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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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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死坐席  作者:森村誠一

簡介
  本書描寫一個不壞的青年因為慾望的驅使,走向犯罪,是一部典型的犯罪小說。弦間康夫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上了二流大學,畢業後無出路,當了「公子」。為了改頭換面,康夫到美國留學鍍金,其間一切費用均來自情婦三澤佐枝子。在美期間,康夫還是沒有找到出路,於是只好繼續當「公子」。苦苦掙扎的康夫結識了墨倉財團的首腦墨倉高道的庶出女兒那美,生活與前途才出現了轉機,而情婦三澤佐枝子卻成了絆腳石,不得已弦間下了黑手。 弦間認為,社會上有三種人,即坐在頭等座位的人和一般座位的人,以及沒有座位的人。弦間就是第三種人,但他不甘心,不擇手段地爬向第一種座位。他的野心與卑鄙,受到岳父墨倉的賞識,墨倉給了沒有技能的康夫一份特殊的工作——當自己的鷹犬,專門捕捉財團內部高層人士的醜聞與把柄。弦間把自己的才能發揮到了極致,幫助墨倉剪除了一個又一個不忠的合作者。當康夫的觸角伸向墨倉的兒子——他與父親分享一個情婦時,康夫到達了光輝的頂點,最後一塊絆腳石已然搬開,他已坐在接班人的位置上——頭等坐席。可就在此時,警察的羅網已然張開,更不可思議的是,發生了輕微地震,頭等坐席上的吊燈砸了下來,於是,頭等坐席變成了致死坐席。 冥冥中,似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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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新的獵物

  1
  這池塘位於神奈川縣相模市的腹地。因相模平原靠近丹澤山地,所以曲曲彎彎,順勢流淌的粘糊糊的泥水陳積在這自然與人工的邊緣區域。
  這池塘面積約有一萬平方米,周圍野生著櫻花樹和柞樹,一到櫻花盛開的季節,當地的人們就前來觀花,其餘時間則無人涉足。
  池塘的名字叫龍棲塘,據說這是由於古老傳說中講到有條龍在此棲息而叫開的,可當地百姓卻管叫它「青塘」。漂浮著藻類的池水碧綠混濁,彷彿一條巨龍在此生息,那蒼寂幽遠的水色,肯定會使人們聯想起它有著來歷的名字吧。
  以前這池塘有許多鯽魚,成為當地孩子們絕好的垂釣場所。也不知從何時起,朝鮮產的黑魚侵入進來,把池塘的鯽魚吃得精光。
  因為這池塘距相模市較近,且又掩藏在大自然的懷抱之中,故而在風和日麗的季節,這一帶便成了情侶天國,但終因交通不便,所以仍然保持著這古池塘的安寧靜謐。
  有位少年住在池塘附近,從開始懂事時他就在這池塘邊遊玩。父母對他說這裡危險,不要靠近,可對這孩子來說,卻沒有比這裡再開心的遊樂場所了。與大人絞盡腦汁研製的人工玩具相比,這池塘倒蘊藏著種種樂趣。
  玩膩了就坐在池塘邊凝視著水面,腦海中浮現出五光十色的幻想。可能是池底在冒氣,水面不斷出現小波紋。少年心想:這波紋也許是池塘的主人——青龍的呼吸吧!
  有時他一心想見識池塘主人的真相,便忍耐著恐懼感一直蹲到暮色降臨,最後還是父親為他擔心而前來尋找。
  青塘的池水經常投映在少年心中,就是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以後,仍時常想起這蒼寂古老的水色。
  
  2
  弦間康夫在洛杉磯機場還未登上回國的飛機時便盯上了那個姑娘。
  年齡嘛,二十一二歲,雙眸明亮有神,屬於理智性的美貌,她擁有日本人罕見的勻稱體型。將視線從富有魅力的面容掃向全身進而觀察時,大多數的日本女性都因雙腿醜陋令人失望,而這女子的雙腿則完美無缺。從那細俏的腳尖,一直到被綢緞裙子裹著的楊柳細腰,就像一件美術作品,呈現出精雕細琢似的外形美。那身著休閒套裝的身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消瘦,但憑著弦間那歷經女人錘煉的眼力,早就看透了她身上關鍵部位是多麼豐滿。
  倘若將她剝光成裸體,那肉身肯定同想像的一樣,而現在是輕紗素裹,更能激發男人的遐想。
  然而,弦間盯上她並非僅僅因為她身段的魅力,而是由於她的服裝以及瀟灑的談吐都含藏著高雅的上層社會的氣息。從外套服裝到提包飾物,均為昂貴之物。她彷彿不曉得那些物品要花大價錢購買似的抑制著這種華貴,乍看上去顯得質樸無華。她本人的氣質宛如埋在地下的黃金,從內裡放射出光芒,反而使那種抑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可她本人卻毫無這種意識。她沒有勉強抑制自己,一切舉止極為自然大方,這說明她的成長環境優越非凡。
  女性的天生麗質再受到良好的環境培育,這可謂是藝術品的女子真是十全十美啊。但她也如藝術品一樣,並沒有受到什麼觸摸,至今還存有一種未受過男人洗禮的純真。
  父母的嚴加保護使她不知曉男人的危險,所以,她就像自然動物園中的動物一樣,沒有絲毫的警戒心。身體儘管已發育成熟,但那天真無邪的笑臉,那和善近人的態度,那活潑爽直的用詞,都說明她對男子尚無免疫力。
  準是大人物的女兒!
  弦間這樣認為。父親的地位太高,所以男人都不敢接近。弦間的鬥志油然而起,他深知,搞這種女人是大有可為的。弦間並不打算把她單單當作發洩男子慾望的對象。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女人是「搖錢樹」。
  飛抵日本大約需要15小時,他準備在這期間尋找機會。
  這兩年來的美國遊學,大大提高了他應付女人的能力。從日本寄來的學費是來自女人之手,在美國的生活費、遊樂費也都是從女人那裡索取。
  若問他這兩年在美國學到了什麼,他馬上就能回答:「女人。」其實,他也只能這麼回答。
  在機場驗關時,弦間馬上跟住那女子,迅速從背後窺視了提交檢查台的護照,方知她叫「後町那美」。當然,她是頭等艙。
  弦間暗自慶幸自己也是頭等艙。不僅是飛機,列車、輪船、劇院等,凡是有級別的場所他統統都要「頭等座位」。即使無奈坐上了一般席位,也一定厭煩不已。
  他打算有朝一日能坐上社會的頭等座席。現在嘛,十分遺憾,不能說是坐上了社會的頭等座席,但今後一定要坐上。可以說,他是為了自己,才專程赴美去尋找專為自己準備的頭等座席的。
  弦間認為社會上無非存有三類人,即:坐在頭等座位和坐在一般座位的人,以及沒有座位的人。坐在頭等座位的人只是極少的一部分,對他們來說,社會只是個安樂場所,人生戲劇也以他們為中心演變。與其說他們是人生戲劇的主角,倒不如說是主客,因為即使是主演,也不過是在主客面前察言觀色的角色而已。一般座位是你爭我奪的,幸運者或能力強者方可坐上,其他人都要滾開。縱然爭上了那座位,坐上去也未必舒服。好不容易坐上了,也不知哪一天就會被失去座位的人奪走。頭等座位則不同,因為是為自己設定好號碼的席位,所以誰也奪不走。
  既然作為人而出生,若坐不上頭等座位,就沒有出生的價值。
  那些日子的「努力」果然奏效,沒想到在今天歸國的飛機上竟遇到了如此理想的女子,能否把她搞到手,就看弦間的本事有多大了。
  頭等艙空無幾人,這就等於失去了只有她鄰座空著的偶然機會;若要向空姐提出想靠近那座位也未免過於卑俗。人都有一種身體周圍的領域感,就是說各人都保持著一種空間佔有權,都想確保自己身體周圍有一定程度的空間而不被他人侵入。這空間一旦被人侵入,就會產生不愉快的事來。這身體空間領域根據環境而變化。在上下班高峰時的電車裡,這身體空間領域就明顯狹窄;而在空蕩蕩的列車、劇場中,它又擴大起來,各人都按自己的眼光測視,根據不同場合,間隔一定的距離坐下。這就是所謂的人類「領空」。
  測量身體空間領域要正確,若搞錯這個尺度過於接近他人的話,便為「侵犯領空」,給對方以不愉快的感覺。特別是對方是異性的時候,更須注意這身體空間領域。有好多在上下班電車中的性騷擾,有一半都是侵犯身體空間領域的行為。
  弦間深知這一點,故沒有勉強靠近。到東京之前一定會有機會的——這就是他那「女性學歷」所培育的自信。
  洛杉磯至東京的飛行時間,加上在檀香山的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的歇飛時間,共約十五小時,所以不必著急。他環視一番,發現頭等艙的客人均是夫婦和年長者,似乎沒有對她抱有野心的人。
  弦間判斷:抵東京之前是沒有「競爭對手」的。
  機會意外地迅速到來。飛離洛杉磯供應午餐後不一會兒,她就離座向頭等艙專用的休息室走去。弦間認定她的行蹤後,毫不遲疑地緊跟上去。休息室只她一人,好像她是來尋找圖書的。
  弦間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心不在焉地向書架掃了一眼。為了消除飛行中的煩悶,這裡備有以暢銷小說為主的通俗讀物。由於有了書,這身體空間領域也就消失了。
  書架上有幾本弦間知道的書。但是,僅僅知道書名而已,並沒有讀過。在日本的她時常給他寄來叫做慰問袋的郵包,其中就有幾本與這書架上相同的書。
  斜眼瞟了一下,好像她在挑選推理小說。弦間為了掩飾無事找事的尷尬,便隨意抽出了一本暢銷推理小說。這時她正巧看見,不禁「啊」地歎了一聲。
  「您找這本書嗎?那麼,您就看吧!」
  弦間馬上抓住機會,把書遞了過去。
  「那不耽誤您讀這本書了嗎?」
  她躊躇了。
  「沒關係,我可以看其他書。」
  「那多不好意思。」
  「沒什麼。和您一起旅行,一味讀書就不禮貌了。」
  「喲……」
  後町那美臉上泛起了薄薄的紅暈。即使再機靈的女性,聽到對自己的讚美之詞都決不會反感的。
  明知是無關痛癢的外交辭令,也作為背景音樂欣然聽之任之。然而,這種放縱的態度,實際上是允許了對手的進一步接近。
  「好像您挺喜歡推理小說呀。」
  弦間又向深層邁了一步。
  「嗯。我討厭殺人的血腥描寫,但喜歡推理的解謎情節,特別是這位作者的作品,撲朔離迷,我很愛讀。」
  那美說出了剛才弦間讓給她的那本書的作者姓名。
  「啊,這位作者的作品,我有好幾本呢!」
  「是嗎?有《特急死刑》嗎?」
  「有。那本書恐怕會成為他的代表作吧!」
  「可以借給我嗎?在美國看到廣告時就很想讀讀,但錯過了購買機會。」
  「雖然我很想說願意高興地將書借給您,但到東京之前是不想把書拿出來的。」
  「為什麼?」
  「好不容易同富有魅力的女性結伴而行,沒有任何男子會讓她沉溺於閱讀小說的!初次見面,我叫弦間康夫。」
  「喲,您真會說話!」那美用手摀住嘴笑了幾聲,說,「對不起,我叫後町那美。」
  實際上,她只是介紹了弦間已經知道的名字而已。兩個人就這樣獨佔休息室聊了起來。當空姐的廣播告知已快到檀香山時,他們方才因時間的流逝之快大吃一驚。
  在檀香山機場時,他們更加親密了。那美說她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父親因工作來美,她就利用暑假跟隨過來了。可是,父親有件急事要回日本,只把她一人留在父親的好友家中,讓她一人在美國遊覽。
  「令尊大人是個大忙人喲!」
  「他一個人顯得特別忙。不論什麼事,他要不親自過問就放心不下。」
  「好像令尊經營一家公司吧!」
  弦間悄悄地放出了試探氣球。
  「好像搞了幾家實業公司,我不太瞭解父親的工作,父親也不跟家裡人說。」
  她是在父親的經濟實力庇護下,未經過風浪波折而成長起來的吧!
  「弦間先生也工作了嗎?」
  那美開始詢問了。
  「我呀,半是工作,半是遊玩。」
  「大概是跨國公司吧!」
  那美再次把眼光落在了弦間筆挺的西服上。正因為他把從女人那裡索取的錢財大半都花在服裝上,所以他自信:同任何時髦的花花公子比較,都不會相形見絀。
  「跨國公司嗎?」弦間覺得那美無意說出的「跨國」若換為「跨女人」則是正確表現,他不由得一陣苦笑,說,「其實,我是奉公司之命到加利福尼亞大學留學兩年,現在回日本的。」
  「留學?學些什麼?」
  「系統工程。」
  「真是門高深的學問啊!那是個什麼學科?」
  「是門研究一個系統的經營構造,設計必要的系統的學問。比如,新建一個工廠的時候,將工程學上的問題、土地、工程管理、勞務等從現在到將來進行綜合性研究的專業學科。」
  弦間賣弄起他死記硬背的那些現代用語簡要解釋。
  「真深奧啊!」
  那美佩服地點了點頭。
  「公司之命,不得違抗,可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回到公司後寫什麼樣的報告書呢,現在我都頭痛死了。」
  「撒謊!到休息室來尋找推理小說,不是悠閒自得嗎?」
  那美的語氣很隨便了。
  「我只是想逃避那種焦慮呀。我真想就此下去,永遠飛不到日本。」
  「不要逞強撒謊了。如今就有急待回國的,尊顏上明明寫著呀,『歸心似箭』。」
  在飛離檀香山的飛機上,二人談笑風生,歡暢交流。
  
  3
  ——是受公司之命到加利福尼亞大學攻讀系統工程而留學的嘛——在那一瞬間脫口而出,竟回答得如此圓滿!就連弦間自己也感歎不已。以前只是將自己的留學目的說成是印刷美術設計、現代美術等姑娘們羨慕的專業,可是那美的父親是搞經營的,況且她又認為自己是跨國公司的,所以搖身一變,成了經營工程學的研究者了。
  弦間赴美確實是留學。他以前在東京一家二流飯店當男侍,從早到晚給客人送菜斟酒,膩煩極了,所以他飛向了美國。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在日本找不到合適的行當,到了美國說不定就會有所作為。他相信美國建國時期的神話,認為美國是個機會均等的成功之國,所以就拿出了年輕人那種愣頭愣腦的闖勁。
  他首先進入洛杉磯面向外國人的英語學校。他認為只要掌握英語,回日本後就肯定能派上用場。
  機票和住宿費均由在飯店工作時同居的女招待用其積蓄提供。她心地善良,深信弦間修完「洋學」後就能回國結婚這個劃時代的空頭支票。她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將自己的全部積蓄傾注到了弦間的「留學」之中。
  她堅信:只要弦間歸國,她就能成為「洋學者夫人」。她只吃飯店的工作餐,衣服也只著制服。為了節省房費,她竟住在飯店工作人員休息室,將積攢下的錢送給弦間。
  弦間倒挺愜意,連個盤子也沒刷過,盡情地享受舒適的美國遊學。多虧了她在日本像輸血一樣的資助,他才得以維持留學生活,因為美國根本沒有一份合適的活兒。任何國家都不會有無條件提供舒適生活的優厚待遇的。
  特別是美國,將持有觀光簽證和留學簽證的人的勞動視為違法行為,若被移民局發現,就要令其回國,嚴重者甚至還要強行遣返。可在留學生中,明知違法但仍偷著工作的大有人在。
  在這種情況下,連勞動許可證都沒有的弦間要想尋覓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真是異想天開。來到美國後,他方知生存競爭的殘酷性遠遠超過了日本。
  可以說美國是世界「淘金者」雲集之處。那些在本國混不下去的人都是信奉到了美國就能發跡這一移民時代的神話而投奔過來的。以定居為目的的就職條件非常嚴格,所以就以觀光簽證和留學簽證來美,然後潛藏下去。正因為這裡是人種坩堝之國,故此地的生存競爭也屬國際性的。
  弦間膽怯了。他已被人種間廣泛展開的生存競爭的悲慘景象所壓倒。單一民族國家的國民,乍到一個多民族國家中去,馬上就會敗下陣來。
  海洋把日本與外國隔絕了,這與大陸國家的人們由於受國界限制不能同接壤的外國打交道一樣,日本人也沒有對異種文化、不同人種的適應性,對外國人只能以複雜的心態來觀察,惶惶不可終日。
  像外國人來到日本一樣,日本人去海外深入到外國人當中也會陷入歇斯底里般的狂躁狀態,再加上語言不通,便更加重了這種窘境。
  當初弦間也陷入了這種窘境,成天無精打采,閉門不出。他怕上街。
  擺脫這種窘境的機會倒挺有趣,那是與他同一公寓的日本留學生硬拖他到長堤城1去觀光為轉機的。來到海岸卻沒有下水游泳,只是漫不經心地觀賞那躺在沙灘上的食肉人種的龐大軀體。這時,有位中年白人婦女叫了他一聲,弦間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便自卑地跟著她走去。誰知他被領到了汽車旅館裡,被玩弄一番後,還送給他20美元。
  
  1長堤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著名觀光地帶。
  離開日本後一直強忍著禁慾生活的弦間,積蓄了飽滿的體能,使那位白人婦女得到了滿足。
  第二天又到海邊去,那位白人婦女又向他介紹了另一位白人婦女。樂於此道的弦間慢慢將長堤城當作「工作場地」了。他在美國的自卑感不知不覺之中便拋到了九霄雲外。弦間將以前對日本女子施展的高超技術延伸到了美國女人身上,有關弦間的佳話漸漸在聚集於長堤城的性飢渴的闊太太們中傳開,弦間的收入也不斷增多。
  這種工作既不要勞動許可證,也不需要語言訓練,而且能消除自卑感、賺好多錢,真可謂是「一箭數雕」的「最佳行當」。這種卑賤的男人在美國叫做海濱公子(原意指衝浪教練),是專門向女人出賣肉體的。
  然而,弦間卻對這種卑賤不當回事。既可滿足旺盛的慾望,又能賺錢,天下哪有如此美差呢!客人個個都是上流社會的女人,她們都挺寵愛弦間。這裡沒有日本人海濱公子,所以他被視為珍寶。她們不光付錢,還贈送各種禮品。多虧了她們,弦間嗅到了上層社會的氣息。
  日本的戀人仍不斷給他寄東西,而在此又有那些蓄滿力量的女人結群向他進貢。勿庸置疑,他真能在此定居生活了。之所以丟棄這些榮華富貴踏上回之路,是因為他名聲太響,驚動了當地警察的緣故。
  及早捕捉到警察動向也是他的主顧。弦間的主顧中有的通及警察局的上層。若是弦間敗露,她們也要受牽連。儘管禁果尚蘊藏著充足的甘汁,她們對他仍依戀不捨,但商量一番後,還是決定讓弦間暫且回到日本去。
  在辦理弦間回國的具體事宜上,客人們十分默契。當弦間尚不知所以然時,機票已經準備好了。送別會雖然不敢聲張,但規模卻相當盛大。客人中竟有同他揮淚惜別的。金錢之外,他還收到了很多餞別禮品。
  出發那天,有好幾個人偷偷來到機場為他送行。她們避開別人的視線,以眼光和表情向弦間道別。弦間似乎感到他已「征服」了美國。
  在美國他雖然沒能坐上「頭等座位」,但給主顧留下的印象,卻是「征服」的一種表現。儘管這是不知廉恥的征服,可她們仍要回味弦間帶來的甜蜜歡樂而徘徊在長堤城吧!
  在轉過身子背向送行客人的同時,弦間便盯上後町那美了。這是他留美生活中一個閱歷的真實寫照。
  歸國後暫且到一直寄錢來的那位女招待那裡安身,然後慢慢找個工作。現在手頭上已有在美國賺的那麼多錢財及餞別禮品,根本不必急於找飯碗。
  弦間憑經驗預感到:後町那美今後很可能成為他的搖錢樹。
  可他明白:這種獵物決不可急於求成。
  如果光貪圖女人的身子,馬上就可勾引,可弦間的目的是要長期吮吸在女人身後的巨大甘果的汁液。為此,現在只能放長線,必須花費時間慢慢收攏手中的網。
  弦間正盤算著這一預謀時,空姐的廣播說馬上就要到東京機場了。從舷窗看到離別兩年的日本,她是多麼整潔美麗啊!遠方的洋面上淡淡的夜幕悄然而至,機內人聲嘈雜起來。弦間猶如一位精神抖擻的武士,結束了一場戰鬥,又重新奔赴新的戰場。
  
