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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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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邪神門徒【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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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14:19 |只看該作者
肘腋之變

  日影西斜。
  戰千羽盤膝跌坐錦墊之上,舒適的睜開雙目。
  他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養息,已將日來的疲累,大致恢復。
  但是,當他目光正緩緩的抬起時,一雙穿著粉底雲頭鞋的雙腳,已站立在他三尺之前。
  戰千羽霍然順著雙腳往上看去,發現這立於身前三尺之人,赫然是那身著儒衫的長離一梟衛西!衛西正含著一絲慣見的微笑,望著戰千羽道:「戰兄真是好睡,莫忘了尚未與老夫浮一大白哩!」
  「戰某真是老了!衛島主來至身前,竟猶未覺。呵呵,實是失禮之至!」
  長離一梟微笑道:「戰兄日來連番奔勞傷神,身體自是極為疲憊,若是老夫,只怕耳際晌雷,猶自沉睡不醒哩!」
  說罷,二人已連聲大笑起來。
  戰千羽對長離一梟逼至自己身前二尺,仍能絲毫不帶聲息的絕高身法,直是欽仰之極,他知道對方如此說話,只是為自己掩飾。
  二人談笑之間,盤坐兩傍的大旋風白孤與祝頤二人,已各自醒來,站起向長離一梟見禮。
  長離一梟呵呵一笑,肅手請各人落坐,他一面拍掌招令屬下端送香茗,邊說道:「此次本島大舉進襲煙霞山莊,因事先計劃周詳,各旗屬下配合亦十分緊密,可說獲得全勝。老夫頃已吩附各旗人馬,分批回轉東海,以免聚集一處,惹人注目。」
  「衛島主,貴島此次行動,未知損傷是否嚴重?」大旋風白孤問。
  長離一梟神色微凜,沉聲道:「煙霞山莊果然不愧為武林中之龍潭虎穴,此次行動,本島屬下六旗中,共已出動五旗,數百名弟子,傷亡約近小半,五旗中,怒浪旗副旗主六指屠夫魏光、揚波旗護旗不鼎者其中二人,皆已受傷,鐵血旗副旗主草上飄風倪輝,及其旗下好手白鯊五友中三人,全已戰死,老夫師弟白骷髏孟化平亦已受傷,還有麼,老夫亦算是吃了全立老兒一記引龍索!」
  戰千羽嗟歎一陣,低聲道:「那麼,煙霞山莊方面,損傷想來更為慘重了?」
  長離一梟傲然一笑道:「長離島既已付出如此代價,自然要雙倍討回!」
  他目光炯然向在坐三人一瞥,沉聲道:「煙霞山莊莊主全立、其妻妃衣女羅十娘、九梭絕命馮雄、入雲神槍耿忠、銀衫青輪萬兆揚,及雙飛仙子等,皆已受傷不輕,其兩大護衛,虎魄魯木、虎魂魯枯,五大護莊頭領其中二人,前島遊巡二人,全已殞命,其莊友傷亡更多,經過此次事件,煙霞山莊之名,只怕更一落千丈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祝頤,這時微歎一聲,道:「爭殺抖戰,都是殘酷的,唉!只要煙霞山莊看開一步,又怎會落得如此淒慘?」
  長離一梟望著祝頤,微微笑道:「祝老弟說得不錯,但是,若不給煙霞山莊一點教訓,只怕他們永遠也不會看開這一步哩!」
  戰千羽忽然道:「咦!文秀土怎的不見?衛島主,他可是為貴島諸人診病去了?」
  長離一梟道:「是的,但已大部療治完竣,可能即將回來。」
  戰千羽又道:「衛島主,依戰某看來,那位文秀土,雖然學究天人,卻似乎不懂武功?」
  長離一梟笑道:「不錯,此人精通各道,包羅萬有,卻獨對武學一途,不做深究,他常言道,為雄才霸主者,非僅十人百人之勇,而須學有萬人之敵。呵呵!老夫甚仰其飽學多識,故而行動舉事,大多請其參與籌幄……」
  他正說到這裡,右室之內,已姍姍行出雲山孤雁夏蕙婀娜的身影來。
  夏蕙此刻雲鬢微亂,容光卻十分煥發,顯然,這一日的休憩,已將她的勞累大致恢復。
  這時,她向室中各人,盈盈一福,含羞淺笑。
  祝頤開口道:「夏姑娘,錢姑娘為何不曾出來?」
  夏蕙輕聲道:「她睡得正甜,我沒有驚動她,便獨自出來了。」
  長離一梟凝目望著夏蕙,心中一歎,忖道:「這雲山孤雁,美容之秀,確為一代佳麗,比那雙飛仙子全玲玲,可說錙珠並較,平分秋色,難怪江青老弟難以抉擇了!只是,希望這三個小兒女,不要鬧出嚴重的情海風波才好。」
  夏蕙發覺長離一梟正向她凝目注視,不由粉面生霞,十分羞澀。
  長離一梟微微笑道:「夏姑娘,且請入內一探江老弟。呵呵!我們幾個老而不死的只顧著談話哩!」
  夏蕙嬌羞的嚶了一聲,低垂著頭,有如一隻彩燕般,翩然掠入左側江青養傷的室內。
  長離一梟哈哈大笑,已拍手令人入內,吩咐整治酒筵。
  紅面韋陀戰千羽宏聲道:「衛島主,咱們可說是相逢恨晚,這頓酒一暍下來,只怕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長離一梟豪邁的道:「戰兄,但請放量痛飲,老夫此次南來,足足持帶了三十壇上好『竹葉青』哩!」
  眾人談笑間,兩名灰衣大漢,已將桌面擺好,馬不停蹄的向內端送著酒菜。
  「此乃隨意小酌,日後諸兄蒞臨東海長離島時,吾等再放懷痛飲,江青老弟傷後不能沾杯,卻是今日一大遺憾!」
         ※        ※         ※
  時光,彷彿是一闕蕩氣迴腸的音律,當它自人們的感覺中消逝時,卻永遠不能再去捉模,所有的僅是可以回味的那或是苦澀或是甜潤的感受與追憶罷了。
  半個月的光陰,在恬靜與安詳中,悠悠的流過。
  江青的創傷已大致痊癒,只是身軀尚顯得有些孱弱而已,但是有著夏蕙那柔情的滋潤,那尚未恢復的幾分,亦毫不礙事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整日與長離一梟及那飽學懦士文秋塵談文論劍,閒來優遊林泉,日子過得亦十分安適,而戰千羽所受之梭傷,亦在文秋塵細心調治下,全然恢復。
  今天,江青亦已參加了眾人的活動,共同於日落之時,漫步林中。
  斜陽的餘暉,照耀在夏蕙那俏麗的面龐上,於是她的面容,亦染上一片誘人的紅暈,像是雪白的蓮瓣,沁出一抹嫣紅,美極了,也艷極了。
  她輕倚著江青,目光中時而閃射出縷縷柔情,軟綿綿的繞向江青心中。
  長離一梟忽然笑道:「小兄弟,老夫對你享受佳入之青睞,可是羨慕不已哩!呵呵……」
  江青正侍答話,戰千羽已接道:「唉!自恨時光不能倒退五十年。」
  江青窘迫的紅著臉,吶吶不知所言。
  大旋風白孤縱聲笑道:「大哥,閣下如能將時光倒流五十年,亦必成妖精了,哈哈!且侍愚弟回轉家中之後,向老嫂稟報一番,看你可受得了?」
  戰千羽故作驚惶之狀,雙手亂搖,惹得眾人大笑不已。
  長離一梟止笑道:「小兄弟,你躺臥病榻時,那位藍翼鐵騎會的岳兄,已急得寢食不安,連遣人尋了老夫五次,堅欲即刻與你相唔。」
  江青急道:「啊!在下日來未與外人接觸,卻險些將此事忘懷,尚請前輩准許在下即往拜謁岳兄!」
  長離一梟頷首道:「老弟言重了,只是你病體初癒,不可實時奔勞,還是休息一夜,明晨再去,好在老夫已遣人傳告彼等,謂你有傷在身,不容騷擾,傷癒後,即可見面,那柳莊距此不遠,快馬趕去,須臾可達。」
  江青微一沉吟,點頭答應。
  長離一梟又道:「今晨接屬下弟子傳報,謂東海之外,有一撥『紫巾海盜』,於本島所轄海域內,掠奪燒殺過往船隻邪神門徒六九二,聽說這撥『紫中海盜』,人數極多,訓練亦十分精嚴,吾等勢必不能坐視該輩如此囂張,老夫將於明日趕返東海,親自處理此事,是而恐怕須與各位暫別一時了。」
  江青急道:「衛前輩,我們何時再見呢?」
  長離一梟笑道:「老夫亦不願驟而與各位分離,奈何此事十分重大,若不及早設法,則恐被等日益壯大。呵呵!須知臥榻之傍,不容他人鼾睡哩!。」
  各人不由黯然,長離一梟雖然與諸人相處半月,但情感卻極為融洽。而只要志趣互投,誠摯相待,時間又能阻礙了什麼呢?
  江青沉默了一刻,他說道:「衛前輩,希望你能早日了結此事,並示下再見日期。」
  長離一梟微笑道:「自然,莫忘了吾等的共同任務,老夫此去,少則月餘,多則數月,必可返回。那時,我們便可以了斷武林雙飛三絕掌與你的事,在老夫離去之時,列位最好不與他們歪生爭紛,以免力量分散,容易吃虧。」
  戰千羽此刻接道:「那麼,日後衛兄至何地與吾等見面呢?」
  長離一梟沉聲道:「此點無庸懸慮,只要各位行蹤所至,老夫必可知悉而適時趕到。」
  一傍的文秋塵亦笑道:「本島大批眼線,廣佈江湖,若有消息,均即刻傳報東海,故而各位兄台行動,島主可以隨時聞知。」
  各人一面談笑,已緩緩向居處行去。
  第二天——
  又是拂曉時分。
  江青醒得極早,經過這半個多月來的養息,再經文秋塵超絕的醫術治療,江青已感到身體全然復原,甚至較受傷之前,更來得精神奕奕。
  他盤坐榻上,略微做了片刻吐納功夫,體內流暢而澎湃的真氣,美滿的運行了十二周天。然後,他穿衣下床,仔細的洗漱了一番。
  江青望著扣鏡中自己的面孔,是如此清痽而俊逸,雖然清瘦不少,卻依然顯得容光煥發。
  他那有力的左掌,隨意伸曲著,掌心及腕部,倘留有一條粉嫩的疤痕,但是若不仔細注意,便不會發覺。
  江青喃喃首語道:「文秀士醫道之深,確實令人欽仰。現在我幾乎不敢相信,半月前尚曾受三次極重的創傷!」
  他安詳的一笑,信步行出室外。
  當他掀開門簾,踏入客室,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先在裡面。
  江青朗笑一聲道:「大哥,你早!」
  戰千羽頷首還禮,說道:「長離一梟衛島主,與文秀士等人,已於深夜離去,臨行前已將吾等寄養民家之六乘坐騎帶到,四弟,咱們也可以上路了!。」
  江青問道:「二哥與三哥他們呢?莫非尚未醒來!」
  戰千羽笑道:「大家都已整裝待發了,那像你如此好睡。夏姑娘欲往將你叫醒,你二哥卻要看看你到底何時才能睡足……」
  江青面孔一熱,訕訕笑道:「愚弟還以為是起身最早的一個哩!」
  二人踏出門外,江青已看到自己等人日前所乘的六匹健馬,已拴在籬外,大旋風白孤及夏蕙諸人,正衝著自己竊竊而笑。
  竹籬外,肅立著兩名身看灰衣的長離島屬下,江青才行出門外,二人已躬身說道:「小的奉島主之命,引帶各位往柳莊,何時啟行,尚請諭示!」
  江青笑道:「二位別客氣了,吾等這就前往。」
  說著,他像忽然記起一件事情,快步行至他日前坐騎之前,目光向鞍上一瞥,始微微舒了口氣。
  這時,眾人齊翻身上馬,招呼一聲,抖緇而去。
  戰千羽坐在馬上,向江青一笑道:「四弟,你馬鞍之內,可是蕨有什麼對像?」
  江青帶馬靠近,低聲道:「不錯,便是日前愚弟展露給大哥等看過的那株萬鑽朱蘭!」
  戰千羽輕呼一聲,急道:「啊,四弟,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如此貴重之物,豈可隨意輕置?若萬一丟失,再到那兒去尋這價值連城的寶物?真是粗心!」
  江青迎著撲面的晨風,深深呼吸了一口,笑道:「大哥說得是,不過,愚弟卻對此寶並無興趣。其實,上次若帶在身邊,於那再世牢中,便不會吃那麼多苦頭了!」
  戰千羽頷首道:「是的,這萬鑽朱蘭上的『辟火』『辟水』二珠,定可助你逃離那再世牢中的火窟、鬼池二險。」
  說話中,馬蹄翻飛,急驟如雷,二十里的路途,已在半個時辰左右便已行到。
  迎著朝陽的萬道金光,一排排的柳樹,正在搖曳生姿,自柳樹的枝椏間隙望去,一片零落的房舍,已呈露眼前。
  前行引路的兩名長離島人,將坐騎勒住,回頭抱拳道:「前面即是柳莊,藍翼鐵騎會的朋友便暫駐其中,小的任務已達,恕不遠送,更祝各位俠士一路順風!」
  江青等還禮道勞,兩人已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四弟,為兄昔年亦曾聞及兩湖之間,有藍翼鐵騎會這個組織,聽說那蛟索飛錘岳揚,亦是條沒遮奢的好漢!」
  江青一笑道:「不錯,只是這位岳老哥哥,脾氣太過毛燥一點!」
  說罷,他回首向身後的天星痲姑一眨眼,已放馬行去。
  方騎飛馳中,天星麻姑錢素訕訕的向並轡而行的夏蕙道:「夏姑娘,那岳老兒人倒不壞,只是他那群手下,卻儘是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夏蕙抿唇一笑,並不作答,瞬間各騎已來至村落之外。
  在江青意料中,這時原該有大群的藍翼鐵騎會之人出來迎迓才對,但是,此刻莊內在外,卻靜蕩蕩的,一片岑寂。
  他愕然止馬而立,疑惑的道:「奇怪,聞說岳老哥哥率眾三百人來此,為何目前如此靜寂?」
  天星痲姑尖聲道:「莫不是岳老兒擺什麼噱頭?這三百多個人總不會完全睡死了吧?」
  紅面韋陀戰千羽小心的環目四顧,他沉聲道:「情形可能不對,這柳在僅得數十戶人家,按說農人例慣旱起操勞,但這時日已高昇,卻未見有人下田做活,而岳揚手下之人更是一個不見,莫非……」
  江青略一沉吟,道:「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否則,昨天長離一梟衛老前輩焉會不知?」
  戰千羽亦十分迷惑,他正待仔細察視——大旋夙白孤驀然厲叱一聲,身形呼嚕嚕自馬背飛起,向一家農舍後疾撲而去!
  瞬息間,大旋風白孤已轉身而出,手中尚提著一個身著布衣,農家打扮的青年。
  戰千羽向這青年細一打量,只見他滿面驚懼之色,口中不斷哀告,手腳亦在簌簌而顫。
  這農家青年生像十分純厚,而且皮膚粗糙,衣著樸素,不似是江湖中人假扮!
  大旋風白孤五指如釣,緊抓這青年後領,他大吼道:「憨小子,你適才鬼頭鬼腦的躲在屋後偷看什麼!莫非活得膩味了?」
  這青年被白孤吼得面青唇白,吶吶不能出言。
  戰千羽向白孤使一個眼色,飄身下馬,行至青年身則,和顏悅色的問道:「小哥子,你可是這柳莊人氏麼?」
  那農家青年這時被白孤放了,他喘了兩口粗氣,驚悸的道:「我……我是這……這柳莊居民,你們可……可是與那帶著個小猩猩的怪人,一夥的麼?」
  戰千羽微微一怔,道:「那一個帶著小猩猩的怪人,柳莊內可發生了什麼事?」
  農家青年此刻驚魂甫定,他望著面前這六個男女不同,醜俊各異的人,從各人那迷惑的神色中,他已可斷定這六人與昨晚入莊之人,必然不是同路。
  於是,他又喘了口氣,吶吶說道:「啊!昨天夜裡,可真把人嚇壞了。各位既然與那索命閻王不是同路,可真是謝天謝地。」
  大旋風白孤叱暍一聲,怒道:「那來這麼多廢話,老夫間你,你們莊內,那些藍翼鐵騎會的人呢?」
  這青年一哆嗉,繼續的道:「這……這位爺說……說的可是那些穿著胸……胸前繡有一對翅膀的好漢們麼?他們已在昨天日落之後,分批離開了。」
  戰千羽沉聲說道:「小哥子,你不要慌,我們都不是壞人,不會加害於你的。來,告訴我,那些入全部都走了麼?昨天夜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農家青年望了白孤一眼,嚅嚅說道:「那些好漢並沒有完全走光,尚留著十多個人在莊尾趙大戶家裡,由一個大鬍子領著,聽趙大戶家裡的長工大牛告訴我,他們好像在等一個人。」
  戰千羽心頭一寬,急問:「他們是否尚留在莊內?他們要等之人,便是老夫等六人。」
  那青年啊了一聲,惶然道:「這卻不妙了,昨夜大概是三鼓左右吧!我正在睡覺,卻被一陣殺喊之聲驚醒。啊!那聲音可真叫人害怕。我躲著我爹,壯著膽子溜到外面,悄悄一看,媽呀!地下巳死了好幾個人了,都是那些胸前繡著一對翅膀的好漢。那位大鬍子好生了得,手中拿著一條帶著鐵錐的繩子,正在和一個披髮頭陀打得難分難解,另一個白淨漢子,卻被一頭黑色猩猩逼得左蹦右跳,眼看就要完蛋。在黑影中,尚站著一個穿著黑衣裳的中年相公,他那付生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活人味道,就似從棺材中爬出來的殭屍,看得我直發毛……」
  江青在一傍聽著,越來越覺不妙,他急急說道:「後來呢?後來又怎樣了?」
  「後來那些胸前繡著翅膀的好漢,通通完蛋了,那白淨漢子也滿身鮮血的倒在地上,站在黑影裡的中年相公好像說了一聲什麼……啊!他說,找不著正主,先從你這草包身上開刀,不怕那小子不來。大鬍子好漢一聽之下,哇哇直叫,冷不防就被那酒肉頭陀五指掃中額際,又一掌打在肩頭,他怪叫了一聲,像飛似的跑了。村裡人有聞聲出來的,連地保也到了。但一看這嚇人場面,誰也不敢喘一口氣,那中年相公就告訴莊裡人,誰敢聲張,便要將全莊殺個雞犬不留,所以,今天早晨,大家連起來做活都不敢……」
  江青早已廳得全身發抖,目毗欲裂,他咬牙切齒的道:「定是烏猱秀士木靈這廝。好!我誓不與他甘休。」
  戰千羽雙眉微鎖,道:「烏猱秀士?這怪物下手也太狠了,他如此不分皂白,枉殺無辜,便是四弟昔日未曾與他結有樑子,吾等亦不能袖手不顧!」
  大旋風氣得哇哇直叫,吼道:「好的!老夫在黔潤之時。便已聽得這烏猱秀士之名,這一次,非要與他硬碰一下不可,看看這混賬東西到底憑什麼如此猖狂!」
  戰千羽又問道:「那趙大戶居於莊尾何處?小哥子,煩你指引一番!」
  農家青年用手一指莊尾,道:「就在莊後第三家,門外圍看土牆,還栽著兩棵白楊樹的就是。」
  戰千羽自懷內摸出一錠銀元寶,塞在這青年手中,不待他說話,已翻身上馬,沉聲道:「咱們快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
  說話中,六匹鐵騎,已潑刺刺的直往莊內馳去。
  塵土飛揚,只有那農家青年仍自張口結舌的站在當地、怔呵呵的不知所措。
  而在一排濃密的柳樹之後,正有一對陰沉而冷森的眼睛,目注著六騎進入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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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閃飛頭

  六匹鐵騎,在片刻之間,已來到莊尾一家以土牆圍起的人家,土牆外的草地上,尚有著零亂的踐踏痕跡,已經乾透了的紫黑色血漬,正斑斑灑落四周,但是,卻看不見地下的屍體。
  江青心頭十分焦急,坐騎尚未停下,他已掠身飛入土牆之內。
  一排紅磚砌就的房屋,正呈現眼前,天井中,赫然以白布蒙蓋著七具屍首,氣氛異常陰森。
  江青身形未停,已急急往正中的廳房衝進。
  他腳步始才踏入那廳室門內,一個沙啞而慘厲的聲音已驀然叫道:「好朋友,老子這條命也給了你吧!」
  隨看語聲,一片凌厲的金刃破風之聲,已猝然襲至江青背後!
  江青一聽聲音,已不由心中一寬,大旋身,左掌如電伸縮,已將一條強韌的蛟索抓在手中。
  他同時大叫道:「岳老哥,是我,我是江青啊!」
  廳門之後,已聞聲現出一個虯髯繞結的魁梧大漢,江青目光瞥去,已認出正是那豪氣凌雲的蛟索飛錘岳揚!
  他這時衣衫不整,滿目紅絲,頭上尚裡纏看一片白布。
  江青急急向前行近兩步,顫聲道:「岳老哥,小弟來遲一步,以致驟生巨變,這全是愚弟之罪!」
  岳揚嘴唇啽動,仔細向江青面孔一瞧,已大叫一聲,撲了過來,伸臂將江青緊緊抱住,語不成聲的道:「啊!果然是你。賢弟啊!若不是老哥哥我拚死突圍,只怕這一輩子也見不著你了,狗娘養的烏猱秀士,賢弟,咱們必不能將他放過。」
  江青輕聲道:「岳老哥,你平靜一下,這些事愚弟已經完全知曉,你放心吧,我們不會輕易罷手的!」
  岳揚心頭一陣安慰,激動的情緒已稍見平復,他向江青凝望了一陣,又道。」賢弟,你走時也不通知為兄一聲,莫非嫌老哥哥這幾手把式太不中用麼?我率領屬下急速趕到,又被長離島的人阻止,將我們安置於此,並通知我你今日趕來相見,那知為兄吩咐屬下昨夜離去後,烏猱秀士這混賬東西卻乘虛狙擊,唉!我們可栽了大跟頭啦!」
  江青急切的安慰了岳揚幾句,門外人影連閃,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五人已連袂而入!
  蛟索飛錘岳揚正瞠目瞪視,江青連忙為各人引見。
  岳揚知悉各人的名號之後,不由急急雙手抱拳道:「岳某久仰各位俠士大名,只是老夫昨夜忽遭慘變,心緒不寧,若有禮數失周之處,萬祈各位海涵!」
  戰千羽等連道不敢,目光轉處,已發覺廳室之內,一間寬大的臥房中,正躺著三個大漢。
  岳揚又請客人落坐,他唉了一聲,道:「老弟啊!昨天夜裡,烏猱秀士帶了一個披髮頭陀同來,媽的,那頭陀也不知出在那個破廟,連聽也沒聽過,不過手下卻十分了得,老哥哥連五十招也抵不過,便被他指尖掃中額際,又在肩膀上挨了一記,手下兒郎亦傷亡了十個!」
  江青劍眉微豎,沈道:「岳老哥,依愚弟看來,那烏猱秀士主要目的是要尋找愚弟報那一掌之仇,他向你們出手,不過是等於先給愚弟一個難堪而已!」
  大旋風白孤亦怒道:「四弟,岳兄是為你而來,木靈這廝又是衝著你而下此辣手,這已明著向我們兄弟挑戰。哼哼!咱們兄弟怎麼說也要接下,烏猱秀士,還狠得過煙霞山莊不成?」
  岳揚雙掌一拍,叫道:「賢弟挫敗煙霞山莊之事,早已盛傳江湖。媽的,這烏猱秀士竟恁般不知死活,他昨夜之舉,莫不成吃了熊心豹膽?」
  紅面韋陀戰千羽略一沈吟,開口道:「聞說那烏猱秀士木靈,素來行動皆是獨來獨往,而且,又正在四弟名聲傅揚之際,他竟亳不考慮後果,冒然上門尋仇。據老夫看來,這廝除了豁出一命之外,便定然帶有其它幫手。否則,此人未見如此愚蠢,明知不可為尚為之!」
  大旋風白孤道:「這小子當然帶有幫手,適才岳兄不是說過,有個披髮頭陀陪他同來麼?」
  戰千羽搖首道:「決然不會只此一人。因為東海長離島,為了四弟大舉進犯煙霞山莊之事,現在已可說盡人皆知,長離島威名震懾天下,與四弟關係又深,這木靈武功雖高,卻也不敢輕捋虎鬚。但是,他既然有心報還四弟一掌之仇,便得準備與長離島人萬一動手,是而,他突然來此,必然有著武功絕佳之高手隨行!而且恐怕不止一人!」
  戰千羽此言出口,廳中諸人巳不覺沈默下來,各自在心中忖思。
  忽然,天星麻姑向岳揚呲牙一笑道:「岳瓢把子,我勸你先寬寬心,如此板著面孔,像個閻王似的,叫人家看了心裡多難受!」
  岳揚瞪了天星麻姑一眼,真是哭笑不得。
  江青清咳一聲,道:「岳老哥,受傷的幾位兄弟,可嚴重麼?」
  岳揚道:「還要不了命,其中以莊頭領傷得最重。被那烏猱抓傷了十七處,險些連招子也挖出來!」
  江背目光環轉,又道:「這戶人家的主人呢?怎的一個不見?」
  岳揚低聲道:「媽的,他們還敢出來,幾乎連糞帶屎也嚇出來了!」
  坐在一傍的雲山孤雁夏蕙,不由粉面微紅,十分尷尬,天星麻姑己咯咯笑道:「大瓢把子,你說話文雅點不行麼?也不看看有誰在座,真是個老粗。」
  江青轉頭白了天星麻姑一眼,斥道:「不要胡說。」
  岳揚知道天星麻姑為了自己手下與她發生衝突之事,必然心中尚懷氣忿,他也並不在意,低聲道:「嘿嘿,好男不同女鬥。而且……唉!天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各人聞言之下,正自莞爾,江青已驀然神色一變,身形如閃電般掠出門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隨身而起,跟蹤躍出。
  門外天井中,已赫然悄無聲息的站立著四個人。
  江青正冷漠的面對著眼前四人,雙目因憤怒而大睜著。
  四人中一個正是那神色冷森,面無表情的烏猱秀土木靈,另外一人,則為一獅鼻海口之披髮頭陀,二人身側,卻站看兩個矮胖如缸的怪人!
