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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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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8: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一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一)
  戌時,又下起了雨。

  雨勢並不大,但是很煩人。昭陽大澤裡的道路原本就不是非常平整,如今就變得更加泥濘。

  一不小心,就會摔上一個跟頭。濕滑的土地,不僅讓行人感到不適。就連那些躲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們,同樣感到非常難受。疏林之中,一群穿紅披蓑的盜匪安靜的聚集在一起。百餘匹戰馬沉靜的在原地站立著,一個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很壯碩的男人,正跨在馬上向外觀望。

  「大首領,秦軍的糧車已經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呢?」

  馬上的男子,輕輕搖頭,「再等一下,待斥候回來,確定了安全之後,我們動手也不算遲。

  這次從沛縣發出五千石(合現世約180噸)糧草,如果我們能成功的話,就可以緩解平陽和秦軍作戰的齊軍人馬,意義重大,所以更要小心謹慎。這次帶隊的是鐵鷹銳士,絕不是等閒之輩。」

  周圍的人,一起點頭,表示贊同。

  大首領又說:「傳我命令,沒有我的信號,不得擅自出戰……這該死的賊老天,真讓人難受。」

  是啊,真的是很讓人難受。

  當劉闞帶領眾人走過來的時候,不遠處路溝的草叢中突然發出一聲驚呼:「蛇,毒蛇!」

  緊跟著就有一個人跳了出來,跑了幾步之後,一頭栽倒在泥水裡面,再也沒有能夠站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禁是讓劉闞吃了一驚,包括那些埋伏在草叢中的盜匪,同樣不知所措。雙方在經過了那麼也許只有0.0001秒的驚愕之後,數百名盜匪呼的從路溝裡跳了出來,弓箭呼嘯著離弦飛出,朝著劉闞等人射去。劉闞揮盾磕擋,身體向下一壓,隱藏在盾牌之後。

  「敵襲,敵襲!」

  不用他呼喊,唐厲已經指揮士卒,做出了防禦的陣勢。

  數十名弓箭手在唐厲的指揮下,從盾牌後面向外射箭。劉闞迎著衝上來的盜匪,一腳支撐,身體驀地旋轉,掌中的銅鉞輪開來,卡嚓一下子,就把那最前面的盜匪首級給砍了下來。

  鮮血噗的從腔子裡竄出來,灑在了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劉闞吼叫著,衝入了敵群,一手銅鉞,一手大盾,左劈右砸,勢若猛虎。曹無傷舞矟撲出,緊隨在劉闞的身後。論武藝,他和劉闞不能同日而語,但論殺人的話,卻是不遑多讓。

  兩人一左一右,將十幾個盜匪斬殺在血泊中,緩緩退回了本陣。

  而盜匪也吃驚不小,一見衝鋒失敗,也停止了攻擊,在距離劉闞等人百餘步之外的距離,結成了陣勢。

  唐厲連忙諫言道:「阿闞,退回去和中軍匯合,不要和對手戀戰。否則一旦他們結陣攻擊的話,我們這些人肯定是抵擋不住。看起來,魚兒已經上鉤了……我們退回中軍,等候援軍。」

  劉闞點了點頭。

  他清醒的意識到,對面這些傢伙,大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匪。看起來,是受過正規的訓練,如果一旦結陣攻擊,自己就算是能戰,可是身邊的人卻是只訓練了三天的烏合之眾,絕對無法抵擋。

  「撤退,退回中軍!」

  劉闞和曹無傷兩人壓陣,緩緩後退。

  而遠處疏林中的首領,卻勃然大怒。原本是想要確認一下沒有危險在動手,沒想到竟打草驚蛇。

  但又怪不得什麼人。由於這次截糧的對象是秦軍,雖然人數不多,而且是烏合之眾,可是出於謹慎,他還是召集了週遭的幾股盜匪,合力完成。可沒想到恰恰就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大首領的麾下,是經過訓練的。

  可是其他幾股盜匪,卻是草莽之輩,烏合之眾。

  現在可好,行跡已經暴露,大首領心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告訴幾位首領,率部攻擊,攻擊!」

  這命令下的很怪異,他只是命令幾個合作的盜匪首領攻擊,但是卻沒有下令己方部曲出擊。

  一名盜賊上前詢問:「大首領,咱們不出手嗎?」

  那大首領冷笑一聲,「斥候沒有回來之前,我部人馬不得出擊。不過是一群只訓練了幾天的赤足賤民,他們應該能夠對付。就算對付不得,讓他們殺個兩敗俱傷,我們在出擊也不遲。」

  話語之中,透著一絲冷酷。

  的確,都是出沒山川大澤,殺人無數的悍匪,如果連一群只訓練了幾天的農民都打不過,不如死了算了。大首領的心裡,自有一番盤算。如果這是一個陷阱,其他盜匪攻擊之後,秦軍一定會圖窮匕見,亮出底牌。而自己的兵馬,只要看情況不對,可以趁著夜色迅速撤走。

  如果沒有陷阱的話,讓他們火拚一下也好。

  拼的你死我活,我在坐收漁人之利。不但能劫走糧草,而且還可以趁機吞併其他幾支盜匪。

  裡外裡,這大首領都不會吃虧。

  想到這裡,大首領忍不住嘴角一翹,露出冷酷的笑意。

  ******

  各路盜匪,加起來也有兩三千人,呼喊著撲了出去。

  劉闞等人和中軍相距大約三百多步,說起來距離並不算太遠。可就是這三百步,如今卻好像變得極為遙遠。唐厲居中指揮,抵禦著盜匪的攻擊。但不管怎麼說,那些盜匪畢竟是殺人無數,比起劉闞身邊這些只訓練了三天,剛弄清楚左右前後的新兵蛋子來,強的可不止一點。

  數十個盜匪呼喊著,從路溝裡衝出來,揮舞著刀槍,發起衝陣。

  這些傢伙,有的光著膀子,露出身上的飛龍紋身,有的是穿著布褥(ru,音如),揮舞利刃。

  唐厲居中,厲聲喊喝:「出矟(shuo,同槊)!」

  驚慌失措的更卒們,挺矟刺出。但有的出矟快,有的出矟慢,而且力道不一,威力頓時大減。

  有那悍不畏死的盜匪,捨了兵器,側身讓過要害,一把就攫住了銅矟。

  更卒們更加慌亂,唐厲射殺了一名盜匪之後,大聲喊叫:「不要慌,不要慌,按平時訓練的來!」

  可不管唐厲怎麼呼喊,這更卒終究還是慌了。

  這時候,劉闞大步衝過來。揚起大盾,凶狠的砸翻了一名盜賊頭目之後,舉鉞旋身一招橫斬,將對手連肩帶腦袋狠狠的斬為兩段。銅鉞滴著殷紅的血,劉闞護住了側翼,大聲呼喊:「大家都別慌,劉某在此發誓,絕不會丟下一個兄弟……聽我口令,出矟……給我滾開!」

  一個盜匪頭目揮舞鐵劍撲向了劉闞,呲牙咧嘴,看上去凶狠異常。

  劉闞虎目圓睜,一聲厲喝之後,腳下一個前滑步,閃過對方的鐵劍,銅鉞同時劈開了他的腦袋。

  圓乎乎的腦袋瓜子,好像被砸進了腔子裡。

  粘稠且混合著黃白腦漿的鮮血,順著那人的身子汩汩流淌。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大將之風吧。也不知是出於對劉闞的信任,還是因為劉闞的那一句保證。慌亂的更卒,迅速冷靜下來。依照著唐厲的口令,按照平時的訓練,出矟,劈斬,將衝上前來的盜匪,當場斬殺。

  這時候,中軍在趙佗的指揮下,以糧車為壁壘,圈成了一個圓陣。

  箭矢如雨,將企圖衝擊中軍的盜匪射殺。明亮的松油火把,絲毫沒有受到雨絲的影響,噗噗亂跳。

  趙佗已下馬,四尺長的鐵劍,閃爍寒光,凝視著不斷靠近的劉闞等人,暗自點頭。

  殊不知,一旁的劉邦,同樣也正關注著劉闞等人,輕聲自語道:「這傢伙,簡直就是一頭老羆(pi)。」

  老羆的意思,就是指的那黑熊。

  劉闞一身黑襦,外罩黑色皮甲,遠遠看去,和那黑熊無所差別。

  盜匪們想要阻止劉闞等人和中軍的匯合,卻發現難以奏效。一名匪首惱羞成怒,扯下身上的黑色蓑衣,舉戈高呼:「放箭,放箭……射死那個大塊頭,不要讓他們和秦賊匯合起來。」

  百餘名弓箭手,拉開強弓,利矢沖天而起。

  只剩下不足五十步的距離,更卒們眼見著就要和中軍匯合,這心裡格外的激動。誰能想到,這些盜賊的手中,竟然還有如此強勁的弓弩。一名更卒猝不及防,被狼舌箭穿透了大腿,倒在泥水裡之中哀嚎。而劉闞,距離中軍的車隊只剩下十步左右的距離,聞聽哀號聲,立刻扭頭看去。

  「盾牌斷後,斷後……唐厲,放箭!」

  劉闞說著,就向傷者跑去。審食其一把抱住他,大聲喊道:「阿闞,你瘋了?快點退回中軍!」

  「我說過,絕不會丟下一個人,哪怕是一具死屍,也絕不能丟給賊人。滾開……唐厲,掩護!」

  劉闞舉盾磕擋利矢,朝著那倒地的更卒逃去。

  審食其被他踹翻在泥水之中,可是那臉上,卻是帶著笑容,爬起來搶過一張盾牌,隨劉闞衝出。

  曹無傷攥緊了銅矟,突然大吼一聲:「阿闞,我隨你一同去!」

  一百九十多道目光,在剎那間同時盯住了居中指揮的唐厲。唐厲此刻,只覺全身的血都在燃燒。

  「前進,前進!」

  他明知道這個決斷,並不是正確的決斷。可在這個時候,誰還在意那該死的冷靜和正確呢?