  4
  「我真希望能在日本再見到您。」
  弦間伸出了誘惑的魔掌,那魔掌充滿了自信。對方是會接受這一招的,因為此前他已充分營造了這種氛圍。
  「哎,好的。」
  不知那美明白不明白弦間的用心,她隨即應允了。
  「我住這家飯店。」
  弦間推舉出了東京的代表性飯店。
  「嘿,您家不在東京嗎?」
  那美流露出了驚訝的眼光。
  「父母在神奈川縣。留學前我一人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裡,現在那裡沒有空了,只好住在飯店裡。」
  「你沒有太太嗎?」
  那美的眼光明亮起來。
  「別開玩笑,還不到那個年齡。」
  要捉捕獵物,「獨身」是絕對條件。況且「獨身」也屬事實。
  「這麼沉住氣,想必是覺得太太會自上門來的!」
  「其實我一點兒也沉不住氣。可以的話,能把您的住址留給我嗎?」
  「對不起,光是我發問。好,請您記下來。」
  「往這裡聯繫可以嗎?」
  「好,我等著。」
  「要是我莽撞地打個電話,會不會遭到令尊大人訓斥?」
  「沒關係,那是我房間的專用電話。」
  「呵,您有專用電話?」
  「家裡每人都有專用電話呀。」
  那美若無其事地說。每人均有專用電話的家庭實在是鳳毛麟角。弦間心想,她到底是什麼門戶的千金呢。好像那美看透了弦間的心思,便說:
  「我家是尊重每個人的私生活的。我給您打電話吧!」
  「還是我給您打吧。因為我早出晚歸,一直在外,大多時間不在公司,也不在飯店。您專門給我打電話而我不在,豈不失敬!」
  弦間控制住了內心的狼狽回答道。在勾引獵物的時候,沒有正當職業和住所是其最大的弱點。他既不能購買電話等候她打來,又不能長期居住在飯店,為此,他自設防線,不讓那美打電話來。
  再者,他目前只能寄身在女招待那裡,所以決不能把老獵物的住址告訴新獵物。況且他也真不知道那女招待的現在住址。
  弦間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讓到機場來相迎的女招待避開後町那美。
  剛向那美告白是「獨身」,眼前就出現了像老婆似的女招待,那可就砸鍋了。倘若如此,從洛杉磯就採取的接近方案,瞬間就會化為烏有。
  飛機已進入著陸狀態,薄暮中的東京街道眼看著逼近了。
  國際到達大廳裡聚集著眾多的接客人群。
  「一定聯繫喲!」
  下了飛機,在走向海關入口的時候,那美再次提醒他。弦間自信自己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海關外面的接客人群都流露出翹首等待的神情,時而也有看到要接的人頻頻招手的。今天好像有大人物或電影明星歸來,迎接的人群顯得特別眾多。外面的人頭攢動,一時難辨弦間那位情人的身影。
  弦間故意比那美遲些過關。那美出去後,馬上淹沒在迎接的人群之中了。弦間這時才四下張望,尋找來接他的人。突然,從旁邊闖來一位面生的女子,向他叫道「您啊,可回來啦!」而弦間卻一時茫然若失。
  「真討厭,忘記我啦!我是佐枝子,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忘掉我呀!」
  被她這麼一埋怨,弦間才頓時醒悟。她同以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所以弦間沒能認出她來。不過,她確實是女招待三澤佐枝子。
  核實了她的身份後,弦間大吃一驚。真不敢想像,眼前這位女子,就是曾同居過的美麗女郎。以前那種討人喜愛的年輕風韻已蕩然無存了。面相雖不俊俏,可身段卻呈現出成熟女性的曲線,十分誘人,令弦間欣喜無比。才兩年,多餘的肥肉就填滿了不該飽滿的部位,性感可人的曲線美慘淡地變形了。
  如今她滿臉皺紋,並出現了很多淡淡的雀斑,裸露部份的皮膚也乾巴巴的,與那些上了年紀仍不惜金錢和時間保養身體的美國闊太太們相比,弦間覺得她簡直是個鄉下人。
  這兩年,為了支撐弦間的美國留學,佐枝子不知做出了多麼巨大的犧牲,從她的「老化」就足以說明這點。可這自私的男人,卻只注意到了女人的「老醜」。
  「哎呀,是你呀,差點沒看出來。」
  「我可不能看漏你呀!我請了一天假,從早上就開始等你啦。」
  「你不知道飛機到達的時間嗎?」
  「不是,我太高興了。一想到你的到來,我就坐立不安。」
  佐枝子迅速調整一下情緒,重逢的喜悅貫通著全身。
  「確實好久沒見啦!」
  弦間只留心後町那美的去向,對眼前卻心不在焉。那邊人潮如湧,非常熱鬧。
  「因為你回來了,所以我找了個新公寓。雖說價錢有點貴,但地點在練馬區,那地方很幽靜,還帶衛生間、浴室。」
  帶浴室、衛生間的住宅在美國早已住慣,這只是最低水準,而對佐枝子來說,卻是咬咬牙豁出去的呀。
  「以前你都住在哪兒?」
  「住在飯店更衣室。」
  「更衣室?那地方能住?」
  「你不在,我一個人租公寓太可惜了。那裡又有冷暖設備,還有床鋪、澡堂,住下來反倒覺得挺愜意的。」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覺得吃驚呀!」
  「所以,從今以後我們要分秒不離地在一起,用它彌補以往的缺憾。走吧,到我們的新居去!怎麼,行李只有這些?」
  佐枝子的舉止真有十足的妻子味,她連忙提起弦間放下的旅行箱。客人和接客的人紛紛散去。與這位「征服」美國凱旋歸來的身份太不相稱,迎接他的儀式是那麼寒磣,可眼下只得寄身於這個女人身邊,別無他處。
  他們兩人向出租車停車場走去,一輛高級外國車從他們面前駛過。大概是迎接大人物的車吧!可車上露出了後町那美的側影,一下吸引住了弦間的視線。這時,佐枝子「哎呀」小聲叫了一下,也向剛駛過去的車子方向看。
  「怎麼回事?」
  弦間注意到了她對那輛車的反應。
  「有位常來飯店的客人坐在那輛車上。」
  佐枝子指了指後町那美乘坐的車子。
  「飯店的客人?是誰?」
  「墨倉高道。」
  「什麼人?哪位墨倉?」
  「你不知道那位墨倉高道?」
  佐枝子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不知道呀。」
  「是墨倉財團的老闆。」
  「墨倉財團?」
  墨倉財團在日本是與三井、三菱並駕齊驅的大財閥,創業於明治時期,同日本帝國主義同步發展壯大。戰前、戰時滲透在軍界中樞,操縱著日本經濟,以後根據戰後的集中排除法1而解體。
  
  1集中排除法:排除經濟力量過於集中的法律。
  就在行將消亡的時刻,日美和談條約出台,從而再次組合了以墨倉銀行、墨倉商社為中心的骨幹力量,就像不死的絛蟲一樣。朝鮮動亂給這條巨大的絛蟲注射了一針復甦的強心劑,以後便走上了自力更生重振輝煌的道路。
  現在該財團擁有三十多家公司,加上關係公司已達二百餘家。美國、印度尼西亞、巴西等國都有其財團合資公司。過去的日本銀行總裁也是來自該財團,故在日本財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個巨大的財團頭領就是墨倉高道,他親自坐在墨倉商事董事會長的交椅上統轄著整個財團。
  這個墨倉高道與那美同乘一輛車是怎麼回事?從大人物墨倉高道親臨機場迎接這點來看,那美肯定與墨倉相當親近。說是父女吧,可兩人的姓氏不同;也不可能是男女私情的瓜葛。不管怎麼說,後町那美與執日本經濟界牛耳的巨大財閥——墨倉高道有著相當密切的關係。
  這不是單純吮吸甘露的獵物。以前所捕捉到的獵物都是一口氣吮吸完美味可口的成分後使毫不惋惜地拋棄了。
  可那美背後有了墨倉高道,這就不能採取對待以前獵物的方法了。若這次得手,就有可能通過那美打通墨倉高道。
  還未弄清墨倉高道和後町那美的關係,這個靠女人為生的弦間便想入非非了。
  「你愣什麼神?」
  三澤佐枝子對弦間表現出的巨大反應十分吃驚。
  「墨倉高道這樣的大人物怎能到二流飯店來呢?」
  弦間迷惑不解地說道。
  「別瞎猜想了,他們的新公司大樓就設在我工作的飯店旁邊,所以他最近常光臨。」
  佐枝子被弦間輕而易舉地矇騙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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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賜福的女人

  1
  弦間暫且在佐枝子的公寓落下了腳。雖說這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傢具,簡陋得令人掃興,但佐枝子還是用自己縫製的窗簾、鋪墊極力裝飾了房間。在將一切都奉獻給弦間的「遊學」之後,為了租借這房間,她還提前領取了薪水,所以如今一文不名。
  可她絲毫沒有向久別重逢的「丈夫」流露出這種神色。
  「實在對不起,剛搬到這裡來,東西還不齊全。」
  佐枝子一邊辯解著,一邊領弦間進了房間。她就是這般熱情,可弦間也沒有送她任何禮品。雖然美國女人贈他很多贈禮,但他根本不想分給佐枝子。那些東西是他為新戰鬥準備的軍需資金,若把它用在已經吸乾骨髓的老獵物身上真是太可惜了。
  弦間將佐枝子聯想為向寄生蜂捐軀的青蟲。各種寄生蜂都在青蟲身上產卵,那蜂卵便吸取青蟲身上的營養成長。青蟲並不是立即死去,而是在蜂兒長大之前逐漸地消耗自己的生命,不斷向其補給營養。幼蜂長出翅膀以後,就只剩下被啃得破爛不堪的可憐的青蟲殘骸了。
  這是包乾性一攬子定餐,據說一隻青蟲不夠吃時,老蜂會向幼蜂補給新的青蟲。
  弦間認為:衰老的佐枝子就是被啃光的青蟲。早在歸國之前,他就打算另尋門戶了。
  倘若後町那美能成為宿主,那將是一輩子也吃不完的巨大獵物。可她太龐大了,是不可能唾手而得的,必須尋覓一個介於其間的獵物。
  弦間歸國後也曾到老家露個面。父親原在市政府工作,去年退休,現受招聘在市郊的一家電子部件廠當門衛。弦間是長子,下面有兩個妹妹,大妹妹供職於當地信用工會,小妹妹在農協工作。
  父親不知道弦間在美國搞了些什麼,只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現在與以往不同,中學生也可到海外去,可弦間家族中到外國「留學」的只有康夫一人。
  正因為如此,弦間已成為他們家族的希望,肩負著父親的重托。
  實際上,弦間的父親一輩子也只是個低級公務員,退休以後仍擔任民間工廠的門衛,是個沒有大作為的人。對他來說,儘管是二流私立大學,但兒子能大學畢業,又到美國留學兩年,這也是耀祖光宗的事。弦間也盡給父親和家中說些粉飾誇耀的話。
  弦間把美國的客人送他的一部份禮品拿出來分給家人,父母頓感驚喜。他們哪曉得,這些東西是兒子賣春的報酬。
  看到雙親興高采烈的樣子,弦間暗想:我一定要盡快坐上人生的頭等座位。
  在老家期間,他順便去了小時候的遊樂場——青塘。今年夏天雨水多,所以水位上升,欲漾的池水蕩滌著池邊叢林的樹根。
  來到池塘邊,弦間心情異常沉靜。可能是傳言青龍在此棲息的緣故吧,當地的小孩也都不大到這裡來了。蝌蚪、鯽魚、黑魚等等,都曾是他一個人的獵物。除在櫻花盛開的季節一時劃破了這裡的沉寂外,其餘時間則是他一人的天下。
  即使他在這裡遊玩一天,也無人指責他。可以說,這池塘便是他的「頭等專座」。
  弦間從小學五年級時起,就把人生分為頭等座位、一般座位和站席了。那時他的班主任因交通事故養傷一個多月,其間又沒有代理老師,學校只好把他們班分成幾個組插到別的班裡去。現在都有候補老師,不會出現那種情況,可在當時長期缺少班主任的情況並非鮮見。
  弦間和其他同學一起,插到了別的班級。他所插的班是個調皮鬼雲集、其他班級都畏懼的班。一下子被流放到這個「暴力教室」,他們連呼吸都要有所顧忌。
  那是第三學期剛剛開始的寒冷季節1,坐在教室北牆最角落的弦間,一到所期待的下課時間便跑到窗戶邊去曬太陽。在陰冷處凍僵的身體被這溫暖的陽光一曬,慢慢地變得柔軟舒展起來。
  
  1日本學校為春季招生、升級。
  雖然休息時間僅為五分鐘,但也能痛快享受一番。為了再次到寒冷的教室聽講漫長的授課,所以必須盡量將太陽光積蓄在體內。正當弦間舒暢得昏昏欲睡時,突然被人猛然推倒了。當時他毫無準備,直梆梆地向前栽去,額頭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頓時眼冒金花,一時難以動彈。
  「這是我的地方,滾開!」
  弦間被人踩在腳下,像青蛙一樣趴在地上,還遭到陣陣辱罵。他轉臉朝那叫罵聲方向一看,方知是叫做鮫島的頭目帶著幾個幫兇圍攏著他。弦間明白,可能是在什麼地方惹怒了他們。
  鮫島是在調皮鬼雲集的班級中最粗暴的,不光同年級的同學,就連高年級的也要讓他三分。
  憎恨鮫島的高年級同學曾在放學途中準備教訓他一番,結果他從懷中拔出隱藏的小刀左右衝刺,反倒追打逃跑的高年級學生了。
  自從這件事發生以後,鮫島便成了全校的霸主,老師拿他也束手無策。
  那塊太陽地是鮫島的專座,插班來的弦間因不知道而佔用了。
  弦間戰戰兢兢地想爬起來,可鮫島的腳踏踏實實地踩著他。鮫島已是中學生的體格了,而提早上學的弦間在班中則是最弱小的。最小的被最大的踩住,弦間的身子一點也不能動彈。
  「對不起,對不起!」
  鮫島一邊嘲笑道歉的弦間,一邊命令其他小幫兇:
  「罰這小子,給他『解剖』!」
  弦間拚命抵抗,但終究不敵他們,下半身被剝光了。
  「瞧,是個小玩藝兒!」
  屈辱和羞恥湧上了弦間心頭,鮫島一夥正嘲笑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標誌。班裡的同學也跟著起哄,教室裡一片狂笑聲。旁邊還有和弦間一起插到這班來的同學,他們若不笑,就有可能遭到同樣的厄運。
  班裡有一半是女生。弦間把那時的仇恨銘記在心,他的專座構思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然而,他越是想坐上那頭等座位,那座位就越離他而去。之後,高中也是二流學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進入了二流大學,留了一年級,好不容易畢業了,但又找不到工作。應報紙上的招聘廣告,他幹上了推銷員、保險外勤員、夜總會服務員等近十種職業。赴美前最後就職的那家飯店,也是應報紙廣告之聘而去的。
  那一時期他常被解雇,別說頭等座位,就是一般座位他也坐不上。例如在上班的電車上他就很難找到座位,去電影院也總是站著看,偶爾也預定票子,可屢嘗「客滿」的閉門羹。
  弦間已習慣於失業了,他悟出了人生多失業的哲理。可習慣終歸是習慣,並不是心甘情願,失業斷然不是件快事。
  失業不斷的弦間有一樣始終沒有失業,那就是女人。奇怪得很,他從未在女人那裡失業過。
  可能是他那天生的寄生才能喚起了女子母性的本能,女人總是對他慷慨解囊,甚至奉獻身體。他總以有個無償的庇護傘而沾沾自喜。
  得到女性的庇護始於被鮫島「解剖」的時候。
  班裡有位少女叫川島桃枝,是班長,她在全班的狂笑中指責鮫島欺辱弱小同學是卑鄙行為。桃枝是市裡大人物的女兒,學習、體育都出類拔萃,長得也很美麗,被譽為學校的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鮫島只對她另眼相看。
  自那以後,川島桃枝經常招呼弦間,就是老師養好傷,弦間回到原來的班級以後,她還是主動接近弦間,令其他同學羨慕不已。
  弦間朦朧地認識到:女人並不是頭等座位,但也許女人能給自己帶來坐到頭等座位的票子。這種意識在弦間頭腦中不斷膨脹。
  經常能尋覓到女人可謂是男子的好福氣,然而弦間反倒因不必發愁找不到女人而被寵壞了。男人從女人那裡索取金錢是男人卑俗的表現,說明這男人奮鬥目標的低下。
  可弦間並不認為這是卑俗的表現和目標的低下。如果說低下的話,那只是獵取的女人低下。
  在美國他一帆風順,但是,與其說是他把女人作為獵物,倒不如說他是賣身於女人。不管對方是多麼有身份的女人,都不能成為他的獵物。弦間以歸國為契機決定瞄上新靶子,那箭頭已經靠近後町那美了。
  
