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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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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白如雲[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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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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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18:48 |只看該作者
第23回 嚮往學海 雅賊偷書

  洞外狂風大雪,整個的天空,是一片可怕的灰色,恐怖已極。
  洞內一片平靜,裴大希溫和自然的語調,充塞著整個的空間。
  他的語氣、神態、理論,都有著一股極大的魔力,把白如雲深深地吸引著。
  直到近午時分,裴大希停了下來,他們居然談了一個上午。
  白如雲心中很高興,他萬料不到,會在這種絕無人跡之處,遇見這神奇的隱士,與他談論天地問的道理。每一個人都有著強烈的求知慾,何況白如雲這樣要強好勝的人?
  裴大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笑道:「只顧得說話,把吃飯的時間都忘了!」
  白如雲由革囊內取出了乾糧,說道:「我們邊吃邊談吧!」
  裴大希深知「欲速則不達」之理,含笑道:「我這些年,都沒有談過這麼多話,太累了!吃飽後,我要休息!」
  但說到此,向外邊望了一眼,驚道:「啊!雪堆這麼高了!要是把洞封上,那可不是玩的!」
  白如雲聞言向後望了一眼,只見洞口的浮雪,已積了兩尺多深。
  白如雲倒不把這個放在心上,微笑道:「不要緊,我有辦法!」
  裴大希不放心地道:「要是封死了,你也有辦法麼?」
  白如雲點頭道:「你放心,絕不會困在這裡,封死了倒溫和些!」
  裴大希搓了一下手,說道:「我忘了你是會武藝的人了!」
  他說著把洞中的枯枝收集了—些,堆在一處,笑著道:「吃飯可要舒舒服服的,我點個火!」
  他說著由身上取出了火招,點著了這堆枯柴。
  自如雲與裴大希,同時移到了避煙之處。
  他們烤著火,吃起乾糧來。
  這種生活白如雲還是第一次經歷,不禁興趣盎然。
  這時裴大希話題一轉,講些經典上的笑話,白如雲雖然拘謹著,可是也忍俊不已。
  裴大希又談到二十年山居之樂,其中趣事無,窮,蠅娓道來,確實引人入勝。
  白如雲變了,他從不曾這麼坐著聽人談話,也從不曾對人這麼和善——包括他所深愛的伍青萍在內。
  可是對於裴大希,他卻表現得令人驚異,因為裴大希博學善辯,深深瞭解白如雲的心理,加上白如雲對讀書人的一種崇拜,所以便有些不同了。
  等到他們吃完乾糧,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白如雲取出馬料,餵過了馬。
  他再看裴大希,已然靠在石牆,閉著雙目,似在休息。
  自如雲心中不禁想道:「一個讀書人,居然能耐此奇寒,也真是不簡單了。」
  白如雲想著,低聲地喚了他兩聲,不見答應,心中頗為奇怪,付道:「咦!他竟然睡著了!」
  白如雲輕輕地把斗篷給他蓋上。
  然後,他自己也靠在石牆上坐下,腦中思忖著這奇異的遭遇。
  他付道:「不論他說得對不對,要找答案,自己唸書以後就知道了!」
  這時候,白如雲對讀書竟有著極大的渴望,他決心在雪頂學藝的這一段時間內,要把群籍讀遍。
  可是由什麼地方得到這些書籍?」
  白如雲自然地聯想到裴大希,他不禁望了一眼鼾睡的裴大希,忖道:「我可以找他借,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伺他。」
  白如雲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心中很高興。
  他深深感覺到,自己這一趟實在沒白來。
  他又在火堆上加了幾根枯枝,洞內暖和如春。
  白如雲昨夜未曾睡好,便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靜心養神。
  這時他的心情很平和,耳聽得洞外風雪咆哮之聲,很快地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如雲醒來,覺得身上有些寒意。
  燃著的火已經熄滅了。
  洞外的風雪更大,洞口已然積了五六尺的雪。
  白如雲揉了揉眼睛,四下看時,卻不見了裴大希的蹤跡,
  心中好不奇怪,暗忖道:「他到哪裡去了?」
  白如雲正在詫異,只見洞口有一處,積雪被人打開,不禁想道:「這麼大的雪,他到洞外去做什麼?」
  白如雲想著站起了身子,略微活動,忖道:「我到洞外去看看。」
  白如雲想著,他單掌一揮,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洞口如山的積雪,被他一掌打得四下飛濺起來。
  白如雲打開積雪之後,便緩步走了出來。
  寒風凜冽,飛雪滿天,加上陣陣的雪濤水哨之聲,顯得恐怖異常。
  白如雲雪中漫步,別有一番滋味!
  由於風雪太大,白如雲雖然目力極佳,可是也無法視物。
  他施展出奇的輕功,身如飛塵,在浮雪上遊行如飛,霎那失去影蹤。
  他把附近百十丈以內,都找尋了一遍,可是沒有發現裴大希。
  白如雲尋了一陣,始終不見裴大希,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這麼大的風雪,他又不會武功,會到什麼地方去呢?」
  白如雲想著,又往四下尋找一番,始終沒有一絲蹤影,只好回洞而去。
  回到洞內,也是不見裴大希的蹤跡,白如雲心中奇怪,又忖道:「莫非他回去了?」
  想到這裡,白如雲不禁有些生氣,討道:「他是讀書明理的人,怎麼竟不辭而別呢?」
  白如雲生氣了一陣,也就坐了下來。
  這時他按老道所傳心法,靜靜地坐起禪來。
  一覺醒來,洞內已昏暗異常,天色已是傍晚時分了。
  白如雲忖道:「我今天在此過夜,明天一早就走,不管他風雪再大,我也要上山!」
  白如雲正在想著,突聽洞外有人喘息之聲,連忙趕到洞口。
  只見裴大希一身落雪,七倒八歪地向石洞走來,他手中抱著一大堆草籐之類。
  白如雲連忙擊開洞口積雪,迎了過去,問道:「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大半天呢!」
  裴大希凍得全身發抖,說道,「進去再說!」
  於是,他在白如雲的扶持下,進入了石洞,已然喘成了一團。
  裴大希進洞之後,立時坐在地上,喘道:「白兄弟,先把火點上!」
  白如雲連忙取過了火摺子,燃上了枯樹。
  裴大希伸出兩隻枯瘦的手,就著火上烤了半天,歎了一口氣道:「唉!真是上了年紀,前幾年還不致於這樣哩!」
  白如雲問道:「看你樣於跑了不少路,你到底到哪去了?」
  裴大希用手指著地上的草籐,接著說道:「我突然記起了幾種草藥,非常有用的,所以去採了來。」
  白如雲笑道:「你要採草藥可以告訴我,我去比你方便多了!」
  裴大希搖頭道:「你不懂,採藥沒有這麼簡單!」
  他說著,由草袋中取出一隻瓦罐,對白如雲道:「勞駕,取些雪來!」
  白如雲接過瓦罐,走出洞口,裝滿了浮雪,送了回來,問道:「你可是要煮藥麼?」
  裴大希點頭道:「是的!」
  他說著把瓦罐放在火上,然後低頭仔細地挑選草籐。
  白如雲在旁,看得甚有興趣,一言不發。
  裴大希挑了好半天,才挑出了一大把,塞在了瓦罐中。
  他把其餘的草籐,小心地用布包好,放在了革囊之中,這才帶出了一絲安慰的笑容,說道:「啊……這個冬天又可以過去了!」
  白如雲奇道:「莫非你是靠採藥為生的!」
  裴大希笑著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不比你們練武人,如果住在山上,必須要有御寒的方法,這種叫『燒籐』每天服用一杯,連服十天,就可以御一年之寒了!」
  白如雲睜大了眼睛道:「這也是書上說的嗎?」
  裴大希一笑道:「當然呀!這是藥理書上記載的!」
  白如雲卻有些不信,說道:「這不過是些草籐子,難道有這麼大功效?」
  裴大希聞言,笑了起來,說道:「老弟!你不要小看了這幾根草籐,恐怕除了我,還沒人找得著呢!」
  那些草籐,放在了煮開的雪水中,立時發出一陣嘶嘶之聲。
  白如雲聞後立時嗅得一陣異香,忖道:「看樣子還真像回事呢!」
  裴大希折下了一節小木棍,慢慢地攪拌著。
  他全神貫注地煮著藥,不時地用小木棍挑起一些來,嗅了一嗅,舔了又舔,其狀甚是怪異。
  白如雲興趣盎然地在旁觀察著,這時裴大希又嘗了一下,搖頭道:「唉呀!可惜……」
  白如雲正要問故,裴大希已然又嘗了一口,轉憂為喜,笑道:「還好!還好!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白如雲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呀?」
  裴大希小心地把瓦罐蓋好,這才轉過了頭,笑瞇瞇地說道:「你哪裡知道,這『燒籐』極難取得,如果不懂的人,把它中莖割斷,那麼藥性就全沒有了!」
  白如雲奇道:「你剛才嘗一嘗,怎麼就知道了?」
  裴大希笑道:「這就是學問了,中莖如果割斷的話,香味雖然很濃,可是缺少苦味,剛才我頭一次嘗,毫無苦味,只當把中莖割斷了,誰知道第二次嘗,就有苦味了。」
  白如雲笑道:「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名堂!」
  裴大希笑笑搓著雙手道:「這就是讀書的好處啊!」
  白如雲心中一動,他聰明絕頂,忖道:「這裴大希總是在我面前說讀書好,莫非他有意要我隨他學文麼?」
  白如雲想著問道:「你是不是想教我讀書?」
  可是出乎白如雲意料之外,裴大希卻搖頭道:「我可不收學生,再說我又不知你的品行如何,我只是對你談書罷了!」
  白如雲不禁為之語塞,說不出話來。
  他們沉默下來,小瓦罐在火上被燒得咕嚕咕嚕地發響,香味充塞在空間。
  裴大希又取了一團雪,加了進去,慢慢地攪拌,接著,他又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他談話的範圍極廣,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山川河流,飛禽走獸,簡直是無所不談。
  使白如雲欽佩的,是他無論談到什麼,總能說出一篇道理來。
  譬如山川是如何形成的,各種禽獸為什麼有著特有的性能……等等。
  白如雲仔細地由他的話中,思索真理,不禁豁然開朗,把他乎日百思莫解的問題,都想通了。
  過了大半晌,裴大希把瓦罐取下來,把藥水倒在了一隻小木碗中,突對白如雲道:「你可要吃些?」
  白如雲搖搖頭道:「不了!我可以抗寒!」
  裴大希也不再讓,他慢吞吞地喝著,臉上的表情似乎很複雜。
  他好像沉浸在喜悅之中,可是又緊皺著眉頭,足見這藥吃起來,味道一定不大好受。
  他一邊吃著藥,一邊問道,「白兄弟!你準備在山上住多久?」
  白如雲略一思忖,答道:「不一定,也許一兩天,也許我就不走了!」
  裴大希驚異地抬起眼睛,問道:「你也打算住在這裡?」
  白如雲點頭道:「大概如此!」
  白如雲說到這裡,不欲多話地停了下來。
  裴大希又問道:「你年紀輕輕,為什麼要隱居山上?」
  白如雲反問道:「你二十年前上山,不是也很年輕麼?」
  裴大希撫掌大笑,說道:「你看走眼了,我上山的時候六十六歲了!」
  白如雲大奇道:「那麼你現在八十六了?」
  裴大希指一指藥碗,笑道:「就是靠這些藥,不然我老早走不動了!」
  白如雲驚異萬分,裴大希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如雲遲疑了一下,答道。「我叫白如雲!」
  裴大希雙目一陣閃動,他想起了一個老朋友,付道:「啊!原來是老道安排的……我可不能辜負他啊!」
  大雪已停,廬山被披上一件白袍,套一句老話,真可以說是「粉裝玉琢」,美得出奇。
  在廬山頂峰的一片小嶺上,有一幢用青石蓋成的小房,四周遍生合抱的大樹,這時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披著白雪,掛著冰條。
  在小屋前,有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這時也被冰雪所掩。
  遠遠來了一匹駿馬,坐著一老一小,他們就是裴大希和白如雲。
  筆者偷暇把這高人介紹一下。
  裴大希本是六十年前的一位貴公子,熟讀詩書,學問極佳,他生性豪爽,結交了不少江湖奇士。他與這一群奇士相處久了,也動了練武之心,可是卻無人肯傳,那時他遇見了一位奇人,名叫孫園詩。
  裴大希雖然百般苦求,可是孫園詩只肯傳醫術,因此裴大希學成了一位神醫。
  六十年前朝中大變,他滿門受了害,隻身逃了出來,在江湖上遊蕩了四十年,二十年前才隱居廬山。
  墨孤子秦狸也是他的故友,十年前曾來廬山拜訪;當時便談起了白如雲,曾說:「將來有機會,就讓他從你學文,免得和我老道一樣,怪得叫人害怕!」
  不料十年之後,白如雲卻真地來了!
  這時,他們二人共馬,來到了小屋之前。
  裴大希用手指了一下房子道:「你看這裡還可以麼?」
  白如雲一笑道:「倒也幽靜出奇,是個好地方!」
  裴大希有心留他住此,可是他知道這類奇人,生性怪異,便絕口不提。
  他們在門前下了馬,裴大希活動了一下筋骨,笑著說道,「要不是遇見你,恐怕還得兩天才能到家呢!」
  裴大希開門之後,接道:「你進來坐坐吧!」
  白如雲卻搖頭道:「不了,我要走了!……以後我自會常來拜訪的!」
  裴大希卻把臉一沉,說道:「你這娃兒太奇怪了!難道我這小房子還容不下你麼?」
  說也奇怪,這個文弱書生發起怒來,卻有另外一種不同的威儀。
  白如雲怔了一下,忖道:「反正已經來了,隨他進去看看又有何妨?找『風眼』也不必急在這時。」
  白如雲想著,笑道:「好吧!」
  裴大希這才把臉色緩和過來,點了點頭道:「進來吧!」
  白如雲隨他入房,不禁吃了一驚,原來裴大希書房的擺設,大大地令人驚異。
  這間正廳不過四丈見方。
  靠窗放了一張石桌,上面用一張極細的絹紙鋪著。
  在桌子的中央,放著一個極大的古硯,古硯之旁,放著一根雕花的玉戒尺。
  其旁有一隻高達五寸的大筆台,黃金為套,翠玉為台,真是個金碧輝煌,
  筆架之上,插著大小七八枝精緻的毛筆,大者可寫五尺之字,小的可繪雀翎之羽,至於筆桿之細巧,更令人拍案稱奇。
  在書案的左端,有著一隻紫玉大花瓶,其中插著幾枝紅梅,已然凋謝了!
