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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Nelson DeMille] 《荒島奪命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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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中午時分,我到了懷特斯通花店把那隻夜壺帶給愛瑪。我沒吃早飯,於是我就約愛瑪共進
午餐,可愛瑪卻推說太忙了走不開。在花店,週五總是個繁忙的日子––各類的晚會、宴會等
都要用花,更別提那二個葬禮了,那可是無法事先預訂的。而且愛瑪有一份托賓葡萄園的長期
訂單,每個週末都向他們的餐廳和客廳提供鮮花。當然囉,明天晚上還有弗雷德里克的盛大晚
會呢。我問:「他付帳了嗎?」
  「沒有。那就是為什麼我公開向他提出抗議的原因。我只收現金或信用卡,不收支票,而
且我已經取消了他的房子的訂單要求。」
  她說這話的神情讓人感覺她要取消的不只是那些訂單。我問她:「要我替你帶份三明治嗎?」
  「不,謝謝。我得回去工作了。」
  「那麼,明天見!」
  我離開了花店,在大街上逛了一會兒。不知怎的我和愛瑪的關係起了點化學反應,她明顯
地冷落我。女人就是有本事來冷落你,而你即將融化她們的時候,她們的冰點又降低了。這是
兩個人玩的遊戲,而玩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我乾脆棄權。
  我在一家熟食店買了份三明治和一聽啤酒,然後開著吉普車來到了湯姆和朱迪在巖礁上買
的那塊地。我坐在岩石上用了午餐。「奇德陡崖」,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現在我可以確信無疑
地說,44106818這個人所盡知的號碼肯定是為巖礁上這片已被嚴重侵蝕的藏寶點而設
的:四十四步或四十四度,十步或十度;不管怎樣,你總能選定一個藏寶點來玩這套數字遊戲
。我想對戈登夫婦說:「你倆幹得不錯。不過你們要是早點把這個祕密告訴我,你們也許就能逃
過一劫了。」
  這時,一隻鳥兒在什麼地方嘰喳而鳴,像是與我遙相呼應。
  我站在岩石上拿起望遠鏡眺望著南方,我的視線掃過了農場和葡萄園,直到我的視線遇見
那可怕的托賓塔高高聳立在平坦的冰川平原上,那也是那一帶最高的建築了,也是弗雷德里克
莊園主的性代替物。我大罵了一句:「去你的!」
  我決意要遠離這一切了––遠離我的電話、房子、貝思、麥克斯、愛瑪、聯邦調查局、中
央情報局、我的那些上司們,甚至還有那群我在城裡結識的小姐們。當我的視線越過了桑德而
看到辛辛那提的時候,我突發奇想要去福克斯伍德著名的賭場走一道。
  我從巖礁上下來,開著吉普車來到東方港輪渡口。今天桑德的天氣真是不錯,渡口也是十
分寧靜安詳。一個多小時以後,我和我的吉普車已經位於辛辛那提的新倫敦了。
  我驅車來到福克斯伍德,這家向著四周延展的賭場兼旅館位於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事實上
,它是在邁沙恩塔提克的佩科特人部落的領地上,那是一個「去你的白人,我們扯平了」的地
方。我登記了一下,又買了點洗漱用品,就到了我自己的房間。我把牙刷之類的東西一放,就
下樓到那幽暗的賭場去碰運氣了。在玩二十一點的時候我的運氣很好,可是當我跟吃角子老虎
機鬥的時候就只能打個平手;在雙骰子賭博中甚至輸了一點,不過在輪盤賭中又贏了點回來。
到晚上八點,我總共才輸了三千美元。我玩得可是夠盡興的!
  我盡量設身處地去想弗雷德里克‧托賓的境遇:懷擁嬌娃,每個週末都要來這兒輸個萬把
美元;雖說有座盛產葡萄酒的莊園,但產量不如從前。我的世界眼看著就要倒塌了,但我還是
要賭,而且還要更加變本加厲,因為我很快就能得手一大筆錢了,它不在這座賭場裡,而是一
大筆被埋藏了三百多年的錢;我知道它在哪兒,它現在離我那麼近,一想到這兒我就心馳神往
。當我乘船經過普拉姆島的時候,我簡直就看到了它埋在那兒。但如果沒有湯姆和朱迪‧戈登
,我就無法弄到這筆錢。我已將祕密告訴了他們並將他們納為我的同夥了。而我,弗雷德里克
‧托賓,沒有看錯人。在我見過的所有普拉姆島的科學家、僱員和工人中,只有湯姆和朱迪才
是理想的合作夥伴:他們年輕、聰明、可靠,又有這方面的天分,而最重要的是,我已察覺到
他們崇尚優越的生活。
  我猜想戈登夫婦來這兒不久就被托賓收買了,這點從他們來此地不到四個月就從靠近渡口
的內陸房子搬到了現在的水上房子就可以看出端倪。那肯定是托賓的主意,那艘賽艇也不例外。
  很顯然,弗雷德里克‧托賓曾主動尋求與普拉姆島的聯繫,他也曾排除過幾個候選人的可
能性。據我所知,他以前曾與另外一個普拉姆島的工作人員關係密切,但後來不知哪兒出了差
錯,那人(或幾個人)死掉了。我得去查查普拉姆島在過去兩三年裡的意外死亡事件。
  我突然意識到我對弗雷德里克‧托賓懷有一種令人費解的成見。我真心希望凶手就是托賓
,而不是愛瑪,或是麥克斯,或是卓納,我甚至希望兇手不是史蒂文斯。弗雷德里克‧托賓,
你真該下油鍋!
  儘管我也設法向其他人身上去尋找兇手的痕跡,可是繞來繞去,我還是回到了托賓身上。
貝思儘管沒有明講保羅‧史蒂文斯就是兇手,但我想從同樣的條件下,他對托賓更像個殺手。
我對托賓的印象太受愛瑪的影響了。我的腦海中不斷地想像著他和愛瑪在床上的情景。我真拿
自己沒辦法,這種感覺我有十年沒體驗過了。
  我不想草率地將托賓定罪,但我決定繼續假定他為兇手,然後一直偵察下去,看最終是否
能將他定罪。
  至於保羅‧史蒂文斯,他也很可能與此脫不了干係,但如果托賓將史蒂文斯收為同夥的話
,那他又要戈登夫婦何用?不過,如果說史蒂文斯不熟知計劃內情的話,他是否也有可能知道
一點其中的內幕呢?他是不是像隻劫掠成性的兀鷲,伺機搶得一部分別人經過漫長而艱辛的勞
動後所得的成果?或者說這個案子是他一手操作的,根本不關別人的事?我當然能證明史蒂文
斯確有重大嫌疑:他熟悉普拉姆島的環境,又有機會,又有槍,而且每天都能接觸到兩個受害
者;更重要的是,他是在策劃了一個陰謀後又將其同夥殺害滅口的那種人。要是我走運的話,
我能將托賓和史蒂文斯兩人都送上電椅。
  唉,要是這案子是別人幹的呢?
  我想像著在戈登夫婦腦袋開花之前發生的一切。我覺得戈登夫婦和弗雷德里克的日子過得
太好了。錢花得太多了,而且對於他們的冒險探寶感到太自信太狂妄了。
  他們為所謂的「發現寶藏」所做的基礎工作是極為小心謹慎的。有趣的是,他們不把寶藏
重新埋到托賓在海濱的地產上,而是直接與當地的「奇德陡崖」的傳聞掛鉤。當然,他們事後
會向全世界宣稱在經過多方查證以後才確信寶藏就埋在那塊地上,而且他們也會承認當初隱瞞
了可憐的瑪格麗特‧威利,而後者肯定會因賣地而後悔地捶胸頓足,然後認為這一定是達太﹝
譯註: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對她的懲罰。戈登夫婦想必也會送她一塊寶石做個安慰獎。
  我經常會在謀殺案的調查中找到最簡單的謀殺動機:那就是貪婪。弗雷德里克從來不懂得
與他人分享;而這次即使他想與人共享寶藏,我也懷疑那寶藏的錢是否足夠還他的賭債並挽救
他的葡萄酒廠。他至多能分到寶藏的一半,而政府,不管是州立政府還是聯邦政府肯定要得到
那一半的一半。所以即使寶藏價值一千萬美元,弗雷德里克至多能得到二百五十萬美元。這對
弗雷德里克莊園主來說還不夠他揮霍的。如果說他另有一個合夥人,而且還活著,譬如說保羅
‧史蒂文斯,那托賓無疑就得將戈登夫婦除掉了。
  但我仍存有幾個疑問:假設戈登夫婦已在普拉姆島上找到了寶藏,那麼他們遇害那天是否
將財寶都帶了回來?寶物是否被放在夫婦倆從實驗室帶回來的那隻小冰箱裡?但原來盛寶物的
那隻箱子在哪兒?財寶應該放在什麼箱子裡再重新埋下去,而後被「找到」才能滿足那群好管
閒事的考古學家和代表們的好奇心並經得起他們的推敲?
  當我在考慮這個案子的時候,我都忘了面前的輪盤賭。我發現輪盤賭挺適合那些心事重重
的賭客的,因為它根本用不著你動腦筋;就像雙骰子賭博一樣,純粹是靠運氣。但是擲骰子可
以控制輸錢的速度,從而你可以在一個獨臂強盜面前張著嘴巴、神情緊張、目光呆滯地度過一
個晚上,而輸的錢也不至於太多。但是在輪盤賭中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在十美元的賭桌上,賭
台管理員和賭徒們一樣性急,這樣你很快就會輸得很慘。
  我從桌上起身,從我的信用卡中繼續支了一筆錢,然後走向氣氛更為友好的撲克牌桌。噢
,忘了我的工作吧!我在牌桌上運氣還不錯,到了午夜,我又回到了輸二千美元的地步。而且
當時我都快餓死了,於是我從一個女招待那兒買了杯啤酒和一份三明治,繼續打牌到凌晨一點
,我還是輸二千美元。
  我走到一個吧台,開始改喝威士忌。我又看了一會兒重播的新聞,發現裡面根本沒有再提
戈登一案。
  我再次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從麥克斯來找我直到現在為止。當我想到這些時,
我又回想起我的愛情生活,我的工作,以及其它一切,這使我又面臨這樣一個問題:下一站我
該去哪兒?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我身上比來這兒之前少了二千美元。不過雖說我是一個人,但並
不感到孤獨,我似乎有點兒麻木了。人們以為我在肉體上已有四分之三殘廢了,在精神上則百
分之百有障礙,而我也似乎總為自己感到悲哀。我又回到輪盤賭上:我在愛情上觸了礁,在賭
桌上總該行好運了吧!
  到凌晨三點,我又輸了一千美元。於是我就上床睡覺了。
  星期六早晨我是帶著那種「我在哪兒?」的茫然醒來的。有時候躺在我身邊的女人會告訴
我身在何鄉,但今天我的枕邊沒有人。不一會兒,我的頭腦清醒了,也知道自己是在哪兒了;
而且我也想起了自己大敗於邁沙思塔提克的佩科特人之手了。或者換句話說,我那班美國土著
兄弟們已經在經濟上向我提出挑戰了。
  我沖了個澡,穿好衣服,放好牙刷,在賭場吃了早飯,就出發了。
  出了門,我發現今天又是一個美麗的夏末之日,或者說是秋日。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小陽春
。我開著吉普車往南朝新倫敦開去。
  在該鎮的北郊,我在一處加油站停下來問路。十五分鐘後我已經行駛在里奇菲爾德路上了
,這是一條建立在大片土地上的裝有新英格蘭護牆楔形板的城郊街道,規劃相當整齊。這兒應
該算上城鄉交界處。我覺得住在這兒真用不著有朋友。這兒的房子都是中等大小,汽車也是中
等價位,所以我斷定住在這兒的都是中產階級。
  我在十七號停了下來,房子離公路大約有一百英尺,那是一座裝有護牆楔形板的並帶有典
型的科德角式的白房子。最近的鄰屋離這兒也有一段距離。我下了車,沿著門前的小路走進去
,並按響了門鈴。
  我在等人開門的同時環顧了一下周圍環境。車道上沒有停放著車,四周也沒散亂著孩子們
的玩具,所以我下了斷言,史蒂文斯先生可能沒有結婚,或者說結了婚沒有孩子,或者說結了
婚,而且孩子都大了,或者說他把孩子都吃掉了。該如何來演繹推斷這個呢?
  同時我還注意到,這個地方實在是太乾淨了。看來屋主是個具有法西斯式潔癖的人。
  沒人來開門。於是我就走到緊連房子的車庫去,透過窗戶我看到裡面也沒車。於是我轉到
屋後的草坪上,草坪伸向不遠處的一片樹林。草坪上有個石板做的露台,上面有燒烤架和一些
草坪傢具。
  我走到後門,從窗口望進去,裡面是一間整潔的鄉下廚房。
  我也曾想到過給他來個快捷的入屋搜查,說不定還要同他開個玩笑,譬如說將他的護照偷
走。可是當我粗粗地查看了一下房子的周圍情況後,我才發現所有的窗戶上都貼著「小心玻璃
」的膠條,右手邊的屋簷下還有個電視監視攝影儀在做一百八十度的掃瞄。看來這房屋主人還
真有兩下子。
  我回到門前我的吉普車裡,撥通了史蒂文斯家中的電話,一個男聲語音提示從話筒中傳出
來,給我提供了下列選擇:他家的傳真號碼,電子信箱地址,他的尋呼機號碼,他的郵政信箱
地址,他辦公室的電話、傳真號碼、電子信箱地址,最後還有一次在兩聲響之後的電話留言的
機會。自從我上次站在一台保險套自動售貨機以來我就沒有面臨過那麼多的選擇了。我在電話
通訊錄中找到了史蒂文斯的尋呼號碼,並讓他回電到我的行動電話上。一分鐘後,電話鈴聲響
了,我接了:「你好,我是新倫敦自來水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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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5:08 |只看該作者
  「我是保羅‧史蒂文斯,你剛才打我的尋呼了?」
  「是的,先生。里奇菲爾德路上你家門口的路段發生水管爆裂,我們要在你的地下室鋪設
一根管道以免大水回溢。」
  「我吧,我現在已經在車上了。二十分鐘後就能趕到。」
  「那太好了。」我掛了電話並開始守株待兔。
  我萬萬沒想到大約五分鐘後,而不是二十分鐘後,一輛灰色的福特開進了車道,保羅‧史
蒂文斯從裡面探出頭來。他身穿黑色的便裝,外套一件褐色的風衣。
  我也從吉普車裡出來並迎著他走過去,我們在門前的草坪上相遇了。他說:「真見鬼,你來
這兒做什麼?」這居然就是他對我的熱烈歡迎。
  「開車來兜兜風,並順道來看望你。」
  「從我的地盤上滾出去!」
  我的天!我可不曾料到我會聽見這等下流的歡迎詞。我說:「我實在是很不喜歡這種交談方
式。」
  「你他媽的!你一直在設法破壞我的這半個早晨––」
  「嗨!夥計!」
  「我操你!柯里!快從這兒滾開!」
  眼前這個史蒂文斯同我在普拉姆島看到的那個真是大相逕庭,後者雖說也不太友好,可還
算是懂禮數;當然,當時他也不得不表現得文明點。而現在,他已經在自己的窩裡了,而上頭
又沒人管,所以當然會這麼放肆了。我說:「保羅,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你耳朵聾了?我已經說過了,快給我滾出去!順便說一句,你他媽的笨蛋,這兒的水管
從來沒出過問題。好了,現在馬上給我滾!」
  「好吧。但是我得先通知我的搭檔貝思‧彭羅斯,她在房子後面。」我開始朝房子走去。
  「你他媽的給我進車子去。我親自去找她。」他開始轉身朝房子走去,一會兒後又從肩頭
轉過頭來對我說:「我會去告你們兩人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告訴你,我沒有從車上下來就開槍
,你們算是很走運了!」
  我開始轉身向吉普車走去,過了一會兒我側頭望見他朝車庫後面拐彎。
  於是我全速跑過了草坪,穿過車道,在他行將轉身到後院的那一刻趕上了他。他聽到聲音
,猛一轉身就要伸手拿槍,可惜為時已太晚。我用手緊握住他的下巴,他發出「噢嗚」一聲怪
叫,並企圖斜伸出手臂和腿向後反彈,他那模樣實在是滑稽得很。
  我把可憐的保羅按倒在地,他已經毫無知覺了。於是我在他身邊跪下,從他的風衣口袋裡
搜出了那把週六下午特別攜帶的小槍––直徑為六點五毫米的伯萊塔。我清空了子彈膛,並把
那幾發子彈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我又把彈膛掏空,把子彈盒放回去,並把槍放回他的口
袋。
  我還翻了翻他的錢包,裡面有一些現金,幾張信用卡、駕照、醫療卡,一張普拉姆島的身
份證,一份辛辛那提地區的持槍證,他有三枝槍:一枝伯萊塔,一枝點四五口徑柯爾特左輪手
槍,還有一枝點三五七大口徑槍。錢包裡沒有照片,沒有電話號碼,沒有名片,沒有鑰匙,也
沒有保險套和彩票,總之,他錢包裡沒什麼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不過,要不是我將他擊昏在地
並檢查了他的錢包的話,我還不知道他擁有兩枝大口徑的槍。
  我把錢包放回了原處,並耐心地等待著他從地上跳起來為自己可恥的行徑道歉。但他只是
躺在那兒,腦袋傻乎乎地從這邊滾到那邊;而且他的嘴裡時不時地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身上沒出血,但被我打到的那個部位已經開始出現紅斑了,而且過一會兒它將變藍,最後將
化為一道可笑的紫色。
  後來,我走到一個捲起來的花園用的澆水軟管前,開了水龍頭,並向史蒂文斯身上噴射。
這看來還挺管用的,不一會兒他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渾身飛濺著水珠,似乎一時也站不穩。
  我問:「你找到我的搭檔了嗎?」
  他看上去一片茫然,這使我想起了今天早上我起來時那種極度的無所適從的感覺。說真的
,我還有些同情他呢。
  我說:「這水不錯。我的天,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過這一點呢?嗨,保羅!是誰殺害了湯姆
和朱迪?」
  「去你的!」
  我再次朝他臉上噴水,他用手摀住了臉。
  我扔掉水管,走近了問他:「誰殺害了我的兩個朋友?」
  他正在用風衣的一角擦臉,突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便把右手伸進夾克衫,掏出來一隻
小手槍,他叫道:「你這個強盜,把手放在頭上?」
  「好吧」我把手放到頭上,看來這樣才能令他感覺好一點。
  現在他正在擦下巴,而且看得出來那兒疼得厲害。他似乎已經慢慢想起自己被我耍了,而
且還被我用水龍頭淋了個透。他的怒火中燒。他對我說:「把夾克衫脫下來。」
  我脫了下來,這時那枝放不當班時用的點三八左輪手槍的腋下槍套就露出來了。
  「把夾克衫放到地上,並慢慢地解下手槍套,把它扔到地上。」
  我一一照辦。
  他問:「身上別處有沒有帶武器?」
  「沒有,先生。」
  「把你的褲腿拉上去!」
  我也照做了,同時也讓他放心我腳踝處沒帶手槍套。
  他又說:「轉過身去,把襯衣脫了。」
  我還是照辦了,他發現我的腰背部也沒帶手槍套。
  「轉回身來。」
  我轉回身和他面對面地對峙著。
  「把手放在腦後。」
  於是我把手放到腦後。
  「離你的槍遠一點兒。」
  我往前跨了一步。
  「跪下!」於是我跪下。
  他於是罵開了:「你他媽的混蛋!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敢跑到我這兒來撒野,並侵犯了我的
隱私權和公民權!」他看來是真被激怒了,並用了大堆的褻瀆神明的話。
  在我們這一行幾乎存在著一個公理,即罪犯們都紛紛聲明自己的清白,而無辜的人們被激
怒後反倒會發出各種法律上的恐嚇!看來我們的史蒂文斯先生很快就要被歸入無辜者之列了。
我於是任由他發洩了一會兒。
  最後,我瞅準一個空檔,問道:「好吧,那你至少有點感覺吧,到底是誰下的手?」
  「即便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丫挺的自作聰明的狗崽子的!」
  「知道他們遇害的原因嗎?」
  「嗨!他媽的你別來審問我!閉嘴!媽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指望你的幫助了?」
  「閉嘴!」他想了一會兒,說:「你這個大笨蛋!我本來可以以非法侵入罪向你開槍的。你
又打了我,你會後悔的!好吧,我會剝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樹林裡去。」他的怒氣再次上
來了,而且他對如何報復我顯出極為興奮和積極的神情。
  我的腳因長時間跪著而變得麻木,於是我便站了起來。
  史蒂文斯扯著嗓門喊道:「跪下!跪下!」
  我朝他走過去,他把槍直指著我的下身並扣動了扳機。儘管我知道他手上拿的是把空槍,
我還是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犯了傻事,竟然想用把空槍將我的睪丸射下來;他呆呆地盯著那支伯萊
塔手槍看。
  這回我用了一記左鉤拳,因為我不想使他那本已受傷的右下巴雪上加霜。我希望當他下次
醒來時會感激我。
  不管怎樣,他都向後仰身倒在草地上。
  我能想像得出當他醒來後一定會感到很傻,很尷尬,也很丟人;連我都有些替他感到難受
。不,大概不是難受。不管怎樣,在兩次將他擊昏以後他是不會主動向我提供什麼信息的;所
以我想哄他說出真相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我要想個辦法折磨他自然是不在話下,儘管他
也很想整整我。
  我重新放好了手槍和槍套,穿好了夾克衫。當然,像我這麼愛開玩笑的人在臨走前是絕對
不會忘了將史蒂文斯的兩隻鞋子的鞋帶綁在一起的。
  我回到吉普車上,驅車離開了。我希望在史蒂文斯醒來報警之前我就已經溜之大吉了。
  我一邊駕著車,一邊想著保羅‧史蒂文斯這個人。我想他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究竟是不
是兇手?看上去倒不像,我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點什麼,但他又不
肯將他知道的東西告訴任何人。這意味著他可能在庇護什麼人,或者說在向某人敲詐,或者說
他想伺機在這件事上撈點油水。但現在至少可以確定,史蒂文斯是一個充滿敵意的證人。
  於是我沒有搭新倫敦的渡船回長島,在那兒我很可能會遇到一系列麻煩,我還沒忘了自己
剛剛在康涅狄格州製造的那場混亂。我選擇了一條向西的偏僻小路,一路上風景如畫、微風輕
拂著幾處平原,而我也一路跟著電台哼著小調。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右手疼得厲害,左手也似乎僵硬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關節有些
紅腫。老天!「我老了!」我伸展了一下兩隻手,噢,疼!