  2
  弦間著手調查後町那美的身份了。他很注意那美與墨倉高道的關係。從那美的年齡和絲毫未沾染世俗的天真來看,她不會是墨倉高道的情人。然而,女人的偽裝是很高明的,不核實清楚便放心不下。
  那美在臨分手時給他留下的住址是澀谷區松濤的清靜地帶,那地方雖處市中心,但鬧中有靜,充滿著富翁的上流氣息。那高級住宅猶如主人的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似的競相矗立。其中有一處住宅,並不能說特別豪華,但庭園綽綽,花木繁茂,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別邸,但見門口掛有「後町」字樣的名牌。
  正巧酒坊的推銷員騎自行車來到這裡,弦間便叫住了他,問道:
  「這是後町的住宅嗎?」
  「是的。」
  推銷員停住車子,轉過了長滿粉刺的臉。
  「女子大學的那美小姐就住在這裡吧!」
  「喲,名字我倒不清楚,但這裡有位漂亮的小姐。」
  「後町是什麼職業?」
  「職業?」推銷員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幹嗎要打聽這些?」
  「嘿,其實我是信用調查所的,有人向這位小姐提親,受人之托,來調查調查。」
  「呵,向後町家提親!若是向那位小姐,一定也是個大戶人家。媽的,想娶這美女的男子是個什麼模樣,我真想看看。你好好調查吧!」
  「那麼,後町是幹什麼的呀?」
  弦間催促那說話走題的推銷員。
  「幹這個的,這個!」
  推銷員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呈現出了V字形狀。
  「這是什麼意思?」
  「你呀,還是信用調查所的呢,怎麼這樣遲鈍,這是第二房,就是情婦的意思!」
  「情婦!是誰的……」
  「連這些都不知道還來調查什麼提親對象的身世!是墨倉的,就是墨倉財團董事會長的情婦。」
  「那麼說,那小姐的父親是墨倉高道?」
  「當然嘍,那還用說!」
  原來如此!弦間對自己的預感正確也感到愕然了。後町那美是墨倉高道的女兒,雖然是庶出,但同親生女兒毫無二致。如果得到他的承認,就可分到巨大財產。從高道親臨機場專程相迎來看,十有八九是已經承認了。
  這是個與以往不同級別、不同性質的獵物。
  後町那美也許能成為改變弦間命運的大獵物。
  拴住她的繩子尚纖弱細軟,只要稍微用力就會拽斷。
  要把那細線換成粗繩,方可收攏手中的網。
  「是啊,就是它,我尋求的就是它。」
  弦間喟然長歎。只有後町那美才有可能成為弦間夢寐以求的人生頭等座位的發券人。
  剛調查完那美的身世,弦間便打電話找她了。老早就想打電話的,可在摸清目標真相之前就開始作戰實在危險。雖說調查尚不充分,但若再花費時間就有可能被她遺忘,在間不容髮的關頭再次接觸是成功的秘訣。
  電話鈴響了兩三聲後就傳來了他所熟悉的那美的聲音。他抑制住恨不得立即飛過去的激動心情呼叫對方,可回聲卻有點怪。不錯,那就是那美的聲音,可總與說話聲不同。
  信號音鳴響以後,便是「請您留言」——聽到這句話時,強打精神的弦間頓時洩氣了。這是無人時的錄音電話。
  弦間十分失望,但馬上又振作起來了。
  「我住在皇家飯店,請給我打電話,萬一我外出,請留言。」這句話錄到那美的電話裡了。
  他火速趕到皇家飯店開了房間。他認為,那美剛從海外旅行回國是不會再出遠門的,再者暑假也快結束了,這兩三天之內那美肯定會回話。
  他對三澤佐枝子什麼也沒講。他本來就沒把佐枝子放在眼中。佐枝子現在只不過是只「被啃光了的青蟲」而已。
  不出所料,第二天傍晚那美便打來了電話。
  「十分抱歉,我到伊豆的別墅去了,接到您的電話真高興。」
  那美的聲音有點顫抖。
  「既然到別墅去,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我們家總是到那邊去度週末。自分手以後,我給您也打過電話,可您都不在。」
  「給我打電話!是向飯店打的嗎?」
  弦間驚慌了。
  「是啊,您不說住在皇家飯店的嗎?」
  那防線似乎沒起作用。
  「實在對不起,其實,我是受公司之命,要求飯店給我保密的。」
  弦間擦了擦額頭的汗。
  「保密?怎麼回事?」
  「倘若同行知道我回國,會發生一些麻煩事,於是,我就委託飯店:即使我在這裡住,也要向來訪者等說我沒在這裡住。」
  弦間拿出了在飯店工作時掌握的知識來搪塞,可他卻不知道皇家飯店有沒有這種服務。
  「也向我保密嗎?」
  那美的語氣中充滿著不滿。
  「對不起,因技術上的原因,很難對某一人例外。」
  弦間一邊花言巧語擺脫追問,一邊想:那美能衝破我弦間設下的防線主動聯繫,那不正說明這獵物自投羅網嗎!
  「我真想見到你,能出來嗎?」
  弦間下決心拽網繩了。
  弦間和那美開始交往起來。雖說父母認可的男友有好幾位,可那美覺得與弦間這位未曾認可的人物偷偷交往猶如搞冒險戀愛,充滿著神秘的歡樂。
  弦間慢慢地換上了粗繩子,在這冒險戀愛階段,來不得半點粗心大意。那美與以前的獵物不同,正因為如此,弦間才打算穩紮穩打地幹一場。
  若是貧家女子,大都是為了力爭好一點的結婚條件將身子視為珍寶死守著,而那美卻沒有必要那樣。不僅要征服她的肉體,而且要征服她的心,否則,就不算是弦間的獵物。
  想當初弦間曾興致勃勃地認為:那美只不過是個不通世故的黃毛丫頭,只要略施小計就可唾手可得,可現在看來並不那麼簡單。
  有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眼看著魚兒就要到網裡,可身子一翻,又搖頭擺尾地游向大海深處了。而那美既沒有嚴加提防的跡象,也沒有對弦間的戒備心。
  她同以前玩弄過的女人不同,因而弦間也摸不透真情。她過於開朗,所以弦間至今仍不知道她是否動了真心。當弦間大膽試著向深層發展時,她卻委婉地閃開了,真不知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老子莫非讓這黃毛丫頭耍弄了!」
  弦間有些焦急了,但一仔細思忖,倒也情有可原:雖說自己是個行家,但只是個玩弄女人身子的行家,從未打算過俘獲女人的心靈。以前根本沒有必要獲得女人的心。
  與那美交往切不可急功近利,現在尚未到達吮吸甘露的階段,目前只能撒下誘餌。那美養尊處優,無需一般的誘餌,所以,要維持同她的交際,就要花錢。哪怕喝杯咖啡,也不能去一般的店舖。
  弦間在那美面前是位一流公司的年輕精英,現住在皇家飯店。這樣一來,錢也只好他一方出。不知不覺,弦間感到拮据起來。美國客人送的贈禮業已揮霍精光,從佐枝子那裡也擠不出一滴油來,如此下去,那畫皮勢必要從經濟上的破綻揭開,可眼下又找不到一個正經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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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3:33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隱密的行當

  1
  一天,弦間決意去尋訪高岡久野,巧得很,高岡的住處仍在老地方,沒有搬遷。
  「哎呀,稀客稀客,哪陣風把您吹來啦?」
  高岡對弦間的衣著打扮大為吃驚。
  「你別裝模作樣地大驚小怪,我又不是妖精,是長著兩條腿的人。」
  「您啊,真是弦間嗎?聽說您到美國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最近回來的。我想問你,你還幹那行當嗎?」
  「哈哈,您一來我就知道可能要問那事。」
  高岡瞇縫著眼,像給商品估價似地看著弦間。她比兩年前更胖了。
  「我想托你找個活兒干干。」
  「最近學生也有幹這行的,所以競爭非常激烈,再說警察也開始注意上了,今非昔比啊。」
  「我不想跟那些學生一起幹,在美國,我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啦!」
  「在美國進修了呀!我若再年輕些,真想讓您拿我的身子試試。」
  久野的目光含情脈脈。
  「別開玩笑啦!若是你親自出馬,鋼筋鐵骨也會疲軟下來的。」
  「真會說。好,要是有差事,我就打電話叫您。電話號碼給我留下。」
  「拜託了。不然,我會債台高築的。」
  高岡以前在弦間工作的那家飯店任客房部侍女主任,因向客人介紹色情按摩等而被解雇,爾後便在新宿附近的情人旅館中任女侍,不知何時,她竟成了情人旅館、汽車旅館等專業賣淫的掮客了。
  弦間在新宿看完電影回去時,偶然遇到了高岡。高岡對他說,有一種好的行當,實際上就是充當闊太太、女職員的面首。
  這個行當不僅能渲洩年輕人的旺盛慾望,而且可以賺錢,天下哪有如此美差!大多數客人都是肥胖如豬的中年婦女,但其中也有令人吃驚的美麗女郎,還有隱姓埋名的大人物。
  她們談不上多麼俊俏,但多少都有點身份,所以不能草率交合。要找個既安全可靠又不留後患的性夥伴對她們來說也非易事。
  這樣一來,她們便想起了應召面首,以作為其輕鬆方便的性玩具。在美國能讓那些闊太太叫去,大概就是因為她們敏感地嗅出了在日本他所從事這種行當的氣息。
  然而,那些客人都不是弦間的獵物。客人畢竟是「交易」的對象,從她們那兒拿錢也是「勞有所得」。
  儘管這行當是那麼輕鬆,但卻不能指望它坐上頭等座位。為了坐上頭等座位遠去了美國,結果卻又幹上了在日本的延伸的行當。
  在歸國後的今天,仍又重操舊業,幹起與出國前毫無二致的那份差事。兩年的美國「留學」,只不過提高了這行當的技能而已。
  不對!弦間自言自語似地暗忖。現在我抓著個後町那美,這行當是為了維持同她的關係才幹的。
  以後他又秘密調查,方知墨倉高道已承認了那美,因正妻生的都是兒子,所以他格外疼愛那美。
  那美的母親後町清枝,原是高道的秘書,不知什麼時候二人相好,生下了那美。高道身邊還有兩個女人,但生下孩子的只有清枝。正妻體弱多病,清枝便暗中擴張著自己的勢力。
  那美的身世搞得越清楚,弦間的鬥志也就越旺盛。那美確實掌握著弦間的頭等座位的票子。雖說是庶出之女,但若成了墨倉高道的女婿,那還愁什麼頭等座席,就是「皇位」也能信手拈來。如果她是正妻的女兒,弦間就無隙可乘了。正因為她是庶出,才有了這絕好機會。
  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弦間屏住呼吸,瞄準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獵物,等待著摳動扳機的時刻。
  
  2
  三天後,高岡回話了。
  「弦間,有活兒干了。是個隱瞞身世的大人物,學生們伺候不了她。這是個很重要的主顧,千萬要小心呀。對方要一個最好的,我就把您推出來了。」
  從高岡的語氣來分析,這是個相當有身份的人。如果能讓她滿意,今後讓她「指名服務」,就有可能靠她一人來滿足自己的財政需求。
  高岡介紹的客人正在新宿二丁目的小旅館等著。從外表看,這旅館極為普通,並略顯蕭條,可內部卻是正兒八經的「遊樂」場所。這裡沒有旅館任何標誌,是專供有頭有臉的名人、明星幽會的地方。
  出入口有好幾處,內部沒有非常考究的小房間和錯綜複雜的走廊,這是為了不讓客人相互碰面而設計的。
  來到這家旅館後,女侍便心領神會地帶領他到最裡面的一個房間去。一看便知,高岡已把這裡的一切安排就緒了。
  面對走廊有扇格子推拉門,門口鋪有鵝卵石,女侍對著裡面的房間叫了聲「您的夥伴來啦」後,只聽裡面應了一聲「請」,那聲音顯得非常年輕。
  「好,拜託了。」
  女侍含笑悄然而去。進入房間,但見炕桌、電視等一應俱全,惟不見女人身影。這大概是會客室吧。突然,一股高雅的香水味飄傳過來,證明女人就在房內。
  「對不起,我正洗澡,您也沖洗一下吧!」
  正觀察這裡的擺設時,從隔扇後面的房間裡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並隱隱約約伴雜著抖衣聲。弦間覺得儘管自己已賣身給女人,但仍像進行秘密戀愛似的興奮不已。
  按客人吩咐,弦間沖淋浴了。既然已被人買去,不管碰到什麼樣的主顧都不能挑三揀四,若遇上醜八怪,有時則會喪失男性的機能。從生理上講,這一點同不管對手如何都能容納進去的女人不同。
  從浴室出來,那女人披上備用浴衣來到會客室,倚在炕桌上。
  「今天勞駕你來到這裡,喝點茶吧?」
  女子落落大方地招呼弦間。雖然這架式彷彿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但那興奮的顫音卻沒逃脫弦間敏感的耳朵。
  女子順手擺好了旅館的茶具,給弦間斟上了茶水。
  「謝謝。」
  喝茶時,弦間只覺得那女子的視線火辣辣的。若她不中意,則會退回他;但弦間至今從未遇到那種倒楣事。
  弦間也瞟了客人一眼,發覺她長得很華貴,五官端正,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但好像是經過打扮才達到這年輕效果的。弦間估計她有四十多歲。
  坦然大方的舉止透出她高雅的風度,使人感覺到她是來自大戶人家。
  弦間猜想:這不是普通來客。
  「您叫什麼名字?」
  「名字叫泰,就是天下安泰的泰。」
  這種場合,弦間全都使用假名。
  「好名字啊,你呀,我很滿意,今後我會常叫你來的。」
  「請多關照。」
  看來,她對弦間稱心如意。
  「噢,到裡間去吧!」
  女人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催促道。女人買男人的躁動以及遇到稱心如意「佳賓」的喜悅,使長年樂於此道的她興奮不已。
  推開拉門,友禪花紋的被褥已經鋪好。當客人買去的身軀鑽入這華貴的被子下面時,弦間突然感覺到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女主顧。
  然而,這種事是不可能有的。弦間對打過交道的女人、包括主顧是絕不會忘記的。與這位客人相會的確是頭一次,記憶中也沒有和她相似的女人。
  肯定是在大街上對擦肩而過的女人的視感錯覺。客人的身子保養得滑潤豐滿,對她赤裸裸的情慾,根本不必施展專業技巧。但是,若第一個回合不能撲滅對方的官能慾火,便會後患無窮。男人爆發力強,女人耐持久戰。
  如果不掌握這生理上的差異而沒能有效地使用有限的體力,就滿足不了貪婪客人的需求。弦間和這位客人一交手,便意識到她是個不可低估的「強敵」。這點也是他多年經驗修煉出來的靈感。
  這位客人多少有點中年人的贅肉,但能看出她不惜重金的保養已將老化限制在最小程度。女人的生命是由金錢堆積的,只要看一看她的身子,就明白在她身上花費的金錢。
  「你真棒!」
  女人對弦間十分滿意。
  「太太也卓而不群呀!」
  「回到家後我馬上就會想你的。」
  「您一聯繫,我就立刻飛過去。」
  「下次我想直接找你,請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直接和顧客聯繫是不允許的呀!」
  「是啊,是啊,竟忘了這基本原則。你真使我著迷啦!唉,真沒出息!」
  「不妨礙的話,我可以給夫人打電話呀!」
  「呵,這就為難我了。過幾天還是讓旅館叫你吧!我能來的時候,就提前兩三天預約,你一定來喲!」
  「就是赴湯蹈火也要來!」
  這位客人付了兩倍的錢。
  自那以後,這位大人物經常「點名」要弦間,多的時候一周叫他三次。
  「她心滿意足嘍!你不愧是美國訓練出來的。」
  高岡久野也讚歎不已。雖說當初是她親口向人家介紹弦間是「頭號公子」,但沒想到他會如此厲害。
  「她到底是什麼人?」
  不管她多麼迷戀自己,卻只說自己名叫「佳枝」,不露真身份。從她揮金如土的開銷和身上的首飾來看,就曉得她是在優裕的物質環境中生活的,可她的身世始終是個謎。男女私情,枕邊口松,即使弦間運用技巧使她的身體全部裸露,但只要一提身世,她便緊鎖金口。
  可能是她擔心走漏風聲就會損壞現在得天獨厚的環境吧,自我保護的本能抵抗住了官能的火焰,緊緊地鎖住了女人的嘴巴。
  自我保護的堅強性顯示了她的地位是多麼深不可測。關於她的身世,弦間都盡可能推測到了。與其說佳枝是個大人物,倒不如說她背後有個大人物,那個人物才是真正的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哩!
  「還是少管閒事為好!」
  高岡不耐煩地說。大概她也不知道佳枝的身世吧!
  不打聽顧客的事是這行業的鋼鐵原則。弦間對此雖然一清二楚,可仍對佳枝特感興趣。佳枝身上確實有一種神秘色彩,這更誘使弦間不顧違反戒律去追根刨底地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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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10-17 20:23:58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救生圈與大船

  1
  多虧了佳枝,弦間終於擺脫了經濟拮据的困境,與後町那美的交往也穩步發展,征服她的時機就要來了。
  當然,還有一件煩心事向他襲來,那就是三澤佐枝子的存在。對弦間來說,佐枝子只是漫遊在人生荒海中偶爾抓住的救生圈,它只能在乘上不怕風浪的大船之前暫時利用。
  現在那大船就在眼前,這救生圈早晚要拋棄。
  可佐枝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救生圈。兩年來,她含辛茹苦供他留學,純粹是盡「妻子」的義務。她望夫成龍,看到歸國的弦間,深信他現在已是「洋學者」了。以前的辛苦現在終於結出了果實,理所當然,她是不會輕易讓這果實跑掉的。
  佐枝子這樣的女人好像傭人一樣,使喚起來非常方便,無形中她已成了弦間的侍者。她深知為男人服務就能換取男人的歡心,所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
  要是後町那美知道有個佐枝子就糟糕了。現在跟那美聯繫均在皇家飯店,所以暫且不必擔心她們碰面,可在搞上那美之前必須處理完佐枝子的問題。
  弦間雖然和佐枝子同居,但仍一直租用皇家飯店的一個房間,費用高昂也無可奈何,那是與那美「買賣」聯繫的中心啊。
  弦間一天打好幾次電話給飯店,詢問有沒有他的郵件等。
  一天早上,他到飯店服務台一問,說是有封美國來的信函。
  在皇家飯店訂好房間後,曾向美國的客人寫了簡單的感謝信,可能是她們當中某一位的回信吧!
  「啊,難道是南希寄來的!」
  弦間在飯店取出了信,腦海中便浮現出南希·弗爾那金光燦燦的頭髮和那從不知道滿足的豐滿的貪婪肉體。她是在長堤城第一個叫他的顧客,是在美國為他提供買賣機會的女人。
  在那些人中,她對弦間的歸國最為惋惜,送別會就是她主辦的。她丈大是洛杉磯一家大醫院的外科部主任。
  信裡訴說了她在弦間歸國後的寂寞與綿綿情意,若有可能,她恨不得馬上飛往日本,可要到海外旅行恐怕瞞不住丈夫。她丈夫明年要在日本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她會陪同前往,所以,屆時務必再會會面。
  「這樣說來,也許她是真會來的。」
  一想到南希那積滿性慾細胞的肉體又要到來,弦間感到不寒而慄,然而她畢竟是在美國支撐自己安樂生活的恩人,多少還有一些感懷之情。
  弦間剛想扔掉看完的信,突然手在空中停住了,原來是貼在信封上的兩張郵票左右圖案正好上下顛倒。那是氣球飄在空中的圖案,可左邊的郵票卻印成了天翻地覆的模樣,好像氣球倒栽蔥一樣從空中懸吊下來。
  他弄不清原來就是這種圖案呢,還是印刷錯誤。
  「把它送給佐枝子,她準會高興。」
  弦間想起了佐枝子也愛集郵。她不好意思向別人要珍貴的郵票,只是將手邊帶標題的郵票整理收藏而已,這種人叫做一般集郵者,屬初級集郵,但這是她的唯一愛好。
  從要扔棄的信封上的郵票想起了佐枝子的愛好,這就是弦間對「救生圈」的報答。他扔掉南希的信箋,只拿只信封回來了。當送給佐枝子的時候,果然她驚喜萬分,說:
  「這是非常珍貴的郵票,一定值大價錢。」
  「蓋上郵戳了呀!」
  「珍貴郵票就是蓋上郵戳也值錢。」
  「是嗎?」
  佐枝子沉浸在得到郵票的喜悅之中,根本不顧是誰寫來的信。不過,就是她過問這些,弦間也會信口辯解而搪塞過去的。
  弦間將皇家飯店作為聯絡中心,繼續同那美交往。
  這種聯繫方法也受些條件限制。「一流公司的職員、集體宿舍滿員而住飯店」的借口不能繼續騙過那美了。
  那美很直爽,沒有尋問過弦間的身世,就是略為提及也都能找個話題糊弄過去,可最近她卻不斷問起了有關他的生活、工作等情況。雖然這顯示出她對弦間的關心在不斷加深,可每次擺脫追問都使弦間出一身冷汗。
  「每次給您打電話您都不在!」
  那美不快地說。
  「到外面巡迴工作去了。」
  「可深夜也都不在。」
  「啊?深夜也給我打過電話!」
  「打過好幾次呢。」
  「有時我要徹夜工作的。」
  「弦間先生的公司在哪裡?」
  「總公司在大阪、東京分公司在麴町。然而我不大呆在公司。」
  要是問到公司名稱及電話號碼之類那就糟了,可那美沒有繼續追問。弦間認為不能再這樣耽誤時間了。
  向那美動手的時機就要來了,這時機卻是她自己送來的。
  
