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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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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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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29:10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情死之計

  1
  墨倉高道總是起得很早。前一日晚上無論睡得多晚,翌日6時必定起床,然後巡拜分佈在自家6000多平方米大院裡的三處觀音堂。7時用早餐,7時15分準時乘專車前往千代田區大手町的墨倉總公司。
  這是他住在正邸時的時間安排,此外,他每月分別平均有一兩次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情婦處。以往還要加上去後町清枝居住的松濤別邸,可自清枝進府以來,他的巡禮也相應地減少了一處。
  這一天早上,他參拜完觀音堂進餐廳與清枝娘倆共進早餐時,老女僕阿貞慌慌張張地走進來。走路一向如貓似地不出聲響的阿貞今日一反常態,步子又急又響,三人不由得抬頭張望。只見她沉著臉徑直走近墨倉,小聲嘀咕了些什麼。
  「什麼?登志子她……」
  高道頓時變了臉色,手一哆嗦,碰響了旁邊的餐具。
  阿貞緊張地點點頭。
  「好,我這就去醫院,備車!」高道只吃一半早餐,就起身離桌。
  「怎麼啦?」清枝問。
  「登志子突然不行了。我立即去醫院,你替我與秘書室聯繫一下,就說我今天可能參加不了『三金會』了。」
  那天早上適逢本月的第三個星期五,每逢這一天,高道都要主持墨倉直屬企業首腦集中會晤的「三金會」。
  高道慌忙穿戴好,匆匆出門。
  「怎麼太太的病一下子又惡化了,聽說這一陣子挺好的,這又咋的啦?」來到門口送高道上車的清枝自言自語道。
  「對清枝來說,這可是個喜訊吧!」
  不知什麼時候,阿貞來到清枝的背後,用她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說。
  「阿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清枝豈肯受人挖苦,轉身質問阿貞。
  「沒有什麼意思。」阿貞不動聲色地說。
  「你剛才說對我是喜訊?」
  「就是這個意思,僅此而已。」
  「為什麼說太太病變是喜訊?」
  「這,你比誰都明白。」
  「阿貞,還不給我住嘴!」背後傳來斥責聲,阿貞的丈夫、管家磯崎面色鐵青,站在不遠處。
  「阿貞,太放肆了!快給清枝賠禮。」
  磯崎深知登志子夫人死後這個府上的女主人屬誰。若是惹惱了她,便會老無葬身之地。他明白:到了這把年紀,是找不到比這府裡更稱心如意的差事的。
  可妻子阿貞卻不承認清枝為這府上的女主人。在她的心目中,女主人只有登志子一個,小老婆出身的清枝即便進到府裡,充其量也只能與女僕同等。既是女僕,按資歷自己從上一輩就侍奉這家人,理應在清枝之上。
  正因為有這種意識,所以她屢屢對清枝有牴觸言行。儘管如此,她對那美卻謙恭順從,因為她覺得儘管這孩子是小老婆所生,但畢竟繼承著高道的血脈。
  挨了丈夫的斥責,阿貞毫無表情地挪動著貓一般的輕步退了下去。
  「真是的,內人說了非常失禮的話,十分抱歉。她並無什麼惡意,只是個說話不知深淺的女人。」磯崎一邊賠不是,一邊拭著額頭的汗珠。
  「可這話語並不讓人感到沒有惡意啊!」清枝仍憤憤不平。
  「我一定好好訓斥她,請饒她這一回吧!」磯崎感到無地自容,慌慌張張地朝妻子退下的方向追去。
  「到底還是沒治好啊!」磯崎夫婦離開後,那美說道。
  「興許是癌細胞轉移到其他地方了。」
  「我看阿貞沒說錯,是個好消息哩!」
  「那美,別胡說!」
  「難道不是嗎?這回她要是真的上了西天,媽媽也就用不著回松濤了。」
  「你這孩子,淨……」話說出一半,清枝便一下子停住了。她的耳邊響起了弦間的話——
  「登志子夫人是該死沒死掉的,那就幫她死嘛」。
  由此看來,登志子病情的突變難道與弦間有關?倘若如此……
  「媽媽,你怎麼了?臉色突然變得這麼可怕。」那美驚訝地問道。
  「你千萬不要隨便瞎說!」
  「對不起,是不注意說走了嘴。」那美調皮地伸伸舌頭。
  「這可不行!」
  這一天,墨倉府裡始終充滿了緊張的空氣。兩位秘書不知上哪兒去了,一直沒有回來。墨倉去醫院後全無消息,使人感覺發生了什麼異常情況。清枝和那美則被當作局外人了。
  「媽媽,這次說不定……」那美含蓄地說。
  「說不定什麼?」
  「還會是什麼,那個人的死唄。」
  「那美,你又……」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人不都總有壽終之日嗎!總這麼一隻腳踏進棺材似的活著,不是給周圍人添麻煩嗎?我想,爸爸的內心這下可輕鬆了。」
  「快住口,禍從口出啊!這話若讓阿貞聽到,不知要惹出什麼麻煩來!」
  「我顧忌不了這麼多,對盡不到妻子義務的人,早該請她讓位給媽媽了。過去你受的那麼多冤氣不都是因為她的存在嗎?如今總算熬出頭了。現在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今晚咱娘倆就預祝勝利乾上一杯,怎麼樣?」
  假使事態真像那美所云,倒也值得一賀。但是,清枝的內心對事態有一種不敢盡情歡慶的恐懼。如果此事真是由於弦間的「工作」所致,警察勢必要介入進來,那樣的話,自己可能被列為第一嫌疑人。樂觀地想,就算能躲過警方的懷疑,今後與弦間這傢伙的孽緣也將越陷越深,和他之間永遠都將以「同犯」的關係緊繫在一起。
  「媽,你怎麼了?老沉著臉。」
  「讓我像你似地那麼高興?」
  「瞧你的口氣,把我當成多麼壞的人了。」那美生氣地噘著嘴。
  「我看算不上好人。」
  「媽媽,你也太不饒人了!不過,說乾杯是過份了點兒。」那美又淘氣地聳聳肩。不知是因為心理的作用還是什麼,清枝愈來愈感到那美的腹部明顯比過去渾厚起來,那可是弦間播下的種子在一天天地成長。
  是啊,和弦間已經無法一刀兩斷了。
  雖說是狼狽為奸的緣份,但現在卻牢不可破地捆綁在一起了。既然無法分手,那就合夥到底。弦間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與他為敵太可怕了,若聯之為伍,或許能借其毒除己害。
  直到深夜,才等到墨倉打來的電話。
  「登志子終於沒能救過來。」語氣顯得很疲憊。
  「真是不幸,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估計是今天凌晨,去量體溫的護士發現病危時,已經沒救了。」
  「太太真不幸啊!」
  「因為要處理後事、籌備葬禮等等,今晚我回不去了。你在家裡守著,聽候我的安排。」
  說完必要的話,電話掛上了。和高道通完電話後,清枝並沒感到的輕鬆。高道死了病妻,理所當然地要處理好多事,但作為墨倉財團之主,高道有必要親自處理後事、安排葬禮嗎?這些事完全可以托交秘書去辦,他只需要葬禮上露個面就可以了。他之所以不那樣做而親自張羅喪事,難道是因為有非得他親自過問的緣由嗎?
  清枝胡思亂想,坐立不安。假如登志子的死是弦間「工作」所致的話,高道會如何處置呢?妻子在醫院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高道會追查個水落石出嗎?恐怕他不會這麼做,因為登志子是被癌症判了死刑的人。儘管她的手術做得非常成功,在獲許出院之前恢復得也較好,但並非根除了復發的危險。高道對這一點應有思想準備。
  那是高道對被絕症折磨至死的老妻的戀眷之情嗎?這似乎也不大可能,其依據是他另有清枝等三個情婦。
  高道的第一夫人在醫院奇怪地死去了,這不但顯得高道臉上無光,而且外界會有看法。凡是有損於高道面子的事,概不得外揚。雖然登志子的死因多少有些蹊蹺,但患的畢竟是不治之症,所以也不會有人見怪。墨倉沒有必要去迫根尋源而自找麻煩,說不定高道還忙於隱匿登志子不明死因的工作哩。
  也許醫院方面在通知高道時已經隱瞞了疑點,疏於醫學知識的病人家屬只能聽信醫生的解釋。
  總而言之,情況對清枝非常有利,照此下去,她肯定會坐上「第一夫人」的交椅。
  擔心高道懷疑自己是多餘的,登志子病危時她正睡在高道身旁,這可是最好的不在現場證明。
  清枝曾衝動地想過此時應給弦間打個電話核實一下事態,但又覺得在這個節骨眼兒打電話太危險,好像弦間也深知這點而一直按兵不動,所以她便改變了想法。這不動聲色本身不就說明了是他所為嗎?
  ——真是個可怕的人!
  清枝這次著實領教了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的弦間是多麼令人可怕。本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可他卻真干了。對妨礙自己的事和人都毫不猶豫地消除掉,這樣做並不是為清枝,而是為了他弦間自己。不過,借這位可怕人物的力量,清枝面前也確實鋪好了通往墨倉王國王后的軌道。
  
  2
  墨倉登志子的葬禮在青山齋場隆重舉行,約有5000名政界、財界、文化藝術界、體育界等各方名流前來弔唁。另外,還有一些為了避人耳目而隱藏在他人身後的人,那就是被人稱為墨倉財團私人武裝的暴力團成員,他們也加入了葬禮的行列。
  不僅在日本國內,許多墨倉財團控制下的外國企業的大亨也前來憑悼,有的則派代表前來或者發來唁電。
  前來弔唁者人數之多,顯示出了喪主的威嚴和勢力,而不是死者本人的威望。但是,高道對彙集稱霸日本各方的政客、財閥、名流為一堂的葬禮仍有不滿,這是因為他期待出面的人也有沒來的。這是他們不懼怕墨倉勢力的證據,是對自己公開舉起的叛旗。
  他不明白:若今天的葬禮和三菱、三井方面的什麼重大活動相重疊的話,人們會如何選擇呢?將妻子去世作為衡量弔唁者忠誠與否的標尺,乃墨倉帝國之統帥的特有意識。
  清枝當然沒有出席葬禮,其他兩位也沒來。這是因為高道沒讓她們出來。但是,那美被排在遺屬之列,這意味著向公眾表明她是墨倉家族的一員,也是立清枝為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禮結束已一個多月了,清枝娘倆仍留在府內,她們已沒有回松濤的必要了。一天,起居室裡只有高道和清枝兩個人的時候,高道鄭重其事地對清枝說:「清枝,我打算讓你入籍,你先準備好書面材料。」
  「入籍?」
  雖然是內心望眼欲穿的事,但高道能在喪事後一個多月就提出來,仍令清枝難以置信。
  「是的。你怎麼顯得這麼吃驚?我正是有此打算才讓你們搬過來的呀。」
  「我是想太太過世沒多久……」
  「登志子患病時令人可憐,死是在所難免的,即使出了院,也不能恢復如初。你的事,我打算擇期向親戚及周圍的人挑明。辦好入籍手續後,我想立那美為嫡出子女。」
  「多謝!」
  「往後,你要以墨倉主帥之妻的身份行事。」
  七七四十九日過去後,清枝提交了與墨倉高道的結婚申請。因為婚姻法上對男子沒有像對女子那樣嚴格的禁止再婚期限的規定,所以這張書面申請從法律上就確立了清枝為高道之妻的地位。
  雖然只是薄紙一張,但其效果卻重大無比,它將決定一個人居於向陽處或背陰處的命運。
  「太太,恭喜您!」
  一切手續辦理完畢之後,阿貞畢恭畢敬地道喜來了。以前從不稱她為「太太」的阿貞在這位新女主人面前神奇般地俯首稱臣了。但清枝明白,阿貞內心對她絕非忠誠。
  「阿貞,你今後說話要注意些,我決不會忘記你以前的非禮之舉,能頂替你的人多的是。」清枝毫不客氣地說。
  「是,明白了,太太。」
  阿貞俯首時,脖子後面的肌肉在微微顫抖,這是她承認失敗,強忍著向女主人屈服的羞辱的表現。
  然而,阿貞的委屈感也暗示著她準備有朝一日揭竿反抗的意識。
  「這婆子,得盡早辭掉才是。」清枝心中已拿定主意。萬一自己和弦間的關係被阿貞知道的話,無疑會招來滅頂之災。
  阿貞正欲退下,不料她走的姿態又引起清枝滿心不快。清枝忙叫道:
  「還有,阿貞,你要改掉走路時貓似的腳步。」
  「這,我已習慣了。」阿貞答話時仍背對著清枝。
  「唔,那就要改掉這個習慣,如果你還想在這兒幹下去的話。」
  阿貞只是勉強地點了點頭,向房間外面走去。
  入籍數日後,沉默多日的弦間打來了電話。
  「恭喜,恭喜!這下夫人可成堂堂正正的墨倉王國的女王了。」
  「只是提出了結婚申請,現在還說不好,別瞎講。」
  清枝很想尋問登志子猝死的原因,但顧忌到自己所處的立場,又覺得不便太直截了當。
  「登上女王陛下寶座的感受如何?」
  「當然沒什麼不好嘍!」
  「那我何時能拜見墨倉天皇呢?那美的肚子可是越來越顯眼了喲。」
  「我剛剛入籍,現在還為時太早啊。請再等等吧。」
  「我倒沒關係,貴千金未婚先孕,你不感到難堪嗎?」
  「我會尋機引見的,請耐心等待。你見那美了嗎?」
  「哦,常見面,我這兒的信息都來自那美。前夫人的死正是時候,你不覺得就像有意給你騰出位子似的嗎?」弦間在嗓子眼兒裡發笑。
  「不能這兒說啊!別人會誤會的。」儘管清枝在制止弦間,但內心已明白登志子的死是弦間所為。
  「我是夫人您的忠實奴僕,哪能做對你不利的事呢?請充分相信我。」
  「眼下,我們聯繫的方法還是我打電話給你,因為這府裡的人都是奸細。」
  「這個電話是直通你臥室的呀!怎麼還提心吊膽?」
  「小心沒有過頭的時候,若引起別人懷疑,可就雞飛蛋打了。」
  「哎?怕他們懷疑什麼?」
  正要作答的清枝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改口道:
  「你的身份唄!我希望你能成為配做那美丈夫的人。」
  「是啊,這事我正想找你商量呢。你能給我找份工作嗎?這些日子一直失業,日子不好過啊!現在總不能重操為夫人您尋歡作樂的舊業吧。然而,要是實在過不去的話,也難說今後……」
  「你這小子,真無恥!」
  
  3
  「老爺回來了。」
  「老爺?有什麼急事嗎?」阿貞的報告使清枝頗為吃驚。這個時辰高道一般是不會回來的。望著清枝疑惑的神情,阿貞的眼睛彷彿流露出微笑。一瞬間,一種不快從清枝心頭掠過,但她現在沒有閒空去計較它了。門口已經傳來高道的腳步聲,使人感到有一種異常的緊張氣氛。
  清枝迎到門廳,但見高道緊繃著臉。
  「那美呢?」高道劈頭就問。
  「去學校還沒回來。」
  「唔。」高道無奈地點點頭,說,「你跟我過來。」
  清枝隨高道進屋後,高道以目光示意清枝坐下。
  「今天您回來得早哇。」清枝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無話找話地說。但高道並不答理,仍冷眼盯著她。清枝承受不住對方的壓力,不由得低下了頭。
  「清枝。」
  清枝的心怦然一跳,抬起頭。
  「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莫非與弦間的事……雖然內心加以否定,但清枝自己都感到臉色在變。
  「有沒有啊?」高道緊逼不捨。
  「沒有什麼事瞞著您。」清枝斬釘截鐵地回答,但聲音不覺有些顫抖。
  「真的什麼也沒有嗎?」
  「沒有。」只要高道不提出具體事宜,清枝決意堅持到底。
  「那我明天帶那美去看醫生啦!」
  「帶那美看醫生?」清枝全身頓時鬆快了。露出破綻的原來是那美的身子,這事固然非同小可,但卻不是清枝與弦間的那種更為致命的把柄。
  「不就是說那美懷孕了嗎?你身為母親,這事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要瞞著我?那男人是誰?」
  「真對不起,我一直琢磨著要跟您說的,可就是難以啟齒……」
  清枝抓住了高道送來的機會。此前她一直困惑:要告白吧,自己才剛剛入籍;不告白吧,這事又不能永遠瞞下去。
  「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完事的問題!那美是墨倉的嫡系後代,未婚先孕成何體統!你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嗎?」
  「我知道,可那美說她一定要生。」
  「她說一定要生?那美還是個孩子,她竟胡說些什麼?得馬上讓她墮胎,墨倉家的閨女不行相應的儀式和程序是不許生孩子的!」
  「我說過讓她做人工流產,可她本人堅決不肯。」
  「太放肆!那美還沒有生孩子的資格。讓那美懷孕的野小子是什麼人?恐怕是摸清了那美的身份,想攀上我的吧!」
  「這倒不是。他是在不知道那美和您的關係時相愛的。」
  「那人是誰?」
  「叫弦間康夫,聽說是在從美國回來的途中認識的。」
  因緊張而沒找出合適的話語,清枝道出了真情。可要是編出不能自圓其說的謊話,追究下去肯定難以招架。
  「那人現在幹什麼?」
  「嗯……現在……」
  「現在幹什麼?」
  「據說曾留學美國,因剛回國不久,正在找適當的工作。」
  「什麼?這麼說,他是個無業者嘍!」
  「說是曾有幾家公司想要他,但他不想將自己削價出賣……」
  「沒出息的小子!連個正經職業都沒有,還去纏女人。無論如何,那美都必須和他一刀兩斷。那小子與那美本來就無緣分。過去、現在、將來都如同路旁的石頭。明白了嗎?」
  高道滿面慍色地說。但是,高道對弦間的身份等並沒有再深入追問,所以清枝在這危急關頭躲閃過去了。倘若對弦間追根刨底,肯定會露出了馬腳。
  然而,即使現在一時敷衍過去了,但終究是不能遮掩到底的。弦間絕不會離開那美,那美也不願墮胎。清枝無論對高道還是對弦間都不能理直氣壯,處於兩頭為難的窘境。
  當晚,高道與那美發生了衝突。一直對那美疼愛有加的高道勃然大怒,而那美也在高道面前揚言絕不墮胎。
  「我不承認這個野種是我的孫子。」
  「您不承認也罷,我本來就不想當墨倉家的人。我不能照爸爸的意志去墮胎。這孩子是我和康夫的,要憑我的意願把他生下來。我已經是成人了,要按自己的意願選擇伴侶、生孩子。」
  「那美,你怎麼能這樣對爸爸說話?」
  「不,我要說!墨倉家的規矩與我無關,本來我就是在這個家規之外出世的,為什麼現在又要把它強加於我呢?」
  「那美,你給我住口!」
  當著高道的面,清枝扇了那美一記耳光。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這記耳光會這麼響亮,那美的面頰上立即現出紅紅的手印。這一記耳光暫時使興奮的三人平靜下來了。
  「那美,你並不瞭解他的真相。」高道以克制的口吻說道。「真相」一詞使清枝感到震驚,可高道似乎並沒有覺察出她的細微反應,繼續說道:
  「那個男人是知道你和我的關係後才接近你的,分明不是愛你,而是衝著我墨倉的家門來的。」
  「不是那樣。我和康夫是在從美國歸國的飛機上偶然相識的,他根本不可能有那種念頭。」
  「先認識再瞭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嘛。就算最初不瞭解,後來瞭解到你的身份,便更加纏住不放。」
  「爸爸為什麼總是歪曲事實呢?康夫對墨倉財團壓根兒沒興趣,他只關心我。並非全日本的人都生活在您的傘下,對您的勢力之外的人說墨倉什麼的,就如同談論外星人。別總以為您的名字無人不曉,那是您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
  「是不是估計過高,我們走著瞧吧!既然你不墮胎,我就不承認你是墨倉家的人,也不能留你在家裡,也不給你錢、物等一切資助!你隻身赤手滾到那男人處試試看,到那時候,自然會瞭解那男人的真相。」
  「求之不得哩,我現在就找康夫去。」那美徹底變了個人。這就是不久前還曾同那個男人訂下不受任何約束之盟的同一女子。
  「那美,你根本不懂生活是怎麼回事。你從出世的第一天起就養尊處優,應有盡有,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然而只要你出了這家門,就什麼也沒有了。一片麵包,一件遮體的衣服都必須靠自己的勞動掙來。」
  「我可以幹活。」
  「呵,說得輕巧,上哪兒干?幹什麼?」
  「幹什麼都行。」
  「賣淫也行?你那身子怕是賣淫也不成哩!」
  「說得太過分了……」
  「你這未涉世事的黃毛丫頭即使步入社會,恐怕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掙到一分錢。你嬌生慣養,生下來就有美味佳餚、漂亮的穿戴、寬敞舒適的住房,有別墅、有珠寶,無所不有。就算現在你有男人的愛,但僅靠那個怕你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貧窮,我不在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好吃好穿、要珠寶。」
  「這正說明你沒有嘗過貧窮的滋味。罷了,你嘴硬,就到那男人處去好了,認識一下那男人的真相也好。和那男人窮極潦倒的時候,你會想起我的話是對的。」
  「您,真的不管了?」清枝禁不住嗚咽著向高道乞求道。
  「就這樣吧!不這樣放出去,那美是不會覺悟的。」
  那天晚上的會談以不歡而散而告終。清枝感到勢態正向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如果那美投奔弦間,高道勢必要吩咐人去調查弦間的底細。這樣一來,清枝與弦間的秘事就有可能敗露。
  清枝心裡明白:高道雖然當時說得很絕情,但從他平時對那美的寵愛勁兒來看,估計他不會真的撒手不管。讓高道死死盯住弦間對自己肯定不利,但卻又不能阻止他這樣做。
  次日,那美找到弦間,把與父親鬧翻的事一五一十地敘說了一遍。弦間感到期待的一天終於到來了。因為他早已料到與墨倉高道的交鋒不可避免,所以聽了那美的述說也不吃驚。
  「爸爸斷言我赤手空拳投奔你才能瞭解你的真相。」那美撒嬌的口氣中多少帶有不安。
  「可現在並不是赤手呀!」
  「討厭!現在還說風涼話。」
  「對不起,對不起,為了瞭解我的真相,就趕快住過來吧!」
  「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把隨身物品帶來了。」
  「呵,你比我更性急哩!」
  「爸爸說我如果不和你散伙,就不讓進家門。」
  「那是清除門戶了?」
  「什麼『清除門戶』?」那美好像不懂這個詞。
  「就是說,斷絕父女關係。」
  「爸爸確實這麼說的呀!」
  「你能接受嗎?」
  「我只要有你就行。」
  「說得好!這不正是我們倆走向新生活的良機嗎?」
  「你也這麼想,我太高興了。帶我去你的公寓,好嗎?」
  「我那個髒地方,準把你嚇一跳。」
  「能和康夫一起生活,什麼地方我都無所謂。」
  那美一直在父母卵翼下的安樂窩中生活,如今卻單獨同熱戀的男人攜手向冒險的生活之海揚帆出航,顯得十分興奮,而那男人卻冷眼靜觀她的冒險性格。
  儘管高道一時衝動說與那美斷絕關係,但並不能切斷父女關係的血緣,僅憑此舉也不能成為廢嫡的理由。即使那美形似隻身投奔弦間身邊,背後仍無形地牽有墨倉財團的萬貫財富。那美腹中之子仍墨倉直系子孫,即時高道一時佯稱不管,但在那美的後面肯定會悄悄地撐好保護傘。
  這難道不正是成為那美丈夫的天賜良機嗎?
  「你母親是怎麼說的?」
  「媽媽當然不贊成我這樣出家門,她夾在我和爸爸之間正為難呢!」
  「我想見你母親,同她好好商量一下。」
  清枝懼畏的是高道將要調查弦間的身份,但是,高道和弦間的決鬥不可避免。弦間只要將與清枝的關係隱瞞到底,其他的事都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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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現在會面很危險喲!」清枝對弦間強行叫她出去感到害怕。
  「我已經出場了。岳母會會女婿也不至於有人見怪吧。」
  「你別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也許你已被墨倉的調查機關盯上了。」
  「我又沒做任何虧心事,誰監視我都無所謂!」
  「你就那麼嘴硬?」
  「今天不是請你出來討論那事的。我是要告訴你目前我與那美同居的事。」
  「這樣做要激怒墨倉的,你考慮過後果嗎?」
  「現在已經激怒他了。要想讓他承認我和那美的關係,只有這種辦法了。」
  「這樣下去他更不會承認。」
  「沒那回事,他必然要承認的。」
  「太自信了。」
  「請你不要隔岸觀火,讓他承認那美和我的關係,就能保證你的地位。我不是已經挺到這一步了嗎?只差一把火了,再加把勁兒吧!」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想請你為我『掩護射擊』。你可以對墨倉說:不讓那美跟弦間結合,那美會去死的。他一定會軟下來的。」
  「墨倉是不會軟下來的,你太小看他了。」
  「那樣的話,我們當真情死,看他怎麼辦。」
  「真的情死?」
  「當然是演戲。我們假裝對不能結合而萬念俱灰,在雙雙服安眠藥殉情時被你發現。當然,藥的劑量我會掌握在不致命的程度。」
  「你真壞透了。」
  「和你差不多喲。只要墨倉承認我們的婚姻就行,我現在顧不了太多了。」
  「他們要調查你身份的話,你怎麼辦?」
  「他再怎麼調查都無妨。我並非有什麼前科,但是,另有一件事讓我放心不下。」
  「什麼事放心不下?」
  「墨倉對那美的妊娠怎麼知道得這麼快?她的體型變化並不明顯,除非敏感的人,一般是難以發現的。」
  「……」
  「府裡是否有人向墨倉告密?」
  清枝的表情頓時變了。
  「怎麼,你似乎已有所覺察?」
  「有個令人討厭的老女傭。」清枝說的是阿貞。
  「其他只有管家,門衛兼秘書了吧。女人對懷孕最敏感,我看奸細可能是阿貞這婆子。」
  「的確是個令人討厭的老婆子,走起路來輕得像隻貓,等你發覺動靜時,她已經站到了你的背後。」說著,清枝下意識地回頭看看,好像阿貞就站在背後似的。
  「為什麼不辭掉她?」
  「她是進府多年的老女傭了,墨倉對她好像挺滿意的。總不能按我的個人意願解雇她吧!」
  「那可要提防著點兒。不只是墨倉那邊,若她同反對你的人串通起來,可就麻煩了。」
  「明白了。」
  「為謹慎起見,這段時間以少聯繫為妙。這倒不是心虛,而是不想無故受人懷疑。」
  