  此時,我的行動電話響了,我沒去接聽。我開始進入紐約州的領地。如果我在這兒碰到警
察的話,我戲弄起他們來一定會更加得心應手的。
  我駛過了許多人去長島時必經的斯羅格斯的內克橋出口處,過了一會兒,又過了懷特斯通
橋。我想,這橋要是叫「愛瑪‧懷特斯通橋」就更確切了。於是我唱道:「我在戀愛,我在戀愛
!我愛上了一位出眾的女孩!」唉,我真喜歡這些多情的流行小調。
  過了橋,我向東行駛在公園大路上,現在我又回到了長島的北約克。這種走法其實繞了很
多彎路,但我必須得躲開輪渡,再說我也實在想不出來保羅‧史蒂文斯在被我擊倒兩次於自家
後院以後會採取什麼報復措施。更別提當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想走時卻被綁在一起的鞋帶絆了個
「狗啃泥」的情景了。
  然而,我猜他不會報警的。可能他不想以非法侵入或騷擾罪報警,而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保羅隱瞞了這一局的較量,是因為他期待著在下一局中扳回局面。而現在我面臨著這樣一個問
題:下次他會選一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時間和地點。沿用體育術語來打個比方,如果你要採取
強迫方式的話,你就得準備好不時地接到幾個嚇唬人的頭球。
  到晚上七點,我已經回到北約克了。我算了一下,這次行程共計三百多英里。可是我還是
不想回家,於是我來到老城酒館小酌一番。那兒有個名叫艾登的吧台侍應生是我以前認識的。
我問他:「你以前見過弗雷德里克‧托賓嗎?」
  他答道:「我曾在他舉辦的一次晚宴中做過吧台服務生,但我同他講過的話加起來不足五個
字。」
  「關於他有什麼傳聞嗎?」
  艾登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因為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說?」
  「嗯,有人說他是個同性戀,也有人說他終日在女人堆裡廝混,也有人說他已經破產,而
且幾乎欠所有人錢;有人說他很吝嗇,也有人說他從不拿錢當回事。你也是知道的,像他那樣
一個人來到這裡,白手起家並創下一番家業,自然會引起人們的各種議論和猜測了。他曾得罪
過一些人,不過他也一定對某些人很好。你知道嗎?他同官方與警察的關係都很好。」
  「我知道。」我問他:「他家住哪兒?」
  「噢,他在南侯德的『發現者登陸處』旁有所住宅。你知道在哪兒嗎?」
  「不知道。」
  艾登告訴我該怎麼走,然後又加了一句:「你不會錯過它的。那房子可真大。」
  「對。噢!我想起有人曾告訴我,這兒埋著海盜的寶藏。」
  艾登笑了「對,我父親說他小時候地面滿是人家挖的坑。不過要是真有人發現了什麼寶貝
的話,他肯定不會講的。」
  「沒錯。可是為什麼找到寶藏要同美國政府分呢?」
  「開玩笑?!不然怎麼辦?」
  「你聽說過拿騷的那起雙重謀殺案嗎?」
  他說:「我個人認為,他們偷了點很危險的東西,而政府和警方卻在大肆造謠說有什麼病毒
了、疫苗了!他們到底想說什麼?是世界末日到了嗎?不!他們嘴上卻說,『不要怕,這不會
傷害到你的!』去他媽的,全是胡扯!」
  「沒錯。」我覺得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和政府通常的做法是,要想散佈什麼謠言之前
,先會去找吧台待應生、理髮師或計程車司機試行一番。而當我想證實一件事的時候,我也會
去問吧台夥計或是理髮師,而且這種方法通常都行之有效。
  艾登說:「嗨!瘋牛病與經前綜合症有什麼不同?」
  「什麼?」
  「其實根本沒什麼區別!」他把抹布往吧台上一甩,笑著問我:「懂了嗎?」
  「懂了。」於是我起身離開了老城酒館,整裝向一個名叫「發現者登陸處」的地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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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當我到達「發現者登陸處」時,天色已暗。但仍可以看到在路的盡頭有個海濱公園。隨即
我又看到路邊有塊石碑上刻著「發現者登陸處––一六四零年」。看來這兒就是那群來自康涅
狄格州的人們初次登陸的地方。要是他們先在福克斯伍德登陸,那他們很可能會穿著圓領汗衫
來到這裡。
  公園的東邊有一所很大的房子,比哈里叔叔的還大,比維多利亞時代的房子更具殖民地色
彩。房子的四周有漂亮精緻的鍛鐵圍牆護衛,門前停著許多車。還有一些車子停在裡面的草坪
上。隱隱約約有樂聲從屋後傳來。
  我把車子停在路邊,往那扇開著的鍛鐵門走去。我不知道晚宴對服裝有何要求。不過我發
現走在我前面的那一對,其中男士的穿戴同我差不多––男式便裝,沒繫領帶,沒穿襪子。
  我朝後草坪走去,那是一片又深又密而綿延伸向海灣的草坪,草地上點綴著帶條紋的帳篷
,樹上也張燈結綵的,篝火在熊熊燃燒,傘下桌上的防風燭,出自懷特斯通花店的鮮花,正在
演奏大型樂隊曲目的六人小樂隊,幾張吧台,一張長長的自助餐桌;這一切都是東海岸的極其
時髦,也是舊時生活方式所能賦予的最好的東西,甚至連天氣也很合作。看來,這個弗雷德里
克‧托賓真可謂是個天之驕子。
  這時,我又注意到了在那些高聳入雲的橡樹間飄揚的一面藍白大旗,上面赫然寫著「匹克
尼克歷史社年度晚會。」
  一位身著古色古香的服裝的年輕漂亮的女士走上前來對我說:「晚上好。」
  「很好,謝謝。」
  「過來選頂帽子吧。」
  「對不起,請你解釋一下剛才的話,好嗎?」
  「這兒的規矩是,你要是想喝點東西的話,就得先戴頂帽子。」
  「我要戴六頂。」
  她咯咯地笑了,然後挽住我的胳膊把我領到一張堆滿了各式傻里傻氣的帽子的長桌前。其
中有各色三角帽,有帶羽毛的,有鑲綴著金邊的看上去像當時的海軍帽的,還有畫著白色骷髏
和交叉骰骨圖形的黑帽子。我說:「我要一頂海盜帽。」
  她順手從桌上抓了一頂放在我頭上,說:「你看上去像個危險分子。」
  「你知道就好。」
  然後她又從一隻紙箱裡拿出一把舊時水手用的塑膠短彎刀,與愛瑪同我鬧著玩的那把一模
一樣。她將刀插入我的腰上皮帶,說:「好了,打扮齊整了。」
  我離開那位年輕女士以讓她去迎接新到的一群人。我走到那隨風拂掠的草坪的縱深處,頭
頂帽子,全副武裝。此時樂隊正在演奏《月光曲》。
  我張望了四周,場上大約只有五十人,而且所有人頭上都戴了頂帽子,我猜想大部隊可能
會在半小時後太陽落山了才會到來。我沒有見到麥克斯、貝思和愛瑪,或是通過戈登案認識的
任何人。不過我倒看到了一張吧台,於是走過去要杯啤酒。
  可是那位身著海盜服的侍者說:「對不起,先生。我這兒只有葡萄酒和軟飲料。」
  「什麼?」這真令人難以置信,我正了正帽子,說:「我只要啤酒。」
  「我可以理解您的感受。可是這兒沒有啤酒。您可以嘗嘗這種晶瑩閃爍的白葡萄酒。它也
有氣泡,您就暫且當它是啤酒吧。」
  「我建議你最好在我回來之前幫我弄到啤酒。」
  沒啤酒喝,我只有四處晃悠,同時度量著這座莊園的面積。在這兒可以望見停車場,還有
「發現者登陸處」,那兒真可謂是當地的「普利茅斯海岸巨礫」只可惜它的名聲只局限於當地
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誰知道緊跟「五月花」號而來到美國的「幸福」號,誰關心第二名和
第三名?這就是美國。
  我看著托賓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分佈在偌大的草坪上,有人站著,有人在走動,也有人在
白色的圓桌邊坐著。每個人都頭戴一頂羽毛帽,手中拿著酒杯,在相互交談。他們是一群沉靜
的人,因而他們會在天色尚早的時候出現在這裡,而不是去沙灘上喝朗姆酒或做愛,或去裸泳
,或打裸體排球,以及諸如此類的事。而在這兒,僅僅只有社交而已。
  我還發現托賓先生有一處很大的船塢,其盡頭是一間挺寬闊的停船棚屋。還有幾艘船泊在
長長的碼頭上,可能是客人們的。如果這次晚會是在一週以前舉行的,那麼戈登夫婦的「螺旋
體」號一定會在這兒。
  我是個具有強烈好奇心的人,於是我就沿著船塢走向那間棚屋。在其門口泊著一艘很大的
帶艙遊艇,大約有三十五英尺長,名叫「金秋」。我覺得這可能是托賓先生的船,而且是以他
的新酒或他那尚未被發掘的寶藏來命名的。不管怎麼說,托賓先生還是很看中他的道具的。
  我走進棚屋,裡面很暗,但是兩頭的光線足以讓你看清裡面的船塢兩側各自泊著一艘船。
右邊是一艘小小的平底捕鯨船,這種船可以在沿水或沼澤地裡航行;另一艘是賽艇,事實上這
也是一艘「方程式三零三」賽艇,同戈登夫婦那艘「螺旋體」號一摸一樣。在剎那間,我有一
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戈登夫婦要從墳墓裡爬出來擾亂托賓的晚會,並還要來好好嚇嚇他。
但我又定睛一看,這不是「螺旋體」號,而是「桑德拉」號,不過也不能排除托賓新近刻上去
的可能。我想,改變一艘船上的刻字總比擦去手臂上的紋身容易多了。
  但這次這艘賽艇和那艘大遊艇都不如剛才那艘平底捕鯨船那樣能勾起我的強烈興趣。船上
有個尾掛式馬達,此外它還有副槳架,面板上還丟著兩支櫓。更有趣的是,上邊有支大約六英
尺長的竹竿,它可以幫助你在蘆葦叢和燈心草叢中划動小船,因為在那兒,櫓和馬達都派不上
用場。而且這艘船的甲板上還粘了些泥巴。在船尾還有隻塑膠製的箱子,裡面裝滿了一些零星
的小東西,其中還有一個壓縮空氣的霧角。
  「你在那找什麼?」
  我回頭一看,發現托賓先生手持酒杯站在船塢面板上。他頭戴一頂複雜精美的紫色三角帽
,上面還飄了根羽毛。他盯著我,同時又用手輕捋著他的短鬍鬚,這模樣真跟那個惡魔靡菲斯
特一模一樣。
  我說:「我正在欣賞你的船隻呢!」
  「這艘小船有什麼看頭!大部分人都只會注意到我的賽艇,還有那兒的克里斯工藝。」他
指著那艘停泊在棚屋門口的帶艙遊艇說。
  我說:「我還以為它叫『金秋』呢。」
  「造船的工藝叫做克里斯工藝。」
  他在同我講話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他那令我反感的輕弱語調中還夾雜著一絲不耐煩。我說
:「這艘小船的價位比較適合我。」我輕鬆地笑了,這是我在整垮某個大人物之間的慣例。我又
加了一句:「當我乍一眼看到你的賽艇時,我還以為戈登夫婦又復活了。」
  他看來對此很不受用。
  我又加了一句:「但後來我發現它不是『螺旋體』號,而是『桑德拉』號,這名字聽起來更
合適––又快,又滑,也很火爆。」我喜歡狠狠地捉弄一番這幫可恨的笨蛋們。
  托賓先生冷冷地說:「柯里先生,晚會在草坪上舉行。」
  「我知道了。」我爬上船塢,說:「你在當地確實很有能耐。」
  「謝謝。」
  除了那個低級趣味的帽子之外,托賓先生還穿了條白色的帆布褲,一件藍色的雙排扣男便
裝,還有一條令人觸目驚心的猩紅色的領帶。我的天!我說了一句:「我很喜歡你的帽子。」
  他說:「我為你介紹幾個客人吧。」
  「那太好了。」
  我們出了泊船棚屋,一起走在長長的船塢面板上。我問:「戈登家的船塢離這兒有多遠?」
  「我不太清楚。」
  「猜猜看。」
  「大概有八英里吧。」
  「不對,有十多英里」我說「因為你還得繞過好格那片大狹長水面。我在我汽車地圖上查
過了,大約有十英里。」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與你在海邊隨便談談罷了。」
  現在我們已回到草坪上來了。托賓提醒我:「你不得向我的任何一個客人詢問戈登一案。我
已經同麥克斯威爾打過招呼了,他也這麼認為。而且他重申了一樣你在這兒沒有公務要幹。」
  「我向您保證我不會向您的客人提出戈登謀殺案的警方問題的。」
  「你也不許提有關戈登夫婦的任何事。」
  「我保證不會。不過我想喝杯啤酒總可以吧?」
  托賓先生環顧四周,發現有位年輕女士端著酒托盤,便招手讓她過來,說:「到屋子裡去給
這位先生弄點啤酒,要倒進杯子裡。」
  「是,先生。」她走了以後,我想,能做個有錢人並隨意對人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
這種日子一定很過癮。
  托賓先生對我說:「你不適合戴這頂帽子。」隨即他向我道了聲失陪就轉到別處去了。留下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我不敢走開,因為我怕那個回去拿啤酒的女招待回來會找不到我。
  現在暮色沉沉,晚會的彩燈閃閃爍爍,篝火在熊熊燃燒,防風燭星光點點。一陣輕柔的內
陸風將那些蠅蟲都吹向海面去了。此時的樂隊正在演奏「星塵」,吹小號的那個人技術尤其好
。生活真美好,所以我真該為自己還活著感到慶幸。
  我觀望著托賓如何組織他的晚會。無論是人多還是人少,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他都能逗得
人開懷大笑。你瞧,他有說不完的笑話,他一會兒整整別人的帽子,一會兒把塑膠劍插到女士
的腰帶上。與長島上最著名的晚宴主人傑‧蓋茨有所不同,弗雷德里克‧托賓並不是從遠處地
欣賞自己的晚會,正好與此相反,他親自融入其中並成為第一流的晚會主持人。
  這個人可不那麼好對付。不過我會讓他嘗嘗我的厲害的。如果我相信愛瑪‧懷特斯通的話
,那他現在已瀕臨破產;如果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他還是一起雙重謀兇案的元兇;更何況我
剛才還在他的泊船棚屋裡看到了點東西。他一定清楚我已掌握了他的這兩個祕密。不過,他看
來似乎更怕我擾亂了他的這個晚會,而不是他的命運前程。他的確是個很冷靜大膽的傢伙。
  這時剛才那名女招待已經給我送來一杯啤酒了。我接過啤酒,說:「我不喜歡喝葡萄酒。」
  她笑了:「我也是。冰箱裡還有啤酒。」她朝我擠擠眼睛,然後離開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感的魅力,對異性有著強烈的吸引力;然而有的時
候我又覺得自己有口臭和體味。而今晚,我自我感覺好極了,而且很有些亢奮。我瀟灑地把帽
子弄斜,整了整我的劍,開始融入晚會的人群。
  晚會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處在中青年,沒有那老貴婦們和諸如美國革命女兒會的成員之類的
人物。我在其中沒有找到瑪格麗特‧威利。而且大多數來賓都是成雙成對的,世界本來就是由
這麼多對情侶組成的,但也有些離群的人們正在苦苦等待自己的真愛的出現。
  我注意到一個身著白色絲質禮服的女人,她那頂必不可少的帽子底下垂著長長的金髮。我
認出她就是托賓的小情人,因為戈登夫婦曾在一次品酒會上指給我看過。她現在正獨自一人穿
過草坪,所以我就瞄準她,走過去說:「晚上好!」
  她微笑著說:「晚上好。」
  「我叫約翰‧柯里。」
  她顯然從未聽說過我,因為她依然在微笑著:「我叫桑德拉‧威爾士,是弗雷德里克‧托賓
的朋友。」
  「是的,我知道。我們七月份曾在葡萄園見過一面,在品酒會上,我當時同戈登夫婦在一
起。」
  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說:「那真是太可怕了。」
  「是的。」
  「一場悲劇。」
  「沒錯,你跟戈登夫婦很熟?」
  「嗯––托賓同他們很熟。我很喜歡他們,但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對我有同感。」
  「我敢打賭他們都很喜歡你。他們一直以來都對你評價很高。」而事實上,戈登夫婦從未
提起過她。
  她又微笑了。
  她講話時舉止文雅得體,看來她似乎曾去禮儀學校特意學做這些動作。這當然也是鍛鍊出
來的。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托賓將她送至某所學校,在那兒她得頭頂一本書,一邊走一邊背誦
白朗寧夫人的詩歌,甚至嘴上還要含支鉛筆。
  我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放著愛瑪‧懷特斯通不要而去找桑德拉‧威爾士。但轉念一想,
情人眼裡出西施嘛!我問威爾士小姐:「你喜歡賽艇嗎?」
  「我個人不怎麼喜歡,不過弗雷德里克似乎對此挺著迷的。」
  「我在這西邊有所水上房屋,我很喜歡駕賽艇。」
  「那真是太好了。」
  「事實上,我敢打賭我看到托賓先生––讓我想想,上週一下午的雞尾酒會時間,他在那
艘小捕鯨船上,是你同他在一起的吧?」她想了一會兒,說:「嗯––上週一––,對了,那一
整天我都在曼哈頓。弗雷德里克派了個司機送我和管家去市中心了,那一整天我都在那兒逛街
。」
  我注意到她的小腦瓜此時正在高速運作,她的唇間已掠過一絲不快。她問我:「你看到托賓
同另外一個人待在捕鯨船上嗎?」
  「可能不是他吧。即便是的話,他也可能是獨自一人或是同一個男人在一起。」
  她的臉色更陰沉了。
  我就愛攪渾水。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已經知道威爾士小姐和管家在案發當天待在曼哈頓。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又問她:「你是否也像弗雷德里克一樣熱衷於當地的歷史和考古啊?」