  房子的中央,放著一隻紫檀木矮几,上面鋪了一塊白色絨布。
  矮几的中央,放著一隻金光閃爍的香爐,雖然多日無人燃香,可是香灰疏鬆,餘香猶存。
  在正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張五尺的中堂面,畫的是蘇武牧羊,筆鋒細膩,古意盎然。
  靠在牆邊,放著一套擅木椅幾,都墊有紫絨,並放著四個細磁蓋碗。
  蓋碗之上,各雕著一副山水,是春夏秋冬四景,畫工,著色,無一不是上乘。
  另外,靠右壁的石牆上,掛著一枝紫竹洞簫,和一把白玉為柄的拂塵。
  在屋頂中央,懸掛著一盞古老的白油燈,燈光似月輝,銀芒燦爛,很是悅目。
  白如雲不禁怔在了當地,雖然他自己一向講究,可是陳設佈置,比起裴大希這間書房來,真個黯然失色。
  裴大希把行囊放在了石桌之下,含笑道:「你先請坐,我去燒茶!」
  白如雲處身在這種環境下,似乎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他有些拘謹地點了一下頭,說道:「不必費心!」說罷,他坐在了木椅上。
  不大的工夫,裴大希已然換了一身雪白的長衣,含笑道。「樹枝雪水已然煮上了,快得很,馬上就好;你可要換上衣服麼?」
  白如雲搖頭道:「不必!我坐一下就走!」
  裴大希面色突然一沉,不悅道:「室內不比曠野,你既然進得房來,就該換上乾衣,不然,我怎麼與你談話?」
  白如雲心中又氣又笑,付道:「讀書人的規矩真多!我穿濕衣對他算不敬,真是怪事!」
  白如雲一生行事,本都使人感到驚奇,可是他這時反而對裴大希的一舉一動,都感到萬分驚奇。
  偏偏他是一個讀書人,白如雲怪異的脾氣,在他面前似乎沒了作用。
  他點點頭,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我換一套好了!」
  白如雲說著,由革囊中取出了一套淨衣,問道:「在哪裡換?」
  裴大希招手道:「你隨我來!」
  說罷之後,轉身而去,白如雲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他彷彿感覺到,自己如同一個小孩子,什麼事都按照裴大希吩囑的話去做。
  白如雲這麼想著,不但沒憤怒,反而暗自好笑,忖道:「要是老道看見我這麼聽話,他一定會大笑起來。」
  這時裴大希指著一扇門道:「這是我的臥房,你進去換衣服,把髒衣帶出來!」
  白如雲點點頭,推門而入,這間臥房的佈置,立時又使得他驚奇起來。
  在靠牆之處,橫放著一張紫木小床,雕制得甚是精巧美觀。
  床上鋪著一塊雪白的絲巾,上面繡著一叢青竹,密密茂茂,其下墊有很厚的棉褥。
  床上放有一床白緞棉被,另有一床細毛毯,白如雲心道:「這老傢伙蓋得夠溫暖的!」
  在床頭本遠的地方,放了一張小躺椅,上面墊著金猴軟皮墊。
  床頭靠著一扇小窗,半開半掩,窗外有老梅一株,蓓蕾半吐,隨風傳來了陣陣清香。
  白如雲見室內除了寢具及一張躺椅外,別的任何東西皆無。
  自如雲不禁暗暗點頭,付道:「這裴大希果然是讀書人,內外分得極清。」
  白如雲勿勿把濕衣服下,換上了乾淨衣衫。
  白如雲一向也很講究衣著,這時他所穿的,是一件淨黑的緞衫,無論工料,都是極上乘的!
  白如雲換好以後,推門而出,他把髒衣服捲成一束,帶了出來。
  正廳之內,裴大希已用雪水煮了兩杯香茶,香氣噴鼻的。
  裴大希望著白如雲笑道:「你果然是一表人才,衣著也很講究,很合我的脾氣呢!」
  白如雲聽他這麼說,反倒有些不自然,尷尬地笑了笑,把髒衣塞在了革囊裡。
  裴大希用手拍著椅子,說道:「坐下!喝口荼!」
  白如雲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試呷一口,果然芳香可口,以白如雲這麼精細的人,竟品不出是什麼茶葉來。
  他實在是第一個使白如雲感到驚奇的人,因此白如雲對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總覺得他似乎比一般人高出許多。
  裴大希等他把茶杯放下之後,含笑道:「你可願意參觀一下?」
  白如雲對他的房子有著很大的興趣,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正想看一看!」
  白如雲說著話,站起了身子,裴大希笑道:「我這裡房間很多,放的東西也不少,也許雜亂了一些。」
  裴大希說著,在前領路,自如雲隨在他身後,由一條五尺寬的通道向後轉去。
  裴大希推開了一間房門,笑道:「這是我的藏書室!」
  白如雲隨他進去,打量了一下,不禁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這房子比正廳還要大上一半,裡面滿滿地都是書籍,全是八尺多高的書架,分上、中、下三層,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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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19:04 |只看該作者
  每一格書架上都有標籤,註明了書名和類別及作者的名字。
  白如雲順著書架的甬道,轉了一遍,只見藏書怕沒十餘萬冊,心中的那份驚奇,簡直就不用提了!
  裴大希在旁含笑道:「我的藏書還不算少吧?」
  白如雲睜大了一雙俊目道:「啊!太多了……難道你都看過麼?」
  裴大希摸著短鬚,含笑道:「我從四歲讀書,八十二年從末曾間斷,這些書讀都讀過好幾遍了!」
  白如雲簡直不敢相信,心中既是驚奇又是羨慕,默默地付道:「真是了不起……這麼多書,光是把書名記得,就不得了!」
  白如雲在這個神奇的環境,才真實地感到自己的渺小無知。
  他見書籍分類極廣,舉凡儒、墨、道、佛……等等,各家著作都分類排好。
  白如雲拙出了一本《荀子.非十二子篇》,打開看時,只見其上密密麻麻的有許多圈點和眉批,足見裴大希不但讀過,而且讀得非常仔細。
  這時白如雲心中的這種羨慕和敬佩,簡直不可形容,他感覺到,一個讀書人,八十餘年不離崗位,不斷充實自己,這種毅力,和吃苦的精神,又豈是一般練武人所可以比擬的?
  他心中討道:「什麼時候我也能讀完這些書?那是不可能的!恐伯我一輩子也讀不完!」
  他在羨妒別人,和怨艾自己的心情下,離開了裴大希的書房。
  裴大希看出白如雲的心意,笑問道,「你若是願意讀書的話,可以到我這裡來!」
  白如雲卻搖了搖頭,苦澀地道:「我不讀書。」
  白如雲的語調有些異常,裴大希早已洞悉他的心裡,知道他並不是畏難,而是他高傲的性格,使他不得不矜持著。
  裴大希笑了一下道:「你再看看我的丹房去1」
  他又推開了一間房,白如雲好奇地跨入,立時又使他感到莫大的自卑,討道:「可憐我常以天下奇人自居,看來,這裴大希才真是天下的奇人呢!」
  這間房內,一樣的有著木架,上面擱滿了大小各色的磁瓶,上面標著名稱、功效和用法,為數何止數千。
  此外在靠窗之處,有一個特製的小火爐,以及刀、秤、鍋、罐等等,看來是他煉丹藥之用。
  白如雲如入仙境,他簡直不敢想,這是一個平凡人的作為!
  他們一同出了丹房,裴大希又笑道:「再去看看我的古玩室!」
  白如雲卻反常地搖頭,說道:「不看了!不看了!」
  他說著走回了正廳,他似乎把心中的恐懼,轉變為憤怒。
  裴大希笑了笑,他很瞭解白如雲的心情,忖道:「看你的樣子,分明愛書如命,卻要矜持著……我乾脆來個激將法,比勸你讀書還有效!」
  這個老文人慢吞吞地跟了過去,他故意歎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道:「唉!你們練武不易,我們讀書更難,所以我時常想,我當初沒有選擇練武,實在是對了,因為練武之人,多半憑自己的意氣行事,往往做錯了的事情,自己還以為做得很對,這就是無知之失了!
  「像你長得這麼聰明,當初如能唸書多好,可惜現在這麼大,盡做些糊塗事,就是想讀書也讀不好了!」
  白如雲心中憤怒,可是又無理反辯,氣道:「我就不讀書,將來未必不能成大事業!」
  裴大希一笑,口中發出「嘖嘖」之聲,用手摸著他發白的頭髮道:「憑你這句話,就知道你沒讀過書!唉——天地間的很多道理,與你們沒讀書的人,真是談都不能談!」
  白如雲大怒,也感到極度的悲哀,他抓過了革囊,點了點頭道:「打擾了!」
  裴大希神色如常,說道:「不送!」
  白如雲氣得回頭就走,他出了門,上馬而去,踏著冰雪離開了這間神奇的小房子。
  當他走上那條甫道時,耳邊似乎聽得裴大希蒼老的語氣,感歎地道:「唉!真是些俗人,討厭得很!」
  白如雲用力在馬屁股上打了一掌,馬兒立時奔了出去。
  他策馬跑上了不遠的一座雪丘,下了馬,坐在雪地裡,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已是一個無知之人。
  「無知」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柄毒刃一樣,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
  他雙臂抱著頭,埋首其中,咬牙道:「難道我真的不能唸書麼?」
  這句話像是一個遙遠的希望,對白如雲有著一種強大的誘惑力。
  在以前,沒有任何人這樣對待過他,現在對方只是一個文弱的老書生,但卻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白如雲是一個最要強的人,他決心要抽出餘暇唸書,可是他卻不願向裴大希求教!
  他自語道:「我一定要讀書!」
  三天以後,白如雲已然定居下來。
  他在裴大希房宅數十丈之外,尋著了「風眼」。
  在他開始修練「兩相神功」的頭幾個月裡,他每天只能坐禪半天,以後隨功力而增加。
  他在「風眼」之處,打了一個七尺多深的地洞,每當坐禪之時,便一絲不掛地坐在其內,以本身的真氣,抵抗「風眼」之內的奇寒。
  到了晚上,他便居住在簡陋的山洞內,這種艱苦的生活,與他在巫柵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這一天白如雲坐完了禪,手腳都幾乎僵硬了,所幸他還能以丹田之熱護體,否則不要說修煉,凍也凍死了!
  他在地穴之內,活動了一下軀體,以他這麼高的功力,也覺到有些不能支持,心中討道,「難怪這麼多會武的人,都不願練『兩相神功』,確實不是容易的!」
  他腳尖輕點,躍上洞來,像一個原始人一樣,站在冰雪裡。
  他把洞口用一塊枯木製成的大板蓋上,然後回到他所居住的山洞裡。
  這座山洞很小,也很簡陋,地上只鋪了一張皮褥和一床薄毯,這就是這個一代奇人的居住了。
  白如雲取過了一塊布巾,慢慢地擦拭著身子,一直到皮膚發熱時,才穿上了衣服。
  他取過了乾糧,和著冰水,慢慢吃了起來。
  他吃得極少,因為距離他辟谷的時間已經不久了。
  他吃完了之後,又把馬餵了,這時他不禁有些後悔,付道:「我真蠢,當初不該騎馬來,這樣久了,我一入定,馬非餓死不可……再說山上一片冰雪,馬料一完,這匹馬也是非死不可了!」
  這時白如雲又想到了裴大希,付道:「他一定存有糧食。」
  可是他很快地把這個念頭打消,很奇怪,他們之間並沒有絲毫的爭執,可是他卻不願意去想裴大希。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也許有些人,對比他高強的人,有一種莫名的仇視。
  他背著手,出了山洞,天色已經很昏暗了,他望著不遠的裴家,燃著銀輝色的燈火,在遍地銀白的環境下,把那所小房子襯托得美麗極了!
  白如雲聽得書聲琅琅,陣陣隨風傳來,他不禁輕輕地咬著嘴唇,他心中不由有些恨。
  不久,書聲停止了,又傳來一陣悅耳的策聲,白如雲目力極佳,已然看見裴大希穿著一襲長衣,坐在門首,正在吹簫。
  室內的燈光清晰地照著他,看得出他那種優雅的神情,很是令人羨慕。
  白如雲心中忖道:「他倒是怪舒服的呢!」
  裴大希只吹了一支極短的曲子,然後把簫放入袖中,張開了嘴,大聲地唱起歌來。
  白如雲聽不清他唱些什麼,可是歌詞古雅,雖然稍嫌中氣不足,可是依然鏗鏘有力。
  白如雲入神地注視著他,心中暗道:「他一直這麼快樂,平和,這種生活,才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裴大希唱了一陣,停了下來,自語道:「不早了,我再寫幾張字就該睡了!」
  兩下相距雖然數十丈,可是白如雲仍然聽得非常清晰。
  裴大希說著,站起了身子,把椅子搬開,「嗯」了一聲道:「嗯——一天又過去了!」
  說著進房而去,順手把門關上,白如雲就看不見他了!
  白如雲越看心中越難過,他極端羨慕裴大希那種讀書、寫字的生活。
  可是他自己卻辦不到,他沉默了半晌,直到天都昏暗下來,這才歎口氣,自語道:「也許我生來就是要受罪的!」
  他又在雪地裡徘徊良久,這才頹喪地進入洞來。
  白如雲上山之時,也曾帶著油索及燈盤,他用火摺點燃。
  洞內立時有了昏黃的燈光,油煙冒起了很高。
  燈光照在白如雲的臉上,他似乎消瘦了,但卻更有精神,也更成熟了!
  這一段飯後的時間,是最難打發的。
  在巫山之時,白如雲有做不完的事,他可以查監,可以看書習字,可以整修庭院,可以與老道談天,可以……
  但是現在,他只能靜靜地坐在洞裡。
  這三天來,有很大的轉變,以前他憎惡大部分的人,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太孤獨了。
  他常想:「若是老道也在這裡,那該多好。」
  於是,他也想過北星、南水、伍青萍,甚至連他最伯見的哈小敏,他也會思念起來。
  前兩個晚上,他都在回憶中度過,現在又墜入了回憶之中。
  人類的回憶,似乎是無窮盡的,尤其是對這些不平凡的人來說,應該更有正確性。
  白如雲坐了一個更次,直到夜涼時,他才驚覺過來。
  「下面的裴大希一定睡了。」
  他想著,因為前兩天在這個時候,裴大希一定入睡,他的生活很正常。
  這時,白如雲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我晚上去偷他一本書,看完以後可以再給他放回去,他一定不知道!」
  白如雲當然很容易偷到,而他之所以這麼想,彷彿一個很瘦弱的人,在開始練身體時,不願意被人知道一樣。
  等到有一天,他也強壯了,他才敢公開鍛練。
  白如雲這麼想著,不禁精神一振,忖道:『對!我今晚就去!」
  任何一個人,在他沒有發現到一件事是他所需要時,他永遠不會想去得到它,或想去做它,可是如果當他一旦發覺要去得到它時,那種力量很難使自己猶豫和退縮了!
  白如雲正是一個顯明的例子,在以往他一面生活在「自大」和「自我」的領域之內,他以為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已是足夠了。
  可是事實證明,他所知道的僅僅比無知稍好些,可是距離。「博學」二字,卻差得很遠!
  對於「求知」和讀書的看法,本來他把它們降格在次要的,可是如今他才發現這是完全錯了,因為一個有學識的人,他們即使是在寂寞和孤獨之中,也同樣能夠享受到人生的樂趣,而那種樂趣卻是發自內心,至高無上,絕非一般世俗、江湖中人自造的樂趣所可比擬的。
  現在他完全明白了,讀書是在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可化遲鈍為敏慧,化暴躁為溫順,它最大的特點,是能創造你生活的快樂和觀感。
  這一切,都可由裴先生琅琅的書聲中體會出,他永遠是笑容可掬,就如聳立的廬山!