  九十多名更卒,蜂擁而上,把那些不斷逼近的盜匪,卻嚇了一跳。

  趁此機會,劉闞已經衝到了傷者的旁邊,甩開了銅鉞,把那傷者一下子拎起來,扛在箭上。

  「阿闞,小心啊!」

  審食其突然間在劉闞身後高呼。

  只見一騎,從亂軍中衝殺了出來。馬上的騎士手舞銅戈,咬牙切齒的衝向了劉闞,大有不殺死劉闞,誓不罷休的勁頭。

  若在平時,劉闞絕不會退縮半分。但此刻他手中只有一面盾牌,肩膀上還扛著一個人,行動既不方便。想要躲閃,卻來不及了……被劉闞扛著的人,大聲喊道:「阿闞,別管我,快走!」

  劉闞只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我今日若棄了你,焉知他日不會被別人所棄?」

  話語聲中,劉闞單手將盾牌護在肩頭,迎著那飛馳而來的戰馬,大吼一聲,狠狠的撞過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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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二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二)
  鋒利的銅矟,從橫裡突然探出,凶狠的刺在戰馬的脖子上。
  希聿聿,那馬兒一聲淒厲長嘶,前蹄呼的揚起,隨後噗通就摔倒在泥濘中,四蹄抽動不停。

  曹無傷一臉的凶相,撒手扔掉了銅矟,抽出鐵劍,把那個被摔得頭昏腦脹,從泥濘中爬起來的匪首砍翻。劉闞長出了一口氣,背著受傷的更卒,轉身就朝本陣的方向跑去。

  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曹無傷,不得戀戰,退……退回中軍!」

  在這個時候,從糧車後方竄出了幾十個人,為首的正是那雍齒,揮舞長戈,朝著盜匪就殺過來。趙佗站在一架糧車上,凝視著戰場中的變化。眼見著盜匪又衝上來,試圖困住劉闞等人,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

  「劉季,散射!」

  那劉邦聞聽,連忙應了一聲,指揮中軍的弓箭手,仰天散射。

  這散射,並沒有一定的目標,就類似於後世所稱的火力覆蓋。百名弓箭手彎弓放箭,利矢呼嘯著,飛向了遠處的鬥場。劉闞已經回歸了本陣,讓周昌安排人負責照顧受傷的更卒。他則是一手持盾,一手揮劍,和衝過來的盜匪,再次混戰一團,且戰且退,向中軍靠攏過去。

  一支利矢,突然射向了劉闞。

  曹無傷眼疾手快,揮劍把那利矢砍斷。

  劉闞也覺察到了,忍不住扭頭向中軍方向看了一眼,「無傷,小心身後,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常人或許會把這一箭當成流矢,畢竟在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然而出於本能,劉闞敏銳的覺察到,這一支射向他的利矢,絕不是什麼流矢,而是刻意為之。

  中軍陣中,劉邦突然衝過去一腳踹翻了一個年紀和他相差不多的男子。

  不過在外人的眼中,他這一舉動更像是為了掩護那名男子,不受流矢的傷害。劉邦蹲下身子,拉住了那男子的胳膊。惡狠狠的低吼道:「綰,你瘋了嘛?剛才為什麼要射殺那劉闞呢?」

  男子名叫盧綰,和劉邦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而且兩家還是世交。

  這盧綰從小就跟隨劉邦,可以稱得上是劉邦的影子。被劉邦踹到,可盧綰看上去卻渾不在意。

  目光凶狠的朝著遠處搏殺的劉闞,「劉邦,上次若非是這傢伙,咱們怎可能失手?而且這混蛋還害死了曹姬,讓肥變成了沒娘的孩子……趁此機會,正可將他殺了,為曹姬報仇雪恨。」

  在沛縣,許多人都稱呼劉季為劉邦。

  可事實上,這劉邦,卻不是劉季的名字。邦,是泗水郡一帶的方言,用後世的稱呼,就是『大哥』的意思。劉邦,簡而言之就是『劉哥』,或者『劉大哥』的意思,算是一種尊稱吧。

  劉邦咬牙切齒道:「混蛋,劉闞雖然殺了曹姬,也怪不得他。咱們做那無本的買賣,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更何況,我們現在是一夥兒的,私仇怎能和公事相提並論,你真是糊塗。

  而且,那些秦人明顯是要提拔劉闞,他若死了,你能保證秦人不會追查?戰死沙場,和被偷襲而死,只需看傷口就能發現。如果秦人發現那劉闞是死於偷襲,我們誰也無法逃脫責任。

  還有,屠子和任敖如今對他的感官不錯。

  你又能保證,他們不會生出疑心?至於我和劉闞之間的恩怨,你不要插手,我自會和他算賬。」

  盧綰聽罷劉邦的話,懊惱的一拳砸在了地上。

  「綰,現在把那些私仇拋先放在一邊,先對付王陵那些人,報仇的事情,以後再說……王陵那傢伙的手段毒辣,至今還沒有出動,明顯是另有所圖。咱們小心一點,可別把命丟在這裡。」

  盧綰點點頭,「劉邦,你放心吧,我曉得了!」

  劉邦和盧綰之間的對話,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甚至連督戰的趙佗,也未曾發現。

  劉闞的人馬和雍齒等人匯合,順勢殺退了盜匪,退回了中軍。一場惡戰之後,劉闞麾下傷十七人,卻沒有一人喪命,不可謂不是奇跡。劉闞自己,也是渾身浴血,走到了趙佗跟前。

  插手行禮道:「劉闞向將軍報到,前鋒軍一百又十一人出擊,無一死亡。」

  趙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眼劉闞,突然間放聲大笑道:「果然是條好漢,我沒有看錯你!劉闞,我命你繼續率領本部人馬,守衛中軍左側翼。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放過一個匪賊過來。」

  「嗨!」

  劉闞再次插手行禮,轉身離去。

  先是安排審食其和周昌照顧傷員,而後又帶著人,與任敖守護的左側翼人馬換防,並補充了箭矢。劉闞的回歸,不僅僅是為趙佗補充了人手,同時也大大的振奮了這些更卒的士氣。

  趙佗旋即又命令雍齒守住右側翼,擺開了防禦的架勢。

  五百人,以糧車圈成的壁壘,組成了一道堅強的防禦線。趙佗繼續觀察著盜賊的行動,而盜賊們在經過了短暫的廝殺之後,損失多達百人,也暫時停止了盲目攻擊,觀察著糧隊的動靜。

  「劉季,樊噲所部,為何還沒有前來匯合?」

  趙佗突然問了一句,卻嚇得劉邦冷汗淋漓。是啊,樊噲那傢伙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和中軍匯合?從盜匪開始發動攻擊之後,中軍和前軍是攻擊的主要目標。相反,於後軍壓陣的樊噲,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壓力。盜匪們只是派出了少數的兵力,用以斬斷後軍和中軍之間的聯繫。

  如今,前軍已經匯合,樊噲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呢?

  劉邦急中生智,忙解釋道:「小民以為,樊噲應該是有別的計劃吧。如今匪賊攻擊雖烈,但卻好像並沒有用盡全力。樊噲這個人平時雖然莽撞,但在關鍵時刻,還是很聰明的。在最關鍵時出現,對於匪賊的打擊可能更加的沉重……將軍,小民可以保證,樊噲絕不會臨陣退縮。」

  趙佗面無表情,只是嗯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劉邦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糊弄過去了!雖然不知道樊噲為什麼沒有出現匯合,但他卻相信,樊噲不會臨陣脫逃。於是,劉邦打起了精神,指揮部下做好準備,因為盜匪又開始了行動。

  黑夜中,蜂擁而來的盜匪,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吶喊著撲向了糧隊。

  人數雖然不多,可至少也有七八百人。劉闞換上了一桿大約三十斤重的銅矟,然後撕開了衣襟,纏繞在手上。銅矟沾血就變得濕滑,很難抓住。有布條纏繞在手,可以更方便廝殺。

  其餘眾人,有樣學樣的把麻布撕成布條,纏在手上。

  眼看著越來越近的匪賊,劉闞舉起銅矟,厲聲喊喝道:「放箭!」

  幾乎是在同時,劉邦和雍齒同時發出命令。數百支箭矢滿天竄起,在濛濛細雨中,宛若黑蠅,呼嘯著飛向盜匪。噗,噗,噗……衝在最前面的盜匪,被瞬間射成了刺蝟,倒在血泊泥漿之中。

  但剩下的匪賊,卻好像起了蠻性,嗷嗷的叫喊,繼續衝擊。

  一百步,五十步……眼見著距離車隊只剩下二三十步的時候,劉闞持矟從車後竄出,迎著匪賊就衝了過去。

  「殺!」

  隨著一聲怒喝聲向前,劉闞以後世標準的突刺招數,一記刺擊,快如閃電般,穿透了盜匪的胸口。身隨矟走,銅矟詭異的從那屍體中抽出,隨後又是一聲怒吼,寒光一閃,銅矟突刺。

  曹無傷就跟在劉闞的身旁,他所要負責的事情,只是掩護劉闞的身後和兩側。

  數十名更卒隨著這兩人,宛如一支離弦利箭。劉闞就是那箭頭,出矟見血,如獅子搏兔。

  盜匪人數雖多,奈何糧隊的士卒們已經生出濃濃戰意。

  劉邦、雍齒,先後率部出擊。雙方混戰在一起,只聽那兵器砍入血肉時發出的沉悶聲響接連不斷,一聲聲慘叫,一蓬蓬鮮血,混合著那殘肢斷臂,飛濺四周。一時間昭陽大澤,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趙佗始終屹立中軍,身後黑龍大纛獵獵作響。

  大纛不倒,軍心穩固。眼看著盜賊漸漸抵擋不住,四散逃竄,趙佗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喜色,反而緊蹙眉頭,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之色。直到現在,那王陵的兵馬仍然沒有出擊!

  此次引蛇出洞,最主要的就是要對付王陵。

  在出發之前,任囂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當然也考慮到王陵狡猾,很可能會隱藏實力,而消耗其他各路匪賊的意圖。王陵不出擊,秦軍不出動……這是任囂的策略。同時,為了保證計劃能順利實施,任囂吩咐趙佗:一俟王陵出擊,信號發出後,你必須要拖住王陵的後腿。

  時間……一個時辰!

  可這樣一來,糧隊的壓力將會變得非常大。

  弄不好,這幾百人甚至會全軍覆沒,包括趙佗自己在內,都會因此而送掉性命。

  這是一次賭博,同時也是一次考驗。趙佗不怕死,但是他卻要擔心,一旦糧隊損失慘重,這些被臨時徵集過來的更卒,會因為恐懼而嘩變。如果真的出現這種狀況,任務也將失敗。

  這次失敗的話,再想引出王陵,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趙佗下意識的握緊了寶劍,手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汗水淋淋……王陵,你想要忍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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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三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三)
  雨一直下,而且越來越大……
  王陵已經無法繼續沉默,不是他想要打破沉默,而是在他面前的七個壯漢,讓他不得不做出決定。十一路盜匪,折了四路。雖然這四路盜匪並非兵強馬壯,可帶來的影響,卻格外大。

  「羨門首領被殺了,他麾下的六十大盜全軍覆沒……王首領,你的人馬什麼時候才能出擊?」

  一個壯漢厲聲喝問。很顯然,他和他口中的羨門首領,關係應該不錯。

  「是啊,王首領,依我看怕是你的情報有誤。這支糧隊怕不是由那些赤足賤民組成,而是實實在在的秦軍。羨門首領縱橫泗水,可是從沒有遇到過對手,今天栽在這裡……王首領,我等當為他報仇啊!」

  「血洗秦人,血洗秦人!」

  盜匪們群情激昂,隱隱已經影響到了王陵的部下。

  這時候,一名頭戴高冠,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王首領,以我之見,此事有詐!」

  王陵心裡一鬆,心道:總算是有人出來解圍了!

  「宋夫子,這話怎麼說?」

  宋夫子說:「對面的敵人,定然是秦軍精銳。任囂小賊以徵召沛縣人為幌子,而實際上卻派出了秦軍精銳,怕就是為了要消滅我等。只是小賊雖有小智,但終究是一莽夫。未曾想到,我等聯手出擊……王首領,此次對於我等,卻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絕不可輕易的放過。」

  「揚名立萬?」

  「不錯!」宋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道:「消滅秦軍精銳,焚燬秦軍糧草!於齊人而言,一定能產生意想不到的作用。齊軍可拖住秦軍主力,我等在趁機遊說各國,說不得各國遺民也會增強反秦的信心。到時候咱們振臂一呼,各方響應,秦軍雖勇,也奈何不得。」

  一群盜匪齊刷刷點頭,「宋夫子所言極是!」

  王陵也有些意動,做出沉思之狀。

  這時候,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滾鞍落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王陵的面前。

  「大首領!」

  「情況如何?」

  「末將查探過了,昭陽大澤方圓數十里內,沒有任何異常的情況,同樣也沒有發現秦軍蹤跡。」

  王陵聞聽這話,頓時精神振奮。

  「宋夫子所言極是,揚名立萬,就在今朝……荊蠻軍,準備出擊!」

  荊蠻軍,是王陵兵馬的名號。不過在外人口中,可不是荊蠻軍,而被稱作荊蠻賊。楚人有荊蠻的名號,雖有貶義,但對於王陵這一干楚人遺民而言,卻有著非同凡響的特殊意義。

  荊蠻就荊蠻!