  2
  收到後町那美「望給我聯繫」的電話留言後,弦間立即掛了電話,只聽她興奮地應答道:
  「康夫,我一直等著您的電話,有個好消息!」
  「好消息?」
  「母親要到歐洲去。」
  「那太好了,到那裡可以飽覽大千世界的風情。」
  「別說遠了,我指的是我的好消息。至於她,已去過好幾次歐洲了。」
  那美頑皮地笑道。最近她直呼弦間的名字了。
  「這怎麼說?」
  「母親陪伴父親到歐洲半個月,我要上學,所以就一個人留在家中。」
  「那夠寂寞的。」
  「是啊。只有兩個用人,我很害怕。所以我就想,讓用人休假,我一個人住在飯店裡。」
  「住飯店?」
  「怎麼樣,是好消息吧!到康夫的飯店去,怎麼樣?」
  「那麼,父母能同意嗎?」
  「已經同意了,但只是瞞住了康夫的事,哼哼……」
  她那啞然失笑的深層充盈著挑逗,當時弦間就感到向獵物動手的機會終於到來了。獵物自投羅網,其鮮美的佳餚猶如就在嘴邊。
  「那美,這是真的?」
  「我沒必要撤這個謊。其實,我也預訂好了飯店,您猜是哪家飯店?」
  「這……」
  「哼!這什麼,皇家飯店!想盡量靠近您的房間,可能的話,在您隔壁最好。」
  「真令人震驚!」
  「媽媽後天早上就出發,後天的晚餐說不定我們在飯店一起用呢。」
  「盡量爭取吧!」
  「好,從後天起就能盡情歡樂嘍!」
  弦間放下電話,心想:這與其說是她的挑逗,毋寧說是她的挑戰。這是個坐上「頭等座席」的機會——你若能抓住,就抓給我看看。
  那美已不是孩子了,她應明白與男友住同一飯店意味著什麼。像她這樣擁有優裕物質條件的大家閨秀根本沒必要以肉體為武器,難道說她是心血來潮,想做個遊戲來訪惑弦間嗎?
  不管怎樣都沒關係,我要抓住這個機會。至於能否坐上頭等座位,那是抓住這次機會以後的事。
  弦間自言自語起來。
  「媽媽說,她就像一個休學旅行去的女學生。」
  「那是她太高興了。」
  「是啊,海外旅行雖然不是頭一次,但和父親一起出去卻是頭回。」
  「他能帶你出去,怎麼就不帶她出去?」
  「人多眼雜呀。」
  那美毫不掩飾地笑著說道。可她話中有話,暗示出了她母親的身份。可弦間故意裝作沒意識到似的。
  那美將父母送到機場後,便趕到皇家飯店的主餐廳,與弦間對面而坐,共進晚餐。她盡情地享受著擺脫雙親的自由之夜。這是危險的自由,可她不曉得這最普通的危險的定義。
  「今晚的葡萄酒味道美極了!」
  宮廷蠟燭的柔光灑在他們相對而坐的小桌上。這是他們二人的獨立王國,那燭光照不到的陰暗區域使他們與其他王國隔離開來。雖然空間是相連的,可燭光造成的網狀黑暗卻比銅牆鐵壁還要堅固,確保著一個個小天地的隱私。這屏障的優雅及完美是用金錢構築的。
  精心製作的晚餐點綴在每個餐桌上,猶如一個個河外星雲,寬鬆、典雅且富有音樂性。
  「今晚你要是高興的話就多喝點,反正不要回去了。」
  「若我回不到房間,你怎麼辦?」
  「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爸爸和媽媽看到這種情形會怎麼說呢?」
  「你擔心父母那邊呀!」
  「要是無所顧忌的話那倒有問題了。我是第一次單獨與異性相會的。」
  「這話倒不像一個從美國單身旅遊回來的人說的呀!」
  「在美國身邊一直是有人相陪的,今晚是頭一次得到完全自由。」
  「我就當你這自由的衛士吧!」
  「為了我們的自由,乾杯!」
  「乾杯!」
  二人碰杯有聲,把盞共飲。弦間認為他們已達到心照不宣的地步了。
  漫長的晚餐完畢,二人又到了酒吧,回到房間已是晚上10點鐘了。那美喝得已站不穩了。弦間扶著那美,只覺得一種柔軟豐滿的重量熱乎乎地傳到他的手上。從這手感就可斷定,品嚐這獵物的時機成熟了。
  「危險!」
  從電梯下來的時候,弦間支撐著東倒西歪的那美的身子,乘機將手插入她的腋下。那手伸進去就沒再退出來。
  「不要緊,我沒醉。」
  那美沒有推開弦間伸進來的手,從而埋下了自掘墳墓的種子。來到了她房間門口,弦間從她手中拿過鑰匙打開了門。
  「請進,閣下。」
  那美踉踉蹌蹌地進入房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喘著粗氣。
  「我把這鑰匙放在小桌上啦,請你務必掛上門鏈。」
  弦間將鑰匙放到了床頭櫃上,達觀地向門口走去。
  「晚安!」
  那美的這句問候使弦間的熱切期望化為泡影。可是,弦間並不想就這樣簡單地回去。
  「千萬不要忘了掛門鏈,一會兒我來檢查喲!」
  弦間向她擠了擠眼,便向走廊走去。他的房間在同一樓層。那美在沙發上休息片刻,知道弦間已經走了,便慢慢抬起身子,向門口走去。
  剛抬手想掛上門鏈的時候,那虛掩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定神一看,原來是剛剛離開這裡的弦間站在那兒。
  「經常會有這樣的事,所以我提醒你要早早掛上門鏈。」
  弦間說著,便將嘴唇穩實地貼在那美的嘴唇上,沒給她半點推脫的時間。那美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呆了。雖然她對意外的事情有所精神準備,但沒料到事情會像如今這樣突然。她自己也不曉得此時身體已開始遭受侵犯了。
  弦間故意暫時退卻,使那美的防備鬆懈下來,這時他再一舉進攻。這是突破防備線的巧攻,不給女人留下羞臊的躊躇時間。
  漫長的前哨戰積蓄了急不可待的能量,應一舉消解——在那聖潔的女性原始森林中,如今正被男子侵略的推土機縱橫輾壓,刻畫出道道轍痕。什麼官能享受,什麼交合和諧,而今只是蹂躪和征服。象徵性的抵抗頃刻間就敗下陣來,殺到肉體隘道的侵略尖兵左衝右突,在由男人強擴的版圖上盡射彈丸。
  「你是頭一次嗎?」
  事後,弦間裝做意外感動的樣子問道。
  「當然嘍。不過,你問這話我倒感到意外。」
  「像你這樣美麗溫柔的女子以前就沒有男人伸手嗎?」
  「這麼說,你不相信我?男朋友倒有幾個,不過,我並不是誰靠近我,我就跟誰好的。」
  「你能看中我,真令人感激。」
  見多識廣的弦間猶如船主剛剛為新船下水典禮剪過彩似的,心中充滿了新鮮感。這時,仍是那以往的經驗啟發他這感動的真諦。
  「我喜歡你!」
  「今後你還和我相處吧!」
  「這要靠雙方的努力。」
  「不管努力不努力,反正我離不開你了。」
  「你能這樣說,我真高興。可我們這是剛剛開始啊。我不知道今後結果會是什麼樣子,還是先不想那麼多為好。」
  「那美!」
  弦間領悟到他專心致志射入的征服魚叉絲毫沒有束縛住那美,頓時驚慌失措。她同以往的對手迥然不同。大多數女人都是他的肉體奴隸,不管是三澤佐枝子,還是「佳枝」、南希·弗爾都不例外。依靠嫻熟技巧的反覆施展,她們的身子已離不開弦間。雖稱不上是「性中毒」,但弦間堅信女人會向第一個男人遞交身心的萬能鑰匙。然而那美卻與她們不同,豈止萬能鑰匙,就連開一個小窗戶的影響力都沒有,弦間能不感到驚愕嗎?
  「我討厭任何人約束我。你是個好樣的,比我以前接觸過的男朋友都強。然而,如果你要約束我的話,就不好了。喂,我們訂個協議吧,訂個不許相互制約的協議。」
  「奇怪的協議。」
  「一點兒也不奇怪。這是為了能長久維持我們剛剛起步的秘密交往。」
  「我不訂這樣的協議。」
  「為什麼?」
  「就是你剛剛所說的,『不許相互制約』。」
  「你呀……」
  那美和弦間的眼光碰在一起,爽朗地笑了。這時弦間才意識到,那射出的魚叉只不過是剛剛觸及到對方的表皮而已。
  
  3
  弦間總算向那美的身體射入了第一槍。雖然她是個處女,可如今已情竇初開,但操理起來仍略感不順手,弦間馬上意識到,這是因為那美的成長環境所造成的。儘管是庶出之女,但生父是墨倉高道,伴隨她成長的是應有盡有的優裕環境。因她根本不必以肉體作為武器,所以對處女的貞操也毫不珍惜。她認為:失去貞操只不過是女人一生中的必由之路的一個瞬間而已。要想讓那美鑽進自己奉獻過貞操的男人懷中抽抽搭搭地感傷一番,那未免太勉為其難了。
  ——好,我自有對症下藥的良方。
  弦間暗忖。那美尚未體驗男女官能之樂。正因為未體驗過,所以她才心平氣和地說出那種令人掃興的話。
  ——等著瞧吧!在墨倉和你母親回國之前,我要把你調教得一刻也離不開我。
  他在那美剛剛開化的柔嫩肉體上種下了官能的火種。一旦這埋藏於女人肉體之中的油田點火成功,那她就會成為我的奴隸。「性中毒」滲透骨髓之中,那她就會如膠似漆地粘貼住我弦間了。
  在那以後的兩個星期,弦間為了在那美的女性油田上點火成功,真是嘔心瀝血。雙親若回國,那就不能自由相會了。現在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只要點上火,她就會乖乖地進入我的伏擊圈。外人看來這事滑稽可笑,可弦間卻是一本正經這樣想的,他將一切經驗和技巧都傾注在那美身上了。
  僅僅兩周時間能點火成功嗎?女子的體質也是左右其可否的重大因素。縱然點不成火,也要將魚叉盡可能多地射入她的體內。
  那美也予以熱切的響應。最初幾天還嚷著疼痛,但不久便輾壓平展了。她對弦間的連日需求也不回絕,一味溫良恭儉讓地應和,甚至應和的方法與以前的女人也有所不同。
  她動作生疏而幼稚,坦然自若的端莊舉止散發出高雅的芬芳。為了端詳任意踐踏過的鮮花構造而將其暴露在淫惡的邪光之中時,儘管她扭動著身子往陰影裡藏,但仍拗不過男人的力量,最終展開了全身。陰翳滯留在強制的開放之中,不管弦間多麼殘酷地照射出下流的光線,她都將隱秘處死守不放。
  彷彿傳統性的執拗鍛造了她的身體。
  弦間要讓她主動地盡情開放。
  就在雙親歸國前三天的夜裡,那美突然在高潮時「啊」地叫了一聲。
  「怎麼啦?」弦間不禁愕然,馬上停止了身體的扭動。
  「求求你,別停,我身體深處好像放光。」
  「身子放光?」
  「是呀,正放著光芒。一般光線照不到的地方竟……啊,不好意思!」那美雙手摀住臉,說道。
  「噢,你感覺到了!」
  用那美一流的表現來說,將銷魂時的感覺謂之「發光」。
  「真令人陶醉,全身好像都被光芒裹住了。好奇妙,請把電燈關上。」
  「不是關著的嗎?」
  「我怎麼啦!好了,你別動了。不,別停下。」那美受官能慾火的烘烤,已經語無倫次了。
  那天夜裡,那美初次嘗到了官能的快樂。雖然剛剛開始,但弦間已經成功地在她身上播下了火種。增強火力只是時間問題。
  與那美兩周的「同居」結束了。弦間堅信達到了比預期還要好的效果。如今的那美已不是昔日的那美,其最好的證明就是在次日必須回家的最後一個晚上,她摟住弦間哭訴著想永遠和他在一起。
  這就是兩周前還叫嚷著「訂個不受任何約束的協議」的女子。
  最後的夜晚,那美積極地張開了身子。那是由自己意志而舒張開放的,在官能慾火熊熊燃燒之時,她宛如橫飛狂舞的亂雲,氣喘吁吁地變幻著體位蠕動不止,與弦間相得益彰。儘管弦間曾主動揮舞過調教的鞭子,但對調教後女子的如此轉變卻不禁咋舌。
  那美在完全燃燒的慾火中全面發光。油田剛剛點火,燃料充足富裕。這燃料今後要為弦間燃燒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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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10-17 20:24:29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雙管齊下