  他更明白了,讀書人並不一定都是軟弱的人,也許他們是一個很強很強的人,只是他們使人折服的力量,並不是武藝和力量,而是那種無形的氣魄和超人的學識見解,一如眼前的裴大希先生!
  白如雲開始感到了悲哀,因為在裴先生的眼中,他的學識太淺薄了,尤其是裴大希譏諷他的幾句話,都似一枝枝尖銳的箭,刺在他內心深處,只要一想起來,都會隱隱作痛!
  這一切才促使他下了決心,要在這一段時間裡,培養出讀書的興趣,而且要偷裴先生的書來閱讀。
  想到了這些,他再也坐不住了,求知慾之於人,是那麼的奇妙,除非你不去想它,但當你……想到,你就恨不能立刻得到它!
  想著,他把衣服略微整理一下,十數丈距離,在他來說,只是起落之間就到了。
  他輕輕走到了裴先生石室門口,側耳聽了聽,內中沒有一點聲音,不由暗忖道:「他一定睡著了。」
  想著便不怠慢,輕輕用手一推,不料那門卻是上著鎖呢!
  白如雲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心想:「糟了,我怎麼進去呢!」
  正自發愁,卻見當空黑影一閃,原來是一群大蝙蝠,為數約有百千,正自投壁而入!
  白如雲心中一喜,暗笑道:「裴先生,你雖是鎖了門,可又如何能禁我白如雲隨意出入!」
  那只是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本來是裴先生命人開鑿,留為通風用的,此時蝙蝠出入,才令白如雲發現到,心中不由一陣驚喜。
  只見他身形微微向下一蹲,二臂後搭,倏地向下一縮,看來真是形同孩童般。
  他輕輕向上一彈,雙手又攀在一塊凸出岩石,吸腹向內一翻,真是捷比猿猴,己把身子縮了進去,雙手一鬆,如同一片枯葉也似的,已把身子飄下了地面,隨之抖臂合骨,回了原狀!
  室中仍然點著一盞淺淺的焰青油燈,散出一股香噴噴的松子味。
  白如雲心想:「這裴先生真是個高人,連點燈的油,都是特製的松子油脂,連一點油煙都沒有,明天白天,我得問問他從哪裡弄的?我也去弄一點。」
  想著躡著步子,穿過了客廳,己到了裴先生臥室門首,側耳聽聽,沒有聲音,白如雲把門推開一縫室內散出了燈光。
  白如雲心中怔了一怔,暗想:「這老傢伙也太浪費了,睡覺幹嘛也要點這些燈?」
  想著見那燈,就放在床頭上,裴先生卻是半面朝下壓在枕上,早已睡著了。
  他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這令白如雲感慨到,為什麼他永遠這麼快樂。
  再留意看,卻見他褥上,半合著一本厚厚的線裝書,白如雲心中一動,暗忖:「原來,他睡覺之前,還在看書啊I」
  好奇心促使他輕悄悄地定到了床前,他把那本書拿起來看,見是一本署名《感人集》的著作,筆者是茅鹿門,隨意翻開一頁,見上面寫著:「今天讀遊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力鬥,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好士……」
  白如雲不由點了點頭,心討:「他說得不錯……」
  想著正要往下看去,卻見床上的裴先生翻了個身,白如雲忙把書放下,慌忙離開了這問房子,就手在客廳,把那盞燈端了起來,輕輕地繞向後室而去。
  他本是輕車熟路,一拐也就到了。
  現在他臉上帶著興奮的微笑,因為眼前幾乎是書的世界。
  他眼睛看到的是幟卷如山,鼻中聞到的是陣陣書香,紅綠的簽簽紙片,幾乎把他眼都看花了。
  他興奮地一一翻去,除了極小部位,是他曾讀過,或知道的以外,其他的,根本他連名字也不知道,在裡面一直翻了半個時辰,仍不知該看什麼好!
  只把他急出了一身汗,心中暗暗責備自己道:「你真是一個蠢才,好容易有此機會,你卻連看什麼書都不知道!」
  想著順手拿了一本,卻是一卷《李夢陽詩集》,翻開看了看,大小紅圈,密密麻麻,心想:「這裴大希也無聊,看過了,幹嘛還要畫起來,弄得亂七八糟!」
  看了一兩首詩,作的雖好,可是他仍覺得不該從詩上著手。
  想著把這卷《李夢陽詩集》又放回了原處,順手拿了另一本,上寫著《論衡·超奇篇》。
  他怔了一下,心忖:「這不是王充的有名著作麼?」
  不由大喜,心想,我就看這本好了,想著隨手翻開來看了看,不由又怔住了。
  原來內中詞意太深,看起來卻是似懂不懂,無奈只好放回原處了。
  這一會急得想哭,暗忖:自己怎麼活的,連一本書也看不懂,真是廢物。
  由是內心的求知放大大地增加了。
  勉強把心定了定,暗忖;「光急也沒有用,我得定下心,慢慢地來找,總有適合我讀的!」
  想著由第一個書架,慢慢往下察看起來,這一看可令他提起興趣來。居然是看一本愛一本,直喜得他愛不釋手。舉凡五經,四書,九流十家,及魏、晉七子各家著作,無不齊備,應有盡有。
  只這一會工夫,他已翻過的,計有:「子夏、摯虞、鍾崢、劉彥和,苦水子顯、白居易、朱熹、李夢陽、韓退之、王充、歐陽永叔……等著作,只把他看了個眼花繚亂,簡直不知如何取捨。
  最後幾經審閱後,於《朋黨論》、《文心雕龍》、《詩品》、《進學解》之中,覺得韓退之這本《進學解》最合自己胃口。想著把其他作品一一放回原處,別看這點工作,也費了他不少工夫。
  因為書太多,找起來眼睛都花了,又不能亂放,一切就緒之後,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心忖:「讀書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我還沒讀呢,只找書已把我累壞了。」
  想著喜孜孜地,把《進學解》捲上的灰塵拍了拍,愈看愈愛,見韓愈另有文集四十卷,及《順宗寶錄》三卷,以下依次唐宋八大家文集,真是琅琅滿目,心想:「我就由此看起,往下有的是!」想著,把書藏於懷中,這才又輕輕把燈送回去,再看裴先生依然好夢方酣,也不去驚動他,一個人悄悄地走到原處,施展「縮骨術」,又翻到了外面。
  他喜孜孜地跑回自己居處,打開書坐在床上就看,看了沒幾篇,東方已露出了曙光來了。
  他苦笑著搖頭自語:「偷書讀,真是苦事啊!」
  想著更把手中書,視同珍寶也似地捧讀下去。
  「人」都是如此,愈是難以得到的東西,愈祝同珍寶一般!
  白如雲捧著這本書,頓時忘了困累,一字字地細看了下去!
  《進學解》,本是韓退之任監察御史時,因奏事直言而被帝貶為博士,自感才高下遷,乃作《進學解》自喻。白如雲看得幾乎忘了一切,直到天已大亮過午了,他才看完,放下了書,洗漱畢後,把書藏好,弄了些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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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19:32 |只看該作者
第24回 神功將成 絕症突生

  白如雲心裡想下去找裴先生聊聊,順便看看他有了什麼反應沒有!
  可是立刻他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他警惕道:「我以後夜晚唸書,晨、昏練功夫,可沒太多工夫出去走動了。」
  想著,忙走入風口之中,那是一間冰雪堆擁的房子,也是全山最寒冷的一個穴口。
  終年有不斷的寒風,分晨、昏兩次吹來,每一次約有大半個時辰。
  常人偶為這種風力襲身,可能立時凍斃當場,白如雲卻特為找來練那「兩相神功」。
  每練之時,要把全身衣服脫掉,只剩一條單薄短褲,然後全身坐於冰地上,面對風口,以本身內氣身受那風襲之苦。
  白如雲已先有極深根底,練來雖是苦,可是並非不能忍受!
  就如此,他一天天地苦練下去。
  晨、昏各一次,夜晚卻到裴先生處偷書來看,不知不覺間,三個月已過去了。
  白如雲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可是他瘦多了。
  有時候他偶然到裴先生處去走走,裴大希卻只和他談些風趣的事,對於讀書卻是絕口不談。
  令他心喜的是,他每看一本書,再往下看看,並不須很費事地去找了。
  因為書都已按照順序地放在那裡了,而且和他的程度恰當,一本本都接得上。
  而裴先生精細的注批,簡直令他不需費多少腦力,就能豁然貫通。
  他一直把它看成是一種巧合,豈不知裴先生其中用了多少心思。
  他每日在白如雲要來之前,先為他選好了應讀之書,仔細審閱後,再放在白如雲看過的書後,而且用紙箋標明應接何書之後,白如雲於是毫不費力地就如此一本本讀下去了。
  他的智力很驚人,悟性更是絕高,短短三個月,他的收穫太驚人了,只是他並不自知。
  這一日白如雲午後看書倦了,不由把書又藏好,輕輕地走了下去。
  他走到裴大希的門口,見裴先生正坐在門口曬太陽。
  冬日陽光是很寶貴的,難得今天有陽光,所以這位老儒生興致很高。
  他穿著一襲紹皮袍子,把皮袍下擺翻了起來,露出皮套褲,臉上蓋著一頂皮氈帽。
  白如雲走到了他身前,笑道:「你倒很舒服啊!」
  裴先生一手抓開了臉上的帽子,瞇縫著眼睛,微微一笑道:
  「啊,是你,我說是誰有這麼好功夫。」
  說著直了一下腰,坐了起來道:「你坐下,喝杯松子茶!」
  白如雲一笑道:「正要打擾!」
  說著也不客氣,就坐了下來,裴大希起身入內,須臾端出了一個蓋碗來,笑道:「你功夫練得如何了?」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練了六成,只是愈往後就愈難,恐怕還要八九個月的工夫。」
  裴大希笑著點了點頭,遂道:「你比以前瘦得多了。」
  白如雲臉色微微一紅,笑道:「練武是苦事。」
  裴大希點頭道:「是的,太苦了。」
  自如雲忽然一笑道:「讀書不是一樣也很苦麼?」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十年寒窗,自然也是一件苦事,可是如果你深入其境,卻也有意想不到的樂趣。」
  白如雲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是的!」
  裴先生忽然一笑,道:「你也有經驗麼?」
  白如雲不由臉一陣紅,忙笑道:「我……我過去也讀過些書,只是為了練武,無形之中卻把讀書給忽略了。」
  裴先生長歎了一聲道:「可惜!」
  白如雲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什麼可惜,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如今練了一身功夫,不也很好麼?」
  裴大希見他說時,嘴唇發抖,知道他口中雖然如此說,實則內心已深深打動了,當時不由又笑了笑道:「世上雖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是兩者兼有的事,卻是比比皆是,譬如說讀書和習武,那是不衝突的。」
  他說到此,見白如雲一雙眸子,死死地看著自己,嘴唇欲開又止,心知他醉心讀書卻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求教而已。
  當時含笑說道:「你以後如果有工夫,每天可以到我這裡來一會兒,我們談談如何?」
  白如雲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我既可每夜偷偷讀書,又何必要求教於他?每天來此豈不是耽誤時間麼?」
  想著正自微微皺眉,不料裴先生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當時莞爾一笑道:「有些人只知悶頭讀死書,不求甚解,恥於下問,那將是事倍功半!」
  白如雲不由心中驀然一驚,立刻抬起頭向他望去,可是裴先生目光之中,一派自然和和煦看不出一絲異態,心中這才鎮定下來,不由微微一笑道:「怎麼才叫讀活書呢?」
  裴先生見他漸漸談入了譜,心中十分高興,當時慢慢挽了一下袖子,一面斯文地道:「讀活書是除了自修以外,主要的是要得到老師指點講解,有些學問,並非閉門死背書本所能瞭解的,那是要接受高明者的指點。」
  白如雲黯然了。
  裴先生繼續道:「就像你初學練武似的,除了要自己勤奮以外,最重要的是有明師指點!」
  白如雲舉目看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視向一邊去了,他心中自語道:「是啊,他說得一點也不錯……我這樣死讀書,也許是收不到十分效果的!」
  他望了裴先生一眼,暗忖:「如果能得到像他這樣的明師指點,一定是事半功倍的,只是我又如何好向其開口?萬一他拒絕了我呢?」
  「一旦你學識有了深厚的根底,這就如同你武功奠下根基一樣,那時候,你才有資格自己去鑽研更深厚的學識和武功……是不是!」
  裴先生抓住了他內心的矛盾,繼續這樣說下去,白如雲顯然是被感動了。
  他看了裴先生一眼,對方也正在看他,白如雲不由尷尬地笑了笑,道:「是的,我想你方才說的是對的。」
  裴大希仔細地看著他,內心不禁暗道:「好矜持的孩子,到了這時候,他仍然不願開口向我求教,莫非他真的如此孤傲麼?」
  想著,一雙眸子在白如雲臉上轉了一轉,不由淺淺一笑,白如雲的心機,已在他的念中了。
  他忽然想道:「這孩子是不肯輕易受人恩惠的,他一定是不願向我開口……因為他對我沒有恩惠!」
  想著不由長眉一軒,忽地長歎了一聲。
  白如雲望了一眼,奇怪地想道:「他又歎氣了……為什麼呢?」
  想著,正要詢問,忽見裴先生看了自己一眼,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自己一看他,他卻又把頭低了下去,那樣子就和自己此時心情一樣的,白如雲也因如此,大大地費解了。
  裴大希苦笑一下道:「我生平有一件遺憾的事,你可知道麼?」
  白如雲搖了搖頭,裴大希忽地一笑道:「我雖讀了一輩子書,可是我只是個書生啊!」
  白如雲一怔道:『你是……是說你沒有武功?」
  裴大希心中歡喜,當時仍裝出一副頹唐的樣子,沮喪地點了點頭道:「是的,你猜對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當我上廬山時,我總會想,如果我的身體再好一點,那就好了,也許我就不會喘得那麼厲害了……可是我如今老了,這一項是辦不到了。」
  白如雲忽然站了起來,他誠摯地握住了裴大希一隻手,激動地道:「你真如此傷感麼?」
  接著他又把他手鬆開了,微微搖頭道:「你是開玩笑,你不會的。」
  裴大希心中一動,馬上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會?」
  白如雲仔細望著他,這年輕人的目光,就如同是兩支利刃也似的,鋒芒之銳,幾乎這正氣磅礡的裴先生,也不禁為之慄然!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至誠的樣子,將對於白如雲一切都失敗了。
  因此,他立刻直直地看著白如雲,目光之中除了悲傷和失望,再也找不出什麼了。
  白如雲看了一會兒,重新又提起了他一隻手,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你的目的,只是在於健身平喘,這是不難的,一點都不難。」
  裴大希立刻驚喜過望道:「什麼?你說不難?像我這麼大歲數的人,還能練什麼呢?」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教你。」
  裴大希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肯教我?哈哈,別說笑話了。」
  白如雲笑了笑道:「我不是給你說笑話,如果你要求高深的武功,像你這般年齡的人,也許是辦不到了,可是,如果你只求延年益壽,強身平喘,這是可以辦到的,而且我有把握使你半年之內大大見功。」
  忽然裴先生眉毛又皺上了。
  白如雲一笑道:「你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裴大希苦笑地搖搖頭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是不能輕易受人恩惠的。」
  白如雲怔了一下,暗循:「原來他也和我一樣,這……」
  忽然想開了,不由大喜,這一霎那的喜悅,真是無法形容。
  他緊緊地握住了裴先生的手,笑道:「這麼好了!這樣好了!」
  裴先生心中早已瞭然,但是仍作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道:「什麼『這樣好了』?」
  白如雲臉一紅,暗自鎮定了一下,收斂了笑容,道:「你何必為這一點發愁,我已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
  裴先生又問:「什麼辦法?」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不願平白受我恩惠麼?」
  裴先生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由暗笑道:「這好,他倒成了是主動的了。」
  當時卻仍然道:「是呀,這是我一向的脾氣,我知道,我這種脾氣是一種最壞的習慣,有時候,我驕傲得幾乎不屑看人一眼,明明我想求教,我卻恥於出口。」
  說著他又長歎了一聲,白如雲心中又是一怔,可是他卻沒有深思這句話。
  他只是覺得這裴大希所犯的毛病,卻是和自己一樣的。
  白如雲臉紅了一下,繼續道:「現在你可以不必如此發愁了,你可以每天教我一會兒功課。」
  裴大希不由暗暗道:「你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當時不由看著他笑了笑,白如雲立刻緊張道:「我是說,我每天也教你武功,這麼作可令你心中稍安。」
  裴大希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著道:「妙極!妙極!你我一言為定!」
  他說著伸出了一隻手,遞到白如雲面前等待著白如雲的一握。
  白如雲癡癡地也伸出了手,他為裴先生的神態迷惑了,終於他也握住了老裴的手道:「一言為定!」
  兩個不可一世的奇人,終於融合在一起了,白如雲總算達到了「求知」的慾望,而裴先生卻也因此受益不少呢。
  時間確是不可思議的,當你需要它時,它溜走得那麼快,可是如果你覺得它慢時,它卻更比你想得還慢,而「人」,包括天下萬物,誰又能不受時間的控制呢?
