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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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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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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0:55:01 |只看該作者
步步生蓮‧第二卷 小荷初綻 第081章 子夜四季歌


    丁浩回到自己房里,見老娘正偎在炕頭上,便歡喜道︰“娘,你怎麼過來了,今天進城,給你買了根釵子,你看看喜歡不。”

    楊氏坐起來笑道︰“你這孩子,娘都這麼大年紀了,整天在灶房里煙燻火燎的,還戴什麼首飾頭面啊,現在這根木釵挺好,我都用熟了的,那根釵子你揣著吧,等以後許了媳婦當彩禮……”

    “呵呵,這就是給自己娘親買的一件小禮物,要是當聘禮,怕人家姑娘嫌禮輕呢。對了,今天上午李大娘帶我去相親了,那位姑娘一大家子親戚,看那陣勢跟過大堂似的,可把我折騰壞了。”

    丁浩見娘不接釵子,只好又揣回懷里,他順勢坐在炕邊,忽地有些疑惑地道︰“不對啊,李大娘怎麼突然這麼熱切,娘,不是你托了人家吧?”

    “娘……是想給你說門親,以前咱家境不好,現如今你出息了,趕緊找個媳婦兒,娘心里最牽掛的大事也就有了著落。”

    “我說呢……,娘,你不用為我張羅這些事了,現在……我不著急,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說。”

    丁浩說著,看清楊氏的臉色,不由擔心地道︰“娘,你的病又反復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楊氏擺手笑道︰“沒事,就是心口兒有點翻騰,剛剛在廚房料理豬肉時,水一開那味兒翻上來,把人惡心的想吐,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她說著自己就笑起來︰“以前只有過年才能吃上口肉,我這身子反而結實。如今你經常捎些雞鴨魚肉回來,可娘這身子還變得金貴起來了,動不動就病怏怏的。娘算看明白了,這一輩子呀,我就是個受苦受累的命,有福也享不起……”

    “瞧你這話說的,有啥受不得的?不過……肚里常年不見油水,要是驟然大魚大肉,好像是對腸胃有影響……”丁浩尋思著道︰“嗯,我以前是听人這麼說過,要不……娘這幾天就先吃點清淡的小菜吧。”

    楊氏道︰“嗯,這幾天我吃點糙粥咸菜,把這腸胃緩過來就好了。”

    丁浩道︰“要清淡些也不能光吃咸菜啊。”

    楊氏笑道︰“傻孩子,這才剛開春兒,不吃咸菜吃什麼?”

    丁浩恍然道︰“說的也是,這綠菜還沒……噯,有了……明兒我上山給娘摘野菜去,現在正是好時候,野菜嫩著呢,蘸炸醬吃,特別開胃,味道也香。”

    楊氏勸阻道︰“算啦,你還有差使要忙,咱們村離著最近的山頭兒都有六七里路,山上雪又未化淨,道不好走。再說你這孩子,哪認得啥野菜啊。”

    丁浩呵呵笑道︰“我還真認識好多種野菜,娘,你不用管了,明兒我給您揪一筐嫩生生的野菜回來,我去找劉鳴,讓他明兒早給我備幾張糖餅,我上山挖野菜去。”

    丁浩說著雀躍而去,楊氏不禁搖頭嘆道︰“這孩子,都做了大管事了,還是一副孩子脾氣,沒點穩重的樣兒。”

    ※※※※※※※※※※※※※※※※※※※※※※※※

    丁庭訓不欲讓丁浩再查豬頭解庫,他是樂得一身輕松,次日早起,先去城里為丁承宗取了藥,然後便悠閑地去找臊豬兒,想邀他一同上山。到了臊豬兒住處,卻見臊豬兒盤膝坐在炕上正鼓搗著什麼東西,炕桌上擺了一堆的工具,看樣子是從木匠那兒借來的,旁邊還放著幾段截好的黃楊木,粗細勻稱。

    丁浩詫異地道︰“豬兒,這是弄什麼呢?”

    臊豬兒笑道︰“喏,俺在城里買了兩柄契丹人的小劍,把手都是腐爛了的,可劍刃不錯,打磨之後寒光閃閃。俺剛做好一個,你瞅瞅。”

    丁浩在炕邊坐下,接過他遞來的東西,一截黃楊木,巴掌長,兩指粗,紋路細膩的樹皮也未削去,握在手里手感有些松軟。那木頭中間隱隱有一道縫隙,伸手一拔,里邊居然露出一截劍刃。

    劍刃打磨的寒光閃閃,劍刃微微帶著孤度,其實是一柄小小的彎刀,十分鋒利,不過就是短了些,這是契丹貴族隨身攜帶,用來切割牛羊肉時的刀子。臊豬兒用黃楊木做柄,又用黃楊木掏個劍鞘,合攏起來時就是一截木頭,拔出來卻是一柄鋒利的小刀,看來倒也別致。

    薛良道︰“那一柄送給你,咱們哥倆兒一人一把。”

    丁浩一笑,順手揣進了口袋,剛想邀他一起上山,忽見桌上還擺著幾只木偶,雖然還未雕好,卻已隱現雛形,木偶兒憨態可掬,非常的可愛。丁浩眼前一亮,贊道︰“這是你雕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好手藝。”

    “那是……”,臊豬兒得意洋洋︰“哥的本事多著呢,你不知道而已,嘿嘿,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屁,說你胖你就喘。不過是挺不錯的,雕好了送我如何?”

    “那可不成,得空兒俺再給你雕幾個,這幾個已經有人要了。”

    “誰呀?”

    臊豬兒道︰“蘭兒姑娘。”

    “蘭兒?上房丫頭蘭兒?”

    “嗯,今早俺去截黃楊木,她問俺做什麼,俺跟她說了,她便央俺給她做幾個木偶兒,俺答應她今天晚飯前就給她做好。”

    丁浩搖頭一笑道︰“成,那你做吧,反正今兒不用出去了,你就可以提前交貨,討蘭兒姑娘的歡心了。”

    臊豬兒歡喜地答應一聲,丁浩折身欲走,臊豬兒忽然又喚住了他,丁浩扭頭問道︰“還有啥事?”

    臊豬兒的那張胖臉居然有些忸怩︰“蘭兒姑娘……夸俺手巧呢,她笑起來……特別好看。你說……她是不是有些喜歡俺?”

    丁浩微微一呆,然後微笑著道︰“也許是吧,如果她是個有眼力的姑娘,一定會喜歡你的。”

    臊豬兒听了,臉上幸福的笑容更濃了……

    丁浩獨自出了丁府,沿著鄉間小路到了東邊綿延的山嶺下,這片山嶺綿延起伏,狀似雞冠,就叫雞冠嶺。山的這邊是背陰的一面,雪還沒有化盡,一片白的底色中,是火燒雲般的一片紅,那是杜鵑花。

    山坡不太陡,很好走,丁浩提著筐子,欣賞著滿山的杜鵑花,信步登上山頂,再看山坡另一面時,青松處處,積雪已然化盡,一股山泉在林間暢跑,黃的草木叢中已經露出點點綠色,信步走去,馬齒菜、婆婆丁、蕨菜、薺菜、刺嫩芽、貓爪子等可口鮮嫩的野菜,已經鑽出了地面,在和煦的風中輕輕地搖晃著嫩嫩的枝葉。

    丁浩很喜歡這種充滿野性的自然風光,那種愜意的感覺,讓他覺得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是那麼的親切。丁浩將鮮嫩的野菜塞進筐里,隨意地走著,剛剛跨過一道山坡,忽然听到一陣悅耳的歌聲,側耳听去,卻是一首子夜四季歌︰“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掘作九州池,盡是大宅里。處處種芙蓉,婉轉得蓮子。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曲調古樸,與現代音樂截然不同,但是沒有那些豐富的樂器配奏,全以歌喉演唱時,卻更見功力,歌聲清越悠揚,初始歡快,繼而哀傷,婉約動听,且近在咫尺。

    丁浩心中納罕,他急行幾步,繞過一塊山石,眼前豁然一亮,只見一道匹練般的泉水自山上暢快地流淌下來,溪水邊一個浣發少女正側首清唱,赫然竟是羅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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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0:55:19 |只看該作者
步步生蓮‧第二卷 小荷初綻 第082章 同游



    羅冬兒蹲在溪水邊,正在側,那一頭幾乎委地的長發宛如一匹烏黑發亮的緞子,末端還掛著些晶瑩的水珠。泉水在她身畔歡快地奔淌,陽光映在她的衫上,月白色的衫子有些半透明的感覺。

    山野之間,四下無人,羅冬兒自得其樂,難得地露出歡樂的表情,意態嬌憨,一雙杏眼波光瀲灩,那清純中透著嫵媚的樣子一下子把丁浩吸引住了。他從未想到,這個受氣包似的可憐小媳婦兒,居然也有歡樂的時候,她開心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的神采飛揚。

    他不忍破壞這樣的意境,靜靜地站在那兒听著。羅冬兒將那首四季歌唱了兩遍,垂下頭來看著泉水,忽然幽幽一嘆,臉上歡快的笑容消失了,她默默地挽好頭發,提著竹簍站起身來。

    猝一轉身,瞧見丁浩正站在石邊,羅冬兒“啊”地一聲愣住了,一片嫣紅從她的頸下慢慢升起,漸漸向上蔓延,最後小臉紅得像一只熟透了的隻果,那模樣……就像自鳴得意的小孩子玩了個什麼小把戲,卻被家長當場捉住一樣,窘得那雙手都不知該放在哪兒才好了……

    “董小娘子,原來你也到山上摘野菜啊。”

    就在羅冬兒的臉蛋熱的快要可以煎雞蛋的時候,丁浩滿臉“驚喜”地迎了上去,筐里的野菜早被他不動聲色地往身後草叢中拋去許多︰“你也是來山里摘野菜的嗎?我平常不大上山,東逛西逛的,也找不到幾棵野菜,而且……認得也不全,踫到你真是太好了,哈哈……”

    羅冬兒怔了怔,臉上的神態便自然了許多︰“莫非他根本沒听到我唱歌?嗯……,我唱的聲音又不是很大,他應該沒听到吧。”

    羅冬兒自我安慰著,臉上便也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浩哥兒,你如今可是丁家的大管事呢,有財有勢的,怎麼還上山摘野菜呀。”

    “哦,我老娘好這口兒,再說,我也喜歡吃,野菜沾醬,就著饃饃,想想就流口水。既然踫上了,還要請小娘子多多指點一下,教我辯認一下各種野菜才好,要不然,沒準我就揪一筐青草回去。”

    “嗯!”羅冬兒抿嘴一笑︰“浩哥兒是個大孝子,真是讓人敬佩。”

    她這一笑,晶晶眼眸隱在兩彎弦月當中,杏脯般粉嫩的櫻唇映著日光發出剔透的肉色,丁浩的目光微微一直,在人家的櫻唇上便多留連了片刻。

    羅冬兒看他模樣,忽地記起他昨日在橋頭的輕薄舉動來,臉蛋兒頓時一紅,慌忙轉過身去,匆匆頭前走著。

    丁浩沒話找話地搭訕著︰“董小娘子,昨天回去後,你婆婆沒有再欺負你吧?”

    “沒有……”羅冬兒應著,手掌往袖子里縮了縮,岔開話題道︰“現在摘野菜其實還有些早,不過許多野草已經萌芽了。刺嫩芽和貓爪兒最好吃,開水燙過後嚼咽也方便,浩哥兒既是給大娘摘的,可以多選些刺嫩芽和貓爪兒。”

    “嗯,這兩種野菜我也愛吃,可是一路走來,我沒發現多少,你知道哪兒多?”