  5
  「姓名弦間康夫,現住中野區本町4—2號光和莊公寓。你替我迅速查清這小子的身世,包括家庭出身、個人經歷、與女人的交往史等等,越詳細越好。目前只知道這姓名和住址。」
  「遵命。這人和我們有什麼瓜葛?」
  「調查時需要知道這一點嗎?」
  「知道的話當然更好。」
  「對你說這事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可絕對不要傳出去。這傢伙把手伸到那美身上啦。」
  「對小姐?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給他點厲害嘗嘗。」
  「不許胡來!那美正癡情哩,說不同意她結婚就去情死。」
  「一時的衝動,過一陣就沒事了。送她到國外避避如何?」
  「要是能這樣我就不用這麼傷神了。那美已經懷孕了。」
  「懷孕了?」
  「她還堅持不流產。雖然也可以強制她去做手術,但我不想那樣做。據說那小子從美國回來後無所事事,我認為他一定有問題。肯定是他瞭解了那美的身份,想攀高枝纏上的。我要揭開他的畫皮,讓那美清醒清醒。」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務必抓緊,那美肚子再長大就要現醜了。我可不願那樣啊!」
  在墨倉總公司大廈最中心的董事長專用辦公室裡,高道正同一個人密談。此人名叫山岸英光,是負責墨倉集團情報收集工作的東方資料咨詢所的所長。
  
  6
  那美住進了弦間的公寓。這是弦間在處理了佐枝子後重新租用的。兩人在這兒開始了過家家似的生活。
  眼下的生活費都是那美帶來的,但並不能長久指望它呀。過去的老行當又不能幹,弦間不得不到某英語口語學校謀了個計時付酬的差事。他的英語雖然不正規,但總是在當地學的,還能應付口語學校的工作。這樣的苦日子儘管不自在,但他堅信只要抓住那美,就肯定能進入墨倉王國。
  胎兒的成長也很順利。勿庸置疑,這是高道的孫子。兩人同居後,為保重胎兒,弦間讓那美休學了。萬一流產,他會落得雞飛蛋打。
  二人在弦間公寓同居一個多星期後,弦間在英語口語學校接到了清枝打來的電話。
  「喂,你周圍有人嗎?」清枝首先問。聽聲音好像挺緊張的。
  「在能聽到通話內容的範圍內沒有人。出什麼事了?」
  「你要注意,據高道透露:山岸出動了。」清枝壓低了嗓門。
  「山岸?何許人也?」
  「是墨倉調查局的,墨倉系統的情報收集工作都是他一手負責的。據說以前曾在自衛隊的秘密諜報機關幹過,是個高手。」
  「那傢伙要查我老底?」
  「是的,你打『那』以後沒再有什麼劣跡吧。你所謂的『地下買賣』一旦敗露,連我也要被挖出來,苦熬到現在才得到的好日子可要全完了。」電話裡傳來清枝膽怯的聲音。
  「太太,別擔心。他查什麼我們都不在乎,要有自信心,現在最要緊的是泰然自若。」
  話雖這麼說,但弦間內心並不踏實。萬一那個老鴇高岡被山岸探著就糟糕了。還有,山岸的觸角如果延伸到美國的話,也挺討厭的。不,最可怕的是和三澤佐枝子的關係,若這件事敗露,可要遭滅頂之災了。
  自己幹的樁樁見不得人的醜事,能逃掉自衛隊諜報人員出身的鐵腕偵探的眼睛嗎?弦間自認為在隱蔽性和銷贓滅跡方面是很仔細的,但聽說對方是職業偵探,弦間也感到心虛了。
  「我現在用的是公用電話,從府裡打怕阿貞那婆子竊聽去。待有了新消息再與你聯繫。那美好嗎?」
  最後才問起女兒的安否,使人感到清枝的心情是多麼迫切。
  「果然,弦間那小子不是個玩意兒。」
  「查出什麼來了?」
  「他出生於神奈川縣相模市,其父退休前在市政府干勤雜工,現在附近一家工廠當門衛,至於家庭成員,請瀏覽這張身份調查表就可明白。他從私立大學畢業後,幹過推銷員、保險公司的外勤等,轉了好幾家公司,最後到了都內一家二流飯店當男侍,之後去美國留學兩年,去年8月底回國。現任英語口語學校的臨時聘用教師。」
  「他在哪方面不成體統?」
  「過去,同不少女人有過較密切的關係,但都沒長處下去。留美只是個虛名,關係掛在某英語學校,實際並未聽課,究竟幹了什麼現還沒弄清楚。在美國,留學生是不准打工的,那段時間他靠什麼生活還是個謎。」
  「有資助人嗎?」
  「在日本國內還沒發現。」
  「會不會在美國靠上了什麼人?」
  「留學兩年的花費是相當可觀的,我想如果沒有一個實力雄厚的資助者是堅持不下來的。」
  「原來是靠美國的資助者!」
  「不僅僅在美國,他回國後一直到前一階段,也不知幹了些什麼。」
  「不是在英語學校當教師嗎?」
  「這是一周前才剛剛就職的,此前一直沒有工作。」
  「這麼說,他閒逛了十個月,看來相當闊綽喲。」
  「閒逛不說,還在皇家飯店包了一間房。」
  「在現住處之外?」
  「現住處是最近才搬進去的,以前住在哪兒尚不清楚。他那時並沒有住進飯店,好像另外還有家,聽說常常到飯店取郵件、留言之類的。」
  「那是把這個房間當做事務所了。這個無業者蠻講排場哩!」
  「是這樣。我暗地裡查了信件的發信地,都是來自美國的,好像都是女性。目前調查到的就這些,還有些留言等,好像也有來自令嬡的。」
  「他把飯店作為聯絡點,也就是說,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飯店以外的住址。為什麼不想讓人知道呢?是因為那兒有別的女人?」
  「我也這麼猜測,並打探過他在飯店以外的住處,但沒找到。」
  「連你都一時找不到,可見他多詭秘。一定是一邊讓女人養著,一邊抓著那美。為了餬口,權且寄生在那女人處,待搞到那美以後,再把那女人甩掉,真是個十足的無賴。」
  「看來,他對女人很有手腕,沒準在美國也是靠女人生活的。」
  「為讓那美醒悟,我希望得到具體的證據。還要勞駕你派人去一趟美國。」
  「讓我親自去吧!」
  「你去更好。」
  「目前手頭沒有急件需要調查,所以我就一抓到底吧!因為這關係到小姐的終身大事。」
  山岸揚起他那強健身體。
  「弦間,你在美國幹了些什麼?」拿起電話就聽見清枝急促促的聲音。
  「還用問?學習唄。」雖然受到巨大衝擊,但弦間仍故作鎮靜地答道。
  「撒謊!要真是安安分分學習的話,山岸還會去調查你嗎?」
  「去美國調查?此話當真?」
  弦間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走調了。
  「瞧你慌神的樣子,到底有鬼吧。這是墨倉今天早上透露的,說你的留美生活可疑,便派山岸親赴實地去查訪了。喂,你在美國到底幹了什麼勾當?」
  「沒幹什麼壞事。」
  雖然弦間對答如流,但口齒卻含糊。
  「瞞著我可不行,因為墨倉並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你不是說過我們是盟友嗎?我是這麼做了,否則,就不會向你提供這情報。而你對我可要實話實說喲!」
  「你向我提供情報,是擔心我露了馬腳,對你也不利吧!」
  「現在不是談論那些事的時候,你在美國的事當真不怕調查嗎?」
  「……」
  「你說呀,到底有沒有短處?請從實說來。如果真有見不得人的事,我們就必須趁早想辦法。」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要刨根問底,倒也有件難以啟齒的事。」
  「什麼事?」
  「這個……」
  「莫非是我倆幹過的那等事?」
  「……」
  「太令人吃驚了!」
  「太太,請原諒。當我飢寒交迫時,才萬般無奈……若這事被調查出來,確實挺麻煩的,因為這會令人聯想起在新宿和你的交易。」
  弦間在向清枝求救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手中的殺手鑭。
  「我越發不能把那美許配給你這樣的男人了。」
  「那些舊事現在不論怎麼處理都是抹煞不掉的,我們現在已是一根籐上的瓜了,請你設法阻止山岸去美國。」
  「我哪有那麼大本事!只要高道不撤銷命令,誰也沒有辦法。」
  「太太你求他撤銷不就行了嗎?」
  「我若求他,不讓他懷疑你我的關係了嗎?」
  「你不能撒手不管,難道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墨倉最親近的人不就是你嗎?」
  「前些時候是誰說要『泰然自若』來著?」
  「老話休提。現在是不要那位調查人員去美國。」
  「也不是沒有一個辦法的。」
  「有什麼辦法?」
  「就是你以前說的,情死。」
  「嗯?」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藥。」
  「藥物會不會影響胎兒?」
  「有的藥物沒有致畸作用。再說,受藥物影響是在懷孕初期。」
  「服藥能使墨倉中止調查嗎?」
  「你們服藥後,讓那美給墨倉掛電話,就說:既然爸爸不允許我同他結婚,那我就在陰間和他在一起。謝謝爸爸多年的養育之恩,這是女兒給爸爸的最後一次電話。我料他接到電話後準會著慌,他會想:你倆已到這般地步,估計是不可阻擋了,自然會同意你們結婚的。那樣,派人去美國調查也就無意義了。」
  「說得在理。」
  就算他們調查清楚了,但只能同意這樁婚事。他們對留美生活的某些懷疑不致成為致命傷。
  對弦間來說,真正懼怕的是他們清查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史。所以說,在美國的曖昧生活吸引了調查人員的注意力是因禍得福。
  下一步就要爭取那美配合演好這齣戲,為了同弦間結婚,那美肯定會不遺餘力的。
  
  7
  和弦間聯繫過後,清枝不覺對自己倒錯的心裡感到驚異。作為那美的母親,本應全力阻止女兒嫁給這等卑鄙無恥之徒,但是,自己不僅沒有那樣做,反而在極力撮合他們。
  勿庸贅言,這是因為對方抓住了自己的短處。儘管當初並不知道那美與弦間的戀愛關係,但自己畢竟曾偷偷摸摸買得和他在肉體上的愉悅和滿足,並為爬上現在的寶座,進一步得到了弦間魔鬼般的協助。雖然那個協助沒有用言語挑明,但從他提供協助之日起,弦間就不是握著清枝把柄的恐嚇者,而是她的同犯了。
  同犯的存在常常孕育著危險,但那美已經被弦間牢牢地握在掌心了。那美腹中的孩子穩穩地鎖定著弦間與墨倉、弦間與清枝的關係。
  清枝自成為墨倉高道之妻後,感到周圍有許多敵意的壓力。要確保這一地位名副其實,她就必須剷除掉所有的敵人。為此,她要借助弦間的一臂之力,以毒攻毒。倘若是甩不掉的同犯,勿寧與之為伍。最初清枝是如此算計的,然而現在卻不是算計了,而是死心塌地地視弦間為自己最可靠的盟友。為了那美,而且對自己今後的人生來說,弦間都是個絕對必要的存在。
  清枝知道自己在無形中捲進了弦間的漩渦,她同弦間一度為性夥伴,被他拴套住並非因為性愛的餘波,而是巨大的「命運共同體」所帶來的結果。
  弦間說的「一根籐上的瓜」非同於「同歸於盡」那麼悲觀,而給人以一種共同開闢未來的「戰友」間的精神鼓舞。現在的清枝已不再是為了自衛,而是為了不讓弦間在戰鬥行列中走失而結成了統一戰線。
  
  8
  就好像算好了夫婦入室就寢的時間,床頭櫃上的電話鈴響了。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人只是有限的幾個人。清枝急忙抓起話筒,不一會兒,神色就大變了模樣。
  高道意識到異常,忙問:「誰打來的?」
  「不好了!是那美打來的。」
  「這時打來電話,有什麼急事?」
  「說是和弦間一起服了安眠藥。」
  「什麼!」高道慌忙從清枝手中奪過話筒。
  「那美嗎?是我,怎麼回事?」
  那美抽泣著說:「爸爸,請原諒。結局只能如此……」
  「冷靜些,那美!說是你服了安眠藥,真的嗎?」
  「因為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爸爸的許可,所以我決定和康夫一起去死。現在已經服了藥,想跟爸爸賠個不是,對不起,爸爸。有康夫在身邊,我一點兒也不害怕,只是覺得未出世的孩子太可憐了。」
  「胡說些什麼!現在在哪兒?弦間的公寓?」
  「我困極了,眼皮上就像掛了鉛墜。」那美的話語明顯混沌了。
  「那美,要挺住!我馬上就到。你在哪兒?千萬不能死!你在哪兒?」
  「爸爸,再見。媽媽再見。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美!喂,那美!」
  看來是通話的時候藥物發生了效用,那美的聲音消失了。但是,電話線仍然通著。
  「立即請電話局查清掛電話的戶頭,越快越好!」
  高道的面部抽搐著,從床上一躍而起。作為墨倉集團統帥在任何情況下都未失矜持穩健的高道,今天第一次在清枝面前露出了慈父本色。
  雖然這是作戲,但若劑量稍有失誤,可要弄假成真。清枝心裡惴惴不安,憋得幾乎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因為電話線路是通著的(實際上是有意的),所以電話局能夠探尋到打電話的場所。大約在30分鐘以後,就找到了發話地——弦間在皇家飯店租的一個房間。飯店工作人員用萬能鑰匙打開房門,但見那美和弦間依偎著昏睡在一張雙人大床上。早有人叫來了急救車,把兩人送到醫院進行搶救。好在發現得及時,沒有出現意外。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後,兩人平安無事地醒過來了。那美腹中的胎兒也都正常。
  此事使平素從容自若的高道受驚非常,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順從的嬌女竟倔強得選擇了情死。
  高道招來山岸,吩咐道:
  「上回讓你對弦間的調查不必再搞了。」
  「就是說不去美國了?」
  「是的,沒有必要再深入調查了。」
  「是小姐順從了?」
  「正相反,我決定同意她嫁給弦間。」
  看來,山岸沒能立即領會墨倉的意思。
  「現在不可能將他們二人掰開了。而且,對方的身份已經大致清楚,沒有必要進一步揭他的老底來傷害那美。總之,他雖不是個正經貨,總不至於殺人越貨吧。」
  自詡明察秋毫的高道哪裡料到這幾句漫不經心的話語竟挪揄般地擊中了弦間的要害。弦間正是在他的疏忽之下僥倖脫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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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企業間諜

  1
  弦間終於和墨倉高道見面了。墨倉財團在日本財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就是對日本的政界也有一定的影響力,而弦間能與該財團的頭號人物會面,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弦間取得了勝利。
  如果沒有和那美的關係,弦間對高道來說恐怕還不如路旁的一塊石頭。只有作為那美的配偶,才被允許「謁見」。雖說玩的是佯裝殉情的把戲,但稍有不慎,自己就會命歸黃泉。正如算計的那樣,這背水一戰奏效了。
  在殉情事件基本上得到解決的第二個星期天,弦間被叫到了坐落在田園調布的墨倉正邸。在宛如日本統治階層寓所一樣的高級公館群中,墨倉公館的結構格外豪華,比起實用功能,更讓人感到其設計師為炫耀房主權勢的獨到匠心。房屋主體是一座擁有寬廣庭院的鋼筋混凝土的三層建築,它的四周由鐵平石1築起的堅固圍牆保護著,而主體建築本身如同一座雄偉壯觀的城堡。事實上,當地的人們都把這個公館稱作「墨倉城」。
  