  這時,房內各人,均已紛紛搶出,環立四周。
  蛟索飛錘岳揚一見面前的烏猱秀士,已不由面孔漲紅,鬚眉俱張,他厲聲吼道:「木靈,你來了,昨夜的這筆血債,讓我們結清吧!你這卑鄙的東西。」
  烏猱秀士木靈仍舊是一付冷酷陰沈的形態,他冷冰冰的道:「岳揚,你現在有靠山了?嗯,怪不得膽量會突然大增。不過,你也要知道,本秀士昨夜留著你這草包一命,只要你向江青傳個口訊而已,告訴他討債的來了!」
  蛟索飛錘岳揚怒喝一聲,便待出手發難。
  江青微微擺手,冷靜的道:「木靈,欠債的人已經在你面前,閣下如有過不去的地方,儘管沖看江某來,似昨夜那等狠辣行徑,卻未免有欠光明!」
  烏猱秀士陰惻惻的一笑,向江青道:「江青,一掌之仇,豈能遺忘?嘿嘿,本秀士知道你近日名揚江湖,更在長離一裊衛老鬼的翼護下,挫敗煙霞山莊。不過,這都唬不住本秀士,但是以前的一掌之賜,須要你現在的一命償還!」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他身傍的大旋風白孤已縱聲狂笑,指看烏猱秀士道:「須要一命償還?憑什麼?憑你那幾手三腳貓的把式,抑是倚恃閣下身傍的三個怪物?」
  烏猱秀士面目倏寒,煞氣逼人的注視著白孤,毫無一絲情感的道:「你這老狗是誰?也罷,今日本秀士便首先請你飛昇極樂!」
  大旋風白孤厲聲道:「來,來,來,我大旋風白孤倒要看看,你這耍猴戲的秀士,有什麼能耐使老夫飛昇極樂!」
  烏猱秀士不慍不怒,陰陰一笑,彷若幽靈般向白孤飄到。
  但是,就在此時——個狂厲的語音已暴喝道:「木施主,這個老不死且容洒家送他一程!」
  聲起人到,一大片凌厲勁風,已捲拉向大旋風白孤!
  這倏然出手之人,正是那生像兇惡的披髮頭陀!
  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身形呼嚕嚕轉開,已在瞬息間攻出十四掌!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掠身迎上烏猱秀士,大笑道:「若尊駕技癢,便由老夫戰千羽奉陪兩手如何?」
  烏猱秀士木靈聞言之下,心頭不由一震,陰聲道:「閣下可是紅面韋陀?」
  戰千羽笑道:「不敢,難得尊駕尚知道賤號,」烏猱秀士生冷的一笑,回頭向他身後那兩個身材矮胖,面孔木訥的同伴一瞥,已驀然旋身移步,右掌如刀,劈向戰千羽左脅,左掌箕張五指,反扣敵人頸項血脈,出手之狠,確實令人驚懼!
  戰千羽為人何等精練,烏猱秀士回首之際,他早已暗中戒備。此刻,對方身形始動,他已有若流水行雲般,迅快的轉出五尺之外,雙掌貫足「小天星」勁力,猛劈烏猱秀士前胸!
  烏猱秀士木靈一擊不中,已若電掣般隨身而上,掌勢連綿而出,一氣攻出十三掌!
  勁風四溢中,戰千羽身形急速閃挪,已在瞬息之間,向敵人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烏猱秀士木靈哈哈一笑,雙臂揮舞如飛,指點掌拍,盡向戰千羽全身要穴招呼,身手快捷無匹!
  紅面韋陀雙腳釘立不動,招式起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猛如狂風,急若驟雨,令人目不暇接。
  他名震武林的「風雨三十六套」,已施展而出!
  烏猱秀士冷哼一聲,身形翻飛,雙掌忽扣、忽戮、忽劈、忽拏,那雙手臂,宛如在頃刻間幻化成為千百,彌捲向對方身側,這正是烏猱秀士輕易不露的絕技——五絕手!
  二人在這面積不大的天井中,以凌厲而快捷的深奧招術,在千鈞一髮之間,驚險而巧妙的連續閃擊。
  於是,掌勢樅橫在人體與空間,勁力掃捲到四周,旁觀的每個人都屏息如寂,凝眸不動,十分緊張的注視著鬥場。自然,除了那置於天井一角,早已解脫了一切的七具屍體。
  江青這時嘴唇微抿,向側旁行出幾步,對那兩個矮胖木訥的怪人一笑道:「二位來此為烏猱秀士助拳,卻站在那裡袖手不動,豈非大煞風景?來,來,在下乃為正主,二位便一起上來鬆散一番如何?」
  那兩個矮胖如缸的怪人,四隻眼睛齊齊盯視著江青,沒有回答一個字。
  但是,那兩雙精光閃射的瞳孔中,已透出陣陣令人心寒的殺氣。
  江青夷然不懼,踏前兩步,道:「二位要是不敢動手,便請夾著尾巴離開,如此乾瞪著那雙尊目,嘿嘿,絕嚇不住江某!」
  兩個怪人神色之間,依然毫不為動,忽而,左側的一個開口道:「江青,你死定了!」
  右側的一個亦接著道:「而且,將死得極不舒適。」二人語聲沙啞低沉,極為刺耳。
  江青洒然一笑,倏而厲聲道:「好極,江某正愁無人送終,二位便過來一試,為江某做做孝子賢孫如何?」
  就在他話聲始住的一剎那間,兩條人影,已彷彿兩縷輕煙般,閃至江青左右,二十股銳利如削的勁風,已同時襲向他全身上下重穴!
  江青長笑一聲,不閃不避,身形微一幌掠,已不可思議的自二人之間,那一線幾乎嚴密到沒有的空隙中,猝然閃出。
  而在他身形自二人間閃過時,已雙掌齊揮,疾若閃電般連續拍出二十一掌!
  兩個怪人驚呼一聲,已不約而同的各自躍出三步!
  江青絕不遲疑,右掌一招七旋斬中的「波濤千重」,左掌一式「微波掌法」的「見水回流」,分襲二人身後!
  而這時,他連頭也沒有回轉。
  兩名怪人厲叱一聲,那臃腫的身軀,已宛如兩個圓球般,呼呼急轉而旋。
  在二人身形倏然轉回之際,每人手中,己各自持有一柄三尺長短,頂端附有一枚鋒利月牙的奇形兵刃。
  江青冷嗤一聲,擊勢漫天而起,重重如天際層雲,嚴密得沒有一絲空隙,威力萬鈞的捲向那兩名怪人而至!
  於是,在兩聲狂吼中,有若新月般閃耀生輝的溜溜銀芒,已急驟而凌厲的疾迎而上。
  在一團窒人呼吸的罡烈氣流中,閃躍三條翻騰甚急的人影,兩道冷森的寒芒,則在這厲烈的勁氣中往來如稜,凝成條條銀光。
  七個人,分成三處激鬥,而且,顯然已各自拼出真力,要將敵對之人,活活斃於手下!
  蛟索飛錘岳揚乃是綠林好漢出身,孟浪之氣甚重,他這時環目一瞪,大吼一聲道:「相好的,老子也來伺候各位了!」
  他身形搶前三步,手中飛錘「差」然一響,有如一條怪蛇般,猛然點向與大旋風交手正急的披髮頭陀身後!
  那披髮頭陀功力,本較大旋風白孤略遜半籌,正在有些捉襟見肘之際,背後勁風突至,蛟索飛錘岳揚已挺身加入戰圈!
  這頭陀不由怒吼連聲,左閃右攔,好不容易才閃過了二人之間的一陣夾攻。
  他連連揮出七掌,掃出六腿,一面破口大罵道:「這算什麼名堂?以二打一,以眾凌寡,你們兩個老匹夫還要臉不要?」
  蛟索飛錘運索如飛,哈哈笑道:「你他娘的也算是出家之人?你沒有看見隔壁那兩個矮冬瓜,也在兩打一嗎?老子高與揍你這王八小子,你有本事便施出來哇,窮吼個什麼勁!」
  披髮頭陀心中一怒,白孤已疾若雷轟電閃般,於須臾間展出十八掌,其掌勢上快速凌厲,宛如電光石火,瞬息間已到了敵人身前!
  披髮頭陀驟覺勁風如潮,自四面八方捲到,不由心頭一震,急急往後躍退。
  但是,白孤此刻施出的,正是他威揚黔滇的「卷龍掌」法,這披髮頭陀雖然身手高強,在他分神之下,卻如何躲得開去。
  人影幌閃中,悶哼隨起,那披髮頭陀肩胛已中了一掌,蹌踉躍出數步之外。
  尚未容他喘息過來,銳風又起,一枚前銳後闊的黑色飛錘,已射至他胸前要害!
  正在這時——
  空中「吱」的一聲怪叫,一團黑髟,已如掠空流星般,急洩向蛟索飛錘而至!
  蛟索飛錘大叫一聲:「烏猱!」
  身形猛然後撤,手中飛錘略一伸縮,已連連向撲至頭頂的那頭凶殘的怪獸,攻出五錘!
  大旋風白孤怒叱一聲,揚掌向空中烏猱劈出一團勁風,左手已施展「大擒拿法」,扣向披髮頭陀右臂經脈!
  這頭凶殘靈異的烏猱,正是烏猱秀士木靈在與戰千羽激鬥之時,發現了同伴危急之態而放出的。
  這隻怪獸在遭到雙重挾擊之下,卻仍不慌亂,厲叫一聲,已驀而彈起七尺之高,險險躲過這來自兩個不同方向的攻擊!,披髮頭陀肩胛處痛澈心肺,他咬牙強忍,霍然轉身,一裂帛聲響起處,他右臂僧衣,已被白孤五指撕裂!
  同一時間,一聲尖叱,兩股銳風,已挾在一柄精光閃爍的利劍之間,襲向那正自空中撲下的異種烏揉!
  原來,雲山孤雁夏蕙,與天星麻姑錢素二人,已適時而動!
  那只烏猱尖嗥一聲,怪眼碧光突閃,已伸開利爪,閃電般抓向正揮劍劈至的雲山孤雁!
  突聞一聲暴喝,一條銀色長鞭,已挾看悠悠勁風,捲向這烏猱身後。
  天星麻姑咯咯一笑,倏出七掌,尖叫道:「祝公子,這一鞭使得正是時候!」
  祝頤長鞭出手,身形已猛撲而上,若狂風暴雨般,連連掃出五鞭!
  於是,在三人合手挾攻之下,已將這頭稟性殘酷,行動如飛的異種烏猱敵住,令它無法再去牽制別人。
  江青赤手空拳,力敵那兩個身手高絕的矮胖怪人,卻仍有餘暇瞻視各人行動。
  他豁然長笑道:「三哥,你們耍耍那畜牲,待二哥他們也讓那頭陀嘗嘗滋味!」
  大旋風白孤狂笑連聲,身形有如旋風般閃掠,掌勢漫天遍地,瀰漫卷合,逼得那披髮頭陀招架不迭,怪吼連連。
  這時,蛟索飛錘岳揚又閒立一旁,呵呵笑道:「狗養的,老子再叫你們發威,昨夜的狠勁怎麼不使出來呀?媽的,這就叫做一夜的風水輪流轉!」
  岳揚口中大聲諷刺,心中卻樂得哈哈直笑。
  而這時,已經與紅面韋陀戰千羽交手有三百招的烏猱秀士,亦己漸感不敵。
  須知紅面韋陀乃為中原白道中有名人物,功力之深,遠較大旋風白孤更高一籌,烏猱秀士藝業雖強,仍不是紅面韋陀之敵,但是,紅面韋陀在短短時間內,卻也無法勝過對方。
  此刻,勁力澎湃迴盪,二人又在頃刻的接觸中,各自攻出十七招!
  烏猱秀士木靈表面雖然陰沉如故,但他心中卻已十分焦慮,他出手之下,但覺敵人反擊力量渾厚無匹,有如山崩海嘯,綿綿不絕,招式所指,更是自己全身要害重穴,凌厲異常!
  他在艱辛的苦鬥中,已發覺自己的三位同伴,早已陷入較之自己更為不利的情勢中,而更令他驚懼震懾的,卻是他平素認為武功高絕一時的那兩名矮胖怪人——寒溪二矮冷非、謝竹,竟在江青掌勢之下,左支右絀,施展不開,形態十分狼狽。
  烏猱秀士見狀之下,將心一橫,傾出全力向戰千羽攻去,他這時已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了。
  蛟索飛錘岳揚大馬金刀的站在一旁,哈哈笑道:「戰大俠,閣下千萬留神,這叫做木靈的活殭屍,已發了野性啦!」
  戰千羽出手如電,連連拆解對方攻來的凌厲招式,聽看岳揚的叫罵,卻不覺暗中一哂。
  烏猱秀士仍然狠攻如故,他雙眸中煞氣時現,卻悶聲不響,根本不理會身外的一切事物。
  驀然,一聲厲吼起處,一條龐大人影,已凌空飛跌出丈許之外!
  大旋風白孤那宏亮的嗓音隨即響起,狂笑道:「老夫以為大頭陀法力無邊。呵呵!如今一試,亦不過如此而已,真令老夫失望了!」
  那披髮頭陀適才早已受傷,但他仍然咬牙切齒,拚命與白孤激鬥,須知武學一道,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是絲毫勉強不得的,這披髮頭陀在負創心燥之下,如何尚能挺立不敗?
  終於,在白孤「卷龍掌法」中的一式「龍現風起」下,結結實賞的被擊中臀部,跌出尋丈之外!
  他身形始才沾地,一個「十六翻滾」,已翻出一丈多遠,耳中已聽到白孤譏諷之言。
  這披髮頭陀雖然身上受傷數處,卻仍是性烈如火,他虎目暴睜如鈴,凶光閃射中,已驀然躍身而起,大叫道:「白老匹夫,叫你看看佛爺的法力是否真個不濟!」
  隨看語聲,兩片半彎的弧形短劍,已閃耀著森森寒光,以奇異莫測的來勢,向大旋風飛到。
  這兩片弧形短劍一出,側旁觀戰的蛟索飛錘已不由暗自一凜,大喝一聲道。」啊,銀弧頭陀!」
  他叫聲未停,兩柄來勢急勁,虛幻莫測的弧形短劍,已飛到大旋風白孤頭頂!
  白孤倏然推掌迎上,口中大罵道:「去你的,兩片破鐵也來賣弄!」
  那兩柄弧形短劍,被他發出的雄厚掌風一撞,已「噹」的一聲互相交擊,在一溜火星中墜向地下。
  大旋風白孤哂然笑道:「野頭陀,這便是你的法寶麼……」
  「麼」字尚未說完,那兩柄已經快要墜落地面的弧形短劍,卻似兩個精靈一般,奇異的霍然一轉,閃閃生寒的飛旋向白孤腳踝而至!
  白孤不由大吃一驚,體內真氣急升,身形已拔空兩丈!
  那銀弧頭陀獰聲一笑,雙手連揚,十二柄弧形短劍,已組合成一面精芒閃爍的光網,嚴密到沒有一絲空隙的捲襲向空中的大旋風白孤。
  這十二柄弧形短劍,去勢各異,有的走著之字形,有的上下起伏不定,但是,那寒森森的光芒與鋒利的刃口,卻是一樣要舐食人血的,因此,任是其中那一柄也不容忽視!
  大旋風白孤心中暗叫不妙,身形倏然翻折,腳尖驟起,已將兩柄先行襲到的弧形短劍踢飛。
  但是,這些奇異的暗器,卻似乎有著靈性,就在白孤踢飛先前兩柄利劍時,其餘的弧形短劍已「嘶嘶」連響,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四面八方向白孤卷戳而到!
  每一劍之間所隔空隙的微小,幾乎連一隻蠅蟲也飛不出去,尖銳的風聲,已挾著股股寒風襲到。
  形狀凶獰的銀弧頭陀,已看到白孤驚怒的神態,他厲聲笑道:「白老鬼,佛爺的手法你領略了吧?咯咯咯……到了陰曹地府,莫忘記向閻羅殿下告洒家一狀!」
  白孤眼前寒芒閃閃,湧合而至,時間的迫切,已不容他再做任何僥倖的想法。
  驀地——
  一聲令人心驚膽顫的厲嘯起處,白孤那瘦削的身軀,已彷若旋風投在空中呼呼轉動起來。
  一片凌厲而渾厚的勁氣,亦隨著他身形的凌空旋動暴捲而出,這片勁力的威勢之強,是無與倫比的,甚至連四周的空氣也在隨看沖激流蕩。
  白孤的身形,在勁氣環繞中翻騰閃掠,掌腿齊出,彷彿是一個呼風喚雨的魔神。
  他在危急之下,己然使出了「卷龍掌法」中最凌厲的一招:「大漠卷龍」!
  於是——
  在頃刻之間,空中銀光亂閃,當當之聲不絕,十柄弧形短劍,已有若夜空中的殞星,曳著條條銀光,飛散四周!
  銀弧頭陀見狀忙大喝一聲,雙臂急張,已似一頭大鳥般倒翻而出,幾次起落,已是無影無蹤。
  大旋風白孤一舉震飛四周弧形短劍後,亦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身形才落,岳揚己急步上前道:「白兄,你可受到那些鳥劍的傷害?」
  大旋風一抹額際汗珠,搖頭道:「好險,估不到這頭陀還有這一手,媽巴子的,這雜碎已經跑了!」
  蛟索飛錘道:「適才兄弟心恐白兄受傷,也顧不得去追那個混賬東西,白兄既然無恙,這已是謝天謝地,那銀弧頭陀只要不死,咱們必有與他朝相的一天!」
  大旋風白孤微微點頭,正待說話。
  一聲慘厲的叫聲起處,一顆斗大的頭顱,巳凌空飛起,鮮血迸濺四射!
  二人急忙回頭瞧去,已不由驚得心中一震。
  原來,那頭飛命斷之人,正是與江青對手的寒溪雙矮之一——謝竹!
  這寒溪雙矮原是西北一帶有名的煞星,二人性情狠毒無比,一生之中,已不知染了多少血腥,二人因為跟蹤一批價值連城的暗鏢來到中原,卻不期與烏猱秀士相遇,烏猱秀士昔年會與這寒溪二矮有過數面之緣。三人見面之下,寒溪二矮便將此行目的相告,並因那押解暗鏢之人,亦為武林中甚負盛名的高手,故而邀請烏猱秀士相助。
  但是,烏猱秀士為人深沉奸詐無比,他在接受寒溪二矮邀請之後,卻提出請二人相助洗雪與江青那一掌之仇。
  寒溪二矮一來有求於烏猱秀士,再則兩人足跡大多不出西北,對江青之名,尚不甚了了,故而答允下來,三人又會合了早與烏猱秀士約好了的銀弧頭陀法明,挑選在江青大破煙霞山莊之後,出面尋仇。
  在烏猱秀士的預期中,江青武力雖高,在硬闖煙霞山莊之後,不論其勝敗如何,亦必不可能毫無損傷,所以他在探悉到江青身受創傷的消息後,不由心中欣悅不已,暗喜大仇可報。
  但是他卻沒有摸出江青養傷之處,更不會想到會有如文秋塵那般醫道精深的飽學之士,為江青療傷,他在百尋不得之下,只有先向蚊索飛錘等人下手,以期能將江青等引至。
  雖然果如烏猱秀士之願,但是,江青等人到來交手之後,情勢之惡劣,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哩!
  江青在接戰寒溪雙矮之後,早己屢屢手下留情,二人非但不覺,不知知難而退,出手之間,反而更加狠辣,招招俱向江青致命之處下手。
  於是,江青憤怒了,他記起邪神昔日告訴他的話:「為人切記不可濫殺,但是,若別人處心積慮的不利於你時,那麼,你就放開手去幹吧!」
  江青在憤怒中,已施出邪神傳給他約五手狠毒的散招之一「掌不刃血」!
  寒溪二矮功力雖深,卻如何能抵住這驚鬼泣神的絕招。江青掌勢怪異無倫的展開後,寒溪二矮之一的謝竹,慘吼一聲,一顆醜惡的頭顱,竟被江青硬生生的劈飛空中,而身首異處!
  這慘厲的景象,已驚呆了場中的任何一人。
  於是,寒溪二矮僅存的冷非,已在悲憤逾恆中,拚死命的向江青撲去。
  而烏猱秀士也更加激怒的與戰千羽展開了殊死之鬥。
  ……中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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猱殞命絕

  天井中的激鬥,已因寒溪二矮謝竹的殞命,而更加劇烈,各人情緒的憤怒,亦已到達了飽和點。
  烏猱秀士一面傾力與戰千羽拚鬥,心中又在為同伴的慘死悲憤,更為銀弧頭陀的驟而逃生感到怨恨。
  一個人,任你武功再高,在與效交手之際,卻是萬萬分神不得,否則,你便等於是在和自已的生命開玩笑。
  烏猱秀士這時悲憤交集,雙目怒睜,在心神的激動之下,他那原是冷酷陰沉的面容,已深深的刻劃由片緊張、憤怒、悲淒的線譜。
  於是,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的一輪急攻猛打下,烏猱秀士已感到支撐不住,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江青那及瑩潔如玉的手掌上,仍!是一片白淨,因為他由手的快速與功力的奇詭,是以,他劈飛謝竹的頭頂,手上也沒有沾染一絲血漬。
  寒溪二矮僅存的冷非,這時形若瘋虎般揮功著手中鋒利的月牙兵器,原本木訥的面孔肌肉,這時痙攣的微微抽搐著,他目光中所透露的神色,幾乎已不是人顯所慣有的那種表情,那只有在一頭受創的野獸身上,才能發現這種令人驚悚的目光。
  江青沉穩而冷靜的快速身法,在這有若驚濤駭浪的寒芒中悠然閃掠,灑脫無比,在他每一次出手中,皆是將冷非逼得招架不迭,左閃右躲。
  但是,這凶名久著的寒溪二矮之一,卻好似已不將自己的性命看做一回事,在每一次的被迫後退後,又狂吼連聲的再度撲上,而且,所出招式之狠辣陰毒,俱是與敵同殉的絕著。
  冷非這時根本看也不看那已屍橫就地的拜弟一眼,但是,自他此刻近乎半神經質的形態中可以看出,他早已為拜弟之死而悲痛欲絕了。
  立於側旁的大旋風白孤,凝目注視著這完全是一面倒的激戰,不由暗自搖頭。他低聲向身旁的蛟索飛錘道:「岳兄,這個場面要是老夫麼,就死力拼,要不就突圍逃走,如此不死不活,纏到幾時方休?」
  蛟索飛錘望著江青那凌厲快捷的身手,哈哈一笑道:「白兄說的是,不過,只怕這兩個怪物,此刻想逃走也不行了……」
  說著,他一摸後肩,濃眉微皺道:「媽巴子的,適才一用力,昨夜挨的一掌又在作怪了,狗養的銀弧頭陀,若不是這傢伙施出那弧劍暗器,兄弟尚認他不出,可恨這小子倒開溜得快,否則,兄弟後肩這一記,可得連息討還!」
  白孤微微一笑道:「當然,不過這小子吃了虧才溜走。呵呵!他肩胛屁股後面亦挨上老夫兩掌,饒他內厚皮實,也得養息個十天半月……」
  蛟索飛錘目光又瞥及地下那死狀淒厲,身首異處的謝竹,心中有些寒悚,口中呢喃:「江老弟好似已動了真怒,這矮胖怪物若不知機,看情形,只怕也難逃公道。」
  二人正在低聲談論,正與雲山孤雁夏蕙三人游鬥的那只異種烏猱,突然掀唇露齒,厲叫連聲的向三人加快撲擊起來。
  這只烏猱行動之快,身形之速,確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悚,只見一團尺許高矮的黑影,若一片烏雲般在夏蕙等三人的身側往來閃躍,爪抓齒噬,快如電閃。
  夏蕙武功,在武林中來說,已可列入中流,兩天星麻姑錢素與祝頤二人,身手更是不弱,但是,在這頭烏猱的疾飛猛撲下,卻僅能將它牽制而已,若想更進一步將這異獸擊傷,卻不是一件易為之事。
  江青亦已望見了身外的情勢,他微一閃幌之間,已戮出三指,踢出十二腿。
  在冷非閃避招架中,江青已沉聲喝道:「朋友,你難道尚不知悟麼?閣下武功雖高,卻仍非江某之敵,此刻閣下如肯停手離去,江某決不稍加阻攔!」
  冷非一揮手中兵器,劃出一溜半月形精芒,銳風呼嘯中,同江青疾攻而到。他嘶啞的大罵道:「姓江的,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老夫拜弟的一條性命,已然斷送你手,便這麼輕易的一筆勾消麼?」
  江青提足體內急速流轉的一口真氣,快捷無比的在溜溜寒芒中上下穿走,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道江某是畏懼於你麼?如在十招內閣下仍然頑抗不退,那麼,你那位拜弟便是榜樣!」
  冷非聞言之下,淒厲的一笑,手中兵刃「單月鋤」猝然帶起刺耳銳嘯,每一道銀光皆如一片銀山,綿綿不斷的壓向敵人,口中同時大叫道:「江青,寒溪二矮便請你一便成全了!」
  叫聲中,他左掌倏然揮揚,一大蓬黑色煙霧,已向江青罩到!來勢之疾,幾乎與手中兵器在同一時刻。
  江青星目中寒光倏射,厲喝道:「這是你自已我死!恕不得江某。」
  隨著語聲,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奇異的俯倒地下,離著地面僅有一寸空間,彷若脫弦流矢般,颯然閃過那瀰漫的鋤影和黑霧,在不可逆料的角度中,平射到冷非空門之內!
  冷非做夢也想不到敵人的身法,竟是如此怪異奇幻,他兵刃暗器已在同一時間,全然落空!
  於是,正在他魂飛魄散,手足無措的當兒,江青已長笑一聲,邪神嫡傳約五大散招之一:「陰冥陽關」已疾使而此!
  在一聲慘叫尚未停息之前,一陣血雨已漫天揚起,冷非那肥腫的身軀,已凌空飛起,又重重跌落地下假如你目光銳利的話,你便可以發覺,冷非那肥胖的身軀,只是飛出一半,他的兩隻腳,卻仍舊留在原處!
  江青適才那「陰冥陽關」一招施出時,已在瞬息之間以左掌生生斬斷冷非雙腿,右掌卻印在敵人小腹這時,那雙自膝以下斬斷的小腿,仍然立著未倒,鮮血橫流,斷口處十分整齊,極似以利刃砍斷的一般。
  但是,它的主人,卻早已寂然不動的僵臥地上,雙目暴突,面色有如死魚的肚皮,恐怖中帶著淒慘。
  白孤立在一旁,任他見多識廣,歷經生死,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望著那脫離人體,模樣令人作嘔的兩條殘腿,亦不由悚然動容。
  不錯,一個人的生死,對別人來說,並不見得是件大事,但是,若是他死亡的氣氛過於淒厲,那麼,便往往會給那身外之人,留下一個深刻的感受。
  江青面色微見蒼白,他歎息一聲,呢喃道:「我已勸過你了,這怪不得我。是的,怪不得我……這是你自己要尋死路……」
  他望著面前的景象,心中卻有絲絲悔意,但是,他這時又能做什麼呢?有些時候,雖然有人做了一件事,而且不論這件事善惡如何,卻不見得一定是這人的本意願為。
  大旋風白孤緩步上前,輕拍江青肩頭,和聲道:「四弟,對這種人何值難過,要知道,世上的事全是一個反比,這人如果將你殺死,他也會似你這般過意不去麼!」
  江青微微苦笑,目光已掃向尚在激戟的各人。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全然控制主動,他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那浩蕩如江河般的招式,一片漫天遍地的掌山腿影,綿綿不絕的罩向烏猱秀士,威勢之大,令人咋舌!