  1
  同那美回家的時間相錯,貴客從美國遠道而來。
  弦間就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似地呆在那美已經離去的飯店房間裡,這時,電話鈴響了。
  「喂,是康夫嗎?你猜我是誰?」
  突然接到講英語的女人的電話,弦間一時摸不著頭腦。
  「猜不出來?好無情喲!我是南希,南希·弗爾!」
  「哎?南希!真想不到。是從洛杉磯打來的嗎?」
  「你認為是在哪兒?嗯?」
  「這麼說近在身邊嘍,真的嗎?」
  「真的,我已到了日本,現就在東京。住在華殿飯店,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宮。」
  「呵,真的嗎!我沒料到你能這麼快到日本來,現在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沒料到這麼快就能到日本來,所以沒提前和康夫聯繫。是丈夫有急事到日本來的。」
  「什麼,同丈夫一起!」
  雖然表現出失望的口氣,但弦間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剛剛為調教那美搞得精疲力竭,若再被迫去撲滅人高馬大的南希那中年強烈的慾火,真受不住。再者,若不隔三差五地到三澤佐枝子那邊去,也會引起麻煩。
  「是啊,我一個人來不了日本。丈夫手頭有位身份高的患者,要在日本動手術,他非要我丈夫陪著不可,於是就急急忙忙地被人叫來了。」
  「那麼,我們難相會了。」
  「現在丈夫在醫院,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做手術的時候我們是可以會面的。」
  「你不跟在丈夫身邊,能行嗎?」
  「到了日本,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會見康夫的。我渴望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我身子都發癢。」
  「我也是這樣啊。」
  「定下動手術的日期後我馬上同你聯繫,那時一定要來喲!另外,還有一件必須面談的事情。」
  「什麼事情?」
  「我丈夫好像來了,以後再說吧,我住在華殿飯店1076房間。」
  南希的口氣顯得慌亂,電話被她掛上了。
  和南希會面是在電話後的第三天,那是利用她丈夫去做手術而擠出的短暫幽會,南希得到了滿足。
  「真想把你身上的肉割下一塊帶回去,哪個部位的肉都可以。」
  南希在飽餐一頓後仍像貪嘴的小孩子不願離開餐桌一樣玩弄著弦間的身體。
  「艾米爾夫人及琳達夫人也還好吧!」
  「都很好。她們都讓我捎話給你,讓你在風聲平定後再到美國去。」
  「你說找我有件事,就是這事嗎?」
  那些美國客人對他至今仍念念不忘,當有友人訪日時,她們就一往情深地捎些禮品和信件,令弦間心曠神怡。然而現在是要將那美搞到手,豈有閒情逸致去美國!
  「啊,是這麼回事,其實就是那封信的事。」
  「信?」
  「在你回國後我不是給你一封信嗎?」
  「對,我收到了,很高興。」
  「那信封上好像貼有氣球圖案的郵票吧!」
  「這樣一說,我倒想起是有那種圖案。」
  他想起來了,就在要扔掉信封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兩張郵票的圖案左右不一樣,便把那上下顛倒的郵票送給了佐枝子。
  「是的,就是那郵票。」
  「郵票怎麼啦?」
  「我丈夫是位集郵迷,我把他最喜愛的兩張郵票貼在了那信封上,可那氣球郵票卻是世上也沒幾張的珍品。」
  「那郵票就這麼珍貴?」
  印刷錯誤造成了圖面上的上下顛倒,氣球成了從空中吊下的形狀了。他當時注意到了這點才把它送給佐枝子的,可他不知道這是世界上僅有幾張的珍貴郵票。
  「我被丈夫狠狠訓斥了一番,他咆哮著:『快把那郵票還給我!』可我不敢說給你了,只推說記不清楚貼在給誰的信上了,從而暫時敷衍矇混了一陣子。但是,我丈夫卻窮追不捨,弄得我十分為難。你還保存著那封信吧!」
  「那還用說,你的信我都是珍藏著的。」
  「啊!太好了。你把那郵票還給我吧!」
  「那蓋上郵戳了呀。」
  「丈夫說蓋上郵戳也不要緊。唉,他發瘋似地逼著我。不是開玩笑,如果我不還給他郵票,他就要跟我離婚。」
  「果真如此?不就是那兩張郵票嗎?」
  「那不是一般的郵票。」
  「信件我保存著,可郵票給別人了。」
  「給人了!」
  「不過,我能要回來。」
  「求求你了,千萬要討還回來,我可以送點禮出來。」
  「哎呀,根本不需要禮,我對郵票不感興趣。」
  「可你送給的那個人可對郵票感興趣。」
  「只要我張口,對方一定還。」
  弦間輕言許諾。可他這次卻失算了,佐枝子斬釘截鐵地回絕了他。
  「你送我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再還回去?」
  「你聽我說,是寄信人貼錯了郵票。」
  「那人在哪裡?」
  「你又不認識。」
  「是女的吧?」
  「你胡扯些什麼?」
  「我知道你的心腸了,這半個月連家都不回,回來就要討還東西,這不是愚弄人嗎?因為是珍貴郵票,所以你就許給了別的女人,對不對?開什麼玩笑!你既然想要,就自己動手找好了,我不給你!」
  顯然,這是因為提出返還的時機不好。倘若找個心情舒暢的時機索要,也許她馬上就會返還。剛與那美「同居」後回來,她鬧彆扭也是必然的。
  「你怎麼對那區區郵票斤斤計較?」
  「你才斤斤計較呢!」
  「別吵嚷!快老老實實地還給我,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弦間強硬起來,結果反而使佐枝子更加頑固執拗。
  弦間夾在南希和佐枝子之間搞得頭暈眼花,這時那美說想要會面。播在她身上的火種迅速地增強著火勢。
  只有那美才是弦間的命根子,然而弦間卻在這方面犯下了一個重大錯誤。幽會後,他來到了佐枝子的住處,碰到的是她那憤怒的面容。
  「你說,那美是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的?」
  因這是突如其來的發問,所以連個準備的時間也沒有。佐枝子抓住了弦間的失言,追根刨底。
  「到底是個相好的女人呀,雖然有了我,但還要吃裡扒外。」
  平時甘願做弦間奴隸的佐枝子奮起反抗了。
  「其實,跟她也沒什麼,只是認識而已。」
  因為太慌忙,編造出來的答話也太遲緩。
  「能同僅僅是認識的女人在飯店房間裡呆上幾個小時嗎?」
  「你,跟蹤我了?」
  「皇家飯店有個朋友,今天我去探訪,偶然遇到了你。我本想打個招呼,可你身邊有個女人。你張口一聲那美,閉口一聲那美,簡直把她當作公主了。一頭鑽進一個房間裡,呆了那麼長時間,還裝什麼斯文?」
  「不要干間諜式的勾當!」
  因為事情已被她發現,也沒有什麼辦法,弦間將錯就錯直說了。
  「有了我,你還要幹那種事,豈不是太過分了嗎?半個月也不來一趟,一定是跟那個女人鬼混了。」
  「胡扯!我在什麼地方會見誰是我的自由!」
  「你別這麼說!你到美國去,是誰資助你的?」
  她以前從不把這事提及,可她發現了弦間和那美的事,覺得失去了自己應有的位置。
  「你要說起這個,那就乾脆分手吧!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拜託過你,請你幫我到美國去。」
  「你……」
  佐枝子氣得發呆了。
  「現在我明說吧,你我之間沒有任何借貸關係,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做的,想當我妻子也是你一廂情願。」
  「你說我對你的一切奉獻都是無償服務?好,就算是無償服務,可我自有對策!」
  「什麼對策?」
  弦間有點膽怯了。
  「好像你已迷上那個叫做那美的女人了,我要把我們之間的事全部講給她聽,怎麼樣,有意思吧?」
  「別胡來,這事同她毫不相干。」
  弦間發覺這個以前不屑一顧的佐枝子握住了自己的把柄。
  「你覺得我能真那樣做嗎?」
  佐枝子的語氣軟下來了,好像是她覺得抓住了弦間的短處而採取的欲擒故縱手法。
  「你想通了呀。其實是位在美國認識的女子,今天偶然在飯店碰到,就開了個房間喝點茶。」
  弦間認為如果再激怒佐枝子便更不可收拾,就撒了個不戳自穿的謊言。事到如今,也只好裝憨賣傻了。
  「對不起,我也說了些過頭話。我並不想獨佔你,只是想要你那最重要的部份。這樣,我也不調查那位公主的身份,也不對外張揚我們之間的私事。求求你了,不要拋棄我!」
  佐枝子一邊溫柔地懇求著,一邊死死地抓住弦間的弱點進行威脅。弦間認識到,這個以前作為「性奴隸」而不屑一顧的三澤佐枝子是堵塞自己前途的重大障礙。
  
  2
  弦間向南希說,領受郵票的那個人不巧正外出旅遊,等討還到手後就寄到美國去。南希也點頭答應了。
  「千萬要還我喲,不然我會被他甩掉的。」
  「不要緊,若是那樣,你就到日本來。」
  「你能庇護我?」
  南希一本正經地望著弦間。弦間著慌了:光佐枝子一個人就把我弄得難以招架,若再加上這個美國娘們兒,那還能讓我活下去嗎?
  「如果到了我庇護你的地步那就糟透了,但願事情不會那樣。」
  南希歸國後,他緊接著又接待了「佳枝」。多虧了最近她沒打電話來預約,否則,若和南希相重,就是身體再健壯也吃不消。
  「好久沒見了!」
  「外出旅遊去了。沒能給你帶點什麼珍貴禮品,就把它送給你吧!」
  佳枝拿出了一塊高級瑞士手錶。
  「你到海外去了?」
  「跟丈夫一起……」
  「送我這麼高級的禮品,真使我感動。」
  「你不適合戴便宜的!」
  「我一定愛惜它。」
  「你變心了嗎?」
  「啊?」
  弦間表露出大為震驚的神情。
  「我不在的時候,哪個女人又叫你了?」
  「哪有的事,我只跟夫人好。」
  「雖然我也知道這是奉承話,可我也高興。」
  佳枝控制不住燃燒起來的慾火,連淋浴都沒沖洗便親熱起來。
  弦間與後町那美仍繼續幽會。因為弦間將一切經驗都傾注到那美身上,所以那美的身子很快地柔順起來。弦間自鳴得意地欣賞著女人的身子在他的調教下這麼快就順應圓熟。以前也曾搞過處女,但她們都不像那美這樣具有超群的素質,在端莊典雅的衣服下面聚集著濃密的官能神經。
  如今的那美已開始真正燃燒起女人的慾火,官能的各個部位都引起了連鎖反應,風助火勢,燃燒不已。
  「真不知我如今是個什麼樣子了!」
  在弦間的引導下達到了高潮,藉著折返的餘波又被推向新的高潮,與其說那美樂於此道,倒不如說她已不能左右自己而伸出了求救之手。弦間知道:只要抓住這隻手,就能促進她官能神經的再生,於是,他又馬不停蹄地拖帶她進入一個新的境界。
  弦間的目的並非是與那美同享官能之樂,而是要利用官能的紐帶爬上那美居住的天上人間。這種紐帶並非越粗越牢靠,因為紐帶繫著的雙方都意識到相互之間的危險。在得到由犯罪而獲取的利益之後,常常會及時分手。
  決不能讓那美意識到危險。在她陶醉在苟合的快樂之中時,就要把她轉變成任意操縱的木偶。第一教程業已結束,現正向第二教程邁進。
  「我們不能這樣長久下去呀!」
  弦間悄悄地涉足第二教程了。
  「什麼意思?」
  那美露出不安的神色。
  「就是說,我們不能只沉溺於做愛遊戲。」
  「我不是做遊戲呀!」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愛你。」
  「與我一樣。然而,光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怎麼辦好呢?」
  「能讓我見一次你母親嗎?」
  「見母親幹什麼?」
  「想讓她承認我和你的交往。」
  那美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說:
  「好,其實我也這樣考慮過。」
  「因為我害怕突然見到你父親。」
  在這一教程中,對父親敬而遠之正好符合那美的心理。
  「早晚是要讓你見見我父親的,現在可以先見見母親。母親以前曾對我說,如果選中了哪一個人,要先讓她過過目。」
  「我是你選中的人嗎?」
  「當然是。」
  見到那美的母親,和那美的交際就算達到家長認同的地步了。那美母親背後還有個墨倉高道。如果達到她母親認可的那種交往,就不像以前那樣成天糊弄那美,而成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際了。
  作為母親,當然要注重女兒男友的身份。她如果到調查所去調查,自己的真面目就會敗露。但是,要顧忌這些就永遠不能進入第二教程。
  此前,最起碼要完成這樣一件事,那就是要了結與佐枝子的關係。在見到那美母親之前必須同佐枝子分手。不管多麼慈祥的母親都不會把女兒許嫁一個同飯店女招待偷情的男人的。
  可佐枝子並不肯簡單分手。如今,她像吸盤一樣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根本無法擺脫掉。
  她說出了「並不想獨佔,但要留下那最重要的部份」這句自私的話,將她寧死不分離的決心暴露無遺。
  儘管弦間經過不少女人的錘煉,但一想到佐枝子,心情就沉重下來。
  必須採取的第二步驟是趕快終止那樁「買賣」。若對方知道自己幹過這種行當,那就不是同女招待偷情的小把柄了。這個倒好處理,因為是自己的「個體經營」,隨時都可自由停業。可失去佳枝這樣的上等客人卻令人惋惜,但也不得不這樣做呀。
  在接待佳枝的時候,弦間將這事挑明了。
  「好容易相識,真令人遺憾。你是到外國去嗎?」
  話語情意綿綿。
  「不,只是因為自己有點私事。」
  「明白了,你要結婚!」
  「對。」
  「是啊,這種工作要是讓對方知道了也不大好,可是,不讓她知道倒也沒有關係。」
  「必然要敗露的。」
  「未必吧!就拿我來說吧,若是丈夫發現和你的關係也不大好,可我們不是順利地過來了嗎?今後我們還是會平安無事的。」
  「那是你丈夫沒懷疑你,如果他懷疑你,雇個私人偵探馬上就能調查清楚。」
  「這倒也是。」
  「我也不想和夫人分手,身不由己呀!」
  「那麼,這樣辦如何?」
  「怎麼辦?」
  「你在結婚前老老實實,結婚後她也不會調查你了,那時我們再相會。」
  「……」
  「一旦身邊安穩了,你也會想我的。所以,請你不要回絕高岡那邊。」
  「好,就這樣辦吧!」
  弦間終於首肯了。他對失去佳枝這樣的客人確感惋惜,因為現在他的財政收入大都是她提供的。
  
  3
  與那美母親的會見日馬上就要到了,可弦間仍未處理好佐枝子那邊的事宜。相處多年的男女私情是不可能簡單了結的。如果強行了結,就必須採取手術。他害怕那種手術。倘若手術失敗,便會雞飛蛋打。佐枝子好像洞察出了弦間的內心,處處隨著弦間,使弦間無懈可擊。
  弦間只好決定會見過那美的母親之後,再慢慢考慮收拾佐枝子。
  會見是在位於松濤的那美住宅進行的。在澀谷同那美會面,然後由那美把他帶到家中。
  「好氣派啊,這宅院!」
  其實他早已私下調查過這地方,但他仍裝作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樣子。
  「母親顯得很高興,正等著你的到來呢!」
  「我真有點膽怯。」
  「不要怕,我母親打扮得很年輕,猛一看就像我姐姐。」
  「她有多大啦?」
  「46歲。」
  「那可不能叫姐姐嘍。」
  「聽說我們是母女,好多人都感到吃驚。」
  他們只談論母親,幾乎沒提及父親。那美並非有意避開這個話題,而是弦間盡量不想觸及。因為弦間擔心的是她父親能夠戳穿自己那一知半解的知識,而那美卻不具備這種處世的智慧。
  用人出門相迎,把他們接到了會客廳。
  「好像母親也很緊張。」
  那美竊竊私語。這時,茶點送了上來,裡邊也傳來了衣服的擺動聲。那美遞來個眼神,弦間明白:後町那美的母親就要到了。
  門開了,身著華麗的捻線綢的俊俏婦女走了進來。
  「我是那美的母親,聽說那美經常麻煩你。」
  「我叫弦間康夫,是我經常麻煩你們。」
  相互寒暄後便對面而坐,這時兩個人馬上呆若木雞了。因為環境和服裝不同,所以在對面相視之前還沒認出來,但畢竟是相互熟悉的面孔。因為過於驚愕,二人頓時瞠目結舌。現在,命運之神正玩弄著這千載難逢的奇遇。
  「哎呀,你們相識?」
  那美覺察出了二人的神情,問道。
  「不,他與我認識的一個人很相像。」
  後町清枝在那美面前立即改變了表情。
  「其實我也是如此,令堂長得有點像我舅母。」
  弦間也隨即應和。
  「嘿,這真是太巧了!」
  清枝雖然繼續表演著,但那生造出來的笑容卻是乾巴巴的。儘管二人的表演能夠相互補台,但這衝擊畢竟太大了。
  這難道是真的,弦間「買賣」中最好的主顧「佳枝」竟是那美的母親!奇遇本身就是一種諷刺,命運怎會如此辛辣!
  那天的會見理所當然地不歡而散。不管他們多麼厚顏無恥,也難以在那美面前繼續表演下去。清枝推說心情不佳及早退下,弦間也一溜煙地逃出了那美家。
  那美追了上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什麼。」
  「今天你和我媽媽都不對頭。」
  「沒有什麼奇怪的。」
  「我覺得挺怪,你以前認識我媽媽?」
  「我怎麼能認識呢?」
  「那為什麼兩個人都如此驚慌。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挺蹊蹺的。」
  「我不說了嗎,與別人很相像。」
  「與別人很相像就如此震驚?你和媽媽都不能自圓其說。」
  「可能你母親確實心情不好,所以我也就及早告辭了。你過於多心了。」
  「媽媽是很高興地等待著同你會面的,怎麼見到你以後心情就不好了呢?奇怪!」
  那美的眼裡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比方說吧,當然這是一個不好的猜想——如果我與你媽媽討厭的人相似,你媽媽不愉快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你與媽媽討厭的人……」
  「這只是猜想。不過,有這種可能。」
  現在弦間承受的打擊要比清枝大得多。清枝是那美的母親,她是不會同意那美與弦間相處的。
  不需委託私人偵探,清枝比誰都瞭解弦間的真面目。她豈能將女兒許配給一個以「賣春」為生的男人呢。
  想通過那美坐上頭等座位的設想現在卻成了黃粱美夢。
  「也許是如意算盤打過了頭。」
  在擺脫了那美追問之後的歸途中,弦間流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女人的核心就是性,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自己盡量出售她們沒有的玩意兒不是很好嗎?
  作為對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的鞭笞,上帝就要如此懲處。
  「且慢!」
  此時弦間突然想起了什麼。
  這真是上帝的懲處嗎?與其說懲處,倒不如說是求之不得的恩賜。
  從後町清枝的立場想想看吧。
  女兒的男友竟是自己背著丈夫偷買的應招面首。這個寡廉鮮恥的奇遇若被丈夫得知,便會失去共同生活的基礎;如果被女兒知道,母女之間也會產生深刻裂痕。
  與此相反,弦間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即使失去了「佳枝」和那美,那也只是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謂失去,不過是還原而已。
  弦間覺得:與後町清枝相比,自己的處境要佔絕對優勢。至今為止,他不但得到了那美,而且還得到了清枝。
  正因為如此,清枝才在見到弦間的一剎那不寒而慄。那不僅僅是對這諷刺性的奇遇的驚恐,而是因為她深知弦間所抓住的把柄的份量。
  「如果說這是上帝的懲處,也許這正是其鞭笞吧!」
  弦間改變了當初的想法,竟啞然失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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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5:00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憎惡的胎動

