列隊裏挑出來的指認
是一毛不值的,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作弊的,有的時候他們是故意的。」
  「誰作弊?」
  「警察。」
  「為什麼?」
  「因為」我說:「警察不但負有去捉罪犯的責任,同時他也要預防罪案的發生。他們相信了
一個人是有罪的,他們自己把腦子關閉了。祇找對他不利的證據,不找對他有利的證據了。他
們鼓勵受害者和他們有相同的看法,暗示著幫助受害者找出那一個特定的人出來––還有什麼
特別的案件嗎?」
  「都是一大堆常見小案。」她說:「你不會叫我去收集––」
  「凡是刑事案每家報紙在報導的,都要留下。」我說:「單獨一件的案子,沒什麼意思。我
真正有興趣的是尚未偵破的懸案。」
  「一旦後來偵破了呢?」
  「在剪貼簿外面加個標示條,『被捕』,『審理中』,『已定案』,等等。」
  「過不多久辦公室怕裝不下這些剪貼簿了。」
  「我們真的有一天會用得到它的。」我告訴她:「警察一旦認定了的事,他們眼睛是瞪直的
。」
  「你是指他們可能會這樣看我們的客戶。」
  「有可能。」
  「你怎麼能改變他們想法呢?」
  「沒有辦法」我說:「問題就在這裏,沒有辦法。唯一可以辦到的是把你自己的車子,開上
他的單向行車軌道上,準備撞車。」
  她說:「唐諾,我覺得你一直有最令人無法同意的想法––最卑鄙的手段––」
  「停––」我說:「妳越來越像白莎的口氣了。」
  「他奶奶的。」她故意學白莎的音調說了一句白莎的口頭禪。
  我向她笑笑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十分鐘之後,我帶了報告走進柯白莎的辦公室。
  「出價是四百六十五元。」我說。
  白莎的小眼發出亮光,「那就結了。」她說:「一下就把走漏消息的捉住了。」
  「是誰?」
  白莎拿起一張紙,上面有姓名和數字。「是石依玲。」她說:「石依玲參加這個公司不久,
是孫夢四和他資淺合夥人林敦肯的通用秘書兼接待員。」
  「現在,我們怎麼辦?」我問。
  「由我打電話給孫夢四先生,告訴他這些消息是由什麼人走漏的。」
  「收他多少天出差費呢?」我問。
  「兩天。」
  我說:「白莎,妳會不會覺得太容易了一點?」
  「什麼太容易?」
  「破一個案子那麼容易,簡簡單單的。」我說。
  「所有案子破起來都是簡單的,假如你會用腦子。」
  「還有什麼人知道這筆交易?」
  「沒有人了,受嫌疑的人祇有四個,我叫孫夢四給每一個人一個不同的數字。他弄了四份
汽車經過的假文件,每件有個估價,付稅,營業估計等等。」
  「我不喜歡。」我說。
  「為什麼不喜歡?」
  「太容易了。」
  「誰管你喜歡不喜歡了?」
  「妳準備一切歸罪於石依玲了?」
  「我祇向我們雇主報告。」
  我說:「妳等於是把她飯碗永遠的打破,她會因為洩漏機密資料解雇,她再也拿不到推薦信
,永遠也找不到好的職業了,任何雇主知道這件事,不敢再––」
  「少給我這樣多同情心」白莎說:「她活該。」
  「好吧」我告訴她:「公寓怎麼辦。」
  「留它一個月。」白莎說:「必要時你可以用那地方做你的小公館,但是不要使它影響你的
工作,這也是我們和孫先生的約定,孫夢四事實上不止擁有這套公寓,整幢房子都是他的,但
經過一個傀儡公司控制這財產,你的房間在記錄上房租已經付了三十天了。」
  「還要不要扮成花花公子樣子呢?」
  白莎的臉泛成豬肝色,她說:「假如你是想問你還能不能每晚帶了你那個牛眼女秘書,用公
款去吃飯。回答簡單得很,現在開始已經沒有開支費了。」
  「唉,有開支費的時候真是過癮。」我說:「有的公司會使它拖一拖的。」
  「拖多久?」白莎問。
  「拖到他們確知發生了什麼事為止。」我說。
  「不行」白莎說:「你現在去把昨天的開支給我列出來,我馬上可給孫先生看。我自己也有
興趣看看你到底一晚上花了多少錢?」
  「有關於開香檳的事,我警告過愛茜的。」我有這麼回事的說。
  「有關––有關––什麼?香檳!」白莎氣得說不出話。
  我走出去,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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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卜愛茜一隻手拿了把剪刀,一隻手拿了張剪得不規則形態的報紙,抬頭看著走回來的我,
她問道:「白莎怎麼說?我們還在辦那件案子嗎?」
  「妳自己吃妳今晚的晚餐。」我告訴她:「白莎在生氣。」
  她做了個鬼臉:「你該給她註解一番的。」
  「白莎豈是這種人。」我說:「那個偷看女人洗澡的怎樣了?」
  「沒消息,你當有點良心,那能每天出來偷窺。」
  「我就會。」
  「我應該想得到––看你從後面朝我領子裏看的饞相。」
  「領子是領子」我說:「淋浴出來的女人是一絲不掛的––妳給我看看這個人的樣子,假如
有點像我的話,也許今晚我就找點事給警察做做。」
  「喔,你!」她說:「你又有什麼鬼名堂?」
  她把剪貼本拿出來翻到其中一頁,「這是第一位受害人郝海倫對那個偷窺者的形容。」她
說。
  「她是鳳凰城的一位美容院工作人員,是嗎?」
  「是的。」
  「說說她形容的人是怎麼樣的。」
  愛茜自剪報上唸道:「是一位年老男人,大概四十八歲,體型突出,掃帚眉,完全不像你,
唐諾。」
  我笑笑說:「也許那晚上她淋了兩次浴,昨晚回家有人跟蹤妳嗎?」
  「鬼也沒有,我不斷從計程車後窗向回望。唐諾,我可能永遠沒有辦法做一個好偵探,每
次我要跟你辦案子,我總疑神疑鬼覺得背後冷冷的。」
  「不辦案沒有這種感覺?」我問。
  「少鬥嘴了。」她笑著說:「進去把我給你堆在桌上的信件回一下。」
  「回信是最無聊的事,因為別人給你信,所以你要回信,這樣惡性循環,有一天白莎看到
我們郵票開支那麼龐大準會跳腳。」
  我走進辦公室,拿起愛茜準備好要我看的信,除了一些必須處理的小事外,沒什麼特別的
,我叫愛茜把速記本準備好,開始工作。
  第二封回信工作到一半,辦公室門打開,柯白莎進來,不太高興地看看愛茜交叉著的雙腿。
  我疑問地把眉毛抬起來。
  「孫夢四」她說:「他在我辦公室裏,要和你談談,我告訴他工作結束了,但他仍要見你。」
  我看看愛茜,說道:「愛茜,說不定今天晚上我們又可以用公費逍遙一下了。我們可以去用
餐,但是這一次我們千萬別用進口香檳,好好選一瓶我國自己––」
  「進口香檳!」白莎大叫道:「昨晚上你們到底還做了什麼?」
  「佈好一個陷阱。」
  「老天」白莎說:「早知如此,我請一個女臨時工還可以省點鈔票,就因為你和你的女祕書
絞麻花一樣––」
  愛茜急急打斷她說話道:「柯太太,他是在開玩笑的,我根本沒見到什麼香檳。」
  白莎怒向我道:「你渾蛋自以為幽默,總有一天有人把你臉都打爛。」
  「又不是沒有過。」我說。
  「有是有,但一點教訓價值也沒見到,跟我來見見這個人吧,你給我記住了,這種生意是
我多年夢想不到的,你那些喜歡刑事案件的做法,祇會叫我胃潰瘍加深。」
  「什麼刑事案件?」我問。
  「還問!」白莎生氣道:「想想最近幾件案子,本來都是沒有危險的小案子。你進去七混八
混就變出一個屍體來,算你這個小雜種腦筋好沒有給捉進去坐牢,但是都是夠險的了。有一天
你一滑腳,你會發現什麼也沒有,祇是一個號碼。到時你有的是時間,不過沒有絲襪看了。」
  白莎含義深長的看看愛茜,愛茜把交叉的腿放下,把膝蓋合在一起。
  白莎轉身,大步離開我辦公室。
  「我想白莎對我有成見。」愛茜說。
  「這是個合夥事業。」我說:「妳絕對有保障。」
  「總有一天。」愛茜說,兩眼看著白莎才離開的門。
  「無論如何」我說:「老天是公平的,白莎對妳有成見,但是我越看越順眼––」
  愛茜做了一個要把速記本摔在我身上的動作,我乘機跟了白莎出去,經過接待室到白莎的
私人辦公室。
  孫夢四大概四十多一點,稍有些傴僂,長鼻,戽下巴,非常銳利的眼神。他有個小習慣,
喜歡把頭稍稍低下,眼光自濃眉下集中地看出來。這時候,不論外界是什麼光線,他的瞳孔好
像總是針孔狀的。我想像得到,在他這樣凝視之下,很多他的下屬都會畏縮的。
  白莎說:「孫先生。這位是我的合夥人賴唐諾。」
  孫先生給我一隻多骨的手,有如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一樣,不過他握起手來倒是很有力的,
兩眼向我直視。
  「賴先生。」他說:「幸會。」
  「孫先生,久聞了。」我說,大家坐下。
  白莎開口:「我已經把發生的一切告訴孫先生了,但是他還是不太滿意。」
  「我祇是不相信石依玲會欺騙我。」他說。
  「對不起,不知能不能問,為什麼不相信她會欺騙你。」我問。
  「因為她看來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安靜,有效,同時又充滿活力,她––總之她是個
淑女,但––她是有人性的人。」
  「多大年紀?」我問。
  「我來之前沒有看她人事資料。」
  「你常見到她,估計有多少歲呢?」
  「喔––大概,我看二十六,二十七。」
  「白莎向你解釋過,為什麼她認為消息是石依玲洩出去的。」
  「是的,她對我解釋過。這本來是計劃的一部份,事實上祇有四個人有洩密的可能而依玲
是其中之一,我給每一個人一個不同的數目字,表示我願意付的租金限度。」
  「這件案子你如何歸檔的?」我問:「管檔案的會不會發現有幾份不同的數目字?」
  「不會的。」孫夢四說:「我的合夥人,公司的副董,林敦肯把資料鎖在他桌子裏,任何人
要找調查資料的話,會在檔案裏見到資料由副董借出的紙條。」
  「那麼林副董也是知情的。」
  「他當然要知情。」孫說:「沒有和他商量,我不會作這種處置的。事實上,發現我們有內
奸後,一切的處置我們兩個都是共同研究的。」
  「為什麼杜漢伯不自己去搞自己的地區,一定要搶你的地盤呢?」我問。
  「說來話長。」他說:「杜漢伯是他公司的頭,但沒有控制的股權。公司本來是合夥的,兩
位合夥人都死了,在兩個人死亡前,公司已經合組完成了。杜漢伯現在佔三分之一股和公司的
經營權,但是隨時可以被人一腳踢走。他想把公司開支縮到最小,但是成效要好,他們股東大
會馬上要召開,杜漢伯希望能再管理公司五年。」
  「你對他似乎知道很多。」我說。
  孫夢四把他兩隻眼睛藏在濃眉下面說道:「我是特別花工夫刻意對他瞭解的。」
  「好吧」我說:「你還要我們做什麼?」
  「第一,我要你們百分之百確定。」他說。
  「確定什麼?」
  「確定你們收了錢給我的結論,確定消息是如何漏出去的,杜漢伯如何得到的。」孫夢四
說:「我現在承認,一切表面證據指向石依玲,你可以現在忘記其他的人,但是集中精神在她身
上,找出她背景、歷史。必要時派人跟蹤她,看她有沒有和杜漢伯或杜漢伯的代表見面––但
我不要她知道她被跟蹤了或是被懷疑了。
  「賴先生,我說的你清楚了沒有?」
  我點點頭。
  「現在,我再問另外一個問題。」他說:「代替杜漢伯來向你開價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她的名字是凌珮珠。」我說:「她自己並沒有說代表杜漢伯。」
  「當然,她不會。這名字我沒聽見過,怎樣一個人?」
  「凌珮珠」我說:「藍色發亮的眼珠,金髮,應該是二十八歲左右。長腿,走路很好看。她
––」
  「我的興趣不是美不美,我是想看她會不會是我認識的人。」
  「比一般女人平均高一點點」我說:「也不高得出奇,身材好,厚嘴唇。」
  孫夢四苦思著,不出聲七八秒鐘,慢慢地搖搖頭。
  「我把杜漢伯身邊我想得到的女人都和你形容的做了一個比較,沒有一個有一點點相像的
。」
  我說:「你記住了,這裏祇有你一個人在說,開價是姓杜的開過來的,凌珮珠祇說她是代表
她的客戶。」
  「除了杜漢伯不可能是別人。」孫夢四說。
  「即使如此,也祇是你的結論,不是我們的結論,一切決定也由你自己負責。在我們對凌
珮珠完全暸解前,我們是不負責的。」
  「好,你們就給我也調查她」孫夢四說:「看她是和誰聯絡。」
  「這些都要花你鈔票的。」我說。
  「當然」他暴躁地說:「柯太太早就對我說過,你不知道這件事對我多重要,我的辦公室裏
要是有漏洞,我一定要查它出來。」
  「假如不是石依玲?」我問:「假如有人故意做成如此來害她的?可能嗎?」
  「我看不出怎麼可能的,根本沒有別的解釋––但––」
  「假如你已經確定是石依玲,我們就不必向這方向調查了。」我說。
  他向我做個尷尬的笑臉:「我懂你意思,賴先生––不過你們還是繼續,不要留一塊石頭沒
有被翻過來看一下,免得自己疑神疑鬼,我要答案,我要事實。」
  他和我握手,他握住白莎的手鞠躬,他說:「柯太太,妳是一個女強人。」
  於是他離開我們。
  白莎對著他離去的房門愉快地笑著,她轉向我問:「為什麼你把林敦肯拖進去?」
  「我沒有呀。」
  「還說沒有,你不斷暗示有人可能故意陷害這石依玲,又強調林敦肯有這些資料。」
  「就算如此」我說:「他為什麼不可以拖進來?」
  「倒也沒有。」她說:「祇不過我們已經知道我們要的是石依玲,她是個騙人精,詭計多端
地埋伏在孫家公司裏做間諜。」
  「妳好像已經確定是她了。」我說:「單純是因為妳想出的這個詭計,又正好凌珮珠開了一
個最接近她知道的價格。」
  「這還不夠?」白莎說:「任誰都會同意這已經足夠證明了,你是妒忌我想得出這個計劃才
吹毛求疵的,要是這是你想出來的鬼計,你會說這是鐵定的。」
  「我不會想出這種計劃的。」我說。
  「我知道你也想不出這種計劃來。」白莎說:「你會堅持逐一單獨拜訪的,你會面對石依玲
坐著,假如她聰明的話,她祇要像愛茜那樣把兩隻腿一交叉,說幾句阿諛的話,你就連去見她
的目的也忘了,她說什麼你都信了。」
  「有得看的時候不看,連老天都會不高興的。」我說。
  「你給我快點滾出去,找找看石依玲搞什麼鬼。」白莎說:「照我們雇主的命令,把屬於她
的石頭都翻過來。」
  「妳是不是叫我仍舊扮一個花花公子,住在公寓裏?」
  「沒有特別授權你可以因為這件事花公款,至於租金,當然是一個月全付過了的。」
  「但是孫夢四有指示要我對凌珮珠下點工夫。」
  「工夫不要下過頭了。」白莎冷冷地說。
  我回自己辦公室,向愛茜笑笑。「我看今晚上妳祇好自己弄飯吃了。」我說:「我們客戶對
昨天晚上在大廳裏的金頭髮有興趣,要我刨刨她的底。」
  「我看你用個金鋼鑽鉋子,效果會好一點。」愛茜酸溜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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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跑腿工作是私家偵探日常作業中最無聊,最費時的一面。
  我整天都花在跑腿上。
  我拜訪孫先生,請他帶我去他公司人事部門,找出石依玲當初申請工作時的人事資料。
  她以前幹過四家別的公司,我一一抄下來,開始展開調查。這些公司都對她品行有極好的
推介,但是這裏面有一段空白。三年之前,有十八個月,顯然她沒有工作,也沒有資料查得出
她去了那裏。
  我抄到她社會生活保障制度號碼,開始查她那一段時間的情況,有的資料當然私家偵探是
不易獲得的,但是找對方向的話,還是弄得到的。
  下午三點三十分,我已經得到我要的資料,那個十八個月的空檔,她是在替杜漢伯工作。
  留下了一個大問題,在她申請替杜氏工作後次一個工作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填上替杜氏
工作的經歷呢?為什麼此後就好像忘了替杜氏工作過一樣,是不是因為不忠,被開除的呢?