    丁浩一邊說,一邊大方的打量著羅冬兒的體態。如今走在她後面,旁邊又沒有別人,這樣好的欣賞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羅冬兒的身子非常窈窕,因為要上山,所以她穿了一條淺紫色褲子,外罩羅裙,上身是一件短只及臀的背子,也是月白色的。她走在前面,小蠻腰柳條兒般款款扭動著,很有韻味。

    當她俯身摘菜時,繃緊的裙子便將她蠻腰的縴細和臀部的圓潤完美地勾勒出來,形成曼妙的曲線,如這山谷,如那峰丘,真是一副心曠神怡的好山水呀。

    “那得上右面那座山坡,那片坡上,最多的就是貓爪兒,一叢一叢的,刺嫩芽也多,足夠你摘的了,不過……你拿那麼大的筐做甚麼?野菜放不住的,摘那麼多回去又吃不了,放一兩天就壞了,還不如吃的時候上山現摘,新鮮。”

    羅冬兒哪曉得這小子一雙賊眼上瞄下瞄,嫩生生的水豆腐已被他吃了個飽,還很盡心地介紹著一些常識。

    “喔,你說的也是,不過沒關系,吃不了我就給臊豬兒送去,那夯貨,豬都沒他能吃。”

    羅冬兒听了“嗤”地一笑,忙以白嫩的手背掩口,回頭瞟他一眼。她這一看,丁浩反應不及,纏在人家縴腰上的眼神才戀戀抽回。羅冬兒似有所覺,登時暈生雙頰,原來天真爛漫的一笑,因這忸怩便多了幾分嫵媚的韻致。

    丁浩有些尷尬,忙打個哈哈道︰“哦,那咱們就往南坡上去,你常來摘野菜麼?”說著已一個箭步躥到了她的前面去。

    羅冬兒沖著他的背影皺了下鼻子,才道︰“現在不常來了,小時候,爹爹常帶奴家來,帶我挖野菜、唱歌,累了就坐在溪邊教我認字、讀詩……”

    羅冬兒說著,臉上漸漸露出安詳的甜蜜,用柔柔地嗓音道︰“我爹是村里的教書先生呢,那時,我家還養了一條大黃狗,每回上山,它總是在我身前身後的轉,我一說走,它就噌地一下躥到我前邊去……”

    “呃……”丁浩正往坡上走,剛踏出一步,听到這話不禁啼笑皆非地道︰“董小娘子,你家那條大黃狗能不能不要這個時候提呀?”

    羅冬兒一呆,隨即便反應過來,忍不住“咭”地一聲笑︰“人家又不是說你,誰叫你自己瞎想的。”

    “哎喲!”丁浩剛想說話,忽地臉色一變從上面滑了下來。他踩的那塊石頭本已松動,這時回頭與羅冬兒說笑又有些分神,那石塊一滑,重心不穩,他哪里還站得住。

    “小心些!”羅冬兒一見趕緊上前扶他,丁浩仰面向後,手忙腳亂地一扯,只听“嗤啦”一聲,一跤摔倒地上。他還沒有叫出聲,羅冬兒卻驚呼一聲,急急轉過了身去。

    她那衣裳既沒扣子、也沒拉鏈,只以窄窄一條帶子系著,丁浩手忙腳亂仰面跌倒,伸手胡亂一抓,竟被她的衣襟撕開,一只雪白粉嫩的**就像頑皮的小兔子似的,差一點兒就從胸圍子里面跳了出來,把個羅冬兒羞得面紅耳赤,幾乎要尋個地縫鑽下去。

    丁浩爬起來時,羅冬兒已將衣衫掩好,她的衣衫被扯裂了一角,掩好衣襟系緊腰帶倒也看不出來,只是這妮子臉兒嫩,雖然系好了衣衫,卻不好意思轉過身來,是以低著頭緊緊這兒,抻抻那麼,磨磨蹭蹭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丁浩。

    丁浩確爬起來連連告罪︰“對不住,我站不住身子,實在不是有意對小娘子無禮……”

    羅冬兒背著身子,下巴幾乎低到了胸脯上,低聲道︰“人家知道,浩哥兒無須再說。”

    “這個……小娘子不生我的氣?我也不曉得,那塊石頭是松動的,這一跌實屬意外,不過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踫到。”

    丁浩這一請罪,反有欲蓋彌彰之謙。羅冬兒大窘,恨恨地一跺腳,大發嬌嗔道︰“好啦,人家說過不怪你的,你不要再提了成不成?”說完便低著頭快步朝前走去。

    丁浩連忙閉緊嘴巴跟在她的身後,抬眼一瞄,人家小娘子目不斜視,根本不向他看上一望。丁浩暗暗吁了口氣,輕輕捻了捻右手的手指。手指擦過人家鴿乳似的胸膛時那種柔軟甜膩的感覺余香猶在,此時輕捻,仍有一痕滑膩蕩漾心頭,化成一圈圈旖旎的漣漪……

    丁浩當初在大學校園里,亦曾有過男女歡愛的經驗,絕非一個情場初哥兒,以他經歷,本不該只是輕輕擦踫了一下人家的身體,便如此想入非非。可是如今這個年代,一個二八妙齡冰清玉潔的小婦人的**,有幾個男人有福氣能摸得的?因為難得,所以珍貴,他的腎上腺素跟神舟五號似的蹭蹭往上躥,便也不甚稀奇了。

    人吶,都是賤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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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0:55:33 |只看該作者
第083章 釵兒

    兩片燦爛的朝霞,一直掛在羅冬兒的臉上,直到二人爬上南山坡,摘了滿滿一筐山菜,準備朝山下走時,羅冬兒才恢復了些從容,這其中自然不乏丁浩東拉西扯有意搭訕的功勞。

    羅冬兒背著一個竹簍,步履輕盈地走在前面,丁浩則挎著一個大筐,提著滿滿一筐野草。他摘的野菜的確是太多了點兒,可這玩意在後世是稀罕物,美其名曰純綠色蔬菜,好處講了一籮筐,所以丁浩雖覺吃力,卻也不忍扔了這一籮筐勞動成果。

    到了山腳下,眼見清澈的一道泉水流淌的正歡,丁浩實在有些累了,便站住腳步道:“董小娘子,走的著實有些累了,咱們在這兒歇一歇如何?”

    “嗯,好呀。”羅冬兒應了一聲,倚著一方青石放下了竹簍,就著溪水洗了洗被野菜汁液染綠的雙手。丁浩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坐下,就著溪水洗了洗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兒,外邊是幾層布,裡邊是幾層油紙,打開來,便露出香氣四溢的幾張白面烙餅。由於一直揣在懷裡的,那餅還是溫熱柔軟的。

    “有點餓了,我帶了好幾張餅,你也吃一張吧。”丁浩對羅冬兒道。

    羅冬兒瞧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我不餓。”

    “這是糖餅,烙的挺香的,就算不餓一張餅總還吃得下吧?”

    看看人家那張櫻桃小口,又看看手裡的大號糖餅,丁浩改口笑道:“要不半張吧,來,我給你撕開,一人一半。”

    他撕開糖餅,遞過去笑道:“若不是得你指點,我也不能滿載而歸,這就算是... ...投桃報李吧。”

    羅冬兒顯然是個不怎麼懂得拒絕別人好意的女孩,餅都遞到眼前了,她不好意思再推回去,只好有些難為情地接過那半張餅,看那糖汁快要流下來,趕忙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丁浩微笑起來:“這是丁家廚房劉大管事的手藝,怎麼樣,還好吃嗎?”

    羅冬兒小小地咬了一口,輕輕地“嗯”了一聲,丁浩拿起大餅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笑道:“好吃就多吃點,咱們分甘同味。”

    這話就有些調笑的意味了,不過偏偏說的隱晦,讓你欲怒不能,羅冬兒是讀過書識得字的,明明聽得懂,但這種若有若無的撩撥,又不好與他較真,是以臉蛋一紅,只當沒有聽到 ... ...

    丁浩又問:“我娘近日脾胃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董小娘子既說這山菜是放不住的,那我過兩天還要來摘野菜,不知你還來麼,若是也來,咱們也好做個伴兒。“

    羅冬兒臉上微熱,遲疑了一下方道:“恐怕......有些難處,今日奴家上山摘山菜,還是因為城裡二舅姥爺家的孫媳婦兒有了身孕,想吃些清淡的,捎信過來,婆婆才讓奴家上山,要不然,還不得便出來呢......“

    “哦... ...”丁浩應了一聲,心中便有些失望。

    羅冬兒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便也低下頭不再言語,只是張開小嘴,咬一口大餅,忽閃著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無辜地瞟他一眼,又一眼。丁浩就是不抬頭,羅冬兒的小嘴便有些委屈地嘟起來 ......

    丁浩把剩下的糖餅包起來揣回懷中時,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摸出來一看,居然是那枝在霸州城裡買的鳳頭銀釵。把銀釵拈在手裡輕輕轉動,陽光下,鳳頭上那兩粒小小的寶石眼睛熠熠放光,非常漂亮。

    “浩哥兒,我們走吧。”羅冬兒背起竹簍,手搭涼蓬看看天色道。

    丁浩看了羅冬兒一眼,心中忽然一動,便道:“我這裡有支釵子,是昨兒去城裡時從坊上買的,老娘不肯戴,留在手裡白瞎了,送給你可好?“

    羅冬兒聽了連忙擺手:“使不得,無緣無故的,奴家怎好受你的東西。”

    “不值幾個錢的,”丁浩忙道:“這玩意兒其實只是鍍銀的,鳳頭上的眼珠兒是松香染了墨,若非手工不錯,便連三文錢都不值,方才我從坡上跌落,失手扯裂了小娘子的衣衫,這東西就當是我的賠禮吧。“

    羅冬兒還待拒絕,丁浩把銀釵往她手裡一塞:“今日相逢,是難得的機緣。以後 ... ...如想與小娘同遊於東山,只怕機會不再。這件小禮物,你就不要拒絕了,好不好?“

    羅冬兒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垂下眼簾,吃吃地道:“奴家......奴家不方便戴的......”

    丁浩見她收了,得寸進尺地道:“人前不能戴,你在這兒戴給我看一眼總成吧?”

    不知怎的,羅冬兒聽了他的話臉蛋有些發紅,她抬起頭來,飛快地瞟了丁浩一眼,見他神態坦然,忙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窘迫地搖頭:“不行......,真的......真的不方便戴......“

    丁浩知道這妮子心腸軟,便嘆氣道:“就戴一下還不成?一出前邊山口,我想看怕也沒機會了。”

    羅冬兒的神情果然有些軟弱起來,可是她猶豫了一下,緊緊地咬了咬嘴唇,仍是輕輕搖頭:“不成,你不要逼我了,人家......人家真的不能戴......”

    丁浩暗暗嘆了口氣:“這古代的女子,終究拘束的多,一點小事也不禁逗的”他臉上的笑容便有些蕭索起來,道:“不戴就不戴,當是個念物兒也好!“
   
回到村里時,兩人不再方便交談,也有意地拉開了距離,到了岔路口,兩人遠遠地互望了一眼,便各自走向自己的家門。

    丁浩回了丁府,一進自己的房門,就見李大娘正陪母親坐在炕頭上聊天。李大娘見他回來,便喜氣洋洋地下地說道:“浩兒回來啦,我這正跟你娘說呢,昨天你走了以後,老劉家的問了下四姑娘,人家四姑娘對你還真些情意,老劉家的疼閨女,所以大娘受人之托,這又巴巴的趕了來,人家姑娘可是有意點頭了,只要你同意,這門親事就算成了,你這孩子倒底是個啥主意?“

    丁浩苦笑道:“大娘,你怎麼還提這事兒呀,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真的不想跟他們劉家結親,就她那一大家子親戚我看了都打怵,還是算了吧。“

    楊氏嘆了口氣道:“他大娘,我就說吧,兒大不由娘,浩兒現在自己有主意了,我這當娘的也沒辦法。真是難為了你,這般跑來跑去的為孩子張羅,我這就備兩匹彩緞,勞你給劉家送去算了。“

    李大娘道:“那也用不著,咱們鄉下人家沒那麼大規矩,拿兩匹布代替就成啦。”

    丁浩聽著納悶,忙問:“娘,李大娘,我不是說了不想跟劉家結親嘛,還給她家送什麼彩緞布匹的?”