  烏猱秀士木靈,適才已目睹冷非之死,任他定力如何精深,秉性如何冷酷,此刻亦不由自心底冒升一股涼氣,他這時已深深驚懼了。而這驚懼,更已不自覺的表露於他面孔之上。
  他強自鎮定著自己,用他有生以來,從未施出過的精力,配合著以自已揚名武林約五絕手,同敵人作最凌厲猛烈的反攻。
  而一粒粒的汗珠,已自烏猱秀士鬢角滴落,他不願多想,因為,他不知道如果能僥倖戰勝對手,自己是否尚有生還之望?即便有,只怕其可能成功性亦是十分渺茫的。
  在紅面韋陀戰千羽叱吒江湖的「風雨三十六套」那浩浩威力之下,已逐漸將烏猱秀士逼得步步後退。
  江青將目光移轉,已看到正與那異獸交手的雲山孤雁夏蕙等三人。
  那只行動疾如閃電般的烏猱,正在三人的圍繞環攻之下,令人目眩神迷的上下翻飛,左抓右噬。
  雲山孤雁的青鋒劍,天星麻姑的鐵掌,祝頤的亮銀長鞭,皆隨著它環轉不停的身形,似走馬燈般團團進退攻拒。
  江青收回目光,微山一沉思忽然大聲說道:「木靈,你確實沒有清結昔日那一掌的意思麼?」
  烏猱秀士心中雖感一動,但他仍然沒有絲毫表示,依舊悶聲不響的與紅面韋陀狠拼不停。
  江青又大聲道:「木靈,你這不叫好漢行徑,現在的情勢你定然看得十分清楚,你那些同伴,已絕傷亡殆盡,而你,亦不過只是在苟延殘喘,作困獸之鬥,其最後的結果,我們彼此都非常明白。老實說,憑你目前的一身武功,及那頭畜牲,仍然不會是江某對手,但是,你如肯就此化解前怨,江某便也不為己甚,放你走路……」
  江青才說到這裡,大旋風白孤已皺眉道:「四弟,你切莫如此純厚,這烏猱秀士出名的心狠手辣,你如縱虎歸山,須知後患無窮。要干,就幹到底,這是他們先下毒手,亦怪不得我等!」
  白孤正說到這裡,與紅面韋陀交手的烏猱秀士,已驀然在瞬息間連攻五掌,身形倒躍中,已大喝一聲「住手!」
  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然聽到江青說的話,因為他正全神應敵,不敢分心開口,故而沒有表示。但是,這位精練世故的武林健者,雖然十分讚許拜弟那仁厚之心,但他心中所想,卻與大旋風白孤相同。
  這時,他縱聲一笑,宏聲道:「姓木的朋友,閣下真是有意化解那段樑子麼?須知武林之中,一言九鼎,如閣下此等人物,說話更不能出爾反爾!」
  烏猱秀士神色之間,仍是一片陰沉冷酷,他微微喘息了兩口,冷然道:「江青,閣下之言,可能做准麼?」
  江青這時已不願多造殺孽,他用力頷首道:「自然,但是尊駕是否確有誠意化解昔日仇怨?」
  烏猱秀士冷冷一笑,既不點頭,亦不搖頭,撮唇一嘯,那只正與夏蕙等三人游鬥的烏猱,已在一聲尖厲的啼叫中,閃電般衝出重圍,飛躍回主人肩頭。
  大旋風白孤大聲道:「相好的,閣下招回這頭畜牲,便算是回答麼?嘿嘿,閣下大概弄不清楚閣下目前的境遇吧!告訴你,能否讓路予閣下一走,其權尚在我等,閣下想打「馬虎眼」,可不是這般容易!」
  蛟索飛錘岳揚亦踏前兩步,指天井角隅虛的七具屍體道:「木靈,岳某屬下七死三傷,這些血債你亦想混蒙過去麼?」
  烏猱秀士面容上刻板得毫無一絲表情,宛如一個木雕之人。
  他冷冷的向白、岳二人一瞥,陰沉的向江青道:「昔日一掌之仇,今日二友之命,江青,這些仇恨若置於閣下身上,閣下亦會一筆勾消麼!」
  大旋風白孤斷喝一聲,吼道:「那麼,你是不想化解了?好極,現在動手正是時候!」
  蛟索飛錘亦怒道:「媽巴子的,老子手下孩兒這筆血債,正不想如此了結,狗養的,來吧,讓我們拚個痛快!」
  鳥猱秀土不怒不躁,陰惻惻的笑了一聲,又同江青道:「姓江的閣下如願意目前罷手,本秀士便即刻一走,但是,本秀士於三年之內,必將重尋閣下,湔雪此仇!」
  江青聞言之下,面色微憂,但是,他對烏猱秀士的言談,亦感到一絲佩服。
  大旋風白孤又哇哇大吼道:「什麼?就這麼容易,拍拍屁股就走?好朋友,這可真是新鮮事,媽的,你把我們全當做三歲稚童,我們現在不宰你,讓你再去約齊幫手,尋我們拚命?朋友,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默立一旁的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大步踏前,沉聲道:「木朋友,閣下既然不願化解前怨,又恐我等以眾凌寡,群毆群打,那麼,便由老夫作主,請朋友與老夫四弟單獨決戰,不論雙方生死,老夫等決不動手便是!」
  果然「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戰千羽此言一出,白孤等人俱不由心中暗喜,烏猱秀士卻面色一變!
  因為,擺在眼前的,是一個最清晰的事實,烏猱秀士武功雖然高強,卻絕然不會是火雲邪者江青的對手。
  烏猱秀士十分清楚,在江青掌下斃命的「寒溪二矮」,功力之高,僅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二人聯手之力,則又比自已高出很多,「寒溪二矮」合力與江青交手,猶且不敵,那麼,他又如何能望有戰勝的奇跡發生?
  但是,紅面韋陀戰千羽之言,並無蠻橫欺人之處,在江湖上,以一對一,了結仇怨之事,乃是最為公正不過的,只是,拚鬥者雙方的功力深淺,則在各人了,烏猱秀士目前的處境,等於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一時怔在當地,答應也不是,推托亦不能,這名震江湖,聲威久著的巨梟,一時竟窘迫得無以為對!
  其實,這能說烏猱秀士膽小麼?人,又有那個是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縱使他對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般不值一文,但對自己卻是十分重視的啊!
  烏猱秀士面孔神色連連變化,冷汗,又已在額角、鬢邊,緩緩滲出。
  大旋風白孤暗自好笑,故意背負雙手,在地上來回踱著方步。
  江青亦一言不發,仰首凝望長空。
  而今天,正是一個碧空如洗,澄朗清爽的好天氣。
  空氣是寂靜的,但在寂靜中,又帶著那麼一絲兒鬱悶與煩燥……
  終於——
  烏猱秀士面色一寒,冷峭得有些恐怖的道:「也罷,本秀士為了已死的兩位朋友,亦不能就此放手,現在,本秀士便向江朋友領教!」
  他的話出口,不由使紅面韋陀等人也感到一絲驚訝!
  因為,這雖在各人意料之中,又何嘗不是在意料之外呢!
  江青神色一肅,沉聲道:「好,稍停不論江某勝負,對朋友這份道義必將永懷於心!」
  鳥猱秀士沒有回答,只冷漠而殘酷的一笑。
  這笑意中,包含了深刻的殘酷,好似對別人,又好似對他自己,但是,現在誰也無暇去詳細分析了。
  大旋風白孤,這時暗暗吃驚,忖道:「這小子可真有骨氣,明知不行,尚要一拼……」
  這時,火雲邪者江青已緩緩踏前兩步,戰千羽關注的向他瞥了一眼,已與各人徐徐退立一旁。
  烏猱秀士木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著他吸入的這口長氣,身形已似天際電閃般,猝然掠出,雙掌亦在須臾之間,幾乎是連續不斷的劈向江青,兩脅、頭頂、胸腹……
  來勢之快,僅在瞬息的剎那之間。
  江青冷笑一聲,雙手向下虛虛一按,身形飆然拔升空中,他已駢指如戟,點向敵人背脊的十二要穴!
  指風銳利,透空而田,尚帶著「嗤嗤」刺耳之聲。
  烏猱秀士這時已拼出一死,他悶聲不響,身軀倏然前撲,人翻身,雙腿疾施」勾連腿」,兩掌亦在同時疾速拍出,每一掌劈出的勁風,雄渾無比。
  江青奇妙的在空中做了一圈優美而迅捷的環折,右掌帶出圈圈圓弧,左掌劈出一溜星芒,如雷巧電閃般,向敵人交織罩下。
  烏猱秀士硬將真氣下壓,挫身、倒旋、反擊,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在頃刻間雙掌各自伸縮十次,二十股凌厲的掌風,自五個不同的方位,若一片無形而強韌的羅網般,反捲而上。
  江青知道,這是敵人名斐江湖的「五絕手」了!
  於是,彷若水底一連串升起的泡沫,輕靈的,無聲的,而又快速絕倫的,江青已冉冉向空中升起一丈,他那凌空的身體,又倏如一顆殞落的流星,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華,在僅及人們呼吸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已撲到烏猱秀士木靈頭頂。
  同時如山嶽傾倒般的漫天掌影,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四面八方向著烏猱秀士壓到。
  聲勢是驚人的,那綿密而連衡的掌勢,是如此渾厚,如此威猛,令人與起了泰山坍倒時那驚駭的感覺。
  烏猱秀士頓覺身側四周,一片掌山,彌瀰漫漫,幾乎連日正中天的秋陽光輝,也被這片無盡無絕的掌影所掩蔽。
  他面孔倏然漲紅,呼吸窒息,在這剎那之間,一直緊緊摟住他肩頭不動的那只異獸烏猱,卻突然「吱」的一聲尖厲啼叫,有如一口黑煙般疾射而起,同江青撲去!
  但是,這畜牲卻遇忘了一件事。
  在這浩浩無際,勁力充斥在任何一寸空間的綿綿罡氣下,連它主人亦覺抵受不住,任這烏猱再是兇惡靈活,如何尚能與它硬碰?
  於是。只見一團烏光才飛起,又彷彿被一柄鐵錘在上面重重的敲擊了一下,帶著一種與它飛昇時同樣快捷的速度,驀然又自空中一頭栽落!
  甚至,連一聲嗥叫都末發出!
  烏猱秀士幸因這頭異獸的倏然飛出拒敵,而使得江青掌勢稍微一緩,他乘著這間不容髮的空隙,奮身躍出勁氣之外。
  他卻不知道,這正是邪神昔日傳給江青,那深博狠絕約五散手之一:「苦海無邊」!
  而那跟隨烏猱秀士多年,為他卻敵效命的那只異獸——烏猱,卻已代替了它主人的一劫,腦碎血濺的跌伏地下!
  烏猱身上那片油光水滑的毛皮,已失去了光澤,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絲,紋合成模糊的一團,看來是那麼刺厲與慘目。
  烏猱秀士望著這已與自已相依了二十年的良伴,望著這對自己食宿不離唯命是從的異獸,心如刀絞,痛淚盈眶。
  他早已不將這只異獸看做是一隻畜牲,他曾默默的向它傾訴過自己心中的苦悶,他曾在煩躁時,以這畜牲出氣,他更曾在歡愉時、在驚險中與它共享苦樂,但是,這只異獸卻對它主人盡了最後的效勞,以死來解救它主人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烏猱秀士驀覺頭腦一陣暈眩,他好似感到四周的一切,已在瞬息間變得空虛與毫無意義。
  於是——
  他緩緩抬起頭來,又看到了已默然站立於他身前的江青。
  江青面孔上,也流露出一股惋惜的神色,向地下的烏猱屍體注視著。
  但是,這片惋惜的神色,卻似一條火線,引燃了鳥猱秀士胸中憤怒的火焰,他淒厲的踏前一步,半神經質般狂笑道:「江青,好!休太好了,這頭畜牲,自那兒來,也回到那兒去。但是,也請你一併送我回去吧!」
  江青望著鳥猱秀士那扭曲約面容,滿佈紅絲的雙眼,再加上他淒怖的狂笑,這……
  ……這不是極像一頭瀕臨死亡的猛獸,在做著最後噬敵前的形相麼?
  他微微驚悚了,感到體內有著一股寒氣升起,於是他不自己的向後退了一步。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已驚覺到情勢的嚴重,他緩綏移近兩步,暗中提聚真力於雙掌。
  大旋風白孤向惶然上前的雲山孤雁,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式,心中卻嘀咕道。」真他娘的邪門,又不是死了他爹爹,卻做出這個狗熊樣子幹啥?生似能嚇倒入似的。」
  忽地——
  烏猱秀士狂吼一聲,抖手便劈出五掌,這五掌勁力駭人已極,更自五個不同的方位暴襲而上!
  江青一個大撤身,已出人意料之外的倒旋出五尺,行動之快,無與倫比!
  他身形轉出,已急急大叫道:「姓木的,你去吧,不要逼我出手!」
  烏猱秀士厲叱一聲,幌閃中,又已奔濤駭浪般拍出十七掌,踢出九腿!
  他此刻身手之凌厲快速,竟是出人想像,好似在驀然間,已增加了三成功力!
  江青眼見適才烏猱秀士那慘厲傷神之狀,已不忍再下辣手,故而,他此刻衷心的希望對方能知機而退是以烏猱秀士一輪猛攻狠打,江青卻不還一招,熟練而流暢的施展著邪神昔年震懾。武林的「如意三幻」,在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間,令人目眩神迷的急速穿走幌掠!
  他身形電掣般閃動中,急切的大呼道:「木靈,你不要逼我,我不要殺你。你去吧,三年後再來尋我,喂,你瘋了?你不要逼我出手啊!」
  但是,任江青如何急呼大叫,烏猱秀士木靈卻生似變做又聾又啞一般,充耳不聞的掌劈腿掃,攻勢狠毒無比,盡向江青全身致命之處猛擊。
  一旁的大旋風白孤,見狀之下,勃然大怒,他大吼道:「四弟,活劈了這怪物。媽的,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算什麼玩意?」
  蛟索飛錘亦握緊拳頭,大叫道:「江老弟,你不殺他,他便殺你啊!想想這小子昨夜一連干了老哥哥的七個孩兒,想想他昔日一共染了多少血腥,這種殘暴乖戾之徒,留著只是遺害世人……」
  江青心中急速的思忖,一時之間,卻仍然拿不定主意,他實在不願自己再多造殺孽。
  此刻,他僅是稍稍出手招架,並未還攻。
  鳥猱秀士攻勢卻越來越快,掌力波蕩,如山崩潮湧,他已發揮出全身功力,將「五絕手」施至極限!
  他此刻腦中一片混沌,一片空白,所有的,僅是極為簡單而強烈的一個意志:「殺死江青」!
  於是,他出手已更形凌厲,雙目怒突欲出,面孔扭曲得受了形,而那怒突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人」的味道,充滿了瘋狂與殘酷,閃射著凶殘與暴戾,像是一頭欲將目的物活活撕裂的受傷猛獸!
  在瞬息之間,二人已交手了三十多招,而烏猱秀士那瘋狂的攻擊並沒有一絲緩息的意思。
  他功力原本甚為卓越,在這種狂暴的傾力拚鬥下,威力更是令人震攝。
  而一個習武之人,無論你功力如何深厚,若只是躲閃而不加以還擊,這卻是一種十分吃力的事;一個稚齡童子,若狂亂的擊打一個昂藏七尺的大漢,那麼,任這大漢如何傾力閃避,便是不被擊中,亦定然十分勞累。這時,更何況與江青對敵著,是一個武林中凶名久著的煞星呢?
  此刻,江青雖然提住一口流循不停的真氣,急速如電的往來穿走,但是,他已逐漸感到吃力起來。
  忽然,紅面韋陀戰千羽踏前一步,沉聲道:「四弟,你下手吧,否則,此人如此狠毒,決不會客你生出掌下!」
  江青心頭通過一道寒流,他機伶伶的一顫,腦中已忽然想起長離一梟日前對他說過的話:「大丈夫,行事不可存有婦人之仁!」
  江青身形倏然像風車般一轉,斷喝道:「木靈,江某最後一次忠告,希望你知難而退,不要再迫我出手!」
  但是,回答他的,卻是烏猱秀士瘋狂的大笑,與凌厲的掌山腿影。
  江青鋼牙一咬,暴叱一聲,身形驀然奇異的幻閃進步,左掌幌動如扇,映出一片瑩瑩白光,右掌豎立如刀,宛如一片電光,劈向烏猱秀士頸項!
  這正是邪神早年稱絕江湖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烏猱秀土木靈狂笑一聲,不退反進,如狂風暴雨般,同江青攻出十二掌十二腿!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邪神武功精妙之處,已有奪鬼鷘神之功,他由手之下,威力雖強,卻又那裡會是對手呢?
  於是,在一聲悶嗥中,隨即響起一陣骨骸折裂的暴響,烏猱秀士雙手雙腿,已在與江青貫足真力的「掌不刃血」這傾絕天下的奇招相觸中,全然斷碎無遺!
  江青招式一出,天崩地裂般厲叱一聲,八掌分成兩部方位,上下齊出,但是,由他以臂的波顫及閃動之勢,卻幾乎已將敵人的全身要穴完全籠罩!
  此為那五大散手中第二招:「陰冥陽關」!
  在他招式始出的剎那間,四周的空氣已彷彿突然凝結,一陣似噴泉般的血暴揚空中,烏猱秀士那細長的身軀,已如一堆軟泥般跌出兩丈之外!
  那細長的身軀,在地上微一蠕顫,已寂然不動。
  鮮血,正自他的四肢七竅中汩汩流出,溢在四周,而泥土卻似一個食奶的嬰兒嘴唇,在貪婪的吸吮著這些鮮血。
  烏猱秀士——這武林中令人聞名色變的煞星,已這麼無聲無息,默默的死去,甚至,連死後一聲最低沉的呼號也沒有發出!
  江青怔怔的站立不動,微微仰首向天,嘴角在輕微微抽搐。
  四周的空氣,是一片沉默,帶著些兒淒涼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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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16:15 |只看該作者
令飛鷹現

  半晌——
  紅面韋陀戰千羽緩步上前,握住江青雙手,和聲道:「四弟,不用難過,這些人雖然死得淒慘 ,卻不是你的過錯,他們實在逼人太甚,而且,這烏猱秀士,寒溪二矮,又那一個不是凶名久著,殺人纍纍的魔王?說得切實些,這也是他們應該落得的報應!」
  江青望著這位年已七旬的拜兄,真摯的一笑,輕聲道:「大哥,多謝你幫助愚弟減輕心靈上的負荷。唉!愚弟實在不該由手如此狠絕!」
  戰千羽深沉的一笑,拍了拍江青,表示自己安慰他的回答。
  這時,蛟索飛錘那破鑼似的嗓音已響起道:「好了,老弟台,闖江湖都像你這般宅心仁厚,那就天下太平了。來吧,咱們還得想個辦法,將這三位大爺下土為吉!」
  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大步上前道:「大哥,你陪四弟進去休憩一陣,容兄弟等清理一下現場,以免房主人見了驚心膽破!」
  缸面韋陀戰千羽微笑頷首,招呼雲山孤雁夏蕙、天星麻姑錢素二人,與江青相偕進屋。
  江青進入室內,顯得有些疲憊的坐在椅上,微微閉目養神。
  雲山孤雁夏蕙悄生生的行至江青身旁,拿著一方淡紫色的絲絹,體貼而溫柔的為心上人輕拭著臉上汗水。
  江青將眼簾睜開一線,望著夏蕙輕輕一笑,已將佳人的一隻柔荑,握在掌中。
  夏蕙面龐起了一絲紅暈,她低柔的道:「青哥,你累了吧?適才真嚇死我了,青哥,你也別太責備自己了,這並不是你的錯。」
  江青深情的笑道:「蕙,即使我真錯了,你也不會說我錯的……」
  夏蕙用小手摀住江青嘴巴,不依道:「你啊!真是厚臉皮,人家不過說你兩句,又得意起來了。」
  這時——
  紅面韋陀故意走出屋外,目光注視著正在尋地掩埋死者的大旋風白孤等人,錢素也極其知趣的道:「啊!對了,我還忘記進內室去看看,岳瓢把子手下受傷之人,傷得是否嚴重!」
  說著,她已急步往內室付去。
  江青望著天星麻姑的背影,微微笑道:「蕙,錢姑娘可真是識人心意,不做夾心蘿蔔!」
  更蕙輕啐一口,道:「別不正經,現在可不……」
  江青一笑道:「那麼,以後日子可長著囉!」
  夏蕙嗯了一聲,羞得將雪白的粉頸,深深埋入江青懷中……
  秋陽,已向西偏落了。
  這是一條寬闊而平坦的官道。
  一輛帶篷騾車,與七匹健馬,正蹄聲得得的行駛著,他們好像並不急促,所以,行走得十分緩慢。
  這些人,正是江青與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篷車之內,則載著受傷的藍翼鐵騎會鷹羽隊頭領白面無常莊同,及兩名弟子。
  他們在官道上徐徐而行,笑語之聲,隨時可聞。
  此刻,大旋風白孤,在馬上轉動了一下身軀,使他的臀部舒適一些,然後,他呵呵笑道:「這多天來,儘是血雨腥風,精神上總是十分緊張,現在才算輕鬆了一點。」
  紅面韋陀戰千羽極目遠眺,說道:「不過,目前雖然可以放縱一些,但日後卻恐怕更有驚險場面哩!」
  江青正與夏蕙並肩而行,他微微一笑道:「大哥,我們最好能尋個所在,使身心鬆懈一下,順便方可領略平淡中的樂趣!」
  戰千羽尚未及回答,人旋風白孤已笑道:「這還不容易,江南山水,素為詩人墨客所稱道,大哥家宅,正座落於杭州西湖之濱,我們大可以去叨擾幾天。嘖嘖!我們那幕老嫂子更精烹調之術,做出來的菜餚,足以令人垂涎三尺哩。」
  戰千羽笑罵道:「二弟,你外號不該叫大旋風,應該叫做大饞蟲才對!」
  眾人聞言之下,俱不由失笑,蛟索飛錘岳揚卻自篷車後趕上,他問道:「什麼事如此好笑?那個又叫大饞蟲?」
  紅面韋陀笑指著白孤,又將適才之言重複了一遍。
  蛟索飛錘岳揚不由急急道:「這如何使得?各位再怎麼說也得先到兄弟那座破寨子去盤桓兩天,好的招待沒有,大塊肉大碗酒走然缺少不了,咱們也正可以熱絡,熱絡……」
  江青一笑道:「岳老哥無庸客氣,老哥為在下之事,已奔勞了不少時日,在下正覺於心難安,豈好再去打擾?」
  岳摥雙手亂搖,道:「這是什麼話?咱們自家兄弟,如此一說可就見外了,為了朋友,上刀山,下油鍋,我姓岳的都不會皺眉頭,又何況這些小事?」
  大旋風白孤接口道:「話是不錯,但是貴會大舉出動之下,又經過昨夜一陣折騰,正須安頓一番,況且,說老實話,老夫等實在看多了高山流水,欲至杭州享受一番名城情調哩。」
  蛟索飛錘急得臉紅脖子粗,正待再說,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笑道:「岳兄不用如此,吾等早晚定至貴會拜訪,只是目前老夫已離家逾月,老妻幼孫,皆令老夫十分懸掛,故而此時必須返里一探;再者,三弟與四弟為老夫新近結義之金蘭之交,亦須隨老夫回去,與他們老嫂子一見,日後有暇,老夫等必至洪江拜訪。」
  蛟索飛錘又爭論了一會,經江青等人費盡唇舌,同他委婉解釋後,這位豪邁豁達的草莽壯士,始才十分勉強的答允下來。
  行行重行行……
  當夕陽掛在西方的地平線上面不遠的時候,在通往「高涼城」的這條官道上,正有一條叉路往南蜿蜓。
  而這條叉路所通的方向,正是那風光秀麗的浙境,天堂餘杭的起點。
  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放心,他知道,便是由蛟索飛錘單騎與那三名傷者回去,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因為煙霞山莊這時恐怕已是滿目瘡痍!自顧尚且無暇,而烏猱秀士等人又已死傷殆盡,更已無可顧慮,蛟索飛錘在這條道路上,亦十分兜得轉,他獨自回去,不會有何麻煩,此外只是寂寞一點而已。
  但是,正當各人在這條即將分途而行的叉路口上停止時,江青已向身側的天星麻姑低說數語。
  錢素好像有些不願,但又經江青輕輕說了幾句,她才滿臉無可奈何的答允下來。
  這時,蛟索飛錘已吩咐車伕將騾車駛往去高涼的官道上,然後他向江青等人抱拳道:「各位,兄弟這就與各位暫別了,但願各位在安享金粉榮華之餘,莫忘抽暇蒞臨兄弟破寨一聚!」
  江青朗聲笑道:「岳老哥,在下必然覓暇往訪,不過,岳老哥此番回舵,一路上亦須有個幫手,協同照拂傷者,在下已請錢姑娘隨行,待到達湘境後,她再返回餘杭。」
  蛟索飛錘聞言之下,不覺頭都大了,他對天星麻姑那張利嘴,委實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一路上,亦確實感覺須有個人協同照料傷者,否則亦是件十分麻煩吃力的事。
  岳揚怔呵呵的一笑,吶吶說道:「感激之至,只是有勞錢姑娘了。」
  江青搖手道:「岳老哥,江青未與老哥同返,已深覺於心不安,若你再如此說,更令江青汗顏無已。」
  天星麻姑已與夏蕙殷殷別過,她又同江青等人招呼一聲,已叫道:「岳瓢把子,咱們可以啟行了吧?小婢特奉公子令諗,由岳瓢把子調度一切!」
  岳揚訕訕一笑,連道不敢,心中卻忖道:「唉!我調度一切?只要這位麻姑娘不刮了我的反,我已是謝天謝地了!」
  這時,岳揚掉過馬頭,同江青等人再度抱拳為禮,一聲尊重,各人已在灰沙飛揚中,絕塵而去。
  馬背上,江青尚時時轉首回顧,等到暮色吞噬了岳揚等人的身形,他才微微歎息一聲。
  大旋風白孤奇異的問道:「四弟,又有什麼事令你感觸了?」
  江青苦笑道:「江湖之上,人人勾心鬥角,互施陰詭,似岳老哥這般守信重義之人,實是鮮見,故而愚弟先得有些惑觸……」
  白孤輕握橿繩,頷首道:「不錯。岳揚為人雖然魯直,卻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爽朗漢子!」
  這時跟在二人身後的祝頤,卻一笑道:「只是有了天星麻姑錢姑奶奶跟在一起,只怕也有得岳老哥消受的了!」
  眾人不由莞爾,紅面韋陀戰千羽沉聲道:「現下時已不早,要趕至大城的城鎮安息,今夜只怕不可能,咱們可先至離因城湖不遠的「千家集」去休憩一宵!」
  說罷,各人已加鞭催馬,盡快往「千家集」的方向趕去。
  蹄聲急驟中,約莫馳了半個時辰,遠處一片明滅閃爍的燈火,已遙遙在望。
  這時,五騎順著一條坦蕩的官道急奔,右面是一片波紋鱗鱗的湖水,左面則是迷濛起伏的丘陵,襯著秋風暮靄,景色在幽寂中,又有些淒涼。
  紅面韋陀戰千羽指著不遠處,被一座土丘遮擋的彎路,同各人道:「轉過那條彎路,再行三里遠近,便可到達千家集了!」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這千家集不過是個較大的村落,但是遠遠著去,卻像是一座不小的城鎮哩。」
  各人快馬行馳,片刻之間,已來至那條彎路之前。
  江青抬頭一望天色,已回首向身旁的雲山孤雁道:「蕙,你一個人,沒有錢姑娘相伴,可覺得寂寞麼?」
  夏蕙嫣然一笑,微微搖頭。
  正在這時——
  夜色中驀然響起一一片清脆的鈴聲,這片鈴聲以極快的來勢,自空中搖曳而至。
  幾乎在眨眼之間,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已「嗤」然落人江青等六騎之前!