  顯然並沒有任何公司人事部門對這一段真空時間發生過疑問或調查過。
  下午四時,我回到辦公室。
  卜愛茜說:「有封電報是給你的。」
  我打開:「
  『石每月月底收取神秘來源支票一百五十元,向孫報告前,該查清事實!別做傻瓜,朋友
的朋友上。』
  我讀了又讀好幾次。把電報放入口袋內。
  「今晚有約會?」愛茜問。
  「沒有約會,但是妳還是自己吃飯。」
  我離開辦公室,來到電信總局,查知電報是從好萊塢支局發出的。
  我把電報歸檔於待辦案件,一個人出去吃飯,回到我新公寓一個人看電視。
  九點三十分,電話鈴響起。「有一位凌小姐問你能不能業務拜訪幾分鐘。」職員說。
  「問她肯不肯上來?」我說。
  過一會,職員說:「她已經上來了,賴先生。」
  我走出房門,到電梯旁接她。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美女,今天怎麼了?」她問。
  「我不知道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妳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想你們一定還會在一起,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找到你。」
  「那妳為什麼會來呢?應該打個電話試試,萬一撲空呢?」我問。
  「喔!對我言來,走過來也一樣方便。」
  「妳是說妳就住在附近?」
  「我是說運動運動,我在減肥,在注意我的身材。」
  「現在也變了我的習慣了。」
  「什麼?指運動?」
  「不是,是指注意妳的身材。」
  她大笑,「好了,唐諾。」她說:「玩笑開過了,現在可以邀我進去,給我弄杯蘇格蘭威士
忌加冰塊,不要太濃。」
  「為什麼不要太濃。」
  「不該講的話可以保持不講出來。」
  「不該做的事可以保持不做嗎?」我問。
  「我們人都有困難的,你呢?」她笑出聲來。
  「我是靠不住的。」
  「我看所有人剝掉皮,裏面都一樣的,那塊地怎麼樣,唐諾?」
  「什麼怎麼樣?」
  「你還沒有和另外一批人敲定吧?」
  「沒有。」
  「肯租給我嗎?」
  「也尚不見得。」
  「好吧」她說:「我看我還要下點工夫。」
  「像什麼工夫?」
  「借一點酒力,鼓勵你帶我出去跳舞。」
  「妳喜歡跳舞?」
  「喜歡和有希望的生意人跳舞。」
  「為什麼不簡單一點把價格提高?」
  「你為什麼不降低一點要求呢?那塊地空著也是空著。」
  我看看她說:「妳看我空著,並不表示我沒有計劃。」
  她笑言道:「去替我弄蘇格蘭酒來––我看你是下手很快的人,跳舞如何。」
  「我希望能集中精力。」
  「跳舞可以幫助你集中精力。」她說。
  「相同的,也可以使我腦子對價值感減低。」
  「否則我為什麼會遊說你和我跳舞呢?」
  她從長沙發站起,走向一具書架,東摸西摸,發現一批書是假的,書後藏有立體身歷音響
一組。
  「我是說嘛。」她說:「這具書架對你這種品調的公寓言來有點格格不入。」
  她選了卷錄音帶,放進去,按鈕,把小的橢圓地毯向牆角一踢,跟了音樂轉一個圓圈,把
二臂向我伸出來。
  我和她一起跳舞,她像一根蜘蛛絲––夏日炎陽下在屋簷的一角隨風飄蕩。
  一曲華爾滋過後,她說:「你舞跳得非常好,唐諾。我們換個快點的,我最喜歡跳快華爾滋
了。」
  「妳也喜歡蘇格蘭加冰塊。」我說:「我去給妳拿。」
  「這個我到並不太急,這帶上還有個快點的。」
  她撥弄了一下,找到了她要的另一支較快的。
  我們跳舞,又跳完了一曲。
  她吻我,很長的一個吻。
  「現在」她把我放開,關上音響,說道:「我可以要我的蘇格蘭加冰塊了。」
  我對了兩杯酒,我們坐下喝酒,她把二腿伸直交叉,腳尖一直還在跳剛才那支華爾滋。
  「你喜歡我嗎,唐諾?」
  「嗯哼。」
  「你為什麼不肯讓個步,把那塊地租給我這一邊的人––我不是在求你嗎?」
  「我覺得我堅持一下,可以有更多的收獲。」
  她眼光變得無情,「這種想法錯了,我可以給你的都給你了。」
  「我不是指妳給我的。」我說:「我是指妳一方的人能給我的地租。」
  「噢,那有商量餘地。」
  「多少餘地?」
  「你要多少?」
  我說:「對方的人也是志在必得,我要租給出錢最高的一方。」
  她蹙眉道:「對方還沒有––」她突然停住話頭,好像要把她說過的話吞回去似的。
  「妳怎麼知道他們還沒有?」
  「他們有嗎?」
  「我曾做出要上鉤的樣子。」我說。
  「但是我已經準備給你咬一口了。」
  「事實上」我說:「海裏有的是別的魚,都會和妳想捉的一樣大,一樣新鮮。」
  「我知道。」她說:「但是一鳥在手,總是比二鳥在林好。」
  「我是在手的一鳥?是嗎?」我問。
  她抬頭向我,「你說呢?」她問。
  我說:「我想我受妳的影響已經太大了,我怕我會滑倒,摔在地上受妳擺佈。」
  「這樣還差不多。」她說:「我最怕有一天,『再努力』男人也不受我擺佈了。」
  「我至少用力掙扎了。」我告訴她。
  「而且很用力––你說同意了?」
  我說:「不是妳來,這件事根本不可能談得攏。但是我有個感覺,我一說同意,我們就會拜
拜,再也見不到妳。」
  「老天,你不見得想用這塊地娶個老婆回來吧。」
  「我要繼續維持目前的態度,至少妳會多來看我幾次。」
  「有一天我的朋友告訴我另外有塊地,不見得比你的地差,我也會拜拜的,不再見到你。」
  「永遠,不再見面?」
  「永遠,不再見面。」
  「我要打個電話。」我告訴她。
  「沒人阻止你。」她說。
  「妳在阻止我。」我說。
  「為什麼?」
  「我不要妳聽到。」
  「好。」她說:「我去補點妝。」
  「我到大廳去用公用電話。」我說:「妳不必客氣,可以留在這裏,要酒可以自己倒。」
  「我會翻你東西,唐諾。」
  「歡迎。」我說。
  我走出公寓房門,乘電梯下樓,大廈門口有輛計程車在,我遞二十元錢給駕駛。
  「要幹什麼?」他問。
  「把計程表倒在等候上」我說:「再開前面一點就停在門的最前面,你自己到櫃檯前去等著
,五分或十分鐘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信號,一個金髮長腿的妞會下來,我想知道她去什麼地方
。」
  「不是什麼犯法的吧?」駕駛問。
  「根本完全不是。」
  「假如她發現我在盯梢,又如何?」
  「你轉身回來,否則再盯也沒有用,她會開一夜車把你汽油耗完為止。」
  「小心點,可能她不會知道。」
  「當然。」我告訴他:「我自己也是專家。」
  「幹了,祇要你瞭解有的時候不是一定可辦到的,我怎麼向你回報?」
  「我瞭解。」我說:「我住這公寓,找賴唐諾就可以了––注意不要讓職員知道我們間的事
,女的一進電梯,我會打電話樓下職員,說在等的計程車可以不必等了,這樣你就知道了。」
  「萬一她要我送她走?」
  「我認為她自己有車,萬一她要坐你車,比跟蹤又方便多了。」
  「照樣向她要車資嗎?」
  「當然,否則西洋鏡戳穿了。」
  他把二十元收下,我回我的公寓,經過櫃檯時職員刻意地偷看我一眼。
  進了公寓房間,凌珮珠向我說:「我幹過了,唐諾。」
  「什麼?」
  「翻過你的私人東西了。你才住這裏不久,是嗎?」
  「是的。」
  「看來你一隻皮箱就可到處流浪了。」
  「不是頂逍遙的嗎?」
  「單身漢住宅不會如此的,你還有一個窩在哪裏?」
  「誰說我還有一個窩?」
  她大笑,「我敢說你另外有二、三個像這樣的窩,各有一個藏嬌。」
  「像妳所說那麼大開銷,我祇好把那塊地租給出價最高的人了。」
  「你有些地方真怪」她說:「我真弄你不懂了。」
  「我也一樣對妳有好奇呀。」
  她走過來,兩隻手放在我兩肩上,把頭仰後直視我雙眼:「唐諾,租不租?」
  「可能。」
  突然她態度改變,把雙手放下,站後一說道:「什麼時候會有一定回音,唐諾?」
  「什麼時候妳肯提高到妳最高出價?」
  「我已經出最高價了。」
  「包括獎品?」
  「獎品和交易無關,萬一有獎品也是基於友誼。」
  「我們的友誼如何可建立呢?」
  「你和其他女友如何建立友誼的?告訴我別的住處在哪裏。」
  「我並沒有金屋藏嬌,假如妳是在打聽這一方面消息的話。」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漂亮妞,如何?」
  「我又沒有為她造金屋。」
  「沒有?」
  「沒有。」
  她說:「唐諾,我告訴你一點事實,她在愛你。」
  我大笑道:「妳要再瞭解她一點,妳就知道妳的結論有多荒謬。」
  「我認為我瞭解她了。」她說,突然轉身,又說道:「我要走了,我明天會給你電話的。」
  「打到哪裏?」
  「這公寓。」她說:「怎麼啦?還有別的地方?」
  「我比較是––進進出出的。」我說。
  「假如你外出,留個消息給我。租或是不租。」
  「妳會提高些租金嗎?」
  「不會。」
  「我有心要接受的。」
  「等於沒說。」她說:「有心要做件事是衝動的想法,衝動是暫時的,我明天給你電話。」
  「有地方我可以和妳聯絡嗎?」
  「目前沒有。」
  「合約完成之後呢?」
  「也許。」她狡猾地說:「我也有心接受。」
  我送她到門口,打電話給樓下職員,希望來得及在她離開電梯前,消息到得了拿我二十元
的計程駕駛。
  電話響了一、二次,我如坐針氈,腦子裏在計算電梯下去的時間,最後職員的聲音說:「哈
囉。」
  我說:「有個計程司機在櫃檯前等我,告訴他回去吧,電梯在樓下嗎?」
  「有客人在用,喔,快下來了。」
  「沒關係。」我說:「請偷偷告訴駕駛,不要提姓名。」
  「是的。」他說,把電話掛上。
  我坐下來,等了二十分鐘,電話鈴響。
  我急忙拿起來。「哈囉。」我說。
  「我是你的計程車,那小姐聰明得很。」
  「怎麼啦?」
  「我離開大廳,她正好跟了出來,她問我能不能載客,我說現在可以了,我告訴她我等一
個生意,結果泡湯了。多半地址弄錯了,她高興地進車說去公路總站,你知道總站是怎樣的,
我們計程車有一定的下客位置,警察管制很嚴,下完客立即要離開,繞過一個大圈才能到上客
的地區或停車位置。
  「我帶她到車站,收了她車費,讓她下車。我冒個險,把車子靠邊,跟了她進去。」
  「她做什麼?」我問。
  「直接走到計程車上車處,跳上一輛車就走了。我都來不及看那計程車車牌,而且我的車
還停在不准停車的地方––」
  「二十元有剩的嗎?」我問。
  「剩很多。」
  「都給你做小費。」我說:「但是請你告訴我一件事,我打電話樓下職員,他告訴你我的意
思。你想想看:那時候她在大廳嗎?」
  「不在。」