  你們中原人視我等為蠻人,且看我們這些蠻人,怎麼收拾你們……

  楚人好戰,有蠻勇烈氣。荊蠻軍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聞聽王陵一聲令下,一個個頓時熱血沸騰。

  扯開衣襟,光著半個膀子,露出身上的飛龍紋身,呲牙咧嘴,躍躍欲試。

  咚咚咚,令人熱血沸騰的戰鼓聲響起,迴盪在昭陽大澤上空。戰場上的撕殺聲,為之黯淡。

  ******

  王陵出擊了?

  趙佗聽聞鼓聲,精神頓時振奮,扭頭對身邊的親軍說:「蒼狼箭準備散射!」

  這蒼狼箭,是秦軍特備的一種箭矢。秦軍作戰,往往是先以箭陣攻敵。蒼狼箭是一種類似鳴鏑的箭矢,射出之後,會發出特殊聲響。一支箭的效果不會太好,但秦軍箭陣攻擊的時候,往往是萬箭齊發。那種特殊的聲響在匯聚起來之後,猶如在大漠中的群狼嗷叫,令人心寒。

  如今雖不可能萬箭齊發,但是幾百支蒼狼箭的聲響,也足以震撼人心。

  那嗚咽古怪的聲響,好似烈風之中的蒼狼嗷叫,合著戰鼓的聲音,在蒼穹中迴盪,久久不息。

  這蒼狼箭一出,王陵反而放了心。

  對方能持有蒼狼箭,那毫無疑問,對方肯定是秦軍了!

  「放箭!」

  黑漆漆的大澤中,湧出了數以百計的荊蠻部眾。一個個身材矮小,綁著裹腿,光著半個膀子,半蹲在地上,眼中流露出殘忍的殺意。他們在等待,等待著王陵發出攻擊的命令。與此同時,數百名弓箭手彎弓搭箭,朝天散射。與先前那稀稀落落的箭雨不同,此次的攻擊,更有章法。

  箭矢破空,若同飛蝗,呼嘯著飛向了糧隊。

  持盾更卒一個個舉盾相應,其餘眾人伏在糧車之後,一動不動。這也是任囂三日之中的訓練成果。過多的陣法啊,搏殺之術啊,不是一天能夠學會的。但是卻可以學會如何保存實力。

  身子緊貼糧車,最大限度的躲避利矢。

  劉闞手持銅矟,貼在糧車上,非但沒有半點緊張,反而嘿嘿的笑了。

  這傢伙,簡直就是為了尋求刺激而生。初臨戰陣,斬將殺敵不說,面對箭雨飛蝗,居然笑了……

  唐厲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阿闞,你笑什麼?」

  劉闞道了一句:「沒什麼!」

  但是在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上輩子出身在軍人世家,他怎可能不愛軍隊?一來是叛逆,其次在長大之後,他非常討厭那麼一句話:和平時代,軍人失去了展現雄姿的戰場,所以運動員們代表著軍人,來為國爭光。狗屎……士兵的榮耀,自古以來,誰人又能夠取代之?

  現在,戰爭開始了……

  如果老爺子活在這個時代的話,一定會開心的大喊大叫吧。

  緊緊的攥住銅矟,劉闞閉上了眼睛。

  箭矢止息,荊蠻軍和盜匪們,呼號著撲向了糧隊。劉闞卻輕聲說:「命令弓箭手,百步之內,方可平射……記住,不是散射,是平射。三輪平射之後,曹無傷率部,隨我一同出擊。」

  曹無傷用力的點點頭,呲牙嘿嘿的笑了。

  這傢伙,也是個天生為戰場而生的人,居然毫不緊張。

  唐厲輕聲說:「阿闞,沒有將軍命令,擅自出擊,是不是……」

  「大丈夫生於世上,當持三尺青鋒劍,博取一世富貴。瞻前顧後,焉能成事?」

  「阿闞說的不錯!」

  曹無傷忍不住讚歎一聲,週遭的士卒們,也齊刷刷的點頭。先前,劉闞可以為一句諾言,而不顧生死的返回去搶救兄弟,這看似莽撞的行為,卻使得週遭的士卒們,對他信服萬分。

  唐厲也笑了,「阿闞,你他娘的是晚生了十年,否則定是一員名將!」

  說完,舉劍下令,弓箭手齊刷刷做好了準備。

  距離一百五十步的時候,趙佗下令放箭。劉邦所部,雍齒所部,接連朝天散射,但劉闞所部卻始終沒有動靜。趙佗不禁勃然大怒,正準備命令親軍過去詢問。可就在這時,聽唐厲一聲大喝:「弓箭手,平射!」

  一排箭矢呼嘯著從糧車後射出,帶著強橫的力量,衝在最前面的盜匪,數十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緊跟著,第二輪,第三輪……

  百步距離之中,竟使得盜賊倒下了百餘人。眼見著距離糧車只剩下了二三十步,劉闞呼的長身而起,踏步騰空,腳尖在車轅上一點,就竄了出去。雙足落地的一剎那,銅矟凶狠突刺。

  「殺!」

  銅矟貫穿肉體,發出噗的沉悶聲響,鮮血噴濺在劉闞的身上。

  曹無傷率領數十人,衝出壁壘,一個個面目猙獰,面對數倍的盜匪,卻絲毫沒有半點退縮。

  百餘名盜匪萬萬沒有想到,秦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敢主動出擊。

  一怔之下,劉闞銅矟上下翻飛,接連挑飛兩名盜匪後,仰天長嘯,「沛人劉闞在此,那個過來送死?」

  黑襦沾滿了鮮血,皮甲上流淌著粘稠的血漿。

  火光之中,劉闞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令盜匪們膽戰心驚。與此同時,許是受了劉闞的這番刺激,劉邦、雍齒率領人馬殺將出來,和衝上來的盜賊混戰在一起。人數雖少,卻不落下風。

  趙佗扶大纛的手,不停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若非老秦人,怎可能有此悍勇?不過,這傢伙不聽將令,擅自出擊,卻是不能不給予處罰啊!

  趙佗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傳令,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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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四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四)
  唐厲曾經私下裡和劉闞評論過楚人。
  「楚人每戰,與中原不同。受其風俗的影響,楚人作戰時,持有蠻性。打起仗來猶如火山爆發,凶悍無比。但是於戰術上,卻缺乏計劃,順利時能排山倒海,可是一旦陷入困境,就很容易士氣低落,人心渙散。所以與楚人戰,絕不能讓他們順利起來,必須要奪其士氣。」

  這話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做起來卻很難。

  劉闞的擅自出擊,出乎荊蠻軍的意料之外。所謂先聲奪人,大概就是這種情況。你凶悍,我比你更凶悍;你不要命,我比你更不要命。兩軍相逢勇者勝,這道理自古以來顛仆不滅。

  一場混戰後,荊蠻軍退卻了。

  許多盜匪開始潰逃,王陵連斬九人,更當場擊殺一名匪首,總算是穩住了局面。

  一比四,王陵佔居絕對優勢。但從實際情況而言,秦軍士氣大振,想要取勝就變得很困難。

  王陵不得不開始考慮,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而在另一邊,糧隊在付出了四十餘人的性命,並由百餘人受傷的代價之後,又退回壁壘之後。

  趙佗大發雷霆,並且撤換了劉闞,命其在中軍守護大纛。同時任命任敖為屬長,接替了劉闞的人馬。從表面上看,劉闞是受到了懲罰,但明眼人卻能看出,劉闞不但沒有被降職,實際上是受到了獎賞。大纛是士氣的保證,大纛不倒,士氣不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守護。

  此戰,劉闞殺七人,其中還有一名匪首。

  按照秦制軍功爵,殺一甲士可升一爵,劉闞現在可不再是普通的庶民。

  趙佗作此決定,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他們的任務是要拖住王陵,然後一網打盡。看目前的情況,糧隊士氣高漲,擊潰王陵也並非不可能。但如此一來,此次任務的意義也就化為烏有。

  殺一王陵,遠勝於殺百名盜匪。

  只是趙佗的這番心思,不能告訴別人。

  劉闞似乎不樂意,而接替劉闞的任敖,看上去好像也不甚高興。

  「劉大哥,左哨人馬如今都是以阿闞為首。我怎麼可能指揮的了他們?趙將軍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劉邦很無奈的看了一眼持大纛居中,立於趙佗身後的劉闞,苦笑道:「你別想著取代劉闞,只需聽命而行就是。屠子不在,這滿營當中,怕是誰也無法代替那小子的地位,且這樣吧。」

  說完,劉邦一把抓住了夏侯嬰。

  「阿嬰,給你一個任務。」

  夏侯嬰這次殺得可是相當痛快,斬首三人,如今滿身的血污。

  聞聽劉邦的話,夏侯嬰興奮的連連點頭,「大哥只管吩咐,我一定會做到。」

  「給我盯住雍齒!」

  夏侯嬰、盧綰等人不由得一怔。詫異的看著劉邦,輕聲問道:「盯住雍齒?又是為什麼呢?」

  「剛才我發現,那小子眼珠子亂轉,怕是有其他的打算。他是楚人豪強,王陵同樣出身楚人,難保不會生出什麼變故。阿嬰,給我盯住他那一閭人馬,一俟有變,立刻告之我,明白?」

  夏侯嬰用力的點頭,表示明白。

  待夏侯嬰離去,盧綰忍不住問道:「劉邦,難不成我們還真的要為那老秦人賣命嗎?」

  「不是賣命,而是順勢而為。老秦一統關東,已經是大勢所趨。以目前的狀況而言,任何試圖阻止的人,無異於螳臂擋車。今後我們如果要想在沛縣立足,就必須要有所依持才行。」

  不由自主的,劉邦看了一眼持纛的劉闞,目光灼灼。

  我不會輸給你的!

  劉邦在心中暗道:如此好漢,捨我劉季誰能用得?待我有了地位,一定會把你收服在門下。

  ******

  王陵又數次試圖攻擊糧隊,效果並不好。

  雙方你來我往,卻是各有損傷。但是那面代表著秦軍標幟的黑龍大纛,依舊飄揚在夜風中。

  雨已經停了。

  戰場上迴響著傷者的哀嚎,幾匹無主的戰馬,孤零零的游弋在夜色中,不時發出一兩聲悲鳴。趙佗的臉,變得愈發沉冷。雖然說己方士氣高漲,可同樣損失慘重。死的人倒是不多,傷者卻無數,已佔居了總人數的三成。打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已經超出了趙佗早先的預料。

  「將軍,再這樣下去,大家怕是很難堅持下去了!」

  劉闞忍不住低聲道:「傷一人,士氣就會低落一分。趁目前大家尚有餘力,何不主動出擊呢?」

  「出擊?」

  劉闞說:「依草民之見,盜匪人數雖眾,但士氣已奪。此時若一鼓作氣,定能將其擊潰。」

  趙佗看了一眼劉闞,突然間露出了苦笑。

  劉闞的話語,他何嘗不明白,可問題在於,任囂的命令是拖住王陵,而不是擊潰王陵啊。箭矢已經耗盡,接下來唯有血戰。不錯,若是主動出擊,效果一定會很好。但王陵又會如何?