  1日本長野縣一些地區出產的一種板狀節理發達的岩石。
  院子前後各有一個大門,前門只有來客和主人進出時才開,除此之外均關閉著。在弦間按指定時間前往的時候,正面那森嚴的鐵門已經大敞著了。走進大門,只見前院綠草如茵,沿著用黑白小石子組成鑲嵌花樣的鋪石路到正門要走相當一段距離。
  綠葉滴翠,山石清潤,幽靜沉寂。不知從何處飄來微微的薰香。這並非公館主人所為,而是空氣中本身所含有的一種與自然界和諧的芬芳。
  大自然給予萬物平等的惠澤在這裡似乎僅向富翁點頭微笑,就連空氣中的芳香、太陽的光芒都和弦間生活的環境不同。所有這一切都是以金錢的力量所買下的。
  來到這兒,人們會切實感到:都市裡的自然景色現在已經完全成了富翁的夥伴。
  當弦間站在墨倉公館的門前仰望著那充滿威嚴的建築時,兩腿不由得顫抖起來。然而,今天能立足於此地,並非由他人背來,而是依靠自己的雙腿腳踏實地地走過來的。
  公館內死一般寂靜,好像連只看家狗也沒有,但卻使人感到從什麼地方投來了觀察的視線。如果沒有許可,當然連大門也不可能進入。
  弦間終於走到了門廳前。厚重的西式門扉上垂掛著獅子口叼銜著的圓環。
  正在弦間把手伸向這門環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種聲音:
  「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弦間驚愕地回頭一看,一個70歲上下的白髮老嫗正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
  弦間想:「她就是名叫阿貞的老女僕吧。」
  剛才感到的視線也許是阿貞的吧!說不定從弦間進來的時候她就一直隱蔽在大門附近密切監視著。弦間此時感到這個老婦也許成為阻擋今後前進道路的最大障礙。
  阿貞把弦間帶到了客廳,讓他在此等待片刻。客廳的角落有一個裝飾用的壁爐台,上面陳列著似有來歷的古盤陶器;牆上掛的繪畫也都是原作;豎著巨大犄角的北美馴鹿標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弦間。室內的每一件裝飾都彷彿是巨額紙幣堆積而成的珍品。然而,這一切都似乎拒絕弦間的到來。以阿貞為首,這所公館中的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不歡迎他,就連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冷颼颼的,與弦間的肺腑格格不入。
  說是等候多時了,可墨倉高道卻遲遲不露面。
  「等著瞧!馬上叫你為採取這種方式迎接我而後悔。」
  冷遇的氣氛激起了弦間的天生逆反心理。此時,阿貞再次走進客廳通報:
  「老爺駕到,請站起來!」
  弦間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心中暗忖:
  「對方畢竟是名聞遐邇的墨倉高道,因為是我要娶他的女兒,且是初次相會,所以起身迎接也是理所當然的禮節。」
  走廊上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身穿和服便裝的高道和一臉冷淡表情的清枝走進了客廳。
  高道悠閒地坐在了弦間對面的沙發上,緊接著清枝輕輕地坐在了高道身旁。
  「我是墨倉。」
  高道嘟囔似地自我介紹了一句,然後正面盯著弦間,目光咄咄逼人。弦間渾身感到一種來自說不上來的威嚴的壓力。據說高道今年65歲,但看起來卻年輕得多,他那緊繃繃的細長身材像是青年時代鍛煉的結果,臉上的膚色好像充分得到了陽光的照射,這也許是因為經常打高爾夫球的緣故。
  「我叫弦間康夫,今天是為令愛之事……」
  「有關你的事我首先要說清楚,我並非是想你才抽出寶貴的休息時間,我是作為那美的父親不得已才見你的!」
  「實在抱歉。」
  「事到如今,為那美的事再說三道四也無濟於事,可那美是在非常優越的生活環境裡長大的,在她身上我們花了很多錢。說句失禮的話,請問靠你的薪水能養得起那美嗎?」
  「那美自從與我相識以後生活方式有所改變,她決心和我攜手共同創造新的生活。現在雖然清貧,但我想如果打好了基礎,很快就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弦間忍耐著來自高道的威嚴壓力答道。
  「如果打好了基礎?結婚難道不是打好基礎之後才該辦的事嗎?不過對你說這個也無意義,現在真正忍受著從未體驗過的痛苦的是那美。不,不是忍受,而是還不明白。當她明白這個道理後,將會遭到嚴重的精神打擊。我不想使她蒙受那種創傷。這孩子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想置她於不幸之中。那美被你這種男人騙去是她的不幸,但是,既然那美如今不肯離開你,我想至少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為她抑制住這種不幸。我不瞭解你的才華和能力,但從你以往的經歷來判斷,我不認為你具有超群的才華和能力。或許今後能發揮出你的才能,可是我決不能把那美當成賭注而押在那種未知的因素上!」
  「我想請您從長遠的觀點來看待我這個人。」
  「你對將來還有什麼明確的藍圖嗎?」
  「好在我對自己的外語還有一定的自信,我打算首先取得翻譯資格,將來爭取當一名聯合國組織的譯員。」
  弦間信口開河。靠他在美國時從女人床上學來的一點交際會話即使參加國家的翻譯考試也絕不能通過,何況聯合國的譯員除了外語的素養以外還要求在政治、經濟、歷史等各個方面都具有淵博的知識,這對弦間來說只不過是幻想而已。
  不過,從高道的話音裡弦間敏感地聽出高道是想把他安排在財團中的某個部門。剛才高道曾說:「我想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這種不幸」,若高道真想這麼做,把弦間安排在財團某個部門真是易如反掌。若把弦間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正面衝突。
  和我弦間共同生活是那美的不幸,這種說法太過份了,但現在只好聽之任之。對高道來說,他不但要養我一輩子,而且給予我的待遇也不會差,因為我是那美的配偶。等我發揮出你高道尚不瞭解的才華和能力以後,老子要佔領墨倉高道的整個地盤。
  由於弦間已經看透自己將在墨倉傘下暫且安身,所以便想只要糊弄過今天就行了。
  「譯員?你今後要取得那個資格嗎?」
  高道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是的,我一定要取得!」
  「那麼,你就盡力而為吧!不過,你現在打工的那所英語會話學校可以隨時辭掉吧?」
  「因為我是特邀講師,所以沒有什麼制約。」
  「你立即辭掉。作為那美的伴侶,我必須把你安排在一個與之相稱的位置上。」
  這天的拜見到此結束。對弦間來說,這是一次富有成果的會見,可是,高道見了弦間之後,好像更失望了。
  
  2
  「您認為弦間怎麼樣?」
  當天晚上,寢室裡只有高道夫婦倆的時候,清枝小心翼翼地探問道。因為高道關於弦間的事什麼都不說,所以清枝終於忍耐不住了。從會見時的氣氛來看,可以說弦間沒給高道留下什麼好印象。
  「哦。」高道皺著眉頭應了一聲。
  「那美對他那樣癡情,也許他某個方面有出息吧。」
  清枝的口氣顯然是在自圓其說。
  「我正在考慮如何使用他。」
  高道自言自語地小聲說道。
  「都怪我沒把那美管教好,給您添了這麼大麻煩。」
  清枝聳了聳肩說。從法律上講,清枝已是高道的妻子,但由於多年陳積下來的舊習,清枝至今仍擺脫不掉僕人侍奉主人的意識。
  「不,也許並非麻煩!」
  高道說出了出乎意料的話。
  「這話怎麼講?」
  清枝詫異地看著高道。
  「那小子也許真能派上用場。」
  「他如果能受您的賞識,我也高興,畢竟那美交給他了。」
  「我並不是說要用他,只是在第一印象中有吸引我的地方。」
  「我一直認為您見了他之後越來越失望,可是……」
  「沒錯,是很失望。那傢伙太卑鄙了,卑鄙的心靈都暴露到了臉上。我一想到那美竟被這種人騙去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可我轉而又想,也許這卑鄙有它的用場。」
  「有卑鄙的用場?」
  「你長期擔任我的秘書,應該知道一些情況,我墨倉財團的人員不一定全都真心服從於我。」
  「是啊,工會裡混入了相當多的過激派。」
  「我不是指那些基層裡的人,就是在董事、幹部中也一定有不少對我心懷不滿的傢伙。」
  「可那些人早已被清除了呀!」
  以構成墨倉財團核心企業的商行、銀行、纖維、化學、機械、電機為主,加上新開展的娛樂、住宅、海洋開發、城市開發以及高級消費資料等,該財團共有主要公司19家,由這19家公司的正副經理組成一個財團的最高經營者階層——「三金會」,該會全由墨倉嫡系的人們把持控制著。
  置身於巨大金字塔塔尖上的他們都是墨倉王國遼闊領土上的要城之主,他們是從直系公司、所屬企業的董事以及數千名部長和科長中爬上了這一寶座的,他們都是被認為是最忠誠的部下。
  這些人通過考試進入公司以後,便衝破了學術派別、裙帶關係、地方派系、人際關係以及金錢關係等極其錯綜複雜的網眼,再越過種種障礙,終於攀登到金字塔之巔。儘管如此,仍有人因出現赤字或者因受到處理勞資糾紛不當的譴責而被攆下城主的寶座。作為經營者的素質一旦遭到懷疑,有人就會因雞毛蒜皮的言行觸怒墨倉戶主而被解雇。
  總之,三金會的成員是墨倉的智囊,當然只能由絕對忠誠於主子的人把持控制著。因此,公司的職員根據諧音把「三金會」偷偷叫做「參勤會」1。
  
  1日語發音相同。日語中的「參勤」意為朝覲,晉謁。
  「表面上看起來都很忠誠,可誰知道他們的忠心到何種程度。他們中間既有父輩一代的『老臣』,也有企圖扶植胞弟高義的一派。」
  墨倉財團的首領自第一代高平於明治初期和僅有的四名職工一起創辦了薪炭商墨倉商店以來,歷代都是世襲的。戰後依據「集中排除法」,一度解體,但趁著朝鮮動亂巧妙地抓住了騰飛的良機,從而東山再起。據說這是第三代戶主高治拚搏的戰果,因他非常注重人緣,始終呼籲即使解體也一定要再次合聚。
  「財團和父親時代已大不一樣,相互之間的關係越來越不緊密了,從第四代起,人為地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派系,製造出種種事端。在經濟高度發展的今天,仍封閉在舊式的財閥性組織中將會越來越困難,以一個個企業為單位開始分裂獨立的傾向正在逐日增強。」
  「您真不簡單,看出這麼嚴重的問題。不過這與利用弦間的卑劣有什麼關係呢?」
  「這事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說,我打算讓他做我的暗探。」
  「暗探?」
  清枝好像不解其意。
  「就是為我進行秘密調查,簡單地說就是間諜!」
  「這工作不是有山岸先生在做嗎?」
  「山岸不是我個人的,而是整個墨倉財團的情報收集人,這基本上是人所共知的。另外,山岸的中心任務是搜集有關企業方面的情報,沒讓他調查內部的人事問題。當然,也有不便委託他做這種調查的因素,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背叛你。我老早就想找個絕對信得過的秘密調查員。」
  「您的意思是想讓弦間幹這種調查工作嗎?」
  「對。」
  「可弦間能夠幹那種事嗎?他好像也沒有那方面的經驗。」
  「當然能勝任。在和他初次見面時,我就感覺到他是一位善於發現別人弱點的人。他一旦發現了他人的弱點,就死死抓住不放。正因為他是這種德性,所以才把那美搞到手了。他的雙眼富有觀察力,他還有搜尋獵物的敏銳嗅覺。我並不是要讓他去搜集高深的企業情報,而是要他幫我找出異己分子和私生活腐敗的人。」
  「弦間會接受這種工作嗎?」
  「他肯定會接受。我表面上讓他當和墨倉財團沒有任何關係的秘密調查機關的老闆,同時給他充足的資金和幾個部下。對他來說,這是最合適的工作了!」
  「可那美願意嗎?」
  「有什麼不願意的?這是財團的秘密警察,只從我這兒接受命令,就連財團裡的董事、幹部都捏在他的手心裡。他將成為保護我和鞏固財團內部團結的後備力量。他本人也會漸漸擁有潛在的勢力,因此,幹這種工作的人必須是近親。」
  「您把弦間看作是近親嗎?」
  「他不是那美的配偶嗎?當然是名正言順的近親。他顯然不是喜愛那美這個人,而是看中了我的地位才接近那美的。」
  「他如果討厭那美的話……」
  「你聽我說。正因為他接近那美的動機中不存有愛情,所以才值得信任。愛情遲早要淡薄,而利慾則是無止境的。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是不會拋棄那美的,就是說,他不會背叛我。我一直在物色這樣的人。不過,把那美作為誘餌倒令人惋惜。」
  清枝在靜聽高道侃侃而談時,心裡直打冷戰。高道竟把弦間這個人看得如此透徹,不簡單!的確,利益比愛情更持久,這個論斷清枝已經證實過了。
  清枝在擔任高道的秘書期間就與高道有染,後來「升格」為妾。此前並非沒有人向清枝求過婚。豈止有,來自達官顯貴的人家的提親一個接一個地湧向具有充分女性魅力的她,而且登門求愛的男人也不少。清枝對這一切全都不屑一顧,甘心情願地當高道的妾,這恐怕也是因為高道的財力在起作用吧!
  高道的正妻登志子自那時起身體每況愈下,清枝心裡這麼盤算著:登志子的身體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便可以當填房,即使不能當填房,只要給高道生個孩子就可以享有高道的巨富了。
  清枝果然如願以償,有了自己的今天。如果當時僅以愛情來追隨高道的話,恐怕身心早已憔悴不堪了。當然,並非一開始就打上這如意算盤,最初清枝是愛高道的,曾想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高道。清枝在感受到身為墨倉王國皇帝的孤獨以及為了維持王國而產生的各種苦惱時,便下決心要成為安慰高道的精神支柱,從而扮演了救國的女英雄。可以說,她是由同情轉化為愛情的。
  高道對清枝的獻身精神給予了物質上的補償。一個剛過20歲的姑娘恐怕是人間所能得到的最高級奢侈品,高道因此填補了生活上的空缺。他清楚地認識到,愛,根據情況有時是很昂貴的。
  在清枝本人也未意識到的情況下,愛和慾望交替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結果還是慾望佔了上風。
  對此種心理變化,高道似乎十分明白,所以他就像購買珠寶、高級傢具那樣把清枝買了下來。難道高道也知道清枝和弦間的關係,在諒解的基礎上才讓弦間擔任暗探工作的嗎?
  誠然,只要弦間的野心不驅除掉,他就不會背叛高道。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幹這工作是再合適不過了。倘若是高道曉得清枝和弦間的關係要對弦間委以重任的話,或許高道也不會被出賣,這是因為高道看透了清枝心裡也存有的算盤。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當小老婆的時代姑且不論,如今的清枝不管怎麼說都是高道的正室,作為墨倉王國的王后絲毫也不能做出那種越軌行為。高道之所以將心中的打算吐露給清枝,也是因為信任清枝。
  「我見了弦間之後改變了想法,那美也許找到了最理想的伴侶。」
  高道輕輕打了個哈欠,這是要睡覺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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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0-10-17 20:30:33 |只看該作者
  3
  數日後,弦間再次被高道叫去。由於以前清枝主動聯繫,這次卻沒送來什麼訊息,所以他心中沒數。高道像窺測時機似的,在弦間的不安和焦灼達到頂點的時候直接傳他過來。這次叫弦間去的地方非常奇妙,是家情人旅館。該旅館位於四谷三丁目的角落,正面是打著「一見都來」招牌的茶館,進去後直通旅館的入口。這是考慮出入情人旅館的顧客心理而做的偽裝,也是為了第一次來這裡的女性不感到難堪。
  高道獨自一人到此,已等候多時了。他身著普通黑禮服,連一個隨從也沒帶,根本看不出他就是日本屈指可數的大財閥,而像一個就要退休的公司職員。
  對高道隻身一人來到這種場所,弦間先是驚恐,同時還夾雜著其他疑慮。
  「怎麼,你吃驚了?」
  高道像是看透了弦間的內心說。
  「是,有點。」
  弦間答後,便猜想也許有女人在房間裡等著高道呢。弦間通過高岡久野的介紹曾經在新宿的「相逢茶屋」「工作」過,那也是將門面裝修得像個非營業似的偽裝旅館。
  「我沒帶女人來,到這兒來只是為了同你會面。」高道微笑著繼續說,「這裡是墨倉隱秘資產的一部分。墨倉是不能經營情人旅館的,所以才打出了一個假旗號,這樣的黑資產遍佈東京各區,知道有這個旅館的人即使在墨倉內部也極其有限。」
  高道死盯著弦間的臉,似乎在問: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到這種場所來嗎?弦間內心直冒冷汗。他擔心和清枝幽會的地方說不定也是墨倉的隱秘財產,高道對他們的事已瞭如指掌。
  也許高道是為了暗示那些事才把弦間叫到這裡來的。
  「我一周來一直都研究你,對你的工作問題考慮了許多,找到了一個適合你幹的工作。」
  果然是為了此事。高道一定為我找了個體面的工作。原以為他會命令秘書像給狗餵食那樣給我在財團的角落裡倒出個立足之地,沒想到高道親自為我考慮待遇問題,這畢竟是出於他對那美的愛心才帶來的結果。看來我瞄上的目標沒錯。
  「想讓你開個新的企劃代理公司。」
  「代理公司?」
  「墨倉財團系統中有直系企業23個,有業務關係的企業則超過200家。這些企業和公司都在製作內部刊物、公司的史志、宣傳手冊以及廣告等,但目前都是委託外面的代理商干。我想讓你作為墨倉系統的代理商來承擔這項業務,就是說,該公司是墨倉御用的出謀劃策及代辦企劃的智囊團。」
  「這是個很有趣味的工作,可我絲毫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
  弦間的表情顯現出了微微的不安,面對智囊團這一耳生的詞彙,他竟躊躇不前了。
  「這可不像你了,何必膽怯呢?」高道嘴角流露出一種嘲笑,繼續說道,「你不必擔心,這是表面的招牌,此外還有項工作想讓你幹。」
  「什麼工作?」
  「這可要絕對保密!我把你看成是那美的丈夫才把真實情況全說出來。」
  高道煞有介事地邊說邊打手勢讓弦間再靠近點兒。
  「這麼說來,您是要我當整個墨倉財團的秘密警察署長嘍?」
  弦間在聽高道的話時,就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了。他不斷地感到,這工作非同小可。
  「完全如此。首先要查出我的異己分子和對墨倉有反叛意識的人,其次是隱藏在組織背後做壞事的傢伙。財團中有許多人把我交給他們的公司當作他的私人財產,大肥私囊,還有不少人用公司的錢搞女人或操縱本公司的股票價格來倒賣股票,侵吞公司財產。另外,部、科長級幹部中有許多人虛報交際費飽肥私囊,或為了金錢而出賣公司秘密,或領取回扣。墨倉偌大的家業中寄生著各種各樣的叛逆分子和恩將仇報的人,我想讓你消滅這些傢伙,怎麼樣?這對你來說是項非常合適的工作……」
  「請您務必交給我幹吧!」
  弦間的緊張變成了興奮。若是當了全墨倉財團的秘密警察頭子,就會將墨倉首腦中的弱點把持在手,這等同於幕後統治墨倉財團,而且自己上面僅有高道一人。
  「好啊,我料你也不會拒絕的。資金應有盡有,要不惜財力地搞到所需情報。另外,我再挑選幾個人當你的部下。不過,你必須按我的命令行動,這一點務必搞清楚。你和你的部下若在行動中觸犯法律而受到追查時,我也許不能庇護你們,表面上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作為我的直屬,你要像過去的俠客那樣暗中為我工作。我決定讓你先從核心企業的首腦組成的「三金會」的成員查起,如需要有關調查對象的基本資料,我可以提供。我想讓你自己證明一下自己的才幹和能力。」
  「明白了。深致謝忱,您把如此重任交給會面不久的我。我發誓,決不辜負您老的期望,請您老放心。只要您老一聲令下,就連他們在女人床上的習慣動作我都能調查清楚。」
  話剛說出口,弦間便為自己過於激動而說出過分的話感到後悔。但高道通過這句話卻領悟到自己的眼力沒出偏差。
  