  「你開始離開時,她在大廳嗎?」
  「沒有,我站在門口時,電梯才下來。開門要一、二秒鐘,她正好見我出門。」
  「她停下來和職員講話了嗎?」
  「沒有,她一陣風一直走出大門。向街道左右一看,見到我的車子,問我有沒有空。」
  「我真不懂。」我說。
  「我也不懂」他告訴我:「但是事實如此呀。」
  「好吧。」我說。
  「有一點點機會,我可能替你找得到那輛帶她走的計程車。」他說:「那女人漂亮,一個人
從長途的公路局出來,沒帶行李,沒人接,蠻搶眼的,大家會記得她。」
  「那不過是浪費時間。」我說:「多半她叫車到城裏大旅社,前門進,後門出,又坐另一輛
車。」
  「這小姐一定知道有人會盯她梢。」他說。
  「大概吧,二十元不要賭掉了,好好睡一晚。」我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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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5: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已經查明電報是從西區一個支局發出來的,我第二天早上開了公司車,十一點鐘到了那裏。
  一個男士在支局後面使用電傳機,一位年輕小姐笑著向我,「能幫你忙嗎?」她問。
  我把電報給她看。
  歡迎的臉色自她臉上褪下,換上了賭徒打撲克出價時的臉色。
  「怎樣?」她問。
  「我收到這封電報。」
  「你是賴唐諾?」
  「是的。」
  「柯賴二氏的?」
  「是的。」
  「有證件嗎?」
  我把駕照給她看。
  「要知道什麼?」
  「什麼人發的?」
  她說:「用這種匿名發報的,我們會叫他留下地址,祇是供萬一有回電時用的。」
  「我有沒有資格可以看姓名地址?」我問。
  「看了也沒有用。」她說。
  「為什麼?」
  她說:「發了電之後,我看過登記簿,根本沒這個地址,姓名也在電話簿裏找不到。」
  「妳倒是十分小心謹慎的。」我說。
  「我們有我們的規定,賴先生。」
  「是的」我告訴她:「我有我的困難,也許妳的規定可以幫我解決困難。」
  她想一想,又仔細看我一眼。
  「妳做什麼都依照規定的嗎?」我問。
  她向肩後在工作的男人望一下,抬頭看我,「不見得。」她說。
  「這樣好一點」我告訴她。
  「好多少?」 
  「好多了。」
  「能幫你什麼忙?」她低聲地說。
  「妳可以先告訴我,為什麼妳會對這封電報發生疑問?妳為什麼要看發報人登記的姓名地
址?」
  「祇是好奇」她說:「並不是疑問。」
  「為什麼?」
  她考慮了一下,又向肩後看看。
  她說:「我以前見過這位發報的年輕女人,她不記得我,但是我們曾經多次同在一個地方吃
飯。」
  「哪裏?」
  「四條街外,一個自助餐店。」
  「知道她姓名嗎?」
  「不知道。」
  「能形容一下嗎?」
  她又向背後看一下,說道:「我不認為可以對你說這些事,賴先生。有人會––奇怪我為什
麼站在這裏和你說那麼多話。」
  「祇有『一個人』會奇怪呀。」
  「那還不夠?他是經理。」
  「妳什麼時候用午飯?」
  「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我在門口等妳。」我說:「我們去自助餐店,也許妳能把她指給我看,至少你可
以形容給我聽。」
  我轉身走向門去,轉身前沒忘記向她笑笑。
  「你都不等一下我是說好還是不好?」她問。
  「假如妳同意,我不必等。」我說:「假如不同意,我不願聽。」
  我走出去的時候,清楚地看到她向我在微笑。「走遠一點等我。」她說。
  我還有點時間可消磨,我不願回偵探社,所以我走下去先去看那自助餐店。我仔細地看那
個店,找了個電話亭讓電話代替一些跑腿的工作,我回進公司車,找了一個近電信支局的地方
,停好車,等著。
  她十二點三十分準時出來。
  我快步出來,替她把車門打開。
  她進了車,用手指護著裙子,等我替她把車門關上。
  我把車門替她推上,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我說:「妳知道我叫賴唐諾,我不知道妳的芳
名。」
  「梅。」
  「祇有梅,一個字?」
  「單名,朋友叫我梅子。」
  「尊姓呀。」
  「叫我梅或是梅子,隨你。」
  「早上和妳談話為什麼那麼怕事?」我問:「經理會找妳麻煩?」
  她大笑說道:「標準狗咬耗子型。」
  「怎麼樣?」
  「結婚,有家,三個孩子的爸爸,拚命動我腦筋。」
  「性騷擾?」
  「沒有。」她說:「沒什麼我應付不了的,他也沒那種膽。」
  「怎麼說?」
  「他祇敢偷偷看看我,潛意識又不敢承認在偷看。但每次我和稍好看一點的男生多說幾句
話,他看我,表示不耐煩。事後遷怒我––老天,你該看看,祇因為我和你說話,你走了之後
他嚴詢我的樣子。」
  「妳怎樣告訴他?」我問。
  「告訴他我一向應付他的故事。」她說:「我準備好很多可以使他滿意的故事,我總要想辦
法適應這越來越困難的環境呀。」
  「妳告訴他什麼?」
  「我告訴他,你有一封應該收到的電報,但是沒有收到。你在問我們收報的時候,對發報
人姓名地址是如何處理的。」
  我向她疑問地看看。
  「不必懷疑,我是個天才說謊專家,有的時候說點無害的小謊對雙方是有利無害的。像上
午的情況,我何必花時間去做不必要的解釋呢––前面,自助餐店有停車場的。你直接開進去
,用完餐他們會給你停車票蓋章––這裏,右轉。」
  我轉入停車場,我說:「梅子,有一個可能那個年輕小姐見到我的時候是會認識我的,我希
望我們坐在一個隱蔽一點的地方。萬一她來的話,我要在她看到我之前,先看到她。
  「我剛才已經看過那餐店,有很多桌子是在騎樓上的,上面看得到下面,下面不太會注意
上面的。」
  她說:「我知道,一對對情侶想私下談談的時候都選在那個地方坐,那上面的桌子都是只能
坐兩個人的,桌子和桌子間距離也大,可以自由講話。」
  「我們坐上面好嗎?」我問。
  「沒什麼不可以。」她說:「你要有顧忌怕一下撞上,我們還可以直接上樓,樓上也有食品
擺開在那裏自己拿,花樣沒有樓下多,但樓下主要的東西樓上都有。」
  我們進店,直接上樓,取了食盤,去拿食物的時候,她對我說:「唐諾,問你件事,你要老
實說。」
  「沒問題。」
  「這頓飯是不是你付錢?」
  「是我邀請妳的,當然我請客。」
  「我的意思,是不是公款開支?」
  「我是要報公帳的。」
  「你不是掏腰包吧?」
  我搖搖頭。
  「那麼,你別笑我」她說:「我會拿兩人份的烤牛肉,早上我祇喝咖啡,每到中午我就餓了
,荷包控制我食慾,今天假如真是公款開支。我要大吃一頓。」
  「別耽心,儘管大吃,我會陪妳的。」
  她真的拿了兩份現切的烤牛肉。
  我們坐在一個騎樓座上,燈光不太亮,座位不突出,但是看得到樓下收錢的櫃檯,每一個
拿了食物的人都要到櫃檯先付錢。
  梅子吃起飯來看得出她是個健康正常人,津津有味。
  「照妳剛才所說,妳賺的錢不夠妳吃飯?」
  她笑著說:「你挖到我私生活秘密來了,唐諾。他們付我是夠的,我的私人開支大,每分錢
都要計算計算。」
  「那個工作妳滿意嗎?」
  「我喜歡那份工作,我喜歡觀察每一個走進來的人,先猜一猜他會發一份什麼樣的電報,
然後和他們遞給我的電文對照,看猜得對不對。」
  「準確性如何?」
  「相當正確。」她說:「我對人性的判斷是相當準的,你看,下面收費櫃檯前那個拿好食品
準備付錢的女人,她可能是個暫時有重要心事掛在心上的已婚太太,在她後面第三位的男人偷
偷的在注意她,我認為她是偷偷來這裏見他的。你看好了,等一下他們會假裝偶然的坐到同一
張桌子去,而且是隻兩個人的桌子。」
  「假如像妳所說,他們為什麼不上樓上來呢?」
  「樓上––樓上都是認識的人來的––你看,她端了盤子走了,她會選個兩人桌,另外一
個椅子也是空的。」
  「現在為止,正確」我說:「但是,任何一個單獨來這裏的女人都會––」
  「你看那男人,他現在在付錢。」她說。
  男的把錢付給櫃檯,把收費條放在食盤上,端起食盤,無目的地在食堂裏走著,要找個合
宜的位置。
  他走過我們說的女人前面,顯然沒注意到她對面的空位。然後,看到了,轉身,有禮地鞠
躬,請問。
  她很保守,很自重有禮,大概回答他位置是空的,他道謝後,把食盤上的東西向桌上放。
  「怎麼樣,服了嗎?」梅子說。
  「也許妳真有特強的觀察力。」我說:「也許妳在表演什麼我不瞭解的手法,我自己也常做
這種試驗,但是我不會在一行排隊的人當中選出這兩個人來,知道他們會坐到一塊去。」
  「唐諾,我時常試這一招的。」她說。
  「去你的這一招。」我告訴她:「妳給我少來了,在我前面那容妳耍這一招,告訴我怎麼回
事。」
  她看起來要哭出來的樣子。「唐諾」她說:「你不信任我嗎?」
  「當然不信任。」我說:「剛才那件事妳表演過火了。」
  她把眼睛固定在碟子上:「我以為我會喜歡你––而你––」
  我等她說完,她突然停下,我追問她:「而我怎麼樣?」
  她抬頭憤憤不平地說:「你這樣說。現在我都不知道––我還願不願意和你合作。」
  她不吭氣快快地進食,我不吃東西看著她。
  突然她說:「唐諾,別這樣。」
  「別怎樣?」
  「別這樣看我。」
  「那妳就不要在我前面耍花樣。」我說。
  「這不是耍花樣,唐諾。」
  我再看一下她說的兩個人對坐著的坐位,她說女的另有丈夫,我認為是對的。男的四十五
到五十之間的年齡,頭髮不白不禿,抑制的憂愁感佈在臉上,好像找了一輩子什麼東西,突然
發現這根本是不存在的。雙肩有一點點代表疲乏的傴僂,他仍沒有發胖,腰身保持得和頭髮一
樣好,衣服穿得很得體,這傢伙可能又有錢––又有身分。
  從我坐的位置看那個女人,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她雖是斜著背對這邊,但不時我可清楚地
看到她側面,從我觀察所得,她很會用她的眼睛。她會看看別處,信賴地看看他朋友,笑笑,
又把眼光放低,她大概二十六到三十歲。
  坐在那裏看這個女人,我有點後悔當梅子初次把她指給我的時候,我未曾仔細看清楚她的
樣子,我隱隱記得她是瘦瘦好身材,流線型的。
  突然,我看到了凌珮珠。她一個人坐在一角的一隻桌子旁邊,兩隻眼睛盯住了梅子叫我看
的這一對男女。
  凌珮珠的眼光,像兩把匕首,狠狠的盯住那女人的背後,像要把她衣服撕去,把她衣服下
每件東西挖出來。
  我一直掛一隻眼睛在餐店的進口,我沒有見到凌珮珠進來,我可以下結論,她是先我們進
這個店的。
  她有沒有見我們進來呢?