  時間可使大地變得蒼老,使生命消失,使幼者長大,使老者死亡,人們在頷下的鬍鬚變為銀白色時,感覺到老了!而山石披上了青苔時,也感到蒼老了,這一切都是時間的外衣。
  又是五個月過去了……
  廬山失去了白雪,可是這號稱廬山第一峰的「游劍峰」,氣候仍是寒若嚴冬。
  隱居在此的兩個奇人,半年來,有了長足的進步,包括任何一方面……
  白如雲改變了!
  他由於裴先生——如此一個學識淵博的老儒士,慧心地教導,再加上他夜夜地苦讀,他的學識確是足夠驚人了。
  他的氣質也變了,變得不再是那麼孤僻了,他的個性也不如過去那麼尖銳了;雖然「天生氣質人一種」,可是他已不如過去那麼極端了。
  有時候,他卻為著以往的事情而悲傷痛惜,他認為自己作錯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太任性了。
  他覺得人類的性情,應該是平易近人的,而且雙方都要如此,如果有一方太任性,必定另一方就會委屈;可是人生既是在追求平等,別人自然沒有必要來忍受另一人的任性和暴虐,他深深體會出來其中的真話。
  因此,他也就愈發地為自己以往而痛惜了I
  裴先生——這真是一個世上少有的奇人,如果你不去接近他,你是不會瞭解到他千萬分之一!
  他那深淵的學識,就如滾滾的揚子江水,似乎是沒有乾涸止境的!
  白如雲的領會,可說是一個普通的仕子,十年寒窗所不能達到的!
  這半年來,白如雲日月不斷地拿書,仍是不讓裴先生知道。
  事實上,再也沒有比裴先生知道得更清楚的了,他不但知道,而且還要更細心地去為他選擇好適合的讀物,在白如雲來臨之前,他都要佈置好,白如雲因此蒙益更深。
  在另一方面,白如雲卻日日以本身純陽真力,在為裴先生洗髓易筋。
  半年來裴先生「任」、「督」二脈已開,「奇經八脈」也一一打通了。
  他由白如雲身上學會了坐禪,那是深奧的「素心禪」,若非如白如雲這種名師指點,以裴大希這般年歲也很難見功的!
  現在裴先生,即使每日往返廬山,也不會感到腰酸背痛了,更不會覺得氣喘如牛了。
  白如雲從裴先生身上,除了得到深奧的學說以外,尤其可貴的是,他學得神奇的醫術,他只是從來沒有機會表現而已。
  因為在「游劍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一日白如雲由風口冰浴而回,只覺得遍體舒暢已極,他的功力,已成了九成,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此時他卻不盡知罷了。
  他換了一身素潔的長衣,翩翩地向裴先生住處走去,裴大希也正自榻上坐功方畢。
  二人把臂同出,其樂洋洋!
  裴大希指著遠處的白如雲說道:「小白!你是不會再把自己幻想成為天上的雲了吧!」
  白如雲哈哈一笑道:「怎麼不呢?你看它游來游去,又有多麼自由自在呢1」
  裴大希一笑道:「年輕人是不該有太多的幻想的。」
  白如雲淺淺一笑,駁道:「世上的一切長進,不都是幻想的成因麼?我以為幻想的產生,才是聰明能力的剩餘。」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兩聲,他點了點頭道:「你果然不同了!好徒弟!」
  他在白如雲肩上拍了拍,點頭笑道:「我喜歡你的見解,只是卻不能贊同你這種論調,幻想有時候是必然的!可是,卻不是必須的,看著天邊的彩霞,忘記了足下的陷阱,這才是年輕人的悲哀呢!」
  白如雲不由點了點頭,遂笑道:「老裴,這八個月以來,我確實是受益不少,我真不知如何謝謝你,我想在我生命裡,你和老道是同樣的重要的。」
  裴大希微微笑道;「我還不是一樣,我的身體結實多了!」
  他說著,向天伸展了一下雙臂,得意地笑了。
  白如雲笑著,雙手拍著他的兩肩,喜道:「我也快樂多了早知讀書有這麼好,我十年前,就應該苦讀了。」
  裴大希嘻嘻一笑,望著他道:「你並不曾讀書啊,只是聽我講書啊!」
  白如雲不由怔了一下,深悔自己失言,臉也不禁突然紅了。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邊笑,邊拍著白如雲道:「小白!這可是你自己說漏了嘴啊!」
  白如雲驚奇地看著他道:「什麼!說漏了?」
  裴大希卻笑得更加厲害了,終於白如雲也忍不住笑了,他笑睨著裴大希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裴大希喜挑著長眉道:「哈哈!我為什麼不知道?什麼事又能瞞得了我呢?哈哈!」
  說著他又大笑了起來,白如雲想了想,心中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那些書,和他每天講的,都配合得如此巧合,原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想著他不禁也有些木然了,雖然他仍是在喜悅中,可是多多少少也感到有一些受愚弄的感覺,一時望著裴大希又喜又愁。
  裴大希收住了笑聲,道:「這你也不要怪我,我要不如此,你是不會讀書的,你這個人,我明白得很。」
  白如雲訕訕道:「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說穿了呢!」
  裴大希含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呀!……而且現在你已變多了,說出來,大家都方便些是不是?」
  白如雲含笑搖了搖頭道:「你把我耍慘了,我還一直當你不知道呢!」
  裴大希笑道:「好啦!現在說穿了,你也不要再天天夜裡來偷著看了,我也免得每天還要先給你找好書,這樣下去,你受得了,我還真受不了呢!」
  白如雲笑了笑,不再說什麼,二人遂轉返屋中,開始上課了。
  裴大希在白如雲坐定後,含笑道:「你的兩相神功練得如何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面帶喜色道:「再有一個月就成了!」
  裴大希點了點頭,白如雲道:「老道臨行時,再三吩咐我說,叫我小心練這種功夫,其實這真是多餘的……」
  正說話間,卻見裴大希目光注定在自己臉上,眉毛微微皺了一下,輕聲道:「哦……這不可能吧!」
  白如雲心中一怔,忙問道:「什麼不可能?」
  裴大希忽然抓過他一隻手來,右手三指扣在白如雲脈門上,隔了一會兒道:「你心口痛不痛?」
  白如雲搖了搖頭道:「不痛呀!什麼事?」
  裴大希皺了一下眉,又問:「後背呢?我是說脊樑骨酸不酸?」
  白如雲直了直腰道:「不酸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國事,你別嚇唬我好不好?」
  裴大希道了聲:「奇怪!」
  這才鬆開手,歎了一口氣道:「誰有工夫嚇唬你,我只是……」
  白如雲一驚道:「你有什麼說什麼,沒關係,我怎麼了?」
  裴大希又挨過了些仔細地在白如雲臉上看了半天,伸一指在白如雲眉心點了點。
  白如雲忽然動了一下,裴大希立刻緊張道:「酸?是不是?」
  白如雲依然點了點頭,說道:「有一點!」
  裴大希嚇得目瞪口呆,一時木然地看著白如雲,白如雲推了他一下道:「你怎麼了?」
  裴大希望著他半天,長歎了一聲,目光之中,竟滾出了兩滴淚來。
  白如雲這一下可嚇壞了,慌忙拉著他一隻手道:「老裴,這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
  裴大希抖聲道:「兄弟!你的性命不保了。」
  說完這句話,一時淚如雨下,白如雲大驚失色,當時站起來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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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大希搖頭歎息道:「你自己竟一點都不知道……小兄弟……你竟是中了風毒,毒入骨髓,這是絕症!」
  白如雲不由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麼?什麼風毒?」
  裴大希差一點又要落淚,實在是這幾個月,他和白如雲已經建立極深的友誼,乍一發現病況,怎不令他心膽俱碎。
  當時淚如雨下道:「小兄弟!你不要怕!先坐下!」
  白如雲依言坐下,他仍是一無所察地道:「你不要亂說,我好得很,身上一點什麼都不覺得,怎麼會得了絕症呢?」
  裴大希歎道:「先前在室外,我就見你兩眉之間,有一黑心狀物,時隱時現,我心中一動,再看又沒有了,只當是我眼看花了,所以不怎麼在意!」
  他搖了搖頭接道:「誰知道進得室內後,那黑心狀物,又現了出來,我才吃了一驚……」
  方說到此,白如雲已站在銅鏡前,細細觀察,一面道:「哪有什麼黑心,你又耍我……」
  裴大希苦笑著,叫了一聲:「傻兄弟!你是看不出來的,你過來,切莫急,聽我細說,也許有救!」
  白如雲被他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糊塗了,當時依言走過,癡癡坐下道:「這還是真事麼?」
  裴大希歎道:「你師父所告訴你的話,不幸言中了……你走火入魔了!」
  白如雲嚇得臉色一變道:「可是,我怎麼覺不出來呢?」
  裴大希搖頭道:「這只是病症才現,你自然覺不出……不過……」
  他又看了看,才皺眉道:「不過……初期中了風毒之人,心口一定會痛,而且脊樑骨發酸,你居然沒有這種現象,這真是奇怪了!」
  自如雲立刻笑道:「所以我沒事。」
  裴大希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一生行道江湖,垂數十年,見過的離奇雜症何止千萬,就從沒有看走過一次眼,孩子!你確是中了風毒,而且病入膏育!」
  白如雲不禁又是一怔,他遂低下了頭,一會兒他又抬頭一笑道:「這也沒什麼,既是命該如此,急又何用?還不如聽其自然的好!」
  裴大希心中不禁深為佩服,暗道:「好個沉著的孩子,如此青年,要是見他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想著他微微一笑道:「小白!你有這種胸襟,當真不容易,你坐下,事情也許還不至於如此嚴重!」
  白如雲含笑坐了下來。
  裴大希立刻走至室內,須臾持一小白瓷罐而出,由內中田出了四粒紅色小丸,遞過道:「你先吃下去!」
  白如雲接過猶豫了一下,立刻放在口中,用口水吞下,翻了一下眼道:「這是什麼?吃下去就沒事了?」
  裴大希慘然笑了笑道:「這只是暫緩病情惡化,沒什麼用!」
  白如雲臉上微微帶出些失望之色,裴大希歎了一聲,道:「我只當你此番下山,技壓天下,為百年來第一奇人……」
  說著又搖了搖頭道:「誰知天不由人,竟會出了這種事。」
  他忽然頓了頓,深恐再說下去,引起白如雲傷心,不由輕輕拍了一下膽道:「好了,現在什麼也別多說了。」
  他看了白如雲一眼又道:「你只要記住,從今天起,停止練任何功夫,尤其不能再受風吹!」
  白如雲急道:「那怎麼行,我的兩相神功已經快成了,豈能功虧一簣?」
  裴大希冷笑道:「好糊塗的孩子,是你的命要緊,還是兩相神功要緊,你要聽我的話,也許還有個萬一,要是不聽話,只怕你眼前就是大難臨頭。」
  自如雲見他說得如此嚴重,不由心中加了幾分猶豫,暗忖道:「難道這是真的麼?」
  想著不覺伸手,往兩眉中心,輕輕按了按,果然一陣奇酸,差一點連眼淚也要流出來了。
  而且身上卻打了一個冷戰,白如雲這才覺出事情果然是不簡單了。
  當下想了想道:「我不是可以用本身真氣,先把全身穴口封住麼?」
  裴大希想了想道:「我雖不擅武功,可是我卻知道這種風毒,是不能對它施半點壓力的,否則為害更甚!」
  白如雲歎了一聲道:「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說著遂站了起來,他是一個極度倔強的人,即使在此時,他也不願領受別人的同情。
  於是他苦笑了笑道:「我走了,我會聽你的話的!」
  裴大希忙拉住了他一隻手道:「小白,你先別走!」
  白如雲掙脫了他一隻手,苦笑道:「莫非還要上課麼?」
  說著飄然出室而去,裴大希怔了一會兒,他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
  他跟到了門口,白如雲早已沒有蹤影了。
  他不由低低地念了聲:「可憐的孩子!」
  說完了這句話,就癡癡轉了回來,他知道白如雲此時的心情,如果現在去勸他,無異加深了他內心的痛苦。
  他一個人伏在案上,手支著頭,想了半天,他想了一百多種藥,但是他也搖了一百多次頭。
  最後他想到一種藥,可是這種藥天下是太少了,由於采之不易,世上已可謂絕了貨。
  可是為了這個年輕人,為了這個曾使自己返老還童的人,他是自已唯一的老來知己,裴大希怎忍心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想著,他跺了一下腳,站起身來。
  傍晚,裴大希已打點了一個簡單的隨身行囊,他匆匆走到白如雲室前,見室中漆黑一片,也沒點燈,門也沒關。
  白如雲面窗坐著,他眼看著即將消失光明的蒼穹不勝蕭索之感!
  裴大希輕輕歎息了一聲,慢慢走了進去。
  在以往,只要在十丈以外,那伯是一片落葉,白如雲也會驚覺的。
  可是此時,裴大希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後,他竟渾然不覺!