  1
  弦間回到佐枝子那裡,見她已經下班在家了。
  「您回來啦!」
  佐枝子歡笑雀躍地相迎過來。
  (還真有妻子味哩!)
  弦間一看到佐枝子,激昂的心情馬上冷淡下來了。
  「今天您回來得這麼早!」
  「嗯。」
  「沒吃飯吧?」
  「吃過了。」
  實際上他沒有吃過飯,但他一看到佐枝子疲憊不堪的面容便失去了對面而坐共進晚餐的興致。今晚他打算去飯店自斟自飲,研究今後的作戰方案。
  「怎麼,還要出去?」
  佐枝子見弦間換穿外衣,失望地問道。
  「別瞎嘟囔,難道我每次外出都須你逐一審批?」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難得在這個時間相會,所以想一起吃晚飯。」
  「我說過,我已經吃過飯了。」
  「對不起。今晚你回來住嗎?」
  「不知道。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
  「求求你,回來吧!」
  「別糾纏不休!我在哪裡過夜是我的自由,你又不是我的妻子。」
  「我打算做你的妻子。」
  佐枝子的語氣變了。
  「什麼?」
  弦間意識到了佐枝子語氣的轉變。
  「我說打算做你的妻子!」
  「別開玩笑了,你成天胡思亂想,我真沒有辦法。我既沒跟你訂婚約,也沒跟你結婚。」
  「那今後結婚不就成了嗎?你不能甩開我。」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有什麼理由這樣?」
  弦間感覺到佐枝子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
  「我若沒有理由敢說這句話嗎?我知道你那位女人的身份,她叫後町那美,是墨倉高道的私生女。」
  佐枝子莞爾一笑。
  「我知道你已迷上了那位小姐。雖然她是私生女,但卻是墨倉的親骨肉,你想利用那姑娘攀上墨倉會長。」
  「胡說八道!」
  弦間打了佐枝子一耳光,可她絲毫也不怯懦。
  「你,真是打錯了對象。只要我一句話,向墨倉會長說出我們的關係,其後果你是可想而知的。」
  「你這個女人……」
  弦間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因為他明白佐枝子現在手中把柄的份量。就像弦間與後町清枝相比一樣,佐枝子比起他來,也處於絕對壓倒的優勢。只要她一句話,好容易才盼到的天賜良機頓時就會化為烏有。
  「實在對不起,我又說出了過激的話頭,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是絕不給你添麻煩的。」
  佐枝子敏感地覺察到弦間已經膽怯了,故而表現出了勝利者的寬容。其實,她深知自己的存在就是弦間的最大麻煩。她在這一回合勝利了,但卻裝作不知道這些。
  「媽媽真怪,她非讓我同你斷絕交往不可。」
  「你打算按母親的意見辦嗎?」
  「渾小子,你還不明白嗎?然而媽媽一個勁兒地說我還未弄清你的身份啦、上當受騙啦等等,是不是媽媽知道你的身世?」
  「不會知道的。」
  「那樣的話,她就不應強調『你的身份』啊!」
  「問我身份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是相信你媽媽呢,還是相信我?」
  「我也擔心啊!媽媽為什麼如此堅決地回絕你呢?」
  「所以我說,可能是我與你媽媽討厭的人相似。」
  「媽媽簡直把你說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並說如果我不聽她的話,她就告到父親那裡,非得把我們分開不可。」
  「噢,這倒不要緊,她絕不會那樣幹的。」
  「你倒充滿自信的。」
  「是,我有把握,你媽媽是一定會同意我們交往的。」
  第二天,弦間見到那美後便安慰了她一番。從那美的言語中已洞察出了清枝的驚恐和動向,這充分說明弦間緊緊握住了她的把柄。
  「我想再會見你母親一面,說明一下試試看。」
  「我估計她不會出面的。」
  「請你捎個口信,就說如果她不出面,我就直接找你父親商談。」
  「你知道我父親?」
  「只是在機場見他去接你。」
  「好,我試試看吧!」
  聽到這傳言後她必然要露面。只要出頭,她便是甕中之鱉了。
  不出弦間所料,清枝那邊馬上有了反響。
  因為相會的目的不同,所以這次不去以往的那家旅館,而是在清枝指定的飯店休息室會面。
  「你與那美交往,到底是何居心?」
  剛一見面,清枝就倒豎柳眉地發問。
  「當初我真不知道她是夫人家的千金。」
  「你所說的『私事』就是這件事?那美不是你這種男人求愛的對象。」
  「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在相互瞭解的基礎上交往的。」
  弦間將胳膊搭在桌子上,故意露出清枝送他的那塊手錶。
  「她被你矇騙了,那美還沒接觸過男人。」
  「正因為她有認識男人的眼力,所以才選中了我。」
  「現在你和那美交往到何種地步了?」
  「隨你想像吧!」
  「那孩子還是個學生呀,一個不通世故的處女!」
  「哪裡的話,她身子已發育成熟,很標緻喲!」
  「你,竟幹出了……」
  「詳情請你問小姐去吧。」
  「我求求你,別再糾纏她了,你要是需要錢我給你。」
  「你別算錯賬了,我與小姐的交往可不是幹那種買賣的。」
  「那你想要什麼?」
  「就有一樣——令千金。」
  「阿泰!」
  清枝慘叫道。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弦間康夫,和小姐已定下百年之好。我和小姐的協約與你我之間的買賣沒有關係。怎麼樣,請承認我和令小姐的交往吧,那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你覺得我能承認這件事嗎?」
  「為什麼不能呢?」
  弦間擺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這還要問嗎?」
  「我真不明白。」
  「你真不知羞恥。」
  「那麼,夫人你又如何呢?」
  弦間扯下了一本正經的假面具。
  「夫人不是說我無恥嗎?我就把和夫人之間的那樁買賣告訴小姐,讓她聽一聽。」
  「你呀,不光是無恥,而且還混蛋透頂!」
  「你說我什麼都可以,但我和小姐就是不分手,如果非要掰開不可的話,我就不光跟小姐說,而且還要找墨倉高道去,將那事和盤托出!」
  「你,知道墨倉?」
  清枝頓時收斂起那盛怒的表情,害怕了。
  「不知道就不提這些話了,我明白自己的處境。」
  「這與墨倉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要由我們的會談決定。」
  「你想威脅我?」
  「哪裡的話,我只是想請你認可我和小姐的交往。若談得投機,我是決不會把那事漏出去的。」
  「我是決不允許你和那美交往的,你想一想,有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一個應招面首的母親嗎?」
  「好像夫人絲毫沒考慮過自身因素。是夫人花錢買了那位面首的,而且成了我最好的主顧。這件事若讓墨倉知道,準會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的。」
  「住口!我不想聽這種話。」
  「夫人和我的這樁買賣到此結束也未嘗不可,我們之間業已相互瞭解,故不必讓私人偵探去調查了。夫人你不也這樣說過嗎?結婚以後就不調查身份了,那時我們再相會……」
  清枝強咬住顫抖的嘴唇,默不作聲,這是她承認自己失敗的表現。
  「你和我媽媽怎麼說的?」
  弦間和清枝會面後,那美趕快尋問會談結果。
  「我求她認可我們之間的交往。」
  「媽媽怎麼說?」
  「當然同意嘍!」
  「真的?」
  那美驚喜萬分。
  「你母親怎麼對你說的?」
  「回來以後就陷入了沉思。」
  「那是與女兒的男友初次競爭所受到的打擊,就好像我要把你奪走似的。」
  「說是奪走未免誇大了,只是求她承認我們的交往。」
  「我是你選中的人,對吧?我向她明確提出了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啊!」
  「你不應吃驚,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我已下定決心了。」
  「真高興!」
  本來只想求得作為男友身份而同那美交往的,可這次卻因禍得福,進堂入室了。
  
  2
  那天,弦間意氣風發地回到「家」,可佐枝子早已回來了。
  「看看,今天你又遲到了。」
  一看到佐枝子,他就感到掃興。為了謀求諸多方便,就一直與她拖拖拉拉地同居到現在,如今該是分手的時候了。
  「今天我去看醫生了。」
  「哪裡不舒服?」
  經她這麼一說,才發現她臉色不好,可弦間對佐枝子的健康絲毫也不關心。
  「說是三個月啦。」
  佐枝子話中有話。
  「什麼三個月了?」
  弦間沒有領會其中的深刻含義。
  「這裡呀,這裡的『客人』遲遲不來,今天我提前下班,索性到醫院去看看,果然不出所料……」
  佐枝子得意地微笑著,指了指腹部。
  「怎麼啦?」
  就像一顆炸彈在眼前爆炸似的,弦間頓時不知所措。的確,這衝擊波太強烈了。
  「預產期是……」
  「流產!」
  弦間未聽完佐枝子的話便吼道。面對那千載難逢的良機,佐枝子懷孕了。他感到這事實太可怕了。他所抓住的後町清枝的把柄因佐枝子的妊娠而失去作用。
  「你說什麼?」
  佐枝子面部肌肉哆嗦著。
  「我不想要孩子,要打胎!」
  「不!」
  「不?」
  「你殺了我我也不同意。這是我的孩子,不准你任意決定!」
  佐枝子的面容如鐵板一樣冷酷無情,弦間驚慌了。只要女方不同意,就不能墮胎。
  「佐枝子,你好好考慮考慮,我們有沒有要孩子的條件?」
  弦間感到命令不能奏效,便軟磨起來。
  「不用你過問,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好好撫養他的。」
  「那可不好。就是生下來,也只能給孩子帶來不幸。」
  「還沒生下來你為什麼就這麼說?如果錯過這個時機,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生孩子了。不管怎麼說,我都要生下來!」
  「那真是我的孩子嗎?」
  「你竟說出這種話來!不是你的孩子是誰的孩子?好,生下來看看孩子的臉蛋就曉得了。」
  弦間頓感禍從天降,好容易盼到幸運之神露出了微笑,可腳下又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陷阱。
  
  3
  佐枝子的突然妊娠使弦間不知如何是好。佐枝子堅決拒絕墮胎。男人對胎兒毫無辦法,只要女人主張生產,男人是無法制止的。
  自認為對女人手段高明的弦間在每次做愛時都採取了一定的預防措施,然而他同多年同居的佐枝子卻有些懈怠。以前他沒注意到那麼多,一時疏忽,這令人憎恨的生命便萌發起來了。
  不管他如何焦急都無濟幹事。佐枝子的肚子毫不顧忌弦間的焦躁而日益凸出。
  雖然佐枝子講不打擾弦間,靠自己的力量撫養孩子,可對弦間來說,是決不甘心眼看著自己的孩子租借佐枝子的肚皮來到人世。
  他決意讓後町那美生下自己的孩子,而且指望將來利用那孩子作為腳手架爬上墨倉財團的寶座。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讓那美知道佐枝子的存在,特別是她懷孕一事,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佐枝子好像看透了弦間的內心,笑著說:
  「你放心,我現在懷上了你的孩子,對誰也不說。我絕不會將這事告訴後町那美和墨倉會長的。」
  「你這個女人……」
  弦間狡黠地望著佐枝子說道。
  「你不要這樣望著我,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會強大起來。我以前從沒像今天這樣熱切地盼望生個孩子,更何況這是你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生下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生這孩子,即使你,也不例外。如果你拒絕我生,我就直接找墨倉會長訴說去。所以說,你若想不讓別人知道我和這孩子的存在,就要讓我把他生下來。這樣大家都會幸福的。」
  「生下那樣的孩子也是不會幸福的,不應以母親的私利強行讓孩子出世。」
  「你憑什麼斷言不會幸福呢?孩子的人生並非你我的人生,我一定讓他幸福生活,給你看看!」
  佐枝子信心百倍地說。
  ——不行。只要母體不死,那胎兒就會不斷成長……
  弦間感到絕望了。
  
  4
  「那美,我想跟你談件事。」
  後町清枝語氣沉重地叫著女兒。
  「什麼事?」
  那美頓時愣住了。自母親反對她和弦間交往以來,她在母親面前本能地採取著防禦戰術。那次會談以後,好像弦間的勸說起了效應,雖然母親沒有明顯反對,但一直持消極態度。
  母親雖然沒把事情挑明,但那美總覺得她與弦間之間好像存有芥蒂。
  「我們可能要搬家。」
  母親說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搬家?搬到哪裡?」
  「可能是父親的住處。」
  「父親的!可那邊……」
  那美剛說出一半便不吱聲了。墨倉高道的住處有正房,大概是不能妻妾同居吧。
  「夫人患病,一直住院。」
  「那麼說你倒成替補隊員了,在她出院之前當個女用人,我不同意。」
  雖然那美知道自己是庶出,但她一點兒也沒有自卑感。她自認為是墨倉高道的獨生女兒,要獨享父親。儘管母親在墨倉高道面前總是排在第二位,母親也心甘情願當第二夫人,但沒有任何理由受人歧視。
  那美的想法倒挺開通,她認為男女相愛本無順序之分。所謂正房,只是最先與父親結合的人,現在搬到父親那邊暫住,也沒有什麼不好。
  然而,母親卻說出了出乎意料的話:
  「不是替補,而是定居在那裡。」
  「什麼意思?」
  「那位夫人長年身體不好,臥床不起,據說已經奄奄一息了。醫生也覺得她病入膏肓,便採取了保守的治療方法。你父親一直忍受著種種不便,過著獨居的生活,他說想讓我們搬過去住。」
  「我倒一點不知道。」
  「沒有必要告訴你呀。說起來那位夫人也夠可憐的。」
  「媽媽!」
  那美突然高聲叫道。
  「怎麼啦,突然這樣吼叫?」
  「媽媽為什麼總是客氣地叫著夫人夫人的,媽媽你不也是光明正大的夫人嗎?」
  「可那夫人是正房……」
  「若她是正房,你就是嫡配!不要這樣自卑,我對媽媽愛父親這一點絲毫也不感到害羞。我自己也是如此,倘若真心相愛,就是知道他有妻子我也不嫌棄。既然愛上了,就不要考慮那麼多,愛是沒有先後之分的。」
  「那美,難道弦間有妻子……」
  清枝臉色蒼白。
  「這只是比方,你卻馬上當真了。不過,如果那位死了,情況將會如何?」
  「所以你父親才讓我搬過去的。」
  「就是說,爸爸想跟媽媽結婚?」
  「大概如此吧,所以……」
  清枝欲言又止。
  「所以什麼?」
  「……所以我想讓你斷絕同弦間那種不知底細的男人的交往,因為你也成為墨倉家的直系親屬了。」
  「與這事沒有關係呀!」
  「大有關係喲!你仔細考慮考慮,你是聞名遐邇的墨倉家的女兒,若與野狗之類的男人交往,豈不玷污了墨倉家的名聲。」
  「可弦間不是野狗呀!」
  「那你給我說說,他幹什麼職業,是個什麼樣的家庭環境?」
  「你看看,是不是?你什麼也不知道。」
  「知道,他是在一流公司搞系統工程的。」
  「一流公司?哪裡的公司?」
  「那……」
  「公司在哪裡?」
  「總公司在大阪,東京分公司在麴町,可他經常搞外勤,皇家飯店是聯絡點。」
  「大阪的哪裡?你到麴町分公司去過嗎?」
  「你是一無所知呀!只要有錢誰都能住飯店,你受騙了。」
  「弦間不是那種人!」
  「不管你如何辯解,但還是對他的身份和職業一無所知,媽媽是不會同意你同這種危險人物相處的。」
  「那是因為我沒詢問他。」
  「既然交上朋友,你就是不問,他也應該談談這類話題。絲毫不談自己的身世,就證明身上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下次我核實一下。」
  「那美,我不是背後說別人壞話,那男人不是個好東西,趕快終止同他的交往吧!」
  「怎麼能斷言他是個壞人呢?你又不瞭解他。要麼你以前認識他?」
  「我怎麼能認識他呢?這只是媽媽的直覺。」
  清枝苦於不能將真實情況挑明。若真是不知他的身份,可以委託調查所去調查,況且墨倉財團還有自己的調查機關。可是,若要動用這些調查機關,弦間和自己的那樁絕對不能公開的「交易」就會暴露無遺。就是不委託那些調查機關,只要弦間漏出一句,自己也就身敗名裂了。
  現在總算熬到了從陰影處走到陽光下的好日子,如在這時暴露出和弦間的秘密,恐怕連以前的陰影地也要丟失。雖然以前見不得陽光,但在墨倉高道的庇護下過著豐衣足食的優裕生活。
  將那美與弦間分離開來,是保證那美的安全和自己名聲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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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5:29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野心的鑄成

  1
  「怎麼搞的?」
  弦間注意到,雖然現在是久別重逢,但那美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
  「媽媽仍堅持讓我同你斷絕交往。」
  「你母親還這樣說?」
  「說是不知道你的工作及身份。」
  「唉,照你母親的話說,我是個奪走她心愛女兒的野人。」
  「不光說這些,還說對你的公司及工作都一無所知。經她這麼一說,我倒覺得確實未曾聽你說過你的公司及家庭情況呢。」
  「我想最近就帶你去見見我父母。另外,還有一件必須向你道歉的事。」
  弦間認為不能繼續隱瞞下去了。
  「向我道歉?」
  「實際上,我從美國回來後因同上司意見衝突而辭職不幹了,所以我也沒有說出公司的名稱。」
  「噢。」
  「我想盡快找個新工作再告訴你的。」
  「可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因為這事與你無關啊!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是個失業者,你打電話來我不在飯店時,是到外面尋求工作去了。」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稍微流露出一點,我就能向父親說一聲,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找個像樣的工作。」
  「我也這樣想過,可沒能向你張口。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許我那樣做。」
  「太見外了。」
  「若是結過婚,我當然可以向岳父相求,可這時就拜託的話,他會看不起我的。我不願低價推銷自己,所以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可現在卻有個地方對我的能力感興趣。」
  「好,是哪家公司?」
  「有把握了再告訴你。我的理想太高了,所以很可能中途告吹,那樣會令人失望的。」
  所謂正在決定的考慮指的就是那美。他是不會漏掉這千載難逢的良機的。
  「男人總是這樣冷酷。」
  「我向你撒謊,實在對不起。不過,這事倒挺怪呀!」
  弦間若有所思地歪著腦袋歎道。
  「哪件事怪?」
  「你母親。以前我勸說的時候她都同意了,可為什麼現在又說不同意我們交往呢?」
  「大概是覺得你的工作單位不清楚吧!」
  「如果是那樣,應該是你父親首當其衝進行反對的呀!一般都是男人對職業十分敏感。」
  「康夫,你當真不知道我父親?」
  那美以疑惑的眼光望著弦間。
  「歸國時只在機場看到過一次,他在車上一晃就過去了。」
  「你真不知道我父親是什麼人物?」
  「是位經營著幾家公司的實業家嗎?」
  弦間裝傻了。他覺得清枝恐怕不會向那美講弦間知道父親的身份。
  「就只這些?」
  「就只這些。」
  「不知道具體經營什麼?」
  「我不可能知道。你又沒告訴我,我也沒打聽。至今也還沒見過一次面。再說,你父親是什麼人物與我們相愛毫不相干。」
  「我真高興。」
  「為什麼?」
  「男人通常是盤算好了以後才向女子求婚的。」
  「有那樣的人,可我不是。我只愛你這個人。」
  「實在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我父親是墨倉高道。」
  「墨倉高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墨倉財團之主?」
  「是。」
  「哎?那姓可不對頭!」
  「實際上我母親不是正房,只是父親的情人。」
  「你是墨倉的……真不知道。」
  弦間的演技勝過職業演員,雖然這些事情他早已知道,但仍裝出突然被這意外情況震驚而不知所措的樣子,其呆然程度比真吃驚還要甚之。
  「和我交往過的男人都是知道我父親是誰而打著如意算盤來找我的。他們並不是迷戀我,而是看中了我身後的父親的金錢和權力。康夫是純粹追求我這個人的,我不想破壞你這種純真,所以一直沒向你言明。」
  「你父親是位什麼人物確實與我毫不相干。」
  「是啊,這一點得到了確認,真是望外之喜。」
  「你最好也不要以墨倉高道的女兒自居。」
  「以前我沒意識到這點,今後可能做不到了。」
  「那為什麼?」
  「好像母親要與父親結婚。」
  「結婚?」
  「現在的夫人已病入膏肓,所以母親可能升格為正房。我並不介意什麼正房偏房的,可母親卻很看重這些,所以她又馬上嘮叨起你的工作及家庭情況了。」
  「你說的是真的?」
  弦間不由自主地忘記了表演。
  「我不必撒這種謊,最近,我們就要離開松濤住宅,搬到父親那裡去了。」
  「那樣一來,我們今後可就難相會嘍!」
  「沒關係,我的專用電話會挪過去的。」
  那美天真地說道,可弦間卻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那美的母親要是登上了墨倉正房夫人的寶座,自己和那美結婚後便成了墨倉的女婿,這樣就能正式介入墨倉財團的宏偉事業和巨大財富中去。
  墨倉格外疼愛那美,其配偶的待遇當然也不會差了。弦間感覺到自己的野心又升級了。
  