  至少她一點點知道我在這裏的表示也沒有,她兩眼看住那一對人,照她目前坐的地方,她
可以看到這兩個人,而這兩個人則不易看到她。
  我看向梅子。
  「好了,梅子。」我說:「妳可以講老實話了。」
  「什麼意思?唐諾。」
  「妳和我一樣清楚我是什麼意思,妳以前在這裏吃飯的時候,見過這一對人,是嗎?」
  她把眼光降低。
  「這才是妳知道他們會坐到一起去的真正原因,告訴我,他們是什麼人?」
  「我––我不知道,唐諾。我以前見過他們,我承認這一點,我祇是想給你更好的印象。」
  「妳見到他們以前用這種方式見過面,是嗎?」
  「是的。」
  「她是不是那個給我電報的女人?」
  「不––給你電報的女人要性感得多,更––唐諾,就是那一個!」
  梅子現在看向的是凌珮珠。
  「妳是說那一個人坐在那––」
  「沒錯,沒錯,就是她!她在看這一對人,你看她根本沒有在吃東西,祇是在看他們而已
。」
  「是她發電報給我的嗎?」
  「是的,就是她。」
  「妳剛才叫我注意這一對夫婦,祇是個幌子,是嗎?」
  「是的,我不知是福氣還是倒楣,我對面孔的記憶力很好。任何人給我見過一次,幾乎不
會忘記。我經常會在街上見到別人,可以記得起曾來電信局發過電報。我總在這餐店吃中飯,
這兩個人在這裏玩過相同的把戲好多次,排隊的時候他們不排在一起,讓別人夾在當中,女的
總是先去選位置,男的假裝不認識她坐過去,然後他們好像漸漸混熟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怎麼樣?」我打斷地問道:「一起出去嗎?」
  「不是,女的先走,男的幾分鐘之後走,兩個人仍假裝不熟悉,祇是偶然在午餐的時候碰
到,客套兩句而已。」
  我說:「她這種看他的方法,一點也不像偶然相逢呀。」
  「我知道,但是––老實說,這也是我開始注意到他們的原因。我看到她用眼睛看他的神
情,真是非常有用––然後她站起來,自己管自己走出去,留他一個人坐在那裏,我開始奇怪
了。一個禮拜之後,我又見到他倆,兩天之前我又見他們一次,今天是第四次了。」
  我看了她幾秒鐘,問道:「為什麼用這件事來使我發生興趣呢?」
  「我––唐諾,你想我為什麼讓你帶我出來吃飯?你想我為什麼––肯幫你忙?」
  「因為妳可以大吃一頓。」我說。
  「不是,因為我以前見過你,你––你使我發生興趣。」
  「妳什麼時候見到過我?」
  「在第七街一家墨西哥餐廳,你和一個極大個子的女人一起在用飯,她好像想統治你,但
是被你激怒得十分厲害。她已經老到可以做你的––唐諾,你看中她什麼?」
  「妳看到的是柯白莎,我的合夥生意人。」我說。
  「原來是如此的!」
  「是如此的。」
  「她喜歡你嗎?」
  「不喜歡,恨得要死是真的。」
  「她並不恨你,唐諾,她喜歡你而且尊重你,在她骨子裏,她是怕你的。」
  「也有可能。」我不確定地說。
  她有主意地看著我。「唐諾」她說:「假如我幫助你,你肯為我做件事嗎?」
  「什麼?」
  「幫助我弄個新工作。」
  「妳現在的工作有什麼不好?」
  「那個經理。」
  「妳為什麼不簡單點請求調職呢?」
  「我怕。」
  「怕什麼?」
  「公事要經他手,會傷他很重––我又怕他會阻止我離開。我––我怕他怕得厲害。」
  「他真的在愛妳嗎?」
  「瘋子一樣,腦子不會拐彎,自以為真情的。」
  「好吧。」我告訴她:「我會替妳找找看,我沒有辦法送妳回去辦公了,我還有事要做。」
  「我走回去好了。」她說:「我進你汽車的時候,汽車停得太近了。萬一他看到我們兩個在
一起––對他傷害太重了,我不要使他受到傷害。」
  「梅子」我說:「讓我們取消做作,妳是不是準備浪費妳整個青春,祇為不願意使他受到傷
害?」
  「不是,所以我想開闢新生活。」
  「妳姓什麼?」
  「韓。」她說。
  「我一開始問妳的時候,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我逗著你玩的,唐諾。我希望能和你彼此熟一點。我要多觀察你一下––我耽心我見過
和你在一起的大女人,我對你不敢一下確定。」
  「妳現在對我確定了嗎?」
  「我喜歡你,唐諾。其實你進來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就喜歡你,我想你是知道的,經理也知
道的,他在生氣。」
  她看看手錶,「我真要回去了,唐諾,不能不走了,我根本不敢遲到半秒鐘。」
  「妳時間還夠呀」我說:「我想還來得及由我來問妳幾個問題,看妳對我坦直不坦直。」
  「絕對真心,唐諾。我發誓,你要問什麼問題?」
  「我問的問題,妳可以不回答」我說:「但是妳回答的話,希望都說實話。」
  「好,我發誓,唐諾。」
  我看住她眼睛,突然問道:「這個經理,有沒有調戲過妳。」
  有幾秒鐘,她眼睛沒有看我,然後她說:「有。」
  「有沒有給佔去便宜?」
  「有。」
  「所以妳會怕他?」
  「是的。」
  「妳很老實,這樣好一點。」
  「噢,唐諾,你為什麼要逼我告訴你這件事呢?」她說:「唐諾,我––我––唐諾,這不
公平,你逼我說出來,萬一他太太知道了––」
  「假如我們要做朋友。」我說:「妳要照我的方式。」
  「唐諾,我––有的地方我怕你。」
  「那樣也好。」我告訴她。
  「為什麼也好?」
  「這會使妳不再騙人。」
  「唐諾,我已經––我已經從來沒有這樣老實過了。我––你在我要對你說老實話的時候
––」
  跟那很氣派的男人一起用飯的女人,把午餐用完。沒有向男的打招呼,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說:「梅子,我得走了。」把椅子推後,輕拍她肩部,快快下樓。
  躲過凌珮珠的視線,我追出門,走上街道,正來得及見到她左轉,通過馬路,繼續向前步
行。
  我在三十呎,四十呎左右跟住她,我不在乎她是否會見到我。
  她走得相當快,但是不是故意要快,步子快可能是她的習慣。她走得雖快,但是沒有像別
的快步女孩一樣扭動。她把空氣當水,自己祇是在一下下有規則的划水前進。
  我們一前一後走著。一輛車在馬路上經過我們向前,是和她一起用餐的男人在開一輛奧斯
摩別爾。
  開車的沒有任何表示,她根本沒有向這方向看。
  我匆匆把車牌記下,是JYJ一一四。
  我跟蹤的女人走兩條街到了一個巴士站。我跟蹤她上同一輛公車進城,走入一個大廈。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認識我或不認識我已經沒太多區別了。何況我在想,她根本不知道我
的存在。她走進電梯,我跟了她進同一部電梯。
  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她對開電梯的說:「七樓。」
  我向開電梯的點點頭,電梯發動。她把眼睛羞怯的向我翻一下,有如一個正經女人在電梯
裏發現一個色狼在注意她一樣。
  她在七樓步出電梯,走下一個很長的走道,我在她後面慢慢走。到目前為止,一點她認識
我的跡象也沒有,但是她知道我在跟蹤她,她在前面可以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看我。
  女人走進一間大辦公室。
  兩扇大玻璃門上漆著:『杜漢伯』和『杜氏租賃評價開發公司』。
  我跟在她後面進去。
  她向裏面的人笑一笑,打開在邊上的櫃檯門,走進去,我祇好停在櫃檯外,放著一塊『服
務』牌子的前面。
  一個年輕女郎走過來,滿面笑容對著我。
  「杜先生在嗎?」我問。
  「目前不在。」她應道:「能請問尊姓嗎?」
  我跟蹤的女人開始經過一扇門要進裏面的辦公室。但警覺地稍停一下,想聽聽我回答的名
字。
  我提高聲浪。「賴唐諾。」我說。
  我在跟蹤的女郎旋轉門把,走進門去。我看得出我的名字對她不值一毛錢,除非她是真正
的演戲高手。我用眼角一直在觀察她,但是面孔對著我對面的小姐。
  「請問賴先生」她問:「您找杜先生有什麼事?」
  「單純是私人事情」我說:「私人,機密事,我再來好了。」
  我走出大廈,搭公車回停車的停車場,發現忘了請餐店給我蓋戳做免費停車的證明,祇好
付了三角五分的停車費。白莎要是知道這三角五分本來是可以省下的,至少失眠一個晚上,我
把車開回公寓。
  樓下職員對我說:「一位年輕小姐來電問你有沒有留話什麼地租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年輕?」
  「她的聲音,先生。」他紅臉地說:「她說她五點再打電話來。」
  我說:「她再來電話你就告訴她,你把消息告訴我了,我也留下一個消息。」
  「是的,賴先生。」他恭敬地拿起一枝鉛筆,把筆尖放近一疊備忘紙:「請問留什麼消息。」
  「告訴她:」我說:「我願意訂約,但不知該和誰訂約。」
  對這個公寓言來,一切利用價值都達到了。我走出公寓,留職員一個人愣在那裏,筆尖還
在紙面上沒有動,他的嘴巴張大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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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開公司車回到杜漢伯辦公室所在大廈那條街,再開下半條街,開進一個停車場。
  「我想在附近找個地方可以做辦公室。」我說:「你們這裏有固定停車位出租嗎?」
  「可以給你空一個出來,目前是臨時停車的旺季,包一個車位價格可不便宜。」
  「你們給常客的車位都是安排在哪裏的?」我問。
  「那一邊,靠牆––這是專為固定客人專用的。二個出口出去都非常方便。車子一律停在
門口,全由我們停進來。」
  我端詳著走過去,一面看那些停車的位置。
  「我們在這一區的車位目前都已經租給常客了。你決定要的話,下面第十個位置可以固定
留給你,給你漆上你車號或你的大名。」
  我把停在固定常客車位上的車子看了一遍,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輛車牌JYJ一一四的奧斯
摩別爾。
  「好吧。」我向管理員說:「我租好辦公室,就到你這裏來租車位。」
  我和他一起走回入口附近,他給我一張停車票,由他代我把車子停進去。
  十分鐘之後,我又回來。「忘了一件東西在車裏。」我一面說,一面給他看停車票。
  他想說什麼,突然笑道:「噢,你是想租固定車位的。」
  「是的。」我告訴他。
  他拿住停車票一角看了一下,向一個方向一點頭。「車在後面第三排。你自己能找到嗎?」
  「沒問題。」我告訴他。
  我走到我自己的車子,從車箱裏拿出一組電子汽車追蹤器。這是目前警察最常用的一種,
一個小小的圓盤,裏面有個水銀電池,短距離之內用追蹤器可以定位。
  我換上一個備用的新電池,如此可以保證信號會強一些。帶了它在口袋內,走到固定月租
的車位,又端詳這一帶地勢。
  我等候管理員忙著招呼別的客人的時候,溜到JYJ一一四號車的後面,把追蹤器向後保
險槓的背面一點,磁性的追蹤器就吸住在保險槓背面。
  我向管理員打過招呼,離開停車場。
  私家偵探最難過工作之一,是站在大街上,看住一個大廈的出入口,要等候某一個人出來