  4
  「皇家企劃」設置在麴町四丁目的寫字樓的一個房間裡。雖說是家公司,但人數僅有三人,即經理弦間康夫和部下水野博志、本田三千子。
  水野是個矮小男子,稍胖,三十歲左右,乍看顯得反應遲鈍;本間二十三四歲,相貌平平,是個沒有亮麗點的女子,但有一種挑逗男性的妖艷味兒,大概屬討男人喜歡的類型吧!
  這二位均是墨倉高道派給弦間的人。雖然不知道他們與高道有什麼關係,是出於什麼理由派給弦間的,但既然被選為全墨倉財團的秘密警察,就必然有與此相應的緣由。
  他們肯定具有雙重任務,一是擔任弦間的部下,二是監視弦間不能胡來。
  事務所安裝了電話,還配以辦公桌、衣帽櫃以及文件箱等等,基本上具備了辦公室的條件。當前的主要工作是通覽墨倉財團的史志及整個財團的剪輯資料。
  自明治初期薪炭墨倉商店創立以來,它伴隨著近代日本的發展積蓄了大量資金。在戰前和戰爭期間,墨倉貼近得勢的軍方,以生產軍需產業為核心,使公司得以發展壯大。但戰後一度被「集中排除法」搞得支離破碎而瀕於解體,這在當時,墨倉都覺得沒有什麼指望了。可在這危急關頭,朝鮮戰爭爆發了,墨倉得以迅速復興,它猶如一條百殺不死的絛蟲,再次聚攏起來。
  僅就它的發展經歷來看,就可窺出其與日本資本主義的成長、發展相同步的無法估量的巨大積累。對此,還要加上戰後重新合併後給予投資的各家企業的歷史。
  公司歷史上職員多次鬧事的經過以及幫派體系也必須記在腦子裡,這是一項非常艱巨的工作。不過,也只有通過這項工作,弦間才能瞭解墨倉得以有今天的土壤和背景,以及他在日本經濟界的地位和影響力、人際關係和實力分佈等大致情況。
  就在皇家企劃公司開業後的一個月,墨倉高道不期而至了。
  「這地方不是挺好嗎?」
  高道環視了一下全新辦公用品的辦公室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座寫字大樓聳立在市中心最昂貴的一等地區,僅有三名職員的辦公室設在其中檔次最高、房租最貴的高層,所佔面積似乎寬敞有餘。窗戶設計得很大,隔著藍色的隔熱玻璃可以盡情地觀賞市中心的風景。
  「全托您的福。」
  弦間惶恐地迎接了高道。高道如今是妻子的父親而不是自己的父親,他是掌握自己命運的帝王。
  「你在這裡『學習』得怎麼樣了?」
  所謂學習,無非是指墨倉公司的史志和整個墨倉財團剪輯材料的研究。
  「有了大致瞭解。」
  「是嘛。那麼,你大致理解了我所處的艱難處境嘍!」
  「我進一步感到會長的辛勞。」
  「我倒想聽聽你的認識。你可以先從三金會的某位成員開始談起。」
  「在這裡談可以嗎?」
  弦間瞟了一眼兩位職員。雖說是他的部下,但現在仍有不明之處。
  「那二位沒關係。」
  高道若無其事地說,這正說明他和那二位的關係非同一般。
  「那我就匯報了。竊以為,會長最有力的對抗勢力是墨倉不動產的墨倉高義經理。不過,高義經理畢竟是會長的令弟,是支撐墨倉財團的首腦之一。如果對高義先生有所傷害,墨倉財團就要出現裂痕,給其他資本以可乘之機。竊以為,對外仍原樣保持高義的形象,對內則封殺他的發言權,這是上策。」
  「確實如此。然而,在內部封殺他的發言權是什麼意思?」
  高道的眼光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決定全墨倉財團最高意志的機關是三金會吧!三金會現有43名成員,大致分來,由三股勢力構成:最大的勢力是以會長為代表的銀行、商事、纖維、娛樂以及高級消費資料方面的二十一名;與此相對抗的是以高義先生為首的化學、機械、住宅、都市開發方面的十三名;第三股勢力是會長的長子高明商事經理領導的海洋開發以及部分高級消費資料方面的九名。」
  「倘若把會長和高明先生的勢力加在一起,就能夠占三金會的絕對多數,但如果高明先生與高義先生聯手,會長在三金會中掌握的人數將不超過一半。我覺得在會長一派中也潛藏著感情上傾向於高義先生或高明先生的人,尤其是副經理一級的會長派成員,有點靠不住,他們也許正盯著下屆經理的交椅,但為了不損害自己在經理心目中的形象,又不得不採取偽裝的手法來加以掩飾。高明先生雖說是會長的令郎,但與會長的關係未必就好。這可以從一件事看出:最近會長把關係到財團命運的原子能產業交給了次子高守先生,對此高明先生十分不滿。原子能必將成為全墨倉財團的寵兒,我想高明先生一定曾暗暗地期望自己能承擔這項工作。」
  「就勢力分佈情況就談到這兒吧,我想聽聽你的工作程序。」
  高道插言道。但是,這並非高道對弦間的話感到厭煩,而是從內心感到驚歎,甚至產生一種畏懼感。
  高道提供的資料沒有涉及具體的幫派和勢力分佈,完全是弦間依據現有資料分析推測出來的。
  尤其是對三金會勢力分佈的準確判斷使高道在心裡連連咋舌,副社長一級幹部的忠誠靠不住這一現象,也正如弦間所分析的一樣。
  最一針見血的是,弦間竟道出了高道與高明不和諧的關係,是因對原子能產業的投資為開端的。
  高道萬萬沒有想到,經他點撥才當上「暗探」的弦間竟然具有如此才能。
  「之所以高義先生在財團內部擁有僅次於會長的實力,是因為他有優秀的心腹。其中,高義先生的兩大寨主是墨倉財團的金森雄治郎專務董事和原澤成幸常務董事兩人。尤其是金森先生,他是上一代的嫡系主管,我估計此人跟隨高義先生會給會長造成不少麻煩。可以說,這兩位是高義先生的左膀右臂,如果能把這左膀右臂砍掉……」
  「那他就癱瘓了。」
  「對。」
  「不過,金森和原澤都是很難對付的,你打算如何砍掉這左膀右臂呢?」
  高道現在完全被弦間的陳述吸引住了。正如弦間所說,若僅是高義一人,確實不足為慮,因為高道在墨倉財團中享有「中興之祖」的美譽,被認為是位開拓型的經營者。
  如此巨大的家業竟經歷了四代滄桑,一般人往往會在這無比的安逸中坐享其成了。但是,高道當上統帥後就堅決實行了大膽的人事改革,除掉了在連續三代的組織背後養肥了的贅肉和僵化了的組織成份,取銷了重疊機構,對眾多閒餘管理幹部重新考核,毫不留情地撤掉了沒有真才實學的人。
  另外,高道還抑制住內部的強烈反對,在海洋開發和城市開發事業中投入了大量資金,並對財團起步較晚的原子能開發進行了投資。高道這種積極果敢的經營方針,給容易發生動脈硬化的老字號巨大家業不斷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企業的發展跟上了高速發展的浪潮。與此同時,內部也造成了一些老職員的危機感和逆反心理。
  陳舊的既成職位是舒適的,對穩定的人來說,革命是威脅自己生活的舉動,那只是一種危險的賭注。
  保守型的高義成了老職工群體的代表。然而,他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胞弟,內心是支持、輔佐哥哥高道的。總之,只要是有利於墨倉「家業」興盛的事,他就積極地去做。
  但金森和原澤不是自家人,他倆儘管是上一代的忠臣,但終究是外姓人。對他們來說,自己的切身利益要高於墨倉財團的前途。對高道的種種舉措,他們感到憂心忡忡,看不順眼。他們認為,溫順謹慎的高義值得依靠,所以,他們就擁護高義,逢事便批評或反對高道的做法。
  即使是高道,他也不能無視這兩位受前輩青睞、並擁有一定勢力的墨倉寨主的意見。
  弦間把這兩位比作「高義的左膀右臂」,但高道卻認為他倆是「眼中釘」。
  「我準備研究研究他們,無論是誰都會有弱點的。」
  弦間說完傻笑了一下。
  「不要操之過急。我到這兒來是頭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所需要的資金我會給你打到銀行賬戶上的。」
  高道一面勉強地保持著墨倉統帥的尊嚴,一面說道。他對弦間先聲奪人的分析和推斷感歎不已。
  「噢,那美還好嗎?」
  高道在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問道。
  「她挺好的。」
  「我把那美交給你了,她如果有什麼好歹,你也絕無好下場。」
  「我明白。」
  「明白就好。」
  高道點了點頭,轉身而去。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弦間一邊送出高道,一邊體味著自己又朝目標邁近了一步的感覺。弦間雖然對高道說了那些話,但他並不認為金森和原澤是大敵,高義目前也並非敵手,而最大的勁敵則是高道的嗣子高明,其次是高守。
  高義曾堅決反對高道和後町清枝結婚,但既已結婚,他就不能干涉清枝和那美的繼承權。不過,高明和高守依然比她們的順序靠前。其實,順序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具有作為前妻兒子的實際業績而已。
  這二位對那美的態度如何也將影響到弦間的將來。弦間心想,我無論如何都必須擊敗這兩人。然而,他們是高道的兒子,馬上對他們下手太草率。
  當務之急是搞掉替罪羊金森和原澤二人,通過削弱高義的勢力來博取高道的青睞。
  弦間命令水野博志和本田三千子搜集有關金森和原澤的所有材料。當然,弦間還打算利用獨自的渠道調查他們。關於調查方法弦間沒對水野和本田作任何說明,他擬通過這次行動查看他們的本事。
  也許通過這種觀察還能搞清高道把他們派給弦間的理由。現在他們倆只不過是一般的部下,並不知道其可信程度,而且還不曉得他們的經歷。高道說他們是墨倉財團的職工,那麼,既然能從直系企業的數萬人中脫穎而出,當然就有相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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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31:13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地平線上的烏雲

  1
  「老爺,阿貞的電話。」
  金森雄治郎正準備去寢室休息時,女傭遞過來了電話。金森看了一眼鐘,疑惑地說:
  「阿貞現在能有什麼事?」
  阿貞在戰爭結束時偶然和金森同乘一條運送復員軍人的輪船,有這一段緣分,金森將阿貞和丈夫磯崎一併安排到墨倉家做工。為了表示感謝,阿貞經常給金森提供一些有利的情報。金森接過電話,只聽阿貞慌慌張張地說:
  「好長時間沒給您打電話了,今天這麼晚突然給您打電話,實在打擾了。」
  「什麼時候打電話都無所謂,有什麼事嗎?」
  阿貞這麼遲打電話來是罕見的。
  「有一件事我始終掛念著,所以也顧不上深夜打擾了。」
  「什麼事讓你掛念?」
  「老爺新娶的太太有個叫那美的小姐。」
  「聽說是位很標緻的姑娘。」
  「那位小姐懷孕了……」
  「懷孕!結婚了嗎?」
  「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
  若是剛剛由小老婆升格為正室的墨倉高道夫人的女兒有了私生子,那就有傷大雅了。然而,即使把此事特意報告給金森也於事無補。
  阿貞簡要地敘說了那美和弦間的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可你有什麼掛念的事呢?」
  「當初老爺知道這事以後非常惱火,可見過弦間之後態度大變,還在麴町一帶出資給他辦了一家公司。」
  「開了一家公司?是為那個男的開的嗎?」
  「是的。」
  「就是說,老爺認可這門親事了?」
  「我覺得是這樣。我之所以放心不下並不是因為老爺承認了小姐和那野小子的婚事,而是擔心為那人辦了一家公司。」
  「如果是墨倉的女婿,老爺當然要這樣的做嘍!」
  「若是那樣,也沒有必要為他開辦一個新公司。下屬公司的空位置多的是,安排他進去不就得了,何必再新開一家新公司呢!而這家公司是幹什麼的,誰也弄不清。」
  「你知道那家公司嗎?」
  「地點是在麴町繁華區的高級寫字樓裡,招牌是『皇家企劃』,加上弦間才三個人,說是製作公司內部刊物和宣傳手冊,但絲毫沒有進行過那一類的工作。」
  「那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因為總不放心,所以我還是向您匯報一下為好。」
  「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要加以注意。會長的女婿開辦了一家我們不知道的公司,我們是不會等閒視之的。」
  放下電話以後,金森仍抱肘沉思,不一會兒,他又重新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對接電話的人說:
  「原澤君嗎?有樁令人放心不下的事,所以我才這麼晚給你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原澤成幸。
  「你知道會長後妻的女兒妊娠的事嗎?」
  「不知道,只聽說『松濤』有一位會長認可的女兒,但妊娠的事是頭一次聽說。她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哪裡,她還沒結婚。」
  「什麼?沒結婚就讓會長的女兒妊娠,是哪路豪傑?」
  「現在也許已經讓他入籍了,就是說,會長認可了他倆的婚事。」
  「那個男的是誰?」
  「是個名叫弦間康夫的來歷不明的人,只聽說在洛杉磯留學兩年,尚不知他的履歷和家庭情況。」
  「那怎麼能認可這門婚事呢?」
  「是啊!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不但如此,而且會長還為弦間開辦了一家新的公司。」
  「公司?什麼公司?」
  「聽說是代辦廣告的公司,但實際上並沒進行過那種業務。」
  「總而言之是會長的女婿,所以這一安排也許是為了將來讓他在財團某個重要位置上就職。」
  「若是如此,那也該同我們打聲招呼呀!既然是會長的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了,但怎麼一個招呼也不打就給他開辦了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呢?」
  「您不要疑神疑鬼,說是女婿,還不就是姨太太女兒的男人。」
  「現在可不是姨太太了,是堂堂正正的墨倉會長夫人。既然是夫人女兒的丈夫,讓他分管財團的一個部門也無可厚非。」
  「此話是理。會長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你也覺得有蹊蹺了吧?允許女兒同那種不知底細的人結婚,這本身就不可思議。」
  「也許是因為女兒妊娠了,才不得不那樣做的……」
  「那種小事太好處理了,我總覺得會長另有意圖,我想調查一下那人的真面目。」
  「讓山岸去幹吧!」
  「不,那可不妥。山岸是墨倉財團的忠僕,我想親自出馬。我覺得,你也要對這位來歷不明的人多加注意。」
  「那野小子敢加害我們嗎?」
  「我一直有這種預感。」
  「你的預感也許是對的,我也一定留心。」
  
  2
  同原澤通完電話後,金森一時雙眉緊蹙。從年輕時他對自己的身體就抱以自信,可這一兩年卻很容易感到疲勞。以前覺得眼睛是個怎麼使用也不會損壞的器官,可現在一天讀一小時的書也感到眼睛難受而往往免掉。
  這樣下去,現在的職位也許幹不了多久了。金森自言自語:必須迎頭趕上去啊。夜間的空氣中傳來了微弱的水聲,這是建造在院子裡的人工流水的聲音。
  「你會感冒的呀!」
  妻子擔心地走過來提醒金森。
  金森是出生在加利福尼亞的第二代日本後裔。在日美關係出現險惡氣氛時的1941年初,他隨同父母一起回國了。由於他的語言能力強,受到墨倉公司的賞識,因此進了墨倉商事的前身——墨倉產業。
  戰爭期間他多次被派往東南亞各國的分店,戰爭結束後,他返回了日本。在整個財團處於茫然狀態時,他進了總務處,並在那裡幹了好長時間。
  他在公司內受到重用是因為他有超群的語言能力,那是在接受美軍安裝半圓柱體兵營裡的冷暖設備時,他的這份天資得到了充分體現。以此為開端,他得到了美軍的賞識,在後來的修理美軍車輛,確保兵員的國內運送及幹部住宿設施、供應各種器材、處理垃圾等種種業務洽談中屢屢成功,給公司帶來了莫大的利益。
  上一代主人高治並沒把金森單單看作是位語言天才,而把他任命為直屬董事長的總部規劃室室長。
  1948年2月,當駐日盟軍總部作為佔領政策的一環下達了解散財閥的指令時,已經鞏固了在公司中地位的金森充分利用他與美軍的關係和卓越的語言才能,成功地把那個指令的範圍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
  原本的解體指令規定在同一公司中老職工不得超過一千人,支店長級以上的幹部不得超過兩名,但由於金森的積極努力,對墨倉財團的指令實際上放寬了許多。
  還是靠金森的努力,使得墨倉財團先於其他財團實現再次合併。通過這件事,上一代主人高治對金森更加信任了,金森在墨倉財團中佔據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然而,到了第四代的高道時代,金森的地位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大凡特別受前主寵愛的家臣給下一代主人的印象都不好。
  高道和金森在性格上也不合。相對於注重人和的上代,高道主張只有競爭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能動性,並在這種處世哲學的基礎上推行好戰的經營方針。高道聲稱要將錯亂的人事關係煥然一新,對原有的人事體制進行了大幅度的調整,對金森來說,這也好像是對自己下的逐客令。
  應該說,他追隨保持著前輩傳統的溫厚的高義也是必然之舉。由於金森在上一代主人時就創下了不少業績,所以高道也不能肆意把他攆走,但大家都明白高道討厭金森。最近,金森的企劃屢屢沒能在三金會上獲得通過,這是因為高道每每不贊成的緣故。
  這樣下去的話,金森在墨倉財團的壽命豈止數年,也許一兩年都難保。金森不打算就這樣老老實實地被攆出去,他一直想趁自己的有生之年推舉高義,重現「自己的時代」。
  金森為此一直在心中醞釀著一個計劃,如果該計劃成功,便可以一舉挽回自己日趨衰退的地位;如果能夠通過這個計劃把高義和高明聯合起來,就能夠顛覆高道。何況高道和高明的父子關係未必和睦。
  只要高明、高義中的一位能任下一代墨倉統帥,金森就能操縱他們。雖然金森是上一代過來的職員,但在年齡上卻和高道相同,尚未到退休年齡。他懷有排除和自己不和的高道、將來成為垂簾聽政對墨倉財團發號施令的勃勃野心。正當這種野心悄悄進入實施階段的時候,出現了一系列令金森放心不下的動向。
  高道的再婚、後妻的女兒的妊娠、高道對那來歷不明的人的寬容,以及目的不明的代辦公司的創立……這些情況若真像原澤成幸所說的是金森過於多心倒也罷了,但可怕的是當了高道的女婿的弦間這小子最近去了洛杉磯,而洛杉磯卻恰恰是金森起死回生計劃中的中心地。或許是偶然的巧合,但弦間在該地的兩年留學中究竟幹了些什麼,他不得而知,可總放心不下。
  「弦間嗎?你可不要成為我討厭的對手……」
  金森對這牽動了四面八方情報網末梢的來歷不明的對手感到不安,他彷彿看到了遠方的地平線上湧出的烏黑雲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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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0-10-17 20:31:5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征服之劍