  裴大希又重重咳了一聲道:「小白,我來啦。」
  白如雲才慢慢回過頭來,他微微笑了笑道:「哦!請坐!」
  裴大希差一點流下淚來,他太喜歡這個年輕人,於是他苦笑道:「我不坐了,我是來給你辭行的!」
  白如雲一驚道:「辭行?你要上哪去呢?」
  裴大希笑道:「我要去一個地方,小兄弟,這一段日子裡,你要千萬記著我說的話,不要練任何功夫,我上鄂省去找一個人!」
  白如雲見裴大希一身行裝,這才深信不疑,不由愕然立起道:「老裴!你不能去!」
  裴大希驚道:「為什麼?我是去為你找藥啊!」
  白如雲苦笑道:「既是絕症,找藥又有何用?我是想……」
  他低下了頭,傷感了一會兒,又含笑道:「我擔心你走後,我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成了!」
  裴大希雖同意白如雲這句話的成分,他並且明明知道,自己千里求藥,所得到的一定是失望,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卻是萬分的微妙的,這就如同是一個垂死的兒子,父母萬萬不會吝裔金錢,去為他延醫治病的,雖然那沒有什麼用!
  裴大希傷感地搖了搖頭道:「你不要這麼失望,我要找的是我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此人綽號活華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也許他有那種藥也不一定……」
  說到最後,他自己的聲音也不禁有些發抖了。
  白如雲張大了眼睛,說道:「老裴,我只要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誠實地告訴我!」
  裴大希已知他要問的是什麼,當時點了點頭道:「事到如此,我還有什麼好瞞你的,你要問什麼?」
  白如雲斬釘截鐵地道:「我的病到底還有沒有救?」
  裴大希歎了一聲道:「只要有藥,就有救!」
  白如雲問:「那是什麼藥呢?」
  裴大希想了想道:「那是一種世間稀有的藥,名叫『冷玉膏』。」
  白如雲立刻一楞,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種藥,他卻想不起來了!
  裴大希說完了這句話,又淒然一笑道:「我現在就走了,你可以搬到我房子裡去。」
  說著他盡量作出一副笑容道:「你千萬不要急,桌子上有我留下的書,閒來可看書消遣,只是記住我的話,那藥力可及十日,如果你不練功夫,支持一月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一月之中,你不會有什麼痛苦的。那時候我也許已經回來了!」
  他拍了白如雲肩膀一下又道:「你心要放寬,我走了!」
  白如雲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住,裴大希感覺到掌心火熱,可知他心情之激動!
  當時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出了房間,白如雲趕上一步道:「我能勞動麼?」
  裴大希回身搖頭道:「連走路都要盡量避免,切記!切記!」
  白如雲不由臉色蒼白道:「老裴,你回途之中,請托人帶個口信到巫山給我師父,他名字叫……」
  裴大希笑道:「我知道……」
  說著猛然轉身而去,白如雲悵惘思道:「他怎麼會知道?」
  想著正要追上,驀然憶起他囑咐自己的話,不由把腳步止住了,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裴大希道:「我師父是墨狐子秦狸!」
  裴大希回身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隨後就看不見他的人了!
  白如雲送走了裴大希,當時呆立一會兒,輕輕歎了一聲道:「我的命真苦。」
  遂慢步下山,走到了裴大希室中,一個人倒在了床上,思湧如潮。
  首先他想到了老道,不知自己還能見到他不能了,其次又想到了伍青萍。
  這姑娘,雖然他臨來之前,己對她心灰意冷,可是感情是不容許任何偽裝的。
  除非他並不愛她,否則,真不能相信,有什麼力量,能使人的愛心轉移?
  早在幾個月以前,白如雲已原諒了她了,每當他靜思的時候,青萍的影子總會浮上他的眼裡,可是他也只能長歎幾聲罷了。
  他知道青萍如果回了龍勻甫身邊的話,他是沒有資格和能力再使她回來的了。
  有時候他也會想到哈小敏,他心中充滿了歉疚,須知「拒絕」本身,就是一種歉疚和痛苦,何況白如雲和哈小敏之間,並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感情,至於感情有多深,他卻不願意去細細思索!
  因為這是一個頗為惱人的問題。
  故人一一在他眼前飄過,甚至於南水,北星,也會令他深思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見他們不能了。
  這真是一個足以感人的問題,而生命之於人,只是賜予與收回,卻不許人們去疑惑左右。
  白如雲一連三天,就是如此的,把自己鎖在這個屋子裡!
  他真是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受了傷,因為他除了在眉心發覺出用手按時有些酸的感覺以外,別的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症狀來!
  這一天,他看書有些倦了,算算時間,裴大希已走了二十天了!
  這二十天之中,他真是感覺不出和平日有什麼不同,不由膽子就有些大了!
  須知他本是一個任性的人,從不願受人拘束的,即使是在疾病之中,也不容易做到,何況他已對所謂的「絕症」失去了信任!
  他慢步走到了原先自己的居處,裡面佈滿了蛛絲灰塵,白如雲皺了皺眉,遂入內開始整理了一番,把用不著的東西,都先理到了一邊。
  這時候,他竟忘了裴大希的囑咐,運動之間,已多少用了些力氣。
  只是他並不覺得,他走到了風口看了看,心想:「要不是這一場虛驚,此時我的兩相神功,怕不早就練好了!」
  忽然一陣風起,大風瀰漫而來,白如雲退後了一步,可是他卻咬了一下牙,又走上前去,立於風口,他不信裴先生的話,他寧可相信自己!
  這一陣凌厲無比的乾天罡風,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洞而過,西天隱隱有雷鳴之聲。
  如不是風高入雲,只吹過峰尖穴口,整個山林,怕不會為每日一度的大風所吹平了!
  可是高亢的白如雲,依然同昔日一樣無事地過去了,他大笑了兩聲道:「老裴可真會騙人,有個屁事!」
  他振了一下雙臂,暗忖道:「從明天起,我繼續開始練我的功夫,等裴大希回來,我再跟他算賬!」
  想著笑嘻嘻地走了出去,到了裴大希的住室之內,首先走到了蒲團前,發了一會兒怔,心中想道:「師父坐功,最是有卻病去魔之效,即使是我中了風毒,也是中毒末深,我何不來坐他一下,也許如此蒙福也末可知!」
  想了一會兒,又運動了一番,覺得並無不暢之處,於是膽力大增;當時脫去了靴子,雙腿盤膝坐在了蒲團之上,就此行起了坐功。
  他功力深厚,是以風毒侵體,至今不覺,如不任意施功,即使拖延數月,也是無妨。
  誰知道這一任性行禪,可就壞了。
  起先只覺得一股暖氣,直逼氣海,按常理,這即是所謂的「至陽」之氣,由丹田提起,經「關元」、「氣海」、「陰交」,「分水」、「巨闕」……一直上達「華蓋」、「玄磯」,至「百匯」。
  誰知道這一次卻不然了,那至陽之氣方一上撞,卻似有一股大力,硬把這股熱氣給逼了回來,白如雲心中一動,遂再往上一提,那熱氣竟分為二股,往兩處「幽門」穴中竄去!
  白如雲大吃一驚,慌忙吸氣上提,卻是晚了一步,只覺得全身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他知道事情不妙了,方想往下壓逼那股岔開的氣流,可是愈來愈糟!
  更令他驚嚇的是,這一霎,兩處症狀,全都顯明地現了出來!
  白如雲只覺得心口一陣隱隱作痛,同時背脊酸得幾乎宜不起來了。
  而這突來的症狀,更似電流一樣,霎那傳遍了全身,他就連再想下蒲團,已是辦不到了。
  這時他才記起了裴大希的言語不假,可是中魔已深,雖有倚天功力,卻亦莫可奈何了!
  自如雲緊緊地閉住了雙目,暗自提氣調息,可是正因為他功力愈強,受害也愈甚!
  一個時辰之後,他竟變得全身冰寒,百骸盡酸,想抬一下手臂,都是萬難了。
  他張開了雙目,但覺雙眉之間,如同針灸也似的刺痛,全身雖是奇寒砭骨,唯獨眉心之間,卻是熱如火團一般。
  他就在這又熱又冷的外來侵襲之下,勉強又堅持了半天。
  可是到了晚上,他卻完全癱瘓了!
  所幸這蒲團是靠牆而設,白如雲把整個身子,倚在牆壁邊上!
  他仍然緊咬著牙,在這種情形下,沒有哼出一聲,雖然他全身一點力也沒有,可是他腦子仍然極為清醒,目光仍同往常一般的銳利!
  他感覺到很悲哀,因為死亡在威脅著他!
  世上沒有一個人,是樂於迎候死亡的,雖然「慷慨就死」和「從容就義」,自古以來留下了不少佳話,但這些大英雄們,也都是處於無奈的情況之下,才做這種光明的犧牲,否則,他們決不會如此輕生的!
  白如雲是頂天立地的一個英雄,可是在預知死亡的情形下,他也感到很悲傷!
  如果他並不知道這是一種絕症,那麼在他心理上,也許並不會如此驚慌。
  可是痛心的是,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而苟延殘喘的目的,只是在等待死亡的來臨!
  雖然他不曾動過求死的念頭,可是他卻連想到這念頭的力量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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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0:11 |只看該作者
第25回 心切救徒 遠赴滇邊

  黑夜裡傳來了一片哭聲。
  那是墨狐子秦狸的聲音,也只有他那破鑼也似的嗓子,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白如雲由半昏迷中驚醒,卻見朦朧中,老道跪在自己身前!
  他哭得聲淚俱下,白如雲吃了一驚,掙扎了一下道:「老道!你來了!」
  秦狸伸出抖額的一雙手,緊緊地握在白如雲冰冷的手上,他抖顫著道:「小鬼頭……可苦了你了!」於是他又放聲地大哭了起來,他一面哭,一面在地上打著滾。
  那就如同是一個小兒,得不著糖餅時的神情;可是也只有白如雲才理解到,老道此時痛苦的心情。
  他大哭道:「孩子!師父這回可害死你了!」
  那種哭聲,卻是嚇人已極,白如雲在師父如此情況之下,也不禁勾起了傷懷,一時黯然欲泣。
  停了半天,他才無力地道:「老道,你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秦狸由地上爬起來,怔道:「你說什麼?」
  白如雲盯視著這位生平傳授自己絕藝的師父,一時不禁落下了兩滴淚來。
  秦狸和白如雲相處了十餘年,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他落淚,他的嘴一咧,又哭了起來。
  哭了兩聲,才想到,此時可不是哭的時候,當時忙用手掌,把臉上的淚抹了兩把。
  他抽泣著道:「小鬼頭!你聽我說,現在你可不許傷心,也不要多說話!」
  他捏了一把鼻涕,接下去說道:「我老道,和你是一條命根子,你放心,我得想辦法救你……萬……萬一……要是救不了你,咱們一塊死……」
  白如雲不由抖顫了一下,正欲開口,老道卻用手把白如雲的嘴摀住了。
  他流著淚道:「你不要說話,我知道你要說的,裴大希已經告訴我了!」
  白如雲忽然張大了眼睛,老道馬上接口:道:「他也回來了!」
  白如雲吶吶道:「藥呢?」
  老道竟自咧口哭了一聲,一面搖頭道:「別提了……他沒有成功,不過……」
  他說著咬緊了牙道:「這是天罰我,我秦狸是打自己嘴巴,小鬼頭,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白如雲搖了搖頭,秦狸苦笑了笑道:「我要去雲南!」
  忽然把話打住了,心想:「我可真糊塗,怎麼能告訴他吧?」
  他知道要是告以真情,以白如雲個性,恐怕寧死也不會接受他倆的施恩!
  當時轉了一下眼珠子道:「去……雲南我一個老朋友……」
  白如雲這時,根本對一切都失去了指望,老道的話,他根本就沒注意。
  他眸子四下地流盼著,終於在一旁的椅子上,發現了裴大希。
  他驚喜地叫了聲:「老裴!」
  裴大希本在沉思著,方才一幕師徒痛哭的情景他幾乎不敢看,同時也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傷感!
  此時白如雲一喚,他才帶著痛苦的微笑慢慢走了過來,他輕輕拍了白如雲肩膀一下,苦笑道:「小白,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白如雲低下了頭,他在激烈地顫抖著,老道歎了一聲,責怪裴大希道:「現在你還怪他幹什麼?你……」
  裴大希也似自覺不該,他緊緊抱著白如雲肩頭,歎道:「孩子,你也不要難受,你一生倔強,希望你能強到底……這事情,叫老道去設法!」
  老道這時點上了燈,白如雲遂抬起了頭來,他心情已不如方才一霎那那麼沮喪了!
  而他興奮的是,他最想看到的兩個人,居然都在他眼前出現了!
  他望著兩人,唇角掛上了一絲笑容。
  老道走近了,他道:「小鬼頭,你是明白人,你現在的病情,是十分嚴重了,你要自己當心,從現在起,裴先生就在你身邊照顧你。」
  白如雲動了一下嘴皮緩緩道:「家裡呢?」
  老道歎了一聲道:「唉,南水北星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出走了,留下一個條子,說是找不著你,一輩子不回巫山。」
  白如雲怔了一下,老道苦笑了.笑道:「現在也不知下落如何?我也沒工夫找他們,又碰上了你這事……」
  他緊緊皺了一下眉又道:「家裡事,我交給關東雙啞了。」
  他說著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啊!還有你判下的兩個人,我都收押了。」
  裴大希在一旁聽得模模糊糊,插嘴道:「什麼收押?你們還關押犯人?」
  老道苦笑了笑,現在他實在沒心情再去談這些,當時看了裴大希一眼,道:「這是他的主意,唉!現在沒工夫給你聊這些。」
  裴大希雖然心中莫名其妙,可是也不便再問,當時皺了一.下眉,說道:「來!老道!我們先把他慢慢弄到床上去,你也該去了!」
  老道又揖了一把鼻涕,才點了點頭。
  於是兩個人,一人抬一邊,輕輕把白如雲抬了起來,老道嘴裡嘮叨道:「輕點!輕點!我的大夫!」
  裴大希冷笑了一聲道:「我比你清楚得多,你快滾吧!」
  秦狸瞪了一下眼,別看對方是一個溫文的老書生,卻也是盛氣凌人。
  他們本是幾十年的老朋友,打打罵罵也沒什麼,老道看了他一會兒,突地由一邊椅子上,拿起了一個小包袱道:「好!我走了!」
  白如雲這時叫了聲:「師……師……父……」
  老道就像觸了電也似的,他馬上回過了身子,這種稱呼,他多久沒有聽過了。
  他走到了床前,黯然說道:「徒……兒!」
  白如雲伸出了一隻手,老道忙也伸出了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塊!
  半天,白如雲才微笑道:「你要早些回來!」
  老道點了點頭道:「是的!是……」
  他的眼淚一滴滴,由臉上滑了下來,馬上他又用手把淚擦乾了。
  他偏頭看了裴大希一眼,頗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瞧這孩子……這孩子……」
  可是他的臉,並不接受他的偽裝,說到後來,竟自變為哭容了。
  裴大希十分瞭解這一對奇怪師徒的感情,他內心也十分難受,可是他仍裝作笑臉道:「老道!你走吧!」
  墨狐子點了點頭,鬆開了白如雲的手,對白如雲點了點頭道:「你好好休養,千萬要聽裴先生的話2」
  白如雲淺笑了笑道:「你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老道紅著臉,又看了裴大希一眼道:「你看看……這孩子……」
  說著他逕自向外去了,待行到了門口,卻向裴大希招了招手!