    李大娘哼道:“還不就因為你這渾小子不答應?這是相親的規矩,相過了人家姑娘,你要是同意,就送支釵子過去,人家姑娘當著你的面把釵子插在頭上,就叫'插釵',表示願以終身相許。如果你沒看上人家姑娘,那就得給人家送兩匹緞子去,緞,就是斷,同時也是給人家姑娘'壓驚'。“

    楊氏道:“他大娘,這事已經難為你了,怎麼能送布匹去受人白眼,還是送緞子吧。如今浩兒當著管事,迎來送往的也能得些好處,這裡正有幾匹緞子,就給老劉家拿兩匹過去。“

    丁浩聽了這話,忽然想到了羅冬兒,插釵,插釵?原來當著男人的面戴上他送的釵子,就是以終身相許的意思。小小一件釵子,竟有這樣的規矩。難怪她... ...難怪她不肯戴... ...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丁浩痴痴地想著,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難言的惆悵。

    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他一共只對兩個女子動過心,一個是廣原邂逅的折姑娘,一個便是這羅冬兒。折姑娘不消提了,雖說她在家族裡身份不高,但是人家畢竟是世鎮西北的折姓藩鎮家的姑娘,又住的那般遙遠,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相遇,是以他理智地打消了自己的妄念,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可這一個 ... ...,為什麼總是瞻前顧後,步步小心,想到一點困難就打起了退堂鼓?寡婦不寡婦,其實他是不在乎的,曹丕,劉備,孫權一世英雄,還不都曾娶過寡婦為妻?東晉的皇帝,還有這大宋後來的皇帝,也曾立過寡婦為後,他沒有那麼多明清以下的陳腐觀念,只要這女子稱他心意,哪會計較那許多。如今聽李大娘說明插釵的來由,想起羅冬兒當時的情態,丁浩的心忽地熾熱起來。這一回,我再不退縮了,董小娘子,這支釵兒,我總要你心甘情願的為我戴在頭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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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0:55:47 |只看該作者
第084章 秘密


    以後的幾天,丁浩除了每日入城為丁承宗取一次藥,大部分時間都在村里閑逛,希望有機會再與董小娘子生幾次偶遇,可是這時候已是農忙時節,農民忙著耕地、耙地、灑種、施肥。董家租著十二畝地,自然忙碌。

    董李氏娘家兄弟眾多,每個兄弟成家立業,都是子孫繁茂,壯勞力極多,兩村住的又不遠,所以時常過來幫忙。但是人家畢竟是來幫忙的,羅冬兒雖是弱質女流,也不能坐享其成,每日跟著他們播種、施肥,忙碌不休,丁浩縱然想見她,也只能站在村頭田埂上,遠遠望她窈窕的身影,連搭訕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整日周旋在村頭地壟之間,丁浩倒是從村民那里听到了一些與他有關的消息。听說劉家四姑娘知道他拒婚以後,既委曲又羞辱,當著李大娘的面便撲到炕上大哭了一場。

    他還听說,四姑娘她娘劈手奪過李大娘手里的彩緞扔到地上,還用她那雙新做的布鞋在緞子上狠狠地跺,一邊跺還一邊說她劉家不希罕丁家的‘壓驚禮’,弄得李大娘好生沒趣。丁浩很是歉疚,抽空兒便給李大娘送了匹彩緞做為謝禮。

    滿懷歉疚的丁浩,仍然毫不動搖地執行著自己的人生計劃︰盡量利用這段時間,多一些人生積累;盡量調理好母親的身體;離開丁家後,趁著年輕好好打拼一番,掙一份屬于自己的事業,過一世逍遙自在的生活。

    當然,更美滿的結果,就是把羅冬兒那個既可憐又可愛的小妮子也一起帶走,可是這個時代,就算是未嫁的閨女,想要有所接觸也難如登天,何況她還是孀居之人。若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如何擄獲她的芳心?

    這段時間,羅冬兒那里毫無斬獲,在丁家他倒是另有所得,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他每次從城里取藥回來,都要親自給丁承宗送去。丁承宗對他很是熱情,時常邀他陪坐聊天,一同飲茶品酒,那情形哪像是對待自家的管事,倒像是知交好友一般。陸少夫人時常陪侍丈夫身邊,談笑解語,對丁浩也禮遇的很。

    丁浩見大少爺待他十分熱誠,只當丁大少爺是因為如今行動不便,想找個聊天解悶的對象,正好他閑來無事,羅冬兒那里又沒有機會接近,于是一天里倒有大半時間和丁大少混在一起談天說地。

    村上的人都傳說他是受過狐仙點化的,這是很好的一層保護色,有時偶有驚世駭俗之語,也不至引人生疑。反正他的風頭已經露了不少,更是不必藏拙,所以與丁承宗往來,丁浩暢所欲言,常有新奇之語,令得丁承宗嘖嘖贊嘆。

    而丁承宗這幾年一直替父親打理家業,積累了大量生意上的經驗和閱歷,丁浩雖比他多了上千年的見識,卻只能泛泛而談地講些宏觀上的認識,說到這個年代的商業運營種種細致入微之處,在限于這個年代的種種條件下如何經營、如何展,他卻完全是門外漢。丁承宗對丁浩絕不藏私,丁浩問起什麼時他無不詳加講解,自己有什麼心得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丁浩,與他的交往中,丁浩得到了許多或許本該吃盡苦頭才能得到的寶貴的經商經驗。

    這兩人交往頻繁,丁庭訓那里便憂慮起來,可是丁承宗前些天一直萎靡不振,如今與那丁浩相談甚歡,似乎恢復了些精神,他又怎能忍心做出什麼令兒子不快的事來,唯有寄望于丁承業,希望他能像承宗一樣有出息,才好放心把家業交給他打理。

    丁承業其實倒也不是不想在父親面前有所表現,只是他做什麼事都沒有長性兒,用不了多久,便把事情往雁九身上一丟,自去花天酒地逍遙快活去了。每個人都有他的人生目標,一個紈褲子的人生目標,你還能指望它有多高呢?

    丁浩和丁承宗來往密切,丁承業並非不知,但他毫不在乎,在他看來,大哥已是一個廢人,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與他相爭,他現在最熱切的事,就是把羅冬兒那棵嬌滴滴水靈靈的小白菜給弄到手,一償垂涎許久的夙願。

    這幾天他對柳十一催促的緊,柳十一自然竭力巴結,于是一些有關丁浩和羅冬兒的風言風語便在丁家莊迅速流傳開來,只是身為當事人的丁浩,此時還完全蒙在鼓里。這些天,他跟丁承宗喝茶下棋、談天說地,他還以為自己的管事生涯可以在這種悠閑中持續到半年期滿了,不料剛剛清閑了幾天,丁庭訓卻又委了件差使給他。

    原來,霸州府興修水利,要開挖一條河渠,河渠流經丁家莊附近。挖渠的糧餉由州府提供,這人力卻是河渠流經的村鎮攤派勞役,負責這差使的人是各村鎮的保正。因為丁家莊的村民十有**都是丁家的佃戶,所以本村保正甄揚戈在莊子里的影響力遠不及丁家家主丁庭訓,他想辦點什麼事都得丁庭訓點頭才行,如今是農忙時節,如何調派徭役,更是萬萬離不開丁家的支持和幫助的,所以甄保正便找上門來。

    丁庭訓正愁兒子與丁浩來往密切卻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止。一听甄保正說明來意,馬上順水推舟,把這差使派給了丁浩,打他修河挖渠去。不過丁家可是靠田地吃飯的,這渠既流經丁家莊附近,那對丁家是大為有利的,丁庭訓對此事倒也不敢馬虎,隨後又安排了柳十一配合丁浩。柳十一是丁家外院管事,以前修渠時他曾負責過這方面的事情,同時他對莊上各家各戶都了如指掌,誰家男丁幾人、種著多少畝地,他都一清二楚,該從誰家出人工勞力,便也心中有譜。

    丁浩自知論起這方面的見識,他遠不及柳十一,便也毫不賣弄,虛心听從柳十一的意見,待柳十一幫他敲定了抽選的勞役,他便拿著名單,和甄保正挨家挨戶的去通知,要他們明天一早村頭集合,上工挖渠。

    這一圈下來,腿都跑細了,丁浩同甄保正道了別,正想回去歇歇,剛剛走出不遠,甄保正又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喊道︰“丁管事,且留步。”

    丁浩納罕地道︰“甄保正,還有什麼事?”

    甄保正道︰“明日就要上工了,可這百十號人河渠上吃喝,誰負責做飯吶?還得再找幾個做飯的廚娘才成啊。”

    “哎喲!”丁浩一拍腦門道︰“我幾乎把這事忘了,甄保正莫急,回頭我與柳管事商量一下,定能安排得妥當,斷不會誤了明日出工就是。”

    “工地上缺幾個廚娘?”丁浩往回走著,忽地想到了羅冬兒︰“這是個好機會呀,能不能把她聘來呢?可是……,只怕我一露面,那董李氏便沒有好臉子給我,哪會應我所請,不出攛掇柳十一出面才好。”

    丁浩心里做著打算,回到丁府便去找柳十一,可他轉悠了幾圈也沒見到柳十一的人影,眼見前邊已到了伙房,便順勢拐了進去。一進伙房,門口就是一排大水缸,丁浩舀了一瓢井水咕咚咕咚牛飲一番,抹抹嘴巴朝里邊喊道︰“劉管事,柳管事在你這兒麼?”

    劉鳴從里屋跑了出來,一邊在油漬麻花的圍裙上擦著手,一邊笑容可掬地道︰“原來是丁管事啊,柳管事不在這兒,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進我屋里坐坐吧,我叫人炒幾個小菜,再燙壺酒,咱們哥倆兒喝幾盅。”

    丁浩又舀了瓢水,彎著腰洗著汗津津的臉和脖子,笑道︰“不用了,我還有事。洗把臉就走。你忙活什麼呢,怎麼也是汗津津的。”

    劉鳴道︰“剛剛帶人去後院搬了幾袋子米回來,嘿嘿,還順道看了場熱鬧。”

    丁浩一邊洗臉一邊問道︰“莊院後面有什麼熱鬧可看?”

    劉鳴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笑道︰“董家的熱鬧唄,董家那刁婆子不知從哪兒听到了些風言風語,在家里大雷霆,把媳婦兒狠狠整治了一番,如今正罰她在院當間兒跪著呢。”

    丁浩听了一怔,聲音便硬了起來︰“董家婆娘,為啥?”

    劉鳴嘻嘻笑道︰“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些瓜葛,現在整個丁家莊都傳開了,都說董家小娘子與你相好,李大娘去董家為你說親,就是因為你們兩個早就有了私情,已經戀……那個啥情熱……嗨,反正不好听,我可是不信啊,這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亂嚼舌根子。”

    丁浩一听火就上來了地一下把葫蘆瓢丟回大缸,轉身便向外走。事情既然扯到了他的頭上,無論如何也得出頭,讓人家一個弱女子因他受罪,那還是男人麼?

    劉鳴一把扯住他,急道︰“我說兄弟,你這是干啥去?”

    丁浩兩眼噴火,怒聲道︰“我去董家看看!”

    劉鳴眨眨眼楮,訥訥地道︰“這是作啥,莫非……莫非兄弟你跟那董小娘子真的有……”

    “嗯?”丁浩轉眼一瞪,劉鳴連忙陪笑︰“別別別,你別生氣呀,當我沒說,當我沒說。不過……兄弟呀,你這麼一去,本來捕風捉影的事兒也坐實了,傳揚開來可不好听。再說,董小娘子畢竟是董家的媳婦兒,人家這休書可還沒寫呢,一天不寫休書,董小娘子就還是董家的人,那婆婆教訓媳婦兒天經地義,外人咋好管呢?听哥哥的勸,你還是別去了。”

    丁浩**地道︰“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再不濟也不會蠻不講理,跑去人家里打打鬧鬧,可是事情既因我而起,豈能當那縮頭烏龜?”

    “你……可你去了咋跟人說?”