  她回答道:「不,我對此毫無興趣。而且我也很高興地發現他也不再熱衷此道了。男人可以
有許多業餘愛好,幹嘛非得去考古?」
  「這可能與匹克尼克歷史社的檔案管理員脫不了干係。」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要不是當時弗雷德里克‧托賓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她很可能扭頭
就走了。弗雷德里克對她說:「我想佔用你點時間。費歇夫婦要同你打聲招呼。」弗雷德里克又
對我說:「你能原諒我們嗎?」
  「我想我會的,除非費歇夫婦也想同我打招呼。」
  弗雷德里克給了我個極不友善的微笑,而威爾士小姐則對我皺皺眉,他們就走掉了,留下
我這個粗魯的客人來反思剛才那笨拙的舉止。
  在晚上八點三十分我看到了麥克斯和貝思。麥克斯也戴了頂海盜帽,貝思也戴了頂傻乎乎
的女帽。她穿了條白色寬鬆長褲,上身是藍白相間的船形領上衣。這身裝束和她平時的打扮很
不一樣。我朝他們所在的那張長餐桌走去。麥克斯正在大啃一盤烤乳豬,那也是我的最愛。我
們相互問候,我還趁機偷吃了他的熱狗。
  貝思說:「今晚真不錯。我得謝謝你提醒我到這裡來。」
  「你永遠都想像不到你能在別處聽到多少信息。」
  麥克斯對我說:「貝思向我匯報了薩福克郡警察局在戈登夫婦一案上的進展。在過去的四天
裡她做了大量工作。」
  我向貝恩瞟了一眼,看她有沒有將我告訴她的事透露給麥克斯。貝思朝我微微地搖了搖頭。
  麥克斯對我說:「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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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5:17 |只看該作者
  「沒問題,有事儘管給我打電話。」
  麥克斯說:「你從來都沒有回過我的電話。」
  「我是沒有,而且以後也不會。」
  「我認為你沒有理由生氣。」
  「我沒理由?!麥克斯,你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我說「當初我真該一腳把你從我的後
院踢出去。」
  麥克斯說:「好吧,我是給你找了些麻煩,對不起。」
  「這才像話。謝了!」
  這時,貝思插話進來,她對麥克斯說:「約翰因為幫你的忙而挨了他上司的訓。」
  麥克斯說:「對不起。如果你要我給誰打電話的話,你儘管講,我會幫忙的。」
  「不麻煩你了,麥克斯。我想他們是聽不進一個鄉村警長的話的。」
  事實上,我還沒有對麥克斯惱恨到那個程度,即使我曾氣他,那也不會氣很久的。因為他
的本質還是好的。有的時候我會使人相信我是真的生氣了,這樣對方就會覺得欠我一份情。這
或許也是一種小詭計吧。我問麥克斯:「順便問一句,兩三年前,普拉姆島上有沒有發生過一些
意外事件?」
  他想了一會兒,說:「以前曾有一個人被淹死。那是兩年前的夏天,也是一個博士,可能還
是一個獸醫。」
  「怎麼淹死的?」
  「讓我想想––他當時是在自己的船上,沒錯,他當時正在釣魚。他太太等他很久,不見
他回來,於是就給我們打了個電話。我們請海岸警衛隊出動,大概在凌晨一點發現了他的船。
他的屍體在第二天被海水沖上了岸––」他朝停留島抬了抬頭。
  「有被謀殺的證據嗎?」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他的頭上有個腫塊,屍體也被解剖了。但我們最後發現他是從船上
掉下去的,剛好把頭撞上了船舷。因而是失足落水的。」麥克斯加了一句:「這也是有可能的。
」他看著我,問道:「你幹嗎問我這個?」
  我說:「對不起,我已經答應過托賓先生,當然還有你,我決不會在他的晚會上談論這些事
的。」我又加了一句:「我去要杯啤酒。」於是我徑直走開,留下麥克斯在那兒,手中拿著一根
法蘭克福香腸。
  貝思追上我說:「你不該那麼無禮。」
  「他活該。」
  「記住,我還要與他共事呢。」
  「那你來與我共事好了。」這時我看到了那個特別優待我的女招待了。她看到我就從托盤
中拿了杯啤酒遞給我,貝思也拿了杯葡萄酒。
  貝思說:「我想知道考古挖掘,弗雷德里克‧托賓,以及你發現的所有東西的意義,我還想
知道你的結論。作為回報,我會為你爭取官方的資格,這樣你就可以自由地使用郡警察局的所
有資源了。你認為怎麼樣?」
  「什麼官方的資格,我要它有什麼用?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明天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那之後我就要走了。」
  「約翰,不要不擇手段。」
  我沒回答。
  「你想讓我給你的上司打個電話嗎?他叫什麼名字?」
  「什麼狗屁主管!去他的!」現在樂隊正在演奏《當歲月流逝》,我問她:「想跳舞嗎?」
  「不想,我們還是談談吧。」
  「好吧。」
  「你認為那淹死的普拉姆島的獸醫也同該案有關?」
  「可能是吧。不過我們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搞清楚的。但是我已經看到此案的思路了。」
  「什麼思路?」
  「你戴這頂帽子挺合適的。」
  「約翰,我想談談這起案子。」
  「這兒不是地方,現在也不是時候。」
  「那要在哪兒?什麼時候?」
  「明天吧。」
  「今晚吧。你答應我今晚同我講的,我可以同你一起去你的寓所。」
  「噢––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這個能力––」
  「約翰,聽著,我不想同你做愛,我只是想同你談談。我們去找家酒吧,或隨便什麼地方
。」
  「可是,我們一起離開這裡不太好吧。」
  「噢,我知道了,你在戀愛。」
  「不––,嗯––,也許是吧。不管怎樣,這事也該等到明天再議。要是我的判斷沒錯的
話,兇手就在那兒,他正在招待晚會上的客人。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明天就開始監視他,只不
過不要打草驚蛇。」
  「好的,但––」
  「我們明天再討論這件事吧。到時候我會把整件事都告訴你,這樣我就解脫了。星期一我
得趕回曼哈頓去。星期二一整天我都要體檢,以及同各種人見面。明天,好嗎?我向你發誓。」
  「好吧。」她同我碰了碰杯,然後我們一齊乾了它。
  我們隨便聊聊,同時我的眼睛也捕捉到了遠處的愛瑪。她正在同一群人聊天,其中就有她
的舊日情人弗雷德里克,而後者亦正是我心中的疑犯。不知怎麼搞的,我一看到他們在一起就
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底升起。我問自己:約翰,你現在是怎麼搞的?以前當我的前妻同她那
好色的老闆一起出長差時,我也沒有這麼大的醋意嘛!好像從沒有過。
  貝思順著我的眼神望過去,說:「她看上去挺漂亮的。」
  我沒回答。
  貝思又接了一句:「我碰巧向麥克斯提起過她。」
  我顯然不願對此做出任何反應。
  貝思接下去說:「她以前曾是弗雷德里克‧托賓的女朋友。我想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我這麼
說是怕你萬一不知道。這樣一來,如果你把托賓當成疑犯的話,你的枕邊談話就要注意了。或
者說那就是你同她好上的原因?是不是為了摸清托賓的底細?約翰?你在聽我講話嗎?」
  我看著她說:「貝思,有的時候我真希望那顆子彈把我廢了,這樣,我就可以永遠擺脫女人
的控制了。」
  她回敬了我一句:「當你下一次做愛的時候,你絕不會那麼想了。」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我環顧四周,心想湯姆和朱迪本來也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打算在這個
星期去「奇德陡崖」「發現」寶藏的,如果是的話,他們到現在為止是否已經向公眾宣佈了?
還是他們打算今晚在此地宣佈?
  可惜戈登夫婦此時正躺在冷冰冰的屍庫裡,寶藏不知還埋在什麼地方?而殺害他們的兇手
可能就是那個離我五十尺之遙,正在與我所鍾情的女人談話的傢伙。事實上,我已經注意到托
賓現正和愛瑪單獨在一起,正在私下裡做著親密的交談。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繞著房子的側面走出去,同時將那可笑的帽子和劍扔到地上。當
我走過了一半的前草坪時,我聽到有人在背後喊我的名字,但我沒有理會。
  「約翰?」
  我轉過身去。
  愛瑪急急忙忙地從草坪上向我走來:「你去哪兒?」
  「到有啤酒喝的地方去。」
  「我陪你去。」
  「不,我不需要有人陪。」
  她說:「我的朋友,其實你需要很多夥伴。那也正是你的癥結所在,你已做了太久的獨行俠
了。」
  「你是不是在為當地的週報寫失戀專欄啊?」
  「我不會上你當的,同時也不會放你一個人走掉的。你去哪兒?」
  「老城酒館。」
  「那也正是我常去的地方。你嘗過他們的大盤烤乾酪辣味玉米片嗎?」她挽住我的胳膊,
我們一起走了。
  我隨她進了她那輛舊車,二十分鐘後,我們就已安坐在老城酒館的一個包廂裡了,並且已
經喝上了啤酒。玉米片和雞翅還沒有上來。那些週六晚上的常客們不像是要去趕赴弗雷德里克
那傳奇式的盛宴,也不像是已從那兒歸來。
  愛瑪說:「昨晚我打電話給你的。」
  「我還以為你與其它女孩一起出去了呢。」
  「沒錯,我是在回來之後才給你打電話的,大約已到午夜時分了。」
  「有沒有釣著金龜婿?」
  「沒有」她說:「我還以為你已睡著了。」
  「不,我去了福克斯伍德。在那兒你能輸得個精光。」
  「快跟我說說。」
  我們談了一會兒,然後我對她說:「我想你不會把我們談話的內容都告訴弗雷德里克吧。」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沒有,不過我告訴他,我正在和你約會。」她又微笑著問了
我一句:「我們是在約會吧?」
  「歷史檔案管理員永遠都在約會––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美國發表《獨立宣言》,一九四
一年十二月七日––」
  「嚴肅點好不好?」
  「好吧。不過說真的,我根本不想讓你在他面前提到我。」
  她聳了聳肩說:「我很快樂。而且我想讓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他還祝我好運呢。」
  「多有紳士風度啊!」
  她笑著問我:「你吃醋了?」
  「才沒有呢。」我心想,我一定要親手將他送上電椅。我又說:「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同他
談論我們之間事,海盜的寶藏一事更是不要提。」
  「好吧。」
  我們在一起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餐,然後就去她的住處,那是一所位於卡橋格的小房子。她
給我看了她收集的夜壺,一共有十隻,所有的都被用做花盆,放在一個臨海的大窗戶上。我給
她的禮物現在已盛滿泥土,裡面種著各種微型玫瑰。
  她消失了一會兒,回來後手中拿了一份包裝好的禮物送我。她說:「這是在歷史社的禮品店
裡買的,而不是順手拿的,但我打了個六折。」
  「你實在是沒必要––」
  「打開看看再說。」
  於是我把它打開了,這是一本題為《海盜寶藏的故事》的書。
  她說:「看看靡頁。」
  於是我翻到靡頁,上面寫著:「贈約翰,我心愛的海盜,愛你的愛瑪。」我微笑著對她說:「
謝謝,這是我一直想要的。」
  「不會吧,不過我想你可能會有興趣讀一讀的。」
  「我會讀的。」
  這一晚,我們就待在她那整潔舒適的小屋裡,裡面沒有吵鬧的貓,但有蘇格蘭威士忌和啤
酒,床墊也很舒適,她喜歡甲殼蟲樂隊的歌,還有蜜蜂鴉片樂隊;她甚至還為我準備了兩個枕
頭。唉,有伴如此,夫復何求?我還想來點綴奶油,而愛瑪居然連那個也準備好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我們去卡橋格飯莊吃早飯,然後她就自作主張地驅車去了一座教堂
,那是一座挺不錯的裝有護牆楔形板的循道宗教堂。她跟我解釋說:「我不是個宗教狂熱分子,
但它給我一種精神上的振奮,而且這也是為了花店的生意。」
  於是我就跟著她上教堂了,並且做好了要是屋頂坍塌下來就鑽到教堂椅子底下去的準備。
  從教堂出來後,我們又到托賓的莊園門口取回了我的車,愛瑪駕車跟在我後面,我們一前
一後回到了我的住處。
  當愛瑪在為自己泡茶的時候,我給貝思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她不在。於是我就給一個自
稱是在辦戈登一案的傢伙留了個口信,我說:「告訴貝思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我今晚再同她聯
繫,要是今晚不行的話,請她明天上午來我這兒喝咖啡。」
  「好吧。」
  我又打電話到貝恩家中,在她的電話留言器上也留下上述的口信。
  現在我覺得已盡力遵守向貝思許下的諾言了,我走進廚房,對愛瑪說:「我們去兜風吧。」
  「好主意。」
  她把她的車子開回家,我驅車緊跟其後。然後我們一起開著我的吉普車去了東方港,並搭
上了去新倫敦的輪渡。那一整天我們都待在康涅狄格州和羅德島,參觀了新港的大廈,並在米
斯底克餐廳用了晚餐,然後再搭輪渡返回。
  我們站在渡船的甲板上觀看海面,還有夜空中的星辰。
  當渡船經過普拉姆島海峽的時候,我發現東方港的燈塔在我右邊,而左邊的普拉姆島上古
老的石頭燈塔卻是一團漆黑,溶入背後的茫茫蒼彎。
  海面上波濤滾滾。愛瑪說:「風暴要來了。早在氣團到來之前,海水就已經開始翻騰了。」
她又加了一句「還有,氣壓正在下降,你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什麼?」
  「氣壓下降。」
  我吐吐舌頭:「沒有。」
  「但我感覺到了,我對天氣非常敏感。」
  「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我認為是件好事。」
  「我看也是。」
  「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的傷口是不是有點疼?」我集中精神,感到傷口處確實有些
疼,我對愛瑪說:「感謝你提醒我。」
  「隨時注意你的身體情況會對你有好處的。你應該及時瞭解體內各機能之間,肉體與精神
之間的聯繫」愛瑪說。
  「有道理。」
  「舉個例子來說吧,我總覺得自己在月圓之夜有些瘋狂。」
  我說:「不僅僅是瘋狂,是更瘋狂。」
  「沒錯,你呢?」
  「我會變得性慾勃發。」
  「是嗎?僅僅在月圓夜?」
  「月圓夜,半月夜,上弦月,下弦月,都是如此。」
  她笑了。
  當我們經過普拉姆島的時候,我望過去。我看到了一些航道燈光,還有地平線上的一點微
光,那可能是掩映在樹後的實驗室主樓。除此之外,這座小島同它在三百年前一樣黑暗。如果
我閉上眼睛,我甚至能想見當年威廉‧奇德的單桅帆船,那艘聖·安東尼奧號也是在一六九九
年七月裡這樣一個黑暗的夜晚在勘察這樣一座小島的。我都可以想像得到一艘載有奇德或是其
它一兩個人的小船從大船上放下去,然後搖櫓架輕舟向岸上划去––
  愛瑪打斷了我的思路,並問我:「你在想什麼?」
  「欣賞夜景。」
  「可是你在盯著普拉姆島發呆。」
  「是的,我是在想戈登夫婦。」
  「你想的恐怕是奇德上校吧。」
  「你這個女巫。」
  「我既是一個循道宗信徒,同時又是個壞女人,不過一個月僅僅壞一次而已。」
  我微笑著加了一句:「而且你對天氣很敏感。」
  「沒錯。」她問我:「你會告訴我關於這起謀殺案的一些新進展嗎?」
  「不會。」
  「好吧。我可以理解。如果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開口好了。我會盡力而為的。」
  「謝謝。」
  船要靠岸了,她問我:「今晚你想在我那兒過夜嗎?」
  「當然想,但是––我得回家。」
  「那我去你那兒吧。」
  「實話說吧,我今天本來是要同彭羅斯警官談這個案子的。我得回去看看現在是否還來得
及。」
  「好吧。」
  於是我們今晚就到此為止了。
  我把她送回家時對她說:「明天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吧,我會帶你去一家很不錯的水上餐館去吃飯。」
  「我等著呢。」我們在她家門口的台階上吻別後,我就開著吉普車回家了。
  家裡有七個電話留言在等我。今晚我可沒心情去聽,所以我就徑直上床去睡覺了。讓一切
都留待明天再說吧。
  當我漸入夢境的時候,我還在想著該拿托賓怎麼辦。在辦案的過程中,常出現這樣的情況
,你對著疑犯舉棋不定。其關鍵就是要做出下列決定:你是繼續祕密追蹤他呢,還是來個面對
面的對抗,還是假裝已對他失去了興趣?