  裴大希忙出來道:「什麼事?」
  老道正色道:「郎中,我徒兒可是交給你了,要是我回來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小心點!」
  裴大希哼了一聲道:「你去吧!只要早去早回,記住那藥,非三支不救,少了沒用!」
  老道點了點頭道:「我走了!」
  他說著這句話,雙臂一振,就如同一文箭似的,突地射空而起。
  在夜空之下,這條身影太矯捷了,翻騰之間,已失去了他的人影。
  裴大希看著沉沉的夜,感歎道:「好快的身手,看來,這孩子也許還有救。」
  說著,他轉身進屋而去,白如雲的目光,仍向門口探視著,裴大希進來了,他問道:「老道走了?」
  裴大希走近床前,點了點頭道:「是的,他走了……」
  白如雲帳然地歎息了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
  裴大希搖了搖頭道:「什麼事都應先盡人事才聽天命,你不要太悲觀,少說話為妙!」
  他說著把燈撐過床前,仔細地往白如雲臉上看了看,只見白如雲眉心之間,已呈出顯明的黑心狀陰影,臉色青紫得十分可怕!
  他摸了摸白如雲的手,更是冷得可怕,裴大希心中吃驚不小。
  白如雲問:「怎麼樣?」
  裴大希笑道:「還好!」
  他把白如雲輕輕翻了個身兒,口中道:「來!我先給你上上針,要受點罪,你要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
  白如雲經他這麼一翻,全身百骸,幾乎都像要散開了一般,由不住痛得一陣疾顫,出了一身虛汗,可是他卻連哼也未哼一聲。
  裴大希看在眼中,心中十分佩服,他一面打開藥箱,一面笑道:「等你這次傷好了,我們好好聚聚!」
  白如雲忍著痛道:「怎麼聚法?」
  裴大希回頭一笑道:「你不是住在巫山麼?你要是不嫌棄,老哥哥我也要搬過去。」
  白如雲大喜道:「好!好!」
  裴大希口中說著,心中卻起了一陣莫名的悲哀,因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所說的話是否能夠兌現,因為他對眼前白如雲所受的傷,內心所抱悲觀的成份,比白如雲更甚,只是他也只能這麼說說來安慰他!
  他把置好的針,一一上了藥,按著白如雲全身穴道,全數插了下去!
  白如雲這麼一個鐵打的漢子,此時也不禁痛得呼出了聲音。
  裴大希安慰道:「你要忍受著,上上針就好了!」
  說著,他猛然駢二指,在白如雲後心「志堂穴」上一戳,
  白如雲一聲大吼,頓時就昏過去了。
  大吼聲中,裴大希這一支最緊要的尾針,已然全部刺下軀!
  他知道這種痛苦,是白如雲不能忍受的,所以不得不狠下心,先把他點昏了過去,才一一燃火上針。
  這種「雷火金針」,為我國極具深奧學理的一種醫術,有不可思議的功效,裴先生一生之中,以此術活人無數,施時費心力已極,稍有一針扎錯了地方,或是用藥量不當,都關係著病人的性命。醫之人,必須要全神貫注,一點也馬虎不得。
  白如雲幽幽醒轉,只見當空香煙繚繞,自己四平八穩地睡在軟榻之上。
  奇怪的是,全身竟有了些暖意,遊目四盼見裴大希正自在蒲團上打坐,只見他通體汗下如雨,連短鬚上也沾了不少,可知他累得不輕了。
  白如雲沒有叫他,這一霎時,他的心中想到了許多,他感覺到,人生是有溫暖的。
  他本是一個個性偏激的人,可是經過這將近一年以來的陶冶,他確是變多了。
  尤其是這一霎那,他真正地體會到,人生是冷暖參半的,過分享受快樂的人,也必有過分領受痛苦的時候,只有平靜的人生,才是真正合理幸福的人生!
  他腦子想著這些,心情愈發平靜了下來……
  天空落下了雨來,悉悉瑟瑟打在山林室頂上,他又想到了伍青萍。
  這女孩子優雅的姿態太美了。
  白如雲想著:「她難道真的對我沒有感情麼?」
  這問題在他來廬山以後,尚不止一次地想過。可是總是得不到確定的答覆。
  可是這一霎那想起來,卻斷定當初自己錯了。
  他想到了青萍對自己的每一句談話,每一個動作……這些難道說她對自己沒有感情麼?
  一個人在疾病之中,感情是脆弱,也是最愛深思,以往一些小的細節,在病床上,都會一一地回想一遍,仔細地檢討自己錯處、得失!
  這時的感情,是最能諒人的……
  白如雲這時非但不再恨青萍,反倒深深地責怪自己當初心太狠了。
  他歎了一口氣,把眼睛閉了起來,暗忖:「如果她能在眼前多好……」
  「我一定要在她面前,當面向她賠禮,請求她的原諒,她一定會的……」
  可是他很快地又聯想到了龍勻甫,暗付此時二人可能已結婚了……
  他想龍勻甫被自己打下山澗,雖是為哈家所救,可能也受了重傷,他對自己的仇恨,一定很深的,那麼,現在伍青萍要是嫁給他,也和我成了敵人了!
  想到此,他感覺到內心一陣戰慄,同時他似乎覺得,當初對龍勻甫不該下手太重。
  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樹立一個如龍勻甫如此一個敵人,對於自己是很不利的!
  可是,他轉念一想:「如果我當時手下留情,只怕我早也就死在他的手中!這又如何能怪我呢?」
  他反覆地在腦中思索著這些問題,不知不覺東方已透出了曙光。
  裴大希坐功居然也有了成就,一直到近午時,才醒了過來,他走到床前,仔細看了看白如雲的臉色,依然是白中透青,那雷火金針,除了為他帶來暫時的溫暖,似乎沒有什麼功效。
  他不由皺了一下眉,為了能拖延這孩子一命,他不得不搜索枯腸,想到了兩種藥,即由壁邊拿起了一個小藥鋤,向白如雲笑道:「我到後山找兩種藥,你好好休息!」
  白如雲茫然點了點頭,看著裴大希顧長的身子出去了,他又把自己帶入了惱人的痛苦的深淵之中。
  上天要處罰一個人,最大的判刑,是要他有感情,這是真的!朋友們!你相信麼?
  墨狐子秦狸關心愛徒過甚,一路上急如星火,登車乘船,不一日已來至長江一處大岸——九江。
  這地方的確是熱鬧萬分,酒店林立,處處都飄著杏黃色的酒旗,各式各樣的雜耍玩藝兒,把幾條街擠得滿滿的I
  適逢炎夏,雖是熱不可耐,可是這地方面臨江口,倒有習習涼風。
  老道牽著一匹白鼻黑馬,這是他在途中以五兩紋銀買來代步的,他在九江市面牽行著,實在因為日來的疾行,竟顧不得吃飯,此時路過九江;見到了酒旗,不禁感覺到飢腸轆轆,遂決心在這地方用晚餐,順便喝他兩盅!
  他把馬拴在一棵老楊樹上,過來一個夥計笑道:「道爺!我給您老牽馬!」
  老道一擺手道:「不用!我馬上就走!你是幹什麼呢?」
  這夥計一怔道:「我?」
  老道點了點,這夥計露出了黃牙,一笑道:「小的是酒保,道爺真是尋開心呢!」
  他說著向一處用竹子搭成的小樓一指道:「九江萬里春是有名的,道爺過去一嘗就知!」
  老道見到這竹樓就在眼前,就邁大步向著樓內行去,那夥計在後面緊跟著,一直跟進到了門口這才大叫了一聲:「客來!」
  只把頭一探,遂又轉身跑出,繼續又去拉別的客人去了!
  墨狐子秦狸,見裡面亂哄哄的,酒氣肉香,混成一片,他猛吸了兩下,一面口中大叫道:「快來人,我吃了還要趕路呢!」
  幾個夥計招呼這個,張羅那個,竟是忙得不可開交,老道叫了半天,只聞答應聲,卻是沒有人過來,他不由搬了一張椅子,口中道:「道爺自己來了!」
  說著走到酒櫃前,見兩個赤著上身的小子,正在一角斟著酒。
  墨狐子見一邊,有七八罐「老茅台」,遂順手拿了兩罐,他這一自己拿,才跑過來一個酒保大叫道:「喂!喂!怎麼自己動手了?」
  老道一挑濃眉,正想大罵,忽然心念道:「我現在可沒有工夫惹事了,還要趕路呢。」
  想著咧牙一笑道:「你們不動,我再不動,那可委屈了道爺的肚子!」
  一時逗笑了不少人,那夥計笑著把酒送到桌上,低頭看著道:「你一個人吃這麼多?」
  老道笑了笑說道:「你別管了,快給弄一隻棒棒雞,四個臭糟蛋,再來五個饅頭就沒有你的事了。」
  夥計一面答應著,心想:「當然沒我的事了,再就是吃的事了。」
  想著含笑而去,墨狐子秦狸,等不及他拿碗來,先就弄開了一小罐,口對口先來了一大口,吧嗒了兩下嘴,叫了聲:「好酒!」
  這時酒保才把酒杯筷子送上,隨著眼笑道:「道爺今晚不走了吧?小店……」
  方說到此,秦狸已大叫道:「走!走!我馬上就定,你們還有熱燒餅沒有?」
  夥計一怔道:「有!有!」
  秦狸把隨身一個革囊口張開,笑道:「給我裝上二十個,都夾上肉!快!」
  這夥計一摸頭,心說:「這傢伙真是一個霹雷火!」
  想著,張羅著把燒餅一一包好,送過來時,老道又遞上了一個水袋,齜牙道:「勞駕,給弄一袋子水!」
  夥計一怔道:「是牲口吃?」
  老道翻了一下眼道:「是你爺爺吃,知道了吧!」
  夥計碰了一鼻子灰,掉頭就走,心裡氣可大了,灌上水後,卻在屋角裡轉了個彎再來,卻在抹著鼻涕,心想:「我叫你罵人,給你加點佐料。」
  墨狐子秦狸接過了水,扔下一塊銀子道:「有多沒有少!」
  說著踏步出去了,誰知道這一會工夫,方才自己拴馬的地方,已圍了一大圈子人,裡外三層,熙熙攘攘,鑼鼓聲響成了一片。
  秦狸不由心中一怔,心想:「我的馬呢?」
  正在左右尋找,卻見原先那個夥計由人縫擠過來說:「你的老馬,我給牽到槽上了,這裡來了賣藝的了,玩藝還真不錯!」
  老道揮手道:「快去給我牽來,誰有工夫看這個!」
  夥計轉身而去,只這一會兒,已是人山人海,老道行道江湖數十年,這一行的見聞可太多了,可是還真沒有見過,有這麼多人捧場的,心中不由奇怪。
  他本是站在外面,此時被後面的人一湧,反倒擠進去了!
  這會兒裡面鑼鼓聲可響得震耳欲聾,四周觀眾更是嘻笑著一團,紛紛道:「小鬼有一套!」
  老道一回頭,正有一人扭臉道:「聽說是找人的,那個稍矮一點的還有一點結巴!」
  墨狐子秦狸聽了也沒有注意,一分兩臂道:「借光!借光!別擠碎了我的燒餅!」
  他這麼一分,兩邊人立刻讓開了一道溝,老道自言自語:「不怕你們不讓!噎!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鑼鼓聲忽止,一人脆聲,還是秦腔高嚷道:「來至貴寶地!」
  匡!匡!匡!三聲鑼鼓聲。
  「不是為別的!」
  老道心中一楞,暗想,這聲音怎樣這麼熟悉?當時還不容轉身,卻聽見另一人啞著嗓子,也學樣叫道:「來……至貴寶地……」
  又是三聲鑼響,這人又接道:「不是為別的……」
  老道不由大吃一驚,猛轉過身來,用力擠了進去,立刻他張大了嘴,心說:「原來是這兩個小鬼,怎麼會來這裡賣起藝來了!」
  原來場上賣藝人,正是北星、南水二人,他二人每人都穿著一件新青布短衣褲,看來還是新制的。
  場子裡擺著一個兵器架子,上面有刀槍劍朝,二人每人一個小鑼,正由不同方向轉著。
  老道氣得翻了一下眼,往邊上一站,心裡暗付:「我倒要看看你們搗什麼鬼?娘拉個蛋1真作怪!」
  這時場子上爆出了如雷的笑聲,原來二人各自翻著觔斗十分巧快,身形一定,鑼鼓又是三聲,南水接道:「只為找師父!」
  北星結巴學了一句,配著鑼聲,南水才又道:「流浪到此地!」
  北星立刻做了一個拭目的姿態,結巴道:「流浪到……到此地!」
  這時四下又是一陣叫好,老道心裡一酸道:「原來他們兩個為了找小鬼頭,竟淪落到如此地步,也實在是難得!」
  想著卻把身子又走近了一些,就聽耳邊有人說:「可憐!這兩個小孩在九江賣三天藝了,天天都嚷著找師父,也不知道他師父是誰?他真狠心,把孩子弄成這樣!」
  老道心中一動,看了看說話的是個胖子,這胖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由褲袋裡掏錢,向外撤了一把,一面回顧他人,露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墨狐子本想立刻把二小叫著,此時不知怎麼,反倒沒有動!