  那傢伙很狡猾,一定會逃走!

  「劉闞,軍中大事,你一草民,安能胡言亂語。守護好大纛,其餘的事情,你無需再操心了。」

  趙佗這一句話出口,劉闞心裡可就明白了。

  原來,不僅僅是誘餌,還是死士啊。看起來秦人是準備要把王陵一網打盡,而後殺一儆百吧。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劉闞不自覺的攥緊了大纛旗桿。

  「上來了,賊人又上來了!」

  右翼人馬中,突然有人高聲叫喊起來。只見一隊騎軍出現,大約有七八十人的樣子。為首一匹火紅戰駒上,端坐一個粗壯的漢子,朝著糧隊大聲叫喊:「我乃楚人王陵,雍齒……你也是楚人,為何要幫那些老秦人呢?莫非你已經忘記了,當年老秦人又是如何羞辱我們楚人?

  辱我楚王,羞我楚民。

  昔日我大楚疆域何等廣袤,若非老秦人,我們又豈能落得今日的下場?雍齒,若你還是楚人,當與我並肩作戰!」

  劉邦等人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王陵認出了雍齒。這也難怪,都是沿著泗水討生活,似雍齒這樣的人物,王陵怎可能不認識?

  心裡面同時生出了一種恐懼:但願王陵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右翼人馬,騷動起來。

  數十雙眼睛,刷的一下子盯住了趙佗等人。那眸光中,帶著一股子強烈的怨念,令趙佗心驚。這傢伙,居然玩兒這一手。先前倒是沒有想到,的確有些小看了這個荊蠻軍的首領了。

  與此同時,荊蠻軍也動了。

  可是糧隊方面,卻變得有些不再團結。楚人和老秦人之間的仇恨,已經濃的無法化解。王陵這一挑動,卻使得雍齒所部的楚人,生出了不同的想法。而且這種情緒,也在迅速的蔓延。

  沛縣是個六國遺民的混居之地。

  要說和老秦人之間的仇恨,六國之中哪個沒有。唐厲是魏人,審食其是魯人,任敖是齊人。

  類似這樣的情況,多不勝數。

  一個楚人突然跳出來,大聲的喊道:「王陵,這裡沒有……」

  劉闞和劉邦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一個彎弓搭箭,一個抬手擲矟。利矢和銅矟幾乎是同時飛出,那楚人磕開了劉邦的利矢,卻擋不住劉闞的銅矟。慘叫一聲,就被銅矟貫穿了身子。

  軀體飛下了車轅,蓬的盯在了地上。

  雍齒下意識的長身而起,怒視劉邦和劉闞:「你們幹什麼?」

  劉邦剛要開口,劉闞卻搶先說話:「雍齒,難道你想要被株連九族,滿門抄斬嗎?別忘記了,我們的父母家眷,都還在沛縣。當務之急,殺退賊人,誰敢再生反意,劉闞第一個不饒他。」

  一句話,讓許多人冷靜下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問題是,自古以來能成就大事的人,又有幾人?終究是普通人居多,一個人可以不畏懼生死,然則父母兄弟,又豈能狠心拋棄?畢竟在這個時代,國家的觀念還沒有興起,一切以宗族為重。七國之中,唯有老秦人以秦法治國,二百年方有了改變。

  宗族觀念,加上劉闞先前所展現出的武力,以及劉邦的威望,暫時令眾人平靜下來。

  至少從表面上看,大家好像都明確了目標。可是這內心中真正的想法是否統一?外人怕是無從知曉。荊蠻軍已經衝了上來,糧隊的抵抗比起先前,明顯的減弱了幾分,特別是右翼。

  而王陵把主力全都集中在了中軍和左翼的方向。

  右翼的雍齒所部,看上去打得很熱鬧,可實際上卻是雷聲大過雨點,虛張聲勢罷了。

  王陵和雍齒,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達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默契。趙佗明知是這樣的情況,卻偏偏沒有辦法。眼見著圓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荊蠻賊源源不斷的衝殺過來,他知道,是拚命的時候了……

  「劉闞,守住大纛!」

  趙佗揮舞鐵劍,大聲呼喊,縱步衝入了亂陣之中。

  剎那間,喊殺聲響成了一片,所有的人,都不得不面對這自開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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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五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五)
  壁壘被破,箭矢告罄。
  押糧隊除了拚死一戰外,別無它途。不得不說,王陵那一招心理戰耍的很漂亮,作用非常明顯。劉邦等人除了要面對盜匪的攻擊之外,同時又不得不小心提防,右翼雍齒所部的動作。

  那些全都是正經的楚人,如果臨陣倒戈……

  劉邦砍翻了一名盜匪,抹去噴濺在臉上的鮮血,偷眼看去,但見中軍大纛,仍矗立於陣中。

  大纛周圍,有四五個盜匪倒在血泊中。

  劉闞一手持劍,一手舞矟,但凡有靠近大纛的賊人,立刻毫不留情的擊殺。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護糧隊的人,越來越少。審食其、周昌等人已經退到了劉闞的身邊,雖然都帶著傷,可仍然堅持著守護大纛。所有人都清楚,大纛不倒,生機就不會斷絕。

  劉闞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殺了幾個人。

  鐵劍已經折斷,銅矟也歪七扭八的不成模樣。若非皮甲保護,恐怕早就喪命。饒是如此,劉闞的胳膊,腿上,佈滿了一道道傷口。椎髻已經散亂,劉闞此時披頭散髮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將軍,援軍何在!」

  劉闞一矟抽翻了一名盜匪,迫到趙佗的跟前詢問。

  趙佗的模樣,比劉闞強不了多少。狼狽的躲過一戈,他翻身站起,喘息道:「快了,快了……蒼狼箭發出,我軍主力將會在一個時辰內抵達。劉闞,莫要廢話,護住大纛,不得有失。」

  說話間,趙佗一個失神,一桿銅矟穿透了他的肩膀。

  疼的他大叫一聲,舉劍將那賊人砍翻,順勢又一劍,將肩膀上的銅矟砍成了兩段,臉色蒼白如紙。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闞也不再詢問。殺吧,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能賺一個呢。

  與此同時,王陵也在猶豫之中。

  他手裡還有八十個騎軍尚未出動,可以肯定,只要騎軍一發,這場戰事也就算結束了。可是,真的要出動騎軍嗎?王陵不是看不出來,他上當了!從他認出雍齒的一剎那,就已經知道。

  這絕非秦軍,而是臨時組建出來的鄉勇。

  只是沒有想到,這支看不起眼兒的鄉勇,竟然如此強悍,面對數倍之敵,居然堅持到現在。

  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可是眼見糧隊就要覆沒,王陵又不甘心就這麼撤走。

  就在這種搖擺不定,欲戰又欲退的猶豫當中,王陵終於下定決心,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銅矟。

  「荊蠻騎,出擊!」

  話音未落,只聽後軍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一支百人隊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王陵等人的身後。為首一個壯漢,一手持矟,一手領盾,如同凶神惡煞一般,一邊跑一邊高聲叫喊:「誰敢傷我大哥,取爾狗頭……樊噲在此!」

  樊噲在此!

  只這一聲沉雷般的咆哮,卻使得戰場上所有的人,都生出了變化。

  劉邦渾身是血,傷痕纍纍,卻又興奮不已,大聲呼喊道:「兄弟們,屠子來了,屠子來了!」

  要說這樊噲在眾人的心目中,地位可不比劉闞稍差。

  劉闞雖勇,終究是個外來人,在沛縣生活的時間很短。可樊噲卻不一樣,自幼在沛這塊土地上生長,那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十幾年來用無數次搏鬥奠定下的威名,遠非劉闞能比。

  樊噲等人,就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衝入的後軍。

  王陵咬牙切齒,把這樊噲恨得牙根發癢。這個混蛋,不是已經跑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樊噲怎可能逃走?

  在糧隊遇襲的一剎那,他本能的反應就是衝上去和劉邦匯合,但卻被周勃給勸住了。

  「屠子,咱們現在衝上去,一點作用都沒有。劉家小兒尚在,賊人決不可能一下子得逞。再說了,大哥身邊還有夏侯嬰和任敖兩個人在,絕對能護他周詳。我們應該伺機而動才是。」

  伺機而動?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樊噲看上去雖然粗莽,卻也不是個沒頭腦的傢伙。聽周勃勸解,他連連點頭。沉吟了一下之後,做勢潰敗而逃,而後有聚集人手,憑藉著他們對昭陽大澤的熟悉,趁著雨霧濛濛,悄然繞到了王陵的身後。兩人等待著時機,準備對王陵雷霆一擊。

  也許會有人問,昭陽大澤距離沛縣有三四天的路,樊噲為什麼會對這裡熟悉?

  嘿,這裡面自然有一番玄機。劉邦不好農事,整日裡游手好閒,可又哪兒來得許多錢帛生活?一方面,的確是靠著樊噲等人的周濟。可但樊噲周勃這些人的情況,絕不比劉邦強到哪兒去。於是一夥人偷偷摸摸的做起了無本的買賣,有劉邦出面組織,劫持過往富庶的旅人。

  對於這件事,沛縣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可一來劉邦做事謹慎,旁人抓不到什麼證據;二來呢,劉邦身邊聚集了一大幫子地痞流氓,一個個對劉邦視若神人一般,只要劉邦一聲令下,別說打架鬥毆,哪怕是殺人又有何妨?

  誰敢無緣無故跑去招惹這一群亡命之徒?

  再說了,怎麼著劉邦也是本地人。而且為人豪爽,不吝嗇錢帛,許多人也著實得了他的好處。

  所以,樊噲等人就是因此而對昭陽大澤分外熟悉,神不知鬼不覺,躲過了王陵的耳目。

  王陵的陣腳大亂,但王陵畢竟是縱橫泗水多年,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在觀察了片刻之後,他斷然下定了決心。揮舞銅矟,大聲呼喊道:「宋夫子,帶著你的人給我圈住那個屠子……荊蠻騎,出擊,出擊……攻擊秦軍大纛,擊殺秦將。」

  八十多匹戰馬,齊聲長嘶。

  希聿聿,聲勢驚人。八十匹馬,三百二十隻蹄子,在夜色中奔行,轟隆隆宛若千軍萬馬。

  趙佗心裡一驚,措不及防被一刀砍中了大腿。

  悶哼一聲,倒地順勢一滾,一劍挑飛了那賊人,可想要再站起來的時候,卻是有心無力了。

  「劉闞,劉闞!」

  「小民在!」

  趙佗抄起一桿銅矟,拄著站起來,把手中那柄四尺長劍塞到了劉闞的手中,「此劍名為武山,乃王上親手所賜。我要你持此劍,代我指揮……拖住王陵,若是逃了此人,就提頭來見。」

  劉闞一下子懵了!

  他怎能想到,趙佗會在這個時候,交付他如此重任。那不是交代任務,分明是有遺囑的味道。看樣子,趙佗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這就是老秦人嗎?怪不得,秦王政能橫掃六國。

  死不還休!死不還休……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劉闞接過了那柄武山鐵劍,大吼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去王陵首級獻上。」

  他明白趙佗的意思:出擊,用性命纏住王陵!