  同時我又想到狗急跳牆這句話,人也如此。這就像是獵人與獵物之間的遊戲,而獵物的損
失會比獵人慘重得多。
  但我忘了托賓是個有思想的狡猾的獵物,因為他常讓我覺得他是個傻瓜,而他本人也對我
有同感。我們現在更瞭解對方了,因為我們曾一時被對方的表現所蒙蔽,不管怎樣,我還是為
所發生的事情感到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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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一早醒來,天上正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這是數週以來的第一場雨,農
民們都很高興,但釀酒商們可不這麼認為了。我知道至少有一個釀酒商現在正面臨著比下大雨
嚴重得多的問題。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聽廣播。天氣預報上說有一個被命名為「賈斯珀」的颶風正在弗吉尼
亞海岸之外的海面上,導致北至長島的天氣狀況不穩定。我很高興我今天就要回曼哈頓了。
  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去我那位於東七十二街的公寓了,同時我也沒有聽過那邊的電話留
言,一方面是因為我自己不想,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記得輸入的密碼了。
  早上九點,我穿著標名牛仔褲和馬球襯衫下樓去煮咖啡了。我在等貝思,或是她的電話。
  當地的週報放在長餐桌上。我自上週五開始就沒翻過報紙了。當我在頭版看到上週一戈登
夫婦的謀殺案時,我並沒有覺得太意外。
  我端起一杯咖啡,坐到後門廊上去看報紙。主要是想看看當地的這位「老記」是如何描述
這起雙重謀殺案的。看下來,我發現這位老兄的信息很不確切,而且他本人也夠武斷的,因此
他也夠資格去做《時代週刊》或《每日新聞》的壞榜樣。
  我注意到有篇寫托賓的葡萄園的文章,文中引用了托賓的一段話:「我們現在隨時都可以開
始採摘葡萄,除非天降暴雨,今年又將是一個葡萄豐收年,而且還是最近十年來最好的收成。」
  看吧,弗雷德里克,天要下雨了。我真想知道死囚犯的最後的晚餐裡有沒有葡萄酒。
  別想那麼多了,我把當地的週報甩到一邊,拾起愛瑪送給我的禮物,那本《海盜寶藏故事
集》。我翻了翻,主要揀一些照片看看,後來又花了一分鐘時間來研究一幅長島的地圖。後來
我找到有關奇德上校的章節,隨便翻了翻,看到了一篇奇德最早的贊助人羅伯特‧利文斯考先
生的證詞。我選讀了其中的一部分:「
  聽說奇德將到這一帶來見貝拉蒙特閣下,述者從奧爾巴尼穿過森林抄近路來此地同傳說中
的奇德見面,並等候約見伯爵閣下。在抵達波士頓時,奇德告訴他在港口的他那艘單桅帆船上
,有四十包金子,還有一些糖,同時還聲稱有八十磅銀條。奇德進而又說他在這兒和紐約之間
的海峽中的某地埋了四十磅金子,奇德沒有說出具體的地點,這個祕密除了奇德本人之外就沒
人知道了。
  我在腦海中大概估計了一下,四十磅金子大約值三十萬美元。當然這只是財寶的自身價值
而已,還沒有加上其作為文物的價值。據愛瑪稱,文物的價值還要向上翻兩番。
  我又看了一個小時。我看得越深入,我就愈發堅信故事中的每一個人,從貝拉蒙特勳爵本
人到最低級的水手,每個人都是騙子、謊言家。關於寶藏的說法不一,而對於財寶的數目和價
值也是眾說紛紜,眾人一致同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財寶被埋在長島海峽附近的某處岸上。
其中普拉姆島不止一次被提到,說實話,有比這更好的藏寶處嗎?據我上次去普拉姆島得知,
當時島上沒有港口,所以一些散兵游勇之類的船員是不會上那兒去找食物和水的。由於這裡是
白人殖民者的領地,因而也就是印第安人的禁地。但是島上顯然是無人居住的。不過奇德既然
能將一筆數目可觀的財寶存放在他不熟識的約翰‧嘉丁納處,那他當然也有可能再航行五至六
英里穿過海峽將更多的寶物埋藏在普拉姆島上。我現在能理清這一切了,而我現在只想知道,
弗雷德里克‧托賓是怎麼弄清這些來龍去脈的?當然,在他宣稱發現寶藏的那一刻他會很樂意
地在新聞發佈會上向我們說明這一切的,他會說:「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你要對釀酒和葡萄栽
培很懂行,還要有鍥而不捨的精神,當然好運氣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後門廊逗留了很久,翻翻書,看看天氣,考慮一下這個兇殺案;同時也在等貝思,到
現在她也該到了。
  最後我進屋,走過那些落地窗,進書房去聽留言器上的那七條留言。
  第一條是哈里叔叔留下的。他說他有個朋友要租下此屋,所以他讓我盡快搬走或者掏錢買
下這座房子。第二條留言來自偵探沃爾夫中尉,他只講了一句話:「你惹惱我了。」第三就是愛
瑪於星期五午夜來問候我的那條留言。第四條是麥克斯於週六上午留下的,他告訴我托賓晚會
上會有哪些特別之處,並告訴我他同貝思好好談了一談,最後他要我打個電話給他。第五條是
我那搭檔法納利留的,他說:「嗨,夥計,你錯過良機了。那個晚上真是太棒了。除了美酒佳看
,我們還在多爾米娜遇上了四個瑞典遊客,其中兩個是空姐,一個模特,還有一個演員。對了
,我還打電話給我們的朋友傑克‧羅森了,就是那個在《每日新聞》工作的記者,他將為你從
鄉下療傷回到紐約寫篇報導,叫『英雄傷癒歸來』,你覺得怎麼樣?星期一早上給他打個電話
,保管你星期二就能見報。這樣一來,在警察廳的那般駱駝們訓你之前就能讀到那則報導了。
我對你好吧。星期一給我打個電話,這樣到時候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喝一杯。我一定會告訴你那
四個瑞典奶的故事。再見!」
  我微微一笑,四個瑞典女人,我的天!第六則留言是貝思的,她星期天早上打電話來問我
星期六晚上失蹤到哪裡去了,並問我什麼時候見面。第七則留言又是貝思的,她於星期天下午
打電話來說已收到我的留言,並說她在星期一上午來我家。
  臨近中午時分,門鈴響了。看到貝思站在門口,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我對她說:「進來吧
。」
  她把傘留在門廊上,走了進來。今天她穿了一套赭色的手工縫製的西服。
  我覺得應該告訴她我是一個人在家,於是我對她說:「就我一個人。」
  她說:「我知道。」
  我們被此凝望了很久。於是我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我不願意聽,但她還是講了:「今
天早上愛瑪‧懷特斯通的一名僱員在愛瑪的住所發現了她的屍體。這顯然是一起謀殺案。」
  我什麼也沒說,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只是呆立在那兒。
  貝思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帶到客廳的長沙發前,對我說:「你坐下。」於是我坐了下來。
  她在我身邊坐下,並握起我的手,說:「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不過我知道你曾非常
喜歡她––」
  我點點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不做那個發佈壞消息的人,我是被告知又一個我所關愛
的人被謀殺了。這聽起來多麼不真實,我都無法相信。我對貝思說:「我昨天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直到晚上十點。」
  貝思告訴我:「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她的遇害時間。屍體是在床上發現的––很顯然她是被
地板上的一個壁爐撥火棒猛擊頭部致死的。現場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後門沒上鎖。」
  我點點頭。他很可能沒有還過她家的鑰匙,而且她也未曾想過要換把鎖。更重要的是,他
知道床邊有根撥火棒。
  貝思繼續說:「現場有入室搶劫的跡象。錢包被掏空了,現金沒有了,珠寶盒也空了,諸如
此類的等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貝思繼而告訴我:「同時,墨菲夫婦也死了,顯然也是被謀殺的。」
  「我的天。」
  貝思說:「每個小時都有一名南侯德鎮的警察在墨菲住的那條街上巡邏,主要也是在關心他
家的房子。但是––,他們什麼都沒看見。今天早上八點,換崗的警察發現墨菲家的草坪上放
著一份報紙,而九點鐘時報紙還在那兒。而這個警官知道墨菲夫婦早上起得早,而且每天都早
早地將報紙拿進去;而今天很反常,所以––」她問我:「你想聽我講下去嗎?」
  「請說吧。」
  「好吧,所以他就給他們家打電話,然後又去敲他們的前門,都沒人答應。於是他轉到房
子後面,發現朝南的後門沒上鎖,他進了屋,發現墨菲夫婦死在床上。兩人都是受了明顯的頭
部外傷致死的;凶器是一根帶血跡撬棒,就扔在地板上。」貝思補充道:「房子也被搜查過了。
由於街上有警察,所以我們認為罪犯是從海灣上過來的。」
  我點點頭。
  貝思繼續說道:「現在你可以想像得到南侯德鎮的警察局是處在怎樣一片騷亂之中,整個北
約克郡不久也將如此。在這個小地方,即使一年內只發生一起兇殺案,也是很了不得了。」
  於是我想到了麥克斯,他就喜歡一切都很安詳平和。
  貝思又說:「我郡警方現在組織了一個特別工作組,他們的思路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專門打
家劫舍,並殺害其中的居民。」她又加了幾句:「但是我認為殺害戈登夫婦的兇手很可能從他們
家偷走了墨菲家的房門鑰匙,所以墨菲家沒有被兇手破門而入,而後門也未上鎖。這說明一切
都是有預謀的。」
  我點點頭。托賓早就想到了他可能要在某個階段幹掉墨菲夫婦,所以他早就將鑰匙弄到手
了。當初貝思說在戈登家沒有找到墨菲家的鑰匙時,我們就應該提高警惕了。我又一次低估了
對手。我對貝思說:「我們早就該料想到這一手了。」
  她點點頭:「是的。至於愛瑪‧懷特斯通,她要麼忘了鎖門,要麼兇手有她家的鑰匙。他們
肯定認識。」
  我望著貝思,我們都知道談論的是誰。她說:「按照你的建議,我從星期天早上就將弗雷德
里克‧托賓置於監視之下,一整天都是如此,然而過了午夜,幾位上司命令我從午夜至早晨八
點取消對他的監視,他們的理由是開銷太大了。所以過了午夜,托賓基本上就不受限制了。」
  我沒做出反應。
  她說:「想要監視他都會碰到重重阻力,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是個疑犯。我沒有掌握他的
任何證據,所以也就無法獲得監視他的許可證。」
  我聽著貝思的話,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出愛瑪的影子,在我家中,在我們游泳的海灣中,
在歷史社的晚會上,在她被謀殺的那間臥室裡––要是當時我在她那兒過夜,情況會變得怎樣
?兇手是如何得知她當時是孤身一人的?我突然意識到,要是當時我躺在她身邊的話,托賓很
可能會把我也一同殺掉的。
  貝思說:「順便提一句,我在晚會上見過托賓,他的確很有魅力。但他太滑頭了––我是說
,他身上有著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在他的笑容後面隱藏著一絲令人不快的東西。」
  我想起了托賓和愛瑪在草坪上談話的情景。那時候他就已經下決心要殺她了。我現在想知
道,他殺她是不是要封住她的口,還是只想說:「我操你,柯里。因為你是個聰明人,你猜到了
是我殺害了戈登夫婦,你甚至還同我的前任女友做愛。我操你!」
  貝思說:「我覺得自己愧對墨菲夫婦。」
  我強迫自己把思路轉到墨菲夫婦身上去,他們是正派人,也是對社會有用的公民,但不幸
的是,他們近兩年來對隔壁那戶人家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我說:「我曾在星期三帶了一張托賓
的照片去給墨菲夫婦看,他們認出他就是那個開白色跑車的人。托賓有輛白色『保時捷』。」
我向她講了一下我對墨菲夫婦的短暫拜訪。
  貝思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我說:「兇手就是弗雷德里克‧托賓。」
  她沒做回答。
  我說:「是他殺死了戈登夫婦、墨菲夫婦、甚至還可能包括普拉姆島的那名獸醫,還有愛瑪
‧懷特斯通,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說完後,我又加了一句:「我可能帶了很多主觀感情色彩
。」
  我起身,說了一句:「我要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於是我出了後門,站在門廊上,雨下得
更大了,灰濛濛的雨從灰濛濛的天上落下,又墜入那灰濛濛的海中。有風從南邊的海灣上刮過
來。
  愛瑪。愛瑪。
  我現在仍在震驚之中,並拒絕承認愛瑪之死,憤怒之火已在心底慢慢燃起。越想到托賓用
鐵火鉗砸她的腦袋,我就越想用鐵火鉗砸托賓的腦袋。
  就像許多同案情有緊密聯繫的警察一樣,我真想憑自己的能力和才智來擺平這個案子。但
警察不是治安維持者,而治安維持者也不是警察。從另一方面來說,有時候你得忘記自己的警
察身份,而要握緊自己手中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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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貝思讓我單獨待了一會,我終於振作起精神。末了,她到後廊給我倒了一大杯咖啡,裡面
加了些烈性酒,聞著像是白蘭地。
  我倆都靜靜地站著,注視著海灣。過了幾分鐘,貝思問我:「約翰,這一切都為了什麼?」
  我知道本該把一些情況告訴她,於是回答道:「黃金。」
  「黃金?」
  「對,寶藏,一個強盜的珍寶,也許就是奇德上校本人的。」
  「奇德上校?」
  「對。」
  「而且寶藏就在普拉姆島上?」
  「對––我只能這樣猜測。托賓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一情況,他意識到那是本地最難進入的
場所,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接近。於是他開始尋找可以隨便進出這個島嶼的合作夥伴。」
  貝思想了想,然後說:「當然––你說的現在看來完全合理––歷史協會、挖掘活動、水上
住宅和賽艇––我們因此都被瘟疫和毒品搞得寢食不安––」
  「對。當你像我一樣完全排除那些可能性時,你就得重新考慮整個案件。因為我知道戈登
夫婦沒有能力做那種事。」
  她點點頭:「正如卓納博士說的,當你只有錘子這一件工具時,每個問題看上去都像是一根
釘。」
  我點頭贊同。
  「繼續講吧,把一切都告訴我。」
  我知道她正試圖讓我的思路從愛瑪被害上移開,可她是對的,我得做些積極有益的事,盡
力偵破這個案子。我說:「那好––在普拉姆島時,那些考古發掘活動使我感覺和戈登夫婦的身
份完全不符,他們知道我的想法因此從未向我提及那些事。我相信他們知道將來有一天––到
人們以為他們在自己土地上發現珍寶之後––有一些人可能會記起並聯想到他們在普拉姆島上
的挖掘。所以,知道挖掘一事的人越少越好。」
  貝思評論道:「把有價值的東西移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然後突然發現它,這可不是頭一回
。」
  「這正是整個計劃的關鍵。海盜圖上的X點得從山姆大叔的土地上移到湯姆和朱迪的土地
上。」
  她思考片刻問我:「你認為戈登夫婦知道普拉姆島上寶藏的確切位置嗎?或者他們正在試圖
找到?我記得島上所見到的挖掘新地點並不太多。」
  「我覺得托賓的消息是可靠可信的,但也許並不很精確。從愛瑪那我瞭解到一些海盜地圖
的知識––還有這本書––」我指著擺在桌子另一頭的那本書「此外,據我所知,這些珍寶只
是暫時的埋藏,所以地圖上的一些路標或指示,卻是久已消失的樹和已被開採或掉進大海的岩
石之類的東西。」
  貝思又問:「這怎麼又使你決定去拜訪愛瑪呢?」
  「我只是想去調查一下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原打算只花個把小時,真的沒在意要和誰談–
–後來,我就遇到她,交談中得知她曾是托賓的女朋友。」
  貝思凝視著海灣,思忖了好一會,才說:「所以,接著你就去拜訪弗雷德里克‧托賓。」
  「不,是在拜訪愛瑪之前。」
  「然後又是什麼引導你去找他呢?你覺得他和兇殺會有什麼聯繫?」
  「開始時什麼也沒有。我那時正在做預審工作,調查對象是朋友,不是嫌疑犯。而且七月
份和戈登夫婦一道來這後我就在托賓的葡萄園裡見過他本人。」我解釋了這方面情況,又說「
那時我對他並不在意,反而奇怪戈登夫婦為何關心他。星期三又和他相處了幾個小時,我仍認
定是個不錯的傢伙。但他並沒有對許多簡單的問題作出正確回答。你懂我的意思?」
  她點點頭。
  「接著和愛瑪談話之後,我開始分析和尋找一系列三角關係。」
  貝思點點頭,凝視著外面的大雨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她說:「那兩天時間我忙於庭供調
查,走訪了機械工程師和普拉姆島等等。與此同時,你正在搜尋一條完全不同的線索。」
  「極其模糊,但我沒有其它事可做。」
  「你還對你所受的待遇惱怒嗎?」
  「過去是。或許正是它激勵了我。這沒什麼,我現在告訴你關鍵想逮捕托賓,將他繩之以
法,甚至處以電刑。」
  她看著我說:「那倒未必,這你是知道的。除非我們證據確鑿,這傢伙是不會被起訴的。我
甚至相信地區檢察官不會對他指控。」
  這一點我也清楚。我還知道當問題是根釘子時,你所需要的就是一隻錘子。現在我就有這
個錘子。
  貝思又問:「怎樣?還有更多的證據嗎?」
  「事實上,我在托賓停放遊艇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小型平底船和一根竿子––你可以用它來