,又要不受人注意。
  起初的十五,二十分鐘,還可以看看附近櫥窗裏的陳設,或來往人群。此後,身體和心情
都疲乏起來。身體的症狀出現越多。吃一行怨一行的冤氣越來越沖天。先是腿及背部的肌肉疲
乏起來。然後腳跟疼痛起來,水泥的人行道越來越硬。
  足足等了二個小時,我要等的男人才自大廈出來,他是一個人出來的。
  他走進停車場,走向他自己的車子,我跟在他後面進入停車場。
  管理員這一次認識我了,他說:「辦公室租妥了嗎?」
  「還沒能決定。」我說:「是轉租的。我有二個地方選一個;一個就在這附近,另一個附近
經常可以路邊停車。」
  「路邊停車最靠不住,惱人得很,尤其下雨的時候。」
  我一直試著讓他早點把錢拿走。「我現在在趕時間」我說:「我知道車在那裏,我自己去開
出來,好嗎?」
  「我馬上先叫個人給你開出來。」他說:「這裏除非包月才可以自己開進去開出來,臨時停
車都是我們代著開進開出的,這是這裏的規定。」
  「我可能馬上變你包月的呀。」我說。
  「噢,沒錯。」他說:「你可能馬上是包月的客人。我認為路邊停得到車的地方,一定不是
商業區,沒生意可做的,你會選中這一帶來做生意的。」
  我笑向他,給他兩元錢算是小帳,說道:「等我弄好包月的車位,我會買盒好雪茄給你的。」
  我管自進去,跳進公司車,發動引擎,正好看到我要跟蹤的車子出場左轉。
  我慢慢出場也左轉,發現它已經不見了,交通非常擁擠。
  我把追蹤器打開,信號又響又清楚。
  我慢慢跟了十條街的距離。總是在半條街之外,讓很多車夾在我們之間,我不必一定看得
到它,祇要聽嗶嗶––嗶嗶––就行。
  開了十五分鐘車輛很多的街道之後,他轉向左。我看不到他車,但是車子在直前的時候,
嗶嗶聲是固定的,前車在左嗶聲轉短,前車在右,嗶聲轉長。
  我下一個路口也左轉。大概是轉早了,所以他的車仍在我車前,但是在我車的右側了。然
後,嗶嗶聲變了嗡聲,我知道他的車在我車後了,看來他是在我右面的那一條路停車了。我彎
了一大圈,發現他把車停在一幢公寓房子外的路邊上。
  我把車停在半條街外,坐在車裏等候。
  我的目標在公寓房子裏逗留了二個小時,然後他出來,向海的方向開去。
  天色已晚,有很多車輛的時候我可以把車開近一點跟蹤,但是車輛一少我必須儘量落後。
要不是有個電子追蹤器在他車上,我的車頭燈不可能不引起他注意的。嗶嗶聲又響又清楚,但
是突然之間變成嗡嗡聲。我知道他在我後面了,當然是他停車了。我轉回來,見到他把車停在
一家高級餐廳之前。
  我找了一個可以監視的地方留在車裏,突然我體會到自己肚子也餓了。我停車的地方正好
是餐廳廚房的下風,我聞得到炭烤牛排的香味,偶然也有咖啡的芳香傳過來。
  我跟的人在一個小時之後出來,開向海濱,右轉沿了海邊開了半哩路,開進了日泳汽車旅
館。
  我記得這就是最近連鬧兩次偷窺狂的地方,沒想到竟是個相當好的地方,門口霓虹燈照耀
得十分明亮。
  我跟蹤的人所填的登記卡仍在櫃檯上。我注意到管理者給他的是第十二房,他登記的名字
是白豪斯夫婦,也寫了一個舊金山的地址。
  他也寫下了他的車號,不過把最後兩個號碼對調了。雖是個老的詭計,但仍十分有用,十
之八九汽車旅館的管理人不會去查客人登記的車號和真正的車號是否相同。即使他去查看,可
能一下子不會注意兩個號碼寫倒了。萬一他發現了,也會認為不是故意的錯誤。
  我用了個張羅達的假名,登記了車子前三個字母,再加上第一和第三個阿拉伯數字,對公
司車車牌當中一個數字就隨便寫了一個。
  其實也是過份的小心,那女的管理者根本對客人寫什麼車號毫無興趣。因為法律規定住汽
車旅館的必須登記車號,所以登記卡上有車號這一項,事實上她才不在乎去查對車號以免把客
人嚇走。
  「張先生,你是一個人嗎?」
  「是的。」
  「你太太不會隨後跟了你來嗎?」
  「不會。」
  「假如你是在等她隨後來的話」她說:「你最好加上夫婦二個字。是規定,你知道。」
  「房租價格有差別嗎?」我問。
  「沒有」她笑著說:「反正是十元錢。冰塊可以自己到製冰機去拿。辦公室這裏有一台,房
子的最最後面也有一台。一起有三台自動販賣機可以買飲料。假如有什麼人會來參加你的行列
,請保持安靜。我們希望這裏是個又好又安靜的休息地方。」
  「謝謝妳。」我告訴她。
  我又斜眼看了另外那張登記卡一下,拿起她交給我十三號房的鑰匙,慢慢地把車開向後面。
  以汽車旅館來說,這裏的房子是造得相當堅固的了。一條長的白色門廊,出租的平房一間
連著一間。隔開中間的牆壁相當堅固,隔壁的聲音不是很容易會傳到這邊來。
  我用一付小的電子竊聽器,貼上靠十二號房的牆壁,我可以聽到鄰房的人在走動,聽到他
兩次咳嗽聲,聽到廁所沖水聲和水龍聲。
  不管他等的是什麼人,人還沒有到,一定是過一下來相會。她一定知道到哪裏來相會,因
為他沒有打電話。
  胃空太久了,各種生理現象都通知我太餓了。在工作的時候,忙得落掉一餐本是常事,但
是餓過了頭,靜下來,知道要等一個吃飽了的人安睡後,才能進食,是另一件很惱人的事。
  我回想到四分之一哩之外有一家汽車可以開進去買東西的速食店。我放在他車上的追蹤器
,不怕他逃到哪裏去,我肚子實在是太餓了。
  我開自己車,匆匆來到速食店,要兩個漢堡,什麼都要加,一杯咖啡,而且要求要快。
  這家速食店在晚上並沒有太多顧客,招呼我的女侍穿得極少。上身是緊身薄毛衣凹凸明顯
,一條迷你裙,一雙褲襪––有意和我寒暄一下。
  「你真的有要緊事嗎?帥伙子。」她問。
  「我是有要緊事,小漂亮。」
  「夜還早得很,天才黑,還有的是時間。」
  「女的可不會等。」
  她噘起小嘴說:「我十一點才下班,我的夜晚十一點才開始。」
  「我十點五十五再來。」我說。
  「喔!」她說:「大家都這樣亂吃豆腐的,到時鬼影子也沒有。那個嗡嗡叫的是什麼玩意兒
?」
  我說:「喔,保險帶沒扣上,它就自動提醒你,我忘了關上了。」我伸手把追蹤器關掉。
  她離開我車子,走進去拿漢堡,我把追蹤器打開,繼績追蹤姓杜的車後有規律傳出來的電
波。我看到女侍者過來,又把它關掉。
  我在車裏吃,她決心要在車外候等。「決心要帶人家出去玩,自己先吃飽了,不嫌自私一
點嗎?」她問。
  「不見得。」我說:「對她好才這樣,她在節食,她晚飯祇吃一片烤得焦焦的土司麵包和蔬
菜。我吃飽了陪她吃一樣的東西,免得她嘴饞。」
  「減肥太可怕了。」她說:「她超重多少?」
  「實在也不多。」我說:「但是她堅決保持身材。」
  她煽動地向我示範道:「好的身材是要天生的。」又故意搖曳著離開我。
  我又打開追蹤器,心裏怕一耽誤追蹤器聽不到聲音了,嗡嗡聲又響又清楚。
  用完餐,我把車頭燈開亮,她就帶了帳單過來,我照單付帳,另加小費一元。
  「帥伙子」她說:「十點五十五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心真意。」我告訴她。
  「我們這裏有規矩不准和顧客訂約會的。」她說:「不過––」
  「不過,不是今晚的十點五十五分。」我說:「是下一次的十點五十五分。」
  一下她生氣的臉紅了。然後大笑說:「好吧,你試著下次來吧,下次可沒那麼容易約我了。」
  她把小費放進褲襪,「謝了,帥伙子。」她說。
  「再見了,小漂亮。」
  「不錯」她說:「你挺逗的,叫什麼名?」
  「唐諾。」
  「我叫黛比,下個禮拜––見面。十點五十五分,別忘了。」
  「忘不了。」我告訴她,把車開出速食店。
  把車頭調轉,嗡嗡轉成嗶嗶,信號十分正常。
  正在把車開進汽車旅館的時候,一輛車開出來。我的車頭燈一下照過對面那輛車開車的人
。我必須緊急踩煞車以免她的車撞上我車頭。她車從汽車旅館出來,車子開得太快,在轉向鋪
有路面的大路時,車子的輪子嘰嘰的發出聲音。
  我的前燈掃上她臉時光線很強,我祇是半秒鐘的一瞥,但已經深深刻入腦中,她的臉部表
情是極度的震驚。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把這個女人和我在辦的案子連在一起。但是凍結在她臉上的懼怕,她
開車的那種方式,和我的好奇心,反正使我甘心冒個險。
  我把車後退,轉頭,追向她的車後。她開的是兩年前出廠的雪佛蘭,我必須把油門踩到底
,她第一個十字路口闖的紅燈,但其餘的十字路口尚依燈號行事。所以我才能追近,見到車號
是RTD六七一。
  看到車號已經夠了。我也祇能提供這一些時間,我自己尚有案子要辦。我把車迴轉,回向
汽車旅館。
  我把車停回十三號房前,拿出鑰匙,進入屋內,把門鎖上,自手提箱拿出竊聽器,把麥克
風貼向靠十二號房的牆壁。
  完全沒有聲音。
  我把音量控制調整到最高,還是沒有一點點聲音。
  我懷疑是不是裝備發生故障了,我把麥克風試用到靠十四號房那面牆上。
  竊聽器功用極為正常。兩個人在床上耳語,耳語聲聽得清清楚楚,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我又把竊聽器放回靠十二號房的牆上再試。
  絕對的沉寂,連呼吸聲也沒有。
  假如我追蹤的人已經離開了,他是聰明人,沒有開車走。是我活該,讓肚子主宰了腦子,
他的車子停在門口,但人恰不在屋裏了。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
  我拿起放冰塊的玻璃缸走出去,發現有條小通道可以到屋後去,那裏有個製冰機,免費供
應冰塊。
  這家汽車旅館在設計上就有易於偷窺狂的人下手的缺點,一長條房子每一間都是長方型的
。後半部的地方隔出一間浴室來,使房間成為『L』型。向後院祇有前面一半大的地方利用來
放一隻早餐桌和一隻長凳,角上有窗使房內空氣可以對流,窗上也有向下拉的窗帘,但是必須
伸手經過桌子才能夠得上。由於窗外是空曠的大黑後院,所以大家就不大注意到把窗帘放下。
  我看到好幾個房間的後窗都有燈光直接射出,我慢慢小心地移向十二號房的後窗。
  我追蹤的人曾把窗帘拉下,但是沒有拉到底,在窗檻和窗帘之間可以見到一條橫的光線。
  我走過去,把眼睛湊上這條縫。我看到地上有一隻腳,穿了皮鞋,但是側放在地上。也看
得到上面腳踝上的薄羊毛襪。
  其他什麼也見不到。
  我匆匆向通道上下看看。心裏在想,被人捉住在這個特別汽車旅館裏偷窺是十分受窘的事
,連前兩次的事件都會算到我的帳上來,但是那隻腳又太詭異了,我重新再把眼睛湊上那條縫
去。
  腳還在那裏,仍在老位置。這一次我又見到了別的東西––一條深紅色的流液沿了地毯在
延長,就我看的一點時間,它延長了十六分之一英吋的樣子。
  此時我又看到了別的東西,窗玻璃上有一個子彈洞,但是窗帘上沒有洞。這表示有子彈自
窗玻璃通過,而後裏面有人把窗帘幾乎全部拉下。
  我開始退回我自己的房間,但是仍要繞過十四號房,那後面才是製冰機所在的地方。
  一個女人自十四號房浴室出來––任何人都會連看好幾眼的美麗身材女郎。
  我慢下腳步。眼睛不能不看她,有如指北針不能不指向北面一樣。
  後窗的燈光照到我,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凝視。她沒有喊叫,也沒有找東西遮蓋,祇見
她鎮靜地把身體移向我知道電話在那裏的一個方向。
  我繞過十四號回房,抓住竊聽器往手提箱裏一塞,關上門,跳進公司車,發動引擎,把車
倒退,調轉方向。
  才離開旅館半條街的距離,一輛警車鳴著警笛自我車旁經過,駛向日泳汽車旅館。
  就那麼險!