  「曹無傷,曹無傷何在!」

  劉闞從一名盜匪手中搶過一面圓盾,順手將那賊人砍翻在地。不得不說,鐵鷹銳士的佩劍,不論是從那個方面說,都要比普通士卒的鐵劍強百倍。從某種程度上,鐵鷹銳士的佩劍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劍,已經有了後世長刀的雛形,沉重而鋒利,更適合在亂軍之中砍殺。

  「阿闞,我在!」

  曹無傷身上的黑襦,已經成了碎布條,可是這傢伙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擻。

  「命令唐厲護衛大纛,你帶著人,和我一起去攔住騎軍!」

  這等同於一個送死的任務。血肉之軀,怎可能抵擋得住騎軍的衝鋒。曹無傷卻咧開嘴笑了。

  「阿闞,就等你這句話呢!」

  十餘名士卒隨著劉闞和曹無傷殺開了一條血路,劉闞在前,曹無傷在後,勢若瘋虎一般。王陵的騎軍已經衝了過來,馬蹄聲陣陣,那帶著楚人口音的呼號聲,更是清楚的傳了過來。

  劉闞甚至能聞到對手身上的魚蛤腥味,深吸一口氣,迎著一匹戰馬衝過去,眼見著就要撞上,腳下側身滑步,呼的一個旋身,與戰馬錯身而過,圓盾將那馬上的騎士狠狠的砸出去,武山劍順勢落下,戰馬一聲悲嘶,一蓬熱血泉湧,諾大的馬頭被劉闞這一劍,生生斬斷。

  趙佗遠遠的觀戰,忍不住大喝一聲:「果然是條好漢!」

  嗚-嗚-嗚-

  夜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古怪的聲響,迴盪在天際。緊跟著,咕隆隆,咕隆隆……戰鼓聲響起。

  趙佗乍聞鼓聲,先是一怔,旋即精神一振。

  蒼白的面頰,浮起了一抹亢奮的嫣紅。他猛地推開了攙扶他的士卒,舉目眺望而仰天大笑。

  「援軍來了,我們的援軍來了!」

  剎那間,劉邦等人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遠處觀戰的王陵,臉色卻變得一片蒼白,忍不住大叫一聲:「我上當了,我上來秦賊的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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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六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
  王陵輸了!
  而且輸得非常淒慘……

  當一隊隊,一列列秦軍從黑暗中殺出來,熟練而冷酷的穿插於戰場之中,用冰冷的箭矢和鋒利的戈矛屠戮盜匪們的生命時,王陵就知道他這一戰,輸得乾乾淨淨,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不過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麾下的荊蠻軍也算是身經百戰,怎麼連一群泥腿子都打不贏呢?

  勒馬凝視那些已經轉守為攻,開始追殺盜匪的鄉勇,王陵心中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難道說,那些秦人有法術不成?在短短的時日裡,居然就能把這一群泥腿子訓練成了虎狼之兵?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過去幾年裡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信,我不服!

  王陵握住銅矟,瘋子一樣的呼號著,向亂軍之中衝去。而他的目標,赫然是正在拚死搏殺,渾身浴血,滿身傷痕的劉闞。這傢伙,就是這傢伙,殺了他太多的夥伴,就算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也難怪王陵選中的劉闞。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劉闞都好像是一個老秦人。

  火紅戰駒希聿聿長嘶,王陵揮矟翻挑,冰冷鋒利的矟刃,穿透了一名攔阻在他前方的士卒的身體。但是已經殺紅了眼的士卒,卻做出了一個讓王陵心驚肉跳的舉動。他捨了手中的兵器,口中發出渾乎不清的聲音,雙手狠狠的抓住了王陵的銅矟,同時順勢向下拚命扯動。

  王陵可以說是殺人無數,但何曾見過如此凶蠻的士兵。

  銅矟抽不回來,戰馬繼續向前衝擊,王陵一咬牙,順勢把銅矟向前一捅,硬生生將那士兵戳在地面上,不過,那士兵仍死死的抓著銅矟,王陵只好鬆開了手,反手抽出了身上的佩劍。

  這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變故,說起來慢,可是在當時只一眨眼的功夫罷了。

  但就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卻足以讓人警惕起來。第一個發現發現的並不是劉闞,而是在劉闞身邊協同作戰的曹無傷。王陵縱馬揮劍,凶狠的撲向劉闞。曹無傷雙眼瞪得溜圓,舉起銅矟,迎著王陵縱身躍起,口中同時高聲喊喝:「阿闞,小心!」

  銅矟長約一丈六尺,也就是三米多長的樣子。雖然曹無傷胯下無馬,但是憑藉著兵器的優勢,仍迫使王陵不得不在馬上一個側身,讓過了曹無傷的銅矟,一手砰的抓住了冰冷滑膩的矟桿。

  王陵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曹無傷的力量。

  雖然抓住了矟桿,卻再也無法坐穩馬上。馬向前衝,王陵的身體卻向後飛,啊的一聲大叫,摔倒在泥濘之中。與此同時,曹無傷雙足落地,銅矟已經撒手,王陵的戰馬卻迎面衝來。

  躲閃不及,戰馬夾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把曹無傷生生撞飛了出去。

  只聽一聲慘叫,曹無傷倒在了地上。此時劉闞恰好轉身,正看到曹無傷倒地,不由得心神俱裂。

  來到這個世上以後,劉闞的足跡只在嚙(音nie)桑和沛縣兩地。認識的人也不算太多,對脾氣的人,不過寥寥數人罷了。眼見曹無傷倒地不起,劉闞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殺人的感覺,和看到自己朋友被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疲乏的身體,彷彿憑空生出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劉闞砍翻了一名荊蠻盜賊,嘶聲大喊道:「無傷!」

  火紅戰駒在撞飛了曹無傷之後,朝著劉闞就衝了過來。看著那戰駒,劉闞兩眼通紅,毫無避讓的架勢,居然迎著戰駒衝去,武山劍劃出一道奇亮的弧光,只聽一聲劉闞怒吼,鐵劍將那碩大的馬頭,狠狠的斬斷。腥熱的血,噴了劉闞一臉,口鼻之中,都充斥著一股血腥。

  身體好像被巨錘砸中,摔倒在地上。

  雙眼也被馬血迷住,甚至看不清楚週遭的情況。劉闞倒地之後,本能的一個懶驢打滾。剛要起身,卻聽到一聲嘶啞的呼號:「小賊,拿命來!」

  一道金鐵的寒意,撲面而來。

  劉闞雖然看不清楚情況,但是身體卻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反應。微微向旁邊側身,緊跟著聽到砰的聲響。冰寒的銳氣,撕破了護身的皮甲,穿透劉闞的肩膀。劇烈的痛楚,令劉闞一聲大叫。

  手中武山劍毫無意識向前一掃,好像是砍到了什麼,接著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周圍突然一陣寂靜,緊跟著混亂不堪。隱隱約約,劉闞聽到有人在大叫:「王陵已死,王陵已死!」

  「阿闞,你沒事兒吧!」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劉闞的耳中。

  是審食其!

  一雙大手扶住了劉闞的身子,審食其的聲音,也讓劉闞的心裡,為之一鬆懈。

  把武山劍倒插在地上,劉闞抹去了臉上的馬血,這才看清楚週遭的情況。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不遠處。看那人身上的披掛,顯然是一個大人物。遠處,任敖攙扶著曹無傷,從屍體堆中爬起來。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大礙……

  荊蠻騎,四散逃竄,很快被圍堵上來的秦軍,亂刃分屍。

  泥沼之中,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具屍體,一場血戰,已經漸漸趨於尾聲。押糧隊,停止了追擊,一個個就地打掃戰場。樊噲的手裡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帶著人和劉邦匯合一處。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劉闞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忍不住詢問攙扶他的審食其。

  審食其的臉上,帶著羨慕之色。

  「阿闞,你算是發達了!」

  「發達?」

  審食其笑道:「沒錯,你阻止了荊蠻騎軍,更殺死了王陵。這一次,至少能得兩爵的軍功。」

  「我殺了王陵?」

  劉闞下意識的向那具無頭死屍看去,有點明白過味兒了。

  審食其看著王陵的屍體,輕歎一句道:「倒是一個好漢,只是看不清天數,可惜了……這王陵,也算是咱沛縣的一個人物,挺有威望。只可惜,為人優柔寡斷,可以做軍司馬,但當不得重任。」

  所謂軍司馬,就是類似於後世參謀的職能。也就是說,王陵只能做參謀,卻無法成為領軍人物。不曉得,這個傢伙在歷史上是什麼樣子,不過就目前而言,他也是死在劉闞手中的重量級人物。

  曹無傷呲牙咧嘴的走過來,看上去啃痛苦,但眼中卻帶著笑意。

  「阿闞,這一戰,你當記首功!」

  「老曹,你沒事兒吧。」

  有曹無傷拚死為劉闞掩護,又有劉闞為曹無傷搏命。兩人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又近了一步。

  任敖看了看曹無傷,又看了看劉闞,突然說:「趙將軍已下令我們就地休整……阿闞,老曹,真羨慕你們……」

  羨慕什麼?

  是劉闞殺了王陵?還是劉闞和曹無傷之間,那種可以彼此為之搏命的生死交情?

  任敖也說不清楚!在他看來,劉闞沒有劉季那麼具有長者之風,但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朋友,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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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六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二)
  曹無傷的傷勢並不算太重,骨頭斷了兩根。用審食其的話:躺床上休息些時日,照樣活蹦亂跳。
  不過相比之下,劉闞的傷勢看上去更加嚴重。

  除了被王陵捅了一矟之外,手臂、雙腿,還有皮甲無法保護的地方,縱橫交錯了幾十道傷口。

  看著審食其用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塗抹在傷口上,劉闞心裡有點發寒。

  別弄的傷口感染,小傷也變成了大傷。當審食其從黑襦上撕下來一根布條,要為劉闞裹傷的時候,劉闞終於忍不住了。

  「其哥,你能不能先把這玩意兒消消毒?」

  審食其一愕,表情迷茫的問道:「消毒?消毒又是什麼?」

  劉闞苦笑著搖搖頭,「人若受了傷,就會很容易被感染。特別是這種皮外傷,如果一個處置不當,小傷也會變成大麻煩。就像你手上的布條,如果沒有經過消毒,說不定就會出現傷口的感染。而傷口的感染,又會引發各種疾病,情況如果嚴重的話,還有可能會發生疫病。」

  此時,傷員們都聚集在一起,包括趙佗也躺在地上,由任囂派來的親兵包裹傷口。

  聽到劉闞這一番言論,所有人都愣住了。趙佗長大了嘴巴,突然對親兵說:「給我把這東西扔掉!」

  審食其說:「阿闞,你可不要危言聳聽,哪有那麼可怕?」

  「小心無大錯!」

  劉闞半側著身子,對審食其說:「其實這也是一種預防手段,並不麻煩,但是卻能讓不少人活命。支起一口大鍋,把水煮開,然後把這些布條扔進去煮上一下,就能起到消毒的作用。

  另外,處理傷口的時候,也要注意這方面的問題。

  因為在兵器上,沾染了許多對身體有害的東西。握在手裡沒什麼,可是如果一旦見血,問題可就大了。」

  劉闞只能拚命的用一些簡單,而且容易被理解的詞彙來表達。

  和審食其他們說細菌,說病毒,無異於天方夜譚。即便是如此,審食其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算是明白過來。

  疑惑的看著劉闞,審食其忍不住問道:「阿闞,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

  「啊……」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急救措施,還有戰場救護方面的知識,無疑是超前的。審食其也精通醫術,卻從沒有聽說過劉闞這種言論。更何況,在審食其的眼裡,劉闞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傢伙。