    “見機行事罷了。”

    “這樣怎麼成?”劉鳴說道︰“誰讓我把你當了自己兄弟呢,總不能眼見你為難。我有件事兒說與你听,說不定對你有些幫助,可是兄弟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我可招惹不起他。”

    丁浩奇道︰“什麼事,劉管事盡管說來,兄弟這嘴嚴實的很,不該說的,絕不會吐露半分。”

    劉鳴四下看看,一扯丁浩,把他拉到牆根底下,小聲嘀咕道︰“我跟你說,你別看董家婆子嚷嚷的厲害,好像貞節烈婦似的,這個婆娘才不是個玩意兒呢,她呀,早跟咱們柳大管事勾搭上了,這都好幾年了,只不過這婆娘的家就在咱們丁家大院後院,兩人來往不大惹人注意。要不是柳十一時常到我廚房里弄些肉食去孝敬那婆娘,我也不會察覺他們的隱情。”

    “哦?”丁浩暗忖︰“如果劉鳴說的是真的,那這婆娘真是心虛之下賊喊捉賊了,要是我有了她的把柄倒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這倉促之間沒什麼證據,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只怕與事無補,還憑白得罪了柳十一那個小人……”

    丁浩正想著,劉鳴左右看看,又踮起腳尖趴到他耳朵根上,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今天下晌兒柳管事去了董寡婦的家,估摸著……那對奸夫淫婦又好上了。柳管事的晚上不敢不回家,所以與那董氏偷情尋歡,都是找下午清閑的時辰溜過去鬼混的。

    董小娘子今天到咱府上給針織坊送繡品,李大娘不在,回去的早,嘿,你說她早不罰跪晚不罰跪,董小娘子剛回去她就作了,怕不是……把柳管事給堵屋里頭了?呵呵,我只是猜……嘿嘿……只是這麼猜……”

    丁浩“嘿”地一聲笑,拍拍他肉墩墩的肩膀道︰“嗯,多謝劉大哥,我心里有數了,這份情,我會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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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正主兒來啦

    丁浩說完抬腿就走,他前腳剛出屋,門簾兒一掀,劉鳴的老婆俊妮兒便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從裡邊出來了,她如今有著身孕,在上房的差使不多,沒事時便在自己房屋歇養。

    滿臉猥瑣的劉鳴看著丁浩的背影剛剛露出得意的笑容,俊妮兒便一把拎住他的耳朵,責罵道:“你這天殺的賊胚,亂嚼什麼舌頭,得罪了柳管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胡說什麼你!”劉鳴一把摀住婆娘的嘴巴,四下看看,小聲道:“女人家家的懂個屁,不得罪柳十一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那渾賬東西做外院管事也太他媽獨了,好的他全佔著,卻容不得我半點好處,你甘心?他不下去,你男人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

    俊妮兒一聽聲音忙也放小了:“人家做了這麼多年的外院管事,手下一幫子人手,與各處管事稱兄道弟的也相處極好,你能保證把他鬥下去?就算他真的垮了,憑著這麼多年結下的人脈,也照樣收拾你一個廚房小管事。”

    “其中利害難道我不明白?這不是有人替咱出頭嗎?嘿!咱們老爺是最好體面的人,若是知道了他的醜事,他這外院管事就算完了,可是有誰會知道是我老劉把他拱下去的?去去去,說那麼多也沒用,回屋呆著去,老爺們的事兒你插什麼嘴。”

    俊妮兒瞪了他一眼,在他腦門上狠狠一戳,說道:“就會窩裡橫,晚上再跟你算帳。”

    ”嘿嘿,我倒是想窩裡橫,可你現在這腰身,我哪敢橫吶,力氣大了怕要傷著我的寶貝兒子。”

    “呸!就你這缺德帶冒煙的主兒,還想生個兒子,生個大丫頭就算對得起你!”俊妮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扭身進屋了。

    劉鳴走到門口,探頭探腦地朝外看看,自語道:“瞧這情形,並非空穴來風呀,丁浩和那董小娘子,莫非真的相好了?”

    丁浩出了廚房,急急行了一陣,頭腦漸漸清醒過來:“不行啊,如果我就這麼去,去做什麼?這事兒跟我不沾邊啊,我跑到別人家裡捉的哪門子姦?這事兒只是劉鳴一面之辭,還沒個準譜兒,要是柳十一根本不在她家,或者已經離開,我不是把自己陷進去了,那潑婦只會更加折磨羅冬兒……”

    丁浩仔細琢磨一陣,忽地計上心來,返身便往臊豬兒的住處走。他找到臊豬兒,把他扯出來咬了一會兒耳朵,臊豬兒就急急回房套了件外衣跟著他出了丁家大院。

    丁浩站在路口四下張望一番,問道:“柳十一家在哪兒?”

    臊豬兒撓撓頭道:“俺也沒進過他家的門兒,大概記得……好像住在東邊那排老槐樹下,咱們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村東邊十字路口種著幾棵老槐樹,如今枝葉還未長出,一樹榆錢,清香四溢。胡同口第一家,就是齊齊整整一幢磚牆的院落,門前地上蹲著一個小童,頭梳雙丫,穿著短衫開襠褲,正在地上和著泥巴。

    臊豬兒老遠看見那孩子,頓時喜道:“沒錯了,這定是柳十一的家,那孩子俺認得,他是柳十一的小兒子,名叫鐵蛋兒,柳十一曾領他來過丁家大院兒。”

    丁浩聽了忙道:“你且退開,依計行事。”說著快步走了過去,問道:“鐵蛋兒,你娘在家嗎?”

    那個娃娃臉上手上全是泥巴,聽見有人問他,揚起臟兮兮的小臉道:“在家呀。”

    “哦……”丁浩聽了心中一喜,幾步走上台階,抓起門環砰砰地敲了起來。

    丁浩敲了半天不見有人應門,疑惑地轉頭又問那娃娃:“鐵蛋兒,你不是說你娘在家嗎,怎麼沒人答應啊?”

    鐵蛋理直氣壯地道:“俺怎麼知道,那又不是俺家。”

    “呃……,那你家是哪個門兒?”

    鐵蛋抬起泥手往旁邊一指,原來竟是與這幢院落毗鄰的另一處院子。丁浩一頭黑線,連忙走過去繼續敲門,片刻功夫一個中年婦人走來迎門,瞧見丁浩不由笑道:“啊喲,原來是阿呆啊……喔,現在該叫丁管事才對,莫怪莫怪,大嫂子叫順口了,哈哈哈……,丁管事怎麼有空上我家來,你找鐵蛋兒他爹?”

    丁浩笑道:“是啊,柳大嫂,我找柳管事有點要緊事。”

    “他不在家呀。”

    “不在家?奇怪了,柳管事剛下晌兒就離開了大院,這能去哪兒呢?”丁浩自言自語地說著,對柳家婆娘道:“那成了,我再四處找找他去。”

    柳家婆娘聽了點點頭,順手又將房門掩上,就在這時,臊豬兒老遠走來,向丁浩招呼道:“阿呆,你在這兒做甚麼?”

    丁浩揚聲答道:“我來柳管事商量些事情,可惜他不在家。”

    臊豬兒扯著大嗓門道:“你找柳管事呀,他大概在董寡婦家呢。”

    柳家婆娘本已將門掩上返身回屋,都走到庭院中間了,一聽這話趕緊又折了回來,躡手躡腳地貼著門縫兒偷聽。

    丁浩走下台階問道:“他去董寡婦家做什麼?”

    這話正是柳家婆娘想問的,她屏息貼著門縫兒,就听外面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我也不知道啊,只不過湊巧看見他進了董家的門兒……”

    柳家婆娘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她站在那兒核計了半天,越想越不對勁兒,心中一旦有了猜疑,那猜疑就像扎進肉裡的一根刺,只會越揉越往肉裡鑽,扎得她那一顆忐忑難安。她終於按捺不住,出了大門,急匆匆地向董寡婦家奔去。

    遠遠的牆角後面,丁浩和臊豬兒互相打個眼色,悄悄地跟了上去。

董李氏房裡,羅帳低垂,纓纓抖動。那張昔年李氏嫁入董家時置辦的繡床至今仍十分的結實,在裡邊兩個劇烈運動的身子蹂躪下,只發出溫柔的吱呀聲。

    忽然,吱呀聲靜止了,又過片刻,羅帳一揚,一條粉腿從榻上軟軟地滑了出來,然後一個懶洋洋的女人聲音道:“好快活,你這冤家,憋了幾天,竟使得這樣好手段,這番可真是入死人家了……”

    這聲音風騷無限,可不正是那個在村人面前一本正經的董李氏。

    “嘿嘿,老子若不厲害,能把你這女妖精降得伏伏貼貼?”得意洋洋的聲音正是丁府管事柳十一。

    “去你的,越來越瘋,沒個正經。我那媳婦兒還在院子裡跪著呢,你膽子也真大,這樣就敢拖了奴家上床戲耍,你也不怕被人看見毀了人家的清白,沒良心的賊漢子。”

    柳十一嗤笑道:“清白?清白個屁!”

    董李氏有些羞惱,柳十一趕緊又道:“清白能給你這般快活麼?你放心好啦,越是如此,才越是安全。有你媳婦兒在院子裡跪著,誰還想得到她的婆婆正在房裡面'躺'著?你的厲害街坊鄰居的誰不曉得,誰敢上門替她說情的?她往那兒一跪,可不成了替你這婆婆把門兒?”

    董李氏“哼”了一聲,有些不悅地道:“說的我多麼苛薄似的。如今莊子裡誰不說那賤婦和阿呆勾勾搭搭的?想起來老娘就一肚子的火,當初花了大把銀錢把她娶回來,誰想她不曾給我董家留下一點香火兒,倒妨死了我兒,老娘豈能容她快活?這輩子她為奴為婢也得蹲在我董家給我兒守節,死也休想出我董家的大門兒。”

    柳十一忙道:“這事兒我也聽說過的,你這媳婦兒年歲漸長,還能不思春麼?阿呆那小子倒是好本事,居然勾搭得上你家小娘子,可惜了那一口好羊肉哇,讓這條狗子叼了去……”

    董李氏一聽頓生醋意:“怎麼著,你也想打她的主意?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她的身子,老娘就把你那惹禍的家活什兒一口咬了去。”

    柳十一抱起她的肥臀往自己身邊擠了擠,涎著臉笑:“我有你這知情識趣的婦人,哪會在意那青澀不知滋味的果兒。我是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該好好教訓教訓她,免得讓人家指指點點地戳你的脊梁骨,於你臉面上也不好看。”

    董李氏一聽轉嗔為喜,抱緊了柳十一那黑壯的身子,在他胸口吧唧親了一口,肉膩膩地道:“你肯替人家著想,人家從心底里歡喜,只要你對奴家真的好,任你怎麼'欺負',奴愛都是願意的。那小賤人麼,哼哼,你還不曉得我的手段,我自會整治得她生死兩難。”

    兩人情話綿綿,又是一番溫存,柳十一慾火漸又升起,便按著董李氏的肩膀往胯下湊,嘻笑道:“今日難得抽空來會你,好娘子,快替為夫吮吮雀兒,待性起了,咱們再弄一遭。”

    “不要嘛,那一股子腥羶的味兒……”

    “嘿嘿,你自己的味道還嫌甚麼?”

    “你這冤家,就知道作踐人家,沒有一點憐惜之意。”董李氏沒好氣地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且等著,我去取條手巾給你擦拭一下再說… …”

    董李氏翻身下地,抓起一件袍兒披在身上去取毛巾,柳十一掀開帷帳,亮了亮自己胯間那團勃如怒蛙的物事兒,淫笑道:“可別太久了,我等得,它可等不得……”

    兩人正在調笑的當口兒,柳家婆娘腳下生風,已直奔董家的院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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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男人之間的靈犀

  柳家婆娘風風火火地趕到董家門前,腳下卻有點遲疑起來。臊豬兒那話說的語焉不詳,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碼事兒,實在心裡沒譜。自己男人是丁家管事,在外面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弄錯了,豈不給他丟了大人?再說那董家婆娘也不是個善碴兒,要是拿不到什麼憑據,無端上門招惹了她,可是沒完沒了的麻煩。

  但是她心裡雖這樣想,若不親眼看個究竟,那根“刺兒”終究是拔不出來,於是把牙一咬,還是硬著頭皮蹭到了董家大門口兒。

  幾個街坊家的孩子正站在門檻外面朝院裡探頭探腦地瞧著,不時還嘻嘻哈哈地撿起些小石子兒往里扔,一見有大人過來,孩子們一哄而散。

  柳家婆娘往院子裡一看,就見董家娘子直挺挺地跪在院子裡,頭上頂了一個木盆,盆中盛滿了水,那雙手扶著盆,想是舉得酸了,顫巍巍的不時有水溢出來,在她身遭還有些小石塊兒,想必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向她投擲的。

  柳家婆娘一看心裡更犯了核計:“別是我想差了?董小娘子在那兒跪著,門口還有一幫孩子在那看熱鬧,這青天白日人來人往的,那死鬼有膽子鑽人家寡婦被窩,大白天的就行那荒唐事兒?”

  這樣想著,柳家婆娘還是進了院兒,假意驚訝地道:“哎呀,董小娘子,這是犯了啥罪過兒讓婆婆懲罰?快起來吧,我替你求個情兒,董李氏呢,在屋裡面?”她一面說一面朝屋裡張望。

  “啊!原來是柳大娘……”羅冬兒雙手高舉,扶著頭頂木盆,累得臉上潮紅一片,手腳酸軟,本來就已支撐不住,一見人來有了盼頭,那小腰兒頓時軟了下來:“未得婆婆許可,奴家不敢起身……”

  柳家婆娘可等不及了,她一把奪過羅冬兒頭頂的木盆,往旁邊一放,說道:“董小娘子,你起來吧,嬸子子要尋董李氏說話,你去叫她出來。”

  丁浩和臊豬兒這時正好走到大門口,恰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丁浩血往上湧,雙手一下子攥緊了,一旁臊豬兒氣憤地道:“好不講理的董李氏,人家閨女嫁到她家來,就是為奴為婢的?竟然這般作踐人家!”