  2
  和那美幽會的第二天,弦間又叫清枝出去會面。最近雖然他們斷絕了肉體關係,但只要弦間叫她,她就不得不順從,這就是清枝的弱點。
  「到底是什麼事?我不想再見到你。」
  清枝打起精神,不想讓弦間有機可乘。
  「別裝糊塗了,還是別說那種絕情話為好,我又不是外人。」
  弦間振振有詞地說。
  「少跟我嘻皮笑臉,那事已用金錢解決了。」
  「你也覺得那是用金錢解決的『買賣』,好,好!對我來說也沒捨本。」
  「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啊,這次我想祝賀你,想致點賀辭。」
  「什麼事?」
  裝糊塗的清枝面容呆然。
  「聽說你要和墨倉會長正式結婚了,對嗎?」
  「還沒結婚呀。」
  「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當上了墨倉財團老闆的正夫人,可謂是墨倉王國的王后,不簡單!」
  「你就是為了說這些才專門叫我出來的嗎?」
  「如果我和那美結婚,你便成為我岳母了,現在暫且先簡單祝賀一下吧!」
  「我決不讓那美同你結婚!你認為墨倉會允許嗎?」
  「所以我要請你美言幾句。」
  「讓我美言?你真厚顏無恥!」
  「我一點兒也不厚顏無恥,我有向夫人求助的權利。你能否成為墨倉王國的王后完全取決於我的保密。想想這些,我的要求就顯得太渺小了。」
  「你是真心話?」
  「真心話,絕對的真心話。」
  「你太貪得無厭了,你究竟想跟誰鬥?墨倉手下不光有企業工廠,還有為了預防萬一而豢養的一批為他賣命的鷹犬。那些鷹犬都躍躍欲試自己的本事,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回報平時俸祿之恩,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哼!這種恫嚇不適用於我。鷹犬撲來之前,我就稟報墨倉。那樣的話,豈不破壞了你望眼欲穿的美好姻緣?這是地地道道的『攀龍附鳳』喲!」
  「你,真是可惡透了!」
  「哪裡的話,我生來就是善良人。我只想跟那美結婚,並無其他野心。那美也愛著我。那美已是成人了,我們結婚受憲法保護。我想盡量讓周圍人為我們的結合祝福,所以想求助你為我通融通融。我是在不知道那美的身份時接近她的,那時根本不知道她是你和墨倉的女兒,這絕不騙你。」
  「以這種形式和夫人再會也是我始料不及的,這真是不幸的奇遇。然而,現在論說這些已經太晚了,我也不是因為喜愛那美才幹的,夫人也是不得已而為。所以,我們二人就將那事埋在心中吧。只要我們不說出來,誰也不會知道。相互之間都握有對方的把柄並不等於雙方不幸。夫人,我是一個可以信賴的男子漢,一定會成為你可靠的夥伴。我估計你當了墨倉會長的正妻以後會遇到不少麻煩。對你進入墨倉家而不愉快的大有人在。當你坐上正夫人的寶座以後,肯定會有人侵犯你。他們都是你的敵人。在那種時候,我一定忠心耿耿地保護你。」
  面對沉默不語的清枝,弦間盡挑些好聽的字眼來打動她。
  「我是最般配那美姑娘的,除我之外,她是不可能找到理想的男友的。我一定讓她幸福,也讓夫人幸福。」
  「不管我怎麼美言,墨倉都不會應允的。黑倉疼愛那美猶如珍寶,那美的男友就是墨倉家的女婿,他一定要選一個像樣的財界名門子弟。如果他知道你是個失業的流浪漢,我擔心他會叫那些鷹犬幹掉你。」
  清枝也開始順著弦間的話題應對了,這本身就是一種屈服。
  「我要是正面求婚當然要遭拒絕,所以請夫人援助我。你可以把我說成是那美的青梅竹馬之交,也可以說是你恩人的孩子,等等。」
  「你這種人真少有!」
  「你甚至可以說,若不讓他們成,就恐怕他們會殉情,其實,我們真想殉情的。」
  「會見墨倉之前,你也要修整一下,裝扮點門面還是需要的。你可先找個正經的工作,不具備作為那美男友的最低條件是不成的。」
  「夫人能幫我找個工作嗎?」
  「你還想讓我幫助找工作?」
  「我想,夫人找的工作比我自己找的更適合那美男友的應備條件。」
  「你真貪得無厭啊!」清枝愕然失神,她已成為弦間的傀儡了。
  
  3
  「你過來一下。」
  佐枝子向弦間喊道。
  「什麼事?」
  弦間不耐煩地說。就跟弦間和清枝的位置顛倒個兒一樣,佐枝子也握住了弦間的把柄,所以他是逃脫不掉的。弦間覺得在自己和佐枝子的脖子上,有一根無形的繩索緊緊相連。
  「不要緊,過來。」
  這溫柔的聲音充滿了絕對優勝者的傲慢語感。弦間慢吞吞地挪動身子,向佐枝子那邊走去。她握住弦間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下腹部。
  「幹什麼呀?」
  「你不明白?」
  「怎麼樣,動了吧?」
  「什麼動了?」
  「我們的孩子?已經在肚子裡活動了。你沒感覺到?好,再摸摸。」
  「已經這麼大了?」
  弦間就像摸到一個怪物似的慌忙抽出了手。
  「已經五個月了,用手摸還摸不太準。」
  「住口!別提這事了,我沒說讓你生?」
  後町母女的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而這可惡的生命也正增長著阻攔自己前程的毒根,對此,弦間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桶冷水。雖然攻陷了清枝,但卻不能自由自在地品味勝利的歡樂。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去流產。今天你能這樣說,可生下孩子後你也會覺得可愛的,因為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佐枝子信心百倍地說。
  「還不知是不是我的孩子呢。」
  「我一定生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等著瞧吧!」
  佐枝子向他擠了擠眼。自懷孕以來,她的性格好像明快多了,表情和態度似乎也變得年輕許多,也許這是她牢牢地握著弦間致命弱點的緣故吧!
  「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9月20日前後,說是有一周的誤差。你終於關心這事了。」
  佐枝子按自己的理想領會了弦間的詢問。9月20日——弦間口中唸唸有詞,聲音低得旁人都聽不見。在此之前必須採取措施,絕不能讓胎兒生下來。
  「我說你呀,」佐枝子溫情地說著,瞟了眼滿臉不高興的弦間,「我們好長時間沒在一起了,據說現在是穩定階段,可以慢慢地過夫妻生活。」
  弦間一想到將要抱著大腹便便的佐枝子就渾身難受,但他仍耐著性子說:
  「慢慢來?我可不會那樣做。要是把孩子搞掉了怎麼辦?」
  此話剛說出口,弦間就後悔了。當他省悟到用這種方法也能實現自己的目的時,已經晚了。
  「是啊,要是把我們珍愛的小寶寶搞掉了可夠嗆啊!再忍耐一段時間吧!反正時間也不長。你說話挺冷酷,可行動還是為孩子著想喲!」
  佐枝子馬上按捺下女人的情慾,回到了母愛的情懷上來。
  
  4
  弦間帶那美到老家去了一趟,既然雙方話題都談得如此具體,領她到家裡去見見親屬也是理所當然的。弦間當初非常擔心那美在見到他那位於相模市偏僻盡頭的簡陋的老家後會有什麼反應,還有從市政府退休以後在工廠當門衛的父親,以及一直過著貧窮生活而早已蒼老的母親,然而那美卻非常自然地同他們打招呼,倒是弦間的父母和姐妹態度有點生硬。
  在安樂窩成長起來的那美自出生以後不知道什麼是貧窮,她就像在毫無危險的人工環境中隔離養育的動物一樣,喪失了警戒、猜疑和比較的意識。
  當弦間把那美介紹給親屬時,那美沉浸在純真的喜悅之中。
  「都是些好人啊!」
  「好像雙親及妹妹都對你滿意。」
  「滿意就好了,說實在的,當時我真有點害怕。」
  「是指會見我父母嗎?」
  「是啊。我雖然沒有什麼自卑感,但總擔心我母親的事被你父母知道會引起異議。」
  「別胡思亂想!他們是不會有異議的。」
  「會見你雙親的時候我確實是這麼想的。若令尊是你所說的那樣,我肯定會順利過關的。」
  「你這樣一說,我也很高興。下一個關口就是你父親那裡了。」
  「父親那裡不成問題,我說什麼父親都聽。」
  「話是這麼說,我仍擔心……」
  「父親那邊就交給我吧!」
  那美顯得很自信。
  「那就看你的了。我們盡量不要私奔,力爭把事情辦得穩當些。」
  「私奔一次也沒有什麼不好,倒挺有浪漫色彩的。」
  「那只是最後的手段。好,我帶你到池塘去吧!」
  「池塘?」
  「在我家附近有一個池塘,傳說有條龍在那裡棲身,我小時候經常往那裡玩。」
  「那我倒想去看看。是一個有龍的池塘,你小時候常來玩,太有意思了。」
  在訪問老家的歸途中,弦間把那美帶到了龍棲塘。這裡是他悄悄滋生起爬上人生頭等座位野心的溫床。將他少年時的朦朧心理逐漸定形為勃勃野心的也是這個池塘。可以說,這池塘就是他野心的鑄模。
  在此,他帶著那美——野心中的大獵物來確認這野心的鑄模了,這對於新的野心的發酵和沸騰具有重要意義。
  「啊,可怕的池塘。」
  那美佇立在掩映於櫻花樹和柞樹之中的古老的池塘邊,望著那如同倒入廢油一樣的池面歎息道。
  「怎麼樣,那水色好像真有龍在此棲息吧!」
  水面上漂滿了綠色的浮萍。水底不斷冒出細小的氣泡,在池面上畫出微微的波紋。
  「一看這水色,就好像自己要被拖進去似的,與其說是龍,倒不如說池底沉著死屍。」
  「死屍?據說沉入這池塘的死屍就浮不起來了。」
  弦間一面心不在焉地應和著那美,一面回想起童年的往事。那時父母經常告誡他絕對不准在龍棲塘游泳,說是水中水底雜草叢生,游泳者常被纏住手腳被拖拽到池底。有人將死貓死狗扔到這池塘裡,確實未曾見到屍體漂浮上來。
  人們都說池塘底冒出來的氣泡是龍的呼吸,可如今看來,那也許是沉到池塘底的屍體腐爛的氣體。
  「你到這地方來玩不害怕嗎?」
  「不害怕。那時這裡鯽魚很多,垂釣起來可有意思啦!」
  「現在沒有了嗎?」
  「有一種朝鮮產的黑魚突然侵入進來,這種魚非常貪婪,把鯽魚和其他魚全吃光了。」
  「好像是食人魚啊!」
  「是啊。所以說,若是沉到池塘底,連屍體也不會留下的。」
  「真可怕,我們快回去吧!」
  那美打了個寒戰,挽起了弦間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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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6:13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同時妊娠

  1
  弦間與那美約會後,回到佐枝子的住處,只見佐枝子正埋頭於針線活。自從懷孕以後,她請求換成白天上班,所以晚上一般都在家。
  「在做什麼呀?」弦間並不經意地問道。
  「這還不明白?小寶寶的衣服唄。」佐枝子的臉上浮現出幸福的微笑。望著這一張充滿自信和滿足的笑臉,弦間的眼前映現出白天和那美一起去過的那片沼澤的綠色水面。哎呀,我為什麼會想起這塊沼澤地呢?連弦間自己都為這種下意識感到愕然。
  ——與其說是龍,倒不如說池底沉著屍體……
  ——是黑魚把鯽魚和其他魚全吃光了……
  ——好像是食人魚啊!
  ——是啊,所以說,若是沉到池塘底,連屍體也不會留下的。
  在和那美隨便交談中釀成的可怕的潛在意識猶如沼澤裡的氣泡串串冒出。
  可不是嗎?把佐枝子沉到這池塘底,不就……屍體不可能浮起,沒多久就被黑魚吃光了;再說,也無人知道自己和佐枝子的同居關係。動手前,先佯裝另遷新居的樣子,把她騙到沼澤邊,再把她沉入池底,人不知,鬼不曉。那樣一來,就為自己今後的前程掃清了障礙。即使墨倉那邊查我,也無須提心吊膽。
  剛剛萌發的罪惡幻想迅速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形成了具體的計劃。
  「我說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在想什麼呢?」被佐枝子一問,弦間慌忙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2
  後町母女倆真是從松濤的別邸搬進了田園調布的墨倉高道正邸。高道之妻登志子生的兩個兒子都已結婚成家,分別掌管著財團的一個部門。
  正邸只住著從上一代起就侍奉墨倉家至今的老管家夫婦和兩個保鏢兼秘書的年輕男人,裡裡外外概無女人的氣息。乍看上去,墨倉財團的主人的私生活頗正人君子。
  然而事實絕非如此。墨倉只是沒讓女人進門而已,除清枝外,他在南青山和六本木都養著情婦,一個月裡要分別去上一兩回。不過,他只讓清枝生下了孩子。因為妻子登志子生下的全是男孩,所以墨倉對那美格外疼愛。
  他之所以讓三個情婦中最上年紀的清枝進府,也是因為有了那美的緣故。
  接清枝進正邸一事當然不會一帆風順,高道的長子高明就堅決反對。他作為高明的嗣子,決不會將母親的位置拱手相讓這位女人,理所當然地進行了抵抗。此外,高道的胞弟、墨倉財團核心企業墨倉不動產的董事長高義也反對把小老婆立為正室,其理由是此舉將使墨倉家的成員結構複雜化。
  高道對這些反對呼聲一概置之不理,仍把後町母女接了過來。另外,清枝也扶植了阻止那些反對行動的後備力量。
  據說登志子在病榻上曾說過希望接清枝進門以補己後之類的話。登志子自愧久病體弱,對高道不能盡到做妻子的義務,是自願讓位於清枝的。
  雖然尚未正式入籍,但是,一旦進了正邸,周圍也就自然而然地視清枝為墨倉家的正式夫人了。
  清枝來到正邸後,才深深感到正夫人與「情婦」的天壤之別。過去無論受到高道多麼寵愛,無論賜予多麼優越的物質條件,都只能算是背陰地裡的存在。說是墨倉家中的一員,但在戶口薄上還掛不上名。雖然那美為高道所承認,但清枝充其量只是他的性奴隸,是「製造」那美的「生產育兒器。」
  清枝只擁有抽像的愛,並且,這種愛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風化。過去一直未被世人承認的情婦如今從背陰地裡一步跨到墨倉高道的身邊,來到了令人頭暈目眩的陽光下。昔日的宿敵一夜間變成了友善者,曾經仇視、詆毀過自己的人一下子投來了尊敬和羨慕的目光。
  據說機器人也有正房和偏房之分,二者之間存有不可越愈的鴻溝。清枝克服了這種困難,登上了「正妻」的寶座。向陽處與陰影處在溫度上和亮度上的反差使她一時睜不開眼,更不敢向前邁步。
  與其說是長久不見天日,倒不如說是首次沐浴陽光,但她覺得這陽光中存有暗影。這是在以往陰背處也未曾有過的不吉祥的陰影,雖然面積微不足道,但卻蘊藏著頃刻間就可遮天蔽日的巨大威力。
  若不及時清除隱患,這來之不易的正妻位置也將朝不保夕。清枝的心情好似一邊注意地平線上的雷雨雲,一邊在洗海水浴一樣,時時刻刻不得安寧。
  是啊,弦間對我來說是一種危險的存在。他的企圖暴露無遺,即想同那美結婚,討好墨倉。不,他絕不會滿足於得到那美,必然會得寸進尺,不斷提出過分要求。一定要除掉他,宜早不宜遲。
  可是,該如何處置呢?雖然清枝充分意識到危險的種子一旦播下就會生根,可一時琢磨不出除去這種子的辦法。
  ——弦間要是死了呢?一種願望演變成殺意,在清枝的心中膨脹,但她缺乏實施的能力,而且也找不到足以抑制住弦間的鷹犬。在這當兒,事態朝著她始料不及的方向發展。
  
  3
  最近一個時期,那美常說沒有食慾而停餐,即便吃,飯量也只是平日的一半。墨倉每逢星期日去打高爾夫球,素常的晚餐幾乎都在外赴宴。自後町母女倆進府以來,三個人很少能在同一餐桌上用餐。
  清枝以往習慣了母女倆用餐,高道不在也無所謂。那美一不進食,就常常使她獨自一人用餐了。
  由於進府日子尚淺,還弄不清這裡的規矩,並且她也不想過多干涉用人的習慣,所以一日三餐的菜譜都任憑用人安排。近來屢屢獨自用餐,飯菜口味又不如己願,她越來越感到乏味。
  今天終於和多日沒在一起吃飯的那美坐到一塊兒了。那美剛拿起筷子,便捂著嘴跑向洗手間。清枝驚慌地連忙跟去,見那美嘔吐得挺厲害。
  「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美終於把胃裡的食物全部吐出,從洗手間走出。清枝慌忙迎上去詢問,可話到一半,她便若有所悟地怔住了。「那美,你莫非是……」後面的話連清枝都不敢說下去,她害怕那是事實。
  那美欲躲開媽媽,清枝卻緊隨不捨地追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那美慪氣似地回答,彷彿內心坦然如鏡。
  「怎麼可能不知道?看過醫生了嗎?」
  「沒必要啊,我哪裡都沒病。」
  「來例假嗎?」
  「……」
  「說話呀,有例假嗎?」
  「來過。」
  「什麼時候?」
  「……」
  「什麼時候來的?」
  「忘了。」
  「那美!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懷孕了吧。那人是弦間?」
  「如果真的懷孕了,自然不可能是弦間以外的人。」
  「你這孩子,真叫人……」
  「我們早晚要結婚的,有什麼大驚小怪!哪家夫妻不都是這樣嗎?」那美把破罐子摔破了。
  「可你還是個學生呀!」
  「學生結婚生孩子的不也多的是嗎?」
  「你考慮過你爸爸的身份嗎?你爸爸是墨倉財團的統帥!你不經爸爸同意,就同流浪漢鬼混懷孕,難道就不顧及墨倉家的臉面?再說,你也該替我想想,眼下正是媽媽和爸爸正式結婚的關鍵時刻,你在這關口卻懷上了來歷不明男人的孩子,這不是讓人笑話我們是生來的下賤貨嗎?」
  「媽媽,你總是考慮著自己,說來也不怪你,現在的確是你從陰暗處登上正妻寶座的重要關頭,實際上,我的事對你來說是無關緊要的。」
  「那美,你胡說些什麼?」
  「我能懷上康夫的孩子是最大的幸福。這也是媽媽您的第一個外孫,您應該高興才是。」
  「可你們還沒結婚呀!」
  「馬上結婚不就得了嗎?婚禮遲了一些又有何妨?」
  「那根本不可能。那美,我請你冷靜考慮考慮。」
  「我很冷靜。」
  「你若冷靜,就該明白自己是墨倉家中的一員。不管我怎麼嬌慣你,可弦間都是配不上你的。」
  「那你說怎麼辦吧!」
  「立即人工流產。趁沒被別人發現,媽媽及早給你找個醫生。」
  「人工流產?我不答應。」
  「那美!」
  「我要生下這個孩子。不是說女人如果流掉第一胎的話,就可能終生不孕嗎?何況這是康夫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他。」
  「你說的那種情況是蹩腳醫生幹的事,假若請高明的醫生處理,流產這種小手術是不會對今後產生影響的。」
  「媽媽一定要我打掉嗎?」
  「當然,這樣的孩子生下來是一種不幸。」
  「孩子還沒生下來,你怎麼能這樣斷言呢?」
  「大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我就是大人。」
  「那只是你的身體,你的心還是童心,怎麼會瞭解男人的真相。」
  「媽媽是說您瞭解嘍!」
  清枝被問得語塞了。她的確瞭解弦間的底細,但是,揭露他的身份就意味著她自身的毀滅。
  「怎麼樣,媽媽不也是不瞭解他嗎?只有我最瞭解康夫,他是真心愛我的。為了他,我要保住小寶寶。」
  那美的話語中充滿了勝利的驕傲。她已經不是清枝心目中的女兒,自從男人在她體內播下種子以後,少女之心便演變成了母愛之心。清枝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無力。
  弦間得知那美有了身孕,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無疑,自己對那美的征服之箭射中了,從這個意義上講,似乎值得慶賀。
  然而,在尚未拜見墨倉高道時就使那美懷孕,弦間對墨倉的盛怒是可想而知的。他彷彿看到,被人偷去愛女的墨倉正勃然大怒。惹惱墨倉可不是件好事喲!
  弦間知道倘若正面求得墨倉的認可是不可能的,首先,讓那美懷孕的事實就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罪狀。
  那美懷孕與佐枝子懷孕有著不同的意義。那美腹中的生命是弦間走向光輝未來的可靠安全保障,決不能使其夭折。
  「媽媽讓我去做人工流產,可我想:只要你康夫同意,我就把孩子生下來。」說話時,那美觀察著弦間的表情。這時的那美對妊娠的滋味還沒有太多的感受,雖然她在媽媽面前表示堅決要生,但那只是出於對她說他們「鬼混」的一種反擊。
  「我希望你生,可是……」弦間支支吾吾。
  「可是什麼?」
  「我擔心你父親那邊。我一次都未拜見過他老人家,就出這樣的事,他一定要生氣的。」
  一向自信的弦間也難作判斷了。
  「爸爸的說服工作包在我身上了。」
  「不,這回可不同以往喲。」
  「爸爸倒好辦,問題出在媽媽那邊,她堅決反對呀。」
  「你已告訴媽媽了嗎?」
  「是媽媽看出來的。」
  「我不擔心你媽媽那邊,我能說服她。」
  「媽媽覺得現在是她能不能和爸爸結婚的關鍵時刻,所以不想讓人挑出半點不是。」
  「你們不是已經和父親住在一起了嗎?」
  「只是一起住,還沒正式入籍,因為爸爸的第一個妻子還活著,因此,我們的身份和過去沒什麼兩樣。」
  「你媽媽的心情也很複雜吧!」弦間暗忖道。清枝能否與墨倉成婚,這對弦間會有很大影響。他們一成婚,那美就會取得嫡出子女的身份。
  「我可不管媽媽怎麼想,只想知道你的心情。」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事情太突然,我也一時茫然了。」諳於世故的弦間在那美和佐枝子「同期妊娠」的夾攻下不知所措了。對那美那邊,他本欲使出渾身解數給她最大的刺激來穩住她對自己的依戀關係,但卻疏忽了必要的預防措施。那美懷孕本身是件喜事,可墨倉如何反應卻令人想來生畏。一旦觸怒了龍顏,墨倉就會碾死一隻小蟲一樣剷除掉弦間這等無名小輩。
  現在那美懷孕了,就必須先把佐枝子的事解決掉。若讓那美知道另一頭還有個同期妊娠的,那她肯定會墮胎的。
  