  頜先的紅面韋陀戰千羽急忙一帶韁轡,坐騎「希聿聿」的人立而起。
  就在戰千羽坐騎立起的同一時間,一條灰色人影微微一閃,已掠前將那地下黑忽忽的對象拔出。
  紅面韋陀亦飄身下馬,急問。
  「二弟,那是什麼東西?」
  原來,這掠前之人,正是大旋風白孤。
  他手中拏著一隻長約二尺,前闊後銳,形似令牌般的黑色對象,正在反覆察視,令牌後的一枚銀色小鈴,則隨著他的動作,時時叮噹輕響。
  坐在馬背上的江青,正待開口發問,展視手中對象的大旋風白孤,已驟然神色微變,口中方驚呼一聲。
  戰千羽沉聲道:「二弟,你可已看出端倪?」
  大旋風白孤面如生鐵,怨聲道:「大哥,在武林中施放這「黑鐵令」的,除了怒鷹於樸,還有誰人?」
  「怒鷹於樸」四牢一出,不由使戰千羽等人心頭微震。
  白孤展目四顧,但沉沉的夜色中,除了一片黑暗,卻什麼也瞧不見。
  江青緩緩下馬,悠然道:「怒鷹於樸,早已遭其盟弟參與三絕掌後人一夥,與愚弟為難,他現下向吾等挑釁,亦非奇事,不過,他盟弟彩鷹齊百祿那兩手莊稼把式,倒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
  大旋風白孤怨聲道:「六十年前有雙飛三絕掌,六十年後,有寒戟雙鷹三連劍,老夫倒要看看,這雙鷹之一的於樸,如此攔道尋事,是憑什麼能如此張狂!」
  白孤話聲始住,彎路之上,已忽然傳來一陣破鑼般沙啞的語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隨著這號喪沙啞的叫聲,一個身材矮胖,滿頭亂髮的矮胖漢子,已踉蹌向各人站立之處行來。
  白孤不由勃然大怒,吼道:「放你媽的屁,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覺得事有蹊蹺,他向白孤一使眼色,沉聲道:「尊駕攔路於此,可有什麼指教麼?」
  那滿身油垢,發亂如雞窩般的胖矮漢子睜著一雙惺忪的醉眼,似笑非笑的道:「啊哈,老禿子!你這樣說話,才有那麼點人味,不似你這個生像乾枯的朋友聲若狼嗥,滿口放屁,放的叉全是狗臭屁……」
  這矮胖污穢的怪人,一說出這幾句話,不由將白狐氣得滿眼金星,全身直抖。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哭笑不得,一時怔在當地。
  江青微微一笑,身形閃電般掠向前來,右手有意無蒠浦扣向這矮胖漢子左臂」少陰經脈」,口中邊道「這位兄台,可是有趣得緊,江某甚思親近一番!」
  那矮胖漢子雙目急睜又閉,左臂亦好似無意間抬手掠發,肘都去撞向江青右腕「脈門穴」!
  江青冷笑一聲,右掌微一閃縮,已疾若電光石火般點向這怪漢的「極泉」「青醫」「小海」「靈道」「通裡」「陰鬱」六穴!
  出手之快,真是無可比擬!
  那怪漢呵呵一笑,已被逼退三步,他那雙似睜猶閉的眼睛,在倏然怒開中,又微微垂下。
  大旋風白孤氣極的踏上一步,厲聲道:「你他媽的休要裝聾做啞,招子放亮點,你這一套,老子在二十年前已耍過了!」
  那怪漠身軀搖幌了一下,酒氣醺人的打著嗝道:「我這一套?喂!那一套?放狗屁的朋友,你可不能紅口白牙,冤枉好人,我說呀,喂,你這一套才真叫絕……」
  白孤氣得不由幾乎吐血,他哇哇大叫一聲,已待出手。
  戰千羽急攔到白孤身前,冷然道:「朋友,大家都是在江湖上闖的,用不來這一套王二麻子,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幹什麼的,彼此都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有話不妨明說,有冤大可明訴,如此糾纏窮磨,可算不得好朋友!」
  戰千羽適才已看到江青出手向這怪漢試探,而這怪人迅疾超絕的應理手法,更已落在他的眼中,這位中原大俠,在心中驚異之下,才將這篇老江湖的「門檻」抖了出來。
  那怪漢癡癡一笑,口齒不清的道:「嘻……喂,老禿頭,你已真會說話,王二麻子是誰?呵呵……喂,可是小禿頭麼?其實,有了適才那動手動腳的小白臉,要那小禿頭作啥?前幾天老鷹告訴我,說有個禿頂燒了他們的老窯,還說那禿頂也喜歡灌兩杯馬屎,一張臉紅得賽過……喂!賽過大柿子,我聽了不服氣,便在這裡等那紅臉禿頂……」
  紅面韋陀不等這怪漢將話說完,已將面色一沉,厲聲道:「閣下可是武林中聲威烜赫的雙鷹之一,怒鷹於樸麼?」
  怪漢雙手亂搖,大聲道:「喂,喂!老禿頭,你莫認錯了人,我只知道喝酒,不知道什麼雙鷹,單鷹,喜鷹,怒鷹……」
  戟千羽怒道:「憑怒鷹於樸在武林中的身份,卻如此放浪形骸,未免令天下人士搖頭!」
  一個冷厲的口音,茫然接在戰千羽語尾,響自各人身後道:「憑紅面韋陀戰千羽在武林中的聲望,卻連老夫於某也不認識,亦未免令老夫大失所望!」
  戰千羽聞聲之下,全身一震,霍然轉身望去!
  在兩女之外,已塗溴的站立著一個身材修偉,面如重棗的長髯老者。
  那怪漢見這長髯老人,不由呵呵笑道:「老鷹,你再不來,這個老禿頭大概要將我囫圇吞了,事後必罰你做東,『花彫』三壇!」默立一旁的江青,這時爾雅之極的一笑道:「這位兄台想得倒是挺美,不過,只怕閣下未見得有再喝那花彫的福份了!」
  怪漢雙目倏張,鬚眉俱豎,頓時醉態全斂,隨即又狂笑一聲道:「好極!小娃娃,老夫若今生吃不到,來世再拼他兩杯也一樣,不過,這也得看你手把子夠便不夠硬!」
  那長髯老者面如嚴霜,毫無一絲表情,他冷峻的道:「老夫於樸,這位是老夫生平摯友,醉瘋仙牛大可,想各位亦定然有個耳聞!」
  怒鷹於樸話聲甫已,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皆不由心中一震!
  原來,這醉瘋仙牛大可,乃是甘陝一帶,有名的狂人,生平行事,不拘小節,性格狂放無比,平日縱酒高歌,為所欲為,狀似瘋癲,武功卻深奧無比。
  他十年前忽然斂跡江湖,傳說他已被仇家暗算,又有人說他已得癱瘓之症,誰知道牛大可卻於此時此地,竟偕武林雙鷹之一,怒鷹於樸在此出現。
  這時,怒鷹於樸移眸向江青一瞥,冷冷說道:「閣下可是近日揚名武林的火雲邪者江青?」
  江青傲然一笑道:「不敢,區區正是。」
  於樸自鼻孔內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峭的道:「閣下勾結東海長離島,以卑陋手段暗襲煙霞山莊,這算是武林中稱名道姓的人物麼?」
  江青雙目怒睜,精芒暴射中,他大聲說道:「於樸,如果尊駕有意與江某為難,儘管劃下道來,何苦如此轉彎抹角?江某與煙霞山莊之事,與尊駑有何關係?何庸尊駕代其出頭!」
  大旋風白孤亦接腔道:「對,煙霞山莊那些雜碎,並未死絕逃光,何須閣下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怒鷹於樸目光凶厲的瞪了白孤一眼,肅煞的道:「白孤,在黔滇一帶,你或可稱強道狠,但在老夫面前,你卻算不上一號人物,你現在所應該做的,只是縮著你的頸子,給老夫乖乖站到一邊!」
  醉瘋仙牛大可亦呵呵笑道:「對,你現在應該做的只是縮著你的脖子,乖乖站到一邊。哈哈,放狗屁的朋友,這次可挨上針札了!」
  大旋風白孤怒火驟升,他狂吼道:「於樸,你什麼東西?也配對老夫呼來喝丟,武林雙鷹唬得住別人,可唬不倒大旋風白某!」
  怒鷹於樸神色森冷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慄,他陰惻惻的一笑道:「好極,老夫正想教訓教訓你這狂夫,現在且與江青之事並做一道,也叫你們知道天下之大,盡有能人!」
  江青這時,不由對怒鷹於樸發生極大惡感,對方早已與武林三絕掌後人沆瀣一氣,俱有默契,而更與煙霞山莊全立等暗通聲息,狼狽為奸,做那獨霸武林的美夢,此刻於樸所以無端挑釁,強自出頭,只是想為他們集團之中,爭回面皮,出一出氣罷了。
  於樸此刻已稍挽雙袖,緩緩向大旋風白孤移近。
  紅面韋陀戰千羽向雲山孤雁夏蕙,與祝頤二人略使眼色,有意無意的返到醉瘋仙牛大可身側。
  他內心之意,實是恐那牛大可猝然出手,而加以防範罷了。
  醉瘋仙牛大可一搔邡油垢滿積的短頸,醉眼斜睨道:「禿老哥,你要找我姓牛的試試手麼?呵呵,只怕我姓牛的這兩根老骨頭,經不住你抖露哩……」
  而此刻——
  大旋風白孤已在全神戒備,暗運玄功,以期與怒鷹於樸做那可能是極為凌厲的一拼。
  忽然,正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一側的江青,已厲聲一笑道:「於樸,閣下有狠請衝著江某來,正主兒不找,卻向江某拜兄咧牙瞪眼,可算不得英雄。」
  怒鷹於樸冷硬的一笑,已徐徐轉身,面向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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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掌揚威

  江青面色沉凝,絲毫不懼的注視著對方,嘴角卻輕含著一股不屑的冷笑。
  怒鷹於樸厲然的道:「江青,老夫『黑鐵令』出,向例見血始回,你既然有言在先,那麼 ,老夫便第一個將你鮮血染於『黑鐵令』上!」
  江青不言不動,僅冷淡的哼了一聲。
  怒鷹於樸雙目驟睜,而在他瞳孔中精芒閃射的剎那間,一片罡烈無儔的掌風狂飆,如平地泉湧,茫然向江青暴捲而到!
  江青絕不閃退,左掌倏而閃幌如扇,右掌已似一片峭薄銳利的寶刀,在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中,疾然劈向敵人頸項!
  他已在上手之間,施出那五大散手之一:「掌不雙血」!
  怒鷹於樸但覺自己施出的掌力,竟在對方左掌揮幌入扇的手法中,宛如泥牛過海,全然化解於無形,而在他意識到不妙之際,一片如削勁風,已襲至他頸旁不及三寸!
  怒鷹於樸不由大吃一驚,雙足猛然倒撐,雙掌閃電般自下向上反兜,急拒來掌!
  一連串「劈啪」暴晌中,江青不由微退一步。
  怒鷹於樸直蹌出五尺之外,始行拿樁站穩。
  經此硬拚兩掌,他一雙手掌已微微腫漲,腕骨更是有如擊在一塊生鐵之上,彷若裂散般痛楚。
  邪神昔年傾絕天下的絕技,其威力到底是不容輕視的啊!
  怒鷹於樸鋼牙緊挫,狂吼一聲,身形有如鬼魅般飄然閃掠,掌勢在閃掠中上下翻飛,有如一波波永不停息的浪潮,綿密而浩蕩的罩向江青前後左右。
  於樸在狂怒之下,已將他震懾武林垂二十年的「滾雲十六式」挾在一口至精至純的先天真氣中展出。
  江青倏而長嘯一聲,身形亦在瞬息之間,奇幻莫測的遊走起來,有如一縷虛無的輕煙,顯得那麼飄逸,那麼輕靈。
  二人在有如電光石火般的接觸中,身形倏進忽退,往來縱橫,有若長空中兩條交織穿走的飛龍,將二人交手之間,所佔約三丈曠地,縮小得好似只有咫尺大小。
  站在一旁觀戰的醉瘋仙牛大可,伸手向懷內亂掏一陣,終於在那千釘百補的破衣中,摸出一個泛著紫光華的小葫蘆。
  他拔開葫蘆嘴塞,一股醇烈芬芳的酒香,已飄然散聞全場。
  醉瘋仙牛大可嘴對著葫蘆,咕嚕嚕的喝了兩口,又餘味無窮的吹了下嘴,將葫蘆一舉道:「老禿頭,咱們在沒有動手之前總算朋友,來,來,來,你也喝上一口,這種陳年老酒,我可是不輕易請人喝的哩!」
  紅面韋陀睹狀之下,不由啼笑皆非,他尷尬的道:「閣下最好少來這一套,以免稍停交手之際,彼此為難!」
  醉瘋仙呵呵笑道:「為什麼難?你打我一掌,我不會只還你一指,喝酒是喝酒,打架是打架,咱們一馬歸一馬……現在,一面看看眼前這場精彩打鬥,一面喝著老酒,這情調不是別有風味麼?」
  紅面韋陀聽了醉瘋仙的話,直是懷疑對方是否真個神經失常?他窘迫之下,只得稍稍挪開一步,但是目光依舊毫不放鬆這位狂人的動靜。
  江青與怒鷹於樸之戰,已在頃刻之間,互拆了七十多招。
  武林雙鷹,素來盛名烜赫,而雙鷹中的怒鷹於樸,武功機智更是卓絕無比,亦可算是獨霸一方的雄才他早在煙霞山莊受挫後,已得到訊息。於樸十分清楚,他知道自己武功雖高,亦強不過飛索專諸全止,煙霞山莊好手如此眾多,猶被江青及長離島諸人攻破,他們之間雖有默契,但在人手尚未齊集之前,千樸亦不願先搏江青及長離島諸人的虎鬚。
  但是,於樸生性剛強暴烈,他左思右想之下,卻實在為煙霞山莊抱屈,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是而,他一面急速遣人向盟友飛報,自己卻偕摯友醉瘋仙牛大可二人,一路暗暗跟綴江青等人A自然,他這種行動,是在長離一梟等與江青分別之後。
  而此刻,他一與江青換手,千樸內心深處,已有些為自己的行動感到孟浪。
  因為,他實在是低估了火雲邪者江青的功力,這時他才知道,憑江青的武功,是並不需要倚恃長離島的。
  怒鷹於樸身為武林中頂尖人物,他雖然知道自己今夜的行動,已等於「撞正喪鐘」,但是,他卻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
  於樸已將他身軀上每一塊可以發揮威力的肌肉,每一條操縱行動的脈絡,完全加以最大的利用,他尋找著敵人任何一絲幾乎是沒有的空隙,做著狂厲而猛烈的攻擊,他那名揚武林的絕技「凌雲十六式」,已施展到淋漓盡致,纖毫難加的境界了。
  江青沉凝而鎮定的應付著這武林中一代高手的政擊,身形如電,翩回閃掠,他繁複而微妙的施出長離島絕學「七旋斬」,加雜著怒江派的「凌波掌法」,間或疾若迅雷,連環使出邪神所傳的精博技藝。
  二人交手之間,全是稍沾即走,掌腿如飛,往往在一個微不足道的空間,變化莫測的同時攻出數十個不同的招式,而那些招式,又是如此奇妙而險異,令人魂驚魄寒,目眩神迷。
  眨眼的功夫,二人又已翩若驚鴻般,互攻互拒了百餘招。
  手中握著亮銀長鞭的祝頤,已不止一次的看到自己這位英鋌而酒脫的拜弟,現露出那一身超凡入聖,幾乎已不是人類秉賦所能達到的奇技,而且,祝頤深深的感到,自己拜弟在每一次與這些武林中成名好手的激門中,功力與手法皆在漸次增長,越來越高。他手中已微微泌出了一絲冷汗,但是並不是憂慮或驚懼,而是過於興奮,還帶著那麼一絲兒欽慕。
  大旋風白孤凝目望著眼前的激戰,回頭向正秀胖圓睜的雲山孤雁夏蕙一笑,道:「夏姑娘,你不用搪心,千樸這老小子,今夜必定討不了好。呵呵,四弟的功夫,是越來越俊了!」
  夏蕙淺淺的一笑,尚未及出聲。
  已經灌足老酒的醉瘋仙牛大可,已啞著嗓子道:「放狗屁的朋友,還沒有上坑,怎麼知道媳婦是好的?人的嘴麼,可只有兩片皮能翻過來,也能覆過去,說好說壞,全不能作準呢!」
  雲山孤雁粉面飛紅,填目瞪了醉瘋仙一眼。
  大旋風白孤又起了一肚子火,他低聲吼道:「姓牛的,別人怕你賣狂,老子可不含糊,不服氣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嘴皮子上佔便宜,可算不得他娘的英雄好漠!」
  醉瘋仙斜眼一睨白孤,皮動肉不動的笑道:「相好的,這可是你說的,也罷,我牛大可灌飽了黃湯,不挨一頓揍,骨頭便發癢。來,我迎戰了,這叫什麼……啊,這叫什麼捨命陪君子!」
  大旋風白孤知道這醉瘋仙人雖癲狂,武功卻精妙無比,他不敢存有絲毫輕視,雙掌平置胸前「問心式」全神戒備。
  醉瘋仙癡癡一笑,說道:「呵呵,好朋友,你這個架勢叫什麼餓狗欲搶食,對吧?」
  大旋風白孤踏前一步,強自按捺心中怒氣,沉聲道:「姓牛的,你出手吧!」
  醉瘋仙牛大可伸手一搔脖子,口齒不清的道:「大旋風,你爹給你槌背來了。」
  說罷一個踉蹌,左臂似蛇信般飆然伸縮,卻反點向兩步外的紅面韋陀戰千羽的太陰肺經之「中府」「雲門」「天府」「夾白」四穴,右掌閃電般疾劈大旋風白孤喉下、雙脅。
  出手之快,宛如經天飛虹,一招兩式,幾乎在同一時刻施出!
  紅面韋陀戰千羽料不到這狂人連招呼也不發一聲,便猝然向自己出手。他猝不及防之下,人斜身,雙掌連出六掌,始才險險躲過。
  白孤亦在同一時間,暴吐一聲,掌腿齊揮,「卷龍掌法」中之「黃沙浩瀚」」姻散霧融」兩招,已急湧而出。
  醉瘋仙牛大可身軀如滾球般,滴溜溜轉出五步,大笑道:「有趣之極,哈哈,二位老友,吾等再玩一陣!」
  他腳步搖幌中,已似風擺荷葉般,左歪右倒的向戰千羽及白孤二人,各自劈出十二掌。
  醉瘋仙身形搖擺間,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精妙異常,他在每一次搖擺中,皆配合了出手的姿勢及發力的腳度,嚴密無懈的連續攻擊,無論勁道、手法、步眼,全是天衣無縫,均勻之極!
  紅面韋陀戰千羽怒喝一聲,掌勢有如天紳倒懸,滔滔而下,勁力密合如潮,驟然反捲而上。
  招式連綿施展中,他大叫道:「二弟退後,容為兄一會這甘陝狂人!」
  大旋風白孤悻然躍退,口中嘀咕道:「媽的,這姓牛的好大狗膽,才有多大份量,竟敢如此張狂,同時向二哥及我二人動手。哼!若不是大哥吩咐,我倒要看看,這位醉瘋仙到底能瘋醉到什麼程度!」
  此刻,紅面韋陀戰千羽奮力與身手奇詭無比的醉瘋仙戰在一處,二人在甫始接觸中,已對過了二十餘招!
  戰千羽功力渾厚,他在這瞬息的交手中,已覺出醉瘋仙牛大可一身功力,十分詭異辛辣,身法更是奇妙無比,能在一次搖擺中,把握住最有利的攻防機會,以全身的力量,淮聚成一個焦點,做最完美而凌厲的攻擊。
  戰千羽身形疾速的往來翻飛,掌掌連衡,式式不斷,以狂風暴雨雄厚的勁氣,築成一堵無形的勁牆,忽卷忽收,威勢驚人的迎拒著對方攻來的怪異招式。
  而這時,他已暗中覺出,這醉瘋仙的功力之高,竟較之大旋風白孤猶勝一籌!
  四條人影,彷彿是夜幕中飄浮的流雲,又似錯綜複雜的蛛網,在快速的掠動穿走,又在奇異的交織上下。
  與江青對手的怒鷹於樸,此刻已感到內力微乏,腋下鼻尖,已滲出微微汗潰。
  但是,他在觀察他的敵手後,卻不由心中更焦慮起來。
  原來,他見江青此刻精神奕奕,出手如電,他體內所蘊藏的勁力,好似那浩瀚無際的湖海,澎湃而無絕盡!
  江青所使招式之精奧深博,力道之沉猛凌厲,已逐漸使怒鷹於僕漸漸感到不敵。
  於樸只覺自己攻守之間,彷若已完全受了控制,處於極端被動的情形之下!
  在每一招,每一式的施展,怒鷹於樸皆已傾出全力,要想脫離江青那微妙身手的牽制,竭力搶佔先機但是,顯然他已在幾經努力之後,全然失敗了!
  而此刻,二人這驚險的激鬥,已接近二百招。
  大旋風眼睛不停的移轉,他對江青與戰千羽和於樸、牛大可二人交手的情形,都是同樣的注意。
  雲山孤雁夏蕙輕輕行向白孤身旁,悄聲道:「白大俠你看青哥哥會取那於樸的性命嗎?他現在好似已處於強弩之末了呢。」
  白孤低聲道:「這個很難說,交手之下,彼此都是以性命相搏,有時是無法為敵人多設想的,因為,你想手下留情,人家未必含存有相同之心。」
  夏蕙嘴層微抿,天真的道:「於樸好似已勢成騎虎了,白大俠,如青哥對他網開一面,他必乘機下台,這樣也可以使青哥少結一個厲害仇家呢。」
  大旋風白孤雙肩微聳,苦笑道:「夏姑娘,於樸這小子,早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連成一氣,陰謀對付四弟,他遲早也會與我等為敵的,老實說,我倒希望四弟能痛下辣手,就在此地將這小子拾奪下來,也免得日後多一重麻煩。」
  夏蕙啊了一聲,微微點頭,已閉嘴不再多說。
  其實一個少女的心,總是純潔仁厚的,她在未遭到悲慘及冷酷的打擊之前,能與一個虎狼之心的人相比嗎?
  大旋風白孤此刻以目一瞪,驀然高聲叫道:「大哥、四弟,我們要速戰速決了,不能和這兩個老小子窮泡麻菇,幹掉一個算一個!」
  正與戰千羽拚鬥的醉瘋仙牛大可,倏出七腿十九掌,將對方逼得微微一窒,身形一擺一旋,已大笑道「老朋友,你窮吼窮叫個什麼勁?我姓牛的早已活的膩味了,可是這老禿頭卻又忍不下去,一直拖泥帶水的……」
  他癡笑著避過戰千羽凌厲的九掌,又叫道:「對不對?閣下還捨不得我吧?」
  紅面韋陀不言不語,招式綿綿不絕,狠攻猛打,將心神全然置於這交手之中。
  江青這時亦冷喝一聲,一輪疾攻,沉聲道:「於樸,你雙鷹威風一世,將命送在這裡,未免有些不值,在下勸你還是就此回去招集人手,再來一拼,否則,只憑你們兩人是不夠的!」
  怒廣於樸喝叱一聲,雙手曲如鷹爪,倏然分扣江青雙肩琵琶骨,同時運出八腿,開口大罵道:「放屁,對你江青,老夫一人足足有餘!」
  江青長笑一聲,小移步,雙掌分自兩個不同的部位,猛然上下齊出,一片罡熱的勁風,已在雙臂如波浪似的顫動中,罩向敵人全身要害。
  這正是那招「陰冥陽關」!
  那種昔年揚威武林,已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英雄好漢,折在這精絕而狠辣的五大散手中,江青此刻又自施出,威力之宏,較之往昔更甚!
  怒鷹於樸本有些不支,他此刻驟覺一片如削的勁氣,竟自身側所有的空間向全身逼到,其嚴密的程度,好似已將四周的空氣,在頃刻間凝成一個堅固的固體!
  於樸不由心神大震,狂吼一聲,雙掌倏然各劃一道弧線,又疾然猛推!
  於是一股有如怒活巨浪的睪風,已似瀚海倒流,呼轟湧出。
  這是於樸那滾雲十六式威勢最為強的一招:「雲合風號」。
  「轟」然一陣巨晌中,江青那瘦小的身形已向後退出兩步。
  但是,彷彿磁石相吸引,他始才退後的身形,已幾乎在同一時刻,驀然向前飛躍,雙掌疾揮中,十溜瑩白色的劍形勁氣,已帶著刺耳銳嘯,飄然射出!
  怒鷹於樸正踉蹌退出五步,他面孔血紅,喘息十分急促!
  此時於樸已自感到胸口血氣翻湧,當他正待強自提聚一口真氣,壓制所受內傷之際,已覺得空氣中晌起異聲。
  一股本能的反應,使於樸急急抬頭望去!
  一剎那,那十條劍形勁氣,已呼嘯著來至他的身前!
  怒鷹於樸只覓這十股勁氣來勢之強,乃是他生平所僅遇,較之江青適才那記奇招,更為凌厲三分!
  他微一驚怔之下,一個思想已如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掠過。
  「天佛掌」!
  於樸大叫一聲,身形猝然暴退。
  江青斷喝一聲,雙掌倏合急推,有若老僧合十翻掌。
  這兩手絕招,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招─「金頂佛燈」及第三招「佛間迦羅」;勁氣瀰漫,雲卷風號,狂飆飛旋中,已似將天地並為一體,週遭昏黯,混沌四合。
  天佛掌法中的兩招合施,威力之大,實是驚天地拉鬼神!
  頓時,場中人影電閃,怒喝連聲。
  兩股雄渾的掌力,亦在剎那之間,向江青推出的浩浩勁氣相拒。
  於是,在一連串的震盪中,空氣旋回成渦,翻攪洶湧……
  於是,一切又平靜了。
  江青面色微見蒼白,胸口輕輕起伏。
  但是,他仍舊氣度沉穩,星目中精芒閃射,卓立不動的凝注著前面,而在他身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怒鷹於樸,身軀孱弱而頹唐的倚在醉瘋仙牛大可肩頭,長衫前襟一片斑斑血漬,長髮無風而顫,面容在灰白中,又帶著鐵青。
  顯然,他是受傷了。
  矮胖而邋遢的醉瘋仙牛大可,那件破舊而污穢的衣裳,自胸起齊肩止,整整裂開了一大片,油垢滿積的肌膚上,亦變成青中帶紫。
  在江青適才將那五大散手之一的「陰冥陽關」施出時,又毫不停息的一氣展出天佛掌法中的兩大絕招,而這一氣呵成的三招中,其任何一招,已足以擊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又何況是三招連綿而出呢!