撐過濕地,而且也可作為一種濃煙霧的信號。」我講述了在遊艇那遇見托賓的經歷。
  她對我點頭說:「坐下來吧。」她和我分別坐到籐椅和轉椅上。她說:「接著談。」
  於是接下來一個小時我把所做的一切大致向她介紹了一下,從我們週二晚分手一直到得知
托賓的女朋友桑德拉‧威爾士,以及他自己在案發當天下午已離開別墅的情況,然而托賓本人
的談話使我相信實際上他們已回到家中。
  貝思一邊聽一邊依舊凝望窗外的大雨和海灣,風越刮越大,還不時呼嘯幾聲。
  等我講完了,她說:「所以,戈登夫婦購買威利的地產並沒想欺騙托賓。」
  「對,是托賓讓戈登夫婦去買地的。根據就是關於『奇德陡崖』的傳說。還有一片叫『奇
德樹林』的地方,現在是國家公園。這塊岩石突出物或者說所在的陡崖並不像森林那樣在歷史
書中標識出來,所以托賓知道那個地區的任何一塊陡崖都有可能。但他並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正
在購買陡崖上無用的土地––會導致各種流言和關注。所以他讓戈登夫婦用他們自己的有限資
金買下那塊地,但他們卻因為威利的地而發了財––或許托賓知道這一點。當時計劃在埋藏寶
物和重新發現它之前稍等一段時間。」
  「不可思議。」
  「是的。因為偽造垂直巖井的年代幾乎不可能,他們計劃把寶箱藏進陡崖的另一側––就
在我們發現的岩石突出的部分––然後可以說陡崖已被風蝕。所以當他們使用鑿鎬挖掘沙土時
,原址便被破壞,箱子本身也成了碎片。復原後的寶箱使得任何人想核查原址都不可能。」
  她又說了聲:「不可思議。」
  「貝思,他們三個是很聰明的人,並不想把事情搞糟。他們打算從山姆大叔眼皮底下攫取
價值一千或二千萬美元的珍寶,官方將聽到的首先是這事何時成為新聞,他們已準備好到國內
廣播網宣佈這一消息呢。」我又向她介紹了寶藏的發掘方法和收入稅等所有情況。
  貝思思索片刻,問道:「可在戈登夫婦宣佈他們的發現之後托賓怎麼拿到錢呢?」
  「首先,這三個人顯現出彼此已是結交近兩年的朋友。戈登夫婦逐漸對釀酒產生興趣。我
看這裡有假,可的確是個好方法,可以使他們和托賓在公開場合被看作是朋友。」我又解釋了
從愛瑪那兒發現到的這三個人關係的本質情況「但和托賓告訴我的並不相符,於是我又有了一
個有趣的疑點。」
  貝思點點頭「朋友關係並不能說明會分享上百萬美元的寶藏。」
  「當然不能。所以他們就編造出發現寶藏的全部故事。我是這樣猜測的––首先,他們假
裝大家對本地歷史有共同的研究興趣,至少這種興趣帶來了海盜寶藏的有關信息。根據他們將
要對新聞界公佈的計劃,他們在這一點上達成友好共識,一起尋找並分享所發現的一切寶藏。」
  貝思又點點頭,看得出她非常信服於我對兇殺前發生的一切所作的推測。我又說:「戈登夫
婦和托賓會說他們仔細研讀了本地各家歷史協會的舊檔案,這倒是實話,還會說他們也去過英
國,等等。接著他們開始相信寶藏就在瑪格麗特‧威利的土地上。當他們對於瞞著威利買下土
地的行為感到些許遺憾時,又覺得為了探寶一切都是公平的,等等。他們將給瑪格麗特一塊珍
寶或其它什麼,還指出他們也冒了二萬五千美元的風險,因為不能肯定寶藏就在那兒。」
  我坐在椅子上傾聽著風雨聲,心情從未有過的糟糕。我驚訝於自己竟如此思念愛瑪‧懷特
斯通。她匆匆而又意外地闖進了我的生活,卻又變換到另一種生活,或許在星座上的某個地方
吧。
  我深吸了口氣,接著說:「我推測戈登夫婦和托賓會用一種假文件證明他們是在檔案裡發現
藏寶地點的。我不知道關於這個他們是怎麼想的––一張偽造的羊皮紙,一份對所謂丟失了的
原件直接影印的複印件,或者乾脆就說,『我們怎麼找到寶藏的與你們無關,我們正在找更多
的珍寶。』政府是不會關心他們怎麼發現的,只會注意發現的地點和珍寶的價值。我看看你覺
得這一切有道理嗎?」
  她想想之後說:「按你的假設是有道理的––但我仍然認為有人會把這事和普拉姆島聯繫起
來。」
  「這是可能的。可是推測寶藏所在和證明它是截然不同的。」
  「對,但如有一個好計劃,這一環節並不重要。」
  「對,是這樣。讓我告訴你另一種情況,和現實發生的正好相符––托賓並沒打算和戈登
夫婦分享任何東西。他誘導戈登夫婦相信我剛才說的這一切,唆使他們買下土地,然後三個一
塊編造出如何發現寶藏和把寶藏從普拉姆島移走的關鍵性理由。這樣他們夫婦就成了不利因素
,一個薄弱環節,從他們那兒很容易知道珍寶的實際來源。」
  貝思在搖椅上晃動身子,保持沉默,接著她點點頭對我說:「三個人也能守住祕密,如果其
中兩個死了的話。」
  「一點不假。」
  我接著說:「戈登夫婦是聰明人,卻有點天真。他們從未碰見過任何人像托賓這樣邪惡和狡
詐,也從未感到事情會有問題,因為一切進展順利,土地也買了等等。事實是托賓一開始就知
道自己打算殺死他們。極有可能是這樣的:托賓計劃要麼把寶藏埋在「發現者登陸處」附近的
自己土地上,那兒也是個歷史遺址所在地,然後就在那發現寶藏。要麼他打算把寶物封存在這
兒或國外什麼地方,從而既佔有戈登夫婦那一份,也擁有山姆大叔的那一份。」
  「是的。既然我們認定他能夠做一個冷血殺手,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管怎樣,他就是你要抓的人。」
  貝思坐在那兒,手托下額,腳踏在轉椅的前檔上。她問:「你是怎麼遇到戈登夫婦的?我是
說,需要完成那樣一個計劃的人怎麼會有時間––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勉強笑了笑,答道;「你低估了我的魅力。是個好問題。」我曾不止一次思考過它。「
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喜歡我。不過,他們察覺到事情不妙,想在身邊找個幫手。他們也想認識麥
克斯,你該問問他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你究竟是怎麼遇到他們的?週一在犯罪現場就該問你。」
  「對」我回答說「我在克勞迪亞酒吧碰見他們。你知道那兒嗎?」
  「無人不曉。」
  「在那兒我試圖想結識朱迪。」
  「於是友誼順利開場。」
  「對,不管怎樣,我認為那次會面很有緣分,或許是難得的運氣。另一方面,戈登夫婦已
經認識麥克斯,而他又認識我,有人也許會提到電視上那個遭槍擊的警察是麥克斯的朋友,而
且正在馬蒂塔克療養。我外出一般常去兩個地方,就是老城酒館和克勞迪亞。所以,可能––
可能也不是––很難說。但這並不重要,只使人覺得有趣。」我又說「有時事情的發生純屬命
運安排。」
  「是這樣。但對我們工作來說,得尋找動機和經過。剩下的一切才屬於命運。」她看著我
問道「約翰,你感覺怎樣?」
  「還行。」
  「我是認真的。」
  「有點不舒服,天公不作美。」
  「傷口還痛嗎?」我沒有答話。
  她又告訴我:「電話裡我與你的搭檔談了一會。」
  「法納利?他從未告訴過我,他應該告訴我。」
  「嗯,他沒有。」
  「你和他談什麼?」
  「關於你。」
  「關於我什麼?」
  「朋友們正在為你擔心。」
  「要是在背後議論我,他媽的讓他們最好擔心自己去。」
  「你為什麼不能文明些?」
  「談談別的吧。」
  「那好。」貝思站起來走到扶欄邊注視著海灣,此刻海面波濤滾滾、白浪滔天。她說「颶
風又來了,它大概想念我們呢。」她又轉向我問道「究竟寶藏在哪兒呢?」
  「問得很好。」我也起身望著外面翻滾的浪濤。此刻見不到一隻船,風將碎片刮過草坪。
只要風停息幾秒鐘,我就能聽到海水拍打石岸的聲音。
  貝思又問:「可我們的確鑿證據在哪兒?」
  我依舊凝視窗外的風雨答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大概在托賓先生的家裡、辦公室或者公寓
裡。」
  她思考片刻後說:「我將把所瞭解的情況報告給地區檢察官,然後要求檢察官辦公室申請一
張搜查證。」
  「好主意。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便能開到搜查證,你的確比我聰明得多。」我又說「在對
一個沒有前科的名人簽發搜查其住宅和產業的證件時法官會有些膽怯,你是知道的。」我盯著
她那張正在沉思的臉,接著說「這正是美利堅的偉大之處。沒有正當的法定程序,警察和政府
休想爬上你的屁股。而如果你是富人,那就需要比一般百姓多得多的正當程序。」
  她沒有回答,卻問我:「你覺得我們––下一步我該做什麼?」
  「做你想做的,我可不管這案子了。」此時波濤轉變成朵朵浪花,在這一片海灣是很少見
的,我回憶起愛瑪說過在暴風雨來臨前觀察海水的一番話。
  貝思說:「我知道我能––那麼,我覺得如果這傢伙幹了這件事我就能逮他歸案。」
  「那就好。」
  「你確信是他?」
  「沒錯。」
  「那保羅‧史蒂文斯呢?」
  我答道:「他只是一張王牌而已,或許是托賓的殺人幫兇、勒索他的人或者是一個等著攫取
寶藏的狗腿子,也許他不過是個看上去總是令人懷疑、讓人覺得有罪的那種人。」
  「我們應該找他談談。」
  「我找過了。」
  貝思抬抬眼眉:「什麼時候?」
  我介紹了自己祕密拜訪史蒂文斯先生在康涅狄格州住所的經過,隱去了揍他的部分。「最
起碼他對他們撒了謊,有和納什及福斯特勾結的嫌疑。」
  貝思仔細思考了我的話,補充道:「或許他陷得更深。」她又說「噢––也許我們能把最近
的兩次謀殺案分開庭審,應該沒問題。」
  「對,但同樣托賓會知道在他周圍將發生的一切。他可以任意支配本地半數的政客,而且
極有可能連南侯德鎮警局都有他的朋友。「我們要防止麥克斯捲入進去。」
  「做你必須做的。只是不要打草驚蛇,因為如果托賓識破了你的計劃,他所掌握的所有證
據都會消失。」
  「比如寶藏?」
  「對,還有作案武器。其實,如果我用自己登記在冊的手槍殺死兩個人,突然間警察又出
現在我的辦公室,我會將它拋到大西洋裡去,然後聲稱已丟失或被盜。」我接著說「你應該宣
佈發現了一顆子彈。如果托賓還有那把槍的話,一定會受到驚嚇。繼而跟蹤他看是否會丟掉那
把槍,如果他還沒來得及的話。」
  她點點頭,又看看我:「我希望你和我一道辦這個案。行嗎?」
  我拉著她的胳膊,來到廚房,從鉤子上拿下電話筒遞給她:「打電話到辦公室看他在不在。」
  她撥了查號台查到了托賓葡萄酒廠的號碼。打通後貝思說:「請找托賓先生。」她一邊等電
話,一邊看著我問「我該跟他說什麼?」
  「感謝他舉辦的精采晚會。」
  貝思對電話說:「對,我是薩福克縣警局的彭羅斯警探。我要和托賓先生講話。」
  她聽了一會兒說:「告訴他我打電話想謝謝他的精采晚會。」過會兒又說「有什麼辦法聯繫
上他嗎?」她又看看我「那好,是個好主意。」掛上電話貝思對我說「他不在,以為他不會去
廠裡。她也不知道哪兒找他,而且,因為天氣緣故他們打算關閉酒廠。」
  「好,就打到他家去。」
  她從包裡掏出筆記本,找到沒有上冊的托賓電話號碼。撥號後她對我說:「我打到他家還是
謝謝他的精采晚會嗎?」
  「這次你在他家草坪上丟失了裝祖母項鏈的金製盒子。」
  「好」她對電話說「托賓先生在家嗎?」聽完回話後又問「那麼威爾士小姐在嗎?」一會
又說「謝謝,我會再打的––沒有,沒有什麼話需要轉達––不必害怕。你應該去指定的緊急
防護中心––可以打電話給警察或者消防部門,他們會來接你的。好嗎?現在就打。」她掛上
電話。「他的管家,那位東歐女士,不喜歡颶風。」
  「我對颶風也不很感興趣。托賓先生在哪?」
  「他走了,沒有解釋。威爾士小姐去曼哈頓了,要等暴風雨停了才回來。」她又看看我「
他會在哪兒呢?」
  「我不清楚,可我們知道他不在那兒。」
  她說:「順便問一下,你該離開這屋子。所有水邊的居民都被建議撤離。」
  「氣象預報的人專會危言聳聽。」
  這時,燈光閃爍了一下。
  貝思說:「有時他們是對的。」
  「不管怎樣今天我得回曼哈頓,明天早上得和那些決定我的命運的人會面。」
  「那你最好現在就走,這事不會有多大進展。」
  我正在考慮該如何選擇時,大風把後廊上的一隻椅子刮跑了,燈光又閃爍了一下。我記起
來傑克‧羅森等著我給《每日新聞》打電話呢,可我已經錯過了他欄目的最後期限。無論如何
,受傷的警察並不打算今天或明天就回家,於是對貝思說:「上車吧。」
  「去哪?」
  「找托賓––貝思,去謝謝他的精采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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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雨下得更大了,風聽起來像貨運列車開了過來。
  我找到衣櫥裡的兩件黃色雨衣,又尋出手槍放在手槍套裡。
  接下來就是將車開出佈滿斷樹枝和碎屑的車道。我開動吉普,接上檔快速駛過落在地上的
枝幹。一邊對貝思說:「只有十四英吋的空隙,得四個輪子駛過去。」
  「車會漂浮嗎?」
  「看著吧。」
  我駛過馬蒂塔克濱水區的狹長地帶,沿路佈滿了落枝和浮在水上的廢罐蓋。看到一個樹幹
倒在路中間,我說:「從孩童時代起我從未在颶風天氣裡出來過。」
  貝思糾正道:「約翰,這可不是颶風。」
  為了繞過那根大樹我將車開過一家草坪「對我來說看上去像颶風。」
  「颶風的速度要達到六十五海里,現在只是熱帶風暴。」
  貝思打開收音機,調到新聞台,果不其然,頭號新聞當數「賈斯珀」風暴。報新聞的傢伙
說:「––正由北向東北方向覆蓋過來,風速達六十海里,對不懂航海的人即時速七十英里,前
鋒速度約每小時十五英里。如果按現在的方向繼續前進,預計將於今晚八時許在長島南岸登陸
。已發佈海洋和海灣行船警報,建議旅行者待在家中––」我一下子關掉了收音機「危言聳聽
。」
  貝思說:「如果你願意順便拜訪的話,我住的地方離水邊遠得多。從那裡到曼哈頓汽車、火
車都用不了兩個小時。你可以等風暴中心過去後再動身。」
  「謝謝。」
  我們開著車,被此沉默片刻,終於上了主幹道。沒有碎片,但已洪水氾濫。來往車輛不多
,幾乎所有沿路商店都停業,有一些還用木板堵住門。我看見有一處空蕩蕩的農產品銷售攤點
已經坍塌;一根電線桿倒在地上,和電線、電話線纏繞在一起。「我覺得這種天氣對葡萄樹有
害。」我對貝思說。
  「對誰都沒好處。」
  不到二十分鐘,我將車開進葡萄園裡礫石鋪的停車場。裡面沒有車輛,只有一個標誌牌寫
著「業已關閉」。
  我抬頭看看高樓,窗戶裡沒有燈光,眼下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下聚。
  停車場兩邊都是葡萄園,打樁的葡萄樹正經受著風吹雨打。要是暴風雨再大些,葡萄很可
能會被一掃而光。我記得托賓曾有過受海洋性氣候影響的輕微教訓––可是遇到迎面而來的颶
風時情況會大不一樣。「賈斯珀。」
  「那是風暴名稱。」貝思看看四周的停車場和釀酒廠接著說「我想托賓並不在這兒,沒見
到什麼車輛,又這麼黑,找找他的房子吧。」
  「首先得去辦公室。」
  「約翰,這可是關閉的場所。」
  「關閉只是相對而言。」
  「不,不能那樣。」
  我把車開向釀酒廠,然後向右轉過去,開出停車場,上到介於釀酒場和葡萄園之間的草地
。我把車又轉進一間大樓後面,幾輛卡車停靠在一大堆空酒桶中間。
  貝思問我:「你幹什麼呢?」
  我把車開到高樓底座的後門處「看看這地方開著沒有。」
  她看著我正想說什麼。
  我重複道:「只是看看開著沒有,照我說的做。」
  貝思下了吉普,跑到門口拉了拉把手。看看我,又搖搖頭,轉身往回走。我猛踩油門,開
著吉普把門撞開。我熄火後跳下車,然後抓著貝思的臂膀跑進高樓。
  「你瘋了?」
  「高處風景宜人。」我注意到電梯入口鎖上了,所以準備爬樓梯。這時貝思抓住我的胳膊
「快停下來!這叫夜盜行動,更不用說侵犯公民權利––」
  「這是公共場所。」
  「可它關閉了!」
  「我發現有人破門而入。」
  「約翰––」
  「回到吉普裡去,我來負責。」
  我們互相對視一下,她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說:「我知道你很憤怒,但不要這樣做。」
  我轉身獨自上了樓梯。在每一個樓梯口,我試圖打開通向辦公室的門,但都鎖著。
  在三樓口,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旋及拔出手槍伏在樓梯口後面,這時我看見貝思轉過
來,她抬頭看著我。
  我說「我犯下重罪,可不想要一個幫兇。」
  「有人撬開了大門,我們正在調查。」
  「那是我剛才說的。」
  我們沿著樓梯一道向上走。
  在第四層,通往行政辦公室的門也鎖著。但並不說明裡面就沒人––供火警疏散的太平門
從這邊鎖著,必須從另一邊打開。我不停地猛擊鋼製的大門。
  貝思說:「約翰,我覺得不會有人在––」
  「但願如此。」
  我跑上五樓,她跟在後面。我又試了下把手,同樣鎖著。
  貝思問:「這是他的公寓嗎?」
  「對。」牆上有個滅火器,還有個玻璃箱,裡面裝著鋼鑄的緊急消防斧。我從上面取下滅
火器,擊碎玻璃取出消防斧。玻璃破碎的聲音在樓梯間迴盪。
  貝思幾乎要尖叫起來:「你在幹什麼?」
  我在後面推開她,手掄斧子當即削掉門把,可門鎖裝置依然有效。又掄了幾下才把鎖邊的
鋼條打開,最後一下終於將門朝裡擊開。
  我深吸幾口氣,肚子裡覺得好笑,彷彿我重新打開一件花了很長時間才關上的東西。
  「約翰,聽我說––」
  「安靜,有人來了。」我從雨衣下面抽出手槍,貝思也一樣。兩個人都沒動,我盯著剛才
打開的門口,映入視野的是托賓房間裡的紗窗,用日本絲綢製的,正好把大門擋在托賓先生那
雙靈巧的眼睛之外。房間裡漆黑一片,毫無聲息。
  我仍然左手提斧子,隨即將它扔向紗窗。斧子穿過房門把紗窗掀開,透過窗戶看得出這個
大房間既是起居室又是餐廳。
  貝思低語道:「我們不能進去。」
  「我們必須進去。有人破門而入,說不定有竊賊。」
  目前我們所製造的噪音大得可以吸引周圍任何人的注意力,可還是沒聽到什麼動靜。看來
儘管後門警報器響了,但暴風雨很可能使得整個北福克地區各種中心監測器收到幾十次的警報
。不管怎樣,如果警察出現的話,我們能對付得了––事實上,我們就是警察。
  我閃身進了起居室,雙手舉槍,依弧形從左向中間巡視;貝思同樣從右向中間巡視;她說
「約翰,這個主意不好,冷靜下來。我知道你難受,我不責備你但你不能這樣做。我們還是退
出去––」
  「別出聲。」我大聲叫道:「托賓先生!你在家嗎?有客人要見你。」
  沒有回音。我又朝起居室裡走去,貝思慢慢跟在後面。襯著拱形大窗戶,外面天空陰暗,
只有從十二英尺高頂棚上的兩個天窗裡透進些光亮。
  這地方著實大,你可以想像一下––起居室在北面繞圍牆半周;高樓南面另一半則被分成
我能看到的一大間廚房和占西南角四分之一圓周的臥室。我朝開著門的臥室裡看了看,情況令
我感到滿意:這裡沒有外人,即便托賓在這兒,也只能藏在床底下或衛生間裡,正驚慌失措六
神無主呢!