  丁浩強忍怒氣道:“不要亂了分寸,現在進去吵罵一番,痛快了你我,董小娘子卻讓受更多的罪,且忍耐一時。”

  董家娘子見柳家嬸子發話,想著外人在場,自己婆婆也不會過份刁難她,便應了一聲,站起來向屋裡走。她雙膝跪的酸軟發麻,再加上有些膽怯,走得哆哆嗦嗦難以成步。

  “婆婆,柳家嬸子請您……請您出來敘話。”

  “誰讓你這賤婦起來的”,董李氏忽地從堂屋裡竄出來,劈手就要摑她,柳家婆娘忙喊道:“董家妹子。”

  董李氏好像這才看到她,氣咻咻的站住腳步道:“喲兒,這不是柳家姐姐嘛,平素也不見往來,今兒怎麼有空上我家來了……”

  柳家婆娘強笑道:“董家妹子,我有點事要找我當家的,聽說……他在你這兒?”

  董李氏臉色微微一變,心里頓時有些慌張,她想否認,卻又不知柳家婆娘從哪兒得的消息,萬一她消息來路確鑿,自己矢口否認,豈非弄巧成拙?

  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就見丁浩和臊豬兒走進門來,董李氏趁機轉移話題,向他們發作起來:“丁家的管事爺上我家來做甚麼?柳家姐姐,你看看,我教訓自己媳婦兒,人家還說我刻薄,你看這是妹子捕風捉影麼?我這邊剛剛打罵兩句,野漢子就護著賊婆娘來了,說他們勾眉搭眼兒的還冤枉了他們?”

  臊豬兒怒道:“你這婆娘莫非得了失心瘋的,怎麼見人就咬?”

  董李氏對丁浩還怵著幾分,對臊豬兒可是絲毫不懼,一聽這話頓時臉皮發紫,撒潑道:“村子裡說我這媳婦兒好吃懶做、不守婦道,盡跟些潑皮混混勾勾搭搭,敗壞我董家門風,我本還不信,如今這情形,柳家姐姐你可是都看到了,這勾搭了一個還不夠,居然還有人幫腔,偏是這小騷蹄子會在外人面前弄乖賣巧……”

  “我……我哪有……”羅冬兒委曲地辯解:“自受了婆婆教訓,媳婦兒再不敢輕易出門,今日還是受了婆婆吩咐,往丁府送織繡回來,還沒進門兒,就被婆婆罰跪,媳婦兒……媳婦兒愚昧,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又犯了錯。”

  “還要犟嘴?”董李氏大怒,撲上去揪住她的頭髮,唬著一張臉就打:“小賤人,有人撐腰了是麼,我叫你去丁家針坊多接些活兒回來,可你倒好,才去了屁大的功夫,就兩手空空的回來了。我看你現在是沒心思操持家事了,只想著去會你的野漢子!”

  丁浩冷眼旁觀,見董李氏臉頰潮紅,鬢髮凌亂,鬢邊微有汗痕,裙腰沒有理順,方才追打羅冬兒時,裙袂飛起,露出腳下一雙繡花鞋,裡邊那布襪兒都堆在踝部,好似匆匆穿起沒有係好,心中便有了計較,曉得那劉鳴說的話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既已有了憑恃,他也不再忌憚,一見董李氏揪住羅冬兒的頭髮劈頭蓋臉就扇,立即騰身向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董李氏再顧不得自己租種著丁家的田地,想著好歹還有柳十一撐腰,立即尖叫道:“你做甚麼,光天化日的,你要欺負我一個寡婦人家麼?”

  丁浩額頭青筋已經冒了起來,卻呲牙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董李氏,你說對了,我還就是光天化日的要欺負欺負你這個寡婦人家。要是五更半夜的,你求我,我還不來呢。”

  董李氏一聽雙眉一豎,剛要再說,丁浩抬起手來,窺準了她那張面目可憎的臉,一個大嘴巴就扇了下去,“啪”地一聲響,董李氏半邊臉登時就木了,羅冬兒正嚶嚶哭泣,一見丁浩這般凶悍的模樣,竟嚇呆在那裡。

  董李氏怔了一怔,突地扯開嗓子嚎叫起來:“打人啦,丁家管事欺負我一個婦道人……”

  “家”字還沒出口,丁浩反手一抽,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董李氏另半邊臉也木了,兩頰赤腫,如同猢猻,吱吱唔唔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丁浩這才森然冷笑道:“你還曉得我是丁家的管事?婦人重名節,男兒何嘗不重名聲?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你這潑婦潑我的污水,毀我的聲名,難道我打你不得?丁家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身為丁家管事,自當維護丁家令譽。你造謠生事,胡亂攀咬,不但是敗我丁浩的名聲,更是敗壞丁家的名聲。我饒你一次,你不知乖覺,反而變本加厲,這丁家莊什麼時候容得你董家如此飛揚拔扈了?”

  他一邊聲色俱厲地罵著,一邊向臊豬兒暗做示意,臊豬兒見了他的手勢立即便向房門走去,丁浩本是街道社區的小職員出身,慣懂如何借勢,此時他抽了人家兩個大巴掌,卻絕口不提羅冬兒,反而哪一句都把丁家抬了出來。別說董李氏人緣極差,本來就沒人替她出頭,就算有人圍觀,同情她一個婦道人家,莊上的人都是仰丁家鼻息過日子的,也斷不會為她出頭,自討沒趣了。

  柳家婆娘見丁浩大光其火,本來還想上前解勸,一聽丁浩口口聲聲要為丁家討公道,心生顧忌,倒不便出面了。她轉眼瞧見臊豬兒鬼鬼祟祟走向堂屋門口,忽地省起自己此來目的,便也拋下董李氏,一步步向堂屋蹭去。

  柳十一此時穿戴停當,坐在董李氏的堂屋裡,心裡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坐立難安。他想裝著若無其事地走出門去,假作才知渾家來尋自己,可是心虛之下,終究不敢起身,又盼著董李氏能把自己婆娘搪塞過去,那才更加妥當。柳十一心存僥倖,暗暗做著兩手準備,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兒,臊豬兒一推房門,一顆大頭就探了進來,兩人四目一對,便大眼瞪小眼的相上了面。

  柳家婆娘看見臊豬兒的表情,再也按捺不住,急步走過去推開臊豬兒,瞧見自己男人端了杯茶,翹著二郎腿正在堂上坐著,不禁失聲叫道:“當家的,你真在這兒?”

  董李氏聽到聲音,臉色頓時慘變,丁浩適時高聲叫道:“霸州府修河渠,經過丁家莊,這是造福鄉里的事,丁家莊所有種田人誰不得利?本管事與柳管事、甄保正不辭辛勞地張羅此事,現已召齊了人手,明日便去上工挖河。可是還缺幾個手巧的廚娘,也不知柳管事安排了沒有,此事甚為著急,聽人說他來過你家,所以我便趕來問問。本管事為莊上勞心戳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婆娘不知感恩,反如瘋狗一般見人便吠,你說你該不該打?!”

  “咳!你來做甚麼?”柳十一本來就心頭突突亂跳,雙腿瑟瑟發抖,見自家婆娘露面,驚得他幾乎要跳起來,但是一聽丁浩這番話,他突然又“四平八穩”地坐了回去,那顆心“咕咚”一下,就從嗓子眼掉回了他的肚裡,背上一層冷汗,已經溻濕了他的衣襟……

  “當家的,你果然在這兒,你……你到人家董李氏家裡來做甚麼?”柳家婆娘又驚又怒,心中已經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結果。

  不料柳十一卻翻個白眼兒,一臉不耐煩地道:“村上要出壯丁挖河修渠,缺幾個廚娘,我核計著董家小娘子廚藝不錯,於是來找她婆婆商議一下,你來做甚麼,家裡有急事?”

  “沒……”柳家婆娘想想還是難以釋疑,又問:“你既然想招董小娘子做廚娘,怎麼她在外邊跪著你也不理,只在房中與她婆婆說話?”

  “廢話,人家的家務事,咱理會它作甚?”柳十一不悅地站起來,喝斥道:“董家婆娘有多刁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那閒事做甚麼,再說……,如今村里有關董小娘子的風言風語也不知有多少,我要把她媳婦兒帶去河上,全都是壯漢,就三五個女人,她婆婆放心?不讓她消了氣兒她肯放人?我這不是正好言相勸著麼,剛剛聽著外邊吵鬧,我還以為街坊為董小娘子說情來了,想不到卻是你,你火上房似的跑來找我,倒底有什麼事?”

  “我……我……”,柳家婆娘把自家男人的話和丁浩的話兩相映照,登時便信了八成,那股氣勢頓時不再,不免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柳十一見狀更加鎮定,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把茶杯往桌上一頓,擺出一家之主的威風斥責道:“你呀,在家閒著沒事,整天就會胡思亂想,就你那點小心眼,我還不明白?這當著外人,我都懶得說你!”說完拂袖出屋。

  柳家婆娘訕訕地跟在後面,吃吃地道:“當家的,其實……其實我沒瞎核計,我來是因……是因為……婆婆叫你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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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心照不宣各藏刀

    董李氏一見柳家婆娘和臊豬兒進了堂屋,頓時驚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只想這一番算是顏面掃地、聲名狼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口,柳十一便端著架子人模狗樣地走了出來,後邊跟著他的婆娘和臊豬兒,柳家婆娘溫馴地跟在自己男人後面,居然沒有發作的意思,董李氏不禁迷惑起來。
“董李氏,村上挖河,去的廚娘有三四個人嘛,晚上她們也都是睡在一起的,彼此都能有個照應,你有甚麼不放心的?我告訴你,這可是優差,不但有餉錢、口糧可拿,而且……管著上百號人的吃喝,油水會少了麼?我看你婆媳倆兒孤寡無依,這才好心照應你們。”

    柳十一向董李氏遞了個眼神過去,繃著臉道:“這都耽擱老半天了,同不同意的你說句話兒,要是不願意,我再去找別人家,你個寡婦人家我可不敢多待,瓜田李下總要避避嫌疑,要不然指不定就有什麼風言風語落到我的頭上。”

    柳家婆娘聽自己男人話中帶刺兒,因為心中有愧,所以站在一邊兒訥訥的屁都不敢放一個,董李氏何等伶俐,已經聽明白了柳十一的話音兒,連忙搭腔道: “奴家曉得柳管事的一番好意,其實不勞你那般相勸,我也有心答應的,只是這媳婦兒不教訓一下,實在是要反上了天去,氣頭上,倒誤了柳管事的正事兒,實在對不住……”

    “哦,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你看看,早這麼爽快多好。行了,那我們走了,明兒一早,讓你媳婦收拾收拾,跟著出工役去。我還得去下一家,唉!這一天把我忙得……”

    柳十一說完,對丁浩笑容可掬地道:“丁管事,年輕人辦點事情沉不住氣啊,我不是說過晚飯之前一定給你把這幾個廚娘找齊嘛,怎麼你都追到這兒來了。”

    丁浩哈哈一笑,拱手道:“柳管事莫怪,不是兄弟信不過你,只是那甄保正一個勁兒地催我,我是頭一回辦這差事,心裡沒底啊,不找你拿主意又找哪個?”