  怒鷹於樸武功雖然稱強一時,在江青這威勢無儔的二大絕招之下,卻也抵受不住,若非正在與戰千羽激鬥中的醉瘋仙見勢不妙,及時挺身搶救,只怕他此刻便是不死,亦早已重傷倒地了。
  這時怒鷹於樸努力吞嚥下一口湧至喉頭的鮮血,那修偉的身材,隨著這個動作,又微微一顫。
  醉瘋仙牛大可雙目依舊半睜似閉,他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語聲嘶啞的笑道:「乖乖隆的咚,這小白臉可真有兩下子,我姓牛的走三江,蕩五湖,見過不少人物,卻還沒有碰上這種厲害角色!」
  江青等人估不到這醉瘋仙牛大可狂放至此,在此等場合之下,猶能毫不在意,嘻笑自如。
  紅面韋陀戰千羽向江青看了一眼,回首沉聲道:「閣下素來行跡飄忽,游鹹人間,與老朽等更是河井不犯,從無恩怨可言,此次事件,可謂閣下等先行啟釁,須怪不得老朽四弟下手過辣!」
  醉瘋仙忽然咳了兩聲,雙眼一翻道:「咦!這是什麼話?我姓牛的既然找你們打架,便早已準備了挨打,打贏打輸,又有什麼大不了?莫非我姓牛的還會耍賴使刁不成?」
  江青這時踏前一步,說道:「尊駕傲嘯江湖,超然物外,原可不惹這些是是非非,在下等無意與尊駕結怨,今夜之舉,錯在何方,想尊駕定可瞭然於胸!」
  醉瘋仙牛大可微微一怔,忽然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武學淵博,嘴皮功夫卻也不弱。呵呵,我姓牛的倒是十分欽服,不過,閣下也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闖蕩,首要的便是一個「義」字,我姓牛的既然伸手管了這檔事,那麼,混水是一定要淌的,縱然武功不濟,這把老骨頭還可以頂一頂!」
  江青神色微變,冷峭的道:「尊駕便不考慮後果嗎?」
  醉瘋仙一望身側神態萎頓的怒鷹於樸,吼聲道:「呵呵,自古艱難唯一死,老朽自十年以前,在甘陝一帶,被仇家暗算後,已可說是死裡逃生,這條賤命不過是撿來的,留不留著都是一樣,閣下如不嫌棄,奉送給閣下也是一樣!」
  「這麼說尊駕已注定了不分皂白,蔑視是非,欲與在下等結怨架樑到底了?」江青已有些憤怒。
  醉瘋仙嘴唇嗡動,尚未及說話,受傷極重的怒鷹於樸已慘厲的一笑道:「江青,老朽今日之辱,若有一息尚存,必不忘懷,你休想妄用讒言,離間老朽與牛兄的道義之交……」
  江青冷哼一聲,怒道:「於樸,你休要滿口胡言,按你今日之舉,江某已該毫不留情,斃你於掌下,念你一身所學,成名不易,江某不願趕盡殺絕……」
  醉瘋仙驀然叫道:「罷了,你如心存不甘,先將我姓牛的宰了再說,不用得了便宜賣乖,老夫等不吃這一套!」
  這時大旋風白孤早已憋不住氣,他大吼一聲道:「牛大可,你真是嫌命長了?若非你目前已經受創在身,老夫便得看看你還有多少斤兩!」
  醉瘋仙狂聲笑道:「放狗屁的朋友,別這麼張牙舞爪,雞毛子喊叫的,受傷不受傷是我姓牛的事,閣下如不服氣,大可放馬過來,看我姓牛的是否含糊!」
  大旋風白孤狂吼一聲,身形如狂風般呼嚕嚕回轉,回動中,已迅速無匹的向醉瘋仙攻出九腿十四掌!
  醉瘋仙牛大可不退反進,身形微一搖擺,已雷霆萬鈞的向白孤反攻九招!
  江青劍眉微皺,沉聲道:「二哥,且請住手,聽愚弟一言!」
  白孤這時怒火填胸,右掌一招「風沙成卷」,左掌一招「雪嶺現虹」,帶起一片罡猛勁風,急攻對方。
  醉瘋仙面色有著一絲奇異的紅暈,他大喝一聲,雙拳連連劈戮,已形若瘋狂般向白孤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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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難兩立

  大旋風白孤一見對方形似瘋狂一般,悍不畏死的疾衝而到,心中亦不由一凜,身形猝然硬生生移出三涉,右臂倏展,奇詭莫測的拍向醉瘋仙頸後。
  就在他這一掌堪堪沾到敵人頸項之際,左掌已閃電般幻旋而由,雙腿「七星連環步」疾起,踢向對方胸腹丹田!
  按說醉瘋仙牛大可功力精深無比,白孤這一招三式,雖然凌厲,卻未必見得能立時將他制住。
  但是,他此刻卻生似瘋狂般不閉不躲,揮掌猛劈白孤胸前,毫不理會那可以致他死命的狠辣攻擊。
  正在這千鈞一髮,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一條淡紅人影,倏然閃至二人中間,雙臂優美的微微一圈,按著兩下一分,一股柔韌而強勁的無形潛力,逕向兩旁推拒而出,激鬥中的二人,被這股勁力一迎一送,立時身不由主的各自退出五步之外。
  這平空飛來之人,正是火雲邪者江青。
  他適才看得十分清楚,知道醉瘋仙已在自已深厚無匹的天佛掌力之下,受到不輕的內傷。白孤出掌之際,他並非不想閃避,而是他委實已無力再從事閃躲了。
  因此,醉瘋仙才會不顧一切,傾力與大旋風白孤作同歸於盡的死拼。
  這時,只見醉瘋仙面色血紅,喘息如牛,混身更在簌簌而顫。
  大旋風白孤愕立一側,不知所以,他不明白,為何自己這位拜弟會在如此緊要關頭,出手分開他們。
  江青轉首向白孤微微苦笑,道:「二哥,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便饒人,這位牛兄雖然執迷不悟,咱們卻不便過於相迫……」
  醉瘋仙喘息不定的啞聲叫道:「姓江的,這次你可算是救了老夫一命……呵呵……老夫只要不死,定會報還於你,至於今日之事……」
  紅面韋陀戰千羽截住他的話,沉聲道:「罷了,尊駕若執意與老朽等為難,吾等亦不願多費唇舌,錯過今日,咱們是那裡碰上那裡算,現在,二位請便……」
  怒鷹於樸艱辛的挺身站立,同醉瘋仙低聲道:「牛兄,吾等且去,總有一天,會叫他們嘗到我輩的手段!」
  醉瘋仙苦澀的一笑,以手扶住於僕肩頭,舉步向前蹣跚地行去。
  夜色中,又悠悠響起一陣破鑼般的沙啞聲韻!
  「風沙起兮;雲飛揚。壺中無酒兮!意淒涼……」
  雖是雜曲小調,荒腔走板,但哼唱的人,卻含有一股深沉的蒼涼落魄的意味。
  江青望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身影,微微歎息,道:「這醉瘋仙雖則形似瘋癲癡狂,其實,愚弟卻以為他是一個姓情豪放,滿腔熱血的至情中人……」
  紅面韋陀戰千羽具有同感的頷首,道:「不錯,只是可惜他誤交如怒鷹於樸這般陰詭之人,恐怕日後煩惱無窮了!」
  江青默默無言地垂首望著自己腳尖。
  大旋風白孤忽然叫道:「大哥,咱們可以走了吧?一大早起到現在粒米未進,五臟廟早在唱空城計了!」
  戰千羽呵呵一笑,洪聲道:「二弟,你就忘不了吃,如此貪嘴,卻仍然變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活像個老猴子……」
  白孤哇哇大叫,吼道:「好哇!你們都是好漢,那麼稍停全不要吃飯;我貪嘴,便由我一個人享受……」
  江青微微一笑,道:「大哥,走吧。咱們也確實該覓地休憩一下了,今日自早到晚,全是馬不停蹄的奔波著,又打了兩場狠架,可也真有些兒睏倦,咱們倒不要緊,蕙妹妹恐怕受不了這種勞頓哩!」
  雲山孤雁聞言,心頭泛起一股溫暖甜蜜的感覺,心想那冤家,是多麼體貼她,憐惜她啊!
  於是,她有些羞澀的道:「青哥,我不累。」
  戰千羽牽來坐騎,將韁繩交到雲山孤雁手裡,笑道:「不累也得累,夏姑娘,若你有了個三病兩痛,只怕老朽這個做兄長的,要被人家埋怨透頂哩。」
  夏蕙粉面生霞,默然無語的低頭翻上馬背,眼角卻悄然溜向江青。
  江青向她一睇雙眸,笑道:「蕙,別理大哥,你別看他平日一本正經,真像煞有其事似的。其實啊!大哥年歲雖老,卻是個如假包換的老天真呢!」
  戰千羽正招呼祝頤上馬,聞聲之下,故意佯怒道:「四弟,你膽敢在夏姑娘面前,編排為兄的不是。回到餘杭之後,定要罰你禁足三天以示薄懲!」
  大旋風白孤縱聲長笑,抖韁前馳,口中邊叫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兄弟要先走一步,大快朵頤去了……」
  各人不由莞爾失笑,放馬追上。
  千家集——
  這是處不小的墟場,眾人走進一家客棧兼賣酒食的大店。
  大家找了一張靠右邊的座頭上環坐著,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餚,尚有兩壺老酒。
  大旋風白孤正沒命的大口吃菜,大碗喝酒,一面尚口齒不清的勸讓各人吃喝,形態十分可笑。
  江青淺淺的啜了一口酒,悠閒的咀嚼著夏蕙挾給他的一塊白斬雞。
  槓面韋陀戰千羽望著眼前這一對璧人,心中忖道:「四弟和夏姑娘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希望那雙飛仙子,不要做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才好。」
  這時,掌燈時間並不太久,四座人語喧嘩,猜拳行令之聲不絕於耳,跑堂的夥計,如穿梭似的來回張羅著。
  白孤吃了一大口「冰糖肘子」,又咕嚕嚕的飲下一碗酒,嘴巴一咂,扭頭向身傍的祝頤道:「三弟,這荒村野店,做出來的東西,想不到卻是滋味無窮,你嘗嘗那』冰糖肘子『看,可真是又腴又香,美不可言,還有這壺中的』紹酒『,更是陳年佳釀,醇厚無比,如飲玉露,兩般一湊和,呵呵,我想皇帝老兒的御宴至多也不過如此……」
  戰千羽笑罵道:「人家說飢不擇食,這已不夠形容你了,你現在這般模樣,倒真像是餓虎撲食。」
  白孤不理不言,仍自大吃大喝,大有「笑罵由他,美酒佳餚我自食之」之概。
  江青低聲向夏蕙道:「蕙,今夜有上弦月,等把二哥這個醉鬼送去安息後,咱們出去散散步好麼?」
  夏蕙溫柔的點點頭,悄然道:「好的,只是,你不疲倦嗎?」
  江青輕笑道:「和你在一起,疲勞早已知趣的躲開了。」
  夏蕙嫣然一笑,低罵了一聲:「厚皮。」
  大旋風白孤這時又招呼夥計,添來兩壺陳年「紹酒」,撕下一隻雞腿,津津有味自顧自的啃著。
  戰千羽沉聲道:「二弟,酒能誤事,適可而止,不要喝得大多了……」
  白孤滿面紅光,呵呵笑道:「大哥,兄弟酒量,你又非不知,講別的兄弟不敢誇口,若說喝酒,不是吹的,便是再來個三壇五壇,兄弟還不是長鯨吸水,照樣的喝它個精光。」
  戰千羽無可奈何的瞪瞪眼,又與祝頤低聲談了起來。
  此刻,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來至店門之外,又戛然而止。
  須臾,兩個身著紡綢長衫的漢子,在店小二躬身呵腰迎笑聲中,被引至江青等人鄰座坐下。
  江青目光無意中,同二人一飄,立時急急轉過臉去。
  戰千羽見到江青的神態,他疑惑的向鄰座之人一望,只見這兩人,一個是身材矮小,面如噀血,另一人卻瘦小枯乾,舉止精練,但是,同樣的,這兩人俱皆雙目神光充足,態度沉穩,一見之下,便知是武林人物。
  戰千羽輕輕一觸江青,目光中含有詢問的意思?
  江青以指沾著杯中醇酒,在桌面上寫下「金衣幫」三字。
  紅面韋陀等人自與江青相處以來,江青已毫不隱瞞的將他出山的經過,詳細告訴了他們。江青昔日為了那「萬鑽朱蘭」,而與名震邊陲四省的「金衣幫」發生過衝突之事,他們亦知道得十分詳盡。
  江青寫完了「金衣幫」三字後,又順手抹去,再度沾酒於指,復在桌面寫道:「此二人乃金衣幫有數人物,瘦小者為陰陽掌查百川,紅面者為矮金剛毛清。」
  戰千羽微微頷首,亦以指沾酒,在桌面寫道:「在此場合,不宜動手,吾等可見機而行。」
  他們二人這神秘的動作,已被祝頤和夏蕙發覺,二人亦同時警惕起來。
  大旋風白孤此際仍然自斟自飲,只自吃喝如常,沒有注意,其實啊,也幸虧他汝有察覺呢。
  這時,江青悄然望著那外面罩上一件紡綢長衫的查百川與毛清二人,心中方暗自慶幸,自已在路上,已加穿了一件青衫,否則,單憑他身上火雲衣的耀目光彩,只怕早已引起二人的注意了。
  查百川此刻已要了酒菜,目光如電般向四週一掃,又神色如常的回頭與矮金剛毛清交談起來。
  二人所點的酒菜,已在片刻間送上,查百川舉杯道:「賢弟咱們這幾天來,也累夠了,好在事情已大致辦妥,又探悉了不少消息,今夜不妨開懷暢飲一番!」
  毛清含笑道:「不錯,愚弟認為煙霞山莊和東海長難島火並之事,這是我們此行中,最令人驚訝的消息哩!」
  陰陽掌查百川輕噓一聲,四處一望,發覺並沒有人注意偷聽,他才低聲道。」賢弟說話小心,提防隔牆有耳。此番回主壇後,我等須即刻稟報幫主,江青那斯,既然能慫恿畏難一梟衛老兒大舉進襲雙飛島,亦可能會向本幫報復以前那圍襲之仇,長離一梟已夠棘手,如再加上這小子那一身驚人武功,威勢必然不小,我等可非得嚴密防備不可……」
  矮金剛毛清濃眉微皺,道:「總……啊!查兄,看情形衛老兒既肯如此為江青實力,可見他們之間,淵源定然不淺。不過,東海長離島雖然人多勢大,好手如雲,卻也未必就能將勢力伸展到邊陲本幫地盤去,俗語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本幫有幫主及孫首席在,亦不是那麼好吃的……」
  查百川喝了口酒,輕聲道:「這很難說,長離一梟那老不死,素來猖狂跋扈,他若是興頭一來,再像暗襲雙飛島那樣,給咱們來個「措手不及」,可就不是好玩的哩。固然「強龍不壓地頭蛇」,但是,常言說的好:「不是猛龍不過江」,假如真個來了,那就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時便不易對付……」
  矮金剛毛清望著面前的一盤「炒三鮮」,伸筷子撥了一下,引不起食慾的搖搖頭道:「像這樣說,咱們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那萬難朱蘭孥不到手不說,還得提防人家找上門來囉?」
  「在江湖上玩命,就是這媽子事,還有什麼好說的。」查百川叉吃了一口菜。
  矮金剛舉起酒杯,深深呷了一口,有點借酒澆愁的味道。
  二人談話的語聲,雖然盡量放得低沉,但因為距離太近,江青等人的聽覺又遠異常人,除了已喝得熏陶陶的白孤沒有注意外。查百川二人所講的話,己大部被江背等人聽入耳內。
  妅面韋陀戰千羽向江青一使眼色,二人已悄然離座而起,同裡面行去。
  夏蕙與祝頤二人,知道江青和戰千羽二人離座入內,是為了商量如何對付這金衣幫約兩人,故而,他們仍然若無其事般,昂然坐著不動。
  大旋風白孤忽然放下酒杯,愕然問道:「三弟,大哥與四弟怎的離開了?莫非有什麼事?」
  祝頤微微一笑道:「大哥與四弟有點小事,去去就來。二哥,你喝夠了不曾?要不要再來他兩斤陳年花彫?」
  白孤搖頭道:「不用了,愚兄喝酒有一宗好處,便是適可而止,決不過量。否則,還能獨自在江湖上闖天下麼!」
  白孤末尾這句話,聲調已稍稍提高,引得鄰座的查百川與毛清二人,回頭向這邊一瞥。
  但是,白孤因為背對著他們,查百川二人一時也沒有看清說話人的面孔。
  矮金剛毛清平日跋扈於邊陲四省,托庇在金衣幫威勢之下,藉著自己一身高強武功,等閒的人決不放在眼中,性格更是十分暴烈。
  他聽見白孤帶著酒意,高聲所說的話後,一股習慣的張狂之性,又不禁發作起來,他冷冷一笑道:「查兄,隔座那士老兒,三根筋骨著個額子,一身骨頭瘦得不盈一握,卻馬不知臉長的說什麼獨闖江湖,想不到在這荒村野店,倘有這種吹大氣的人物。呵呵,真可算是臥虎藏龍了……」
  陰陽掌查百川為人較為穩重,他轉出自孤說話之間,雖然舌頭有些僵硬,但中氣卻十分充沛,而且,與他同坐之人,還有一個美麗清雅的少女,以及一個英風颯颯的青年,這些情形,足以顯示出鄰座之人並不尋常。
  查百川急急向毛清一使眼色,示意噤聲。
  但是,為時已晚,毛清適才所言,已有大部被白孤聽到。
  他霍然大笑一聲,回過頭來。
  於是,當下和查、毛二人,打了一個照面。
  陰陽掌查百川在雲貴四省闖蕩了二十餘年,雲貴一帶的第一怪傑大旋風,他豈有不識之理?
  白孤忿然轉身,查百川目光一瞥之下,已不由啊了一聲,急急向矮金剛毛清怒視一眼,雙手一拱道:「呵呵!真是人生何處小相逢,兄弟自三年前,輿白兄在黔省一別,想不到竟會在此處見面……」
  大旋風白孤一見背後之人,竟是金衣幫的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和一個紅面人,亦不由微感一怔。
  金衣幫在雲、貴、川、陝,等邊陲四省,擁有極為雄厚的勢力,在當地來說,可算是最為強大的一個幫會組織。
  而陰陽掌查百川,卻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在金衣幫中,地位極為崇高,更在外三堂堂主之上。
  大旋風白孤於雲貴二省,可算是居於第一高手之位,但是,他卻與勢力潛入雲貴的金衣幫,素來保持距離,河井不犯。
  自然,金衣幫對大旋風白孤此等武林高手,亦不願輕易招惹,是故,雙方之間,尚沒有發生過衝突之事。
  這時,白孤一見是查百川,不由冷哼一聲,冷冰冰的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查總執法,咱們人不親土親,怎麼在黔滇二省,不刮老夫鬍子,卻跑到萬里迢迢的千家集來拆老夫的台?」
  陰陽掌查百川在邊陲四省名氣之大,並不弱於大旋風白孤,但是,他卻早已受命不得與對方為難。況且,於此時此地,若與自孤發生衝突,總是不太相宜。
  查百川乾笑一聲,說道:「白兄休得誤會,兄弟等怎會拆白兄的台?呵呵!只是本幫毛堂主酒後失言,卻不知是白兄在座,純係誤會,尚請自兄釋懷。」
  白孤氣虎虎的一瞪矮金剛毛清,不屑的道:「嘿嘿,這位想是貴幫外三堂之一,黃豹堂堂主毛清了,毛堂主,閣下在金衣幫中可以揚武耀武,在我大旋風面前,還是收斂一些較佳,白孤是向來不吃這一套的!」
  矮金剛毛清驀然站起,怒道:「白孤,毛某不過是因你年齒較尊,不願與你一般計較。嘿嘿,須知姓毛的也不是好惹的呢!」
  大旋風白孤面色鐵青地轉頭一掃,四周的食客,已有大部份在訝然地向這邊觀望著,更有些膽小怕事的,早已匆匆結賬離去。
  他緩緩踏出一步,厲聲道:「好的,白孤自你們金衣幫崛起以來,一向盡量克制自己,不與你們發生衝突,任由金衣幫勢力伸展入黔滇兩省,不聞不問。今天,既然對老夫指名叫陣,白孤卻要叫你等明白,姓白的也不是個怕事之人!」
  矮金剛毛清狂笑一聲,說道:「白孤,來,來,來,毛某願首先一試閣下究竟懷有什麼絕活,能如此蔑視我金衣幫!」
  這時,酒店食客已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單純的爭執,而且可能有更為猛烈的拚鬥場面到來!於是,又有一大都份匆匆溜走了。
  陰陽掌查百川,正在急速思忖著目前情勢,面色連連變幻。
  忽而,他又佯笑道:「白兄,請著兄弟一份薄面,將這件小事揭過。嘿嘿,其實,若衝突起來,相信彼此都不大好看……大旋風白孤大喝道:「不好看?哈哈,老夫卻要看看,是怎麼個不好看法!」
  陰陽掌查百川面色倏然一沉,說道:「白兄,兄弟可算是好話說盡了,在外面闖蕩,最好能光棍一點,如果不顧交情垢面,硬往刀山上撞,可不是老相好的行徑呢!」
  白孤又向前踏上一步,昂然道:「查百川,你不用多說廢話,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國不能存二主,自現在起,黔滇二省,有你們金衣幫,便沒有我大旋風!」
  陰陽掌查百川寒森森的道:「白孤,這麼說,你是存心找碴挑戰的了?」
  白孤沉聲道:「正是,而且,首先便向二位領教!」
  查百川突然放聲狂笑,推椅面由,矮金剛毛清,亦迅速行至白孤身側。
  祝頤與夏蕙二人,早已分開站定,與白孤形成三角之勢。
  這時,一個鼻樑上架著老花鏡的掌櫃,已氣急敗壞的趕來,向客人打恭作揖,惶恐的道:「各位好漢,小店是血本經營,本少利薄,萬萬虧損不起,各位有話好說,切莫動手,如果一定要打,亦請到外面空敞之處……」
  大旋風白孤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向陰陽掌查百川一招手,道:「走,用不著在人家店裡發威,有狠到外面施展去上」說罷,身形一幌,率先向門外掠去。
  陰陽掌查百川冷笑一聲,亦偕毛清,二人跟蹤而去。
  雲山孤雁夏蕙柳眉微顰,急聲道:「祝公子,這怎麼辦,要不要通知青哥他們?」
  祝頤亦十分焦蕙,他略一沉吟,道:「夏姑娘,你去通知大哥四弟,在下先行出去協助二哥……」
  祝頤一言未已,兩條人影,已有若輕姻般,擦著二人身傍掠出門外,卻傳來江青的清朗的語「你們隨來,我與大哥先行一步了!」
  祝頤聞言,望著夏蕙一笑,二人連忙縱身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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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18:04 |只看該作者
肢殘怨深

  店門之外,便是一條唯一的街道,這時燈火明滅,行人稀落,幾條人影,卻似星飛電掣般向村外掠去。出村不遠,突聞毛清低喝一聲:「這邊走!」白孤略一回顧,見查百川人縱往右前方向,乃微一冷哼,如飛追去。
  這千家集,人煙稠密,十分繁華,卻極似一個鎮甸,在這村外之處 ,有一片打曬稻穀的曠場。
  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來到這片曠場之前,停下步來,回身冷然注視著隨後跟來的大旋風白孤。
  白孤環目向四週一瞥,只見四遭一片黑暗岑寂,僅有那瑟瑟的秋風,拂著樹枝所帶起的簌簌之聲。
  天空黯淡的星光,及青色的下弦月,照得大地的景物,在朦朧中泛著一絲陰森森的涼意。
  陰陽掌查百川,緩緩向前行上兩步,隨著他的動作,那件質地高貴的紡綢長衫,在月光下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這波動很柔和,但襯著查百川此時陰沉的面孔,卻現得有些不大協調。
  白孤原有些輕微的醉意,但在這種氣氛之下,亦不由全部消失,澄神靜氣的調運體內真力。
  陰陽掌查百川陰森森的道:「白孤,這裡是千家集,咱們誰也不在自己的地盤之內。嘿嘿,現在彼此全憑真功夫較量一下,那一個裁了也得認命!」
  大旋風白孤不屑的嗤聲道:「姓查的,你當老夫動起手來,還會顧忌在什麼地方?老實說,只要老夫興頭來了,說不定會到你們金衣幫總壇去舒散筋骨哩。」
  「只怕閣下已沒有那個機會了!」查百川尖刻的說。
  矮金剛毛清,虎視耽耽的伺立一旁,他早已蓄備真力,隨時有暴起發難的可能。
  白孤並不理會二人所形成的挾擊之勢,他此刻所暗中考慮的,只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同時逼退面前這兩個功力甚高的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慢條斯理的捋起衣袖:「姓白的,閱下還等什麼?等那兩個胎毛未脫的幫手麼?」
  大旋風白孤狂笑一群,道:「老夫是計算你們兩個老小子歸位的時間。來吧,二位還是一起上,來得乾脆!」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狂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怪不得我等心狠手辣!」
  白孤輕輕向前踏上一步,厲聲道:「正是,老夫早已看出你們兩個存心何在,金衣幫如果懂得武林中的道義,早已飛黃騰達了!」
  陰陽掌查百川不理這些,同毛清拋了一個眼色,二人站立的身形,又在暗中向白孤移近了一尺。
  而這時,在雙方的距離上,已夠到了一進步便可以擊著敵人的位置。
  陰陽掌查百川故意做出一股輕藐的神態,道:「姓白的,眼前已是時候了!」
  他「了」字才出口,矮金剛毛清的攻勢已驟然發動。但是,另一陣呼轟如浪的勁力,亦在同時倏然暴捲而至,抗拒毛清的攻擊。
  在眨眼之間,場中兩條人影急合又分,二人已在這電光石火的接觸中,相互攻拒了七招之多!
  顯然的,矮金剛毛清已吃了一絲小虧,只見他身形猝然退出三步之外站定。
  陰陽掌查百川適時而動,雙掌一陰一陽,兩股剛柔互濟的綿綿功力,宛似怒浪般罩向白孤身側!
  大旋風白孤,身軀在一陣急幌猛旋中,迅疾有若飄風似的,向陰陽掌查百川攻出九腿十一拳。
  他掌腿始出,忽聽矮金剛毛清狂吼一聲,雙掌挾著一片凌厲勁風,轟然劈向白弧前胸而來!
  白孤雙掌伸縮如電,分向查百川及毛清攻出,身形亦在這狂厲的勁風交擊中,飆然閃幌。
  陰陽掌查百川,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功力精絕無匹,實不較大旋風白孤稍遜,二人在這有如狂風暴雨的輪番急攻猛打下後,白孤的攻勢似已受到阻遏!