  我環顧臥室,藉著模糊的光線,能看到房間的裝飾屬於輕鬆活潑的現代型,和整幢樓房的
情調相稱。牆上裝飾著描繪本地風景的水彩畫,其中我認出的有普拉姆島的燈塔、霍頓角燈塔
、一些海景、幾間歷史悠久的木瓦屋,甚至還有「韋恩將軍」酒館。「好作品。」我說。
  「很棒。」
  「和這兒的女士在一起,小伙子能走運。」
  彭羅斯女士對此沒有反應。
  我轉到西北的窗戶邊,看著暴風雨在外面肆虐。有些葡萄樹倒了下來,那些未及收穫的葡
萄大概全完了,統統被風刮走。
  貝思還抓著我原先的借口不放,說:「這裡沒有竊賊,應該離開了,並報告說在這兒發現了
破門入戶的證據。」
  「好主意。我只想確信那個殺人犯逃走了。」我遞給她車鑰匙「坐到吉普裡去,我馬上就
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我去把吉普開到停車場,在那兒等你十五分鐘,不要再拖了。」
  「沒問題。」我轉身走進臥室。
  這個房間更多一點華美和柔和,還有上帝為女人們準備的禮品香檳酒。事實上,床附近是
裝香檳酒的架子和吊桶。要是說想像不出愛瑪和這個酒鬼先生的床笫之歡,我準在撒謊。但這
一切都不再重要,她死了,而他也死到臨頭了。
  臥室的左邊是間大浴室,有多頭淋浴和捷古茲牌浴缸等全套設備。的確,生活待托賓已經
不薄,直到他開始入不敷出為止。我忽然有個念頭:這場風暴可以不費一金一銀地叫托賓完蛋。
  臥室裡有張書桌,我用力拉開,卻沒有發現有罪的證據或有用的東西。
  又花了十分鐘時間把臥室翻了個遍。回到起居室,看到一個櫥子鎖著,我便用先前的斧子
破門,但這個大得可以走進去的壁櫥看上去只有一套純銀製的餐具、幾件亞麻布內衣和水晶玻
璃製品,還有一個玻璃門的製酒冰箱,一個保持濕度的雪茄煙盒和美好生活的其它必需品,包
括一大疊色情錄影帶。
  我又把櫥子劈開,連同那個冰箱,還是一無所獲。
  手裡提著斧子在起居室裡來回走著,見什麼搜什麼。掄斧頭砸東西能使我擺脫掉一點沮喪。
  牆上還有一套裝置,應該稱做娛樂中心吧。除了電視、錄影機和影碟機之類的設備外還有
幾架子書籍。我照樣把它們砸開,把書都抖出來扔到了一邊。
  這時候有一樣東西引起我的注意。一隻金色框架包著一塊舊羊皮紙,大約一本書的大小。
我拾起它,拿到窗戶邊的微弱光線下。原來是底部寫有一些字的地圖,墨水的勾勒已褪色。我
又拿到廚房裡,把羊皮紙鋪在台子上,附近是接有插頭的緊急備用燈。
  藉著微弱的燈光,我打開邊框,袖出羊皮紙,四周參差不齊。終於看清是一部分海岸線和
一個小港灣。但字跡很難辨認,真希望愛瑪能在這兒幫助我。
  首先,我認為地圖可能是普拉姆島海岸的一部分,可是普拉姆島沒有小港灣,只有大港口
,和我從地圖上能看到的大不相同。
  我又考慮這個草圖可能畫的是馬蒂塔克小港灣,那兒有「奇德樹林」,但看上去和我在公
路圖上和親自見到的少有相似之處,甚至沒有。也有第三種可能是懸崖或岩石突出物,可同樣
有問題:圖上海岸線非常直,而羊皮紙上的則彎曲得很,看上去像個港灣,兩者之間沒有相似
之處。
  最終我認定這不過是托賓裝框用來作裝飾的一張舊羊皮紙。真是這樣嗎?不對。我一直盯
著它,試圖辨認出這些依稀可見的文字,終於讀出就是人們說的「發現者登陸處」。
  既然有了方向,我又辨認出這張地圖其實描畫了形成「登陸處」附近無名港灣的海岸線,
長約四分之一英里,眼下正是托賓的土地。
  方框底部顯然是指示性文字,我能看懂數字並辨認出「橡樹」一詞。
  這時聽見起居室裡有響聲,我立即拔出手槍。
  貝思叫我:「約翰?」
  「這兒。」
  貝思來到廚房。我說:「我以為你走了。」
  「南候德警局的值班員打來電話,我告訴他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謝謝。」
  她朝外看看起居室,然後說:「這地方一片狼藉。」
  「約翰旋風。」
  「感覺好多了?」
  「沒有。」
  「你那是什麼?」
  「一張藏寶圖,平原風景,裝幀在金色方框中。」
  她看後問道:「普拉姆島?」
  「不是。普拉姆島的地圖或者能引導他們找到寶藏的東西早被毀了。這是一張「發現者登
陸處」的地圖,也就是托賓現在的土地。」
  「是嗎?」她說。
  「所以我相信這是偽造的。我研究檔案瞭解到可以買到過去幾個世紀中任何時代的真正空
白羊皮紙。然後在城裡找人弄一點弧光燈的碳精棒和石油之類的混合物,可以在紙上寫你想要
的任何東西。」
  貝思點點頭:「所以托賓找人造這張圖以證明寶藏埋在他的地上。」
  「對。仔細看,所寫的像是指示性文字;再細微辨認一下,––看到那個『X』標誌嗎?」
  她拿起羊皮紙說:「我來看看。」又放了下來「他從未打算讓戈登夫婦把寶藏埋到陡崖上去
。」
  「對,他打算從戈登夫婦處拿到寶物,殺死他們,然後把寶物埋到自己的土地上去。」
  「那現在寶藏就埋在他的土地上?」
  「讓我們找找看。」
  「再來一次盜竊?」
  「比這更糟。如果發現托賓回家的話,我打算用斧子砍斷他的雙腿,威脅他如果不坦白就
殺死他。」我又補充說「你可以中途下車。」
  「我和你一道去。你需要照顧,我也要在草坪上尋回祖母的項鏈盒。」
  我把羊皮紙放到雨衣的襯衫裡,提著消防斧朝樓梯走去,又順手將一盞台燈扔出一扇高大
拱形的窗戶。頓時透過破碎的玻璃刮進一陣狂風,將咖啡桌上的幾本雜誌掀到地上。「風速還
是六十五海里?」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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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從托賓葡萄園開車到「發現者登陸處」,通常只需二十分鐘,因為暴風雨卻花了一個小時
。路上到處是樹枝,暴雨猛擊著擋風玻璃;雖然才下午五點鐘,我不得不開著車燈慢慢地蠕行
。狂風不時地使得吉普車偏離方向。
  貝思打開收音機,天氣預報說暴風雨尚未升級為颶風,不過快了。「賈斯珀」仍以每小時
十五英里的速度向北推進,風暴邊鋒距長島海岸約七十英里,風暴經過大西洋洋面時的濕度和
強度均很大。我評論道:「這些傢伙要嚇倒所有人。」
  「我父親說一九三八年九月的一場颶風徹底毀壞了長島大片地區。」
  「我父親也談過,老年人就會誇張。」
  貝思換個話題說:「如果托賓在家,我來對付他。」
  「行。」
  「說真的,約翰,你得照我的方法辦。這並不是要我們在破案時相互妥協。」
  「我們已經做了。不要老想著能完美地破案子。」
  她沒有回答。我試圖打通自己的留言機,但電話響個不停。
  我說:「我屋裡的電力已經中斷了。」
  「很可能此前就已全斷了。」
  「真可怕,我想我開始喜歡颶風了。」
  「是熱帶風暴。」
  「對,一樣喜歡。」
  我忽然打算今晚不回曼哈頓,也就不準備參加必須出席的會面了。這樣一來,我的工作會
有大麻煩,但我意識到自己並不在意。
  我又想到愛瑪,要是她還活著我的生活會幸福得多。嘮叨了這麼多鄉村和城鎮生活,我實
際上描繪的是自己和愛瑪‧懷特斯通一起生活的情景,釣魚、游泳、收集夜壺,或者人們外出
時常有的活動。我又想到眼下在北福克地區的所有關係都已結束––瓊恩姨媽死了;哈里大叔
正在賣地;我和麥克斯也不能再恢復過去的任何關係;戈登夫婦也死了;現在愛瑪又離我而去
。此外曼哈頓的情況看上去也不妙。我盯著貝思‧彭羅斯看了看。
  意識到我在看她,貝思也回頭看我。四目對視,她說:「暴風雨過後,天空很美。」
  「不錯。」我點點頭。
  不幸的是「發現者登陸處」附近的地區有很多古樹。有幾棵大樹倒伏在路上和草坪上,又
花了十五分鐘轉來轉去,才到達托賓的別墅。
  鍛鐵的大門關著。貝思說:「我去看看是不是鎖著。」為了節省時間,我把車子開了進去。
  貝思說:「你為什麼不看看能否把自己的腎腺素指數降低一下?」
  「我在努力呢。」
  沿著長長的車道往上開時,我看到不久前舉行晚會的那片草坪現在滿是斷枝殘葉,還有垃
圾罐,草坪上的設施和各種破碎物。
  草坪盡頭的海灣正驚濤駭浪,大浪沖擊著沙礫海灘,甚至沖上草坪。托賓的船塢保持完好
,但停放遊艇的地方卻丟失了許多木瓦。我說聲:「好笑。」
  「什麼?」
  「他那艘遊艇不見了。」
  貝恩說:「那一定停在哪個無水船位上。這樣的天氣晚上不會有人出海。」
  「對。」
  車道上看不到車輛,房子也是一片漆黑。我開向雙車車庫,那是一間在房子後邊的獨立單
間。我轉向右邊把車開進庫門。庫門有一部分已經損壞。透過擋風玻璃向外看,前面白色「保
時捷」車頂上有一塊車門碎片,車庫的另一邊停著輛福特布倫科轎車。我對貝思說:「這兒有兩
輛車––狗娘養的大概在家。」
  「我來對付他。」
  「當然。」我把吉普轉過來開向屋子後面,穿過後草坪,停在天井中間,周圍有一堆被風
刮來的草坪設施。
  我帶著消防斧下了吉普,貝思前去按門鈴。我們站在門簷下,可無人應聲,我當即用斧子
打開門。貝思說:「約翰,看在上帝的分上,冷靜一點。」
  我們走進廚房,裡面斷了電,又黑又靜,我對貝思說:「瞄準這個門。」
  我走進大廳,朝樓上喊道「托賓先生!」沒人回答。「弗雷德里克,你在家嗎?嗨,夥伴
!」我可要削掉你的鳥頭。
  這時頭頂上的木板吱吱作響,我丟下斧子,抽出手槍,四步並作一步地躍上樓梯。我轉過
樓梯的欄柱,靠近發出響聲的地方。「舉起雙手!我是警察,警察!」我叫道。
  聽到一間臥室裡有響聲,我衝進去剛好見到衛生間的門關上了。推開門,一個婦女尖叫兩
聲,約有五十歲,很可能是管家。「托賓先生在哪兒?」我問她。
  她只是雙手捂著臉。
  「托賓先生在哪裡?」
  這時貝思來到臥室,從我身邊擦過,扶著婦女的手臂說:「沒事,我們是警察。」接著引她
走出衛生間,坐到床上。
  經過一分鐘的親切交談,我們得知她叫愛娃,英語講得不好,托賓不在家。
  貝思對她說:「他的車子都在車庫裡。」
  「他回來後又走了。」
  「去哪兒?」貝思問她。
  「開船走了。」
  「船?」
  「對。」
  「什麼時候?有多久?」
  「時間不長。」愛娃說。
  「你肯定嗎?」貝思又問。
  「對,我看著他走的。」她指指窗戶外面「船從那開走的。」
  「獨自一個人?」
  「是的。」
  我對愛娃說:「站到窗戶邊來。」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
  我說:「那船––朝哪邊開的?哪條路?」我揮著雙手示意道。
  她指著左邊說:「那邊。」
  我看看海灣,顯然那艘「金秋」號賽艇從停船處向東開走了,但水面上除了海浪什麼也看
不到。
  貝思問我:「他為什麼要開船出去?」
  我答道:「或許去處理殺人凶器。」
  「我覺得他可以選好一些的天氣。」她又轉向愛娃問道「他走了有多久?十分鐘?還是二
十分鐘?」「也許有十分鐘,也許不止。」
  「往哪兒去了?」愛娃聳聳肩「他說今晚就回來;叫我待在這兒不要怕,可我感到害怕。」
  「只是一場熱帶風暴。」我提醒她。
  貝思拉著愛娃的手領她到臥室外面,然後下樓進了廚房。我跟在她們後面,貝思對她說:「
你必須待在底樓,遠離窗戶,知道嗎?」
  愛娃點點頭。
  貝思又說:「找出蠟燭、火柴和一手電筒。如果你害怕,就去地下室,好嗎?」
  愛娃點點頭,起身去櫥櫃裡取蠟燭。
  貝思想了會,問我:「這種天氣他會去哪兒?」
  我說:「他應該在酒廠設法保護好自己的產業,但他不會乘船去那兒的。」我對愛娃說「你
親眼見到他上船的嗎?是嗎?」
  「對,我看見他上了船。」
  「他帶什麼東西嗎?」我做了下手勢「手裡提著?」
  「有。」
  「什麼?」
  對此愛娃卻閉口不想回答。
  貝思問:「他帶了什麼?」
  「槍。」
  「槍?」
  「對,大而長的槍。」
  「來福槍?」貝思做出瞄準的姿勢。
  「對,來福槍。」她伸出兩個手指說:「兩枝。」
  貝思和我對視了一眼。
  愛娃又說:「還有挖地工具。」這回輪到她做手勢了,是挖地的動作。「挖掘。」
  「鐵鏟?」
  「對,鐵鏟,從車庫裡拿的。」
  我思索片刻又問愛娃:「盒子嗎?帶的是大盒子嗎?」
  她聳聳肩。
  貝思對我說:「你怎麼想?」
  我說:「嗯,我覺得托賓不會帶著兩枝來福槍和一桿鐵剷去釣魚。」我對愛娃說「鑰匙,鑰
匙在哪兒?」
  她把我們帶到牆上的電話機邊,電話旁邊是個鑰匙板。托賓這個強迫性潔癖狂把所有的鑰
匙都用繩子分別串好。我發覺克里斯工藝遊艇的鑰匙不見了,但「方程式三零三」的鑰匙還在。
  當我正在考慮自己下一步的大膽行動時,愛娃說:「下樓,去地窖。」
  我們都朝她看著,愛娃指著廚房盡頭的一扇門說:「他下了樓,樓下有東西。」
  貝思和我彼此看了看。
  顯然,托賓先生並非完美的僱主,愛娃樂於有機會將他供出來––儘管我看到她眼中的恐
懼,這種恐懼比颶風更令她害怕。我肯定如果不是因為會在自己家裡發現死屍而有所顧忌的話
,托賓可能早已除掉了愛娃。
  我走到門口轉動把手,門被鎖著。我剛抽出消防斧要砸,貝思說:「等一等!這樣做我們需
要有充足的理由。」
  我問愛娃:「你同意我們搜查嗎?」
  「請便。」
  「謝謝。」我掄起鋼斧砸向門把,把手穿門面過。打開門我發現一條狹窄黑暗的樓梯通向
地下室。我對貝思說:「你隨時可以離開。」
  這位行事規矩的女士彷彿此刻才恍然大悟,認識到我倆都陷得很深,或許還可能觸犯任何
本應避免的法令。她從愛娃處拿個手電筒遞給我說「大英雄,你在前面,我掩護。」
  「好。」我先走進去,一手拿電筒一手提消防斧,貝思拿著她的九毫米手槍跟在後面。
  這是一個很老的地窖,長寬不到七英尺,底部和地板都是石頭做的。初看上去好像沒多少
東西––儲藏東西大潮濕,即便作洗衣房也顯得很陰森恐怖。裡面基本設施大概只有一個火爐
和供應熱水的容器,我猜不出愛娃提醒我們來找什麼。
  這時電筒光停在地窖盡頭的長磚牆上,我們向牆壁靠近。這個磚製灰泥牆比古老的石製底
座建得新,而且正好把地窖前後一分為二。這牆也是通向上面舊式橡樹柄木的唯一途徑。
  牆的正中間是一扇雕製精美的橡樹門。我的電筒光掃射到門上的一塊黃銅牌子,上面寫著
「爵爺的私人酒窖。」
  這位「爵爺」缺少幽默感,所以我猜測這塊招牌應是一位仰慕者贈送的禮物,甚至可能是
愛瑪。
  貝思低語道:「我們進去嗎?」
  我答道:「搜捕原則規定門沒鎖就可以進。」我遞給她電筒,又試試黃銅大把手。但門是鎖
著的,我看到把手上有個黃銅匙孔,便說「沒上鎖,只是卡住了。」我朝著匙孔揮動斧子,橡
樹門被砍破,可仍沒打開。我又猛敲幾下才將它打開。
  門一轉開貝思就關上電筒,我倆都背靠磚牆,持槍分立在門兩側。
  我大聲叫道:「警察!舉起雙手出來!」
  沒有回答。
  我把斧子扔進門的另一側,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沒有人開槍。
  我對貝思說:「你先進去,今年我已經中過彈。」
  「謝謝」她蹲下身子說「我走右邊。」她迅速穿門面過,我跟在後面,靠到左邊。我倆舉
著槍蹲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什麼也看不見,但感覺起來這間屋比地窖其它部分涼爽得多,可能也乾燥些。我又大叫
道「警察!舉起手來。」
  又等了半分鐘,貝思打開電筒,在屋裡繞了一圈,照到一排酒桶架子。她接著在屋裡搜尋
,中間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兩根燭台和一些燭座,還有幾包火柴。於是我點亮近十根蠟燭,
酒窖裡燭光閃爍,在酒瓶上搖曳不定。
  可以想見地窖裡到處是木架。木製板條箱和硬紙板做的酒盒子,成堆地散放著,有些蓋子
打開著,有些則貼著封條。搖籃架上放著六桶葡萄酒,且都裝著水龍頭。牆上的耐熱有機玻璃
包著冰箱的線圈,窖頂看上去像雪松一般。粗糙的石製地板上用混凝土鋪蓋了一層平滑的板瓦
石。我對貝思說:「我把兩瓶葡萄酒放在廚房的櫃子裡。」
  貝思從我手上接過電筒仔細察看其中一個架子土佈滿灰塵的酒瓶,說:「這些是優質的法國
葡萄酒。」
  我回答道:「他很可能把自己的東西藏在車庫裡。」
  她的電筒光照到地窖底部的牆邊,幾打紙板盒子垛在一起。貝思說:「他的東西有一些在這
兒,酒桶上有他貼的標籤。」
  「對。」
  我們在四周摸索了片刻,發現一個櫃子裡放著眼鏡、瓶塞起子、紙巾之類的東西,還有四
處可見的溫度計,都標識著華氏六十度。
  最後,我說:「愛娃想告訴我們什麼?」
  貝思聳聳肩。
  我看著燭光中的貝思,她也回頭看我。她說:「也許我們應該看看那些板條箱和盒子。」
  「或許應該。」
  於是我們開始搬動木箱和紙板盒。其中幾箱破開後只有葡萄酒。貝思問道「我們在找什麼
呀?」
  「我也不清楚,肯定不是酒。」
  在兩堵牆相交的角落裡,也有一堆托賓葡萄園的酒盒子,全都標著「金秋」字號。我走過
去,開始把它們扔到兩張酒桶架子中間的過道裡去。玻璃破碎的響聲和葡萄酒的味道頓時充斥
了整個地窖。
  貝思又說:「你不必砸毀這些好酒,冷靜一點,把盒子給我。」
  我沒有理她「把路讓出來。」
  把最後一排盒子扔掉後,我看到角落裡酒盒中間不是酒的東西,事實上是個鋁製的裝冰的
箱子,藉著燭光我仔細凝視著。