  1
  好長時間沒有到皇家飯店了,弦間這次來飯店往郵櫃上一看,發現已積壓了好幾封美國寄來的信件及一些貴客的留言。自從和那美「結婚」以後,這皇家飯店便成了他的日本聯絡處。美國主顧來的信件等當然不會投向和那美同居的住處,也不會投向麴町事務所。
  「琳達·薩森!她已到日本了嗎?」
  弦間愕然地看著服務台給他的留言。琳達是洛杉磯大富翁的夫人,是他旅美時的最大的顧客。年齡雖過四十,但她不惜重金來保養身子,從而阻止了老化的速度,至今仍肌膚細嫩,風韻猶存。
  看了留言,才知道她已在三天前就住進了同一飯店。留言上還說,她是隨丈夫一起來日本的,但丈夫白天外出,故等著他的聯繫。
  趕快掛了內線電話,馬上就傳來那熟悉的琳達的嬌聲。
  「啊,康夫!好一個康夫呀,你到底到哪裡去了!我覺得你是會給我聯繫的,所以才專程來到日本,可你竟一直不露面,害得我足不出戶地等了你整整三天!」
  琳達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控制她那激動的心情。
  「天哪,我真不知道您的駕到。因為我到其他地方去短期旅遊了,著實沒有想到您能到日本。」
  「丈夫突然決定要來,我就給你打電話,可你不在,是不是跟在美國一樣,又忙於搞女人了。」
  「哪裡的話,我現在是一本正經地工作呀。」
  「那就是說我們之間不是一本正經的?你現在不要再說那些話了。唉,現在不好見面,但我多麼想見到你啊!」
  琳達好像控制不住洋溢在體內的情慾,說道。
  「你先生不在吧?」
  「他要很晚才回來,不過還是到你的房間去吧,那會更安全的,嗯?」
  弦間知道,在這裡會見以前的客人是危險的,但現在又不能謝絕。再者他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聽聽南希·弗爾、艾米爾等人的消息。特別是,還有一件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南希·弗爾那張「顛倒的氣球郵票」失落的事。
  「啊,到底是康夫厲害!」
  琳達發出了飢不擇食般的渴望心聲。長期的饑饉終於得到了補給,好像各個部位的細胞都得到了充分的營養補充而甦醒過來。嫩生生的肌膚、緊繃繃的肉體、火焰般的金髮。縱管這些是依靠金錢保養的軀體,但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是年愈四十的女人。
  眼下正值那美妊娠後期,為了保護好母子倆而禁慾的弦間,如今有種久旱逢甘雨的感覺。
  「夫人也不減當年喲,棒極啦!」
  弦間由衷地稱讚對方。
  「你還是那麼會說!」
  完全滿足的女人軀體氣色微紅,毫無遮擋地開放著裸體。成熟的女人不知羞恥,仍在貪婪地追求著餘韻。
  「我可不是奉承話!對了,這次你是因為什麼到日本來的?」
  弦間為了盡量延長官能的餘韻,一邊對琳達的身子施以指壓按摩,一邊詢問道。
  「我只是跟丈夫來的呀。」
  「你丈夫是來幹什麼的?」
  「不太清楚,可能是丈夫的公司和日本一家商社搞個合資項目。現在還未定合同,所以他也是悄悄溜來的。」
  「與日本商社的項目?哪家商社?」
  善於在枕頭邊吹風的弦間對此頓感興趣。
  「是個什麼名字來著,挺難叫的。」
  「三井、三菱、住友?」
  「不,都不是。」
  「是不是墨倉?」
  「你說什麼?」
  「墨倉。」
  「是,就是這個名字。」
  「你丈夫和墨倉!」
  「你知道那家公司?」
  剛想說出「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便馬上將那句話遏止在喉嚨裡了。弦間現在是「匿名職員」,而且現在他還沒聽說墨倉和美國資本合資開發的事。作為墨倉的秘密警察署長,凡是有關墨倉的一切情報,當然都要集中到弦間手裡。既然弦間不知道,那麼墨倉高道也可能不知道。這是在墨倉財團組織內部發生的連最高首腦也不知道的新動向。
  弦間好像漸漸地嗅覺到了什麼。琳達的丈夫——阿布拉希姆·薩森是猶太血統的美國政客,據說他在美國中央政界也有一定的影響。在以洛杉磯為中心的美國西海岸陽光地帶擁有十二家公司,即是聞名遐邇的薩森國際公司(SIC)。阿布拉希姆·薩森就是該集團的主人。
  弦間不知道薩森經營什麼,但他曉得薩森的名聲在洛杉磯家喻戶曉。旅美時,他曾幾次看到報紙上刊登的政府要人同薩森會晤的報道和照片。
  「康夫怎麼啦?突然沉思起來。」
  琳達瞅著弦間的臉問道。
  「沒有什麼。」
  弦間若無其事地躲避她的詢問。
  「你真討厭,一定是把我與日本情人相比了。」
  琳達又將赤裸的身子湊了過來。
  「日本我真沒有情人。」
  「撒謊!」
  「難道你沒感覺到我如饑似渴嗎?這就是證據。」
  「那是因為你年輕呀。」
  「你不相信我嗎?那麼,這樣好啦,若夫人同意,你在日本期間我每天都來會你。」
  「真的?」
  琳達臉上泛起了紅暈。自不待言,弦間並不是被琳達的肉體魅力所吸引,而是想利用她在日本期間,盡量打聽墨倉和薩森國際公司合作的有關情報。
  他漸漸預感到這情報價值非同小可。和琳達分手後,弦間等到半夜,往墨倉高道的住處掛了電話。那是直通高道寢室的電話,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這個號碼。
  「有什麼事?」
  幾乎是鈴響的同時,傳來了省略一切客套話的高道的應答聲。聲音毫不含混,可見尚未入睡。
  「深更半夜,打擾您了,我是弦間,現在給您打電話沒關係吧?」
  「說吧!」
  「我想詢問一件拿不準的事,最近我們財團裡有沒有與美國薩森國際有限公司搞合作項目?」
  「薩森?噢,是那個洛杉磯臭名昭著的政客,我不知道此事。」
  「會長您都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呢?實際上薩森目前就在日本。聽說他來日目的就是和墨倉搞一個什麼合作項目。」
  「薩森來日本?我第一次聽到。那麼大的人物到來,我應該知道的……我們集團根本沒有和薩森搞合作,可能你搞錯了吧!」
  「現在還在瞭解階段,還不是準確的情報,可薩森來日是千真萬確。他是用理查德·奧斯汀的假名住在皇家飯店的。三天前來日,預計住一周。」
  「薩森使用假名就不會是單純來觀光的了,留心點。」
  「我已注意到他了,所以先向會長作個報告。」
  對方好像考慮片刻,說道:
  「要詳細調查薩森來日目的,千萬不要讓薩森覺察到我們的調查。當然,也要注意我方人員。」
  「明白了。」
  「等等,」高道制止住了要放下電話的弦間,「剛才你說的情報是從誰那裡打聽到的?」
  「是我的一位探子。」
  「優秀的探子呀。好,別讓探子出賣你了。」
  弦間放下電話以後,便思忖著高道是否明白情報探子的真面目。
  弦間終於弄清了薩森國際公司和墨倉的秘密項目確實是隱瞞著高道偷偷進行的。下一步就是要核實那墨倉公司是不是本公司的「墨倉」,如果是,就必須掌握項目內容。
  弦間又來精神了。出於動物的本能,他感到一個絕好的機會正悄悄來臨。
  一個大獵物就要落網,多麼幸運,給他拉開這道序幕的竟是他的美國客人。
  弦間不禁打了個寒戰,也許這就是武士風度。
  從翌日起弦間便粘上了琳達。現在不必害怕反對派的耳目。從琳達那裡套取情報是頭等大事,再者,高道也承認自己有個「優秀的探子」。
  「真沒想到你能對我這麼好,我都不想回美國了。」
  琳達對弦間的忘我服務受寵若驚。
  「說什麼話!我陪你到美國去也可以嘛,我也離不開你喲。」
  弦間含情脈脈地望著琳達。
  「喲,真的?」
  琳達的雙眸熠熠生輝。若是自己身邊有個既安全又美好的性夥伴那該多幸福啊!沉溺於工作的丈夫根本不關照妻子,即使偶爾親熱一次,那老化的身體也不能充分發揮男人的機能。
  「真的。」
  「可工作第一呀!」
  「順便提一下,與你先生合作的那家公司好像就是我工作的那家公司。」
  「啊——」
  「墨倉公司在日本只有一家,沒準就是我們公司,我想問一下,與你家先生談判的是哪位要人?」
  「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墨倉公司太大了,約有兩萬名職工。若知道那位要人,我就打通他,請他派我到這個項目中去。這樣一來,我就能去美國了。」
  「能這樣嗎?」
  「當然能。一定能辦到。只要知道談判對手是誰,我就開始活動,要趁著那項目還未在公司內公開的時候干,希望到這個項目去工作的人一定很多。夫人,求求你了。」
  弦間百般相求,而這貴夫人平時過慣木偶般的生活,對弦間這撒嬌似的口吻不堪一擊。趁著琳達動心的當兒,他又繼續追擊似地說道:
  「想到薩森項目中去,就必須從夫人這裡提前得知一些情況,這樣我才能處於有利地位。在大公司中是很難讓人承認自己的。對我來說這個項目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夫人,你就幫幫我吧!」
  「如果這次真是康夫的好機會,我也挺高興的。這樣吧,我叫丈夫向墨倉方面美言一句,讓你參加項目不就得了?」
  「不行。那樣的話,他會懷疑我和夫人的關係的,反而弄巧成拙。首先你打聽一下那位要人的姓名及談判項目概要,並不能流露出我有意打聽。」
  「這我知道,和康夫的關係若被丈夫懷疑就糟糕了,我一定圓滑地周旋。」
  「拜託啦,夫人真是拉我高昇的金梯。」
  「同樣,要是你參加了丈夫的項目來到洛杉磯,那你就是我專用的嘍!」
  「一言為定!」
  「康夫,我知道了!」
  第二天見到琳達時,就有了迅速反應。
  「已經問了嗎?」
  「康夫的要求,豈能不問!一切都要優先呀。墨倉方面的要人是金森雄治郎,是墨倉公司的大頭目。」
  「是金森雄治郎在活動呀,那項目的內容呢?」
  「說什麼在墨西哥建造一家煉油廠。」
  「煉油廠?」
  「美國現在加強了環境規章制度,很難建造煉油廠,所以我們一直尋找建廠場地,最後決定同墨西哥合資共辦。」
  「墨倉是以什麼形式參加那項目的?」
  「我還沒問到那些。我一次要問那麼多,他就會懷疑我,以前我是從不過問丈夫工作的。」
  琳達撒嬌作態,一雙媚眼直盯著弦間。她在催促弦間了。
  金森雄治郎正欲與薩森合作在墨西哥建造石油提煉廠。墨倉財團在石油部門的力量特別薄弱,若這次能參加薩森國際公司同墨西哥合資的煉油廠,那將一舉甩掉落後帽子而突飛猛進。另外,推動這個合作項目也能保持金森的地位。
  如此重大的項目居然瞞著高道偷偷進行,這決不是金森為了譁眾取寵一人而為,而是反高道派的一次戰略反攻——是啊,為了同高守把持的核能部門相抗衡,他們把手伸到石油行業中去了。
  弦間終於弄明白了。最近,高道考慮到財團的前途,派次子開發核能產業,這使長子高明派感到非常懊喪。他們雖然沒公開反對,但對老墨倉不把時髦部門委以長子而托付於次子大為不滿。踏上走紅部門後,高守派的發言權就日益增大了。這樣一來,就呈現出了高守奪走下任總帥王座的趨勢。如果不在這個領域上挽回敗局,以後就越發不可收拾。
  另一方面,只要高道執掌帥印,金森就有隨時辭退的可能。他只能在高道政權下惟命是從。現在他力圖與高義、高明結盟掌握三金會的多半票數,這樣就能扼制高道。作為戰略部署,就是要聯合薩森國際公司,擴大在財團內處於落後地位的石油部門,從而加強財團內的發言權。高明派也參加到這一反攻戰略中去了。
  若是和薩森國際公司或墨西哥合辦項目,就不得不搞大規模的行動。可這麼大的項目能瞞著高道進行嗎?
  弦間現在還半信半疑。
  這時,他的部下水野前來報告:
  「這個星期,金森一直和一個不速之客接觸。」
  「你已覺察到了,那麼,對方是個什麼人物呢?」
  弦間此時想看看水野的本事。
  「皇家飯店住著一個叫做理查德·奧斯汀的美國旅遊者,最近,金森每天與他會面,好像他們為了避人耳目,特地到赤阪、築地的小餐館裡密談。原澤成幸好像也時常參加密談。」
  弦間剛想說:「我也知道那事」時,卻又改變了主意,他想看看水野到底有多大能耐。同時,他還暗自慶幸:這情報本人已捷足先登了。
  「我秘密調查了理查德·奧斯汀,方知他就是美國薩森國際公司的總裁阿布拉希姆·薩森。像薩森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麼秘密來日本,與金森、原澤密談呢?」
  「其目的你明白嗎?」
  弦間故意刁難地問道。
  「很遺憾,我還沒調查到這一步。眼下,我已佈置了餐廳的女招待,大概還會有什麼情報送來的。」
  弦間感到很滿意,因為他比水野領先一步獲得了情報。儘管水野也是走運的,可自己在太平洋彼岸就已播下了種子,現在已以這種形式開花結果了。水野大概還要費盡心機地去刺探弦間已知的情報吧!是啊,東奔西跑的,也夠辛苦的。水野好像沒有理會弦間的表情,仍一本正經地說道:
  「薩森來日本目的尚未弄明白,但我已抓住了一個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
  「是。實際上薩森是偕夫人一起來的,她是一個非常輕佻的女人,丈夫去和金森他們會談不在旅館裡時,她就偷漢子。」
  弦間就像冷不防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面部呆然,嘴唇顫抖,不知如何應答。可是,水野卻泰然自若。
  「那個男子和薩森夫婦住同一家飯店,好像是早就熟悉的相好,那個男的……」
  「不要講了。」
  弦間揮了揮手,打斷了水野的講話。他剛才的那種優越感現已蕩然無存了。
  「是。」
  水野點了點頭。
  「金森方面好像也已盯上了所長您,所以請所長務必充分注意。如果您要會女人,請告訴我一聲,掩人耳目的地方有的是。」
  「明白了。」
  弦間腋下已經冷汗津津了。這位部下到底是高手,絕非等閒之輩。好像自已被高道讚譽為「有個優秀的探子」而放鬆了警惕。
  弦間向水野說明了薩森的來日本目的之後,便命令他去調查清薩森的經歷及薩森國際公司的詳情。為此,水野飛向了美國。
  
  2
  那美足月後生了個男孩,眼睛酷似弦間,嘴巴倒像那美。高道也異常高興,不管怎麼說,對他而言,這畢竟是他第一個孫子。
  今後高明或高守也可能生下男孩,可現在那美生下的男孩目前是高道的第一位孫子,倘若高明兄弟今後生不下男孩的話,這孩子倒有可能坐上墨倉財團的王座。弦間為嬰兒取名高光就是這個用意。墨倉族的每代族長及男子均取了創業者名字的一個字——「高」。
  就取名為高光一事,高道也未表示異議,反而好像挺樂意這麼做似的。
  隨著高光的誕生,弦間的地位也好像更加穩固了。今後只要能踢走一位墨倉中樞的人,自己就有可能坐在其位上。由於琳達、薩森的來日本,這個機會意外迅速地到來了。
  「那美,棒極了!給我生了個男孩。」
  弦間不禁拍手稱快。
  「為了你,我每時每刻都在祈禱,生個男孩吧,說不定這孩子還是未來的墨倉之主呢!」
  「你也這麼想?」
  「是這樣想啊,好不容易生個男孩,絕對想把他培養成能坐上王座的人。」
  弦間的野心已完全移植到了那美身上。以前,在隱身避世的母親膝下備受屈辱的那美,由於母親結婚,也取得了直系親屬的身份,這次又生下了男孩,作為對內心屈辱的反逆,她也很快地產生了野心。
  繼水野之後,本田三千子也帶來了一份情報。
  「會長府中有位叫磯崎貞的老侍女吧!」
  「阿貞怎麼啦?」
  弦間想起了走路像貓一樣躡手躡腳的老太婆的面容。在她那滿臉皺紋的無表情的深層,隱藏著決不容忍清枝得勢的敵對感情。
  「好像那個女人與金森專務有什麼聯繫。」
  「什麼?磯崎貞和金森?」
  「尚未徹底查明,但我在金森家附近見到她一次。或許是偶然的,可她走起路來總像警惕有人跟蹤似的,慌慌張張。」
  「不會是會長有事,讓她到金森家去的吧?」
  「那樣的話,她就沒有必要防備盯梢了。」
  「是啊,會長也不會秘密接觸金森的。」
  金森作為反高道派的急先鋒,是個重點盯梢對象,會長是根本不可能將自己的貼身傭人作為秘密使者派出去跟這種對手聯繫事務的。
  「另外,還有一個可疑點。」
  三千子暗送秋波似地望著弦間。雖然她長著一副平淡無奇的扁平臉,但其媚態卻使經過女人千錘百煉而不形於色的弦間暗暗吃驚。
  「磯崎貞出門時是到超級商場購物的衣著打扮。若是利用購物之機順便到金森專務董事家去的話,那就要走好多路,而且購物時順便私訪專務也不太禮貌。我覺得這很奇怪。」
  「能是有什麼急事,沒來及換衣服嗎?」
  「我覺得或許是為了不讓家人知道她外出。這樣看來,她到金森家附近去,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明白了。你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今後還要盯住磯崎貞的動向。」
  弦間以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三千子。這眼光以前征服了許多女人,即使是闖蕩江湖的世故女人也被弦間的這種眼光拉下了水。本田三千子被弦間的灼熱目光盯得臉紅起來。他意外地感到在這方面她也許尚無經驗。
  不管怎樣,弦間不得不承認,高道派給他的兩位部下絕非等閒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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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33:33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敗露的凶兆

  1
  「喂!你看那邊有個怪物。」
  從附近前來捕捉黑魚的一個孩子指給另外幾個孩子看。時下正值涸水期,池塘的水位下降,靠近岸邊的很大一塊地方露出了池底,在退下的池水和池底交界的地方,橫臥著一個可怕的物體。
  「什麼東西?」
  「走,過去看看!」
  「危險,算了吧!」
  「怎麼,你害怕啦?那你一個人在這裡等著我們。」
  「我去。」
  「我也去!」
  結果,被好奇心征服了的孩子們戰戰兢兢地下到了池塘底。池底佈滿了龜裂的紋溝,每走一步都要帶起沙塵。走近水邊,沙土濕潤起來。
  可怕的物體由帆布裹著,上面捆著繩子,帆布上粘著泥土和乾枯了的水草。
  「是什麼東西?」
  「好像有股怪味。」
  孩子們既好奇又膽怯地面面相覷。有個孩子用棍頭捅了一下布包,感覺到包裡的東西軟綿綿的,挺□人的。
  「哎,過來從這邊看看吧!好像是頭髮。」
  最先提出要看這怪物的孩子王,用手指著從布縫裡露出的藻類般的東西說。
  「真的,是頭髮。」
  「那就是頭髮,女人的頭髮。」
  「這麼說裡面有……」
  孩子們的臉上明顯地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如今的孩子,從電視裡學到了很多知識,所以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聯想非常快。正在這時,風向變了。來自奇怪物體的強烈腐臭味迎面鑽進了孩子們的鼻孔,孩子王率先逃跑了。好奇心遭到了恐怖的嚴重打擊,孩子們向岸上跑去。
  去捕魚的孩子在龍棲塘——俗稱青塘的岸邊發現了好像裹著屍體的布包。神奈川縣相模警察署通過孩子的父母得到了這一消息後,匆忙趕到了現場。
  龍棲塘平時貯滿了水,但這次由於長期乾旱,相模市的水源瀕於危機,所以就把這個池塘的水送到了市裡。因此,池塘的水位大幅度下降,裸露的池底出現了一個大布包。即使從遠處看,也會感到那奇異的形狀和周圍的風景不大相稱。
  布包用麻繩一圈一圈地纏繞著,上面拴著一塊重約20公斤的石頭。一股惡臭味直鑽搜查員的鼻子中。布包先被拖到了岸邊樹林裡的空地上,然後在那裡解開檢查。
  裡面原來裹著一具開始變成屍蠟、估計年齡在20歲到30歲之間的女屍。整個屍體被強行扭曲,臉部幾乎壓到了兩膝之間,頸部可以看到手掐過的痕跡。
  相模警察署斷定這是一起殺人案,於是向縣警察總部作了匯報。
  死屍身上除了穿件司空見慣的普通連衣裙以外,再沒有任何可資判明其身份的物品了。不用說攜帶的物品,就連鞋襪、手錶、項鏈、耳飾、戒指一類的東西都沒配戴,甚至連裙子上的商標也都被撕掉了。一定是犯人為了掩蓋死者的身份把所有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全部取走了。
  案犯把死者綁在石頭上沉入池塘中,而且又作了如此周密的工作,可見他是一個難對付的傢伙。如果不發生異常幹旱引起的水位下降這一出乎罪犯意料的情況,屍體肯定會在池底腐爛,永不被人發現。
  這起案件好像不會在短期內偵破。雖然在現場附近仔細搜查了一遍,但沒有發現罪犯遺留物品。屍體在檢查後被搬了出來,以作解剖。
  第二天下午,在相模醫大附屬醫院對屍體進行瞭解剖。結果查明:死因是壓迫頸部的窒息,肺和胃裡含有少量的藻類,由此推斷死者是在被害後不久的垂死期(尚存極少的生命機能時期)被沉入池塘中的。加上在水中的時間,估計已死亡10個月至15個月。血型為B型,另外還判明被害者懷有6個月的身孕。從身上的一些特徵來看,右上頜第二小臼齒及第一大臼齒和右下頜第一大臼齒是正治療中的齲齒,所以都缺損了一大半;右膝蓋上有塊疤,右下腹留有做過盲腸手術的疤痕。
  因為判定這是一起殺人案件,所以相模警察署內成立了專案組。
  
  2
  「終於被發現了!」
  雖然弦間心裡對這萬一事態做好了精神準備,但當他果真看到發現屍體的報道時,怎麼也抑制不住內心的不安。
  何況現在是高光出生,自己順風滿帆地朝著人生已定的方向前進的時期,所以弦間更感到好像看到了一絲不祥之兆,心裡很不是滋味。
  弦間當初確實沒有考慮到水位會因乾旱而下降這一問題。
  他暗忖:如果再往池塘中央沉入一點的話就好了。但事到如今,已是後悔莫及了。
  「不要緊,我沒留下任何可資判明身份的物品,即使萬一判明死者身份,也沒有人知道她和自己的關係。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自己和佐枝子的關係敗露了,也毫無證據說明是我殺的。」
  弦間自言自語道。以往有不少這樣的例子:一個機敏的罪犯所施行的本來是天衣無縫的犯罪,但由於疑神疑鬼而自掘墳墓。這時弦間應該做的事是沉著靜觀。儘管在神奈川盡頭偏僻的池塘底發現了女屍,但這與自己毫無關係。
  弦間告誡自己目前只要對準人間頭等座位行進就可以了,但是,對那條新聞報道他是不可能無動於衷的,這一事實本身就表明了他的不安和動搖。
  搜查會議上大家議論紛紛。首先談論的是這樣一些問題:屍體沉入的現場是一個當地人都不太去的偏僻池塘,那裡只有一條農用道路,汽車勉強能開進去,而且池塘在這條道路的盡頭,從這一點來看,可能是一個熟悉這一帶地理的傢伙作的案。
  「罪犯在掩蓋被害者身份方面作了非常周密的工作,這樣的兇手不可能把屍體拋在自己住所的附近。」
  有人也提出了反對意見。
  「我不是說兇手住在附近,而是說他熟悉池塘一帶的地理環境。」
  「這裡又不是遊覽地,所以外地人不太知道池塘在哪裡。」
  「可不可以這樣認為:犯人之所以熟悉當地地理情況,是因為他從前在附近居住過或者曾偶然路過這裡。」
  專案組大多數人認為,一定是一個熟悉當地地理環境的兇犯,將因懷孕而成累贅的女人殺害以後沉入池塘中的。會議決定,將以下七條作為當前搜查工作的指導方針。
  (1)從被害人的穿著來進行身份判斷;
  (2)從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人中進行調查;
  (3)因為三顆齲齒都在治療中,故可向牙科醫生作調查;
  (4)向做過盲腸手術的醫生調查;
  (5)調查包裹屍體的帆布及麻繩的來路;
  (6)對被害人的指紋進行鑒定,並向罪犯信息處理系統的資料進行核對;
  (7)通過張貼、散發通緝廣告等宣傳活動查找線索。
  