  但大旋風白孤,盡量鎮定自己,在這金衣幫兩個高手的夾擊下,身形旋動如飛,招式伸縮中,稍沾即走。
  在頃刻之間,雙方已激鬥了三十餘招。
  陰陽掌查百川心中已逐漸焦慮,他十分清楚,今夜既已動手,便非要將對方折在當地不可。否則,若萬一容白孤逸去,那麼,金衣幫日後可就後患無窮了。
  因為,大旋風白孤在黔滇一帶,同樣亦具有不小的潛伏勢力。
  為了以後金衣幫在邊陲四省的擴張發展,查百川二人亦不得不傾出全力,給白孤一個致命的打擊!
  二人是同一心意,出手之間,也就越形凌厲。
  矮金剛毛清,武功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再加上陰陽掌查百川那奇幻詭異的掌勢,剛柔相匯於一擊的功力,已予大旋風白孤一個極大的威脅。
  三人如走馬燈般迥環交手,勁風四溢,砂石飛舞,三條人影,宛如三縷輕煙般,不絕不息的穿走掠動大旋風白孤,這時已感到有些招架不靈,行動遲滯起來。
  他知道查百川的功力甚高,自己目前所遭受的最大威脅,便是那片虛虛實實,忽剛忽柔的陰陽掌力。
  但是,白孤亦絕不願就此罷手,他咬緊牙關,盡量平心靜氣,找尋任何一絲可以發揮威力的空隙,絕招連綿而出。
  又是三十招過去……
  陰陽掌查百川宛如迅雷奔電般,連連向白孤劈出十六掌,口中諷損道:「姓白的,閣下只這麼點兒玩意麼?連區區查百川也料理不了,還大言不慚的想與本幫作對。哼哼,真是癡人說夢!」
  矮金別毛清雙臂交織圈出,連踢五腿,亦嗤道:「老匹夫,你下次投胎以後,若再要胡吹亂語,可尋個較為風涼的地方,這樣自吹自擂,包管得不了熱傷風。」
  大旋風白孤仍然不言不怒,出掌,換腿,旋身,進步,全然行動如電,快打快攻。但是,他內心之中,早已為念怒所填滿了!
  陰陽掌查百川又是一招「殊途同歸」,腳下一記「拐子腿」,冷然道:「白孤,若你現在自絕於此,查某答應留你一具全屍!」
  白孤,鬚眉俱張,雙掌倏而上下互拒,又閃身避過矮金剛毛清攻向背後的一掌,仍自前護後擋,勇猛奮戰,看去威武,實際上已被對方勁力的壓迫,困窘到無暇開口了。
  忽然……
  一個清朗的語聲,響自黑影中:「查總執法,尊駕好大興致,現在,尊駕戲也演夠了,目前尊駕是願意賠一隻手,還是賠一隻腿?或者,保留一具全屍?」
  陰陽掌查百川,一聽這清朗的語聲,不覺心頭一震,他感到這語聲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他目光向暗影中一掃,喝道:「是那一路的朋友至此窺采?老夫金衣幫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如朋友若未與老夫結有樑子,倘請潔身自愛,莫淌這趙混水!」
  大旋風白孤這時卻陡然精神一震,他已聽出,這突然響起的語聲,正是自己拜弟,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
  他身形電轉中,「百步走蛇」「弧光聚頂」「風狂漠晦」,一連三招,連續施出,口中大笑道:「查老鬼,別那麼沒有骨氣,向你索命的人已經到了。呵呵,裝孫子是不行的!」
  查百川狂吼連聲,掌勢有如雲舞風飄,縱橫來往,剛勁如削,柔勁如絲,形成一片奇異的勁網。
  矮金剛毛清身手亦倏轉厲烈,他心中十分納罕,不知道橫裡插手之人是誰。
  這時,查百川忽然吃吃而笑,陰惻惻的道:「姓白的老狗,本執法險些中了你的詭計,這暗中出言的小狗,定是你適才那個同伴後生!」
  矮金剛毛清急攻九掌,哈哈笑道:「總執法,本堂竟然忘了,那乳臭未乾的野種,倘縮在烏龜洞裡不敢出來呢,哈哈,手把式不行,卻會用口把式噓人!」
  他說罷又轉首大叫道:「小雜種,出來領死吧,莫非你要眼看著白老狗濺血三步麼?」
  大旋風白孤縱聲長笑,左揮右劈,洪聲道:「媽巴子的,你們兩個瞎眼的奴才,竟然連適才說話之人也認不出來。呵呵,活該二位要有樂子了!」
  接著白孤的語聲,暗影中緩緩行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赫然正是火雲邪者江青!
  他身形現出,揶揄的一笑道:「查總執法、毛大堂主,尚認得在下江青麼?」
  「江青」兩個字,宛如兩聲平地響起的焦雷,震得查百川、毛清二人腦際「轟」然一響!不由自主的倉惶躍出圈外。
  二人急急回首瞧去,在星月光輝之下,那一襲青衫,配合著爽朗酒脫的青年,不是江青是誰?
  查百川頓感心頭一顫,腦中有些暈眩,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令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矮金剛毛清亦不由雙目圓睜,怔在當地。
  江青昔日於會澤城外,所顯示的超絕武功,他們皆有目共睹,而二人更深切明白,憑他們幫主及「南荒一煞」的那身驚人藝業,猶無法奈何對方,那麼,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江青緩緩移前幾步,沉聲道:「逼人不能逼得太絕,金衣幫先行圍襲在下於前,復又向在下拜兄挑釁於後,這種做法,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陰陽掌查百川略一定神,舌頭有有些轉動不靈的道:「江……江兄,老夫等與江兄以前之事,早已一筆勾消,嘿嘿,凡是奔走江湖,在刀刃上舔血的人,總是難免含有些誤會。現在麼,這誤會已經化解了,老夫等尚希望與江兄交個朋友!」
  江青。笑道:「承蒙抬愛,愧不敢當。貴幫是否尚未忘懷在下那株萬鑽朱蘭呢?」
  陰陽掌查百川十分尷尬的道:「啊,江兄切莫誤解,那株萬鑽朱蘭,吾等實不……實不重視,嘿嘿,江兄乃明達之人,想必定然知道老夫所言,決無虛假。」
  大旋風白孤這時已休息過來,他大步行近,向查百川道:「查老兒,用不著掛羊頭,賣狗肉了。他娘的,若老夫拜弟沒有來此,你們兩個會如此罷手麼?」
  查百川怒氣倏升,但是轉念一想,他知道此刻萬萬發作不得,只有強自按捺下去,狠狠的瞪了白孤一眼。
  大旋風嘿嘿笑道:「查百川,少給白某來這一套剝皮瞪眼,只怕你稍停不瞪也不行了!」
  陰陽掌查百川儘管氣得面色血紅,卻盡力壓制著,他心中急快的忖道:「看情形十分不妙,江青這小子,好似與大旋風有著極深交情,而且在江青等人身後,尚站著一個紅面禿頂老人,只看這老者神態之沉穩,已可料定必是個武功甚高的人物!唉!這種場面可真要慎重應付……」
  他正在暗自打著算盤,江青已向白孤道:「二哥,這二位好朋友興致很高,你可有什麼意見麼?」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他們適才要為兄的這條賤命,不過索命的手段卻有點不甚高明。現在麼,為兄便想以公平方式,憑真實本領硬拚一次,只是,這一次卻不知道是誰要誰的命哩!」
  江青朗聲一笑,道:「查執法,閣下同意麼?由江某奉陪閣下走上兩招,若是江某敗陣,非但江某一命任由尊駕處置,便是那株萬鑽朱蘭,也雙手奉上。不過,如閣下失手,江某只須要閣下一條左腿足矣!」
  陰陽掌查百川不由又驚又怒,有些無所適從。
  他知道憑自己一身所學,決然不會是江青之敵,但是,在江湖上稱英雄,充字號,最重要的是名望重於生命,「寧可人亡,也要名存」?雖然明知不是對手,卻也不能過於窩囊啊!
  他再三思考之下,只得硬起頭皮道:「罷了,若江兄甘願為人架樑,與本幫結怨,老夫亦無可奈何!」
  查百川臨到此等關頭,說話之間,卻仍然十分乖巧,他這輕淡的一言,已等於告訴江青,你與我結仇,即是與金衣幫結仇!
  江青面色一沉,厲顏道:「查百川,閣下用不著抬出金衣幫來嚇唬江某,江某既然不放過今夜之事,便不會膽怯閣下日後尋仇之舉,而且,是否能容閣下復還邊陲,亦要看江某的高興!」
  陰陽掌查百川面孔倏青倏紅,他驀然狂吼一聲,已在眨眼之間,向江青攻出七腿十三掌。
  江青星目驟睜,寒芒暴射,右掌圈起萬輪弧光,左掌洩出朵朵星芒,在一片呼嘯銳風中,直襲查百川!
  陰陽群查百川沉喝一聲,身形已退出五步!
  一傍的矮金剛毛清,悶聲不響的搶上兩步,抖掌便向江青脊樑劈下!
  就在他身形始動之際,五股急勁的銳風,已自斜刺裡襲向他腦側「五營」「承靈」「腦空」「頷厭」「懸顱」五穴!來勢有如電掣星洩,疾厲無比!
  毛清掌力未及吐出,已逼得回身撤步,急躍而退。
  一個蒼勁的語聲,隨即大笑道:「毛堂主,若尊駕手癢,便由老夫戰千羽奉陪一番,又何苦如此迫不及待呢?」
  矮金剛一聽到紅面韋陀報出「萬兒」,全身一震,暗叫一聲:「苦也!」
  一個修偉魁梧的身影,已有如行雲流水般,掠到他的面前。
  毛清大叫一聲,駢指如戟,颯然點向對方的「喉頭穴」,雙腳已連環而起,踢向敵人丹田腹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哈哈大笑,「風雨欲來」「山霧彌彌」兩招倏出,上架下劈中「點金腳」宛如毒蛇吐信,自掌力隙縫中猝點而出。
  「劈啦」連響中,矮金剛已悶哼一聲,退出三步!
  須知紅面韋陀功力之高,在大旋風白孤之上,而大旋風則較矮金剛毛清又高一籌,武功一道,最是不能有絲毫等差,在如此情形之下,毛清那裡會有便宜占呢?
  紅面韋陀宏聲一笑,絕不遲疑,身形翻飛中,又已呼呼轟轟的疾攻而上!
  矮金剛毛清傾力抵擋,身形卻已在戰千羽那浩蕩如浪般的勁風中,步步向後倒退。
  而陰陽掌查百川此刻的情形,卻較毛清更為惡劣。
  江青在出手之下,施展的全為長離絕學「七旋斬」,那漫天的掌影,腿山,幾乎是永無間息迴環不絕的滔滔湧出。
  每一招式問的威力勢如恢宏,其連續揮舞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凌厲,使陰陽掌查百川在驟然之間,全然處於被動的地位。
  大旋風白孤閒散的立於一傍,說著風涼話:「嘿!查總執法,你這一掌出得太慢了。好!四弟,那兩腿掃得夠狠。對了,查老兒,這一招『單矢射日』還有那麼幾分火候,咦!則跳嘛,這又不是在耍猴戲……」
  站立一隅的雲山孤雁夏蕙,不由掩嘴竊笑,她對這位大旋風,實在感到有趣。
  陰陽掌查百川在江青一輪狠打猛攻之下,已逐漸有些招架不住,面紅氣喘。
  但是,他仍然一聲不響,傾出他所能發揮的任何一分功力,與這武林新起的俊彥,拚力死鬥。
  掌影交織著,勁風四溢,身形閃掠中,叱喝如雷,這兩位金衣幫有數的高手,已豁出性命,盡力與他們出山以來,所遭遇到的空前敵人狠拼。
  於是時間在人們不覺中一分一秒逝去,而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卻隨著時間的消逝,喘息更急,身手更形遲滯。
  大旋風白孤背負雙手,踱著方步,一搖三擺的道:「總執法、大堂主,唉,真正不上算啊!二位在邊陲繩威赫赫,如今卻為了老夫,而將老命送在此地,確實令人惋惜!嗯,令人惋惜……」
  陰陽掌查百川左掌一顫,揮出一股柔韌勁力,如長蛇般繞向江青頸項,右掌卻宛如迅雷巨錘,疾劈對方胸前!
  他雙掌施出後,大聲狂吼道:「狗娘養的白孤,你有種便上來一決生死,自己縮頭不出,只知狂吠,也算是江湖上充字號的人物麼?」
  查百川吼叫之間,心神一浮,江青一招「浪花成煙」之後,跟著又是一記「巨濤千里」。
  呼轟迴盪的勁力,宛如瀚海倒流,無盡無絕的湧向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此刻已不及提勁拒敵,大叫一聲,雙掌倉猝間急推而出,身形已似流矢般倒射三丈!
  江青長笑一聲,如影隨形,抖手便是二十三掌!
  查百川喘息未定,已覺一片凌厲勁風,彷彿天降地湧般,將自己前、後、左、右,全然封閉,嚴密得就似那無際的雲層!
  他魂驚魄散之下,在瞬息的空間中,已將體內能及時發揮的力量,在剎那間並力施出,全身則猛然躍退。
  大旋風白孤所以會出言激怒查百川,一則是報復對方適才的譏諷,再則,亦是有意令查百川心神急燥,動作虛浮。
  大凡是高手較技,首須澄氣寧神,不可有絲毫浮燥,否則,神志不能專注,便無法掌握克敵制勝的時機,那麼,便會離敗不遠了。
  這時,大旋風又呵呵笑道:「老夥計,怎麼老是向後跑啊?你不是要老夫自絕麼,哈哈!看情形你自己倒要一嘗滋味了!」
  查百川那裡還有心思去聽白孤的諷言刺語,只見他掌一出之下,身形已藉勢彈出。
  但是,就在他身形後掠的剎那間,肩頭已是如中鐵錘,痛澈心肺,人也蹌踉退出五步!
  江青適才一口氣將「七旋斬」法,施出四招三十三掌,掌掌連衡相接,一氣呵成,他在無意中,已將長離一梟新近苦研而成的「七旋斬」,融匯於心了!
  江青掌勢使出後,不由微感一怔,他心中大喜之下,又斷喝一聲,掌影隨著叱喝之聲,又漫天而起,來勢較之先前更為凌厲懾人,呼嘯之聲彷若怒濤飛舞,大有風雲變色之勢!
  這一次,他已將七旋斬中新的六個招式,共二十一腿三十二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展出!
  陰陽掌查百川這時正好躍到一堵土牆之前,而那片足可拔山扛鼎的澎游勁氣,已有如怒海中的暴風般,呼轟跟上!
  他不由心神大震,面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
  這凌厲的形態,正是在一個人面臨死亡之前,所具有驚、恐、悔、恨的神色啊!
  在瞬息間……
  轟然巨響中,又起了一陣「嘩啦啦!」的驚天動地之聲,那片土牆,已像是被一位巨神一杵搗碎般,飛揚倒塌!
  散碎的磚塊泥屑,飛濺起數丈之高,煙砂晦迷,籠罩四周,曠地之上,已全然被一股濛濛的塵土佈滿這超絕的威勢,已將場中的任何一人震懾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不論站在那一方的人,不論是在交手或在傍觀的人。
  四周是一片沉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於,煙砂逐漸消逝了……
  一聲低啞的呻吟,如一根游絲般,裊裊飄入各人的其內。
  愕立一傍,不知所以的矮金剛毛清,驀然悲呼一聲,急忙搶向那呻吟傳來之處。
  在一片頹圮粉碎的砂礫堆中,毛清已蹲身抱起一個滿身覆滿灰砂的軀體來。
  這乾瘦的軀體,無論衣衫、面孔、肌膚,全沾滿了塵土,在毛清的懷中簌簌顫抖。
  最令人驚懼怵目的,卻是他軟軟垂下的一條左腿。
  場中各人俱為武林中成名人物,他們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條無力搖擺的左腿,內中骨骼,定然已經折斷。
  矮金剛毛清癡迷的望著躺在自己懷內,神智朦朧昏迷的陰陽掌查百川,兩滴英雄淚,已輕輕酒落。
  江青適才出手之下,本可將查百川一舉擊斃,但是。他終於在心念轉動中,突又將勁力移向那堵土牆雖然如此,他那渾厚無儔的勁力,仍然有著極少的一部份掃到陰陽掌的左股上。
  查百川左腿折斷,江青可以說是無心如此,但是,在他思忖猶豫的剎那,所發出的掌力,已在他不知不覺中偏向敵人左腿,因為江青在交手之前曾說過,只須要他一條左腿,所以,也可以說江青是有意的。
  這就像我們不願意做一樣事,但是,在剎那間又好像為另一種不可抑制的力且而改變做法,在局外人當然是不明所以,其實都是有原因啊!
  這種原因,是勢非得已,或者受其它的顧慮,牽連,或諾言所影響。
  江青有些後悔,但是,卻也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一天來這連串的拚鬥結果,是否出自本心所願意這時,矮金剛毛清啞聲叫道:「姓江的,你傷了本幫總執法,本幫無論天涯海角,必然會尋你一報此仇!」
  大旋風白孤雙目怒睜,說道:「毛清,你這是嚇唬誰?老實說,你能否活著回去哭訴你主子呂寧,還得看老夫等是否網開一面。告訴你,鐵牌開山呂老兒便是再橫,也橫不到老夫頭上,這筆賬,遲早會與你金衣幫結清的!」
  矮金剛毛清怨毒的瞪視著白孤,恨聲道:「白孤,毛某等二人便算認栽。不過,你也不用如此趾高氣揚,金衣幫不會容你活著回到黔黔的!」
  大旋風白孤大吼連聲道:「好極,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金衣幫如何將老夫生根之地刨了。哈哈哈,毛清你回去告訴呂寧,說我白孤永遠不會向你金衣幫低頭!」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壽眉微皺,沉聲道:「毛清,你大概也懂得道上規矩,適才老夫四弟已與貴幫總執法約定勝負之賭,無論孰輸孰嬴,也不好失了風範氣度,若貴幫總執法心有未甘,大可約期再戰,實可不必唬駭恫嚇,此種村夫罵街行為,實在令人不齒……」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不哼一聲,悻悻閉口不言。
  戰千羽微一沉吟,又向江青及白孤面孔一瞥,緩緩說道:「毛堂主,老夫等亦不難為二位,請自去。但是,倘請切記一言:武林之中,無論有著多大仇怨,最好都能看開一步,冤冤相報,趕盡殺絕,是最為愚蠢不過!」
  矮金剛毛清陰沉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恨恨說道:「姓戰的,閣下不用如此冠冕堂皇,虛仁假義,在殺場上念佛;還是請閣下自己記住這句話吧!」
  語聲一停,矮金剛抱著手中的陰陽掌查百川,頭也不回的向暗影中躍去。
  白孤怒叱了一聲:「混賬東西!」
  便待追去,戰千羽微微搖頭,歎息道:「罷了,我等日後行動自行謹慎,無庸與彼等一般見識。」
  說著,已招呼江青四人,徐步向村內行去。
  此刻,已是雞聲初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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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19:19 |只看該作者
魔馬冰心

  翌日─
  朝陽明朗的掛在東方天際,光度是明爽的,熱力是柔和的。
  官道上,蹄聲滾珠般的響著,正又是江青等所乘的五騎。
  大旋風白孤此刻一搓手臂,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昨日一整天,可真是夠得上緊張刺激啊!四弟那一身功夫,亦確實令人咋舌,這樣一來,可叫他們知道,邪神的傳人,雄威是無與倫比的……」
  祝頤亦接口道:「不錯,昨夜四弟一氣震倒那片土牆,可真把我駭住了,我起初以為是山崩地裂了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有些憂戚的道:「你們不要過於興奮,須知四弟江湖經歷尚淺,而他結下的仇家,又儘是武林中一些難惹難纏的人物,這並不是一件樂觀之事,四弟今後,應該收斂鋒芒,非到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江湖上處處陷阱,邪魔外道又多,千萬大意不得……」
  江青頷首,深表感激的道:「大哥,愚弟十分清楚,當年義父他老人家功力何等精深,機智更是超人一等,猶在瀟水之濱,被仇家暗算,我父常以此事諄諄告誡愚弟,一再訓示平日待人接物之道,切戒驕縱狂傲。唉!那知言猶在耳,愚弟離開他老人家不過才數月,便惹下這多禍苗……」
  戰千羽沉聲道:「雖然如此,四弟亦不必過於自責,在江湖上,有時為了恩怨,或顧及名望聲譽及保全自己的財物生命,是免不了有流血拚鬥發生的。而且,據為兄所知,與你架樑結仇之人,大都皆是先行啟釁,因此,其咎則不在你,不過,日後應盡量避免流血爭執,能讓人一步,便讓他一步……」
  諸人邊行邊談,時光亦在各人的談話聲中,隨著緩緩移近,是那麼自然,而不容易察覺!
  季節雖然已是深秋,但日正當中的陽光,仍舊是十分炎熱的。
  四周是一片曠野,遠山隱在雲霧之中,恍若迷濛的美人臉蛋。
  不遠處,有著一叢叢的樹林,有一條半涸的溪流,沿著林傍,蜿蜒流去。
  大旋風白孤被日光曬得頭皮有些發炸,他極目遠眺,口中嘀咕道:「人家說,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假如行路的時候,有著佳餚美酒隨身攜帶,躺在鋪有錦墊的蓬車中,這才有點意思,像這樣行路法,簡直是要老命,那裡還有坐在書房裡讀書舒服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得清楚,他呵呵一笑道:「難怪二弟已至知天命之年,仍然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敢情早已將心緒放在吃喝享受上去了……」
  大旋風白孤面孔一紅,有些尷尬的道:「非也,人生在世,所為何求,整日東奔西跑的為的還不是吃吃,喝喝?否則,長了個肚皮幹什麼?難道說,只裝墨水不成?」
  戰千羽呵呵大笑,連呼妙論。
  祝頤這時一抹額捺汗水,回頭一看,只見江青正與夏蕙落在各人後面,竊竊低語,談得好不親熱。
  他歎了口氣,心中忖道:「二哥到底年紀較大,除了美酒佳餚之外,不知尚有紅粉柔情。其實,有著心愛之人隨伴身側,便是不吃不喝,道路再遠一點,也不會感到煩燥的,像四弟與夏姑娘,不是最好的證明麼?可惜,敏妹妹不在自己身邊,否則,似四弟那樣,雙騎連袂,笑指煙雲,這情調該有多美啊……」
  他正癡癡的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回過頭來,他一見祝頤正仰首向天,面孔上漾蕩著一片幢憬而迷濛的神彩,好似已深深墜入一個遐想中。
  白孤大聲抖道:「三弟,你在想什麼?在目前,無論啥玩意,也比不上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再……」
  戰千羽接口道:「再喝上兩杯老酒來得安謐,對麼?」
  祝頤急忙收回思緒,掩飾的一笑道:「不錯,啊……對的,該找個所在,休憩一陣。」
  白孤一見祝頤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微感一怔,隨即了悟的哈哈笑道:「三弟,什麼事將你魂兒勾走了?呵呵,聽錢姑奶奶說,靈蛇教教主斐老兒的千金與你有過一段情,是麼?莫不是想到意中人了?」
  祝頤面紅過耳,忸怩的一笑,默默垂下頭去。
  大旋風一生闖蕩江湖,過的是刀山劍林,鐵血腥風的流浪生活,如何會識得那柔情萬種的兒女心懷。
  他煞風景的一叫,不由使得祝頤大惑尷尬。
  白孤又向後面江青喊道:「四弟啊!你不要再與夏姑娘卿卿我我了,三弟看了可就引起那……那如絲愁緒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不由微微搖頭,說道:「二弟,說話穩重些,別那麼沒遮攔的信口……」
  江青此刻亦抬起頭來,向白孤一笑道:「二哥,你積點口德不行麼?難怪你到了這把年紀,猶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孤尚未答話,紅面韋陀戰千羽已打斷他們的話,道:「好了,前面有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家小酒肆,吾等可以在那兒暫時打尖,休憩一陣。」
  各人急忙移目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叢樹林邊,挑出一面青布酒招,尚可隱約看見那酒店的竹籬一角。
  大旋風白孤一舔咀唇,笑道:「好極了,這真是救命神仙的所在,呵呵……老夫直要為那家小小酒肆,高呼三聲萬歲!」
  各人失笑不已,人旋風白孤已一馬當先,潑刺刺放轡向那酒店馳去。
  片刻之間,五騎健馬,已來至那間酒肆之前。
  這酒店雖然設於路邊,專做來往客商的生意,建築卻十分清雅。
  這小酒店正沿著一片樹林,酒店圍以竹籬伸展到官道之傍,屋舍卻是以青磚砌成,幽雅中,現得十分恬靜。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好傢伙,這真是處好地方!稍停說不得要多干他兩杯……」
  白孤語聲未完,忽然停住,眼睛卻疑惑的打量著竹籬之外,正在低頭嚼草的一匹暗色瘦馬。
  這匹馬好似自生下來便沒有吃過糧草似的,混身瘦骨嶙峋,毛皮斑剝,四蹄卻又細又長。
  但是,這馬的鞍轡,卻非皮製,全以紅色織錦縫就,上面尚嵌有兩排滾圓閃亮的對象。
  祝頤這時仔細向那排閃亮的物體一瞧,不由驚呼道:「啊!是誰人如此闊綽?竟以珍珠鑲嵌於這乘瘦馬鞍轡之上?」
  各人聞言之下,便不由注目瞧去,口中嘖嘖稱奇。
  江青這時微微一笑道:「看到這匹瘦馬,倒令我想起烏揉秀士那匹龍駒來了,現在烏揉秀士已死,那匹神駒不知流落何處?」
  大旋風白孤此刻不由面現驚贊之色,沉聲道:「我等切莫輕視眼前這匹老弱殘駒,據老夫識馬經驗斷測,這極可能是一匹如今已經絕種了的『幻眸駒』,我們注意這畜牲的那對眼球……」
  各人應聲望去,果然看到這匹瘦馬,那對核桃般的眼球中,竟時而閃幻流轉著一股紅白變幻,忽紅忽白的異彩!
  由這股流轉不停的異彩,令人對面前這匹瘦馬,興起了一絲奇異而珍惜的感覺。
  而這感覺中,又有一絲迷惑,是誰有著如此一匹寶駒,卻又漫不經心的栓置門外?