  貝思走到我身邊,手中的電筒照在箱子上。她問道:「這就是你說過的東西?戈登夫婦船上
的鋁箱?」
  「當然看上去像,但只是個極其平常的箱子。除非有他們的指紋否則無從確證。而且我確
信這上面不會有指紋。」我補充道:「我猜這就是人們以為用來盛乾冰和炭疽病菌的箱子。」
  「現在仍有可能」她接著說:「我並非完全在覓購寶藏之類的財物。」
  我說:「對,我希望刑偵人員能從擦拭過的鋁盒上提取到指紋。」我轉身朝門走去,準備離
開。
  「等等。你不準備––我是說––」
  「打開它?你瘋了?破壞證據?我們甚至不屬於這兒。沒有一張搜查––」
  「住口!」
  「什麼?」
  「打開這個該死的箱子––不,拿著這個,我來開。」她把電筒遞給我,蹲在箱子前面,
箱子正好夾在兩排酒盒中間。「給我一個手絹或其它東西。」
  我把手絹遞給她,貝恩捏著手絹打開彈簧鎖,揭開密合的蓋子。
  我一直用電筒照著箱子,以為能見到黃金珠寶,但就在箱蓋子完全開啟前看到的卻是一個
人的頭蓋骨,正扭頭盯著我們呢。貝思嚇得尖叫一聲,跳後一步,蓋子又合上了。她站到離箱
子幾英尺處屏住呼吸,指著箱子,足足有一秒鐘沒有出聲。後來才說「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那傢伙死了。」
  「為什麼––?什麼––?」
  我蹲到箱子邊說:「手絹。」她遞了過來,我又打開箱蓋,用手電筒照遍大鋁箱的每個角落
,看見頭蓋骨周圍還有些骨頭,而這個頭蓋骨的每個眼窩裡都塞著銅幣,帶著厚厚的一層銅綠。
  貝思也蹲到我旁邊,手扶我的肩膀以求身體平衡或心理上的放鬆。她恢復平靜後說:「這是
骷髏的一部分,一個小孩的。」
  「不是,一個小個子成人,那時人都長得矮小。你見過十七世紀的床嗎?我就睡過一次。」
  「上帝––怎麼會有一具骷髏––?那其它的是什麼?」
  我伸到箱子裡取出一些沒人樂意碰的東西,又拿到電筒光下辨認。「腐爛的木頭」我終於
認出骨頭下面是一些朽木。進一步觀察,發現黃銅的箱邊佈滿了黃銅綠,鐵釘大部分已生銹,
還有一塊爛布。
  尚未漂白的骨頭棕色中透著微紅,上面粘著的泥土還沒有脫落,表明這些骨頭沒有被放進
棺材;但在土裡埋了很長時間。
  我又在盛冰的箱子裡摸索了半天,發現一隻生銹的鐵掛鎖和四枚金幣,我把後者遞給貝思。
  我站在那兒,用手絹擦擦手說:「這就是奇德上校的寶藏。」
  她看著手裡的四枚金幣說:「這個?」
  「這只是一小部分。這兒看到的也只是一木箱的小部分,我估計是強行打開蓋子後取出的
幾樣東西。木箱子就是用那塊正在腐爛的防水油布或帳篷包著的,約有一年光景,但不會有三
百年。」
  貝思指指頭蓋骨問我:「那是誰?」
  「我猜那就是守寶人,有時候人們也把判了刑的罪犯、土著人、奴隸或者某個不幸的傢伙
殺死後扔到箱頂上,那時人們相信死人的鬼魂不會安息,便會把盜墓的人驅走。」
  「你怎麼知道這些?」
  「書上讀的」我又補充道「對於那些不迷信的人或者看到別人埋了東西,或者見到新挖的
土印,如果去發掘,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具死屍,挖的人可能會認為只是一口墳。怎麼樣,聰明
吧?」
  「我想是夠聰明的,它會阻止我繼續挖下去。」
  我倆又在酒窖裡站了片刻,陷入深思之中。鋁箱裡的東西並不好聞,所以我俯下身關上箱
蓋。我對貝思說「我估計有人打算把這個東西和黃金珍寶一道在某時某地予以展出。」
  她盯著手中的四枚金幣又問我:「可是那些寶藏在哪兒呢?」
  「要是骨頭能講話,相信它會告訴我們。」
  「為什麼他的眼裡有硬幣呢?」
  「和某種迷信觀點有關。」
  貝思瞥了我一眼又說:「好,算你說對了。祝賀你傑出的偵探工作。」
  「謝謝」我說「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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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我們回到樓上,發現愛娃不在廚房裡。貝恩對我說:「這麼多證據足以讓我開到一張搜查證
。」
  「做不到。這兒發現的東西和任何一起謀殺沒有聯繫,除非有詳細的證據,而且只有你才
相信我的推理。」我提醒她道「三個潛在的證人全死了。」
  貝思說「那好––可我有這兒的人骨,這正是一個開始。」
  「不錯,值得打個電話。」我又說「不要提及骨頭的年代可能有三百年之久。」
  貝思拿起牆上的電話筒,說了聲:「打不通。」
  我把自己車上的鑰匙掛遞給她「試試我的行動電話。」
  她出了後門,跳進吉普。我看見她撥號後和什麼人說了起來。
  我繞著底樓走了一圈,各種裝飾物貌似真古董,但複製得不錯。從樣式和時代上看,主要
是英國鄉村用品,大概是十八世紀中葉。關鍵是托賓知道怎麼去使用。他營造出一個更加適合
於漢普頓的完整世界,擁有閒適、精緻和高雅趣味,而在比之遜色的北福克值得驕傲的只有美
國式的道德趣味。無疑托賓寧願住在布多,或者至少住在漢普頓的瑪莎‧斯圖沃特的隔壁,好
與她交換食譜品嚐剝製的蜂鳥舌的味道。可眼下暫時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得住在靠近酒廠方便
工作的地方。起居室裡有一個雕製精美的古玩木櫃,櫃子的斜角玻璃凹凸不平,裡面擺滿的似
乎都是無價之寶。我推翻櫃子,一聲巨響之後裡面又發出零星的叮噹聲。我喜歡這聲音,我的
祖先肯定是汪達人或者西哥德人之類的野蠻種族。
  起居室外還有一間私室,我查了一下「爵爺」的書桌,裡面只有幾張帶框的照片。一張是
桑德拉‧威爾士的,另一張則是托賓的真愛––他本人,正站在汽艇的駕駛橋樓上。
  我又找到他的通訊錄,找了找戈登夫婦。湯姆和朱迪在上面,但已給劃掉。又找懷特斯通
,看到愛瑪的名字上也劃了一橫。他今天早上才謀殺了愛瑪,消息尚未公開,可以想見是一個
非常病態但有條理的頭腦,它甚至有時會危及自己的主人。屋裡有個壁爐,台上放著兩枝來福
槍的槍接,但武器不在,證實愛娃證詞可靠。
  我回到廚房,望著後窗外狂暴的海灣,正如老練的水手所說的那樣,還沒有完全歇斯底里
。可我還是想不出是什麼促使托賓在這樣的天氣外出,事實上我能想像得出,但我得在腦子裡
琢磨一下。
  貝思回到屋裡,從吉普車跑到門口這點路已使她的雨衣琳濕。遞給我鑰匙時她說:「一個刑
偵組在墨菲家,另一組在––在另一現場。」她又補充道「我不再負責戈登案的調查。」
  「這個中止決定實在武斷」我又說「不必擔心,你已經破案了。」
  「是你破的。」
  「你得把案子徹底解決,我可不嫉妒你這項工作。貝思,倘若你不小心行事的話,托賓可
以打敗你。」
  「我知道––」她瞥一眼手錶說「現在是六點四十分。刑偵人員和謀殺科的人正在路上,
暴風雨會使他們晚到,進來之前還得開張搜查證。我們應該提前出去。」
  「你怎麼解釋已經到底層來過?」
  「愛娃讓我們進來的,她害怕––覺得有危險,我來解決這個問題。」她又說「你不必擔
心,我會說下到地下室為了檢查電路。」
  我笑了:「你變得善於掩蓋自己的愚蠢,可以出去當巡警了。」
  「你可是在我面前表現得不好,約翰,而且違犯了書裡所有規則。」
  「第一頁我都沒讀完。」
  「頂多如此。」
  「貝思,這傢伙殺害三個我喜歡的人和一對無辜的老夫妻。要是我行動迅速些,想得再深
些,後來三個人便不會死。」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責怪你自己,警察會對墨菲一家的安全負責––至於
愛瑪––嗯,我想我也沒有想到她會有危險––」
  「我不想再討論這事。」
  「我理解,瞧,縣裡警察到了之後你不必和他們交談。走吧,這兒我來處理。」
  「好主意」我把車鑰匙扔給她「再見。」
  「你不帶鑰匙去嗎?」
  「乘船。」我從托賓的鑰匙板上取下「方程式三零三」的鑰匙。
  「你瘋了。」
  「陪審團會決定的,再見。」我說著向後門走去。
  她拽住我的手臂:「不,約翰,你會去送死的,我們稍後就能抓住托賓。」
  「現在我就想讓他的雙手沾上鮮血。」
  「不」她緊緊攥住我的胳臂「約翰,你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這樣的夜晚他坐船隻會去一個地方。」
  「哪兒?」
  「你知道哪兒––普拉姆島。」
  「為什麼?」
  「我覺得寶藏就在那兒。」
  「你怎麼知道?」
  「只是猜的。再見!」她還沒有來得及攔住我的去路,我已經走了。
  我踏過草坪走向船塢。在大風的號叫聲中,一棵大樹枝掉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天幾乎黑得
不見日光。這還不算壞,因為我並不想知道水面情況。
  我順著碼頭走,手抱著橋樁從上一根跳到下一根,以免被風刮到水裡去。終於我來到船塢
裡,此刻正在風雨中吱吱嘎嘎呻吟作響。藉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方程式三零三」仍在那兒,
同時也注意到捕鯨船不見了。不知道是自己掙脫出去還是被水沖走的,也許被托賓拖在克里斯
工藝遊艇後面用作救生艇或者去普拉姆島的登灘工具。
  我注視著「方程式三零三」在漂浮的船塢裡隨波起伏,不時撞擊著橡皮樁。猶豫之際我想
在腦海裡形成理性的思路,告訴自己不必冒著風暴開船。不管怎樣,托賓這回是完了。嗯––
也許不是,也許我應該不必等到他找到律師來辯解自己不在謀殺現場就提前結果了他,他甚至
會對我侵犯他的公民權大表義憤。但人死了是沒法起訴的。
  我繼續盯著那艘船。暗淡的燈光下,我好像看到湯姆和朱迪在船上向我微笑招手,邀我同
行。接著,愛瑪的形象又閃過腦際,看見她正在海灣裡向我游來。這時眼前又出現了托賓在晚
會上的那張臉,一邊和愛瑪說話一邊盤算著要去殺死她––
  排除必須的法定程序,我意識到自己解決這個案子的唯一辦法就是親自抓住托賓,抓住他
再––嗯,我得再想想。
  我知道自己下一步便是從碼頭跳到快艇上去。
  在甲板上保持住平衡後,我走到位於我右手的船長座。
  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點火,但最終在節氣閥邊找到點火裝置。我又竭力回憶起戈登夫婦
是怎麼開船的。記得他們曾遞給我一張塑膠印刷卡片,題目叫「緊急制動指南」,還讓我讀讀
它。我讀過之後下決心不用緊急制動方法,可現在偏偏碰上,真希望還有那張卡片。
  不管怎樣,我還記得把齒輪選擇器放到中擋,啟動點火裝置的鑰匙,再把它移到––然後
––是什麼呢?船依舊沒動。我看到兩個標識著「啟動」的按鈕,便按了一下右邊的。這時右
舷發動機轉動點火。我又按第二個按鈕,左舷發動機也啟動了。但我覺得聲音有些刺耳,便把
兩個節氣閥向前稍推了一下,給發動機加些油。又想起來得讓發動機暖幾分鐘,我可不想在海
面上出現故障。趁這機會,我從打開的儀錶板手套貯藏櫃裡取出一把刀,先割斷彈簧繩,又切
斷兩根纜繩「方程式三零三」迅速翻捲著波浪一頭猛撞到距碼頭五英尺的船塢一側。
  我又調到前進擋,緊握複式節氣閥。船頭現在對著港灣,所以只需要前推節氣閥,我就可
以衝到風暴裡去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岸上有聲音,回頭一看是貝思,正透過風雨聲夾雜著馬達的轟鳴聲喊著
我的名字。
  「約翰!」
  「什麼?」
  「等一下!我來了!」
  「快上來!」我趕緊把船往後倒,緊握輪盤,終於把船倒到岸邊。「快跳!」
  她跳到我身邊搖晃不定的甲板上跌倒了。
  「你沒事吧?」
  她站起來,這時一個浪頭打到船上,貝思再次跌倒,接著又站起來。「我很好」她來到左
手艙位說「走吧。」
  「肯定嗎?」
  「走!」
  我向前推動閥門,汽船穿過船塢一下子衝進暴雨中。隨即一個大浪從右邊向我們襲來;就
要擊到舷側時我向右轉動方向盤,讓船頭面對巨浪。船被送到浪尖,彷彿到了半空。又隨著身
後的波浪落下來,整條船真的懸到了半空,又猛跌下來,船頭率先扎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當
船頭再次升起時船尾擊打著海水。轉動的螺旋槳把我們送向錯誤的方向。利用波浪的低槽間隙
,我將船轉個一百八十度,向東開去。經過船塢時,我聽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整個屋架倒向
右邊,隨後坍塌在沸騰的海面上。「了不得!」
  貝思在暴風雨聲中大聲喊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
  「當然。我修過一門叫『緊急制動』的課。」
  「開船嗎?」
  「對。」我看看她,她也回頭看我。我說了聲:「謝謝光臨。」
  她說:「開你的。」
  現在「方程式三零三」減速一半,這大概就是在暴風雨中保持行駛的技巧。我是說,我們
看上去比海浪要快半節,飛越低槽,破浪向前。螺旋槳嗚嗚作響,然後船身跌到水面,像滑板
一樣一下子把我們向前甩去。我所知道唯一要做的事便是保持船頭對準前面的波浪,以防被大
浪擊中船舷。船大概不會沉,但可能會翻過來。我曾在海灣看過翻船,那時風暴比這小得多。
  貝思又喊道:「你懂得航海技術嗎?」
  「當然,紅色的是向右回轉。」
  「那指什麼?」
  「回港口時就把紅色指示器調到你的右邊。」
  「我們不是往回開,而是在離港。」
  「哦––那就找綠色指示器。」
  她告訴我「我看不見任何指示器。」
  「我也一樣」我又說「我堅持照著雙白線的右邊開,不會有錯。」
  她沒有回答。
  我竭力把思路轉向航海知識,開船不是我的頭等愛好,但幾年來曾在許多船上做過客人,
而且從孩童時候起也就瞭解過這方面知識。六、七、八三個月裡,我又隨戈登夫婦出海幾十次
。湯姆談起話來滔滔不絕,喜歡讓我分享他的航海熱情和知識。記得當時我對此並不在意(除
了對穿著比基尼的朱迪更感興趣)。但我堅信在自己大腦表層的某個小空格裡標著「船」,得
把它找出來。事實上我相信自己知道的航船知識比預料中的還多。我希望如此。
  此刻我們正進入匹克尼克海灣,船在海水的撞擊中艱難地行進著––短促尖銳的聲音此起
彼伏,如同汽車駛過鐵路口。我感覺到隨著船的上下晃動胃部失去了平衡:船往下行時我的胃
仍然懸著,而當船被拋到半空中,胃又像是落了下來。透過擋風玻璃什麼也看不到,於是我站
起身從玻璃上面向前觀察。屁股靠在後面的座椅上,右手握住方向盤,左手抓著儀器板。我已
經喝了不少海水,足以提高血壓五十點。海鹽開始燒灼我的眼睛。我盯著貝思看到她也一樣在
擦眼睛。
  我見右邊有一隻大帆船側翻在水面上,龍骨依稀可見,桅帆業已被水淹沒。「上帝––」
  貝思問:「他們需要幫助嗎?」
  「我沒看見任何人。」
  我開近到帆船邊,但沒有跡象表明有人正附著船桅或其它索具待援。我找到儀器板上的喇
叭鍵猛按了幾下,仍沒有求救信號,於是我對貝思說:「他們可能乘救生筏上岸了。」
  她沒有回答。
  我們加速前進。我記得自己甚至連輕輕蕩漾的渡船都不喜歡,居然駕駛著三十英尺寬的飛
艇在接近颶風的風暴裡破浪前進。
  此時我感到腳部一陣疼痛,像是有人用棍子敲打我的鞋底,這種震動從腿部傳到頭部,全
身疼痛,讓我有點受不住。
  海水中劇烈的動盪和海鹽令我開始反胃,另一方面我不能看清或分辨出地平線,再加上受
傷後尚不穩定的身體狀況––記得麥克斯向我保證過不會有大問題,要是他此刻在眼前我一定
把他綁到船頭上去。
  透過暴雨,我能看到左邊二百碼遠的海岸線,右前方「避難島」的輪廓隱約可見。我知道
我們一旦進入該島的下風口保護性水域便會安全一些,這大概就是島嶼名稱的由來吧。我對貝
恩說:「我可以讓你在避難島上岸。」
  「你還是開你那該死的船吧,不要替脆弱的小貝思擔心!」
  「是,女士。」
  她又用柔和一點的聲音說:「約翰,我以前在洶湧的海面上坐過船,知道應在何時驚慌。」
  「好,隨時告訴我。」
  「快了」她說「這會兒,我下去拿些救生衣,看看有沒有更舒服的衣服穿。」
  「好主意。」我說「擦乾你的眼睛,找張航海圖來。」
  貝思從座椅之間的過道下到船底。「方程式三零三」有個大小合適的快艇船艙,艙頭也不
錯,也許很快就有用。總之它是個舒適的航海工具。湯姆或朱迪掌舵時我總覺得安全,當然和
約翰‧柯里一樣,他倆也不喜歡暴風雨天氣。一看到有白浪,我們便會掉船回頭。可我此刻在
海上正面臨著極大的恐懼,可以說我正眼注視著它,它也正朝我吐唾沫呢。儘管聽起來有些瘋
狂,我還是高興駕船時手握節氣閥調節動力的感覺,發動機的震動和手中的方向盤都使我感到
快樂。也許是緊急制動造成的,也許是先前已經在後廊那坐了很長時間的緣故。
  我站在那兒,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扶著擋風玻璃的頂端保持平衡。同時注視著瓢潑大雨,
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仔細尋找一艘船,準確的說是克里斯工藝的客艇,可我連海平線和海岸都
找不見,更不用說船隻。