  這時追蹤器的嗡嗡聲重新提起我的注意力,我知道我這次真的陷入困境了。
  警察是一定會檢查被謀殺的男人開來的奧斯摩別爾車子的,一個追蹤器吸在後保險槓上是
不可能逃過他們法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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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忙著用電話,找我熟悉的人,努力找汽車號碼的車主。
  JYJ一一四牌照的奧斯摩別爾車車主是杜漢伯。
  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驚奇的。
  RTD六七一雪佛蘭車主是石依玲,登記的地址是丹寧街三零六四號,六四三公寓房間。
偵探做久了,見怪也見多了,對事實我從不爭論,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把公司車開往丹寧街,這地址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公寓房,靠街的前門是開著的,大廳裏
沒有人看守,我直接上樓到六四三公寓房,門外按鈴聽得到裏面響出來的鈴聲。
  按過兩通後,門向裏面打開,我在車裏見過的年輕小姐說:「你––你一定按錯門鈴了。」
  我搖搖頭。「沒有,我是來找妳的,我要和妳談話。」
  要不是臉上驚嚇還未褪去,她還會更漂亮,乾乾淨淨一般身材,大大的藍眼珠,栗色的頭
髮,稍瘦了一點,可以加上幾磅不致損害身材,但是絕不是扁平的,她是個漂亮女人。
  她說:「抱歉,我不認識你,我不想––」
  「在日泳汽車旅館妳幾乎撞上了我。」我說。
  「我從來沒到過什麼日泳汽車旅館!」她說。
  「我們在這裏討論,還是到裏面去討論?」我問。
  「哪裏都不必討論!我不知道你在說––噢,你就是那個開車––」她停下,想把說出來
的話收回去。
  我對她的自認笑笑。
  「進來吧」她說,把門打開。
  我進去,把門用腳跟帶上。
  「時間也許不多了。」我說:「把妳和杜先生的事告訴我。」
  「你竟敢––」
  「省省吧!」我打斷她話道:「妳沒有時間來演戲了,妳不妨快點坦白。」
  「你––你是什麼人?」
  「我也許可能幫妳的忙,但無論如何我先要知道事實。」
  「憑什麼我要告訴你任何事情?」
  「為什麼不?警察隨時可能要到這裏來,我等於是給妳一個預演的機會。」
  「你到底是什麼人?」
  「妳可以叫我唐諾,我是一個偵探,姓賴。」
  「那麼––不等於是警察!」
  「不是,我是個私家偵探,我祇要事實。」
  「我對你沒什麼可說的。」
  「好吧」我告訴她:「我把我的消息告訴警察,絕對可以交換到我要知道的消息。」
  我走向電話。
  她看著我,然後突然讓步道:「唐諾!不要這樣,我告訴––你要怎樣都可以,但就是不能
讓警察來問三問四––我也不能弄得大家都知道,我會自殺算了。」
  我說:「我可以給妳自白的機會,但是妳一定要完全合作。依玲,千萬別瞞我任何事,否則
妳就會後悔莫及了。」
  「我很想說出來,我也想有人商量商量。」她說。
  「從杜漢伯開始。」我說。
  「那是他的名字嗎?」她說:「我從來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我祇是––」
  「別說謊。」我告訴她。
  「我沒有說謊,我從來沒有––」
  我拿起電話,撥了個九,她一直在看,知道我在接總機。
  我對電話說:「總機,請妳接一下警察總局,我是賴唐諾,是一個偵探,我要對一件兇殺案
報告一個證人––」
  她又吃驚又生氣,一把把電話從我手中搶去,摔在話機上。
  「不可以!」她說:「你不可以!」
  她開始哭泣。
  我說:「我告訴過妳假裝沒有好處,妳自己浪費了很多寶貴的時間。」
  「你到底––到底要知道什麼?」
  「妳在汽車旅館裏做什麼,對杜漢伯的死亡妳知道什麼,還有妳和杜漢伯間的關係有多久
了?」
  「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說:「妳想把這一節賴掉,妳認為妳不說沒有人知道,這是賴不掉
的,這是件謀殺案,粘上謀殺案是跑不掉的,我現在給妳一個預演的機會,你騙不過我怎能騙
過警察?」
  「我是在回答你問題呀。」她說。
  「那就好好回答。」我說:「再像剛才那樣回答,在午夜之前,妳就會因為謀殺案被捉進去
,關起來,我當然知道,一大堆記者會圍著妳記下妳說的每一句話,照相的會叫妳帶點微笑,
帶點性感,因為這是那樣的一個案子,而且準會上第一版,頭條新聞大概是:『百萬富翁幽會
被殺,情婦涉嫌被捕』。」
  「我不是他情婦,我也不會被捕。」
  「我懂了。」我說:「妳是因為一個妳有的金礦,去汽車旅館和他研究怎樣開採的。」
  「我說過我不是他情婦,我去那邊––是因為一件工作。」
  「當然」我說:「你有杜氏公司的兩股股票,他要這兩股的選舉代理權,妳知道下次股東會
選務爭得厲害,所以他告訴妳他在那裏,建議妳自己來找他,用白豪斯太太的名義,妳可以用
一晚的時間討論這件事,如此沒人會打擾你們,這樣妳絕對不會弄錯妳的委託股票。」
  「你真齷齪。」她說:「腦子想到––」
  「說下去呀!」她停下來,我催促著道:「記住,妳是在演習,等不久警察就會正式來問妳
,照妳現在的回答方法,除了把妳自己送進監牢之外,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是妳決心要如此,
我就無法度啦。」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汽車旅館和他見面?」
  「因為是妳在把孫氏綜合保證投資公司的秘密洩漏給杜氏公司,杜漢伯要從妳這裏得到消
息,他靠妳消息來投資––」
  「真是荒謬極了!」
  「有什麼荒謬?到時候警察一清理杜氏公司的帳冊,他們一樣會發現事實正是如此,他們
一清理杜漢伯的私人辦公室就會清楚他做過哪幾筆投資,又在想投資哪幾筆生意,和孫氏公司
一對,就知道這些內幕消息一定是孫氏內奸洩露給他的。
  「然後警察又發現妳在偽裝白太太,而杜漢伯登記用的名字是白豪斯。
  「然後他們查妳的過去,找妳是什麼時候初遇杜漢伯的––」
  「不是!」她大叫道:「不是!不是!」
  「什麼地方不是?」我問。
  她說:「這––老天,他們真會––」
  「真會什麼?」
  「真會查我過去,找到我什麼時候見過杜先生?」
  「當然。」我說。
  她說:「賴先生,我––」
  「叫我唐諾好了。」我說:「我們兩個在半個小時內,警察到來之前,有很久要相處––大
家不要太拘泥。」
  「好,唐諾,我就叫你唐諾,我不是杜先生的情婦,我意思一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這
次去看他也不是以他太太身分––或是情婦身分。」
  我故意強調地開始打呵欠。
  「杜先生––是我孩子的爸爸。」她一本正經莊嚴地說。
  我收住打了一半的呵欠,晴天霹靂意外地坐在椅子上。
  「什麼?」
  「是的。」她說:「我在托兒所有一個三歲的兒子。」
  「杜漢伯是他父親?」
  「是的。」
  「他承認這兒子嗎?」
  「我不瞭解你什麼叫承認,他從來沒有否認過,至少沒有對我否認過。」
  「孩子什麼人來付錢扶養?」
  「他。」
  「妳說他每個月付扶養費。」
  「當然,每月的月初,他把支票給我存進我銀行,做孩子一個月的開支。」
  「好吧」我告訴她:「這一點非常重要,支票是誰的票子呢?」
  「支票是不同的客票,由不同的人開出來,背面寫明祇供我存進銀行之用,由於支票本是
可以提現的,但是出票人不要我提現,祇准我存入我的戶頭,所以銀行以代收收進沒有任何困
難,我想銀行是有點好奇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問。」
  「妳另外開支票作孩子的生活費用?」我問。
  「是的。」
  「用妳自己的名義?」
  「是的。」她說:「用我自己的名義,男孩祇知道他父親因為車禍去世了,我早就做好了這
種背景的說詞。」
  「老天,妳留下的尾巴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查得到。」
  「我怎麼會知道有一天有人會來查的呢?」她說。
  「好吧」我說:「我們重新開始,我要知道每一件細節。」
  「我必須先向你解釋一件事。」她說。
  「不必解釋。」我說:「祇要告訴我事實,說完事實再解釋不遲。」
  「你不聽解釋,整個事情就變得下流了。」
  我說:「妳有一個私生子,妳又不想別人認為這是不對的,是嗎?」
  「就是如此。」她生氣地說:「世界上有多少人過的不是他們原本想像的生活方式,又有多
少人因為傳統的道德觀被拘束了一輩子,但是真實的人生,走到某一步,一切都是假的,是命
運的支配。」
  「說下去。」我說:「妳都說出來吧。」
  她說:「我那時替杜先生工作,我覺得他很吸引我,他覺得我很吸引他,我同情他。」
  「為什麼?」
  「他的太太有心臟病,她不能應付任何心理上的激動––任何激動,她不是一個太太,祇
是個女人,她甚至不能算女人,祇是個病人,一個心臟病殘廢人,杜祇能把她護到,不能交給
她任何事,不能讓她耽心任何事,也不能有正常的先生太太關係。」
  「所以他就和妳在一起。」
  「不是這樣,唐諾,千萬別以為這是件骯髒事,這實在是一件很美麗的事––假如永遠這
樣的話。」
  「發生了什麼事了呢?」我問。
  「我懷孕了。」
  「懷孕為什麼改變這件事呢?」
  「他怕他太太發現這件事,受不了刺激會死人的,事實上她生命真的像繫在一根蜘蛛絲上
,他真的對她很忠心,很慷慨,很有人性,他肯犧牲任何事情祇要能保護她。」
  「妳的意思他很慷慨,慷慨到犧牲妳。」
  「你要這樣說也是可以的,但是我自己也不喜歡有別的辦法,他不能辦離婚,那會等於是
殺了她,假如她知道了他有外遇,會有多少刺激,假如她知道還有一個小孩要出生,那就死定
了,他知道,我也知道。」
  「於是又怎麼樣?」
  「於是我就離開。」
  「他給妳的經費?」
  「他給我的經費,因為我必須離開一年的樣子,我回來的時候––當然,我離開太久了,
他也真是個寂寞的人。」
  「他又另有新歡了,是嗎?」我問:「妳的位置有人頂缺了,是不是?」
  「是的。」她說。
  「他的太太也死了,是嗎?」我問。
  「我回來之前二個禮拜,她死了。」
  「又如何?」
  「我不願意曲膝,我也不願意哭鬧,我不願意用這一件事來抓住他,我祇是離開他,自己
另外找了一個工作,除非為了小伯的重要決定,否則絕不見他。」
  「妳叫妳兒子小伯?」
  「是他取的名字。」
  「像他嗎?」
  「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而且越長越像他,任誰一看都會明白的。」
  「杜漢伯見過他嗎?」
  「有,這是個要點,小伯認為漢伯是他親伯父,漢伯見過他好多次,他們兩個人太像,像
得太明顯了––杜先生是個出名有成就的人,此時此地要弄出什麼醜聞對他非常不利,會毀損
他一切的。」
  「我想他一定告訴過妳,叫妳帶了孩子維持一段時間,一旦他太太死了他會娶妳的。」
  「那個時候他是這樣想的。」
  「後來改變初衷了?」
  「改變意見了。」
  「現在不考慮結婚了?」我問。
  「相反的」她說:「他幾次要我嫁給他,我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他是為了責任,不是為愛情。」
  「妳也得為妳兒子考慮呀。」
  「我知道,事情不能這樣下去,我––這也是我要找他討論的一件事。」
  「於是他同意見妳?」
  「是的。」
  「他預備重新再拾舊歡?」
  「當然不是。」她說:「我們兩個之間現在沒有這種想法了。」
  「但是他登記的是夫婦。」
  「當然他要登記成夫婦,你不能到一個像樣的汽車旅館去等一個女人來會合,不做個樣子
登記一下,再說目前這一段時間杜漢伯更須特別小心,一些不滿於他的股東正在想辦法把他控
制權取走。」
  「你們為什麼不找個可以談話的地方,而要各人開車去汽車旅館呢?」
  「這是他的想法,但是我遲遲不能決定,也許他認為在那種地方我會改變我的想法,我雖
已決定不會改變,但也要和他談一談,所以告訴他叫他先去日泳旅館登記。」
  「所以妳隨後去了?」
  「是的。」
  「發生什麼事了?」
  「他死了。」
  「妳能確定?」
  「我可以確定––唐諾,好可怕。」
  「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我自幸沒有跑進辦公室去,我本來是想跑進去問他們,就說我是白太太,白先生有沒有
來登記,我們說好要在這裏––」
  「這一套對旅館管理員會有用嗎?」我問。
  「當然沒有用,但是這一手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使他們知道某一房在等的那人是個什麼
樣的人,讓他們知道不是找麻煩一型的,他們不在乎你們租房子幹什麼,就怕吵了鄰居或其他
麻煩。」
  「這一次妳沒有找管理員。」
  「沒有,我去找車子,我看到杜先生車在十二號前面。我把車和他車停在一起,走上階梯
,去開門。」
  「妳沒有敲門?」
  「當然沒有,敲門就穿幫了,我扮的是他太太,我要走上去,開門,自己進去,好像這是
自己家一樣。」
  「門沒有鎖嗎?」
  「沒有,他故意開著的,我們都說好了的。」
  「妳開門,進去。」
  「是的。」
  「又如何?」
  「他側倒在地上,中槍了。」
  「妳怎麼知道是中槍呢?」
  「在那裏有––唐諾,我說––說不下去了。」
  她開始哭泣。
  我說:「把眼淚省省吧,妹子,我在問妳,妳怎麼知道他是中槍?」
  「那裏有––有一堆血,一個––一個子彈孔在後窗上,我跑過去彎下身看過,我摸過他
頭,一摸就知道他已經死了,當然,沒有摸之前,看看他臉就知道他死了。」