  3
  弦間從報紙上看到警察的偵察報道,感到布在周圍的網眼進一步收縮了。
  弦間原自信地認為那裡是隱藏屍體的絕佳場所,但由於屍體的暴露,反而造成了縮小偵察範圍的後果。另外,弦間也不知道佐枝子正在治療牙齒。據說盲腸手術是十幾年前做的,所以他對此不怎麼擔心,但治療牙齒好像是最近的事。
  這麼說來,弦間想起了佐枝子曾經有一陣子口臭十分厲害,自己也勸說她去看醫生。也許是那時她請醫生治療過,現在想來真是多管閒事。
  帆布和麻繩是從運輸公司門前偷來的,所以即使追查也沒關係,但如果通緝令發到全國,佐枝子的身份也許就會水落石出了。
  沉著!慌什麼?警察進行這一類的調查也是正常的。就算判明了佐枝子的身份,也找不到說明是我殺害她的任何證據,因為我已經斷絕了和她的一切聯繫。
  弦間極力抑制著浮躁的心情。
  據後來的報道說,牙科醫生、外科醫生、指紋鑒定及犯罪信息處理系統都提供不出與被害人特徵相符的人。另外,穿著的衣服、帆布、麻繩等也都是市場上大量供應的商品,所以說,從這方面著手調查實際上是不會有結果的;市民對通緝令也毫無反映。據報紙報道,偵查陷入停滯狀態。
  「瞧,不會查出來的。肯定萬無一失。」弦間這回鬆了一口氣。
  弦間因意外事變而惶惶不可終日,可有關薩森及薩森國際有限公司的材料均由水野不辭勞苦地收集到了。
  「薩森在美國的名聲不是太好,同行均稱他是善於搞陰謀的人或老奸巨猾的傢伙,其中還有人把薩森的經商方法貶斥為詐騙行為。薩森國際有限公司把以SIC為核心的石油企業為主的十二家公司都納入到了自己的系統之中,當然,若說這全靠欺騙似乎有些過分,可事實上這些公司全都是通過貸款經營的,這些均是在同行之間心知肚明的傳說。」
  水野帶著他所搜集到的材料回國向弦間作階段匯報。
  「光傳說不行,有沒有確切的證據?」
  只憑傳說是不能向高道匯報的。
  「因為薩森不願公開股份,以SIC為首的下屬十二家公司全都是由他掌握著股份大頭的持股公司,所以實在搞不清其中內幕。不過,還算是打聽到了一個公開的事件,那就是SIC的子公司在阿拉斯加有一個擁有煉油廠的費爾班克斯石油公司,由於前年沒有完全履行第三季度以後的財政報告,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禁止了該公司股票的買賣活動。當時,有人懷疑費爾班克斯公司和母公司SIC之間在賬目上做了手腳。」
  「金森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不會不知道。據說SIC的進口代理店好像早就向菱井、古川試探過,但他們均因不信任薩森而回絕了。」
  「金森為什麼想和那種不清不白的公司合夥呢?」
  「那當然是謀圖增大銷售額吧!由於公司內部的幫派鬥爭,商社也想提高銷售額,所以顧不上面子了。此外,如果和薩森合夥,還可以打進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商業情報網的猶太人商業集團,所以有形無形的好處很多。」
  「可是,金森要參加的項目到底如何呢?」
  「乍聽起來油水很大啊!SIC和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亞州政府合營,正在加利福尼亞半島的恩塞納達附近建造一個煉油廠。下加利福尼亞州位於加利福尼亞半島北部太平洋沿岸地域,同索諾拉州等一起占國土的百分之二十,但人口卻不足全國人口的百分之七。州政府一直為人口過少而傷腦筋,如果和美國資本合資在此建造一個大型石油基地,也能擺脫人口過少的現象。」
  「從SIC方面來看,這個項目是和墨西哥州政府的合作,所以在有政府為後台的墨西哥境內絕對不會出問題,對吧?」
  「的確如此。金森專務董事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欲參加這個項目的。恩塞納達靠近美國國境,而且離洛杉磯也很近,在這裡建一個大型石油提煉基地,可以向洛杉磯和舊金山機場的噴氣式飛機提供燃料,從而獨佔美國在太平洋沿岸的石油市場,這才是薩森的真正意圖。」
  「原油從什麼地方來呢?」
  「據說大部分將從中東各國購買,其餘靠墨西哥原油補充。」
  「薩森國際有限公司和墨西哥州政府的計劃我基本上清楚了,不過,金森準備以什麼形式介入呢?」
  「當然,薩森在金融方面會出現麻煩。從薩森慣以用別人的金錢去做買賣的經商方法來推斷,他們肯定正在尋找為其保證原油貸款和建設煉油廠資金的資助者。」
  「從薩森的立場看來,是金森他們把好事送上門來了?」
  「的確如此。正因為如此,薩森本人才特意微服來到日本。」
  「感興趣的是薩森方面嗎?」
  「嗯,好像也並不完全是這樣。當這個計劃正式公佈後,好像原澤常務董事受金森專務董事旨意悄悄地飛往洛杉磯要求合作。據說薩森當時不瞭解海外知名度低於菱井和古川的墨倉,一度拒絕過,但因為菱井和古川根本不理那個茬,薩森這才急轉直下向前來提出要求的墨倉露出了微笑。」
  「這真是奇恥大辱!要是傳到了會長的耳朵裡,會長肯定會大發雷霆。」
  「因此,他們所有的工作都是秘密進行的。」
  「後台是高義先生吧?」
  「發起人可能仍是金森專務董事。他最近的退卻是難以掩蓋的。特別是因液化天然氣問題丟醜以後,他更加著急,所以,如果不把海外的重要項目搞到手,一舉收復失地,那他在三金會的發言權必將喪失掉。」
  多虧了閱讀過眾多資料,弦間也清楚個中原委。金森曾經注意到國內外液化天然氣的需求急增,便和科威特談判,並簽定了日本長期進口的意向書,但在最後關頭,終因對三金會的高道派威脅太大而流產。
  從那件事之後,金森派的發言權便減弱了許多。公司內部經常諷刺在三金會沒有發言權的成員,說他們就像在無人理睬的倫敦海德公園一角堅持演說的講演者一樣。
  「那麼,關於要求合作的事已經進展到何種地步了?」
  「很遺憾,這方面的情報目前還沒有掌握,不過從薩森親臨日本來看,恐怕已經到了相當的程度。」
  「沒有三金會的認可,能夠簽署合同嗎?」
  「我認為完全可能。墨倉組織上的弱點就在於權限的集中和下放方面沒有保持適當的平衡。在公司內部,各部門能夠獨自處理的一些小事也要一一和上面商量;同時,超越權限的獨斷專行現象也很嚴重。因為有過一次有關液化天然氣的痛苦經歷,所以他們完全有可能在下放的權限範圍內單獨和薩森鑒定合同。」
  「這就必須在事前加以阻止嘍?」
  「當然。只要將這些材料向會長匯報,就完全能夠阻止住。」
  「我希望有確鑿的證據。有關薩森和墨倉的合作內容我幾乎什麼也不知道,即使讓會長知道現有內容也不會起多大作用,為了在三金會上進行追究,就需要尋找具體證據。」
  「如果能弄到合同草案就好了!」
  「其次是薩森國際公司的實質,若能搞到薩森是家皮包公司的證明,也能阻止他們的行動。」
  「總之,現在對SIC實體認識不足。」
  「無論如何,你都要動用一切渠道給我調查!我也想到美國去一趟。」
  琳達那保養得很好的肉體浮現在弦間眼前。男人在枕頭邊往往嘴松,即便是怪商薩森,在閨房中也難免向妻子透露點什麼。
  弦間的最好情報來源就是女人的肉體。
  金森的背後有高義和高明,如果把這個項目揭露出來趕他們下台,弦間的地位就會得到鞏固,說不定還能接任他們的權力。自己現在不僅僅是「秘密警察署長」,而且還是墨倉總帥惟一的孫子的父親,競爭對手的下台可以確保自己的地位。
  「所長也去美國?」
  外表顯得拙笨的水野此時露出了微笑,因為他知道弦間的情報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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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33:5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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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森雄治郎早晨起得很早。他每天4點起床,首先做15分鐘自己編排的體操,等身體舒展活動開以後,就到佛堂念觀音經,5點離開佛堂,在瀏覽報紙的時候,早餐也準備完畢。早飯吃得再慢也不要緊,因為到6點30分車子才來迎接,時間綽綽有餘。
  早上公路上車子很少,所以7點鐘便可以到達公司了。由於去得太早,所以除了值班的守衛以外,其他人還都沒有上班。本來可以再稍稍地睡一會兒,但他一旦醒來後就再也躺不下去。
  以前是讓司機5點30分來接他,因為司機那時要大聲喊叫,所以才推遲了一小時。
  那天早晨5點30分,金森從佛堂出來後正準備用早餐時,突然有位客人來訪。
  「什麼?山岸!他來這麼早幹什麼?」
  金森有些納悶。墨倉財團的情報搜集官山岸英光到金森的私宅還是第一次,而且是這麼早來,肯定有不便在公司裡講的急事。
  「請他進來。」
  金森命令家人道。他沒有理由將山岸拒之門外,而且現在離上班還有不少時間。
  「專務董事,早安!這麼早就突然打擾您,實在抱歉!」
  山岸躬著細長的身子走了進來。
  「暖,沒關係。你起得也很早嘛!」
  「我也是很久沒起這麼早了。我想也只有在這個時間才能在府上見到您。」
  「你還沒吃早飯吧?一塊兒吃怎麼樣?邊說邊談。」
  金森用眼色讓家人再準備一份早餐,然後請山岸就座。
  「早上可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呀!」
  「不,我並不是來吃早飯的。」
  金森等山岸的飯菜上來後才拿起筷子,他先慢慢地喝了一口醬湯,山岸有點拘束地在一旁陪著。
  「那麼……」
  金森看著山岸,示意他說出來訪目的。
  「我想您也許聽說了,會長後妻的女兒那美小姐正式結婚了。」
  「是位名叫弦間康夫的人吧?」
  金森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您果然知道!」山岸得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弦間去美國了。」
  山岸注視著金森的反應。
  「去美國了?」
  「昨天乘日航62航班飛往洛杉磯了。」
  山岸的眼神似乎在說:「怎麼樣,這事您知道嗎?」
  「你為什麼來告訴我這件事?」
  金森一邊喝著醬湯,一邊反問道。
  「說實在的,前一時期會長讓我調查弦間康夫的身世。這主要是因為那美小姐找了一位會長不滿意的男人,所以才叫我去查清他的真面目。可是,那時候那美小姐早已懷上了弦間的孩子。總之,弦間身上肯定有不少毛病。會長說只要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出來,那美小姐一定會覺醒的,於是便命令我必須徹底查清弦間的經歷。然而,就在我即將到弦間留學兩年的美國之前,會長突然讓我停止對他的調查。」
  「那是因為會長覺得反正拆不散他們了,即使對弦間追根究底也沒多大意義了吧!」
  「會長也是這樣說的。」
  「要真是這樣,你也沒有必要再來告訴我了!」
  「我手下原來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出身的部下,不知是有什麼門路,兩人都是經會長親自推薦而進入公司的。這兩個人最近突然辭職不幹了,我原為他們另謀高就了,可他們卻進了弦間新開辦的企劃公司。這個公司的經營情況簡直莫名其妙。」
  「哦,如此說來,弦間的部下原來是你的職工嘍?」
  「您好像已經知道了有關弦間公司的事。」
  山岸似乎感到有點意外,他原以為金森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我也有情報渠道。」
  金森說著又添了一碗米粥,然而山岸碗裡卻還剩大半碗。
  「你為什麼這樣注意弦間呢?」
  「恕我冒昧,我覺得您也在跟蹤弦間。」
  相互旁敲側擊難免令人著急,但接觸點逐漸接近了。
  「你再來一碗米粥吧!」金森一邊若無其事地搪塞,一邊說,「弦間去美國與我有什麼關係?」
  「完全沒有關係。」
  山岸停住拿筷子的手,瞥了一眼金森的眼睛。
  「沒有嗎?」
  「沒有就好了。我只是感到在對待弦間這一問題上,好像您比會長更起作用。也許我忙中出錯了。今天早晨的米粥很好喝,謝謝!對不起,我要告辭了。」
  山岸放下手中的筷子,準備起身。
  「且慢!」
  金森抬手叫住山岸,山岸站在金森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一笑。
  「你到這裡來的意思是不是表示想為我效勞?」
  「當然是這樣。在我看來,會長任用弦間的目的好像在於讓他當自己的秘密警察,就是說,會長已不相信我這個墨倉財團的情報官了。」
  「會長到底讓弦間調查什麼呢?」
  「您想讓我說嗎?自從會長叫我調查弦間以來,我就一直暗中跟蹤他。弦間最近命令我的兩個舊部下注意搜集美國的某家公司和某個人的材料。公司是薩森國際有限公司,那個人就是該公司的老闆阿布拉希姆·薩森。我得到的情報說薩森最近訪問過日本,而現在弦間去了薩森的根據地洛杉磯……」
  金森在聽山岸敘說的時候感到腋下冷汗津津了。山岸真不愧是墨倉的情報專家,他什麼時候發現了薩森秘密來日本的呢?或許他還知道金森和薩森秘密會見的事。比這更令人愕然的情報是弦間正在調查薩森的情況,與薩森國際公司合作的項目在簽約之前是絕對不能讓高道知道的。
  遺憾的是薩森的名聲不太好,三金會裡的高道派如果事前知道和那種臭名昭著的人合作,這項目肯定要泡湯。可是,商界能人哪一位似乎都或多或少地散發著臭氣。為了在商界這個冒險的海洋中航行,首要條件就是直感。即使在看來風平浪靜的大海裡,也不知什麼地方潛藏著什麼樣的暗礁。為了戰勝暴風雨,越過激流,衝擊死海,駛出複雜的海峽,把事業之船引向彼岸,就需要天生的直感。作為經營者的能力和領導水平也都取決於這種直感。智力、教養以及出身等都只能充當橫渡商海的船長制服而已。從已經結束了航海而停泊在平靜港口的大船來看,僅靠直感航行的船隻都似乎有種怪味,但運來美味貨物的是正在航行的船,已經抵達港口的船沒有新鮮貨物。
  在總公司上層悠閒自得的高道派根本不懂得這個道理。不,即使明白了也要裝出不明白的樣子。總之,一切威脅他們安樂的人統統都是十惡不赦的。
  金森一想到這幫傢伙事先若知道了和薩森的合作項目,眼前就浮現出了一堵絕望之牆。
  然而,金森並不是絕望中的船隻,而是拴在將要倒塌的碼頭上的廢船,已經不可能面向自由的大海遠航了。但他想在成為碼頭上的廢鐵之前再冒險出一次海,沐浴一下自由的春風和太陽的光芒。與薩森之間合作的項目正是基於這一想法而出籠的。
  高道的「女婿」弦間開始調查薩森就已說明這項目已經被高道派知道了。山岸對此究竟瞭解到了哪一步呢?
  「我明白了,我信任你。今後你就為我干吧!你的待遇我會考慮的。我想請你馬上調查一下弦間飛往洛杉磯以後的動向,他是帶著什麼目的去美國的?何時會見了什麼人?去了哪些地方?你要對他的一切行動都進行監視,逐一向我匯報。」
  「遵命。」
  「當然,這個匯報僅限於我一個人。」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若不是這樣打算的話,也就不會起這麼早前來登門拜訪了,請相信我吧!」
  山岸會意地笑了。雙方都明白這含意的深層意思,但都不說出來。山岸顯然知道薩森和金森之間所洽談的項目。為充當金森的鷹犬而來,但又不直言挑明,這就是山岸的高明之處;明知有可能遭到內外夾擊的危險,而又接受了送上門的討好,應該說金森也是相當老道的。
  時隔兩年的洛杉磯天高氣爽,萬里無雲。從飛機上俯瞰洛杉磯的大街,看上去和兩年前一樣,飄著白濁的塵埃。但是,在這兩年期間,弦間的人生卻發生了很大變化。一下飛機,他就感到空氣中有一種芳香,彷彿是什麼地方飄來的花香。洛杉磯的年降雨量為369毫米,一年只有10天左右的陰天,即使在嚴冬,平均氣溫也不低於攝氏12.8度,盛夏的平均氣溫為攝氏22.7度,是典型的溫帶氣候。
  在陽光瀰漫的乾燥的空氣之中,弦間嗅到了女人的芳香。空氣中的氣味刺激著他的記憶。這裡都是白人中年婦人,個個都是濃厚性慾之軀,是不是因為土地乾燥的緣故,她們身上一點也沒有日本女人那種濕潤感。
  如果舊主顧得知弦間回來的消息,是絕不會放過他的。南希·弗爾那件郵票的事還沒有解決,其中還有戀戀不捨的女人們,但這次的目的只是會見琳達·薩森一人。
  琳達因為怕人看見而沒來機場,但她指定了一家便於碰頭的旅館。該旅館面臨洛杉磯郊外的大海,是度假旅館。
  琳達老早就來到旅館等候了。
  「康夫,你真的來了!」
  琳達一面狂吻弦間,一面激動得氣喘吁吁,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
  「不是約定的嗎?」
  「我還以為是開玩笑呢!這次能住幾天?」
  「那項目還沒正式起草吧!再說你也不清楚是個什麼樣的項目。」
  「你是為此才光臨的?」
  「哪裡。是為會見夫人才來的啊!」
  「你真會說話。和南希、艾米爾也聯繫了吧?」
  「請相信我,我這次來真是為了見您呀!我從機場直接到此就是最好的證據。你如果懷疑,就在我逗留期間一直跟著我好了!」
  「如果是真的,那我太高興了!」
  「我很想再知道一些有關那個項目的情況,因為這是關係到我將來前途的重要問題。」
  「是我丈夫和你們公司的那個項目嗎?你為什麼如此感興趣?」
  充滿情慾的琳達的身子不由得緊繃起來。
  「自然是因為想和您作伴嘍!」
  「胡扯!誰信你的鬼話。是我到了東京才和你見面的,你聽說我丈夫和墨倉財團的合作項目以後特別來勁。你說,這裡面有什麼鬼名堂?」
  「沒什麼鬼名堂。」
  「是嗎?那好,我就把你熱衷於調查他與墨倉財團之間的項目一事告訴我丈夫!」
  「……」
  「怎麼樣,害怕了吧!別擔心,我不會告發你的。別的不說,你對我守約這一點就是無可非議的。就算你有什麼企圖也與我無關,我會盡量幫你探聽的。你想瞭解什麼呢?」
  「想請你盡可能詳細地提供有關那個項目的內容。另外,還想知道你的先生和墨西哥州政府間合營煉油廠的事,我們公司是以什麼形式參與這項工程的;如果要借貸工程資金和原油資金,需要什麼條件?」
  「弄不好,也許你就是我丈夫的冤家對頭!」琳達頑皮地笑道,揣摩著弦間目光中的奧秘。
  「沒那回事。」
  「是不是都沒關係。現在,對我來說,你比我丈夫更重要。至少,和你在一起比和他在一起要幸福得多。」
  「夫人……」
  「對於薩森來說,我並非他的妻子。別人都以為我們結婚了,可在法律上我們毫無關係,只是姘居罷了。現在連姘居也不是啦,是男女廝混。」
  「真的……」
  「真的。他一直沒結過婚,說什麼家庭是羈絆男人一切能動性的繩索。所以,他至今仍過著公寓式的生活,沒有家。」
  「真令人難以置信。」
  「這全是事實。他認為從買地蓋房的一瞬間就開始定型不變了,隨後便是在家中生殖,養孩子。受土地、房產、妻子、兒女等等諸多枷索的束縛,男人便身不由己了。在他看來,限制男人自由的一切都是大敵。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他的理論是:五彩世界中女性何其多也,何必使自己屬一個女人所有。」
  「可是,他無論去哪兒不都帶上你嗎?到日本去時你也隨行了。」
  「那是因為他這些年性慾衰減,也可能是徹底投身於自己的事業的緣故。他覺得要混跡社會,在形式上如果沒有個妻子伴隨著不夠體面,所以才帶上了我。其實,換掉我誰都可以充當,只要身著無愧於薩森夫人稱號的衣裝就行。」
  「事業再宏達,沒有個繼承人總不踏實吧。」
  「他認為事業是可能性的象徵。一生中,能把自己的事業拓展到什麼程度是對可能性的一種挑戰,他所滿足的僅僅是這一點。在我美好的風韻年華的汁液被他吸乾之後,卻落得個『羈絆男人的繩索』的名聲,想想怎不讓人寒心。因此,我何不也嘗試一下女人的可能性呢。」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夥伴。」
  「所以說,我也會做你的夥伴。唉,別提這些悔氣事了,快把禮物送給我吧。原先的補給已經耗盡,渾身都乾枯啦!」
  琳達雙眼含情脈脈,慾火中燒了。
  