  二小在場上又走了一圈,呼地把鑼向地上一丟,卻由架上順手操了一個胡琴。
  老道心中一動,付道:「喲!他們會的還真不少呢!」
  一念末完,北星已拉了起來,只見南水向四下抱了一下拳道:「在下南水,和我師弟北星,來至貴寶地,只為尋找師父,一時盤纏用盡,只好賣藝為生!」
  他說著瞧了四週一眼,老道見二小眸子深陷,短短兩月來,想不到二小竟自瘦成了這樣,心中不禁又是一陣心酸,卻聽南水繼續道:「我兄弟身上雖有些功夫,可是不瞞您說:這幾天已經抖露得差不多了!」
  他說著繞了另一種腔,道:「有人說了,說賣藝的,你們就這麼點能耐,還能吃江湖飯麼?」
  北星忽地停下胡琴,怔道,「什麼……南水!你說什麼?」
  南水正在賣弄口才,不想北星憨直至此,當時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四下立刻引起一陣笑聲,有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北星有意做作,紛紛道:「有意思!有意思!」
  南水顯得有些不自然,把青衣袖向上捲了卷,又接道:「不是別的!我兄弟實在不是這塊料子,有的功夫怕給師父丟臉,雖然會,也不敢使出來,好在各位大爺來此是取個笑……」
  北星本是低頭細細扭著絲絃,此時愈聽愈迷糊,低聲嘟囔道:「南水……說什麼啊?唱呀!」
  四下又是一陣笑聲,老道也不禁瞇縫著眼笑了,心想:「北星那小子,還是那個老樣!」
  南水回頭狠狠地瞪了北星一眼,小聲道:「你別說話!傻蛋!」
  北星氣得晃了一下肩膀,結巴道:「我不說……你說!」
  南水氣得跺了一下腳,賭氣轉過了身子,這時四下掌聲如雷,還有叫倒好的。
  南水望著四下苦笑了一下道:「我兄弟是個老實人,大家別笑他……」
  說著,一抱拳道:「各位多多捧場,有錢幫個錢場,沒錢的也別走,幫個人場,咳,等傻小子把絲絃拉上,在下就侍候各位一段《臭老道》!」
  墨狐子秦狸不由一楞,心想:「臭老道?這是罵我不是?」
  四下紛紛叫著「臭老道!」「臭老道!好!」……秦狸只氣得頭昏眼花,心說:「好呀1你們兩個小東西,居然把我編成歌來罵了,好好!這我倒要聽聽!」
  正想之間,只覺身後有人在扯自己衣裳,回頭一看見是那店伙,他齜牙笑道:「啊呀,我的道爺,叫我好找,你不是要趕路麼?怎麼看開了!」
  老道哼了一聲道:「你給我拴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這傢伙看了場上一眼,這時正是南水仰天用茶潤著嗓子,咕咕嚕嚕的,往地上一噴,北星卻遞了一塊毛巾,南水一面擦著,口中尚道:「用嗓子跟用力不同,要說這一段《臭老道》還真費勁,詞兒是我兄弟編的!」
  說著回頭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紅著臉彎了一下腰,結巴道:「曲子是他……是他!」
  老道看在眼中,恨得直咬牙,回頭狠狠地瞪了那夥計一眼道:「你還不走等什麼?」
  這傢伙縮脖子嘻嘻一笑道:「我也聽聽!」
  墨狐子秦狸本就一肚子火,這時氣得照著這個夥計屁股狠狠端了一腳道:「你給我出去吧!聽個屁呀!」
  這一腳,把這夥計端得一陣子啊喲,口中叫道:「唉喲!這老道怎打人哪!」
  旁邊有人接笑道:「所以是『臭老道』嘛!夥計!你出去吧!小心挨打!」大家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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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0:24 |只看該作者
  那夥計也倒霉,只氣得跑到外面,用鞭子狠命抽馬,算是報了仇了。
  墨狐子忍著心中氣,又回到場中,卻見二小算是交待完了。
  北星這時把弦子拉得怪響的,不時還繞上幾個花腔,拉了一個過門,才見南水咧口唱道:
  「臭老道!臭老道!
  個子瘦來樣子老!
  黑臉蛋,像地皮,臭道袍,不離腰,
  只要一開口,
  不是『他媽』就『他娘』!
  我們受不了,誰也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二小插花也似的,在場子裡交插著,這第一段唱完了,得了一個滿堂彩,墨狐子秦狸氣得咬牙切齒,心想:「娘的,你們不是受不了麼?以後還有你們受的!」
  氣惱之間,第二段又開始,仍是北星操琴,南水在翻了一溜花觔斗之後,又開始唱道:
  「臭老道,臭老道!
  兔子耳朵王八腰,
  小眼睛,如綠豆,臭頭皮,隨處飄,
  他不洗勝不刷牙,
  我們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立刻又是一陣如雷掌聲,老道在一旁抱著雙臂,只氣得連連冷笑不已。
  跟著第三段又開始了!接著唱的是:
  「臭老道,臭老道!
  何必如此臭追遙?
  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該專欺咱二小!
  師父一出門,你就成老大,
  又打人,又罵人!
  不像話,不像話!筒直不像話!
  我們受不了,誰也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唱完這一段,四下掌聲笑聲亂成一氣,二小雙雙向四面抱拳答謝!
  墨狐子秦狸又向前湊了一步,這時南水彎腰道:「還有。段新詞,我兄弟還沒編好,等他編好了再唱!」
  他說著話,向四下看了一圈,正巧和秦狸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不由嚇得一愕!
  老道齜牙一笑道:「好啊!」
  南水馬上轉過了身,一拉北星道:「不得了啦,老道來了,快走!」
  北星聞言更是吃了一驚,驚慌失措道:「哪……裡?老道……」
  南水回頭指了一下,猛然回身就跑,北星也看見了,嚇得
  把胡琴往地上一丟,倏地縱身就起,頓時場上大亂,南水見北星居然一走,連輕功也施出來了,一時情急也顧不了許多,跟著也縱身而起。
  墨狐子秦狸大吼了一聲道:「我看你們兩個畜牲往哪裡跑?」
  說著袍袖一揮,身形也自騰起,跟著二小身後,一路穿房越脊,差不多跑了百數十丈,已跟在了二小身後不遠!
  北星、南水想是自知跑不了,這時雙雙轉過了身來,老道撲勢太急,二小這一轉身,差一點撞了一個滿懷,不由馬上把身形定住了。
  只見南水、北星氣喘如牛,呆呆看著自己,墨狐子秦狸本想一抓著他二人,不說二話先暴打他們一頓再說,此時見了面,反而打不出手了。
  當時望著二小氣得連聲冷笑道:「你們跑呀!怎麼不跑了?」
  南水喘道:「你要追!」
  北星也是一面喘,一面接口道:「是的……你……要追!」
  老道大吼一聲:「媽的……」
  他忽然想到了二小編的歌,不由突地把話忍住了,氣呼呼地說道:「我當然得追!」
  南水低下了頭,小聲道:「又……罵人了!」
  秦狸「呼啦!」一聲跺碎了一片瓦,大罵道:「我就是要罵人怎麼樣?他娘的!他媽的!怎麼樣?我還能叫你們兩個小王八蛋管著我?他奶奶的簡直是氣死人了!」
  二小知道這是秦狸在最暴怒的時候,可是惹他不得,弄翻了,可是不能想像的糟!
  一時只有忍氣吞聲地低著頭,老道又咆哮了一陣子,這時卻由下面傳出聲音道:「房上是那位大爺?怎麼上了房子?……請積點德,別把我們屋頂踩塌了!」
  一老道看了一下足下,聲音放輕道:「走!我們找個地方去談談,簡直太不像話了!」
  他說著一手拉一個,這時房下卻也傳出了大聲的喝叫聲音道:「太不像話了,你們想拆房子是不是?」
  二小對看了一眼,不由噗嗤一笑,老道氣得又是一腳,嘩啦啦踩碎了一大片,跟著身形一起,已把二小帶著縱了出去!
  三人隱隱聞得房下怪叫喧天,房主大聲的喝叱之聲,只是三人已走遠了!
  老道一邊接著一人,兔起鶻落地一陣疾馳,已來至一處僻靜的荒郊,這才把二小放下,他指著一邊的石塊,氣憤憤地道:「你們兩個坐下!」
  二小互看了一下,各自落坐。
  老道氣得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你們在家罵我,就是打我,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是自己人嘛,一切都馬馬虎虎算了,我能裝看不見就看不見……」
  他用手按在胸口上,又一連喘了好幾口氣,又吐了一口痰才道:「真太不像話了!」
  二小知道主題來了,一個個喋若寒蟬,老道突然一掌拍碎一整塊石頭,大叫道:「罵就罵吧!怎麼能編成歌來罵?這簡直是太不像話了……唉喲……你們真要氣死我!」
  二小有點驚慌失措,因為很少見過他還有這種表情,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墨孤子以雷霆萬鈞之勢,目視這兩隻小麻雀,他似乎也覺得太過分了!
  當時把聲音又減小了一點,皺著眉毛道:「你們想想看吧!」
  又停了一下道:「我見的小孩多了,我從沒見過你們這麼皮的!哼!哪是皮?這簡直是下流,沒有教養!」
  二小又對看了一眼,這是他們第三次對看,也許他們認為以無言抗有言,才是有力的反駁!
  秦狸愈想愈氣,忍不住又大吼道:「這是誰的主意?」
  南水吃吃道:「什麼……主意?」
  秦狸大罵了聲:「王八蛋!你娘的鬼主意?什麼主意?我是問編歌的主意!」
  南水被罵得臉色極為難看,乾脆把頭一扭,給他來一個不理!
  北星同情心較重,凡是罵南水,就等於罵他一樣,當時也把頭轉向一邊去了!
  老道猛然一個箭步,到了二小身前,一掄雙腕,把二小給舉了起來,往天上一舉,叱道:「我摔死你們兩個小雜種!」
  二小不禁嚇得尖叫了起來,老道哪敢真摔?聞聲不由厲叱道:「我問是誰的主意,他媽的!你們真會作怪,一個編詞一個編曲子,你們還真有能耐,乾脆進翰林院當編修好了!」
  二小只在頭上哀聲討饒,北星吶吶道:「大……大家的主意。」
  甫水也附和道:「對!對!大家的主意。」
  老道氣得啐了一口罵道:「就他媽兩個人,還大家,大他娘的鳥!」
  要在平日,二小聽到這種罵人的粗語,定是要還以顏色,可是此時老道還掌握著生殺大權,聽了這話,雖是怒在心裡,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老道發了半天脾氣,氣也出得差不多,把二小往地上重重地一放,冷笑道:「我讓你們氣死了,可真划不來!」
  二小見老道氣得差不多,他們以素日的觀察,對老道的看法是生氣的初步是「沉默」,進一步是「咆哮」,再至頂點,就是「打人」或「殺人」了;可是氣消時,「冷笑」是前奏!再就是「嘻笑」的了。
  所以老道此時這一冷笑,二小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不由又對看了一眼!
  南水最識時務,首先皺眉道:「師爺,何必呢?我們也沒有怎麼呀,只是唱著玩玩的。」
  北星搓著手,點頭道:「是……是唱著玩玩的!」
  老道一挑濃眉,遂又冷笑了一聲,低低自念道:「哼!玩玩的……這可真是好玩!」
  當時凝目看著二人,見二人一副畏縮的樣子,四條小胳臂又黑又瘦,想不到兩個月的江湖生活就把一對粉裝玉琢的孩子折騰成這樣!這不禁又加深了老道厭棄江湖的念頭!
  當時憤怒為同情取代,不禁氣又消了一層,用手一指二小道:「你們看看你們的樣子,還像人不像,變成什麼德性了?」
  二人各自互看了一眼,老道這一句話,倒給二人帶來了傷感,一時只覺鼻子酸酸的,眼睛濕濕的,都不禁舉起小手,揉著眼睛來了!
  老道氣全消了,嘻嘻一笑道:「得了!沒打你們算是好了,你們居然還哭?不叫你們出來,你們偷跑,現在可嘗到了滋味了吧!是不是?」
  這一勸可更糟了,二小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老道先是一個勁地皺眉,後來是又搓手又頓足急得直咧口道:「喂!喂!別哭好不好?」
  南水停止了哭聲道:「老道爺,師父呢?」
  北星也問道:「師……父呢?」
  北星不提則已,這麼一提起師父二字,墨狐子秦狸頓時怔了一下,驚叫了聲:「哎呀!不得了啦!」
  他猛然往起一站,回頭就走,二小見此形狀,不由吃了一驚,嚇得也不哭了,各自跑上去,南水大叫道:「老道爺,別走呀!到底什麼事呀?師父呢?」
  老道聞言回過身來,怔了一下才道:「我只顧給你們兩個說話,竟忘了小鬼頭的命了,他……他……」
  說著竟哭了起來,工小嚇得頓時怔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問道:「怎麼了?老道爺你快說吧!」
  老道匆匆由身上取出了一整封銀子,約有百兩以上,往二小面前一丟道:「這銀子給你們,可別再賣藝了,快回去吧!」
  二小此時卻不拾銀子,一起撲了過來,各人扯著老道一隻袖子,北星結巴道:「師父……師父呢?」
  老道這才歎了口氣道:「也罷,我就告訴你們吧,你師父現在走火入魔,命在旦夕,我去求藥,還不知成不成功?你二人乾脆拿了銀子,到廬山『游劍峰』去找他吧!」
  二小一聽,各自大哭了起來,當時二話不說,把地上銀子一撿,飛跑而去!
  老道抹了臉上的淚,張望著二小的後影,低低念了聲:「可憐的小東西!」
  當時大袖一揮,騰身而走,已是失去了他的蹤跡。
  點蒼山下,墨狐子左右徘徊!
  他仰視著高聳入雲的山脊,心中不禁為難十分,暗忖道:「我已當面羞辱了木蘇,此番怎有顏面再去求藥?這不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麼?這可如何是好?」
  他兩隻手互相扭著,發出一陣陣咯咯骨響之聲,前思後想,終不得一良策。
  最後他跺了一腳道:「管他的,我就做一次賊,偷他個舅子一下!」
  想著又勉強在樹下睡了個覺,候到天色漸漸晚了,這才把寬大的道袍,向腰裡掖了掖,自從那管「紫金旗」贈給愛徒之後,他就不曾用過兵刃,而他一雙鐵掌,亦足以嘯傲武林。
  此時,一切歸置妥當後,展出絕頂輕功,起落縱躍,如電閃星馳一般,一盞茶時間之後,他已登臨到了點蒼之峰!
  一時只覺天風冷冷,吹得他衣襟飄搖不定,山峰上有點點燈火,就像秋江夜泊的楓林漁火也似的,一點一點時明又暗。
  老道左右顧視了一番,選定一處,身形倏起倏落地撲奔了過去。
  這是一片極大的莊院,方圓綿延了半個山,四周的圍牆高有三丈,上面都繞生著刺籐!
  大門口,松枝油煙火把,裊裊上冒著黑煙,兩扇石門緊緊關閉著,老道看了看,心忖:「這氣派倒也較我們不弱!」
  想著一晃身形,已到了大門口,見無一人,側耳聽了聽莊內也是靜悄俏的,他不由放大了膽,只一長身,已把雙手攀在了高高圍牆之上,再向裡面一翻,已如同一片枯葉也似地,輕輕飄到了裡面。
  當他身形方定,卻見裡牆邊上,拴著三四條同樣粗細的網狀銀絲,上面吊著串串銀鈴。
  墨狐子不由冷笑了聲,忖道:「三百老人此舉實在是多餘,這種小聰明只能害那些無知之人,對於技高之人,卻是無可奈何!」
  想著遂回轉身來,見莊內老樹如林,冬青樹剪修得整整齊齊,樹陰裡道路縱橫,倒也佈置得幽雅,他不由看了看想道:「不知那三百老人藏丹之處是在什麼地方?我且去找它一找!」
  他可稱得是「藝高膽大」,想做就做,當時兔起鶻落地又翻過了幾處院落。
  隱隱見眼前一處建築精緻的翠樓,樓內燈光閃爍,耀眼生輝!