  江青這時微微搖頭,說道:「二哥,愚弟卻覺得這匹『幻眸駒』,有著一股陰森邪異的味道,好像具有著奇異的魔力……」
  白孤緩緩下馬,頷首道:「不錯,據說這幻眸駒眼有異彩,能在黑暗中閃耀燦爛光芒,可以吸迷其它獸類。且此馬對主極忠,矢死不二,不但能日行千里,性格更是暴烈無比,等閒狼虎,那經此馬一擊,的是十分珍貴罕見……」
  紅面韋陀戰千羽一笑道:「好了,咱們進去吧,有話慢慢談,勝似在此處日曝腿酸。二弟,你酒癮憋回去了麼?」
  大旋風白孤一滋牙道:「怎會憋回去?愚弟適才只不過是略展才華,稍述所見,也免得被你這做兄長的譏為一肚子草包哩。」
  各人不由莞爾。栓妥坐騎後,魚貫進入竹籬之內。
  這所酒肆建築得並不寬大,迎面一間敞廳,擺著幾張斑竹桌椅,壁下,尚掛有幾軸意境悠遠的淡墨山水畫。
  五人才進入,便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脫然出塵的清幽潔雅。
  江青微微一笑道:「雅人,雅士,這酒店主人定然大有來頭,不會是個凡夫俗子……」
  戰千羽笑道:「大有可能,草莽之中,盡多神奇異人,果如你所說,卻也不足為怪哩。」
  眾人正說笑間,步履聲已驚動了室內之人,一個年華二八的妙齡少女,已自內姍姍行出。
  這少女身著一件粗布衣裘,卻剪裁得十分切體,襯著那一身欺霜賽雪般的瑩膩肌膚,再加那清麗嫵媚的臉蛋,直如一朵娉婷生姿的晚香玉。
  大旋風白孤一見之下,不由暗讚一聲:「好標緻的姑娘!」
  這少女見了面前五人,不覺有些意外的一怔,隨即如百合初放般嫣然一笑,道:「各位是來飲酒的麼?請裡面坐。」
  她一笑之間,唇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渦,各人這才又看到,這少女唇角,尚有一粒圓大的「美人痣」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心忖道:「古人說,美人如醇酒,這句話我到現在才深深覺得,這妮子如此一笑,呵呵……可令人未飲先醉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目光向四處一瞥,莊容道:「這位姑娘,貴店可是僅由姑娘照拂麼?」
  少女嫵媚的一笑道:「不,小店是由我爹爹照顧,我麼,只是幫幫忙。」
  她說著話,清澈的目光隨意一飄,竟像是凝結住似的停留在江青那俊俏的面孔上。
  江青不覺被這少女瞧得面孔一熱,急急轉首他顧。
  這微妙的動作,俱已被敏感的雲山孤雁瞧在眼中,她嘴唇微抿,螓首低垂,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大旋風白孤暗笑一聲,忖道:「唉!人說姐兒愛俏,這句話可真是不錯。看情形,自己這個老光棍,只怕要一輩子打到底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乾咳一聲,說道:「姑娘,便請先行引路。」
  那少女微微一驚,面龐嫣紅欲滴,像是雪白的荷瓣上,染上一抹丹朱!
  她又向江青嫖了一眼,已啊娜的帶引各人進入室內。
  五人才一入室,已發覺室內靠左隅屋角中,坐著兩個老者。
  向外坐的一個,穿得破爛不堪,滿頭亂髮,頷下短髯如虯,根根見肉,這時正回首過來,睜著一雙炯然巨目,向各人上下打量。
  裡坐的一人,卻是個慈眉善目的清瞿老人,他穿著一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葛色長衫,這時已笑意盈然的起立行出。
  這老人向江青等抱拳一禮,清朗的說道:「老夫唐志卿,難得各位壯士蒞臨小店,可謂蓬捨生輝,且請各位勿嫌簡陋,隨意落坐。」
  戰千羽、江青等連忙還禮,道:「老先生客氣了,貴店房舍清雅,環境幽美靜說,正是休心養性之處,確實令人羨慕。」
  說著,各人已紛紛落坐。
  老人回頭道:「萱兒,且去將後園釀存的『女兒紅』拿一壇出來,以饗佳賓。」
  少女答應一聲,輕扭的向室後行去。
  這容態清雅的老者,並不探尋各人的姓名,向戰千羽等告罪一聲,又回到角隅,又與那虯髯老者低酌輕談了起來。
  紅面韋陀向各人一使眼色,悄聲道:「這位唐姓老者,極可能是洗手歸隱的道上朋友,吾等言談之間,務須仔細,切莫露出破綻。」
  各人心意神會,默默頷首。
  這時,那清麗出塵的少女,已將一缸「女兒紅」搬來,又送上四碟精緻可口的下酒小菜。
  她親手拍開泥封,給每人篩了一碗酒,再一一送至各人面前。
  當這少女雙手奉酒,置於江青面前時,又有意無意的向江青一瞥,唇角含著一絲令人神醉的微笑,睡輕退下。
  大旋風白孤一聞到這佳釀醇酒的香味,不由咂嘴巴大讚道:「好酒,好酒!怕不是十年以上的佳釀……」
  坐於一隅的老人唐志卿,這時一舉手中瓷碗,清聲笑道:「這位兄台的是此道中可人!呵呵,老夫這陳年『女兒紅』,確已釀存了十有二年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道:「難怪如此香醇哩!來,兄弟先敬唐兄一杯。」
  老人微微一笑,連道不敢,已舉碗一飲而盡。
  那與老人同坐的虯髯老者,這時仍然獨酌獨飲,眼皮子也不向這邊撩一下。
  唐姓老者又一笑道:「老夫自開設這酒肆之後,日常無以排遣,便以蒔花釀酒以自娛,倒是難得遇上如兄台這等豪士哩。」
  紅面韋陀這時看了那虯髯老者一眼,在腦中默默思索著。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唐兄客氣了,兄弟等浪跡江湖,終日勞碌奔波,注定不得安穩!呵呵,那及兄台如此清雅安謐,優遊自在!」
  二人又寒暄數句,各自添酒重飲。
  雲山孤雁略一沾杯,面龐已紅如胭脂,她取出絲絹微印唇角,這個細小的動作,卻透出十分的俏麗與嫻靜。
  江青情不自禁,輕輕握住夏蕙玉手,低聲道:「蕙,你真美……」
  夏蕙面頰更紅,垂下頭去,酸溜溜的道:「人家最醜,那及得剛才那位姑娘……」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急道:「蕙,你又想到那兒去了啊?那位姑娘關我們什麼事呢,她美它的,莫不成我就會有別的心意……」
  夏蕙無來由的眼圈微紅,幽然道:「哼,你不用騙我,她用眼睛看你的時候,那神情,和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般無二。我……我怎會看不出來!」
  江青不由心中一悚,一股隱藏在心扉深處的創痛,又已緩緩伸入意念之中,他冷笑著問自己:「這女孩子為什麼會以那微妙的目光看我?哼!假如我依舊是以前那醜陋的模樣,只怕這少女目光中所蘊的神韻,將會大大不同了;她會驚異的瞪著我,然後,又厭惡不屑的轉過身去,心中在罵,那裡來的這個醜鬼,看了就使人嘔心。嘿嘿,這就是女人,千篇一律,自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江青想著,英挺俊俏的面孔上,已透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更確實一點說,這寒意中,尚有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夏蕙沒有得到江青回答,有些驚懾的抬頭望去,於是,在她的目光觸及江青面孔的神色時,她已更為驚懾了。
  她關切而惶恐的悄聲道:「青哥!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真該死,又惹你生氣,啊,你別這樣,我怕……」
  江青心頭一震,已發覺自己失態,他微微苦笑道:「蕙,別胡思亂想,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適才想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夏蕙憂戚的道:「不,不,你是在恨我,哥,我由你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那目光多可怕,蘊藏著深刻的恨和怨……」
  江青誠摯的道:「蕙,便算我適才所想的事,含蘊著太多的憤怒和怨恨,但請相信我,那不是對你而發,真的,不是對你而發。」
  夏蕙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她輕輕的道:「青哥你這麼恨,是對誰呢?可以告訴我嗎?我也恨他……」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一定。唉!其實你可以不為我擔上這麼多的煩惱。」
  夏蕙溫柔的說道:「哥,你別這麼說,凡是你恨的我都恨,凡是你愛的我也愛,自然,除了別的女孩子以外……」
  江青開懷的一笑,輕道:「蕙,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醋罈子。」
  江青這句話,聲音因未注意而稍稍提高了一點,已為坐在一傍的祝頤聽到。
  他悄悄附過嘴來,在江青耳傍道:「不錯,而且是一缸道地的鎮江老醋。」
  江青玉面一紅,狠狠的在祝頤大腿上槌了一拳。
  大旋風白孤又乾了一碗酒,見狀呵呵笑道:「四弟,昨天全本鐵公雞才演完,倘沒有盡興麼?」
  祝頤磁牙叨嘴的揉著被江青槌痛的地方,好一副難看的德性。
  紅面韋陀戰千羽兩碗「女兒紅」下肚,面孔更加紅亮,有如伏魔的關聖大帝。
  他向江青笑道:「四弟,別光顧著說話,美酒佳餚錯過了未免可惜。」
  江青尷尬的一笑,舉碗深深飲了一口。
  這時,那叫萱兒的少女,又移步進屋,出來時手上端著一黑漆油亮的木盤。
  木盤上有兩個雪白的瓷碟,碟中盛著切成一瓣瓣的「冰梨」,每一瓣冰梨上,倘插著一枝牙籤。
  老人這時呵呵一笑,道:「寶貝,你今日怎麼如此勤快招待?把為父的家當卻搬出來了,可是為了你軒轅伯伯麼?」
  老人言談之間,寵愛慈祥之情,溢於言表,可以看出,他對這婷婷玉立的女兒,是十分溺愛的。
  那滿頷虯髯的大漠宏聲一笑道:「乖侄女,做伯伯的那兒都不願意去,就是喜歡到你家來。呵呵,不為別的,為的便是你這乖侄女,還有你這個酒鬼老子。」
  少女羞澀的一笑,一伸皓腕,拿起一碟「冰梨」置於二老桌上,道:「軒轅伯伯,你嘗嘗著,這是爹播的種,侄女親手培植的。」
  虯髯大漠用兩指拈起一冰梨,置入嘴中,邊嚼邊誼:「好!好……」
  少女媽然一笑,於是,那層角的美人病,便越發現得嫵媚了。
  她托起盤子,如彩燕般掠到江青等人的桌前,將另一碟冰梨置於桌上,輕聲道:「這一碟冰梨,是寒舍後園所產,區區賤物,不成敬客之道,尚請各位一嘗。」
  鶯聲燕語,聽來甜脆之極,說話中,這少女的目光,卻一直睇視著江青,好似完全對他而言一般。
  大旋風白孤等人連忙稱謝不迭,江青卻有些窘迫的,微微領首示意。
  這時,那唐姓老者朗聲笑道:「此物名曰『冰梨』,乃老夫昔年行腳天山之時,自天山『靈雪寺』後崖攜回,以特殊方法培植而成,雖非珍果,但在此地卻極難一嘗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唐兄客氣了,如此珍物奇果,卻囑令嬡探下,賜於老夫等人,萍水之交,承蒙唐兄如此厚待,倒使老夫等好生不安。」
  唐姓老者連道不敢,站立一傍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好吃嗎?」
  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望著江青,示意此言是對他而發。
  江青不由大為尷尬,吶吶說道:「嗯……啊,好極了,在下尚是初次嘗到此種佳果,多謝姑娘厚賜。」
  那少女彷彿高興極了,笑得更加甜美。
  她有些羞澀的道:「我真高興你和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理睬我呢!」
  江青不由俊面通紅,他做夢也料不到,面前這明媚俏麗的少女,說話竟是如此天真嬌憨。
  那少女,一語甫停,已像只燕兒般,翩然掠向室外。
  唐性老人慈愛的目注著愛女背影,笑道:「這孩子,自從她娘逝去後,讓老夫寵壞了,呵呵……」
  戰千羽隨著陪笑了一陣,回過頭時,面上已轉為驚異凝重之色。
  江青等正自覺得有些奇怪,戰千羽已用手向後一比,又向他心中微指。
  江青等也知道,戰千羽是說明背後那虯髯老者的來歷。
  由他面色的沉凝與驚訝之色看來,可見這虯髯老者,必不是一位尋常人物。
  
  翌日─
  朝陽明朗的掛在東方天際,光度是明爽的,熱力是柔和的。
  官道上,蹄聲滾珠般的響著,正又是江青等所乘的五騎。
  大旋風白孤此刻一搓手臂,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昨日一整天,可真是夠得上緊張刺激啊!四弟那一身功夫,亦確實令人咋舌,這樣一來,可叫他們知道,邪神的傳人,雄威是無與倫比的……」
  祝頤亦接口道:「不錯,昨夜四弟一氣震倒那片土牆,可真把我駭住了,我起初以為是山崩地裂了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有些憂戚的道:「你們不要過於興奮,須知四弟江湖經歷尚淺,而他結下的仇家,又儘是武林中一些難惹難纏的人物,這並不是一件樂觀之事,四弟今後,應該收斂鋒芒,非到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江湖上處處陷阱,邪魔外道又多,千萬大意不得……」
  江青頷首,深表感激的道:「大哥,愚弟十分清楚,當年義父他老人家功力何等精深,機智更是超人一等,猶在瀟水之濱,被仇家暗算,我父常以此事諄諄告誡愚弟,一再訓示平日待人接物之道,切戒驕縱狂傲。唉!那知言猶在耳,愚弟離開他老人家不過才數月,便惹下這多禍苗……」
  戰千羽沉聲道:「雖然如此,四弟亦不必過於自責,在江湖上,有時為了恩怨,或顧及名望聲譽及保全自己的財物生命,是免不了有流血拚鬥發生的。而且,據為兄所知,與你架樑結仇之人,大都皆是先行啟釁,因此,其咎則不在你,不過,日後應盡量避免流血爭執,能讓人一步,便讓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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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19:40 |只看該作者
諸人邊行邊談,時光亦在各人的談話聲中,隨著緩緩移近,是那麼自然,而不容易察覺!
  季節雖然已是深秋,但日正當中的陽光,仍舊是十分炎熱的。
  四周是一片曠野,遠山隱在雲霧之中,恍若迷濛的美人臉蛋。
  不遠處,有著一叢叢的樹林,有一條半涸的溪流,沿著林傍,蜿蜒流去。
  大旋風白孤被日光曬得頭皮有些發炸,他極目遠眺,口中嘀咕道:「人家說,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假如行路的時候,有著佳餚美酒隨身攜帶,躺在鋪有錦墊的蓬車中,這才有點意思,像這樣行路法,簡直是要老命,那裡還有坐在書房裡讀書舒服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得清楚,他呵呵一笑道:「難怪二弟已至知天命之年,仍然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敢情早已將心緒放在吃喝享受上去了……」
  大旋風白孤面孔一紅,有些尷尬的道:「非也,人生在世,所為何求,整日東奔西跑的為的還不是吃吃,喝喝?否則,長了個肚皮幹什麼?難道說,只裝墨水不成?」
  戰千羽呵呵大笑,連呼妙論。
  祝頤這時一抹額捺汗水,回頭一看,只見江青正與夏蕙落在各人後面,竊竊低語,談得好不親熱。
  他歎了口氣,心中忖道:「二哥到底年紀較大,除了美酒佳餚之外,不知尚有紅粉柔情。其實,有著心愛之人隨伴身側,便是不吃不喝,道路再遠一點,也不會感到煩燥的,像四弟與夏姑娘,不是最好的證明麼?可惜,敏妹妹不在自己身邊,否則,似四弟那樣,雙騎連袂,笑指煙雲,這情調該有多美啊……」
  他正癡癡的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回過頭來,他一見祝頤正仰首向天,面孔上漾蕩著一片幢憬而迷濛的神彩,好似已深深墜入一個遐想中。
  白孤大聲抖道:「三弟,你在想什麼?在目前,無論啥玩意,也比不上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再……」
  戰千羽接口道:「再喝上兩杯老酒來得安謐,對麼?」
  祝頤急忙收回思緒,掩飾的一笑道:「不錯,啊……對的,該找個所在,休憩一陣。」
  白孤一見祝頤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微感一怔,隨即了悟的哈哈笑道:「三弟,什麼事將你魂兒勾走了?呵呵,聽錢姑奶奶說,靈蛇教教主斐老兒的千金與你有過一段情,是麼?莫不是想到意中人了?」
  祝頤面紅過耳,忸怩的一笑,默默垂下頭去。
  大旋風一生闖蕩江湖,過的是刀山劍林,鐵血腥風的流浪生活,如何會識得那柔情萬種的兒女心懷。
  他煞風景的一叫,不由使得祝頤大惑尷尬。
  白孤又向後面江青喊道:「四弟啊!你不要再與夏姑娘卿卿我我了,三弟看了可就引起那……那如絲愁緒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不由微微搖頭,說道:「二弟,說話穩重些,別那麼沒遮攔的信口……」
  江青此刻亦抬起頭來,向白孤一笑道:「二哥,你積點口德不行麼?難怪你到了這把年紀,猶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孤尚未答話,紅面韋陀戰千羽已打斷他們的話,道:「好了,前面有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家小酒肆,吾等可以在那兒暫時打尖,休憩一陣。」
  各人急忙移目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叢樹林邊,挑出一面青布酒招,尚可隱約看見那酒店的竹籬一角。
  大旋風白孤一舔咀唇,笑道:「好極了,這真是救命神仙的所在,呵呵……老夫直要為那家小小酒肆,高呼三聲萬歲!」
  各人失笑不已,人旋風白孤已一馬當先,潑刺刺放轡向那酒店馳去。
  片刻之間,五騎健馬,已來至那間酒肆之前。
  這酒店雖然設於路邊,專做來往客商的生意,建築卻十分清雅。
  這小酒店正沿著一片樹林,酒店圍以竹籬伸展到官道之傍,屋舍卻是以青磚砌成,幽雅中,現得十分恬靜。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好傢伙,這真是處好地方!稍停說不得要多干他兩杯……」
  白孤語聲未完,忽然停住,眼睛卻疑惑的打量著竹籬之外,正在低頭嚼草的一匹暗色瘦馬。
  這匹馬好似自生下來便沒有吃過糧草似的,混身瘦骨嶙峋,毛皮斑剝,四蹄卻又細又長。
  但是,這馬的鞍轡,卻非皮製,全以紅色織錦縫就,上面尚嵌有兩排滾圓閃亮的對象。
  祝頤這時仔細向那排閃亮的物體一瞧,不由驚呼道:「啊!是誰人如此闊綽?竟以珍珠鑲嵌於這乘瘦馬鞍轡之上?」
  各人聞言之下,便不由注目瞧去,口中嘖嘖稱奇。
  江青這時微微一笑道:「看到這匹瘦馬,倒令我想起烏揉秀士那匹龍駒來了,現在烏揉秀士已死,那匹神駒不知流落何處?」
  大旋風白孤此刻不由面現驚贊之色,沉聲道:「我等切莫輕視眼前這匹老弱殘駒,據老夫識馬經驗斷測,這極可能是一匹如今已經絕種了的『幻眸駒』,我們注意這畜牲的那對眼球……」
  各人應聲望去,果然看到這匹瘦馬,那對核桃般的眼球中,竟時而閃幻流轉著一股紅白變幻,忽紅忽白的異彩!
  由這股流轉不停的異彩,令人對面前這匹瘦馬,興起了一絲奇異而珍惜的感覺。
  而這感覺中,又有一絲迷惑,是誰有著如此一匹寶駒,卻又漫不經心的栓置門外?
  江青這時微微搖頭,說道:「二哥,愚弟卻覺得這匹『幻眸駒』,有著一股陰森邪異的味道,好像具有著奇異的魔力……」
  白孤緩緩下馬,頷首道:「不錯,據說這幻眸駒眼有異彩,能在黑暗中閃耀燦爛光芒,可以吸迷其它獸類。且此馬對主極忠,矢死不二,不但能日行千里,性格更是暴烈無比,等閒狼虎,那經此馬一擊,的是十分珍貴罕見……」
  紅面韋陀戰千羽一笑道:「好了,咱們進去吧,有話慢慢談,勝似在此處日曝腿酸。二弟,你酒癮憋回去了麼?」
  大旋風白孤一滋牙道:「怎會憋回去?愚弟適才只不過是略展才華,稍述所見,也免得被你這做兄長的譏為一肚子草包哩。」
  各人不由莞爾。栓妥坐騎後,魚貫進入竹籬之內。
  這所酒肆建築得並不寬大,迎面一間敞廳,擺著幾張斑竹桌椅,壁下,尚掛有幾軸意境悠遠的淡墨山水畫。
  五人才進入,便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脫然出塵的清幽潔雅。
  江青微微一笑道:「雅人,雅士,這酒店主人定然大有來頭,不會是個凡夫俗子……」
  戰千羽笑道:「大有可能,草莽之中,盡多神奇異人,果如你所說,卻也不足為怪哩。」
  眾人正說笑間,步履聲已驚動了室內之人,一個年華二八的妙齡少女,已自內姍姍行出。
  這少女身著一件粗布衣裘,卻剪裁得十分切體,襯著那一身欺霜賽雪般的瑩膩肌膚,再加那清麗嫵媚的臉蛋,直如一朵娉婷生姿的晚香玉。
  大旋風白孤一見之下,不由暗讚一聲:「好標緻的姑娘!」
  這少女見了面前五人,不覺有些意外的一怔,隨即如百合初放般嫣然一笑,道:「各位是來飲酒的麼?請裡面坐。」
  她一笑之間,唇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渦,各人這才又看到,這少女唇角,尚有一粒圓大的「美人痣」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心忖道:「古人說,美人如醇酒,這句話我到現在才深深覺得,這妮子如此一笑,呵呵……可令人未飲先醉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目光向四處一瞥,莊容道:「這位姑娘,貴店可是僅由姑娘照拂麼?」
  少女嫵媚的一笑道:「不,小店是由我爹爹照顧,我麼,只是幫幫忙。」
  她說著話,清澈的目光隨意一飄,竟像是凝結住似的停留在江青那俊俏的面孔上。
  江青不覺被這少女瞧得面孔一熱,急急轉首他顧。
  這微妙的動作,俱已被敏感的雲山孤雁瞧在眼中,她嘴唇微抿,螓首低垂,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大旋風白孤暗笑一聲,忖道:「唉!人說姐兒愛俏,這句話可真是不錯。看情形,自己這個老光棍,只怕要一輩子打到底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乾咳一聲,說道:「姑娘,便請先行引路。」
  那少女微微一驚,面龐嫣紅欲滴,像是雪白的荷瓣上,染上一抹丹朱!