  4
  由於那美妊娠,弦間那處在萌芽狀態而動搖不定的罪惡意識如今卻定死了,他感到佐枝子是個非除不可的存在,即便她沒懷孕,起碼也是影響他飛黃騰達的累贅。
  一個犯罪計劃已醞釀成熟。先退掉現租房,給鄰人以遷居別處的印象,再幹掉佐枝子,沉屍於龍棲塘底。
  弦間盤算著,只要將死屍沉下去就不會再浮上來,生活在這個大城市的人誰也不會去關心一個女子從公寓搬至何處。佐枝子與故里幾乎沒有聯繫,家中的親人這些年都疏遠得形同路人,縱使有個把好奇的人打聽她的去向,但不見屍體的兇殺案是絕不能成立的。
  弦間和佐枝子的關係無人知曉。他進出於佐枝子的公寓可能被左鄰右舍發現,但彼此素不相識而無法追查。
  大都市的人群中少了一個普通女子如同浩瀚的大海中消失了一朵浪花。弦間自信這是個無懈可擊的犯罪計劃。不僅屍體,連被害的佐證都將毫無存留。待收拾掉佐枝子以後,再慢慢考慮今後的道路該如何走。剷除掉佐枝子,那才是萬事俱備。現在既然瞄準了墨倉這樣的巨大目標,自身也要用無絲毫破綻的鎧甲武裝起來。
  計劃實施的第一步是退出現住房,把佐枝子的行李暫時挪到別處。需要挪動的只是行李,佐枝子則要直接引誘至龍棲塘。幹掉佐枝子以後,再將她的「遺物」逐步處理掉,隨後,就算完成計劃了。
  「這座公寓的環境不怎麼好,不適合養育孩子呀!我看是不是搬到郊外一處更幽靜的地方好些?」弦間若無其事地提議。
  「你終於為我著想了。」佐枝子看不透弦間的真正用心,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
  「我早就這麼想了。」
  「你同意我生了?」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生下來。」
  「哇,太好了!」
  佐枝子情不自禁地撲向弦間的懷抱。弦間就像納稅般地不情願地接住了她渾圓的身子,說:
  「為了讓你感到驚喜,這些日子我一直悄悄地物色合適的住宅。現終於找到了相當滿意的住處,房租也不貴,設備環境等也都沒說的。」
  「你尋找到的地方一定沒錯,真想馬上就去看看。」
  「別太高興了,還有一個為難的事哩,房東好像不大喜歡孩子。」
  「不喜歡孩子?」
  「嗯。所以,要是在搬進之前就讓他們看見你這副大腹便便的模樣,恐怕不願意租給我們。要是搬過去以後再讓他們看見,那就由不得他了。」
  「住進去後就不會再攆我們出來嗎?」
  「我們付了房租和使用權的費用後,他是不能隨心所欲的。」
  「但是,如果對方說我們生孩子是違反契約可怎麼辦?」
  「夫妻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以夫妻不生孩子作為租房條件是無效的。」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吧?」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孩子出世前我們就去登記吧,我可不想讓我們的孩子是私生子。」
  「雖然我說過不靠你也行的氣話,可心裡卻很不踏實呀,倘若孩子真的沒父親該多可憐啊!」
  「我也不希望孩子沒爸爸呀!」
  「我太幸福了,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佐枝子被弦間的甜言蜜語哄得歡天喜地,絲毫沒有懷疑他突然轉變的背後隱藏著的險惡用心。望著佐枝子心滿意足的笑臉,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心靈的一角有些微痛,可馬上又為那陣疼痛感到羞恥,此刻,他伸手在佐枝子的脊背上施著虛偽的愛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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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7:23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殺意的順序

  1
  現在只需把佐枝子的行李搬到租借的那間權作「倉庫」的房子裡,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為了不讓房東看見你,我們還是夜裡過去為好。」
  「你想得真仔細。」
  「正因為這是所可心住處,所以我不想功虧一簣。」
  佐枝子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功虧一簣」的雙層含義。
  「好吧,我等待著。」
  「放心,保你一見那裡就想長住下去。」對弦間露骨的暗示佐枝子依然毫不領悟。
  夜裡11時左右,弦間讓佐枝子上了租來的汽車出發了。
  「我總覺得這地方怪荒涼的!」
  車外的燈火逐漸稀少,坐在車裡的佐枝子有些膽怯了。
  「因為時間不早了嘛。若是白天,這裡可是車水馬龍呀!」
  「好像進深山似的。」
  「這兒離丹澤不遠,今後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到丹澤遠足。」
  「不過,太偏遠了,將來孩子去幼兒園、上小學都不方便。」
  「你到挺性急的,已操那份心了!」
  也許是母性的本能覺察到了危險,佐枝子越來越不安起來。弦間暗忖要趕快動手。
  汽車終於開到了龍棲塘近旁。必須在到池塘之前使佐枝子成為不會說話的「物體」。弦間把車子開進一片雜木樹林,這裡是他事先勘查好的「現場」。四周沒有一戶人家,通向這兒的也只是一條農家使用的土路。午夜時分,這裡是不會有人路過的,任憑怎麼呼喊都沒有人聽見。
  「怎麼,這麼偏僻的地方?」
  佐枝子十分疑惑地環視著漆黑的周圍。
  「是個幽靜的好地方吧!到了這兒,就不會受任何人干擾啦!」
  「這地方挺□人的。」
  「習慣了就好了。」
  「家在哪兒?」
  「馬上就到。」
  「近處有車站和商店吧!」
  「你就甭操心了。」
  「為什麼?」
  弦間面向驚奇的佐枝子猙獰地笑道:
  「什麼車站、商店、幼兒園、學校,全沒必要。需要的是安眠的臥室,一個不受任何干擾的臥室。」
  「你,難道……」
  佐枝子終於領悟了弦間的歹毒意圖,她迅疾打開車門,向黑暗處沒命地跑去。她行動非常敏捷,簡直使人難以相信是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弦間著慌了,他萬萬沒有料到她會有這般迅疾的反應。因為他一直認為佐枝子不會逃跑,精神上放鬆了警惕,所以從反應過來到下車追趕已經落後了一拍。
  「救命啊!殺人啦!」
  佐枝子在黑暗中一邊奔跑,一邊拚命呼救。儘管這裡是與外界隔絕的無人世界,但是,佐枝子的每一聲淒慘呼救都令弦間心驚膽戰。
  「叫什麼!畜生!」
  弦間此時將恐慌轉化為了追趕的加速度,朝著呼喊的方向狂奔。佐枝子不該呼喊。倘若她悄悄地匿身於黑暗中的一個角落,或許能夠伺機走出希望的下一步。可是,此時的她恐懼感佔了上風,悲鳴般的呼喊反而為兇手指引了追殺的目標。
  由於男女在體力上的差別,再加上佐枝子身子重,兩人的距離越來越短了。
  「求求你,饒了我吧!」佐枝子終於被弦間追趕上了,這時她絕望地哀求道,「這裡有你的親骨肉啊!」
  本來想打消弦間殺意的言詞起到了相反效果。
  「若沒有他倒好了,若沒有他倒好了!」弦間一邊吼叫,一邊緊緊卡住佐枝子的脖子。在他的意識中,眼下根本不是掐死一個人,而是在掃除前進中的障礙。佐枝子的手在空中亂劃著,指尖揪住了身邊樹叢的枝葉。
  「我,我可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佐枝子最後的話語並未傳進弦間耳中,因為那斷斷續續的言詞已經連不成一句話了。
  手腕上感覺到的重量告訴弦間:佐枝子已經嚥氣了。為防止屍體在被黑魚吃掉之前浮出水面,他用帆布裹住屍體,又綁上幾塊重重的石頭。為了將死屍沉入龍棲塘,想不到花費這麼長時間。
  弦間為將死屍沉入池中央,特意帶來了折疊式橡皮划艇,可沒料到充氣竟會如此困難。好不容易把死屍沉到池塘深處,待返回汽車時已臨近天亮了。在暗無星月的黑夜中,池塘邊的樹葉在刷刷地搖曳著。弦間顧不得休息一下癱了似的疲憊身子,像被人追捕似地驅車匆匆離去。
  
  2
  這幾天弦間都處在草木皆兵的驚恐之中,大氣不敢出地熬了過來。社會上既無對案件的報道,也無龍棲塘有什麼漂浮物的消息。
  儘管如此,弦間在足足一個月的時間裡都沒解除警戒。一個月平安無事地過去了,終可解甲安歇了。這下子肯定不會出問題,佐枝子一定被黑魚啃得精光了。
  如今,已沒有人威脅他的現在和將來,他可以在颱風過後的無垠晴空中自由翱翔了。
  不知何故,弦間的心靈深處此時湧起了對佐枝子的憐憫之情。她在被扼住脖子、奄奄一息時說的「這裡有你的親骨肉啊」,字字似重錘敲擊著他的耳膜。
  時至今日,他才覺得佐枝子有些可憐。雖然這不是出於後悔或自責之念,但卻感到佐枝子對自己的無數無償奉獻是值得懷念的。
  ——當時要是不殺她呢?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呢?
  這種疑惑在弦間胸中萌生,可他一見到那美,這種疑惑便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美也必須盡早拿定主意,總不能永遠瞞住墨倉,務必在被墨倉覺察出來以前就言明與弦間的關係。
  那美說她做好了隨時與爸爸談話的準備,只是清枝和弦間都勸她暫時緩幾天再說。清枝主張她做人工流產,弦間則不知如何是好。在三人舉棋不定的時候,那美的肚子像故意與人作對似地日趨明顯。
  不知不覺,形勢朝著奇妙的方向發展了。
  「我們又要搬回松濤的家了。」
  清枝沮喪地告訴那美。
  「咦,為什麼?」
  「這裡的太太病好了,要回家來。」
  「啊!」
  「輿論決不允許我們住在這裡的。」
  「媽媽打算乖乖地回去?」
  「那有什麼法子呢?」
  「太欺負人了,是爸爸的主意嗎?」
  「你爸爸沒說讓我們回去,可是,如果我們賴在這兒不走,不是給爸爸出難題嗎?」
  「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本來就不情願來,當初像召喚女傭似地讓我們來,現在覺得礙事了,又趕我們回去,拿我們當什麼了?」
  「我也不情願這樣呀,只是不想讓你爸爸為難。」
  「要回去,媽媽你一個人回去,反正我不走。」
  「你耍小孩子脾氣,不是為難媽媽嗎?」
  「怎麼耍小孩子脾氣?是媽媽想回松濤去住吧!那樣一來,就能讓我的肚子躲過爸爸的眼了,不是嗎?」
  「你這孩子,盡說些什麼!」
  
  3
  弦間從那美口中得知第一夫人登志子的病情好轉要回家的消息後,旋即打電話給清枝。
  「登志子夫人真的要出院嗎?」
  「真的。」
  「是不是因為沒法治療了,索性回家等死的?」
  「不像是那樣。」
  「她患的是什麼病?」
  「好像是在胃的入口處,有個叫什麼門的地方長了癌,聽說做了胃切除手術,因為沒轉移到其他部位,所以得救了。」
  「整個胃都切除還能活嗎?」
  「說是將食道和腸子直接連在一起,這樣也能攝取營養。」
  清枝沮喪地說。好不容易盼來的正妻室座又要遠離而去!正因為清枝已經摸到了正妻寶座的邊緣,所以現在心情不能像以往那樣平靜。此時她氣餒至極,完全忘了對弦間的心理上的牴觸。
  「夫人就甘心忍氣吞聲地退讓嗎?」
  「沒法子啊,這裡本來就不是我們呆的地方。」
  「你可真大度。」
  「就當我沐了個瞬間日光浴吧!」
  「我認為你不必再回到陰背處。」
  「我當然不想回去啊!」
  「那麼,不回去就是了。」
  「陽光下只能容納一人。」
  「容納一個人就足夠了。只要登志子夫人不出院不就行了嗎?」
  「不出院?醫生已許准她出院,我是不能反對的。」
  「想法不讓她出院總是可以的吧!」
  「你說什麼?」
  「噢,你聽我說,登志子夫人是該死沒死掉的,那就幫她死嘛。即使她出了院,也因體弱而不能盡妻子的義務,那位子本來就不該她佔著。理應坐上墨倉之妻這把交椅的是你,這也是墨倉的願望,他同意接登志子回家完全是出於同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請你聽聽我的設想。我樂意幫助你讓登志子夫人出不了醫院。」
  「這是什麼意思?」
  「別裝糊塗了,你是很清楚的。醫院方面不可能有什麼防備,我去登志子夫人的病房『探視』一遭,稍做動作,就能叫她永遠回不到這個家。」
  「這太可怕了。」清枝的臉色頓變,連嘴唇都發白了。
  「本來應死掉的沒死成,所以只需下一點工夫,就可讓她回到當初的命運。」
  「別再說下去了,我不想聽。」
  「剛才我已說過,這只是我個人的設想。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幫你成為堂堂正正的墨倉夫人,墨倉會長也好甩掉盡不到妻子義務的機器人般的妻子,組建一個幸福家庭。你也不用為登志子死裡逃生而窩窩囊囊地活著,這對大家不都挺好嗎?」
  「太太死得蹊蹺,我肯定會成為第一嫌疑人。」
  儘管清枝表面上堅決反對這樣做,但就像被漩渦捲進去似的,仍對這種設想十分感興趣。
  「不會露馬腳的。她是死在醫院的,死因可以認為是多方面的嘛!」
  「依我看,即使你不介入,癌症這種病往往是看上去好了,不知什麼時候又會犯的。」
  「你說的對,可就這麼等她復發,那美的妊娠可就露餡了。再說,你就不考慮如何確保快要到手的正妻地位嗎?」
  「我真沒考慮那些事。」
  「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但是,那美在這個時間懷孕對你很不利喲,不是嗎?那美是不會去做人工流產的,我也不希望她去做。你難道不想讓長孫成為墨倉家的直系嗎?」
  「現在就是直系呀!」
  「那是從血緣上講啊,但不能使用墨倉的姓。」
  「你正是為了這個吧!」
  清枝的眼睛豁然明亮起來。對弦間來說,那美腹中的胎兒是把雙刃劍,究竟是篡奪墨倉家產的敲門磚,還是觸怒墨倉的導火線,目前尚難斷明,只能說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不管怎麼說,在各方都難以判斷時,是不能讓那美流產的。而清枝只想在墨倉知道那美妊娠之前確定下正妻的身份。
  「這種時刻,我的目的倒無所謂,關鍵是夫人的追求不要落空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要干你一個人干,怎麼都行。」清枝發覺說漏嘴了,忙不迭地又補充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聽說過什麼。」
  「是這樣,這就可以了,因為這是我的假設。」
  殺害繼承權順序人,或明知是被害而不起訴、告發者將喪失繼承權。
  清枝現在對墨倉高道的財產不擁有任何權利。然而,清枝的目的是取代登志子的位置,所以說,她是在登志子之後的繼承人。儘管清枝事前知道殺害「第一繼承人」登志子的計劃,但她沒有做出任何防止措施,這本身就有共犯之嫌。因是這種「共犯關係」,清枝和弦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了。
  
  4
  將三澤佐枝子沉屍於龍棲塘之後,弦間迅速處理掉了她的遺物。能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盡可能毀形棄之,分散棄在各處的垃圾場。
  處理完遺物,他又退掉那間暫作「倉庫」的租房。現在,佐枝子生存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弦間收到寄到皇家飯店的一封美國來信。當他看到信封上的寄信人署名是南希·弗爾時,心中不禁叫苦不迭。他已把南希囑咐過的郵票一事忘得一乾二淨。倘若在處理佐枝子遺物時仔細查找的話,或許能發現那張郵票,可至今天,再後悔也沒有用了。
  以前是有捆舊信函,但都同其他破爛一起燒掉了。
  果然不出所料,南希在信中訴說丈夫如何責令她找回那張印有氣球圖案的郵票,求弦間趕快還給她。
  不管對方怎麼相求都無濟於事,因為佐枝子的遺物已經處理得乾乾淨淨。弦間本人對郵票並不感興趣,可能的話還是想歸還她的。南希是他在美國的「主顧」之一,犯不著為區區一張郵票不歡而散。連油頭滑腦的弦間如今也不知所措了。
  ——既然是沉睡於池塘底的命,何不老老實實地把郵票交出來呢。弦間想到此,不由得又怨恨起佐枝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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