  也是劉闞臉皮厚,說起瞎話是張口就來,連草稿都不打。

  「以前在呂公家的時候,曾有一人,精於此道。因為我練武,時常會受傷,那個人就指點了我一些這方面的事情。可惜,那個人在呂公家中只待了十幾天就走了,連名字都不知道。」

  劉闞知道,這年頭的人奔走頻繁,今天在這家落腳,明天又到了別處,非常正常。

  許多人甚至記不住,自己家的食客都叫做什麼。所以就算去查找,估計也只能是大海撈針。

  審食其聽罷,若有所思。

  一旁趙佗已經命人支起大鍋,給那些用來包紮傷口的布條消毒。至於消毒以後,用火烘乾就是。雖然不一定能達到劉闞眼中所謂的標準,但是比起之前的話,效果相對會好上很多。

  同時,劉闞指點著審食其為傷者包紮。

  這包紮的方法也是一種藝術,需要經過一番培訓才行。劉闞前世喜歡冒險,閒暇之餘為尋求刺激,沒少受傷。一來二去,倒也學會了不少關於急救方面的常識。這些在後世而言,可能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個時代,劉闞的一句話,可能會讓許多人活命,不得不說是個進步。

  這時候,任囂陪同一名武將,走了過來。

  那名將軍身高在八尺六寸左右,190公分的身高,讓許多人需仰視才行。

  年紀大約在三十五六的樣子,氣宇軒昂,英武不凡。此人一出現,許多秦兵都躬身行禮。

  就連趙佗,也掙扎著起身,想要過去叩見。

  看到那口正在消毒的大鍋,武將一怔,用一口濃郁的秦腔,向在鐵鍋旁攪動布條的士兵詢問。

  那名秦軍,顯然是非常激動。

  低聲解釋了一番,武將輕輕點頭,表示出讚賞之色。

  「誰出的主意?」

  這時候,趙佗在親兵的攙扶下走過來,忙回答說:「將軍,這是沛縣人劉闞出的主意。而且他還提出了許多關於救護傷者的辦法。你看,現在那些救治傷者的人,都是依他所說而行。」

  「劉闞?」

  任囂連忙上前,在那武將的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武將輕輕點頭,目光順著任囂手指的方向,朝劉闞看了一眼。只是劉闞此時,正忙著和審食其等人說包紮的方法,未曾留意到這一幕。

  趙佗又低聲說了幾句,那武將的目光,顯然激動起來。

  「若是這樣能有效果的話,咱老秦人的戰鬥力,可是能增添數倍。」

  作為一名軍人,他自然能夠看得出,劉闞說的這些,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冷兵器時代,士兵的生命沒有任何保障。加之救護的手段低下,許多久經戰陣的老兵,因此而丟掉了性命。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絕非初臨戰陣的菜鳥能比擬。如果劉闞的辦法能夠讓那些久經戰陣的受傷老兵活下來的話,對於秦軍而言,無異於增添了強大的戰鬥力。

  「這劉闞的身份可曾查明?」

  任囂搖搖頭,「時間太短,尚未查明。早前我曾命人找到了劉闞的母親詢問,但那老媼什麼都不知道。只說劉闞的父親劉夫,是三川郡人,武藝不錯……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武將『哦』了一聲,笑著說:「這也難怪!當年的事情,牽連甚大,老媼心中有擔憂,也屬正常。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王上想必也不會再追究下去。任囂,你再設法探探那小子的口風。少年人嘛,總是藏不住心事,三下兩下總會露出破綻,你且好好的追查一下。

  若此事確鑿,這小子倒是值得調教。

  恩,只是還不足十五歲,當不得大任。依律十六歲方能入伍成正卒……暫且為他記下功勞吧。

  還有,他說的那些方法,趙佗回頭再和他談談,最好能整理出來成文牘,派人送往咸陽。如果這小子說的辦法真有用,可抵兩爵軍功……這樣吧,我回去再探探王上的口風,看當年的事情,是否還要繼續追究下去。如果不追究……等他十六之後,把他掉入藍田大營吧。」

  藍田大營,是秦軍的培養基地。

  許多秦軍的將領都出自於藍田大營之中,而且屬於老秦人的嫡系人馬,可以很容易的受到重用。

  任囂和趙佗相視一眼,退後一步,插手應諾。

  「就這樣吧,這裡的戰事已經結束,我與你八百兵馬,負責善後。待平定下來,將虎符交予屠睢就可。我已得到王上的手令,需即刻啟程,回轉咸陽。有甚事情,可直接告之屠睢。」

  武將並沒有和劉闞照面,吩咐完畢之後,帶著人上馬率部離去。

  任囂和趙佗恭送此人遠走,這時候劉闞才注意到了那武將,忍不住問一名秦軍道:「那人是誰?」

  只是隨口一問,但秦兵卻露出了敬慕之色。

  「那人乃是蒙恬將軍!」

  蒙恬?

  劉闞先是一怔,卻隨後肅然起敬。雖然說對於這個時代的瞭解不多,可蒙恬之名,他豈能不知。

  目送遠去的背影,劉闞心中生出一絲落寞。

  這就是那個被後世尊稱為『中華第一勇士』的蒙恬蒙大將軍嗎?未曾想,竟與他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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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七章 成也法,敗也法

  對於蒙恬最後的下場,劉闞多少還能記得一些。
  有時候想想,如此一位功勳卓著,也是自趙武靈王后第一個抵抗異族,開疆擴土的大將軍,最後卻落得個自殺的結局,令人頗感唏噓。不過,也只能是唏噓一下而已,別無他想。

  做人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劉闞如今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六國遺民而已(劉闞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就是老秦人,事實上包括劉闞的母親,也弄不清楚劉闞的祖上,是三川郡人,亦或者是自三秦逃出),甚至連個自己的家業都沒有,憑什麼去插手上層的事情?就算是想救蒙恬,劉闞也沒那個能力。

  如今,劉闞只能等待,慢慢的積蓄力量。

  等待始皇帝死了,亂世拉開序幕,他說不定能在其中漁利。至於其他的事情,劉闞沒想過。

  昭陽大澤一場苦戰,殲滅盜匪千餘人,俘虜超過兩千之數。

  但是,任囂自沛縣臨時徵集的鄉勇,同樣死傷慘重。出發的時候,近六百人。待大戰結束之後清點,死二百餘人,傷員近三百人,就連劉邦盧綰還有夏侯嬰,或輕或重都成了傷員。

  完好無損的,不過百餘人,其中大半是雍齒等楚國遺民。

  如此結果,也使得沛縣的六國遺民,在悄然之中產生了些許裂痕。當劉闞被攙扶上牛車的時候,敏銳的覺察到,有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掃過。順勢扭頭看去,結果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是一群楚人!

  不過劉闞卻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傢伙看上去,似乎對他頗有敵意呢?

  算了,隨他們去吧。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他們的思想,他們考慮事情的方式,劉闞還不能完全明白。但既然戰事已經結束了,想必接下來,會是一片歌舞昇平?也許是吧!

  當劉闞等人回到沛縣的時候,平靜的小縣城一下子轟動了!

  特別是在得知王陵被殺,沛縣週遭十股強橫的盜匪被全殲的消息之後,許多人的臉色,變得很不自然。

  任囂在安頓了傷員之後,火速展開了行動。

  在鄉勇回歸沛縣的當天夜裡,派出精銳秦軍,接連抓捕了沛縣城中的幾家豪強大戶。據說,這些豪強或多或少的和盜匪之間都有聯繫。此次行動,也正是由這些人通風報信,告之了王陵。

  現在,王陵死了,正是秋後算賬的時候!

  第二天早上,百餘顆血淋淋的人頭,懸掛在沛縣門樓上。

  任囂這種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使得許多心中有鬼的傢伙,忐忑不安。不過,這種恐慌很快就平定了下來。在第三天,任囂命人傳告沛縣百姓: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不管是和王陵之流通風報信,亦或者是家中有人曾為強盜,擇日至官署呈報,官府方面絕不會追究。

  限期三十天,逾期若再被追查出來,依照秦律,重者腰斬棄市,輕者黥面割鼻,乃至罰作、輸作,依據律法予以嚴懲。

  秦人的刑罰嚴苛,而且花樣也有很多。

  黥(qing)面,就是在犯人面部刺上文記,還有城旦舂(五年刑)、完城旦(四年刑)、鬼薪(為宗廟砍柴)、白桀(漂洗白米)為三年刑;另外司寇(男做備守,女做司寇)為兩年刑。

  依照秦律,凡是拘役三個月到一年,稱之為罰作,女犯人又叫復作。

  而一年以上,而且被押送服刑的,則被稱之為輸作(秦末英布就曾先受黥刑,而後輸作於驪山)。

  總之,任囂法令公佈,令無數人心驚肉跳。

  加之勢力最強的荊蠻賊已經被剿滅,沛縣週遭的盜匪,也只剩下一些小股的盜匪。在秦軍強大的武力面前,各股匪賊開始試探性的回歸沛縣呈報。而任囂也如他所說的那樣,呈報之後,既往不咎。

  從第一個前來呈報的匪賊回家之後,沛縣官署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然而,這熱鬧卻和劉闞毫無關係。此時,他正躺在審食其的家中養傷,手裡還捧著一卷秦律。

  這秦律是趙佗送給劉闞的禮物。

  回沛縣的路上,劉闞向趙佗請教了一些關於秦律的事情。而趙佗呢,則實在是受不了劉闞那種好奇寶寶的詢問,在得知劉闞識得秦文之後,索性派人送了一卷秦律,讓劉闞自己瞭解。

  其實這樣做也有好處!

  任囂也好,蒙恬也罷,似乎都有提拔劉闞之心。而劉闞又識得秦文,也讓趙佗更加確信,這傢伙絕對就是那劉氏唐國的後裔。只要年紀夠了,劉闞一定能飛黃騰達,多瞭解一些秦律,也有好處。當然,贈送律法這種事情,可不是小事。趙佗也私下裡向任囂做了匯報。

  不過,秦法還真他娘的嚴苛啊!