  她又向江青嫖了一眼,已啊娜的帶引各人進入室內。
  五人才一入室,已發覺室內靠左隅屋角中,坐著兩個老者。
  向外坐的一個,穿得破爛不堪,滿頭亂髮,頷下短髯如虯,根根見肉,這時正回首過來,睜著一雙炯然巨目,向各人上下打量。
  裡坐的一人,卻是個慈眉善目的清瞿老人,他穿著一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葛色長衫,這時已笑意盈然的起立行出。
  這老人向江青等抱拳一禮,清朗的說道:「老夫唐志卿,難得各位壯士蒞臨小店,可謂蓬捨生輝,且請各位勿嫌簡陋,隨意落坐。」
  戰千羽、江青等連忙還禮,道:「老先生客氣了,貴店房舍清雅,環境幽美靜說,正是休心養性之處,確實令人羨慕。」
  說著,各人已紛紛落坐。
  老人回頭道:「萱兒,且去將後園釀存的『女兒紅』拿一壇出來,以饗佳賓。」
  少女答應一聲,輕扭的向室後行去。
  這容態清雅的老者,並不探尋各人的姓名,向戰千羽等告罪一聲,又回到角隅,又與那虯髯老者低酌輕談了起來。
  紅面韋陀向各人一使眼色,悄聲道:「這位唐姓老者,極可能是洗手歸隱的道上朋友,吾等言談之間,務須仔細,切莫露出破綻。」
  各人心意神會,默默頷首。
  這時,那清麗出塵的少女,已將一缸「女兒紅」搬來,又送上四碟精緻可口的下酒小菜。
  她親手拍開泥封,給每人篩了一碗酒,再一一送至各人面前。
  當這少女雙手奉酒,置於江青面前時,又有意無意的向江青一瞥,唇角含著一絲令人神醉的微笑,睡輕退下。
  大旋風白孤一聞到這佳釀醇酒的香味,不由咂嘴巴大讚道:「好酒,好酒!怕不是十年以上的佳釀……」
  坐於一隅的老人唐志卿,這時一舉手中瓷碗,清聲笑道:「這位兄台的是此道中可人!呵呵,老夫這陳年『女兒紅』,確已釀存了十有二年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道:「難怪如此香醇哩!來,兄弟先敬唐兄一杯。」
  老人微微一笑,連道不敢,已舉碗一飲而盡。
  那與老人同坐的虯髯老者,這時仍然獨酌獨飲,眼皮子也不向這邊撩一下。
  唐姓老者又一笑道:「老夫自開設這酒肆之後,日常無以排遣,便以蒔花釀酒以自娛,倒是難得遇上如兄台這等豪士哩。」
  紅面韋陀這時看了那虯髯老者一眼,在腦中默默思索著。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唐兄客氣了,兄弟等浪跡江湖,終日勞碌奔波,注定不得安穩!呵呵,那及兄台如此清雅安謐,優遊自在!」
  二人又寒暄數句,各自添酒重飲。
  雲山孤雁略一沾杯,面龐已紅如胭脂,她取出絲絹微印唇角,這個細小的動作,卻透出十分的俏麗與嫻靜。
  江青情不自禁,輕輕握住夏蕙玉手,低聲道:「蕙,你真美……」
  夏蕙面頰更紅,垂下頭去,酸溜溜的道:「人家最醜,那及得剛才那位姑娘……」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急道:「蕙,你又想到那兒去了啊?那位姑娘關我們什麼事呢,她美它的,莫不成我就會有別的心意……」
  夏蕙無來由的眼圈微紅,幽然道:「哼,你不用騙我,她用眼睛看你的時候,那神情,和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般無二。我……我怎會看不出來!」
  江青不由心中一悚,一股隱藏在心扉深處的創痛,又已緩緩伸入意念之中,他冷笑著問自己:「這女孩子為什麼會以那微妙的目光看我?哼!假如我依舊是以前那醜陋的模樣,只怕這少女目光中所蘊的神韻,將會大大不同了;她會驚異的瞪著我,然後,又厭惡不屑的轉過身去,心中在罵,那裡來的這個醜鬼,看了就使人嘔心。嘿嘿,這就是女人,千篇一律,自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江青想著,英挺俊俏的面孔上,已透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更確實一點說,這寒意中,尚有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夏蕙沒有得到江青回答,有些驚懾的抬頭望去,於是,在她的目光觸及江青面孔的神色時,她已更為驚懾了。
  她關切而惶恐的悄聲道:「青哥!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真該死,又惹你生氣,啊,你別這樣,我怕……」
  江青心頭一震,已發覺自己失態,他微微苦笑道:「蕙,別胡思亂想,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適才想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夏蕙憂戚的道:「不,不,你是在恨我,哥,我由你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那目光多可怕,蘊藏著深刻的恨和怨……」
  江青誠摯的道:「蕙,便算我適才所想的事,含蘊著太多的憤怒和怨恨,但請相信我,那不是對你而發,真的,不是對你而發。」
  夏蕙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她輕輕的道:「青哥你這麼恨,是對誰呢?可以告訴我嗎?我也恨他……」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一定。唉!其實你可以不為我擔上這麼多的煩惱。」
  夏蕙溫柔的說道:「哥,你別這麼說,凡是你恨的我都恨,凡是你愛的我也愛,自然,除了別的女孩子以外……」
  江青開懷的一笑,輕道:「蕙,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醋罈子。」
  江青這句話,聲音因未注意而稍稍提高了一點,已為坐在一傍的祝頤聽到。
  他悄悄附過嘴來,在江青耳傍道:「不錯,而且是一缸道地的鎮江老醋。」
  江青玉面一紅,狠狠的在祝頤大腿上槌了一拳。
  大旋風白孤又乾了一碗酒,見狀呵呵笑道:「四弟,昨天全本鐵公雞才演完,倘沒有盡興麼?」
  祝頤磁牙叨嘴的揉著被江青槌痛的地方,好一副難看的德性。
  紅面韋陀戰千羽兩碗「女兒紅」下肚,面孔更加紅亮,有如伏魔的關聖大帝。
  他向江青笑道:「四弟,別光顧著說話,美酒佳餚錯過了未免可惜。」
  江青尷尬的一笑,舉碗深深飲了一口。
  這時,那叫萱兒的少女,又移步進屋,出來時手上端著一黑漆油亮的木盤。
  木盤上有兩個雪白的瓷碟,碟中盛著切成一瓣瓣的「冰梨」,每一瓣冰梨上,倘插著一枝牙籤。
  老人這時呵呵一笑,道:「寶貝,你今日怎麼如此勤快招待?把為父的家當卻搬出來了,可是為了你軒轅伯伯麼?」
  老人言談之間,寵愛慈祥之情,溢於言表,可以看出,他對這婷婷玉立的女兒,是十分溺愛的。
  那滿頷虯髯的大漠宏聲一笑道:「乖侄女,做伯伯的那兒都不願意去,就是喜歡到你家來。呵呵,不為別的,為的便是你這乖侄女,還有你這個酒鬼老子。」
  少女羞澀的一笑,一伸皓腕,拿起一碟「冰梨」置於二老桌上,道:「軒轅伯伯,你嘗嘗著,這是爹播的種,侄女親手培植的。」
  虯髯大漠用兩指拈起一冰梨,置入嘴中,邊嚼邊誼:「好!好……」
  少女媽然一笑,於是,那層角的美人病,便越發現得嫵媚了。
  她托起盤子,如彩燕般掠到江青等人的桌前,將另一碟冰梨置於桌上,輕聲道:「這一碟冰梨,是寒舍後園所產,區區賤物,不成敬客之道,尚請各位一嘗。」
  鶯聲燕語,聽來甜脆之極,說話中,這少女的目光,卻一直睇視著江青,好似完全對他而言一般。
  大旋風白孤等人連忙稱謝不迭,江青卻有些窘迫的,微微領首示意。
  這時,那唐姓老者朗聲笑道:「此物名曰『冰梨』,乃老夫昔年行腳天山之時,自天山『靈雪寺』後崖攜回,以特殊方法培植而成,雖非珍果,但在此地卻極難一嘗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唐兄客氣了,如此珍物奇果,卻囑令嬡探下,賜於老夫等人,萍水之交,承蒙唐兄如此厚待,倒使老夫等好生不安。」
  唐姓老者連道不敢,站立一傍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好吃嗎?」
  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望著江青,示意此言是對他而發。
  江青不由大為尷尬,吶吶說道:「嗯……啊,好極了,在下尚是初次嘗到此種佳果,多謝姑娘厚賜。」
  那少女彷彿高興極了,笑得更加甜美。
  她有些羞澀的道:「我真高興你和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理睬我呢!」
  江青不由俊面通紅,他做夢也料不到,面前這明媚俏麗的少女,說話竟是如此天真嬌憨。
  那少女,一語甫停,已像只燕兒般,翩然掠向室外。
  唐性老人慈愛的目注著愛女背影,笑道:「這孩子,自從她娘逝去後,讓老夫寵壞了,呵呵……」
  戰千羽隨著陪笑了一陣,回過頭時,面上已轉為驚異凝重之色。
  江青等正自覺得有些奇怪,戰千羽已用手向後一比,又向他心中微指。
  江青等也知道,戰千羽是說明背後那虯髯老者的來歷。
  由他面色的沉凝與驚訝之色看來,可見這虯髯老者,必不是一位尋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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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20:24 |只看該作者
指劍環幾

  江青目光向角隅一瞥,將精湛的內力逼成一線,以「咫尺傳音」的功夫,向戰千羽問道:「大哥,這位複姓軒轅的虯髯漢子,你可認識他麼?籬外那匹「幻眸馬」的主人,想必定是此人。」
  戰千羽面色莊重,亦用「千里傳音」的內家秘技,嘴皮微動道:「為兄乍見此人之時,便料定必為武林中成名之輩,若非那唐姓老人喊出此人姓氏 ,只怕為兄尚記他不起。三十年前,西涼道上出現過一位不知來歷的年青豪士,號稱滄浪子,名曰軒轅石,甫出江湖,便因技高鐵膽,名震一方,但不知為何,這滄浪子卻在出道三年,旭日輝煌之際,忽然銷聲匿跡,捨其大好前程隱去,有如曇花一現。」
  江青眼角斜睨戰千羽背後,知道自己二人以內力傳音,並未被虯髯漢子發覺,他又問道:「傳聞中的滄浪子軒轅石,可似此人模樣?」
  戰千羽道:「傳聞昔日的軒轅石,功力卓絕,豪氣飛揚,像貌俊逸超群,卻並無這匹『幻眸寶馬』。但是,滄海桑田,世事多變,三十年的悠長歲月,是可以發生很多變化的,早年的英偉俊彥,又安知不成為今日的頹唐老叟?為兄所以敢說這眼前的虯髯漢子,是那聶年的滄浪子,有兩點根據:其一,江湖中六十年來成名之輩,為兄大多知曉,而其中複姓軒轅者,少之又少,可說只滄浪子一人,其二,傳言這滄浪子右掌掌心生一錢大紅斑,適才這虯髯漢子取食冰梨之際,為兄曾加意察視,在此人掌心正中,也有一塊錢大的紅斑。」
  江青下意識的向那坐於角隅,正舉杯狂飲的虯髯大漠右掌望去,但是只看到他的手背,沒有著到掌心那塊紅斑。
  戰千羽又道:「此人忽然於威名鼎盛之間,退出江湖,必有其難言隱衷,吾等與其素無淵源,且此人好似不願與吾等結識,吾等知其來歷便可,不必追根究底,以免發生誤會。」
  說罷,戰千羽已斂去功力,佯笑道:「這冰梨味道之甜脆鮮美,的為老夫所初嘗,異果難得,吾等可一飽口福。」
  大旋風白孤知道適才戰千羽,已施用「千里傳音」功夫,與江青交談,所談內容,不問可知,必為這酒肆主人及那虯髯大漠之事。
  他是老江湖了,當下不再追問,大口喝酒,頻頻伸手取食盤中冰梨。
  江青也為夏蕙一連拈了兩瓣,親自置入夏蕙面前瓷碟之內。
  夏蕙望著心上人,微微一笑,但是,這嬌艷的一笑中,卻多少含著些酸溜的成份。
  江青知道夏蕙此刻心中的滋味,他不願做太多而重複的表示,因為,自己的心意,自己的行動,原是今後最大的「愛」之保證啊!
  他正深沉的陷入一個思維中,卻忽然覺得有兩股尖銳的目光,來自角隅,向他炯然凝注。
  江青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雙眸已與那兩道射來的目光相觸。
  於是,他不由微感一震,那兩道目光是如此的明亮與森嚴,冷峭中好似帶著一股令人震懾的力量。
  而這向他凝望的人,正是那幕衣衫褸檻,虯髯繞頰的中年大漠。
  江青微覺有一絲不自然,他望著那虯髯漢子頷首一笑,對方已一反適才那冷漠深沉的神態,雙手抱拳一禮,啟聲道:「這位兄弟神儀內蘊,光彩逼人,若不嫌冒昧,可否將大名見示?」
  江青估不到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素昧生平的虯髯漢子,會忽然開口向自己說話。
  他急忙還禮,朗聲道:「承蒙謬獎,實不敢當,在下江青,尚祈兄台指教。」
  「江青」兩字甫出口,虯髯大漠與那唐姓老者,俱似微微一怔,他們雖然隨即掩飾這有些失常的形態,但已被戰千羽等人看人眼中。
  虯髯大漠驀然長笑一聲,起身離座,大步向江青座前行至。
  江青等人正自愕然,虯髯大漠已順手拉了一張竹椅,面對江青坐下,宏聲道:「火雲邪者,盛名揚天下,老朽不知自量,欲向尊駕拜領幾式不傳之秘,老朽文棄武廢,浪蕩江湖,至今一無所成,目下之意,只是以昔年所學陋技,請江兄教正一番而已!」
  江青微一沉吟,目視拜兄,眼中合著徵詢的意思。
  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一笑道:「四弟,既然當年的滄浪子軒轅大俠,欲指教老弟幾手絕學,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常人欲求教尚不可得哩。」
  虯髯大漢環目驟睜,詫異而驚愕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又回頭向身後的唐姓老者投去無奈的一瞥,大笑道:「紅面韋陀,果然不愧為久闖江湖之武林前輩,只憑這份眼力,已是尋常人物無以比擬,滄浪子早已幻雲消逝,隨風而去,卻料不到仍有武林朋友記懷,且更是烜赫一時的紅面韋陀戰老師。」
  戰千羽笑道:「軒轅兄見聞之豐,亦足令老夫欽服,老夫與兄台僅是互相聞名,緣慳一面,兄台亦能識出老夫,設非滄浪子,他人豈有此超人眼力!」
  虯髯大漠豪邁的笑道:「彼此盡屬天涯客,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又轉向江青道:「既然戰兄已識破老朽行藏,老朽亦無庸再加隱瞞,三十年前,西涼道上,有如曇花一現之軒轅石,便是坐於江兄面前,這個邊幅不修,潦倒癲癡的老漢!」
  江青莊容道:「軒轅兄之名,在下仰慕久矣。人生若夢,功名富貴,悲歡離合,總是苦澀多於醇甜。不過兄台退隱江湖,優遊林泉,放棄了一生的好作為,確是令人惋惜。」
  滄浪子軒轅有有些黯然的一笑,忽又沉聲道:「江兄,老朽舊話重提,欲藉此機緣,拜識兄台所負絕學。老朽純是印證之意,尚請江兄莫予誤會……」
  江青僅知這昔日縱橫西涼一帶的滄浪子,武學甚為淵博,只是淵博到什麼程度,他卻不十分清楚。
  滄浪子一再表明,欲與自己在武學上加以印證,看其形態,甚為真摯,並沒有含有一般武林人物的存心挑釁或折辱之意。
  按說若兩方較技,須以所習藝業相互施展才是,但這位滄浪子軒轅石卻靜坐不動,並沒有起立動手表示。
  這不由使江青好生納悶,而也不知對方是在賣弄什麼玄虛,尤其內心有些疑惑的說道:「兄台如堅欲賜教,在下只得奉陪,只是,不知兄台欲以何種方式指玷在下?」
  軒轅石微微一笑,伸手將胸前一塊縐起的補釘撫平,緩緩說道:「武林中人,不論何種性質的比鬥,皆是施展兵器拳腳,此雖為表揚所習武功根本之道,卻未免有欠文雅,老朽目前欲向江兄拜識的絕學,卻想出一個十分別緻的印證方法。」
  四周之人,俱皆屏息斂氣,凝神聆聽,要看看這位有如神龍一現的滄浪子,到底想出什麼別開生面的較技方法。
  江青悄然一瞥那位神色泰然自若,正學杯淺啜的唐姓老者,口中卻道:「願聞其詳?」
  滄浪子軒轅右續道:「吾等便以此斑竹桌面,為較試揚地,以雙手十指,代表兵器或拳腳,全身任何一處可以發揮攻擊力量的所在,都可貫勁於十指加以施展,如此,非但不用奔躍閃掠,更可無失手誤傷之慮,老朽此意,未知江兄以為可行否?」
  江青朗聲笑道:「軒轅兄提出此等較技之法,確是別出心裁,不僅可以免去勞累之苦,更可不傷彼此和氣,只不過,在運用腦力方面,卻是十分吃力,只怕在下生性魯鈍,無法勝任哩!」
  江青所說的,果然不差,軒轅石所提出的較鬥之法,雖然不用真刀實槍。掌劈腿蹴,卻須要在兩人相對的尺許空間,以一張桌面的狹小闊幅,憑藉著最敏銳的接觸與絕對快速的反應,自腦中思忖對敵之法,這雖沒有凶險,卻較之平時交手時更為難於應付。因為,平素與敵交手,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利用閃避,但是,以這種方法決鬥時,便沒有閃躲的餘地。換句話說,便是二人一旦開始比鬥,只有一招連接一招的繼續下去,不得停止,要直到雙方一人失招落敗為止。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亦是成名立萬的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這滄浪子所提出的較技之法,十分厲害鑲。
  他望著江青,濃眉微皺,但卻沒有說話。
  大旋風白孤雖然知道自己這位四弟,武功之高,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但這種奇特的較鬥,卻是江青首次所遇。
  無論那個人,所習的藝業有多高,若遭遇到一件自來未遇的場合時,也都不免有些惶恐或迷惑的。
  白孤暗向江青一使眼色,故意呵呵笑道:「軒轅兄,這樣的印證方式,果然溫文爾雅,只是恐怕我四弟,非兄台對手哩!」
  滄娘子微笑道:「白兄言重了,老朽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得江兄賜教幾招不傳之私,已是感懷良深,何敢言勝負二字?」
  江青這時面容十分凝重,移坐滄浪子對面,宏聲道:「軒轅石,武學一道,只有相互切磋,始能有長足進展,江某甚願在兄台絕技之下,能獲機緣,得窺門徑!」
  此際,香風動處,那叫做萱兒的少女,亦已飄然而入,她抿著嘴唇,似笑非笑的站在滄浪子身後,模樣十分嬌憨。
  這叫萱兒的少女,好似對這場別開生面的鬥技,甚為感到有趣,那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向四周圍各人溜轉,自然,停留在江青臉上的次數,比較來得多些。
  那唐姓老者,仍然坐在角隅掛著一絲微笑口默默向這邊凝注,優閒中顯出無比的儒雅淡泊。
  江青將雙手十指伸屈玟次,一笑道:「軒轅石,便請賜教。」
  滄浪子舉起酒杯,深深啜了一口,吁了一口長氣,宏聲道:「江兄,老朽放肆了。」
  江青沒有說話,微微頷首示意。
  滄浪子軒轅石,一雙手十分寬大,手指又粗且長,十指尖端,尚蓄留著盈寸長短的指甲,十隻手指,正隨著他雙臂肌肉的輕微顫動,極為靈活的上下移轉伸縮。
  江青胸部離著桌沿,就在半尺遠近,他那一雙晶瑩如玉的手掌,正交叉疊放,目光卻注視在對方雙手之上。
  緩慢的……
  滄很子左掌輕揮,飄浮得有如一片空中的雲彩,拍向江青腕脈,右手卻撮如雞心幻化莫測的點向江青肩頭「極泉、青靈」二穴。
  他掌勢展動間,雖然輕描淡寫,但一片微微迴盪的勁氣,已將各人移至桌傍的杯中醇酒,拂起層層波紋。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是此中高手,他在一傍目睹之下,不由心頭一凜,暗忖道:「這滄浪子三十年前能臣服西涼武林,果然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他現下施出的招式,好似武林中久已失傳的『竹影十八式。』」
  戰千羽尚未想完,江青十指已迅速各自伸縮七次,一片尖銳指風中,已將對方來勢擋過。
  滄浪子微笑著,雙手食拇指疾圈成弧,一彈挺出,怪異無倫的急速戮點,剎那間已將江青雙掌「手少陰心經」主脈穴道,全然罩於其招式之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大叫:「老天,這是極北『天心海』的『指籠乾坤』啊!」
  江青哼了一聲,十指箕張,急速旋動,一片精耀瑩白的光芒,已自他修長的手指上反映,布成一道嚴密優美的扇形光幕,將半個桌面全然彌蓋。
  滄浪子低喝一聲:「好!」右掌五指伸展如劍,閃出五股劍形銳風,指向江青手臂「通裡」「陰鬱」「神門」三穴。
  江青心頭微感一震,他已覺出,敵人功力之高,武學之博,實是令人驚懼。
  就在他略一分神之際,五股銳風,已自襲向手臂,江青急忙甩腕平掌,拏向對方「少府」穴,雙掌無名指卻戮向滄浪子手心,一招兩式,用得極為為險。
  滄浪子面色凝重,若閃電般的變招換式,須臾之間,已又虛實莫測的攻擊十九招。
  他所使出的招式,忽做劍,忽化錘,忽幻掌,忽變指,不但所用招法怪異深博,見所未見,其威力之宏,妙用之絕,更是令人咋舌。
  江青竭力鎮定心神,沉著應戰,亦在頃刻中立還顏色,如波濤綿綿湧滾,實時反攻出一十九招。
  江青本身所具武學,早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他若循一般交手方式與滄浪子過招,則滄浪子雖然名極一時,亦將不是江青之敵。
  但是,滄浪子卻以此種方式,與江青互證所學,無論在習慣或應變上,都不是江青所熟悉的,而一個習武之人,任他藝業如何淵博,擅長與短絀之處在所難免,這是關係成敗的極大關鏈。
  江青一口氣還攻十九招後,滄浪子已不由微臆一聲,臂膀肌肉急速抖動,隨著他肌肉的抖動,十指宛若十柄鋒利的短劍,在那間幅度窄狹的斑竹桌面,往來掠動騰刺,幾乎已沒有任何一絲可容敵人活動的空間,或喘息的機會。
  江青見狀之下,面孔神色有些驚愕,從他在武功上浩瀚的見識中,他已識出,這乃是武當派「白雲劍法」的精華絕技:「十劍指天」!
  而這滄浪於竟能將這招凌厲精絕的劍法,融化於掌指中使出,其功力之深,悟性之強,確實可稱一絕站立於滄浪子身後的萱兒,那撫媚的雙瞳中,透露出一股憂戚惋惜之色,在她的心目中,軒轅伯伯的此項絕技,是無與倫比的,而這招「十劍指天」,更是軒轅伯伯的絕中之絕,只怕那英挺秀逸的青年,要在此招之下敗北了。
  江青雙目驟睜,輕呼道:「對,這才夠勁!」
  他在睜開雙目的同一時間,兩掌十指倏而圈勾,迎著那逼人的銳風,有若狂瀾中的砥柱,猝然戮出。
  這正是邪神嫡傳的「並天指」。
  勁氣呼嘯而進,瞬息間已與滄浪子攻來的招式相觸,好似兩條雲龍,迎敵著密密捲湧的風暴,於是,隱約有一陣動人心魄的風雷聲微微響起,四座諸人的衣衫,在空氣的流蕩中拂動,而同時這張斑竹桌子,也隨著簌簌抖動。
  滄浪子哼了一聲,迅速收招,雙手斜擁胸前,目光沉靜而機警的注視在江青手掌之上,他已在江青所發的「並天指」下,吃了一絲不易看出的小虧。
  他慎重的凝注著對方那雙晶瑩修長的手掌,腦中在極快的忖思克敵之法,他已確切的覺出,面前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火雲邪者」,正是他生平以來所罕遇的一等勁敵!
  一陣細碎的步履聲響,那貌像清瞿的唐姓老者,已默默行至眾人身傍,由他消失的微笑中可以看出,有些諱莫如深的老人,已對面前這場比鬥,起了嚴重關切心理。
  更進一步說,他又何嘗不為自己這位老友擔心,不為江青的絕學所震懾呢,雖然,他表面仍是盡情裝飾出一抹失去原意的淡泊笑容。
  紅面韋陀戰千羽暗中吁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拜弟已在短暫的比鬥中,漸漸了悟其中訣竅與技巧,能流暢淋漓的發出他本身所含蘊的絕技。
  這亦是說,江青已能將他日常應敵的手法,融會到這場他所不甚習慣的比鬥之中。
  於是微笑在戰千羽面孔上浮起,在白孤臉上浮起,在祝頤的眼角浮起,也在夏蕙那如花似玉的面目上浮起,自然啊,更在那少女萱兒的雙頰酒渦中浮起。
  而這美麗的少女,那醉人的酒渦,那令人神注的「美人痣」,襯著這一發自內心的真情微笑,更透出一股不可形容的魅力。
  忽然……
  滄浪子沉喝一聲,雙掌幻化成一串串如日月星光般的小小圓弧,像是一圈圈有著靈性的精靈,向江青圈瀉而至,在每一圈圓弧中,皆穿出一股銳利的無形勁氣,隨著那無數圓弧的去勢,湧向江青身前。
  這奇異而凌厲的招式,其力量與妙用,俱是相關相連的,能在敵人受惑於那無盡無絕的弧光時,被那無影的無形勁氣所傷。
  江青在極短的時間裡,迅速將體內一口先天真氣調息,而他瑩白的十指,已驀而向外揮出。
  於是,十道晶瑩的,雪白的勁氣,亦相同的凝結成劍形,彷彿自空中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降臨的神劍,挾著無匹的威力的反迎而上。
  一傍的唐姓老人,此刻不由脫口叫道:「啊,天佛掌!」
  不錯,江青此時所使的奇技,正是天佛掌法的第二招:「金頂佛燈」。
  此招的深奧及威勢,與滄浪子適才所施出的武當「白雲劍法」中之「十劍指天」一招,有著異曲同功之妙,但是,在氣魄與功力上,卻要更加來得渾厚!
  滄浪子一聽到「天佛掌」三字,滿額虯髯已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他仍舊傾出全力,疾攻敵人。
  一連串的密響,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進入四座每個人的其中,江青與滄浪子二人,穩座的身形,不由同時向後仰去。
  江青僅向後仰出半尺,又緩緩恢復原狀,他那如玉似的面孔,已現出一絲紅暈,呼吸亦較急促。
  滄浪子連人帶椅,被江青發出的勁力,倒震出兩尺之外,椅背幾乎與地平行,他在那僅有一隙的空間,倏而悶雷般沉喝一聲,蓬亂的頭髮與滿頷的虯髯,根根倒立,那龐大的身軀,仍能坐在竹椅之上,奇異的飛回面前。
  江青微微一笑,左掌運「並天指」,右掌揮出五道的無形動氣,又一次向滄浪子疾攻而到!
  滄浪子始才坐穩,攻勢已至,他驀而吐氣聞聲,轉腕,兩掌掌背重疊,十指彈出,藉著轉腕時的勁力,雙手十指,各自逼出兩股銳風,如蛛網般,向敵人交織射出!
  他招式一出,紅面韋陀戰千羽已自環目大睜,尚未及開口,大旋風白孤已低呼道:「啊!久已失傳的西涼『駝龍指』!」
  在白孤說話的同一時刻,江青圓睜的雙眸,已忽而閉成一線,宛如老僧入定,同時雙掌合什,疾翻而出他掌勢才推出,十隻手指已奇妙的幻化成兩片扇形的白色氣牆,於是,在他發出的一股浩瀚罡風之後,實時湧起了一層強韌而嚴密的無形勁力,將他所能遭受到任何傷害的間隙,全然掩遮無遺!
  這是江青將「天佛掌法」中的第三式:「佛問伽羅」與邪神秘傳奇技,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融匯施出,而他更將那「掌不刃血」的攻勢斂去,以其堅勒的守勢,發揮至高極峰。
  於是,滄浪子,所使出的西涼絕學「駝龍指」,已在瞬息之間,與江青連續展出的絕技相觸。
  空氣中,響起了一片「波」「波」的密響,房間內平靜的氣流,亦似在這一剎那之間,被一股突來的旋風所催動,在室內急速的流轉起來。
  觀戰的各人,俱不由以袖遮面,同時深深的呼吸,以抗拒那一陣令人窒息的壓力。
  唐姓老者低微的嗟歎一聲,緩步向座位行去。
  江青仍然穩坐椅上,嘴角合著一絲安適的微笑,雙手正在輕輕的互相搓揉,形態灑脫之至。
  滄浪子軒轅石,那倒豎的虯髯,已恢復原狀,面色亦十分寧靜安祥,望著江青頷首微笑,這微笑中,流露出一片真摯的讚美與欽佩。
  雲山孤雁夏蕙,迷惑的望著這兩位較技結束的武林高手,這兩人神色之間,俱是如此安祥平靜,使她著實想不透,這場比試,到底是誰輸誰嬴?
  這時,江青已朗聲一笑道:「軒轅兄藝業驚人,雖然三十年來未出江湖,兄台之精深絕學,仍然在武林中算是頂尖高手。」
  滄浪子淡然笑道:「江兄無庸為老朽遮醜了,老朽自昔年退出江湖之後,雖已不做名利之想,但對本身這幾手把式,卻不曾擱置,那知年歲隨著時光增進,所習武功卻倒退了,江兄,老朽佩服你,尤其閣下能在老朽獨擅的『指劍環幾』的比鬥方式下,以毫無經驗的嘗試,擊敗老朽三十年鍛煉的功力!」
  江青面色一整,忙道:「軒轅兄謬獎了,在下會過不少武林高人,似兄台這等胸襟磊落,在下實屬鮮見……」
  滄浪子長笑而起,隨著他身軀的立起,他那寬大的手掌十指,所蓄留的寸許長短的尖銳指甲,已紛紛斷落地上。
  雲山孤雁這時才恍然大悟,勝負之分,早已明確的擺在眼前!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呵呵笑道:「本是無所謂勝負,軒轅兄與老夫拜弟這一場奇技比試,倒便宜了老夫等人多增一番見識哩。」
  坐於角隅處的老人唐志卿,這時舉杯深呻一口,清雅的笑道:「萱兒,快去換一張竹桌,這張桌子已不能再用了。呵呵……老夫為了這場眼福,卻損失慘重呢!」
  諸人聞聲望去,適才江青與軒轅石用以較技的那張斑竹小桌,此時已在一陣陣微風的吹拂下,化作粉末飛揚。
  大旋風白孤心中暗暗吃驚,忖道:「四弟與那滄浪於,二人比鬥之時,並未將真力逼注桌面上,僅只二人的勁氣拂過,便能將這製造十分牢固的竹桌震成碎屑,而又不會實時塌倒,這份功力,的確是非同小可。」
  那叫萱兒的少女,此刻姍姍行來,將散碎竹屑及移置一旁的杯盤收拾妥當,一雙水汪汪的明眸,向江青深深的一瞥,又含笑而出。
  江青方自椅中站起,被這萱兒一瞥,不由心中一顫,他說不出為什麼,這少女那雙深邃的瞳孔中,竟似含有一股奪人魂魄的力量,她只要隨意向人一望,便足以令人心旌搖動。
  江青侷促的別過頭去,故意向夏蕙一笑,雙肩微聳,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
  滄浪子又坐回原處,宏聲道:「江水隨波去,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我欺。來,來,來,諸位兄台,吾等且浮一大白!」
  唐姓老人亦清聲道:「一醉能消萬古愁,吾等雖然無纏綿之愁,卻有歲月不再之憂,呵呵!美酒甘酵,也有暫且忘我,飄然物外之奇妙哩。」
  大旋風白孤雙手捧起酒罈,大笑道:「雖願浮一大白,無器,白某無狀,權且以壇作杯,敬二位兄台……」
  二人連道不敢,笑聲中,與白孤推杯暢飲。
  江青忽然劍眉微皺,向戰千羽低說數句,又回頭向夏蕙打了個手式,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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