  5
  龍棲塘兇殺棄屍案的偵破工作擱淺了。被害人的身份依然一無所知。警方只好使出最後一著,委託科學警察研究所根據死者頭骨形狀,用粘土、塑料等進行面部造型,再把復原像拍成照片發送全國。印有女屍面部復原照的緝查海報在全國各地的警察署、派出所、街頭告示欄、車站、影劇院、公共浴室等公共場所廣為張貼。
  這一招立即引起了反響。某中年婦女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張貼在目黑區自由丘碑文谷警察署下屬的車站派出所的佈告後,神色慌張地向警察報告:
  「我說,你們外面的那張招認海報,那人特像我的一個熟人。」
  值班的年輕警官頓時緊張起來,詳細聽取了她的報告。一般來說,海報上的照片不是要案的嫌疑人,就是身份不明的兇殺案被害者。
  「此人很像我原來的一位同事。」
  「叫什麼名字?你本人的姓名和地址?在哪兒工作?」
  年輕警官興奮得連發數問。這位中年婦女姓手塚,現在千代田區九段北的新東京飯店工作,她稱這張照片酷似一個老同事,即在同一飯店工作過的三澤佐枝子。
  「那麼,這位三澤佐枝子現在哪兒工作?」
  慘遭殺害、又被沉溺於神奈川縣邊緣處某池塘的女屍身份終於初現端倪,警官開始緊張了。
  「不清楚,她後來辭職了。」
  「辭職了?知道她住在哪兒嗎?」
  「她與我只是在一起工作過,平時的交往不多。你可以到飯店人事科去問問,也許他們留有記錄。」
  「手塚提供的線索僅此而已。不過,就這些已經足以打破僵局。這一情報通過碑文谷署迅速傳到專案組。旋即,偵查員直奔新東京飯店。」
  新東京飯店興建於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之際,是擁有200間客房的中型飯店。當時為一流飯店,可這些年東京都內超高層飯店拔地而起,它已跌為二流飯店。將復原照片拿給飯店有關部門的人員辨證,證實了此人的確酷似三澤佐枝子。
  飯店人事科的人士稱:去年5月,三澤佐枝子突然不再來上班,為此,他們曾去她的住處探訪,但人已走空。遷移去向誰也說不清。
  「事先沒打任何招呼嗎?」問話的叫本間,是由相模警察署臨時抽調到專案組參與本案偵破的中年偵查員。
  「以前有沒有職工不辭而別的先例?」
  「有過。飯店職工的流動性比較大,一有新飯店開張,往往就會引走一批人。」
  「三澤會不會轉到其他新開張的飯店呢?」
  「不可能。因為她走得太突然,又無任何招呼,我們店方曾感到措手不及。三澤佐枝子在店裡干了十來年,工作勤懇,有責任心,不像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
  「她走後,工資和退職金是如何處理的?」
  「工資按天計算,還余20天左右;工作了10年,退職金會有一筆;半年一度的獎金在她不辭而別時也快發放了。」
  「那她為什麼要放棄這些應得的報酬突然離去呢?」
  「我們也感到不可思議。直到前一天,她都像往常一樣地上班,毫無次日不辭而別的跡象。以前她也從未無故缺勤過。」
  「那就是說一個從未無故缺勤、而且無次日缺勤跡象的有10年工齡、有事業心的熟練職工突然失蹤了。」
  「可以這樣說吧。」
  「對此,飯店方面做過哪些工作?」
  「根據其本人履歷表的記載,我們與其群馬縣桐生市的老家聯繫過,可家裡說她中學畢業後進京謀生以來,很少回故里,近幾年甚至沒得到她的絲毫音訊。」
  「你們為什麼不向派出所申請尋人?」
  「我們與她非親非故,覺得興師動眾的不大好。那時覺得她不辭而別或許有自己的難言之處。」
  「剛才不是說三澤佐枝子不是那種無故曠工、不負責任的人嗎?」
  「其實,我們並非有意隱瞞,因不瞭解究竟,所以沒有報告。我們覺得只有一個情況可能是她突然離職的原因。」
  「什麼原因?」
  「在她離職前,飯店為每名職工進行健康檢查,只有她一個人托詞沒去。因為我們的工作每天都要與顧客打交道,所以對職工的身體健康狀況尤為重視。勞保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她接受檢查,可她終究沒去。那時,有人說她懷孕了。經這麼一說,倒真的使人感到她的體型變得渾圓了,動作也顯得遲鈍了。我們正欲與她核實此事時,她突然不來了。三澤尚未結婚,如若真的懷孕,想必是害怕輿論壓力吧!」
  「即使如此,也該辦個名正言順的辭職手續吧!若是有了身孕才辭職,就不可能再到別的地方去打工。那麼,那生活上就更需要錢了。這裡有她好幾筆錢,按理說,還應辦個失業保險手續,經濟上也好有點來源,然而,她放棄了所有的這一切,實在不可思議。」
  「肚子日益隆起,是不是感到難堪才走的呢」
  「若是那樣,又有什麼必要連搬遷住址都瞞著別人呢?」
  「會不會是被房東攆出去的?」
  「即使那樣,也只能發生在孩子出生以後。那麼,三澤過去有特定的男友嗎?」
  「一點也沒發現。不過,她與同事幾乎從不來往,更不向別人提及自己的私生活。所以,她在店外的生活情況我們絲毫也不瞭解。」
  正仔細詢問的本間這時像恍然大悟似地說:「三澤突然辭職,想必飯店裡多少還留有她的物品吧!」
  「她的衣櫃為了要給別人使用已經騰空,其私人物品現在保管在倉庫裡。那只是些替換衣服和化妝品之類,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請讓我看看。」
  本間終於尋覓到了漁竿前面的浮子。
  服務台背後的夾層二樓雜物間裡,三澤佐枝子的私物滿是塵埃地被堆在一個角落裡。儘管如此,飯店方面對其物品長期保存也可以說是對她在飯店長年工作的一種回報。
  三澤的私物中有化妝品、隨身用品、幾本雜誌、衣架、襯衣、工作裙等,這些就是三澤佐枝子曾經生活在這個世上的僅有物證,清貧淒慘的物證。
  「怎麼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吧!本想把這些東西都處理掉的。」
  人事科負責人說道。由此看來,這些物品並非他們專門保管的,而是遺忘在此的。本間小心翼翼地撣去浮塵,像鑒別珍品似地一件件仔細查看起來。
  「哎呀,這是什麼?」
  本間揀起一件未完成的毛線織物的衣片。白底上用綠毛線鉤了一圈花邊,一端還留有一根塑料棒針。
  「好像是頭巾。」
  「當頭巾似乎嫌小了點兒。」
  「這不是嬰兒服嗎?」丹羽刑警在一邊插言道。
  「唔,難道是嬰兒的頭巾……」
  本間默許地點點頭。一想起遇害者已懷六個月的身孕,這件遺物便更勾起他對死者的憐憫之情。
  「是她利用工間休息為將要出世的孩子編織的嬰兒服。」丹羽也懷著本間的那種心情。他雙眼濕潤,被不幸的三澤的母愛之心深深打動。他兩年前結婚,最近剛有了孩子,因而感受最深切。
  「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懷孕的女子會在工作單位編織嬰兒毛衣嗎?」
  「沒準是在上下班的車上織的。」
  「你說這也沒有價值?」本間側過臉去,向一旁的飯店負責人責難道。
  「不,剛才我是講這些物品本身並不值錢。」那人連忙加以解釋。
  「你們要是早報告的話,三澤也許會被早日發現。不,豈止早日發現,說不定能免遭不幸。」
  「因為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三澤會遭此不測。」
  「是這樣嗎?一個沒有任何理由而突然失蹤的正經職工無端放棄工作、工資及私物,你們對此能報無所謂的態度嗎?」
  「不,不,我們決沒有那種想法。」那位負責人額上沁出了汗珠。
  「或許你們想默默地扣下這工資和退職金吧!」
  「不,絕對沒有那種想法。我們正準備最近把三澤的工資和退職金寄給她家裡呢。」
  「本間。」丹羽從一旁悄悄地拽了一下本間的衣袖,意在提醒他沒有必要追究飯店方面的責任。退一步講,即使飯店及早報告,三澤佐枝子也未必能夠倖免於難。
  警方分析:儘管三澤已懷胎六月,卻未發現身邊有男人,可見那男人非常巧妙地隱匿了與佐枝子的關係。對於他,佐枝子只不過是宣洩性慾的玩物。他不願讓人知道他用這件玩物。這玩物妊娠了,這是他所不希望出現的事態。玩具成了羈絆他前程的枷鎖。命其墮胎遭到女子拒絕後,遂鋌而走險地掄起刀斧劈碎了這具枷鎖。
  這件未織完的嬰兒服中糅進了一個被男人玩弄、最終又被男人的私慾所葬送的女子的全部悲哀。那男人也許只是想剷除阻礙自己未來的女人,但卻將自己播種的幼小生命也從黑暗中葬送到了陰間。
  「本間,這兇手絕不能輕饒!」
  「對,決不輕饒!」
  兩人抱著一捆三澤佐枝子的遺物從飯店返回警察署的途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將躲在女人身後自鳴得意的犯人繩之以法。被害者的身份至此已經查明,天羅地網已在罪犯的周邊悄然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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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0-10-17 20:34:55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權力的爭鬥

  1
  希爾比亞儘管是被當作障礙物用的,卻不失為一個靚女。她是黑白人種混血兒,生就一副像是精心描繪過的粗短眉毛和一雙烏亮的大眼睛,朱唇厚實而肉感。將高挺的胸乳與石臼般壯實的腰骨連接在一起的,卻是那蜜蜂般細細的腰身。兩條大腿堪稱肉柱,可是小腿到腳腕一帶卻又收斂得恰到好處。
  水野提醒說:頗有跡象表明山岸英光已來這裡,因此,與琳達的幽會務須慎重。希爾比亞就是水野為了遮掩山岸等人的耳目而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妓女。
  每次與琳達幽會都要變換旅館,並且訂兩間中間有門相通的房間。琳達通過鄰室的門進來,希爾比亞便避到鄰室去,完事後,琳達再從鄰室出去。天知道這點小伎倆到底能對山岸起多大作用,但畢竟聊勝於無。另外,希爾比亞在場,還可在薩森發現時作為一種掩飾。
  希爾比亞獲取相應的報酬,她對此而感到滿意,看來讓她幹什麼都行,可琳達卻警告弦間不許染指這個障眼工具。眼下若得罪了琳達應當得到的情報就會付諸東流。
  「鳴海參造和原澤成幸來這兒了,正在與薩森會面呢。」水野來向弦間報告。鳴海是墨倉商事公司的專務董事,被視為墨倉高明的右臂。
  「鳴海親自出馬,想必談得已相當成熟了。」
  「他還帶了兩名公司的法律顧問,大概是來就合同進行最終談判。」
  「已經發展到可以簽署合同的程度了嗎?」
  「完全有這種可能。」水野的口氣像是在談與己無關的事情。
  「合同一旦簽定,連董事長也無法挽回了。」
  儘管未得「三金會」的一致認可,但對於以墨倉商事公司代表的資格而簽定的合同,墨倉高道是不能進行任何干涉和介入的。
  「但是,未經『三金會』的通過而擅自決定的海外合作項目,是會成為攻擊他們的理想材料的。對於我們來說,有這點兒就足夠了。若有可能,倒希望能在合同簽定之前就得知它的具體條款。琳達夫人那邊怎麼樣啦?」水野臉上因訕笑而露出的皺紋裡,包藏著對弦間那種卑下的才能所持有的好奇和蔑視。
  「正在進行著呢。」弦間難堪地吐出這麼一句。
  倘若此道也算男人的才能,他則不得不承認這只是「卑才」,並為此而生悶氣。但就算是「卑才」,畢竟也還是別人沒有的才能,自己就是靠它才混到今天的。
  不管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從琳達那兒搞到情報,否則弦間的才能充其量也就是任何一個花花公子都具有的卑才而已。
  「但您得千萬注意。您與琳達夫人的關係若被薩森發現,這絕好的情報渠道就會被切斷的。所以目前還必須絕對保密。」
  「所以我們每次相會都換旅館,並且用希爾比亞遮人耳目嘛。」
  「您的對手是山岸英光,千萬大意不得。您在東京和琳達夫人幽會的事沒被金森那邊捉捕到純屬僥倖。若非我事先察知,早就被薩森發現了。」
  「我對那次輕率之舉正在反省。但是,山岸是墨倉財團的情報官,說不定他是遵照董事長之意而活動的呢。」
  「董事長啟用我們,就是因為有不能全信山岸之處吧。我瞭解山岸,對他不可大意。他就像一把雙刃劍,若能為我所用,那倒是一件威力無比的武器,但說不定他哪天就會背叛我們。他若知道董事長在他之外又起用了我們,肯定會不高興的。我們對他不可掉以輕心。」
  「你認為山岸是高義和金森專務董事的人?」
  「權且這麼認為吧!不過……你跟董事長是什麼關係呢?跟山岸似乎也不是泛泛之交吧!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了呢?」
  「這些事情您就別去費心了吧。我儘管對所長怎麼會和琳達夫人是老交情很感興趣,卻並不打算向您打聽。」
  這可真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2
  弦間康夫緊隨訪日歸國的薩森突然飛赴美國,其目的是什麼呢?山岸英光一到洛杉磯,便把弦間可能下榻的飯店一家不漏地篩了一遍。這兒日本人投宿的飯店數量有限,卻都不見弦間下榻的蹤影。他若以某個人的住家為據點,那可就難找了。
  據說弦間曾在這兒留學兩年,因此,在這兒有知心朋友也不足為奇。最近弦間熱衷於搜集與薩森有關的資料,因此也可判斷他來此地的目標似乎在於薩森,但是薩森周圍卻不見弦間出現的形跡。
  山岸決定採取迂迴的辦法,從留學生這條線來追尋。海外的日本人都難融入當地的社會生活,大都固定在各自特定的區域裡生活。日本人的鎖閉式性格不管到什麼時候都難從日本的殼體中飛脫出去,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日本人租界,猶如日本的海外飛島。洛杉磯的「小東京」就是這種性質的商業區。
  他們拒絕與當地文化融合,一成不變地保持著出國時的古老日本風俗,在海外的諸城市中形成了奇妙的日本人街。隨著二世三世的出現,他們多少和當地有些融合了,但這同時又增大了與一世的落差。
  這種日本人租界又進一步分化為海外就職者、駐外工作人員及其家屬以及留學生等幾個圈子。從這方面進行調查,一般便可打聽到日本僑民的消息了。
  據說弦間曾在這兒留學兩年。他雖在英語學校有過形式上的學籍,但實際上在幹什麼就難說了,也許是一種寄生於女人的「遊學」吧。弦間在洛杉磯投靠的「知己」,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他的那些主顧。
  墨倉高道曾一度命令山岸調查弦間在洛杉磯時的情況,但後來又取消了這個命令。但現在把弦間在洛杉磯幹過些什麼調查清楚,以後總會有用的,更何況目前也只能從這個途徑才能摸到弦間的住址。
  弦間這個神秘人物猶如龍捲風一般的突然出現,並叼走了董事長的女兒,勢力眼看著一天天增長,這使山岸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也可說因一個將來也許會奪取自己位置的可怕的敵手出現而產生了不安。這敵手雖然剛剛出現,卻已顯示出一種不可估量的勢頭。若不趁現在封殺這種勢頭,後果將不堪設想……
  山岸那動物般的感覺就是如此告訴他的。老犬對奪走主人寵愛的新犬的出現是極為敏感的。
  日本留學生集中的地方大致是有數的。山岸首先去了哈羅汶國際英語學校,弦間曾在那裡持有形式上的學籍。可是那學校和東京那些五花八門的語言學校毫無二致,只要繳學費就算入學,學生的履歷表及住址一律不存檔。
  這種學校只不過是留學生——其實稱作「遊學生」倒更合適——在美國逗留期間存放木屐的落腳點。那些吊兒郎當的留學生來到美國,在這些地方落下腳後,便可隨心所欲了。
  只要能找到幾位這種類型的留學生,就能打聽到弦間的消息。山岸打聽到了日本留學生比較集中的地方後,便逐一進行調查。
  最後,終於在第五大街東邊與貧民區交界處的日本留學生旅館找到了弦間的蹤跡。
  「弦間曾在這兒短期借宿過。起初他整天足不出戶,但不久就『抖』了起來,搬到高崗地帶的高級公寓去住了。」一個胖得像啤酒桶似的意大利血統的旅館老闆娘說。
  「一個窮留學生怎麼會突然『抖』起來了呢?」
  「無非是靠女人,就是說,被有錢的女人弄到手了。」
  「不是他把女人搞到手了?」
  「對。他屬於出賣自己肉體的那種。洛杉磯常有一些情慾得不到滿足的女財主四下尋覓男人。」
  「你知道弦間把什麼樣的女財主弄到手了?噢,不對,是他被什麼樣的女財主弄到手了?」
  「那女人常打電話來。我沒問過她姓名,即使問她,想必也不會報上真實姓名。」
  「弦間是通過什麼途徑幹這種行當的?」
  「只要到飯店的游泳池或海灘長堤城之類的地方去,就可找到那行當的多種途徑。最近網球場也多起來了,那些球場侍應生不僅僅陪闊太太打球,而且還陪睡覺。噢,對了,跟弦間在一起住過的一位日本留學生現在在這附近的銀行工作,你找到他,也許會打聽到更詳細的情況。」
  旅館老闆娘所說的那個日本留學生在鬧市區的一家日本銀行工作,他對山岸的突然來訪有點措手不及,但似乎對弦間沒大有好感。
  「我跟弦間是在哈羅汶國際英語學校認識的,旅館也是我幫他介紹的。起初他整天垂頭喪氣地悶在屋裡,因此我就把他拉到長堤城去散散心,可他在那裡勾搭上了女人,不,也許應該說是被女人勾搭上了吧。從那以後,他在女人圈子裡左右逢源,盡情地享受起在美國的生活了。他在勾引女人方面是個天才。」
  「你知道弦間當時交往的那些女人的身份嗎?」
  「我聽說過南希、琳達之類的名字,但具體身份並不清楚,反正是一些有錢有閒的闊太太在獵取男人。」
  「他沒向你談起過這些女人的身份嗎?」
  「我也不好意思向他問這些。他從旅館搬到高崗區一所稱心如意的公寓去住時,說是找到搖錢樹了。」
  「搖錢樹?」
  「我總覺得,似乎有一個闊太太們組成的秘密團伙,她們共同享用弦間。」
  從那位銀行職員處得到的情報僅有這些。
  秘密團伙中的那些女人為了團伙成員的安全起見,對於弦間的事肯定會守口如瓶。即使搞清了南希或琳達等人的身份,她們也不會承認自己與弦間的關係。
  但在這時,山岸的腦細胞深層突然閃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弦間說過自己「找到了搖錢樹」,而且他的那位銀行職員朋友說覺得他似乎在闊太太的秘密團伙中周旋,那麼,這搖錢樹當中有沒有薩森的女人呢?不能斷言沒有。倘若是與薩森有關係的女人,那可是一棵理想的搖錢樹了。
  薩森最近攜夫人訪日,山岸雖然沒見到,但聽別人說其夫人是位妖媚的金髮美女,比薩森小20多歲。
  此外,薩森回國後,弦間便緊追似地也到了美國。山岸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幅關係圖。
  ——薩森的太太叫什麼名字?
  他要捕捉的獵物現在已清晰地出現在瞄準鏡中。
  
  3
  「大概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吧!」
  琳達漫不經心地遞給弦間一沓文件。弦間打開一看,身體頓時像觸了高壓電似地僵直了。文件的封面打印著《薩森國際公司與墨倉商事公司協定草案》幾個赫然大字。
  弦間粗覽了文件內容後興奮不已。這果然是一份代理店合同的細目條款草案複印件,是供薩森國際公司與墨倉商事公司換文用的。文件承認墨倉公司為薩森公司在日本的總代理,並規定了一些業務合作的具體內容。
  「這究竟是從哪兒弄到的?」弦間由於過度興奮,氣都喘不過來了。
  「看來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嘍!是從薩森的文件夾中抽出來的。」
  「你家先生會立即發現的呀!」
  「那種蠢事我才不幹呢。這是複印件,原本已放回原處了。」
  「我可要好好謝謝你。」
  「哪裡的話。我覺得也該有個轉機了,再繼續與薩森廂混,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該弄的東西已基本弄到手,什麼時候都可以同他分手。只要你弦間高興,我也就高興。不過,我得向你提出忠告:同薩森做交易必須提高警惕!他可是個真正的冷血動物,只要能賺錢,與魔鬼合作他都不怕。他到哪裡,哪裡就遭殃。你們公司也要當心,弄不好就會成為他的獵物。」
  由於光線強烈,琳達臉上的皺紋依稀可見。這是花再多的錢也無法掩飾的老化。十年前還能吸引住薩森的這尊肉體,如今已無人問津了。這倒並不是因為薩森衰老,而是因為濃妝艷抹的女人脫去外殼後,便失去了觀賞和玩賞的價值。
  當弦間與琳達顛鸞倒鳳的時候,突然發現她那光彩奪目的髮根部已閃著銀光,於是產生出了一種恐怖感,似乎眼前的這美妙無比的胴體頃刻間變幻成了一位猙獰可怕的魔女。
  「她已被薩森吮吸乾營養,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的屍體了。」
  弦間內心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不過,對於那文件,弦間還是向她道謝了。
  琳達複印的合同草案著實令人震驚,其要點如下:
  一、薩森國際有限公司(SIC)受托銷售RCE(Rifinamiento Compania De Estado)煉油廠生產的精油;
  二、不管精油的銷售狀況如何,墨倉商事都應保證支付薩森國際公司與原油供給人之間簽定的批發購買原油的所有資金:
  三、墨倉商事公司依照合同附件規定的條件提供融資,並根據需要,在煉油廠的投產方面向薩森國際公司提供積極支持。
  RCE是建立在加利福尼亞半島根部托多斯一桑托斯灣的煉油廠,是薩森國際公司與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亞州政府合資的企業,該州政府委託薩森國際公司全面負責經營管理。雖說是合資興建,但實際上完全是由薩森支配的子公司。
  如果僅從合同正文來看,這與通常的代理合同無甚不同,問題在於合同的附件,其內容如下:
  一、墨倉商事公司立即替薩森國際公司墊付原油款3600萬美元;
  二、薩森國際公司就這筆墊付款向墨倉商事公司出具期票。從墊付之日起,還款期限為10年;
  三、薩森國際公司由於不可抗拒的原因而無法履行債務時,薩森國際公司可以獲得免除償還墊付款的義務。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有利於薩森國際公司方面的細則,但尤以上述三條為最。對墨倉方面來說,可謂是屈辱性的規定。
  當弦間將草案給水野看時,水野也愣住了。
  「僅憑一張期票就墊付為期10年的3600萬美元,好大的氣魄!」
  「一句沒提利息,不就等於無息擔保的貸款了嗎?」
  「附件的第三條算什麼玩意兒!照他那樣說,只要認為是不可抗拒的原因,薩森國際公司就不承擔任何責任,那麼,一旦他們的經營陷入困境,便可歸之為『不可抗拒』之類,這樣一來,他們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任意違反合同了嗎!」
  「要簽定這樣的合同,可就糟透了!」
  「難怪要瞞著董事長哩!」
  「草案已經完成,簽約也就為期不遠了。」
  「一旦合同簽字換文,董事長也就回天無術了。」
  「必須立即向日本報告!」
  