  劉闞在廊下讀完了趙佗送給他的《廊苑律》之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歎。

  秦國的律法,涉及方方面面。不管是從政治經濟軍事等國家大事,還是從造屋開田等小事,可以說無所不包。廊苑律主要是針對於蓋房等方面的律法,其中什麼樣的人,建造什麼樣的房屋,必須依照什麼規格,使用什麼材料,都有著極為清楚的記載,讓人是一目瞭然。

  也許是知道,劉闞很快會在沛縣安頓,那麼建房造屋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趙佗把這卷《廊苑律》送給他,也許就是為了提醒劉闞,可不要逾越律法,否則要吃虧的。

  「阿闞,阿闞!」

  一聽這聲音,劉闞就知道審食其又喝高了。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就見審食其熏熏然的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唐厲,看樣子也喝了酒。

  闞夫人正在屋中為劉闞縫製內褲。

  說實話,沒內褲的感覺,真不舒服。一方面是為了遮羞,一方面也是為了衛生。劉闞就向闞夫人說出了這內褲的樣子。沒有紙張,只能靠著比劃,闞夫人總算是明白了劉闞的意圖。

  雖然不明白老兒子為什麼要做這東西,但闞夫人還是答應下來。

  這不,請審食其的母親出面,買了些碎布頭,縫縫補補的,為劉闞縫製內褲。

  「闞,不許出去喝酒!」

  一見審食其,闞夫人就蹙眉頭。

  這傢伙人倒是不錯,不過有些輕浮,做事不夠穩重,比不得蕭先生那般讓人放心。不過,蕭先生如今是官署長吏,怎可能輕易來這裡?也罷,闞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已經能做主張了。

  闞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走出房間,「天不早了,娘去做飯,你在這裡陪他們說話吧。」

  說完,闞夫人還瞪了劉闞一眼。

  劉闞笑了笑,「母親放心吧,孩兒知道輕重。」

  於是,闞夫人去廚房了。審食其一屁股坐在廊上,叉開兩腿,靠著廊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怎麼了?」

  劉闞見他的模樣,不由得一怔,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唐厲說:「這兩天官署那邊還真的夠熱鬧,今天一個晌午,又來了幾十個人呈報。縣長大人這一手以一儆百玩兒的的確是漂亮,殺了一個王陵,把這沛縣週遭的賊人可算是嚇破了膽。」

  「是啊,如此下去,咱沛縣怕是要安寧了!」

  劉闞也如此認為,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可唐厲卻搖了搖頭,坐下來後,輕聲說:「依我看,安寧得一時而已,但絕不可能安寧一世。」

  劉闞奇道:「此話怎講?」

  「阿闞,你雖然勇武,終究閱歷尚淺。六國律法廢弛,大家都自由慣了。可秦法嚴苛,對於六國百姓而言,就好像脖子上套了一個繩子,感覺怎能舒服?我祖父在世的時候,曾與我父親說過:秦法雖好,卻難以在六國推行。有朝一日若老秦掃平六國,不過是又一個混亂的開始罷了。」

  唐厲的祖父,就是那位唐睢先生。

  劉闞想了一想,倒是對這位老先生極為敬佩。

  唐厲輕聲道:「成也法,敗也法……法家之說,由今而達到鼎盛,卻也不可避免的走向摔落。」

  所謂盛極而衰,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劉闞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歎了口氣,「唐哥,這些事,由不得我們市井小民去操心。不管怎樣,至少在十年之內,沛縣會很安寧……呵呵,要我看啊,我們應該想想,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唐厲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將來會怎樣……阿闞,你有甚主意?」

  「是啊,咱們都這麼熟了,你就把你的想法,和我們說說吧。」審食其坐直了身子,看周圍沒有人,突然間笑了一笑,低聲說:「不如就說說,你為何把手中的刀布,全都換成了秦幣?」

  劉闞一怔,詫異的看著審食其。

  「你小子看上去傻,可實際上一點都不笨。」

  審食其說:「當初你找我換秦幣,我還想不明白。可那天蕭老大說秦王可能不會封國之後,我覺得你這小子,的確是有些鬼心思。實話告訴你吧,我把我手裡的刀布蟻鼻,都換成了秦幣。」

  「啊?」劉闞瞪大了眼睛。

  唐厲一蹙眉,「你換了多少?」

  「七千蟻鼻!」

  劉闞打了個哆嗦。

  七千蟻鼻,也就是……十五萬秦幣?

  F你個審食其,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弄出這麼大的手筆。

  唐厲詫異的說:「不會吧,你……一下子換這麼多秦幣,為什麼我在沛縣,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審食其洋洋自得,「廢話,我怎麼可能在沛縣做這種事情,那不是找不自在嗎?我告訴你吧,那天蕭老大說完之後,我第二天就找人去了一趟彭城。你也知道,那裡商賈眾多,秦幣流通量也大,我偷偷摸摸的把七千蟻鼻全部換成了秦幣,然後……嘿嘿,神不知,鬼不覺!」

  「你可真膽大!」

  唐厲苦笑道:「怪不得這兩天喝酒,你總是拉著我。原來是身上沒錢了,把我拉出來擋災。」

  劉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唐厲和審食其兩人。

  真奇怪……以唐厲的能力,還有審食其的這份膽略,怎麼著也應該是青史留名的人物,為何如此陌生呢?統一貨幣,統一貨幣……始皇帝啊,你究竟準備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開始行動呢?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八章 始皇帝(一)
  關中一場大雨過後,渭河水勢暴漲。
  渾濁的河水,繞咸陽而過,奔騰咆哮,聲勢俱烈。河畔那輕輕楊柳,在風中搖曳。路邊一朵白色的小花正綻放著,和著那柳枝,舞動出動人的姿采。天涼好個秋,眼見著已是夏末秋初,八百里秦川一派妖嬈……今年,一定又是一個豐收年,老秦人的心裡,樂開了花兒。

  咸陽宮中,年四十歲的秦王政,高踞寶座之上。鷹隼般的眸光,在滿殿朝臣身上掃過。

  秦王政,本名嬴政,生於趙國邯鄲,曾為質子,並在那裡渡過了他的童年時光。對於趙國人當年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嬴政以屠殺邯鄲民眾作為償還。從他登基的那一天開始,陰謀和殺戮,似乎就沒有停止過。不過,一步一步的,他走過來了。至於其中的艱辛,誰又知曉?

  如今,六國畢,四海一。

  自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開始的春秋戰國時代,到了今天,終於以大一統而畫上句號。

  每一個終點,其實不過是一個起點。

  不管老秦人如何的興奮,不管朝臣們如何的忘乎所以,但是嬴政卻始終保持著清醒。在他的面前,是一個東起大海,西至臨洮,南抵北鄉戶【注】,疆域之廣,自恆古以來未曾有過的帝國。如何去治理這個強大而又土地廣袤的帝國,已經成為嬴政無法迴避的重要難題。

  事實上,從王翦發動了對楚國的攻擊之後,嬴政和他的智囊們,就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

  「今六國已滅,天下一統。」

  嬴政長身而起,八尺開外的身高,在老秦人當中雖然不甚出眾,可是在這朝堂上,所有人都必須要仰望才可。膀闊腰圓,魁梧的體魄,在站起來的那一剎那,令所有人都生出了壓迫感。

  「先輩秦王們,一直希望宇內永久和平,不動刀兵的願望,終於在祖宗的保佑下,由寡人完成。既然天下情形有變,寡人的名號,也許做出改變,否則就無法顯示出今日我等的成功,也難以和前代做出區分,更不能讓後世明白……他們的一切,都是由寡人所給予的。」

  言語中,帶出了那種勝利者特有的驕傲姿態。

  咸陽宮中先是沉默了一陣,一名臣子站了出來,躬身道:「我王所言極是。上古時,五帝不過千里疆域,諸侯是否臣服,是否來朝,非王侯可決斷。如今我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四海昇平。法可責眾,令出一人,此乃自恆古來,從所未有之事,誰可與我王相比?」

  「廷尉所言極是!」

  這臣子,名叫李斯,出身於法家,甚得嬴政的恩寵。

  他這一站出來說話,是否代表了嬴政的心思且不說,單就事實而言,倒也的確是無人能駁斥。

  嬴政滿意的點頭!

  要說察言觀色,要說揣摩自己的心思,朝堂之上,的確是無人能與李斯相提並論。

  也不開口,靜靜的等待著李斯說下去。隱隱有一種感覺,李斯一定能說出讓他滿意的話語。

  李斯說:「臣曾與博士們討論過,古有天皇、地皇、泰皇,其中尤以泰皇最為尊貴。臣冒死進諫,加我王尊稱為『泰皇』。同時,為區別古制,除帝號之外,我王也應自創稱謂。臣冒死再諫,我王當自稱『朕』,他人不得再行使用。同時改命為『制』,改令為『詔』,不知可否?」

  滿殿文武,交頭接耳,討論李斯的這番話語。

  嬴政在沉思片刻後,突然輕輕一咳,剎那間,朝堂上聲息皆無,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視嬴政。

  轉過身,嬴政目視身後的文公擒龍壁雕,沉聲道:「廷尉所言,甚合朕之心意。然則,『泰皇』之號,仍難以區別於古制。朕以為,將三皇五帝合稱最為妥當,今改王號為皇帝,如何?」

  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

  三皇五帝合稱?皇帝?

  這是一個曾未有過的稱呼,同時也昭顯出嬴政超越三皇五帝的野心。

  李斯再次站出來,「吾皇聖命!陛下德兼三皇,功過五帝,『皇帝』之號,當之無愧。臣冒死再諫,請陛下稱號『始皇』。由此方能彰顯,一切皆有吾皇開始。懇請陛下,稱號始皇帝!」

  始皇帝?

  嬴政先一怔,突然間放聲大笑:「廷尉說的好,諸皇以朕為開始,後世以數計算,二世、三世、直至萬世,傳之無窮。唯有如此,方能彰顯朕的功績……李斯,說的好,當予以重賞!」

  「臣,叩謝吾皇!」

  李斯五體投地,叩謝嬴政。

  緊跟著,滿殿朝臣匍匐大殿之上,呼『吾皇聖命,大秦千秋』的言語,在咸陽宮上空迴盪。

  ******

  「不好了,不好了!」

  曹無傷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小院,見劉闞正在活動筋骨,上前一把抓住劉闞的胳膊,「聽說了沒有,聽說了沒有?」

  劉闞的身子骨已經恢復了許多,身上的傷,大都已經合口了。

  光著身子,只著內褲。光著腳,披散著頭髮,對著豎在院中的毛竹樁子,噼噼啪啪的抽打。

  滿身的汗水,曹無傷抓住劉闞的胳膊時,劉闞本能的一個卸力。曹無傷只覺手上一滑,緊跟著被劉闞反身制住,胳膊好像被鐵鉗扭住一樣,疼的曹無傷哇哇大叫,連聲道:「放手,放手!」

  劉闞鬆開了手,笑呵呵的說:「老曹,怎麼在家裡躺了些日子,就變成了娘們兒,這麼不禁打?」

  「屁話,你也不看看,你的力氣有多大?也就是我,喚作阿其那小子,說不得早就哭了呢……不過,這些日子可不怎麼見阿其出現,他在做什麼?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又有什麼打算?」

  話音未落,曹無傷只覺腦袋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

  騰地他一咧嘴,扭頭剛要發怒,就見審食其一臉惱怒之色,「你剛才說,誰變成了娘們兒?」

  「啊!」

  劉闞忍不住笑道:「莫嚼舌頭,嚼舌遭雷劈!」

  審食其沒好氣的說:「什麼鬼鬼祟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嘿嘿,我準備和阿闞聯手賺錢,老唐也出了錢,準備大幹一番。這幾天我是天天跑,還別說,真就找到了一個好地方。」

  「賺錢?」

  曹無傷一撇嘴,扭頭道:「阿闞,你想要效仿那商賈之事?我勸你別干……就憑你這一身的好武藝,遲早出人頭地。我家老爺子還說了,縣長大人對你非常青睞,時常私下誇獎你呢。」

  劉闞只是一笑,並未接口曹無傷的話岔子。

  「老曹,你剛才鬼哭狼嚎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可別再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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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八章 始皇帝(二)
  曹無傷嘿嘿笑了。
  一臉神秘之色,同時又帶著些羨慕之意,看著劉闞說:「阿闞,我就說你這傢伙,傻人有傻福!」

  「什麼意思?」

  「剛才縣長大人把我老爹叫去了官署。回來後,我老爹一直搖著頭,說世道真的是變了……阿闞,你早先不是把刀布換成了秦幣嗎?老爺子說,從即日起,將廢去除秦幣之外,市面上所有流通的錢幣。並且在三日之後,推行《關市律》……阿闞,你小子這次可算發達了!」

  劉闞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的看著曹無傷。

  反倒是審食其最先清醒,一把抓住了曹無傷,「你說的那個《關市律》,可知道是什麼內容?」

  「唔,這個我倒是沒有問,而且我問了,老爺子也不會告訴我。不過隱隱約約聽他露出口風,大概意思是說,以前一個蟻鼻的東西,現在一枚半兩錢就可以買到,或者還會更便宜。

  所有物品的價格,是統一規定,若有擅自違反者,依照秦律會處以刑罰,聽說還挺嚴重。」

  統一規定物價?