    兩人這一唱一和地,柳家婆娘聽了自然更是疑慮盡去,她臊眉搭眼地跟著自己男人出了董家的大門,臉上居然有些發熱……

    “丁老弟,這番多虧了你,老哥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好哇!”剛把婆娘打發走,柳十一就緊緊握住丁浩的手,好像失散多年的人突然找到了組織,激動不已地道。

    “柳管事客氣了。”丁浩微笑:“大家都是男人嘛,這種事心照不宣,呵呵,咱們心照不宣。”

    柳十一聽了,馬上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臉。

    丁浩又道:“方才大嫂在一旁看著,兄弟怕她疑心我是有意為柳管事解圍,所以對董李氏很不恭敬,拂了你的面子,這事……”

    “那種情形下,哪顧得了許多,我不介意,毫不介意……”

    丁浩笑道:“柳管事不介意就好。說起來,這事也怪兄弟,甄保正催得急,兄弟又不熟悉這些事情,眼看明天就要開工了,又找不到你,所以就上你家裡去尋你,這才引起大嫂疑心,萬幸,總算把這事兒搪塞過去了,算是將功補過吧,不過……這廚娘如今才只定下一個,還差著幾人呢,柳管事得多費心呀。”

    柳十一沒口子地答應著:“放心放心,此事儘管包在我的身上,一會兒我就去把人給你找齊,絕對誤不了明天上工。”

    “還有一件事……”丁浩猶豫了一下,這才有些忸怩地道:“柳管事既與董李氏那般相好,兄弟有一件事想託付於你,這件事……還請柳管事多多幫忙啊。”

    柳十一奇道:“什麼事,你講。”

    “柳管事,董李氏對董小娘子實在太刻薄了些。大家鄉里鄉親的住著,誰能看得下去?我想柳管事也不忍心吧。董李氏的脾氣,那是聽不得外人勸的,可是柳管事不同。我想……如果方便的話,請柳管事在董李氏面前替她多說些好話,讓她日子好過一些。”

    “喔?”柳十一目光微微一閃,雙眼慢慢地瞇起:“怎麼……莫非你與那董家小娘子真的是……”

    “沒有!”丁浩坦然道:“柳管事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錯,我對董家小娘子確實很有好感,可是我們倆人絕無私情,更無及於亂。我… …只是因為對她心生憐意,才想幫她。”

    柳十一微笑道:“董小娘子的境遇的確可憐,我也同情的很,本就有心為她說情,如今既受你之託,那就更是責無旁貸了,你放心吧,這件事柳十一必盡力而為。”

    “如此,那就多謝柳管事了。”丁浩笑容滿面地向他深深一揖,柳十一連忙扶住,打個哈哈道:“你我兄弟是什麼關係?如此客氣那可太見外啦!哈哈……。不聊了,我這就去替你找齊廚娘,免得誤了你的公事。”

    “好好好,辛苦柳管事了,呵呵……”

    兩人拱手一笑,各自轉身。

    就跟變臉似的,那身子一轉過去,兩個人的表情就全變了。柳十一笑臉一收,嘴角向下一抿,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小畜牲,就你這點道行,也敢在我柳十一面前賣弄,我且敷衍你幾日,待我大計得售,看你還有今日風光!”

    丁浩則嘴角一翹,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眉頭還輕輕地跳了跳。臊豬兒跟在丁浩身側,狐疑地行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道:“阿呆,這麼一個好機會,咱們就這麼放過了?”

    “嗯?什麼好機會?”

    丁浩扭頭看他,一副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笑臉。

    臊豬兒急了:“整董李氏的機會啊,那個刁婆娘,整天裝出一副正經模樣,欺負董小娘子也忒狠了些,若讓柳大嬸兒捉個正著,揭穿她的醜事,鬧她個天翻地覆,還不羞死了那刁婦?”

    “她羞不死的。”丁浩冷冷一笑:“她那種人,如果撕破了臉皮,只有更加無所顧忌。再說,我與柳十一往日有怨?近日有仇?”

    要說往日有怨,那是有的,但這事只有丁玉落和丁浩知道,臊豬兒自然不知,不但不知,看平常那情形,柳十一和丁浩還親親熱熱的跟老哥倆兒似的,而且這次抽丁挖河,柳十一對丁浩還出謀畫策,幫了大忙。是以他怔了一怔,又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那我無端壞人好事,別人會怎麼看?柳十一做了多年的管事,人脈很廣,我這樣就搞得他臭不可聞,就算丁老爺奪了他的差使,心中都會認定我是想謀權奪利,別人只會想的更加不堪。”

    臊豬兒脹紅著臉道:“那……你也不該托柳十一照顧她呀。”

    “為什麼?”

    “因為柳十一與董李氏是相好的,你說他是跟董李氏親還是跟你親?你今日託付了他,明日他就會講給董李氏聽,董李氏若知道你是為了董小娘子,更會恨你入骨,就算她一時忌憚,怕你張揚她的醜事,不敢再找董小娘子的麻煩,可她就會真的饒過董小娘子麼?再說,柳十一這人可不蠢,只怕他回頭想想,就會知道是你有意坑他,那時沒仇也有了仇了。”

    丁浩笑道:“還等什麼以後,柳十一做了那麼多年的外院管事,人情世故什麼不懂,他會想不明白麼?他根本不需要回頭想想,方才……他就應該已經想通了。”

    “啊?”臊豬兒為之愕然:“他已想通了?那他怎麼還對你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你……你既知他已猜到是你坑他,還託他為董小娘子說情?”

    丁浩笑道:“不這樣,如何遮掩我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你還有什麼目的?”臊豬兒疑惑道:“你是受過狐仙點化的人,俺腦筋跟不上,你不說個明白,俺可猜不透了。”

    丁浩微笑道:“我說過,在這裡做足半年管事,就辭了差使去廣原,帶著你和老娘走。”

    “是啊,怎麼?你改變主意了?”

    丁浩道:“不錯,我是改變了主意,我想……多帶一個人去。”

    “帶誰,柳十一?啊!你……你……你要帶……”

    臊豬兒忽地指著他,一臉興奮和驚訝:“老天,你要帶她去?能行麼……董小娘子肯跟你走?”

    丁浩聳聳肩膀道:“總要試試才知道,對不對?這不,柳管事'幫忙',把她差去做了廚娘,這挖渠的活兒,可是我跟甄保正掌管的。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與她朝夕相處,若是我能打動她的芳心,還怕她不跟我走?”

    臊豬兒樂不可支地道:“好啊你,你這小子還真是陰險,原來柳十一竟在這裡被你擺了一道。不過……董家那刁婦肯寫休書麼?要是沒有休書,就算董小娘子肯跟你走那也是私奔,私奔的婦人可是不能為妻的呀。”

    丁浩歎道:“我煞費苦心,忍下了一時痛快,就是盤算著這些事呀。今日若是拆穿了他們,柳十一的管事位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董李氏也要聲名狼藉,在丁家莊再也沒有立足之地。可是……對我們、對董小娘子可有半點好處?小的偷人的傳言已滿街都是,再傳出老的偷人的醜事,那唾沫星子,還不活活淹死了人?這樣臭的名聲,就算董小娘子肯嫁我,我娘又豈會答應?

    再者說,我的目的是救下董小娘,不止是救她這一次,還想讓她隨我離去。可這總得要她點頭才行,如果董李氏在丁家莊沒臉見人,董家的男人已是死絕了的,她還不捲起鋪蓋回娘家遮羞?那樣一來,董小娘子必也只能隨侍婆婆離開,她離開了丁家莊,我怎麼辦? ”

    臊豬兒撓撓後腦勺,嘆氣道:“說的也是,如此說來,咱們竟是奈何不得那刁婦了。”

    丁浩笑道:“她算個甚麼東西,誰要一味與她糾纏?我的目標是羅冬兒啊。常言說,狗急了跳牆。逼得太緊,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狗嘛,你拆它窩它害怕,要是瘋狗的話,不跟你拼個魚死網破才怪……

    咱們幫她瞞下了這件事,才有好處可得。要知道人人都知道的秘密是沒有什麼價值地,現在只有我知道,這價嘛……也就好開了。你想,只要董小娘子被我打動,肯隨我離開時,我再用這件事與那董李氏做個交易。對董李氏來說,這免費的奴婢已是注定了留不住,她自己又有把柄在我手上,你說她是願意用一紙休書換個自己安生呢,還是跟我鬥個兩敗俱傷? ”

    “啊哈……,俺明白了,我明白了。”臊豬兒讚歎不已,頻頻點頭。

    丁浩笑道:“利人損已那是聖人,利人利已那是常人,損人利己那是小人,可要是損人不利已,那就是蠢人了。你看我有那麼蠢麼?呵呵,不說了,這些打算,我只透露給你一個人知道,你可把嘴看嚴實了,”

    “俺知道,俺還能說給誰聽啊!”臊豬兒點著頭,心悅誠服地跟在他身邊,又行一陣,眼見快到丁府大門,臊豬兒望見那高高的門額,忽地想到了什麼,他喚住丁浩,結結巴巴地道:“阿呆,你……你投程將軍,既要帶董小娘子一起去。那……那俺可不可以也帶一個人去?”

    “你要帶誰?”

    臊豬兒一張黑臉居然有些發紅:“俺……俺想帶……想帶上蘭兒姑娘……”

    丁浩吃了一驚:“蘭兒?她肯跟你去麼,你們兩個……如今已好到了這種地步?”

    臊豬兒黑胖的臉蛋居然有些發紅,低下頭去羞人答答地道:“其實……其實俺們現在也沒你想的那麼親近,不過……不過俺都已經牽過她的手了,你想……她若不喜歡俺,怎麼會讓俺摸她的手?俺這些日子也好生討她歡喜,說不定……說不定她就肯跟俺走了。”

    “蘭兒麼……”,丁浩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暗忖:“那個女孩兒著實有些勢利,當然,有些勢利不代表這個人就一無是處,她一個上房丫頭,做的是侍候人的營生,看人眉眼高低過活,有些勢利也屬尋常。只不過……她是真的對豬兒好?”

    臊豬兒見他遲疑,不由急道:“怎麼,你不同意?”

    “哦?那倒不是。”丁浩回過神來,笑了笑道:“你怎麼忽然這麼喜歡蘭兒姑娘了,在你心裡,不是那'一碗玉'才是世間最迷人的女子麼?現在不想她了?”

    臊豬兒不好意思地抹著腳尖,羞人答答地道:“想倒是想,不過想歸想,'一碗玉'那樣的女子,俺知道俺也就只能想一想,蘭兒才是俺眼前的女子。”

    “哦?” 多少聰明人都悟不透、看不穿的事,竟被臊豬兒一語道破,丁浩不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貪心,不執著,你這樣的人……一輩子才會少了許多煩惱。不過……不是兄弟潑你冷水啊,我覺得,蘭兒姑娘是個很現實的人,就算她真的喜歡了你,也未必就肯跟你走,你能保證一到廣原馬上就廣廈錦衣,讓她嚐嚐做少夫人的滋味兒?很難啊,除非……你先把她的肚子搞大了,那她不想跟你走也得跟你走。”

    臊豬兒一聽面紅耳赤:“那怎麼成,俺才不做那樣的事,俺敬她、愛她,一定要明媒正娶,迎她過門兒才圓房呢。”

    臊豬兒重視的是方式,而丁浩重視的是結果,考慮到兩兄弟一個是古人,一個是今人,那是有著相當深的代溝的,所以本著求同存異的精神,丁浩搖頭一笑,把這個爭議擱置了起來,說道:“得得得,我不跟你爭辯,咱們自情形吧,如果她真的喜歡了你,願意跟你走,我自無異議。”

    臊豬兒聽了歡喜不禁,兩個人剛剛走到丁家門口,丁浩才邁上台階,臊豬兒又是一聲低呼,丁浩回頭道:“又怎麼啦?瞧你這一驚一咋的。 ”

    臊豬兒快步湊近了,小聲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你想讓董小娘子心甘情願地跟你走,莫非就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丁浩茫然道:“什麼主意啊?”

    “搞大她的肚子啊……”

    “你……”丁浩又好氣又好笑,他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看清楚,我阿呆像是那麼無恥的人嗎?”