  「房間裏燈光是亮的還是暗的?」
  「亮的。」
  「有沒有其他特別值得注意的?知不知道在妳去之前,什麼人先妳去看他了?」
  「我沒有多看。我嚇都嚇昏了,事情發生那麼突然,又完全出乎意外,但是––我還是摸
了下他手腕上的脈搏,自己強制把情緒安定了下來。」
  「為什麼?」
  「我在想我的兒子,我不能讓他混入這次醜聞,他會長大成為一個正常,品行端正的男孩
,他有前途,有自己的朋友,會被社會接受,大家祇是同情他自幼父親車禍去世而已。
  「假如消息出來,大家知道他是私生子,他的生父又被謀殺––喔,唐諾,這對他是一輩
子的陰影,他會被朋友摒棄,他會被嘲笑,輕視,最後會孤單起來––似懂非懂的孩子們是最
可怕的,這時期損傷也最重。」
  「我們談回到汽車旅館去,妳當時怎麼辦?」
  「我不忍看他這樣不加理會,我把後面窗子的窗帘拉下來,至少使他不那麼暴露,不能死
了還要大家來參觀。」
  我仔細故意看向她說:「也可以遮住別人看到妳彎下身來在死人身上搜東西。」
  「唐諾,我沒有在他身上搜東西。」
  「但是妳曾經彎下身來。」
  「是的。」
  「是妳把窗帘放下來之後?」
  「之前。」
  「妳沒有辦法證明是之前?」
  「沒有––但是我說過,是之前。」
  「妳又做了什麼?」
  「我––我向房裏環顧了一下,就離開這個地方,我把車一倒,儘快就開出去。」
  「有沒有人見到妳?」
  「我剛要開出旅館,有一輛車開進來,旅館的照明燈一下正好照在我臉上,我也看到是你
在開那輛車。」
  「是的」我說:「我也是在那時間看到妳的。」
  「你進去了?」她問。
  「沒有全進去,我馬上調頭追妳了。」
  「你對汽車旅館裏的事,為什麼––為什麼那麼有興趣?」
  「我在跟蹤杜漢伯。」
  「喔。」她用低低害怕的聲音應道:「那麼你––唐諾,你是受雇於什麼人,來跟蹤他的囉
?」
  「倒也並不是完全如此。」我說:「我是受雇於別人要我們做某件事,為了達成這件事,我
認為最好是跟蹤這一個人。」
  「你跟蹤他多久了?」
  「祇是今天晚上。」
  「那麼你也許會體會到,他是非常––非常可憐的,他被另外一個女人釣住了,怎麼也不
讓他脫鉤,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惹上了這個麻煩––現在他怎麼也脫不了身了。」
  「那個女人有他什麼把柄呢?」我問。
  「她是個漂亮,有心機,殘忍的魔鬼,杜漢伯曾經帶她幾次經過邊界到墨西哥去,她有旅
館登記記錄拷貝,信件,隱藏錄音機錄來的磁帶等等好多東西。」
  「勒索嗎?」
  「高級方法的勒索。」她說:「你要知道,他目前的處境絕對不能有任何影響聲譽的事發生
,否則股東中有些野心的會把他一手創辦的事業,從他手中搶走,我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但是
他目前正在經歷一場控制公司的生死戰,有些敵對的生意人,要利用他公司的股東,合法地把
他趕出去。」
  「妳知道什麼人是他的敵對生意人嗎?」我問。
  「他一直很小心不對我談到這個問題,但是我自己一直在想––」
  「說呀,想什麼?」
  「在想孫先生,我現在的雇主,可能是他的大敵人。」
  「孫先生會這樣對他嗎?」
  「生意歸生意。」
  「但是妳還不能確定?」
  「不能確定。」
  「妳和杜漢伯顯然見過很多次面,他也多次把他私人的困難和妳討論過很多次。」
  「他是不止一次和我談過。」她說:「我同意這件事造成悲劇的原因是他最寂寞的時候,我
必須離開他那麼久,他是個正常男人,他寂寞得可憐,他告訴我在我離開他後,他有一段時間
正眼也不看別的女人一下,但是––這個女人聰明,她在他最寂寞的時候捉住了他的缺點,一
下把他釣上了。」
  「她叫什麼名字?」我問。
  「我不願說出她的名字來,現在他死了,更沒必要了。」
  「就是因為他死了,妳才要說出她名字來,反正也沒關係了。」
  她落下淚來。
  「我告訴過妳。」我說:「想哭現在不是時間,告訴我,啃住杜漢伯不肯放手的女人叫什麼
名字?」
  「她叫凌珮珠。」
  我仔細想想前因後果。
  「她住哪裏妳知道嗎?」我問。
  「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說起過,但我知道他給她弄了個公寓,養在那裏,而且她的品味是
很高的。」
  「花費相當大?」
  「是的,最近他決定想不供應她了––倒不是為了花費。」
  「是為了什麼?」
  「其他男人是為了什麼先金屋藏嬌後來又想退出來的?他自己說一開始沒看清她是怎樣一
個女人,他從她身上看到我的影子,她主動來就他。有一度他很熱呼,但是––」
  「那時候他太太死了,他又和凌珮珠熱呼,為什麼不乾脆娶了她呢?」
  「因為他發現了她真正的人格。」
  「於是杜漢伯要回到妳身邊來?」
  「他要我」她說:「但是我不願意回去了,我尊重他是我孩子的父親。但是我一下不在的時
候,他又弄上一個女孩子這件事,使我––我也不知怎麼說,唐諾,我心裏什麼東西死掉了,
他對我祇是個朋友,我同情他,我承認我比任何一個女人都瞭解他,我喜歡他。但是––一旦
想回到感情問題––我已經無法接受,我經歷過了,就是灰心了。
  「我初回來的時候,如果他自由到可以和我結婚,我會立刻和他結婚。但是他又捲進了另
外一個和以前一樣絕望的情況。我根本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見面,欺詐的行為,不能公開的
戀情,弄不好又來一次懷孕。
  「唐諾,感情問題一旦錯綜複雜就不好玩了,我很難向你解釋他對我的看法,我對他的看
法也不容易解釋。」
  「他有沒有要求妳像從前一樣的生活?」
  「有,當然有,他是個正常男人,想什麼你該知道。但是我祇給他友情,我祇給他同情,
瞭解––我不會再和他偷偷摸摸在一起,我不能再有一個不合法的私生子。」
  「換句話說,妳是在告訴他,要想得到妳,一定要拋棄凌珮珠,和妳正式結婚,是嗎?」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是的。」
  「妳真是一個謀殺案的最佳替死鬼!」我說。
  「你認為他們會––」
  「當然他們會。」
  我坐在那裏默默想,靜靜看著她。想這件案子裏矛盾的地方,看她有什麼情緒上變化。
  她討厭我這種不出聲的盯住她看,她突然說:「唐諾,我討厭你這樣看我,好像你是用眼光
來解剖我一樣,我不喜歡。」
  「我在琢磨妳一定有什麼顧忌,我現在知道妳的顧忌是妳兒子。」
  「當然,兒子是我最要保護的。」她說:「我是為他活著的。」
  「我也如此想,否則妳不會如此。」我說:「妳一回來就會想辦法爭回杜漢伯來。」
  「目前你為什麼一再要和我討論這個感情上的問題呢?」
  「因為」我說:「我要給妳一些建議,希望妳能聽話。」
  「什麼建議?」
  「妳情況不好,成了一個目標了。」我說:「假如妳自己先去見警察,把妳知道的告訴他們
,妳就淌進了渾水。妳會變成頭條新聞人物,連妳的孩子也成眾目所注了。」
  她露出驚慌。「不行,唐諾,不可以。」她祈求道。
  「假如妳不去見警察」我接下去說:「妳就中了他們的計,他們早晚會發現後來去日泳汽車
旅館那個白豪斯太太究竟是什麼人。
  「警察會做兩件事:第一,他們會搜查現場。第二,他們會急著找要和杜漢伯幽會的女人
。」
  她點點頭。
  我說:「假如妳是突然的匆匆的離開現場,意味著妳是在脫逃,脫逃是有罪的一種證據,在
審判重大刑事案時,可以用來當檢方證據的。」
  「唐諾,你準備幹什麼,把我逼瘋?」
  「不是」我說:「我是在加重語氣,希望妳能照我建議行事。」
  「但是你不可能想得出對我有利的建議」她說:「你已經分析過,我目前的處境進退兩難。
我祇能動彈不得地困在這裏,警方早晚會把我挖掘出來。一旦消息發佈,連我兒子的一生也毀
了。」
  我說:「有一點妳要面對現實,依玲。早晚妳兒子的事會被牽進這件案子裏來的,但是會不
會變成謀殺嫌犯的私生子是另外一件事。
  「我要妳做一件事,妳去過那旅館,妳去的目的是見杜漢伯,妳發現漢伯死了,像是被謀
殺的,妳衝出去要找一個電話亭好報警。但是妳還沒有去找電話,警察已經來了。不知什麼原
因,妳知道他們已經知道那件謀殺案。」
  「但是我怎麼會知道呢?」
  「警車經過妳車旁,進入那汽車旅館。」
  「但是,我沒有看––」
  「警車經過妳車旁進入汽車旅館。」我堅決地說。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是的,唐諾。」
  「而且」我說:「在這種情況下,妳認為妳兒子也有危險,妳兒子在哪裏?」
  「我從來沒有把他的地址告訴過任何人。」
  「有什麼用。」我說:「保持這種態度沒用,任何人花二毛錢都可以查得出來。」
  「他在何媽媽之家,是何麗蓮太太開的託兒所,何先生死後她一個人照拂。」
  「在哪裏?」
  「在山裏,自貝林鎮進去十一哩。」
  「父母們想要見見他們的孩子,附近有什麼配合設施呢?」
  「貝林鎮上有汽車旅社,這是最近他們的地方了。」
  「妳的孩子用什麼名字呢?」
  「杜小伯。」
  「妳起的名字?」
  「是的。」
  「妳認為妳的孩子也有危險。」我說:「妳亂了手腳,妳趕到貝林,目的是要在他最近的地
方。妳立即出發,他的父親被殺死了,妳認為殺他父親的兇手也會想殺小伯。」
  「為什麼?」
  「豈有此理!」我說:「不要和我爭辯,妳怎麼知道漢伯是什麼理由被殺的?有太多可能,
兇手是妒忌,也要殺掉他的兒子,而且目前兇手很可能開快車直放貝林要––」
  「唐諾,不要說了!我––」
  「妳要完全照我方式做。」我說:「妳嚇壞了,妳失去理智了,妳有點歇斯的里,妳耽心妳
的兒子,妳趕去和他在一起再自然不過了,妳上妳的車,立即去貝林鎮。妳在貝林的汽車旅館
用妳自己真名登記,妳把自己車子號碼寫上。一個號碼也不要弄錯,妳是因為要接近妳兒子所
以住到那裏去,萬一警方找對了地方,就讓他們找到。我認為除非有人通風報信,否則他們不
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想要找妳的。即使想找妳,也不會一開始就找到貝林去的。
  「特別注意的是,妳根本沒有脫逃。是一個母親的自然反應,妳要在孩子的附近,保護妳
的孩子。
  「萬一將來妳要面對陪審團,解釋這一次的行為,陪審團裏會有女人,她們會相信妳當時
的動機和心理因素,警方不能硬說妳是畏罪脫逃,女性的陪審員會瞭解地點頭,一掬同情之淚
。」
  石依玲想想說:「經你如此一說,唐諾,不論什麼理由我都應該立即到他––我想你是對的
,我的兒子小伯現在是有危險。」
  我走向門口,把手放在門把上。「記住了」我說:「是我告訴妳,妳兒子有危險的。」
  她快步經過房間來到我前面,把手伸向我放在門把上的手,握住我的手道:「唐諾,為什麼
你要這樣說?」
  「這樣說妳就不會忘記是我告訴妳的呀。」我說。
  「為什麼一定要我記得是你告訴我的?」
  「可以給妳充份的理由,充份的解釋,為什麼妳急急忙忙離開洛杉磯去貝林看妳的兒子。」
  她慢慢體會我話中的意思,突然她向我靠近一點,眼睛看向我的眼睛。「唐諾,我感激你
。」她說,眼中淚水發亮:「我嘴笨,說不出來。」
  我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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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5: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乘一班夜航飛機到舊金山,用自己名字登記,請旅社的總機清晨七點半叫醒我,就開始
上床安睡。
  早上,我刮鬍鬚,吃早餐。九點鐘的時候我到了電子偵查儀器公司的舊金山分公司。
  公司才開門,我買了一付電子汽車追蹤儀,包括一隻小甲蟲一樣的發報器,和可以帶在車
上追蹤的接收器,就和我使用在杜漢伯車上的相同。
  我雇輛計程車,帶我去奧克蘭的機場。在經過海灣大橋的橋中心時,我把接收的部份從計
程車的車窗拋出去,丟進舊金山海灣,祇把可以吸貼在保險槓上的甲蟲形發報器留在口袋裏。
  在奧克蘭機場我把這玩意兒弄弄舊,刮點紋路上去,擦上些泥巴,放進我的手提箱,搭空
中巴士回洛杉磯。
  在機場停車場,我取回公司車,把特地從舊金山買回來的東西,放進為了追蹤杜漢伯而使
用的整套汽車追蹤器裏,用塊油污的布一包,我回我的辦公室。
  時間是下午一點鐘,卜愛茜放下手中在剪報紙的剪刀抬起頭來,看到我進去。
  「唐諾!」她叫道。
  「正是小生。」我說。
  「唐諾,你沒有回報,我們一直不知你哪裏去了。你––」
  「我在辦案。」我說。
  「白莎一直在叫小姐們試著找你,她現在正在大叫,你們的客戶現在在她辦公室。」
  「姓孫的?孫夢四?」我問。
  卜愛茜點點頭說:「她關照過,你一回來要通知她的。」
  「好吧。」我說:「我回來了,通知她吧–〡算了,免了,我自已過去好了。」
  「我反正還是要通知她一下。」
  「可以,通知她。」我說。
  卜愛茜拿起電話,按柯白莎的通話鈕,等了一下,他說:「柯太太,賴先生才回來,我已經
告訴他妳要見他––」
  她把聽筒離開耳朵好幾呎拿著,如此她才能保護自己的耳膜不會因為白莎大叫的聲音受到
創傷。然後她說:「他來看妳了柯太太––是的,已經來看妳了。」
  愛茜掛上電話。
  我拍拍她肩膀。「謝謝妳。」我說,走向白莎辦公室。
  柯白莎坐在她辦公桌後吱吱會叫的迴旋椅裏,嘴唇生氣地閉得緊緊的,眼光冷得像鑽石。
  孫夢四坐在客戶大椅子裏,他正襟危坐著,所以白莎沒能開口咆哮。
  「你死到––」她開口道:「哪裏去了––」她自己停下,深深吸一口氣說道:「唐諾,我
一個早上都在找你。」
  「我在辦一件案子」我輕鬆,不在意地說:「孫先生,你好嗎?」
  孫先生點點頭以示招呼,柯白莎顯然對我不在意的態度不滿意。說道:「唐諾,你聽到消息
了嗎?」
  「什麼消息?」我問。
  「有關姓杜的,杜漢伯。」