  劉闞忍不住『啊』了一聲。曹無傷雖然說的很含糊,但是劉闞卻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宏觀調控,計劃經濟?

  「阿闞,你怎麼了?」

  審食其和曹無傷奇怪的看著劉闞,不太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的吃驚。劉闞這時候卻笑了,那笑容燦爛的,好像是吃了蜂蜜一樣。片刻後放聲大笑,一把抱住了審食其,「阿其,我們發達了,發達了!」

  是啊,發達了!

  劉闞期盼已久的貨幣統一,終於出現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伴隨著貨幣統一,也許是這世界上最為原始的計劃經濟體系,居然也隨之出現了?關市律,關市律……看起來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了。前世曾經經歷過計劃經濟時代的劉闞,非常敏銳的覺察到了其中的好處。

  審食其先是一陣頭昏腦脹,可很快的就反應過來。

  是啊,真的發達了……想一想,七千塊一下子變成了十五萬,這種財富的增長,何等駭人?

  阿闞這傢伙,還真的是一個福星啊!

  哈哈哈,我也很了不起,否則怎麼會做出如此英明的決定?十五萬,十五萬……

  巨大的幸福,可以說已經沖昏了審食其的頭腦。而曹無傷在旁邊發呆,有些不太明白。劉闞如此激動,他能夠理解。但是審食其……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說……曹無傷的眼睛驀地瞪得溜圓。

  「阿其,你莫非……」

  審食其興奮的連連點頭:「有錢了,老子有錢了!明天就把這房子全都給退了,我要蓋新房子,買新的器物。他娘的,老子有錢了,有錢了……做兩身衣服,我穿一套,再扔他一套。」

  「你這個混蛋!」曹無傷也顧不得腿上的傷還沒有,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審食其,「這種好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娘的,你給我老實說,你換了多少秦幣?我,我,我要好好吃你一頓。」

  「十五萬,十五萬!」

  這一次,卻輪到曹無傷目瞪口呆了。

  「阿其,房子的事情,你最好緩一緩!」

  劉闞最先清醒過來,「不要忘記了,我們還有大事情要做……這樣吧,明天一早,咱們去官署求見縣長大人。你不是說已經看好了地方嘛?準備行動吧!區區十五萬,不過是個開始。」

  「沒錯,沒錯,只是個開始!」

  審食其的頭髮亂糟糟的,不停的傻笑著。而曹無傷卻疑惑的看著劉闞,又看了看審食其。

  「阿闞,什麼大事情?能不能算我一個?」

  劉闞笑道:「廢話!我和其哥老唐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本來就算上了你。」

  「可是,可是我沒錢!」

  審食其極其奸詐,且猥瑣的笑了起來,「老曹,放心吧……沒錢算什麼?咱兄弟,還說這個?

  不過沒錢的話,你可就要出力啊!對了,阿闞要準備蓋房子了,你看是不是能幫忙?」

  曹無傷憨直的笑了,「阿闞蓋新房,你不說我也要出力的。這樣吧,我回去和老爺子商量一下,找一塊最好的地給你。到時候只要開墾出來,肯定衣食無憂……唔,我現在就回去說。」

  劉闞連忙喊住了曹無傷,「老曹,我不要什麼好地。沛縣西,有一塊沼地,我已經決定要那兒了。」

  沼地,就是位於泥沼邊上的土地,一般人是不會要的。

  曹無傷一怔,「你要沼地幹什麼?」

  審食其輕聲道:「阿闞是外來人,這次統一圓錢,肯定會讓不少人眼紅。若是再得了什麼便宜,他會成為公敵的。沼地就沼地,要我看也沒什麼不妥。如今非常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曹,別看你我年紀比阿闞大,可要說考慮事情長遠,咱們兩個真的比不上阿闞。」

  曹無傷輕輕的點頭。

  「對了,一會兒把唐哥也叫過來吧。我們晚上商量一下,看看怎麼才能開始……唔,關市律,關市律……我一會兒去找趙大哥說說,先弄清楚這關市律的內容,可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也是,秦法嚴苛,一不小心就會遭受懲罰,研究一下再說也不壞。」

  審食其深以為然,對劉闞的這種謹慎,也表現出極為贊同的態度。劉闞提議,審食其復議,估計唐厲也會同意。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麼作為一分錢沒出的曹無傷,也沒有意見。

  劉闞換上了衣服,準備出門去找趙佗。

  趙佗如今倒很清閒,本身他的任務就是配合任囂平定匪患。如今匪患已經平息,他也無事可做。每天和蒙恬留下來的八百秦軍,駐紮在沛縣城外,操演兵馬,從另一方面協助任囂,進行武力威懾。

  也算是並肩作戰過,劉闞和趙佗的關係挺好。順便呢,劉闞也打算把那柄武山劍,還給趙佗。

  剛要出門,卻聽見腳步聲傳來。

  一個人影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過來,一見劉闞,哇的哭了起來,「阿闞,阿闞,我大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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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3: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九章 唯有義長存(一)
  嬌小玲瓏的胴體,帶著少女特有的芬芳體香。
  闖入劉闞的懷中後,一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劉闞,就好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呂嬃!

  此刻,她再也沒有往日那嬌憨刁蠻的模樣,梨花帶雨,看上去讓人好不憐惜。

  不知為什麼,劉闞這心裡一痛。輕輕把呂嬃摟住,溫言問道:「阿嬃,怎麼了?你大哥出了什麼事?不要哭,慢慢和我說。」

  也許是劉闞的聲音中,帶有魔力。呂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縮在劉闞的懷裡,臉一紅,悄悄的向後一退,卻是那麼不著痕跡,就退出了劉闞的懷抱,臉上仍帶著淚痕。

  「阿闞,你要救救我大哥!」

  呂公有兩個兒子。長子呂澤,今年二十三歲;次子呂釋之,比呂嬃還小一年,僅十二歲。

  呂嬃的聲音裡,含著哭腔說:「阿闞,我哥哥被官府抓走了!」

  劉闞聞聽不由得一怔,詫異的看著呂嬃,心道:呂家難道和盜賊有關聯,所以被抓走了嗎?

  但轉念又一想,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雖然說不上對呂家有多麼瞭解,但是劉闞卻知道,呂家在單父也算是有頭有臉,而且祖籍是在邯鄲,和王陵根本沒有關係,更犯不上捨了家業和王陵勾連。當初呂家之所以在單父呆不下去,一方面是因為得罪了當地的豪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始皇帝下令遷天下富豪十二萬戶往咸陽。看得出來,呂公似乎不想去咸陽。

  正因為這樣,呂公才舉家遷到了沛縣。

  劉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沉吟片刻後,輕聲問道:「阿嬃,你大哥是不是因為躲避官府徵召?」

  想想也是,此次徵召,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呂澤的身影。

  按道理說呢,呂澤的年齡符合徵召的條件,卻沒有出現……很明顯,是特意的躲避這次徵召。

  任囂果然是說到做到。

  當初說過:一經查出有人躲避徵召,定然會予以嚴懲。

  想那呂公雖然初至沛縣,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僅官府會注意,街坊鄰居也會小心。

  呂嬃點頭說:「我哥哥不是刻意躲避徵召,是因為頭天夜裡摔斷了腿,所以才沒有去啊。阿闞,我聽人說你這次立了大功,和秦人的關係也挺好,能不能幫忙去求情,讓他們放了我哥哥?」

  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裡,滿含著期盼。

  劉闞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真是個傻丫頭啊!你哥的腿,斷的也太巧了吧。記得當天從城外回家的時候,還看到呂澤和一群人在武姬的酒肆裡喝酒,怎麼一個晚上過去,腿就斷了?

  怪不得呂雉沒有來,恐怕也清楚裡面的玄機。

  「阿嬃,你是不是偷偷跑來找我的?」

  呂嬃驚訝的看著劉闞,似乎非常的震驚,「阿闞,你怎麼知道我是偷跑出來找你的啊?」

  廢話,這種事如果正常,怎可能是你來告訴我?如果你哥哥斷了腿,你姐姐一定會和我娘說。

  要知道,整個沛縣城裡,呂雉沒有什麼朋友,最信任的就是劉闞和他的母親,闞夫人。

  此事闞夫人一無所知,也就是說呂澤的腿,斷的有玄機。據闞夫人說,出征的那幾天裡,呂雉可是經常過來陪她說話呢。傻丫頭,你哥哥要是斷了腿,你姐姐怎麼可能不露出一點口風來?

  這番話,劉闞自然不可能和呂嬃說出來。

  不過他還少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呂公的秉性。呂公是個商人,說穿了有點勢利眼,而且好面子。劉闞當年不過是靠著呂家吃飯的食客之子,雖然不是奴僕,可是在心裡,呂公多少還是有些輕視劉闞。在呂公看來,劉闞就是個徒有蠻力的傻子,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劉闞又有什麼辦法?

  「阿嬃,你哥哥什麼時候被帶走的?」

  「晌午的時候!」呂嬃眼圈又紅了,坐在門廊上,抽泣道:「那些人好不講理,砸了我家的門,衝進來就把我哥哥鎖走了。臨走的時候,有個帶隊的還說:按照秦律,我哥哥少不得要輸作戍邊,最少也是五年的刑罰。爹爹去找門路了,我說來找你,可爹爹就是不肯答應。

  是啊,呂公怎可能掉了這份兒臉面?

  「你姐姐呢?」

  「家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姐姐在安撫大家。我偷偷的從後門跑出來……阿闞,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劉闞很明白小呂嬃(音xu,一聲平)的腦瓜子裡在想什麼。

  從小到大,劉闞是呂雉的小尾巴,呂嬃是劉闞的小尾巴。當年在單父的時候,劉闞好像一尊保護神一樣的照顧著呂嬃。每當有人找呂家姐妹的麻煩,劉闞總是會奮不顧身的衝出來。

  也許,在呂嬃的心中,劉闞一定會幫她吧!

  可是傻丫頭,你可知道,你面前的劉闞,卻不是當年的劉闞啊。

  劉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事實上,在呂嬃那天真而帶著期盼的目光中,他也很難拒絕。

  可問題在於,他又有什麼辦法?

  這些日子研讀秦法,他多多少少對於秦律算是有瞭解。秦法一如後世的法律,但是在執行和落實方面,更加嚴格,甚至可以用不近人情來形容。法可責眾,只在秦王一人之下,凌駕眾生之上。正因為這個原因,秦王一聲令下,八百里秦川的老秦人,可以悍不畏死的衝鋒。

  黑龍橫掃六國,也並非是一件僥倖的事情啊。

  劉闞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市井小民,如何能和那秦法抗衡?就算他能鑽些小空子,但呂澤的事情,卻非他能解決。

  沉吟半晌後,劉闞抬起了頭,「阿嬃,你別著急。這件事,讓我想想辦法,可不一定能成功。」

  哪知呂嬃見劉闞答應了,立刻開心的笑了。

  「我就知道,阿闞一定有辦法。」

  小姑奶奶,我只是說想辦法,可沒有說有辦法啊!

  劉闞哭笑不得,但又實在不忍心,打擊呂嬃。也罷,盡力而為吧,總是可以想出什麼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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