    臊豬兒老實答道:“不像……”

    “還行,算你有點眼力!”丁浩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臊豬兒喃喃地道:“看著是不像,可那是因為別人的無恥是寫在臉上的,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的無恥卻是寫在屁股上的,不扒光了,我怎麼看得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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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定計


    一大早,丁浩帶著臊豬兒去了趟霸州城徐大醫士的府邸,叫他認了認門兒,回府後帶著他去了丁承宗的住處,向他說明自己要帶人去服役挖渠。然後扯過特意換上一身新衣、顯得有些拘謹的臊豬兒向丁承宗引薦道︰“大少爺,他是我的好兄弟,姓薛名良,大少爺常年在外奔波,想是不太熟悉的。薛良品性忠厚,辦事妥當,這段時間為大少爺取藥的事,小人不能繼續擔當,特意為大少爺引薦他,他一定會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丁承宗微笑道︰“你的朋友、你推薦的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好,薛良啊,為我取藥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臊豬兒還是頭一次見少爺對他這麼客氣,連忙應了一聲,想說句客氣話,囁嚅著了半天,最終只是憨厚地一笑。站在那兒,想起這番在後宅辦差,便有更多機會接觸蘭兒姑娘,于是突兀地又是一笑。

    他怪里怪氣的樣兒把丁承宗、陸少夫人和丁浩都逗笑了。丁承宗笑著說道︰“湘舞,叫人備轎,我去送送丁浩。”

    丁浩吃了一驚,忙婉拒道︰“丁浩怎敢當大少爺相送,若是沒有旁的事,小人這就告辭了。”

    “不妨事的,整日在這後宅,我也覺得氣悶。”丁承宗說著,看了夫人一眼。陸湘舞,忙去喚人進來,侍候大少爺出門。

    丁承宗的轎子是一具簡單的步輦,有些像抬竿兒,兩個家丁抬著他,陸少夫人、丁浩、臊豬兒三人隨行左右。

    出了丁府大門,轉向村口道路時,丁承宗輕輕叩著轎桿兒,忽對丁浩道︰“丁浩……”

    丁浩聞聲扭頭,丁承宗凝視著他道︰“山有起伏,方顯其高。人有起伏,方礪其志。一時得失,你不必放在心上,無論輸贏,用心去做的人,總會比別人得到的更多。”

    這句話突如其來有些突兀,丁浩怔了怔,方才醒悟過來︰“大少爺這麼安慰我,看來他是明白我負責挖渠,等于是被丁老狐狸流放了?”

    不管如何,除了丁玉落之外,這丁承宗是丁浩對丁家第二個有感情的人,若是拋開身份不談,丁浩已視其如知己友,因此听了這番勉勵,丁浩微微揖手作謝,並不發一言,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微微一笑。

    快到村口的時候,丁浩再次道謝,請丁承宗止步,前邊已是村戶壯丁們集合的地方,丁承宗微笑著望了那里一眼,頷首道︰“好,那我就送到這兒,再往前去,只要你來應酬我這廢人,也不方便你做事。呵呵,你自去吧,湘舞,難得出趟門,咱們四下里走走去。”

    丁浩連忙叉手送行,望著丁承宗的步輦輕悠悠的走去,這才折身走向村口……

    丁家莊百十號勞工一大早兒的就在村口集合了,都是同村的壯年男子,在甄保正和丁管事面前,他們溫馴得像綿羊兒似的,可是私下里打鬧起來,可是葷素不拘、生冷不忌,直到幾位大娘大嬸兒來了,這些年輕人才老實了些。

    甄保正站在高處,扯著嗓子喊︰“都他娘的站順溜兒些,跟一圈豬似的你讓爺們怎麼點數?噯,老陳家的來了沒有?于家那大小子吶?蹲那兒干什麼,快點滾起來。”

    甄保正五十上下的人了,天生一副公鴨嗓兒,這一扯開喉嚨叫喚,還真是要多難听有多難听,老槐樹底下一群母鴨子听了他的吆喝,便吱吱嘎嘎地抗議起來。

    丁浩站在旁邊,一雙眼楮只在人群里 著羅冬兒的身影。昨天他連多看冬兒幾眼都不方便,只是想著董李氏經那一嚇,未必還有心思再折磨她,可是這麼久了還不見她來,丁浩這心里就些擔憂起來。

    忽然,一條巷子里拐出個人來,還是那身月白色的陳舊衣裳,不過洗得非常干淨,而且沒穿背子,這樣更顯得一身俐落,身材窈窕。她的頭上系著塊青白色的手巾,于是那張姣好的面孔便更顯幾分清純稚美,宛如一朵含苞的白蓮剛剛破水而出。

    丁浩看見了她,一顆心忽地放了下去,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他跳到大石頭上,也像甄保正一樣扯開喉嚨叫起來︰“我說大家伙兒都來齊了沒有,不要說話,不要打鬧,全站定了點點人數,開河挖渠有工錢拿的,又不是白出工,誰要是調皮搗蛋不守規矩,甄保正自有法兒治你!”

    丁浩說著,掃視著大家,視線最後很自然地落在羅冬兒身上,羅冬兒與那幾個廚娘站在一塊兒,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正看著他,一見他望來,嘴唇稍稍一牽,似乎想笑一個,偏又覺得很不自在,于是便低下頭去盯著自己腳尖,那種小兒女情態瞧來無比動人,卻是無法活靈活現地述之筆端的。

    這些人幾乎全是丁府的佃戶,他們全知道丁浩是老太爺跟前的紅人,還跟丁大少爺打得火熱,至于最近受到丁老太爺冷落,他們這些莊戶人卻是不太清楚的。眼見丁大管事發話了,可真比甄保正的公鴨嗓兒管用,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有了丁浩幫腔,甄保正底氣更足了,他喳喳呼呼地叫著名字,很威風地喊道︰“好啦,現在開始點名兒,人數齊了馬上就走,莫讓州府的管事老爺久等!”

    丁家大宅後面的糧倉高處,丁承宗站在高高的糧堆上,冷冷地看著前方村口的股役民工。丁家後宅矗著幾幢儲糧倉庫,這糧倉都是圓形的,直徑有數丈,四壁很厚,用黃泥、稻草、氈布等等做了防冷、防潮等種種措施,底部也用黃泥硬土高高地砌出地面,以防潮氣上涌。糧倉下邊開有小門,是取糧用的,而儲放糧食時,卻是從高處直接傾倒下去。高處搭著一個蘑菇狀的屋頂,用支架與糧倉隔開一人多高的距離,四下探出三尺多長的屋檐,這樣,既防風雨,又可通風換氣。

    他腳下是金燦燦的糧谷,這是四下搜羅來準備運往廣原的。柳十一站在一旁,添油加醋地稟報著,丁承業越听臉色越是陰沉,就像一個被寵慣了的孩子被人搶走了他心愛的玩具般,一股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起來。

    柳十一哈著腰看著丁承業的臉色,又探頭看看村口的丁浩,和人群中一身月白色的窈窕身影,冷笑道︰“可笑那丁浩還在小人面前百倍遮掩,真是欲蓋彌彰啊。他的那點鬼心思,瞞得過小人這雙眼楮?嘿嘿,想不到我在村中散布那些為難董小娘子的流言,如今竟是一語中的,他們兩個竟然真的郎有情、妾有意,有些要勾搭起來的意思了。”

    丁承業猛地踢了一腳糧食,將它黃沙般揚起,又嫉又恨地罵道︰“豈有此理,本少爺如此家世、如此相貌,陪著小性兒的討好她,她卻不屑看我一眼,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兒,怎麼就看上了那個狗奴才?可惡!著實可惡!若是那小子拔了她的頭籌,真是恨殺我了。”

    柳十一連忙安慰道︰“少爺放心,依我看來,他們兩人只是彼此有了些情意,還不曾真個有什麼作為。”

    丁承業以己度人,冷哼一聲道︰“壯男少婦,,踫到一塊兒還能做出甚麼好事來?就算他們現在還沒有什麼,說不定哪天就有點什麼了。你在本少爺面前夸下海口,說要讓那羅冬兒乖乖就範,如今可有半點進展?真是廢物,一點事都做不好,反把他們兩個送作了堆兒。”

    柳十一陪笑道︰“本來,小的是想先弄些風言風語,再挑唆董李氏欺壓的她狠些,那時請少爺出面對她一番呵護,那羅冬兒走投無路、心灰意冷,還怕她不乖乖投入少爺的懷抱?誰曉得半路殺出個丁浩,竟然捷足先登了。如今看來,有了丁浩這個變數,咱們真得要加快行動了。”

    丁承業把眼一瞪,怒道︰“加快加快,如何加快?你這夯貨只會在我面前賣弄嘴皮子,再這麼下去,那對野鴛鴦連娃娃都要生出來了,老子還有什麼搞頭?”

    柳十一把咬一牙,發狠道︰“重病還須用猛藥,說不得,要使個更狠的法兒,既能把那丁浩趕走,又能逼得董小娘子無路可走。只是……這一來她吃的苦頭更大,少爺可莫要因為心疼她而怪罪了小人才好。”

    丁承業轉嗔為喜道︰“只要你能讓本少爺得手,本少爺賞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快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柳十一道︰“丁浩要帶人去為州府挖渠,處心積慮地把董小娘子帶去當作廚娘,這就給了咱們一個機會,咱們只須如此這般……”

    他湊近丁承業的耳朵,鬼鬼祟祟地說出一番話來,丁承業听了撫掌大笑︰“妙,這個法子才比較合本少爺的胃口,夠毒辣、也夠爽快。此乃一石二鳥之計也,如此一來,既可以除去丁浩那個眼中釘,又可以逼得董小娘子生死兩難,那時候就該本少爺出馬了。”

    他貪婪地看著羅冬兒聘婷的身影,嘿嘿冷笑道︰“到那時,看她還清高得起來,若不讓她乖乖地趴在榻上向本少爺搖尾巴,少爺我就不姓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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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毀信


    丁承宗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兒,意興索然地返回丁府,剛進大門,就見一人站在那兒滿面為難地向雁九打躬作揖,看那人服飾打扮,不似府上的人,丁承宗便擺擺手,示意轎夫過去。

    到了近前,丁承宗問道︰“甚麼事?”

    雁九一見是他,忙迎上前來叉手施禮道︰“大少爺,此人是葉家車行差來的,一個新行腳,不懂得規矩,不敢勞少爺……”

    丁承宗淡淡一笑,仍是問道︰“什麼事?”這回語氣便有些森然。

    雁九一窒,不敢再搪塞。丁承宗常在外行走,那人倒是認得他的,便上前一揖,唱個肥喏道︰“小人見過丁大公子,小人本是葉家車行的行腳,往貴府送幾封書信。其中一封,客官特別指明了要交予本人,是以小人不敢違規交給雁大管事。”

    丁承宗皺了皺眉,葉家車行在西北地區開有多家分店,既運人也運貨,還為民間代捎書信,這都是他們的業務範圍。能與丁家有書信往來的,不是至親好友就是生意伙伴,書信往來的確是一向由雁九接交的,不知這封信是何人書寫,指明了要交給誰。

    他張口問道︰“是哪里的書信,要交給甚麼人?”

    葉家車行那伙計便道︰“寫信的客官是誰小人可不知,這書信是本車行廣原分店捎過來的,特意加付了郵資,申明務必交給貴府的丁浩本人。小人卻不知,這丁浩是貴府的什麼人?”

    丁承宗有些意外,略一怔忡,方才笑道︰“哦,丁浩麼,那也是本府的一位管事。他已奉州府吩咐,帶人去挖河修渠了,你這封信,交給本人可好?我會使人給他送去。”

    丁大少發話,份量自與雁九不同,再者說,丁大少生意場上一諾千金,那是既豪邁的人物,葉家車行那伙計久聞其名,對他是極信任的,略一猶豫,那人便笑道︰“本來這是不合規矩的,可丁大公子小人還信不過麼?”

    他瞟了雁九一眼,不想開罪他,又道︰“其實雁九爺小人也是信得過的,只是人家指明了要交予本人,小人可不敢胡亂作主。既然這位丁管事並不在府上,那……就有勞大公子了。”

    丁承宗微笑著接過書信,在他的簽收簿上簽字畫押,便把手一擺,小轎直趨內宅,雁九陪笑一旁站著,等到丁承宗的轎子遠去,這才慢慢抬起頭來,狠狠地唾了一口。

    丁承宗回到自己房間,將那封信放在桌上,怔怔地望著,不時伸手摸挲,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陸湘舞喚人沏上了熱茶,將杯盤捧到書案上,為他斟了一杯,柔聲道︰“官人,為了什麼事如此作難?”