  4
  從山岸英光那兒得到有關弦間與薩森夫人私通的緊急情報時,金森雄治郎十分愕然。
  「弦間在洛杉磯留學時當過『應召面首』,簡單點說,就是靠陪闊太太睡覺賺錢。當時他的主顧中有一位叫琳達的,正好與薩森夫人同名。」
  「薩森夫人同弦間!」金森由於過於驚愕而語塞。
  「目前雖然還不能斷定琳達就是薩森夫人,但是,薩森夫婦返回美國後,弦間則緊步後塵去了洛杉磯,從這一點來推測,其可能性非常大。」
  倘若弦間與薩森夫人有私情,高道方面就有可能得知與薩森國際公司的合作項目,可以認為,弦間正是為了獲取這些情報才接近薩森夫人的。
  「薩森知道這事嗎?」
  金森終於恢復了平靜,問道。他想,如若薩森明明知道而放任不管,他就不至於將這種絕密意向透露給妻子。
  「這我倒不清楚了,但從弦間千方百計地不讓別人知道他與薩森夫人偷情這一點來看,薩森或許還不知道。」
  「說不定這只是弦間為了保護自己而採取的措施呢。在美國與昔日情婦幽會的事情假若暴露,總不是件好事嘛。」
  「我認為他是受高道之命而行動的,仍是為了避開薩森的耳目而消除一切行蹤的。」
  「明白了。你繼續監視弦間的動向。」
  金森掛上山岸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後,隨即又請電話局接通洛杉磯的另一處電話,因為金森家中尚未開通國際直撥電話。
  不一會兒,對方來接電話了,由於時差的關係,對方還在睡夢之中。
  「你好,原澤君。把你從睡夢中叫起,十分抱歉。長話短說,務請你盡快與薩森辦好簽字換文手續。對方在草案中提出的條件可全部接受。」
  「什麼,可以全部接受?」原澤的聲音中還帶有幾分睡意。
  「對,我們一定要簽好這份合同!」
  「但是,薩森在附件中提出了10年期的無擔保貸款,數額為3600萬美元,『三金會』絕對不會通過這個條款的呀!」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將其寫在附件中。我們向『三金會』只出示合同正文。只要項目動起來,我們就能將3600萬美元悄悄地弄出去。」
  「即使如此,薩森方面提出的一廂情願的苛刻條件也太多,如果不慎重考慮合同附件的話……」
  「現在沒功夫論長短了。董事長有可能發現了這個項目。」
  「什麼,被董事長發現了!」原澤聲音中的睡意已一掃而光。
  「是的,合同附件被薩森作為代理店的絕對條件,只有完全接受才能成立。若在簽約前被董事長攔腰截住,這個項目就泡湯了。只要辦完簽字換文手續,總有辦法讓『三金會』接受的。原澤君要抓緊辦喲!現在沒有猶豫的時間了。你馬上跟薩森方面聯繫,今天就必須簽約。」
  「原澤君,你明白了嗎?你想想,這個項目若搞不成,你我都沒法在墨倉公司干了。」
  「知……知道了。我馬上去見薩森。」
  原澤的聲音因過度緊張而顫抖。
  和原澤通完電話後,金森覺得原先隱約可見的地平線上的黑雲正不斷擴大,一種不祥之兆壓向他的頭頂。
  到底弦間不是尋常之輩,他竟敢將以往的劣跡加以活用為自己的前程服務,要知道,稍有不慎就會招來滅頂之災的。作為高道的女婿,本應掩飾掉以往的醜聞,可他卻大膽地操起這把雙刃劍披荊斬棘,令人讚歎不已。
  他居然利用自己與薩森夫人的關係盜取這個項目的秘密,莫非那段醜惡的歷史不會影響他如今的地位與前程?
  可怕的傢伙!難怪山岸擔心自己的位子被奪走而投靠金森了。
  其實,金森也深知合同草案對薩森單方有利,但為了使墨倉企業中起步較晚的石油部門得到擴大,同時也為了使正逐漸淪為「三金會」的失落者的自己重振雄風,就只能與薩森合作。
  金森自信地認為:只要在合同上簽了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雖然起初接受了不利條件,但只要RCE正式投產,墨倉商事的石油交易額就可以有個飛躍性的提高。作為這個重大項目的推進者,金森的地位也會隨之堅不可摧。
  金森之所以敢於接受薩森那些令人屈辱的條件,除了自己追求功名的意圖外,還因為這個項目具有絕對的安全保障。
  薩森的新煉油廠RCE是與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亞州政府合辦的企業,州長帕基·奧海達·希梅奈斯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作為賭注,力圖使這個乾燥荒寞的州擺脫人口稀疏的現狀。而與薩森國際公司合資的企業則是他這計劃的生命線。他要把這個合作項目作為龍頭,吸引更多的企業到自己的州來。
  所以說,RCE有州政府做後盾,何況萬一有個閃失,墨西哥合眾國政府也不會等閒視之的。州立企業是一艘絕對不沉的艦船,在這不沉的艦船上無論寄放多少財物都是不用擔心的。這就是金森的行動依據。
  薩森也顯示出了對RCE項目近乎異常的熱情。這是因為,面對著實際上支配著美國的紐約、芝加哥、波士頓等東北列強,薩森心中已盤算出自己的行動部署,那就是聯同南加利福尼亞、得克薩斯、北卡羅來納等諸州的美國新興力量與之抗衡。
  美國西南諸州在政治、經濟、文化上一直對東北地區俯首稱臣。由於東北部的統治力量非常強盛,所以西南部不得不忍受著種種屈辱性的戲言,如「東北部養活著西南部」等等。總統也大都是東北地區出身,卡內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美國首屈一指的財團均在東北部。
  這種歧視南方的行為隨處可見,比如,稱東北部為黃金地帶,稱西南部為南部邊區。
  然而,最近就在這氣候溫暖的南部邊區,開發出了豐富的觀光資源和天然資源,觀光、娛樂、石油、天然氣、建築、不動產等諸多產業也興盛起來。
  他們從東北部的長年統治中解放出來,不但取得了南部邊區的「獨立」,而且還形成了欲從東北地區奪取美國統治權的強大勢力。
  這場亦被稱作美國的「新南北戰爭」,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領域都激烈地爭抗著。現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的美國銀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銀行,若加上洛杉磯、舊金山,他們便擁有足可與紐約相匹敵的金融資本。
  薩森只是南部邊區剛剛起步的零散石油企業主,在洛克菲勒財團面前,簡直是滄海一粟。如今南部邊區的暴發戶將薩森作為一名不可小覷的企業家,眼看著他不斷擴充著自己的版圖,並取得了初步成果。黃金地帶是經濟實力強大的象徵,南部邊區的暴發戶真想對它射上一箭,這便是薩森的事業慾望的根基。
  正因為有美國南北戰爭這段歷史背景,所以西南部銀行團體才不得不對薩森國際公司投以熱情支持。RCE若真正啟動,將會對整個南部邊區增強巨大的戰鬥力。
  金森就是考慮到這些諸多因素才投入到這個項目中去的。不僅墨西哥州政府,美國西南銀行集團也支持這個項目。它猶如跟隨著絕對威力護航的不沉艦。
  日本資本終於打進了美國的新南北戰爭,金森為此興奮不已。
  區區3600萬美元的無擔保融資算什麼?若能為南部邊區掌握美國「主權」助一臂之力,將來就會掌握美國;洛克菲勒算老幾?他們已是停滯不前的衰老集團,沒有薩森國際公司那種新興蓬勃的能量。現在墨倉與之結合,並非僵化力量的拼湊,而是一種充滿無限前景的新生力量的彙集。
  只有薩森率領的薩森國際公司,才是墨倉的合作夥伴,才是能夠捉捕成功幾率的能手。金森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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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7 20:35:0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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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早晨,墨倉財團的「三金會」成員們都還在家中用早餐或做上班準備的時候,董事長秘書室突然傳來通知,讓大家馬上到總公司集中。「三金會」成員對此頗感意外。
  離「三金會」的例會日期還有幾天,因此這是一次臨時會議。已有一年多沒開臨時會議了,所以不瞭解內情的大部分成員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驚訝地向秘書打聽,得到的答覆只是「不知道」、「暫時保密」等等,說完便將電話掛斷了。
  「三金會」成員忐忑不安地先後趕到墨倉財團總部。
  該總部傲然矗立在大手町商務中心的黃金地段,鑲嵌在大廈上的藍色遮光玻璃在晴天麗日映托出天上浮動的白雲,陰天的霧靄則如同衣裙纏繞在大廈的高層;傍晚時分,排列有致的無數群窗割碎了夕陽,整個大廈彷彿在熊熊大火之中。有段插曲說消防廳因分不清是真假火警而憂心忡忡地前來交涉,就是因為那落日熔金般的色彩太艷麗了。另外,在夜間,那大廈更是燈火通明,簡直是座不夜城,盡顯超群絕頂之人工美。
  墨倉首腦陣容匆匆忙忙趕到了總公司。現在,公司大樓正沐浴在清晨的硬質光芒之中,它是富貴和權力的象徵,淋漓盡致地顯露出其凜凜威嚴。出入於此的人們都持有一種出人頭地的自豪感,同時也感到那凝聚著現代建築精華的高智能設計及難以名狀的厚重感,使自己在這巨大的立方體面前顯得多麼渺小,甚至懷疑自己將被吞噬似的。
  總之,現代建築有種追求象徵權力和富貴的志向,體現出剝離一切人間情趣的冷酷之美,在現代工藝加工的外牆上,施以倨傲、威嚴、冷酷的塗飾。
  「三金會」的例會在17樓的特別會議室召開。17樓的走廊裡鋪著藍色地毯,董事長室和各董事的專用辦公室也都在這一層,所以,一般職員都望而生畏地將17樓稱為「bluefloor」1這樓層的中央有一間特別會議室,會議室中央放著一張大紅木桌子,桌子正面位置有一張路易王朝風格的莊重的椅子,那是專供董事長使用的。這張椅子周圍配備著42張椅子,形成一個「〕」字形。
  
  1floor是樓層的意思,blue在英文中既有「藍色」,也有「憂鬱」之意。
  這是供墨倉財團決定最終意旨的議事堂,躋身於這兒的諸公都是把守墨倉王國各個要塞的顯赫諸侯。
  特別會議室的地板上鋪著色彩鮮艷的紅地毯,因此又被稱作「紅房間」。參加「紅房間」的御前會議是墨倉職員野心的至極,有此殊榮者在全部19000名職員中只有43名,而且其中還包括墨倉家族成員,所以,從一般職員爬到這一地步實非尋常。與金字塔那寬大的根基相比,塔頂就顯得異常尖狹而險要了。
  「紅房間」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會議主持人墨倉高道比誰來得都早,他早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耐煩地等待著人員的到齊。只要看他的臉色,大家就意識到他的心情不佳以及這次緊急會議的議題非同尋常。
  人越來越多,會議室的氣氛也越來越沉悶,使人連哈欠也不敢打出。若在往常,一個月才聚會一次的「三金會」成員們的私下交談聲是非常熱烈的。
  「都到齊了吧?」看見椅子上基本都坐上了人,高道問道。其語氣急不可待。
  「商事公司高明經理和總公司金森專務董事還沒到。」秘書室主任回答。
  「快把他們叫來!」
  高道皺起了眉頭。商事公司經理室和總公司專務辦公室都在這層樓上。不在總公司辦公的其他成員都已基本到齊,偏偏在同一樓層的他倆遲遲不露面,使得高道越發生氣。
  「他倆還沒到公司。」
  「通知過了嗎?」
  「是的。今天早晨分別往他們家打了電話,是直接通知他們本人的。」
  「那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呀?」
  「我想大概正在來公司的路上吧。請稍等片刻。」
  秘書室主任擦著額頭的汗。他凌晨3點從高道那兒接到召開「三金會」臨時會議的指示後,便動員起秘書室全體成員,忙著為會議做準備。首先同「三金會」全體成員取得了聯繫,對出差在外的人員還要考慮其交通手段。這些人都是在墨倉事業中起中堅作用的大人物,漏掉一個都會出大問題。除此之外,還必須準備好會議用的印刷資料。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裡,秘書室主任像是突然掉了1公斤肉。正當高道等得忍無可忍的時候,那二位終於到來了。
  除了因正在國外和國內遠道出差而無法回來的6人外,通知到的「三金會」成員全部到齊了。高道抬了抬下顎說:
  「好,那就開始吧。秘書室主任,你把複印件分發給大家。」
  秘書室主任親自將複印件分發給每個人。這是弦間昨夜從美國用傳真發來的「合同草案」,但是,大多數與會者還不明白這份文件的重要性。他們看看文件,又瞅瞅高道的臉色,揣度著其中的關係。金森看到複印件中並無附屬合同,頓感如釋重負。只要沒有附屬合同,就能夠搪塞過去。
  「今天早上有勞各位來參加臨時會議。先請各位讀一讀分發到你們手頭的複印件。」看見每個人都拿到了複印件,高道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如同標題所示,這是我們的商事公司和美國的石油企業財團薩森國際有限公司的代理店合同草案,可這麼大的一項海外合作項目,『三金會』的成員卻幾乎無人知曉,連我也是今天凌晨才剛剛知道的。」
  高道像是觀察大家反應似地環視一下全場,見大家全無反應,便面對高明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解釋。」
  「這還處於草案階段,所以……」高明含糊其辭地企圖搪塞過去。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項目,難道不應該在草案階段就徵求『三金會』的意見嗎?」
  「這個問題,金森專務董事曾建議最好等計劃更具體、更成熟些以後,再向『三金會』提出。」
  高明很快就語無倫次了。在出席今天早上的臨時會之前,他和金森曾碰頭商議了如何應付高道的追查,可這位少爺出身的高明在父親的嚴厲追問下亂了方寸。
  「什麼!別忘了你是商事公司的經理,你的地位決定了你必須依靠自己的意見和判斷來作出決定。」
  「這個……所以……我根據自己的意見和判斷,覺得還是接受金森專務董事的建議為好。」
  「金森專務董事,你是根據什麼理由提出這種建議的?」
  高道發現追究高明並不能解決問題,便將坐姿朝向金森,那表情似乎在說:「我知道這事的黑幕!」
  「這個項目若能成功,就能使我們過去起步較晚的石油企業得到飛速發展,但這是我們初次與國外夥伴搞的重大合作項目,所以,若在沒有相當把握時就公佈,難免會受到一些干擾,弄不好還會半途而廢。」
  「你所說的『干擾』是指什麼?什麼叫『干擾』?」
  「倘若因我的解釋詞不達意而有所冒犯,則請您多多原諒。然而,我認為這個項目能為我們帶來很大的好處。關於這一點,您看看草案就會明白了。」
  「呵,這麼說來,它還是個對我有利的項目嘍?」
  高道嘴角彷彿露出了一絲譏笑。金森頓感到噩運來臨——高道是否為了多捉弄自己一會兒而隱藏了殺手鑭呢?
  「正如草案上註明的那樣,只要日產20萬桶的RCE煉油廠正式投產,就其原油交易……」
  「我問的不是這個。提起薩森,那是個在美國臭名昭著的商人,他專與政客勾搭。你擅自同這種人高項目合作,難道不覺得危險嗎?根據草案規定,購原油的款項要由我們保證,對嗎?」
  「這是作為代理店理應給予的融資。」
  「用商社金融的方式來釣薩森上鉤?你認為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了嗎?」
  「想不到董事長會說這種話。您簡直把薩森說成一個十足的詐騙犯之類的人物,可他如今在美國南部是最有勢力的實業家,南部銀行集團也爭先恐後與之合作。SIC現在以美國南部為中心,並將事業擴展到阿拉斯加、墨西哥,正在動搖被譽為雷打不動的洛克菲勒石油帝國。比起那些老化得失去活力的原有資本來,像RCE那樣充滿朝氣和能量的對手,更應成為如今的墨倉與之攜手共進的夥伴。」
  為了加強說服力,金森用了一連串溢美之詞,卻沒意識到這樣一種具有諷刺性的矛盾:被認為是保守力量代表的他,如今反倒從完全相反的立場來說服激進派領導人高道了。一貫穩健的金森之所以將賭注押在這個項目上,是因為他自恃有最終可以依靠的絕對保證。
  「真沒想到你是一位浪漫主義者。連金森專務董事這樣的人都把那麼抽像的理論帶到生意中來,看來我是太老嘍!」高道不無譏諷地說。
  「我是喜愛浪漫主義的,但在生意方面,我卻自認為是個徹底的現實主義者。」金森的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
  「喲,這又是怎麼回事?你能說不是浪漫主義者嗎?」
  高道從手邊的文件夾中抽出一份複印件,像是扔過去似地甩到金森面前。金森的臉色變了,這正是他最擔心讓高道知道的附屬合同。高道果真是在等待最佳時機打出這張王牌。
  「這期限10年的3600萬美元無擔保貸款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還說什麼『遇到不可抗拒的原因可免除薩森國際公司的債務』,天下哪有如此蠻橫的條約。這哪像合同,簡直是無條件投降書!你們也知道這種荒唐的條件不可能被『三金會』通過,所以就想只把正本合同提交會議,而把附屬合同藏起來,是嗎?」
  對於高道尖銳的盤問,與會者只有瞠目結舌地坐視結果的份兒。他們既沒有插嘴的份兒,也沒有弄明白個中原委,因為現在才剛剛看到與薩森國際公司之間的合同草案。連肇事者高明把火引到金森身上後,也像看他人熱鬧似地坐在那裡不出聲,其他人則更是坐山觀虎鬥了。
  秘書室主任又把現在成為爭論焦點的附屬合同複印件分發給了大家,但無任何人仔細觀看。滿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道和金森兩人身上了。
  「董事長似乎忽略了正本合同的第一條,請允許我重複讀一遍:『薩森國際公司受托銷售RCE煉油廠生產的精油。』這雖非直接與墨倉有關的條款,但RCE這個名稱非常重要——Rifinamiento Compania De Estado,也就是說,這是一家墨西哥的州立企業。」
  這一點正是穩健派金森所賴以立足的基礎。
  「那又怎麼樣?」
  「您還未明白呀?這意味著到了萬一的時刻,墨西哥的州政府是會提供保障的,而且在這後面還有墨西哥合眾國政府作靠山呢。」
  「所謂『州立』,確實無誤嗎?」高道的語氣稍微平和了。
  「確實無誤。他們在當地合資的煉油廠基建工程已竣工在即。」
  「就算是與墨西哥的州政府合作,這個草案也過於令人感到恥辱了,我絕不會同意的。」
  高道已無退路。現在想起來,接到弦間報告時,似乎聽說過與墨西哥州政府合辦之類的話,但當時自己已被附屬合同中的屈辱性文字,以及完全背著他進行海外大項目談判的金森等人氣得火冒三丈,故而未免太留意那些說法。
  事到如今,問題已不在於這個項目是否為州立的了。對於高道來說,自己受到蔑視,這才是問題所在。金森的目的顯而易見,他是想通過這個項目,與高義、高明勾結起來,掌握「三金會」的大勢。
  這是針對高道政權的有預謀的叛亂,若置之不理,自己將威風掃地。必須徹底粉碎這個項目。
  「反正我不能同意。作為墨倉財團之主,我堅決反對同這種不正派的對象合作。聽說總公司的原澤常務董事和商事公司的鳴海專務董事都去了美國,如果他們是為推進這個項目而去的,那就請你通知他們,讓他們徹底放棄這個計劃並立即回國。」
  現在已無申辯的餘地。這個計劃終因過早地被高道得知而流產。像高明那種膽小鬼,聽到父親一聲訓斥就魂不附體了。而高義則始終保持沉默。其他與會者甚至尚未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唯一可知的是,高道的一聲喝令結束了這次臨時會議。也不知是誰此時發出了哈欠聲,會場的氣氛隨之緩和了。此時,因早起而產生的疲倦感才襲擊會者的身心,但大家都明白:一直是墨倉財團一股勢力的金森派,儘管以前蓬勃興旺而不可忽視,但現在卻潰不成軍了。這當然也要波及高義和高明。一個派系勢力的消亡究竟會對自己帶來什麼影響——在貌似鬆緩下來的氣氛中,人人都早已緊張地打著如何保身、升騰的算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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