  「他怎麼啦?」
  「他被謀殺了。」
  「什麼呀!」
  「是的,謀殺啦。」白莎說:「還有呢,宓善樓警官一直在找你。他打了三次電話來,他說
你一回來就要和他聯絡––一回來就聯絡。」
  「好吧」我說:「該我來聯絡,還是妳來聯絡呢?」
  白莎怒向著我,拿起電話,對辦公室總機說:「給我接宓警官。」
  白莎話才說完,辦公室的門砰然打開,宓善樓警官自己站在門口,用嚴峻的目光評估著辦
公室裏的局勢。
  「跟妳說過這小子一回––」
  白莎把話機向電話一摔,說道:「我是正在給你打電話,該死的,你就衝進來了。」
  「那就是巧合了。」善樓說:「純屬巧合。」
  白莎說:「他奶奶的,我不會對你說謊,你是知道的。你滾出去問問我們的總機,我要她接
給什麼人,我不會騙你,姓宓的,我不必騙你。」
  善樓把他的警官帽子向腦後一推,把咬剩一半的未點火雪茄自嘴的一角移向另一角。「各
位,我要和你們談談。」他說。
  「我們這裏另外有位客戶在。」白莎說。
  「你們的顧客可以出去,在外面等。」善樓說:「我們警察工作不能等的。」
  孫夢四說:「我是付稅人。」
  善樓看著他思慮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孫夢四。」孫先生敵意地說:「也許你會接受我一張卡片。」
  善樓走過來,伸出一隻大手,拿過卡片,看了一下,往他的褲子口袋隨便一塞。
  我對白莎說:「我相信孫先生不會在乎到外面去,在外面稍候一下–〡」
  「胡說。」白莎打岔道:「他是我們的客戶,宓善樓,你有話早說,就在這裏說,說完就走
。」
  善樓把雪茄又轉向另一側,思索地看向我,又看看白莎,說道:「好,我就在這裏說。杜漢
伯昨天晚上死了,是被謀殺的,是由點二三口徑自動手槍,從腦袋背後打死的,你們各位有什
麼要說的嗎?」
  孫夢四開始要說什麼。我說:「我們從新聞看到了,善樓。」
  善樓說:「報上沒有–〡還沒有。」
  我絕對確定地說:「是電台廣播的。」
  「你剛才不是這樣說的。」
  「我是那個意思的。」
  善樓說:「好,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有一家私家偵探社在杜漢伯被殺的時候正在對他下功夫
,我們要找那偵探談一談。」
  我看向白莎。「姓杜的?杜?」我說,好像在腦子裏找人。
  孫夢四又開始要說什麼。我說:「警官,你怎麼知道有私家偵探正在對他下功夫?」
  「好,我就告訴你我怎麼知道。」善樓說:「因為有人在他車上貼了一個電子追蹤器,這一
類玩意兒是管制品,出賣的店我們都有登記,我和這裏的零售店一述絡,你們猜怎麼著?他們
一起出售了十二具,你們是客戶之一。我的部下紛紛去追那些購有這種牌子的汽車追蹤器的偵
探社。至於你們這裏,由於有小不點這位仁兄在,所以我決定親自出馬來看看。」
  「為什麼?」我問。
  「因為」他說:「我天生是你的剋星,你也天生是來折磨我的,我要懷疑你是天經地義的,
你不走正路。你老走斜路––現在我們先不必爭辯,我要知道你買來的汽車追蹤在哪裏。我要
看一下,你們都知道,這玩意兒有兩個部份,我兩個部份都要看。你懂嗎?小不點,兩個部份
都要看!」
  我說:「在公司車裏。」
  「公司車又在哪裏?」
  「在下面停車場。」
  「好吧」善樓說:「我們一起下去看一下,我就是要看看兩個部份是否都在。我們不問問題
,不費口舌,警察是很忙的,看來你們也忙,你祗要現在帶我下去,到你們公司車去,拿給我
看你們買來的汽車追蹤器,兩個部份我都要看。假如兩個部份都在,我就滾蛋,你們做你們的
買賣。」
  我無可無不可沒興趣地對白莎說:「兩位,失陪一下。」
  白莎開始要說什麼,我對善樓道:「宓警官,就這一點事嗎?你要見追蹤器的兩個部份。」
  「就這一點事。」善樓說,想了一想,又加一句:「目前。」
  「走吧。」我告訴他:「我們走。」
  我轉向孫夢四說:「孫先生,講原諒失陪一下。」
  他清清喉嚨,好像要發表一篇宣言。
  我一下經過善樓,走向門口。
  「嗨!」善樓說:「你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怎樣?」我問。
  「我是客人,你應該有禮貌,把門打開,由我先走。別以為你搶先一步可以先下去搞什麼
鬼。」
  「我能搞什麼鬼?」我問。
  「鬼知道你會搞什麼鬼。」善樓說:「我反正眼光離開你一秒鐘心裏也不會落實。」
  他牽了我的手,二人走出白莎的辦公室,他把門用腳後跟踢上。
  我們自電梯下去,直到停車場。我把車門打開,說道:「我把這東西放在座椅下一個空檔裏
。」
  我把髒兮兮的布包拿出來,把包布解開來,給他看追蹤器的兩個部份。
  善樓低沉地咕嚕一下,說道:「好了,小不點,把它放回去,我祗是查對一下,沒別的意思
。」
  「姓杜的是什麼人?」我問。
  「一個有錢人,說好在汽車旅館裏等一個什麼女人。」善樓說:「有人放了一個追蹤器在他
車上,我當然希望查出是誰放上去的。」
  「查得出來嗎?」
  「我們當然查得出來。」善樓說:「本市祗有極少數的追蹤器出售過,過不二、三小時每一
套售出去的都會調查過,誰一定缺少了兩件中的一件,就是發報器,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不是要問我有關姓杜的人嗎?」
  他大笑,把咬得濕兮兮的雪茄自嘴中取出,三個指頭拿住,以濕的一頭用作加重他語氣的
工具。
  「不必了,小不點。」他說:「我不要問你,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渾蛋,你喜歡裝傻,你
問問題,你問問題就得到回答,得到回答就有了消息,得到消息你可以拿來賺錢。凡是到你手
的消息,你都有辦法變為利潤,假如我把所知的都告訴你,你就知道得和我一樣多,那就太多
了。假如我問你問題,你就也問我問題,最後變成我在給你你沒有,也是得不到的消息了。你
現在給我回去,乖乖的回你辦公室,做個好孩子﹒不要來混這淌渾水。否則爸爸會打屁股,爸
爸要生氣打你屁股會比我以前打你的厲害得多。」
  善樓轉身大步離開。
  我走回辦公室。
  孫先生望著我譴責地說:「我曾經兩次要告訴那警官,你對杜漢伯有興趣。」
  我完全不懂,驚訝地看他,問道:「我對杜漢伯有興趣?」
  「怎麼?當然囉。」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我說。
  「你沒有嗎?」
  我說:「你要瞭解,孫先生。我們別把事情弄擰了,你雇用我們,要找出你辦公室什麼人把
消息洩漏出去,我知道你認為杜漢伯是接受漏出去消息的人,但是我們絕對沒有受雇於你去調
查杜漢伯,你懂了嗎?」
  「這––」他猶豫看。
  「假如你要我們去調查杜漢伯」我說:「我們向你要的費用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我認為我們對那警官應該講清楚。」孫夢四理由不足,倔強地說。
  白莎說:「去你的大頭鬼!唐諾,你瞎扯什麼東西,我也認為我們應該把真相告訴善樓的。」
  「你們說,真相是什麼?」我無辜地問道。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說:「我來告訴你們,你們兩個人都急於把消息吐給善樓知道,這些消
息他無權知道,警官無權知道私家偵探的客戶或委託人是什麼人,除非這個人的身分成為這個
警官在調查案件的重要因素。
  「在你的案子裏面,孫先生,你是一個企業的頭子。你對持有你公司股票的人有責任。任
何時間,你向善樓一吐露你請了私家偵探在調查杜漢伯,他對你的整個事業會有不正常的看法
。再說,他會告訴記者,像善樓地位的警官不能不給記者消息,即使他想保密也不成。
  「想想看,你的股東在報上看到,你雇用了私家偵探在調查你的同行競爭者,而且在他被
謀殺的時候,你的私家偵探正在跟蹤他,會有什麼想法?」
  孫夢四的臉色自神氣活現一下變成可笑的尷尬和驚慌。「老天!」他說。
  「現在你懂了嗎?」我告訴他:「我是在阻止你們兩個人胡扯出善樓不該知道的事。」
  「我絕不會胡扯。」白莎死不服輸地說:「我反對你說我會胡扯。」
  孫夢四想了一下,自椅中站起,走過來用他大而多骨的手和我握手。
  「賴」他說:「我應該向你道謝。」
  「現在」我說:「因為杜漢伯死了,再也沒有理由請我們來查你們公司的漏洞了。所以,任
何人假如問你有沒有聘雇我們柯賴二氏私家偵探,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說,你沒有。然後你可以
回想似的說,他們過去曾替你做過一些工作,而且今後如果有工作,你很可能也會交給他們做
。然則目前,任何案件,他們都沒有替你在幹。」
  柯白莎生氣地說:「你想搞什麼?把我們自己開除掉?」
  孫夢四轉向她說:「柯太太,妳並沒有被開除掉。你們才完成了一件工作。我自己也正想向
妳提出這一點。這也是今天早上我過來主要的原因。」
  「等一下」白莎說:「別以為任何人騙得過善樓。一旦他發現我們買來的汽車追蹤器,有一
個附件不見了,怎麼對付?」
  「有不見嗎?」我問。
  「豈有此理!」白莎向我喊道:「你不能不認帳,跟我胡扯有什麼用。他怎麼對你說。」
  「他說叫我滾回辦公室,做我自己的事。他說他不要問我有關杜漢伯的任何事,也不要我
問任何事。他說每次我和他談話,我總佔他便宜弄一點消息出來。他要我滾遠一點。」
  白莎張開大嘴,看著我。「你說我們的玩意兒都在,沒有丟掉?」她問。
  「假如不是兩個東西都在,你認為我會在這裏,還是在總局?」
  「他奶奶的!」白莎說。
  孫夢四一直在想。「我可以確定賴先生沒有錯,柯太太。」他故意小心地說。
  「你認不清善樓。」柯白莎冷冷地說。
  孫夢四把十指指尖對在一起,兩眼看向白莎,說道:「善樓也認不清我呀。」
  我伸伸手腳,打個呵欠,走向門口,一面說道:「兩位假如原諒我失陪,我要去做自己工作
了。」
  柯白莎說:「唐諾,不管你怎麼說,我要打電話給善樓我要以我自己立場,告訴他––告訴
他––」
  「請便。」我說,一面的確看到孫夢四的臉上昇起冷冷的激怒。
  白莎說:「我要告訴他,我們有一位客戶,他對杜漢伯有興趣。」
  孫夢四說:「我建議妳柯太太不必做這種傻事。」
  「你要明白。」白莎說:「假如警方對我們不滿意,我們是無法生存的,我們要是不規規矩
矩做生意的話,連執照都保不住。宓善樓在辦一件謀殺案。他知道有個私家偵探社在對姓杜的
下功夫––」
  「他怎麼會知道的?」孫夢四打岔地問。
  「因為那電子追蹤器。」
  「那就由他自己去找,什麼人家少了一個追蹤器。」孫夢四說。
  「說得有理。」我說。點點頭。
  白莎的嘴唇緊緊閉在一起。「你們一對貨,腦袋有問題。」她說。
  孫夢四說:「對不起,柯太太。我不太習慣女人用這一類詞彙。」
  白莎現在真生氣了。「是你來找我們,要我們服務的。」她說:「我們給你服務,你管我用
什麼詞彙講話。少跟我來這一套,也別管我怎麼辦我的業務。我管我自己打電話給宓警官,我
一定要把這件事始末告訴他。」
  「這樣妳就違反了職業守秘。」孫夢四說。
  「這是一件謀殺案,把宓善樓搞毛了可不好玩。」白莎說。
  孫夢四轉向她。他的小眼睛又冷又無情,他說:「假如妳違反職業守秘,告訴警方有關這件
事的任何一點,我就控告妳違反行規。」
  他向我們鞠躬,大步走出辦公室,裝得很神氣,有如公司董事長開完董事會一樣。
  「狗娘養的!」白莎說。
  「我?」我問。
  「他!」白莎說。過了一陣,她想想,又加一句:「你也是!我感覺得到是你在左右孫夢四
的思想,你自己可以看起來沒有事。我不知道你向善樓變了什麼戲法,給他看了什麼鬼東西,
但是我敢和你打賭,那隻在杜漢伯車上找到的甲蟲,是我們的甲蟲。祗要不找到我頭上來就好
。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我離開她,走到我自己的辦公室,對卜愛茜道:「愛茜,我要妳掩護我。」
  「為什麼?」她問道。
  我說:「妳要記得有一個年輕女人,很好聽的聲音,打過電話進來找我。她說她有關係著我
在調查案子的重要消息要告訴我,要我去昨晚和她見面相同的地方去見她。」
  卜愛茜搖搖頭說:「行不通的,唐諾。」
  「為什麼行不通?」
  「他們會問我們自己的總機小姐,有沒有聽到一個〡–」
  「我們總機小姐會不知道任何事的。」我說:「那女人祇是要求接到我辦公室。是妳接的電
話,她告訴妳,她為什麼要見我,於是我去追查這條線索。」
  愛茜說:「沒有電話打進來的記錄呀。」
  「有的,會有的。」我說。
  「怎麼會?」
  我說:「妳下去。在下面妳打個電話進來說要找我。她不會記得妳不在辦公室的,尤其妳假
如從側門出去。」
  「她聽得出我聲音。」
  「妳假裝一下,說快一點。好像很緊張,她就聽不出。」
  「她會記住這條線佔了多少時間的線。」愛茜說。
  「去吧」我說:「別太顧慮這些小地方太多。我會不斷講,講到合宜的時間再掛斷的。」
  愛茜猶豫了一下,從側門出去下樓。
  過了一下,電話鈴響。
  我拿起電話,說:「哈囉。」
  卜愛茜的聲音說:「賴先生,我有一個內幕消息給你。請你現在馬上到昨天和我在一起的地
方來。」
  「什麼重要消息呀?」我說。
  「重要得不得了。」
  「有意思。」我說:「妳有沒有聽到最近有什麼好故事?」
  「唐諾,別這樣。」她說:「有的時候她們會偷聽的。」
  「我們有規定,偷聽要開除的。」
  「沒有,最近沒有聽到什麼好故事。」
  「好了,我們講夠了。」我說:「妳可以回辦公室來了。記住,有人問起,我是聽到一個重
要線索,辦案去了。」
  「唐諾,你是不是又淌進渾水了?」
  「沒有呀。」我告訴她:「我是想淌出渾水。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掛上電話,拿起帽子,一溜煙走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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