    她輕輕一瞟那封信,抿嘴輕笑道︰“這信麼……打發那臊豬兒給丁浩送去不就成了。”

    丁承宗點點頭,又搖搖頭,伸手欲去摸茶,忽地又縮回來,沉吟片刻,便一把抄起了那信,慢慢地撕開了封口。陸湘舞一雙嫵媚的眼楮驀地張大,伸手掩住櫻桃似的小嘴,吃驚地看向自己丈夫。

    丁承宗眼皮也不撩,只是慢慢撕開信封,將那封簽小心放在桌上,便展開信紙看了起來,陸湘舞好奇難禁,有心湊過去看看內容,卻又不敢,只是坐在對面看著丈夫臉色。

    可是丁承宗頗有乃父之風,城府深厚,喜怒不形于色,從他臉上,又哪能看出什麼端倪。丁承宗將信匆匆看罷,一掩信紙,閉上雙目,便冥神沉思起來。陸湘舞不敢打擾,只在一旁靜坐。

    沉思有頃,丁承宗展開信來,再度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忽地吩咐道︰“取火燭來。”

    陸湘舞驚道︰“官人。”

    “取火燭來!”丁承宗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陸湘舞不敢再說,乖乖起身,點著一根火燭捧到案上,丁承宗就著燭火將那信點燃。

    “官人……”,陸湘舞喚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些甚麼。

    丁承宗抖落手中灰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澀然道︰“舞兒,這是為夫……平生第一次有負于人啊……”

    “官人……”陸湘舞有心安慰,可話到嘴邊,卻難以成言。

    丁承宗的眼楮濕潤起來,輕輕自語道︰“根深才能樹茂,若是一條根腐爛了,再沒有另一條有生機的根去撐著,這大樹再繁華……風一吹也要垮了。為夫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只是想為這棵大樹留下一條生機罷了,但願……他能體諒我的一番苦心……”

    陸湘舞按捺不住道︰“官人,信……是何人所寫,說了些甚麼?”

    丁承宗搖了搖頭,側身在竹枕上臥下,疲倦地道︰“你莫要多問,我累了,要歇息一下。”

    “是!”陸湘舞婉然低頭,復又抬起向丈夫勉強一笑,盈盈站起身,為他披上一條薄毯,便悄悄退了出去……

    ※※※※※※※※※※※※※※※※※※※※※※※※※※※※※

    霸州府修的這條河,距丁家莊二十里地,正好從丁家田里穿過,同阡陌縱橫間的幾條經常干涸的小河連起來。有了這條大河,除非十年九不遇的大旱,一般來說就能保證附近的田地灌溉,莊戶人最知水源的重要性,尤其是西北人家,所以這些莊戶人家的壯丁,對修這條與自己利益密切相關的大河熱情度還是很高的。

    待到了地方,劃定河渠路線的上游便有州府的水利官員帶著一幫小吏巡視過來,把河渠路線劃定給他們看。丁家莊負責的河段不短,按照這一百多號人的勞動力計算,這條河段完工,差不多得一個月前後。

    西北地區,官倉中自有許多行軍帳蓬,調撥來一批,又有官府的人教他們埋樁支架,在地上搭起一頂頂帳蓬。至于糧食,卻是從丁家拉來兩車,上繳糧賦時從中扣下便是。

    這頭一天,就是搭建帳蓬、挖灶埋鍋、勘察路線,忙忙碌碌的也就過去了。他們帶來的有蔬菜,幾個廚娘又就近從附近矮山坡上采摘了些野菜來搭配,伙食卻也不錯。

    矮山坡上還有一座破敗的山神廟,甄保正看過之後便對丁浩講,以後這里開了大河,不如把這山神廟翻修一下,改成一座龍王廟,保佑鄉里風調雨順,水源充足。

    甄保正建議修山神廟,自然是想從中撈取好處,丁浩是丁府管事,又是丁老爺眼前的紅人,說給他听,是想讓他慫恿丁老太爺點頭。丁浩盤算著修完了這河渠,差不多再有一個月時間,自己就要遠走高飛了,哪里還會在意這件事兒,便只笑著答應下來,含糊地說回頭兒跟老爺說說,要是老爺同意,免不得還要勞煩甄保正牽頭,甄保正听了心花怒放,對丁浩便又透出幾分親熱來。

    把甄保正哄得屁顛屁顛地離開,丁浩下意識地又去尋羅冬兒的身影,抬眼一看,傍晚剛剛又挖好一個灶坑,剛剛還見羅冬兒蹲在那兒忙碌煮飯,這一會兒竟然不知去向了。

    丁浩不禁奇道︰“方才還在那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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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0:57:20 |只看該作者
第090章 調戲還是調教?


    丁浩正覺詫異,身後突然傳來怯怯的一聲叫︰“浩哥兒……”

    丁浩唬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羅冬兒站在他的背後。丁浩難得見她主動與自己搭訕,不禁喜道︰“你怎麼跟小貓兒似的,走起路來沒半點動靜,什麼時候跑到我背後去了。”

    羅冬兒害羞地道︰“方才……,見你與甄保正講話,奴家不便過來,所以只好躲在一邊。”

    “哦,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羅冬兒抬頭,向灶坑那邊看了一眼,丁浩一回頭,只見一排灶坑,幾個村婦正在那里忙碌,頓時便會錯了意,連忙欣欣然地道︰“你有什麼話兒要與我說,不方便被人看到麼,走,咱們找個安靜的所在去。”

    羅冬兒有點窘,輕啐道︰“你這人……胡說甚麼呢,誰要與你去個什麼安靜所在。奴家……奴家只是想求你幫個小忙兒。”

    丁浩干笑道︰“喔,這個……什麼忙兒,你說。”

    羅冬兒道︰“方才奴家正在煮飯,去旁邊搬取干柴時,忽地看到掘開的土堆里有一條人腳骷髏。”

    她輕拍胸口道︰“可真是嚇死人家了,到現在心口兒還在砰砰直跳,眼看著……這天都快黑了,奴家實在有些怕,想請浩哥兒把那只腳給弄走。”

    丁浩笑道︰“這里百十條漢子,陽氣十足,真有野鬼也嚇跑了,一只腳骨有甚麼好怕,我去看看。”

    羅冬兒引著丁浩到了那灶坑不遠處,有點害怕地往前指了指。丁浩抬頭一看,只見掘起的一堆新土上有半條腿骨,看那模樣,土里埋的本應是一具骨骸,那些村民掘土時,遇見這樣的無主之尸哪會客氣,也不換個地方,亂七八糟的就是一通掘,整具骸骨估計都掘碎了,只留下這連著半截腿骨的腳在土堆上面。

    骨頭是森白色的,由于年久,骨頭上都腐出了一個個坑洞。半截腿骨里都是泥土,就這麼杵在那兒,漫說董小娘子看了害怕,丁浩雖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兒,其實瞧了那腳骨心里也不太得勁兒。

    “有鍬麼?”丁浩左右看看,他可不想用手去拿那只腳丫子。

    “喔,我這兒有支火鏟,你等等。”羅冬兒轉身跑開,取了柄火鏟回來。

    丁浩接過鏟子,走近土堆,隨口問道︰“昨天我走後,你婆婆沒有再難為你吧?”

    “沒有……”羅冬兒抬起手指,掠了掠鬢邊的發絲,有些不自在地道︰“你昨天那麼凶,奴家都被嚇住了,我看婆婆也是那樣,你們走後,她呆呆地站了半晌,就回屋去了,也不曾打罵我一句。”

    “嗯……”丁浩在土堆上挖著小坑,扭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說道︰“其實,董李氏和柳十一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啊?”羅冬兒嚇了一跳,慌忙道︰“我不知道,人家……人家不知……道……”

    在丁浩的目光下,羅冬兒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低下頭去。

    “呵呵,這就是子不言父過吧?唉,董家有你這個媳婦,也不知是燒了幾輩子高香,你對得起董李氏,可董李氏對不起你呀,董小娘子,你打算在董家受一輩子的罪?”

    羅冬兒聲音低低地道︰“這是人家的命……”

    “命?我也信命,但是我不認命。古人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可見,影響命運的變數實在太多,在我看來,我生而為男子,那是命!我托生在貧窮人家,那是命。可是如果逆來順受,受一輩子窩囊氣,把那也歸糾于命數,那就是冤枉了老天了。老天給你的,只是一條命、一個出身而已,要怎麼走,那是你自己的事。”

    羅冬兒撲閃著一對大眼楮,抿了抿嘴不說話。丁浩挖好了坑,把那只白骨挑進去,舉起火鏟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百年之後,皆與草木同朽,與其寄望于來世,不如現在好好的活著。我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只要不違背一顆良心,何事不可為呢?”

    說完,他一鏟子拍下去,那半截枯骨頓時粉碎,與泥土混為一體,淡淡的煙灰飛起,轉瞬化為塵埃。

    丁浩撥了些土把骨灰掩上,把鏟子往泥土上一插,拍拍雙手走過來,淡淡笑道︰“看吧,這就是一個人,不管他生前是男是女,是貧是貴,如今都徹底化為了塵土。你不覺得,一個人,應該珍惜現在麼?”

    羅冬兒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局促地退了一步。

    “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什麼?”羅冬兒仰起臉,一雙眼楮澄澈如水。

    “有個男人,沒什麼錢,他真心喜歡了一個女子,卻只能買最廉價的釵子送給她。他沒有多大的勢,看到公子哥兒調戲那個女子、看到惡婆婆欺負那個女子,也只能拐彎抹腳的幫她解圍。他還有一個老娘,雖然心地善良,卻體弱多病。誰要是嫁給這個男人,還要侍候她。可是我想問你……”

    “什……什麼?”羅冬兒結結巴巴地答,臉蛋已紅得像只熟透了的隻果。

    丁浩凝視著她的眼楮,輕輕地說︰“沒有綾羅綢緞的衣裳穿,沒有雕梁畫棟的房子住,沒有山珍海味的東西吃,可能還要吃些苦,這樣的條件,你願不願意……管他的老娘叫婆婆?”

    “啊?”羅冬兒突然回過味兒來,像只中箭的兔子似的驚得一跳,連火鏟都不敢拿,轉身便逃︰“奴家……奴家去燒飯……”

    “羅冬兒!”

    丁浩叫了一聲,聲音不大,左近也只有羅冬兒听得到,可是這是丁浩頭一次用她未嫁時的閨名喚她,羅冬兒听在耳中,不亞于听到一聲驚雷,一下子被定在那兒,這一剎那,她的心中竟升起陌生的異樣滋味。

    她明明不敢回頭、不想回頭,最終卻還是中邪似的慢慢轉過了身,丁浩微笑著望著她,柔聲道︰“燒飯就燒飯,跑那麼急干嗎,要是摔著了,我會心疼的。”

    “啊?”羅冬兒的腦筋好像不太好使了,望著他直發呆。

    丁浩繼續微笑︰“燒飯的空暇,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話。”

    “奴家……”

    “吃飯的時候,你也可以想想我的話。”

    羅冬兒有點急了︰“不是,我……”

    “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可以……一遍一遍的想我的話。”

    “不用想了,人家不要!”羅冬兒惱羞成怒了。

    丁浩追問道︰“不要什麼?”

    羅冬兒脫口而出︰“不要嫁給你!”

    情急之下,這層已經透明的窗戶紙被她自己捅破了,話一出口,她就懊悔不已,臊得眉毛都像著了火,粉腮上兩朵桃花冉冉升起。

    丁浩笑了︰“其實,我準備問你一百次的,第二次才打算問你要不要嫁給我,你怎麼可以搶答呢?好吧,我們顛倒一下順序,就當這是我第一次問你。好,現在我問你第二次,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娘子?”

    “我不……”

    “別急著回答!”丁浩搶著道︰“這麼嚴重的大事,你想都不想就回答,是不是太沒誠意了?我臉皮子太嫩,你想想再說,我臉上也好看點。這樣吧,你燒飯時好好想一想,吃飯時好好想一想,晚上睡覺時再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回答,我不著急……”

    丁浩微笑著轉過身,施施然地向山坡上走去。

    “秀而不媚、清而不冷,賢惠持家,不辭風雨,這就是小家碧玉的好處了。不過就是過于靦腆,羞澀難禁,要擄獲這個小娘子的芳心,必須主動進攻,卻又不能一輪急火把她嚇跑嘍,真不容易呀。”

    丁浩喟嘆著想︰“慢慢來,讓她養成習慣。習慣了,也就自然了;自然了,也就而然了;而然了,那便水到渠成了。不知道她今晚會不會數一宿星星呢?明早還要起來燒飯的,真叫人心疼……”

    羅冬兒望著他的背影,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傻傻地站了半天,才像剛還魂兒似的一溜煙兒逃開。

    遠遠的,丁浩站在坡上,用眼角的余光瞄著羅冬兒蹲在灶坑旁神不守舍,手忙腳亂的模樣,嘴角逸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他的目光,就像一頭盤旋在空中覓食的鷹,而那蹲在灶坑旁、小臉紅通通,一身月白衫兒的羅冬兒,在他眼中儼然就是那只正在草叢中拼命尋找著藏身之處的小兔子,一只雪白的、可愛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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