  這時貝思從樓梯爬上來,遞給我一件救生衣。「穿上它」她叫道「我來掌舵。」於是在她
站著掌舵時,我換上救生衣,同時看到她頸子上套著一副雙筒望遠鏡,黃色雨衣下面穿了套夾
克和一件桔黃色救生衣,腳上穿著一雙乘船專用鞋。我問她「你穿的是托賓的衣服嗎?」
  「但願不是,我覺得這些應該是桑德拉‧威爾士的,有點緊。」
  她又說:「如果你想看的話,我把地圖平放在桌子上。」
  我問道:「你會讀地圖嗎?」
  「會一點,你呢?」
  「沒問題。藍色代表海洋,棕色代表陸地。等一下我再看。」
  貝思說:「在下面我想找架無線電設備,但沒有。」
  「我會唱歌,你想聽『俄克拉荷馬之歌』嗎?」
  「約翰––別傻了,我是說用於船隻與岸上聯絡的無線電發射機,好發射呼救信號。」
  「哦––嗯,或許這兒也沒有。」
  貝思說:「下面有節行動電話的充電電池,但沒有電話。」
  「對。人們傾向於在小船上使用行動電話,我則寧願要雙向發射機。不管怎樣,你是說我
們已經和外部失去聯繫了。」
  「對,我們甚至不能發射國際求救信號。」
  「沒事,當年『五月花』號上的人也做不到,不必擔心。」
  她沒理我,接著說:「我還找到一枝信號槍。」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雨衣大口袋。
  我覺得今晚不會有人還能辨認信號燈,但我沒說:「好,說不定就需要它。」我又重新掌舵
,貝思坐在我旁邊過道的樓梯上。行船的間隙我們衝著暴風雨大喊大叫,休息一下或者靜坐片
刻。兩人都已渾身濕透,胃裡也攪動得厲害,不由得有了些驚恐,但我感覺冒著暴風雨駕船的
恐慌業已消失,因為此刻我們都意識到浪濤不會淹沒我們。
  大約過了十分鐘時間,貝思站起來,靠近我好聽見她說話:「你真的認為他會去普拉姆島?」
  「對。」
  「為什麼?」
  「重新找到寶藏。」
  她說「暴風雨天氣不會有史蒂文斯手下的巡邏艇和海岸警衛隊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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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5:57 |只看該作者
  「什麼也沒有,而且道路不暢,巡邏卡車也不會出來。」
  「對––」她又問「托賓為什麼不等到拿到所有寶藏後再殺戈登夫婦呢?」
  「我也不敢肯定,或許在他搜查戈登夫婦的住宅時他倆驚動了他,我肯定所有寶藏都要被
重新找到,可是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所以托賓只能自己動手,可他知道寶藏在哪兒嗎?」
  我答道:「他必須知道,否則不會現在去那兒。我從愛瑪處發現托賓曾經和匹克尼克歷史協
會的勘查小組去過普拉姆島,那時他可能已經確信湯姆或朱迪指示給他的是寶藏的真實所在,
當然也就是湯姆所謂發掘的考古洞之一。」我接著說「托賓是個不值得信賴的人,毫無疑問,
戈登夫婦並不特別喜歡他,也不相信他,他們在互相利用。」
  貝思說:「小偷們最終總會反目。」
  我想說湯姆和朱迪不是小偷,儘管他們事實上是。而且當他們從誠實的公民失足成為預謀
的竊賊時,命運便已基本決定了。
  我不是個倫理學家,但工作中我已司空見慣。
  大聲的喊叫和海水中的鹽分使我倆的嗓子感到疼痛,於是又都恢復了沉默。
  我把航線靠到介於北福克的南海岸線和「避難島」之間,但海峽口處的水面更不平靜。一
個大浪不知從何方襲來,將船的右半身掀起足有一秒鐘,貝思看著尖叫起來。海水沖到船板上
,頓時我們彷彿陷身於瀑布之中。
  我發現自己倒在艙面上,水流又把我衝下樓梯,掉到貝思上面的下層甲板上。我們掙扎著
站起來爬上艙面,船已失去控制,輪盤在亂轉。我抓住輪盤,穩穩地握住它,同時坐到座位上
,正好及時把船頭對準了又一個狂濤。我們又衝向浪峰,這時我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體驗,自己
身在十英尺高的空中,兩邊的海岸線看上去比我矮了許多。
  巨浪把我們懸在半空中,瞬間又將我們拋落到下一個浪槽裡。我努力打好方向盤,把船調
向東方,竭力使它駛向海峽,那兒總比現在這樣好。
  我向左找尋貝思,過道的樓梯上沒有人。我叫道:「貝思!」
  她從船艙裡喊道:「在這,就來!」
  貝思手腳並用才爬了上來,我看到她額頭在流血。「你沒事吧?」我問道。
  「沒事––只是碰了一下,頭很疼。」她竭力想笑,聽上去幾乎像哭泣。她說:「簡直瘋了
。」
  「快下去,讓你自己成為馬提尼酒––要攪拌的不需搖勾。」
  貝思說:「你愚蠢的幽默感好像很合情境。」又說「船艙開始進水,我聽見污水泵的聲音,
你還能編個玩笑嗎?」
  「啊––想想––那不是污水泵的聲音,而是桑‧威爾士按摩用的水下電力震顫器。怎麼
樣?」
  「我得跳水了」她又問我「那些水泵能應付湧進來的水嗎?」
  「我猜可以。得看還有多少波浪沖上甲板。」事實上,我已注意到舵輪的反應顯得遲緩,
應該是船艙裡的污水加重了船身。
  接下來十分鐘我們誰也沒說話。在狂風吹送陣陣暴雨的間隙裡,我只能在很短的時間裡看
到前方大約五十碼處。但仍不見托賓的豪華遊艇,或其它類似的船隻,只有像浮木一樣被暴風
雨刮翻的兩艘小船。
  我注意到一個新現象,或許應該說是一種新恐懼––當時我隨戈登夫婦出海到海峽時他們
稱作「後繼海」的現象。這種現象的海水緊緊跟在船隻後面,猛擊「方程式三零三」的船尾,
使船左右搖擺,幾乎失控。現在除了搖晃和顛額外,我還得和左右搖擺這一險情相抗爭。大概
只有兩樣事情運轉正常:我們仍在向東行駛,另一方面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居然還在船上。
  我向後轉過頭,以便雨水能沖走臉上和眼裡的鹽分。不管怎樣,我朝上望著天空,暗自禱
告:上帝,週日上午我去了教堂,你看見我在那兒嗎?那個循道宗教堂,我坐在左側中間。愛
瑪?告訴他;嗨,湯姆,朱迪、墨菲夫婦––我正在為你們這幫傢伙冒險,你們可以在三十四
年後親自謝我。
  「約翰?」
  「什麼?」
  「你朝那兒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接一些淡水。」
  「我從下面給你取些吧?」
  「不用,就在這待會兒。」我說「過會兒你來掌舵,我得歇會兒。」
  「好主意。」她沉默了一分鐘後問我「你––感到焦慮嗎?」
  「不,我感到害怕。」
  「我也是。」
  「到你驚慌的時刻啦?」
  「還沒有。」
  我查看了儀器板,首次注意到油錶,顯示出油量僅剩下八分之一,約十加侖。考慮到這些
大型海洋遊艇以半速在暴風雨中的耗油率,意味著我們所能行駛的時間和距離已不多了。我不
知道能否到達普拉姆島。汽車沒有油倒不是世界末日,可在暴風雨中行進的船隻要是沒了油,
很可能就得完蛋。我於是提醒自己注意觀察油錶,又對貝思說:「現在是颶風了吧?」
  「不知道,約翰,我可不在乎。」
  「和你一樣。」
  她說:「印象中過去你不喜歡大海。」
  「還算喜歡,只是不喜歡出海或者掉到海裡去。」
  「避難島有幾處遊艇停泊港和小海灣,你想停那兒嗎?」
  「你呢?」
  「既想又不想。」
  「我也一樣。」我答道。
  我們終於開進介於北福克和避難島之間的航道。海峽口寬約半英里,南面的避難島有相當
多的高地和塊狀陸地阻擋一些狂風,也就可以少一些呼嘯的風聲和海水的潑濺,我們也就容易
交談一些,不過海水只是稍稍平靜一點。
  貝思站起身,抓住安置在過道上方儀器板上的扶手使自己站穩。她問我:「你認為那天發生
了什麼?謀殺當天?」
  我回答道:「我們知道戈登夫婦是在正午時分離開了普拉姆島港口。他們開得離岸相當的遠
,這樣島上的巡邏艇便發現不了。戈登夫婦用雙目望遠鏡觀察到巡邏艇過去後,就打開節氣閥
向海灘急駛。在巡邏艇回來前他們有四十到六十分鐘。我們在普拉姆島上證實了這一事實,對
吧?」
  「對,但我那時認為我們是在討論恐怖分子,或者非法分子。你是說甚至在那時你就在思
考戈登夫婦本身了?」
  「想到一些。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者與什麼有關而被殺,但我想看看他們是怎麼努力實現
計劃的。不管怎樣都是一場盜竊。」
  貝思點點頭:「接著說。」
  「好,他們高速行進,接近海岸。如果巡邏車或者直升飛機發現他們的船拋錨也沒什麼大
問題,因為那時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誰,認得出他們那艘獨特的船。可是史蒂文斯卻說,沒有人
在那天看見過他們的船,對吧?」
  「目前說的沒錯。」
  「那好,那個夏日天氣晴好、風乎浪靜。戈登夫婦乘著橡皮筏上到海灘,又把它拉到灌木
叢中藏好。那隻鋁箱就在筏子上。」
  「還有鐵鏟。」
  「不,他們已經發掘了寶藏並且把它藏在他們能容易接近的地方。但首先,他們得做很多
準備工作,像檔案、考古工作和購買威利的土地等等。」
  貝思想了一會又問道:「你認為戈登夫婦一直在背著托賓幹嗎?」
  「我不這樣想。戈登夫婦滿足於將一半財寶交給政府,自己得一半,這種需求簡直和托賓
不沾邊。而且,戈登夫婦想公開宣佈自己是奇德上校財寶的發現者。」我接著說「可是托賓的
想法和計劃則不同。他就毫不猶豫地殺死同夥,拿走全部寶藏,把大部分密封起來。然後讓一
小部分在他的土地上公開發現,再拿到索思比拍賣行拍賣,背後還有媒體和國內廣播網的那幫
傢伙的大力支持呢。」
  貝思從雨衣下面取出四枚金幣,伸手遞給我。我拿了一枚金幣一邊開船一邊仔細察看。金
幣大小和一個美國兩角五分的輔幣相當,但很重––金幣的重量總是令我驚訝。金幣也亮得出
奇,上面是一個傢伙的側像圖案。還有看上去像西班牙文的字跡。「這可能就是一枚盾幣。」
我又遞還給她。
  貝思說:「留著它給你帶來好運吧。」
  「好運?我可不需要這種幸運帶給任何人。」
  貝思點點頭,朝手中另三枚硬幣看了片刻,然後把它們扔到一邊「我也一樣。」
  這當然是個愚蠢的手勢,可讓我們感覺好受些。我能理解為什麼全世界的水手相信同一個
迷信說法,即把有價值的東西或某個人從船板上扔到水裡能使大海平息下來,不再一個勁地興
風作浪,把船上每個人嚇得半死。
  因此我們扔了金幣後感覺好多了。當船沿著避難島海岸行進時,我們確信風力已經小了一
些,波浪在高度和頻率上也減弱了,彷彿剛才給大海的禮物已有效果。
  周圍大塊的陸地看上去黑乎乎的,完全沒有成堆的煤炭的顏色,這時海洋和天空發出奇特
而陰暗的光亮。這個時間正常情況下你能看到沿岸的燈光,明顯有人住在島上。顯然電力系統
全都中斷,於是整個海岸的生活一下子退步了一兩個世紀。
  總之,天氣仍然令入恐怖,我們一出避難島進入嘉丁納海灣時天氣又變得糟透了。
  我知道我應該開燈行駛,但水域裡另外還有另一條船,我不想被它瞧見,那條船也沒有開
燈行駛。
  貝思說「因此戈登夫婦沒有時間趕過去運第二趟。」
  「對」我答道「一隻橡皮筏承載量有限,他們又不願第二次去普拉姆島時讓骨頭等東西單
獨留在『方程式三零三』上。」
  貝思點點頭,說:「所以他們決心扔掉已經發現的東西,在其它時間回來找尋主要寶藏。」
  「對,或許就在那天晚上,如果那個暫時的丁香結是個標記的話。」我接著說「他們必須
在回家時路過『發現者登陸處』上的托賓的房子。無疑他們把船開進托賓的船塢,也許是打算
把骨頭、腐爛的鋁箱和四枚金幣––作為一種發掘的紀念品––留在他家。可當他們看到捕鯨
船不在時,知道托賓走了,所以他們繼續往回開。」
  「回去時正好驚嚇了托賓。」
  「對。他已經徹底搜索了他們的屋子,造成盜竊假象,同時想看看戈登夫婦是否藏匿了任
何寶藏。」
  「而且,他想看看在戈登家有沒有任何犯罪證據表明他與戈登夫婦有牽連。」
  「的確如此。戈登夫婦這時將船開進自家碼頭,或許此時他們升起了標誌『貨物危險、需
要幫助』的旗子。」我接著說「我確信他們上午升起過強盜旗,向托賓示意那天正好是見面的
好日子。風平浪靜,沒有雨,他們也很自信和激動,等等。」
  「而當戈登夫婦開船進碼頭時,托賓的捕鯨船就停在附近的濕地上。」
  「對。」我想了會又說「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下面發生的事––他們說了什麼,托賓
認為箱子裡裝了什麼,以及戈登夫婦認為托賓在幹什麼。但有一點,他們三個都知道夥伴關係
就此結束了。於是––托賓端起槍,鳴響汽笛,然後扣動來福槍的扳機。第一發子彈近距離擊
中湯姆的額頭,朱迪尖叫著撲向丈夫,這時第二發子彈打中她的頭部一側––托賓關掉汽笛,
打開鋁箱,沒有發現金子和珠寶。他認定其餘戰利品在「螺旋體」號賽艇上,所以托賓又下到
船上搜索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他意識到自己殺死了以為能下金蛋的鵝。但也不是全盤皆失
,他知道或者相信自己能單獨完成這項工作。對不對?」
  貝思點點頭,想了一會然後說:「或許托賓在島上還有一個同謀。」
  我說:「不錯。」接著補充道「所以殺死戈登夫婦並非大問題。」
  我們繼續向東,這條航道約有四英尺長,最窄處只有半英尺寬。此時天完全黑了下來––
沒有燈,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漆黑的大海和一片烏黑的天空。幾乎看不見航標,可要
是沒有它們,我可能已經完全迷航和喪失方向,也可能已經在礁石或沙洲間繞來繞去。
  看看左方,岸上有幾盞燈;我意識到正在經過綠港,顯然那裡有緊急發電裝置。我對貝思
說:「綠港到了。」
  她點點頭。
  我倆此刻都有停靠這座安全港灣的想法,我甚至想像得出兩個人身處一個舉辦傳統颶風晚
會的酒吧之中,在燭光下喝著溫暖的啤酒。
  再往右邊看,儘管看不清,大概是德里港灣,屬於避難島,還有個遊艇俱樂部,我可以把
船停在那兒。綠港和德里港是到外海前最後容易停靠的大港了。我看看貝思,提醒道:「我們一
旦過了避難島,天氣就會更糟。」
  她回答道:「現在已經夠糟了。」她聳聳肩說「我們賭一把吧,總能折回來的。」
  我想該告訴她油量的情況「我們的油已經很少,可能到嘉丁納海灣附近就會沒油,我們將
會陷入無法回頭的傳奇般境地了。」
  她瞥了一眼油錶說:「不必擔心,我們到不了那個時候就已經翻船了。」
  「聽起來和我說的一樣愚蠢。」
  出乎我的意料,她朝我笑了笑,然後下去帶上來一個「救生員」––一瓶啤酒。我說「上
帝保佑你。」船震動得厲害,我要把瓶口對準嘴巴非得把牙齒碰出來不可,所以我把嘴朝上張
開,直接把酒往下倒,結果一半啤酒倒在臉上。
  貝思又弄到一張塑膠封皮的航海地圖,她將地圖鋪在儀器板上說:「我們左邊將是克利夫斯
角,右邊則是避難島上的黑斯海灘角。經過這些海角時,我們正如處在漏斗狀的航道中,夾在
曼陀克角和東方角之間,大西洋的風雨正好迎面而來。」
  「那是好是壞?」
  「這並不可笑。」
  我又飲了一大口啤酒,一種昂貴的進口啤酒,估計只有托賓才有。我說:「一邊偷他的船。
一邊喝他的酒,我感到高興。」
  貝思回答說:「哪個更有趣––砸他的公寓還是沉他的船?」
  「船並沒沉。」
  「你該下去看看。」
  「沒有必要––我能在掌舵時感覺到。」我又說「這船的承載量不錯。」
  「你轉瞬間倒成了真正的水手。」
  「我學得快。」
  「那好,約翰,你歇一下,我來掌舵。」
  「好吧。」我拿過地圖,把輪盤交給貝思,然後走下艙房。
  這個小船艙已進了大約三英吋的水,這意味著進水量正在超過污水泵能處理的限度。照我
說,並不介意進一點水增加重量,反而可以彌補一下逐漸失重的油箱,但糟糕的是水不能當燃
料。
  我進到艙頭,將喝進去的海水吐了一些到馬桶裡,又把手上臉上的鹽分洗淨,最後回到艙
裡。我坐在一張板床上,一邊研究地圖,一邊啜幾口啤酒。從手臂到肩膀,從大腿到臀部,我
渾身疼痛。胸腔依舊喘息不定,只是胃裡感覺好一些。我盯著地圖看了一兩分鐘,又到餐櫃冰
箱裡取了瓶啤酒,連地圖一塊帶到了船舷上。
  貝思在暴風雨中駕駛得不錯。正如我所說的,避難島下風向的暴風雨並不太大。波浪還是
那麼洶湧,但容易辨認。只要這個島嶼遮護著我們,海風也不會太大。
  我向地平線望去,能看到這條安全航道盡頭兩塊陸地的黑色輪廓。我對貝思說:「我掌舵,
你拿著地圖。」
  「好吧。」她敲著地圖說「前面一段航道有些複雜難行,你得緊靠著長灘洲燈塔的右邊行
駛。」
  「沒問題」我答道。互相交換位置時貝思從我身邊走過,她朝船尾瞥了一眼,突然驚叫了
一聲。
  我以為又是巨浪引起的反應,把好方向盤後我才很快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隻大型豪華遊艇,準確地講是克里斯工藝的遊艇,再詳
細些就是「金秋」號。它離我們船尾不到二十英尺遠,航向一致,而且在不斷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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