  墨狐子身形方在顧盼之間,只聞身後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人大膽!還不報號來?」
  墨狐子不由吃了一驚,驀地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身軀瘦矮,一身短衣褲,足踏芒鞋,正自虎視耽耽地看著自己。
  秦狸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這人功夫不弱,躡隨我身後,我竟是沒有察覺,看來這地方,倒是能人不少了!」
  想著唯恐驚動了他人,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不要緊張,我和老木他們是老朋友!」
  這人上前一步,仔細又看看秦狸,含怒道:「原來是個道人,你不要胡說八道,既是朋友,何故偷偷摸摸,你不知道,此時是五老煉丹緊要關頭麼?」
  墨狐子心中暗喜,當時輕輕道:「來,老爺子,我們這邊談談!」
  他說著身形一晃,已飄出五丈以外,落向了一處草坪,這老人似乎一驚。
  當時模模糊糊也跟著縱了過來,皺眉道:「道人的身手不弱啊!你到底是幹什麼呢?」
  老道噗嗤一笑道:「朋友,你連我都不認識麼?你這個老江湖可是愈干愈回去了!」
  這小老頭怔了一下,似不悅道:「老夫金翅子蘇元九,想道人也有個耳聞吧!此番為三百老人禮聘來此護丹,朋友,你要不把真實來意告之,可怪不得老夫我無禮了!」
  墨狐子一聽這人報名,倒吃了一驚,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人物。
  此人綽號金翅子,還有個拜弟人稱銀翅子車飛,在川西川北頗有個萬兒,外號人稱為「金銀雙翅」,自己雖久仰他兄弟大名,今天倒是第一次見過,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把他們給請來了。
  當時暗忖:「既有金翅子,想必銀翅子也在,要等二人合在一塊,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想著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蘇兄,貧道久仰了!」
  蘇元九哼道:「道人,你來此何為?請快快說來,如果是有急事求見木大俠,在下就為你通稟一聲!」
  墨狐子嘻嘻一笑,道:「那倒是不必了。」
  他說著左右看了一眼,心中十分焦急,金翅子蘇元九見狀頓起疑竇,不由冷笑道:「如此恕我無禮了!」
  這傢伙倒是說怎麼就怎麼,身形向前一躥,已來到了墨狐
  子身前,一伸手就是武林中驚人的「分筋錯骨手」,直向墨狐子雙肋插來。
  秦狸正想先下手為強,把他給整治了,卻不料對方竟是和自己打著同一個算盤,這一來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當時淺笑了一聲道:「來得好!」
  猛然把身形向外一轉,用「滾刺輪」的身法,把身子火速挪開,蘇元九雙掌遞空!
  可是金翅子實非弱者,雙掌一遞空,身形淬轉,當空一錯掌,口中也叱了一聲:「朋友你出去吧!」
  這一次卻是用「翻雲掌」,交互著把雙腕逐出,一掌握拳,一掌卻是以「散掌」直向墨狐子後心擊去,內力可是用得十足。
  墨狐子冷笑了聲,大袖向兩邊一揮,如同穿雲野鶴也似的驀然騰空而起。
  身形向下一場,游掌進身,已襲住了金翅子蘇元九身後,冷斥道:「朋友!你還差點兒!」
  他猛然向外一振腿子,以袖緣直向蘇元九後樁上掃了去!
  這種內家功夫,果然與眾不同,直把蘇元九掃出了五六步。
  還算他功力深厚,雙腿上練過十年跑樁的功夫,要不然,只這一袖不怕這老兒不馬上就落得雙腿齊折,就如此蘇元九勉強站定,一時臉都痛青了。
  他反臂現掌冷笑了聲:「道人好功夫,請報個萬兒吧!」
  墨狐子見自己浸淫數十年的「流雲飛袖」功夫,一揮之下,居然沒有把他打趴下,心中也不由一驚,此時聞聲噗嗤地一笑道:「金翅子,我看你是白活了!」
  他說著一靠步,又已來到了蘇元九身前,虛一晃手,金翅子是驚弓之鳥,見狀忙向外一側身,可是老道的「護手功夫」已登峰造極。
  這一勢本是虛幌子,主要在於掩飾下面招式,蘇元九這一側身,正中秦狸下懷,只見他當空一揮長袖,兩側一進步,右手後甩,用「孔雀剔羽」的招式,內含「乾元問心」掌力,實實地攻出了一掌。
  蘇元九才一閃身,已知失策。
  老道這一掌,來勢還真猛,要想閃躲,可來不及了。
  可是金翅子哪肯就此甘心?
  當時猛地一擰右腿,全身左旋,雙掌合十,霍地向外猛力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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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1:16 |只看該作者
第26回 求藥受辱 二老拚命  

  這種「叩掌」之力,要是真個擊在秦狸背上,也是不得了。
  墨狐子秦狸一生見過大敵無數,豈能不知這一招的毒辣?當時只好把推出的掌勢,向內一收,人卻以「蜻蜓點水」的功夫,騰出了丈餘!
  蘇元九這種玉石俱焚的手法,總算救了自己一命,可是老道這種身手,已把他著實給鎮住了。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朋友……」
  可是老道這時心急如焚,惟恐驚擾了別人,自己那時只怕一無所獲了。
  所以想到此,恨不得馬上作一個了斷,偏偏這蘇元九惹厭不已。
  當時不等他說完,早又騰身向前,向下一矮身,用「金劈掌」向辦一送,只聽「哧!」的一股疾風,猛朝蘇元九當胸劈來!
  蘇元九聞聲,嚇得臉色蒼白。
  他知道這種掌力的厲害,江湖上會這種「金劈掌」的真還
  沒有幾人,想不到這道人,竟是其中之一,一時驚慌失措!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挺出自己生平最厲害的掌力.「混元劈空掌」,和對方一擠了。
  他明知自己這種掌力,要想敵過道人的金劈掌,那是萬難的。
  可是,如不施出這種掌力,自己眼前只怕是死命一條了!當時權衡輕重之下,也只有咬牙一擠了。
  這兩種掌力甫一交接,立刻分出了高下,且沒有什麼聲音,那蘇元九卻是一連後退了八九步,一跤坐在了地下。
  他面色鐵青,全身顫抖道:「道人……你報上萬兒來!」
  墨狐子冷笑了一聲道:「蘇元九,貧道與你無冤仇,只是
  你要與貧道為敵,說不得只有得罪了。貧道姓秦名狸,老朋友有個耳聞吧!」
  蘇元九哦了一聲,抖顫說道:「墨狐子……」
  秦狸已似一陣風也似地飄到了他身前,手駢二指一戳,已點中了蘇元九「志堂穴」,頓時昏迷了過去,老道皺了皺眉,把他挾起置於一暗處,因指力用得極淺,預料一個時辰後,定可轉醒,倒不必發愁因此致命。
  墨狐子迅速地料理了蘇元九,惟恐他那位拜弟再來惹厭,當時一弓身形已用「平穿秋月」的身法,「颼!」一聲躥上了樓台。
  他這時把丹田之氣吸起,足下盡量地放輕著,因為他知道室內五老,可是無一弱者,只要出來一個,已是自己大大的勁敵。
  想到此,哪裡尚能輕率從事?
  上得樓後,鼻中已嗅到一種不知名的香味,隱隱由樓內飄出。
  他吸了兩下,已辨出是一種丹藥的異香,心知那「冷玉膏」已成,定是無疑!
  想著潛身而入,進入第一層門,只見內分兩門,二門都是緊緊閉著。
  可是二室卻一暗一明,一問有燈光,一問卻是黑沉沉的。
  他悄悄地先到了那間有光的門側邊,耳聽了聽,內中傳出「呼!呼!」之聲,不絕於耳。
  老道心裡有數,看了左右一下,這門上雖有窗子,可是他卻不能動,因為五老近在咫尺,只要弄出一點聲音,那簡直是糟透了底。
  想著繞到了側窗,墨狐子這可真是藝高膽大了,只見他向上一長身,已把雙掌抓住了窗台,引臂弓肪,已看清了室內一切。
  只見室中青煙繚繞,如不仔細看,還真是看它不清,他眨了眨眼,才算看出了一切。
  原來室中是梅花形,分列五個大蒲團,當中是一個白銅三足鼎。
  那濛濛青煙,正是由這鼎中冒出,而且不斷地發出呼呼之聲。
  鼎的四周分坐著,次序是木蘇、水夢寒、星潭、哈古弦,還有一個禿頂的老人,老道看了半天才吃了一驚,心想:「這三個老兒真有辦法,居然把五指山的無名老人給請出來了,久仰這老兒曾發誓不入江湖的,怎麼會來參加他們合煉起藥來了?」
  可是現在也不是他想這些的時候,只見五老各出一掌,撫在那銅鼎上,不時地抖動一下。
  而五人的頭上,全都冒著蒸蒸如霧的熱氣,墨狐子一看就知是五人各以本身「三昧真火」,由掌心貫入銅鼎內,取熱之故。
  看情形,這一爐也煉得差不多了,暗算一下時日,應該已不止煉好了三爐了,那麼,這些煉好的藥,又都放在什麼地方了呢?
  想著正想松下手來,到別室去找找,不想目光一偏,卻見鼎邊有一玉幾,几上放著三個開口玉筒,每筒內都插著幾支玉管。
  老道一看見這個,頓時心中熱念全消,只覺一盆冷水澆到了底。
  手一鬆,人也飄了下來。
  他疾疾坐下,想道:「媽的,原來藥就放在旁邊,這又如何去偷呢?」
  想著心中可是大大地為難了,其他三人都好說話,只是木蘇與哈古弦二人,當初他們是多麼懇切地苦口哀求自己,被自己一口拒絕,非但如此,自己更是說了絕話,曾謂至死也不會向他們要藥,此番自己又有何說詞呢?
  他想了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跺了一下腳,心中思忖道:「為了小鬼頭的命,說不得只好厚一次臉皮了!我就捨一次臉,看看他們如何?」想著,仗膽走到了五老門前,又等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室中立刻傳出一聲冷冷的聲音道:「是誰?」
  墨狐子方要報上名,那門卻開了一扇,走出一個瘦長的老人,正是冤家路窄,這老人正是木蘇,墨狐子秦狸不由怔了一下!
  木蘇更是驚異地冷笑了一聲道;「啊!想不到啊!想不到!」
  秦狸紅著臉道:「木兄,請外面來一下,貧道有幾句話……說……」
  木蘇臉色冰寒道:「道兄有話,就此請說,在下此時可忙得很呢!」
  他動了一下身子,諷刺道:「怎麼,道兄就如此直接進來了嗎?」
  秦狸雖恨得牙癢癢,可是此時也只有忍著,聞言尷尬地笑道:「貧道曉得各位在此煉丹,不敢驚擾,所以我就直接進來了!」
  他氣憤憤地在心中想著:「你當初到我巫山來,又何嘗通稟過一聲?真是豈有此理!」
  木蘇冷笑了一聲道:「貴客臨門,怎可怠慢,道兄請坐,小弟囑咐一下,立刻出來!」
  他說著手向外面椅子上一指,墨狐子秦狸雖是氣炸了肺,也只好裝著微笑坐了下來。
  木蘇遂回身入內,隱聞室內傳出陣陣笑聲,似乎是木蘇把老道來訪的消息,當眾宣佈了。
  墨狐子秦狸,這時心情簡直是不可想像,他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楞!
  有幾次都想站起來就走,可是一想到白如雲,他「走」的勇氣立刻喪失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開處,木蘇和水夢寒二人相繼踱出!
  水夢寒遠遠一抱拳道:「墨狐子大駕來此,未曾遠迎,請恕罪!」
  秦狸苦笑著道:「二兄不要取笑了,貧道此來,實有事奉商,尚請二兄玉成才好!」
  木蘇一摸頭,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道:「哎呀呀!大名鼎鼎的墨狐子,還會有什麼事來此求我們呢?嘻!」
  水夢寒也嘻嘻一笑,說道:「這可不敢當……道長有話請說吧,我兄弟是洗耳恭聽!」
  墨狐子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二位不必如此對我墨狐子,只問一句行不行吧?要是不行,我墨狐子掉頭就走,生死由命了!」
  木蘇嘻嘻一笑道:「老道!你還沒說要求什麼呢,我兄弟又怎好答覆呢1」
  秦狸紅著臉,咳了一聲道:「以前貧道確實過於孤傲,以至於……」
  方道至此,木蘇已哈哈笑道:「別提那一樁事了,沒有你墨狐子秦狸,我們藥如今還不是照煉麼?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不要拐彎抹角了!」
  秦狸低著頭恨得直咬牙,聞言哼了一聲道:「好!如此貧道請討三支冷玉膏,不知二兄可肯賞臉麼?」
  他這話一說出來,木蘇、水夢寒立刻對視了一眼,滿臉鄙夷之容。
  水夢寒哈哈一笑,道:「這真是笑話了,你墨狐子天下第一怪傑,還會用得著這種東西?……哈……」
  「不是我用……」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二兄請……」
  實在是他一輩子,就沒向別人如此低頭過,因是羞辱得他全身顫抖不已。
  木蘇早已把他恨之入骨,心存報復已久,此時哪裡肯放過機會。
  當時冷笑道:「道長你要多少?」
  秦狸以為有望,不由汗額道:「三支足矣!感恩不盡。」
  木蘇哈哈地一笑道:「如果閣下不健忘,可曾記得閣下說過就是病死,也絕對不會向弟等求藥麼?」
  他說著話,臉上帶出一副猙獰之色,墨孤子低著頭顫抖不已,半天才道:「你給不給?」
  木蘇又是一陣狂笑道:「好大的口氣,一要就是三支,這才是用丹不知煉丹苦,我兄弟守爐數月,才得為數不過十餘支,你居然一要就是三支,莫非是作夢!」
  墨狐子到此時,實在忍不住了,當時噙淚默默道:「徒兒你認命了吧!老道是無法救你了!」
  他想著不由仰起頭來,雙目中精光四射,哈哈一陣大笑道:「好!我墨狐子秦狸此番是自討無趣,打擾了!」
  說著向二人長揖了一下,轉身就走,木蘇倏地哈哈一笑,說道:「道兄,請返!」
  秦狸絕望之下,聞聲不由又回,實在他內心惦念著白如雲太甚,為了這個徒兒,他已忍下畢生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
  此時回過身來,但見他面色鐵青,木蘇含笑定上一步,說道:「道兄是真的要麼?」
  秦狸點點頭道:「墨狐子一生不打誑語,木兄何故多此一問?」
  木蘇臉色一寒,遂點頭笑道:「好!好!待小弟回室取來!」
  這時水夢寒在一邊見狀,不由大驚道:「老木!你要幹什麼?」
  木蘇回笑道:「秦道長求饒,怎可不給?」
  水夢寒立刻臉色一沉,可是猛然想到,木蘇一向的個性,就是對於朋友,也從無這麼慷慨過,更不要說是墨狐子了。
  所以想到這裡,只怔了一下,倒沒說什麼!
  木蘇遂笑了笑轉身而去,墨狐子秦狸心中不由也是一怔,暗付:「這老兒又鬧些什麼,我可不要中了他什麼計才是。」
  想著雙手前搭著,以防萬一!
  水夢寒這時卻嘻嘻一笑,道:「道長你的好徒弟,掌中一管鐵旗,威風實在比你當年猶有過之呢!」
  秦狸看了他一眼,偽笑了笑道:「承蒙謬讚!」
  水夢寒以手拈著領下長鬚,又微微一笑道:「小徒龍勻甫,多蒙貴徒旗下留情,得保殘生,我這做師父的,怎能不說一聲謝呢!」
  秦狸見他越說神態越是不善,這時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我也是太天真了,我師徒二人,都已與他們結下了冤仇,我居然還妄想來此討藥,所救之人,又是他們惟恐不能掌死的白如雲,這又如何可能呢!」
  想著臉上頓時蒙上一層愁霧。
  他左右看了看,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只見側門開處,那木蘇竟自含笑而出,他手中拿著三支白光瑩瑩的玉管,正是秦狸渴求的「冷玉膏」!
  墨狐子不由雙目一亮,頓時心中一陣狂喜,由不住抱拳一供,笑道:「秦某愧受!」
  木蘇微微地一笑道:「小弟為了道兄,甘願自己這一份不要,這份人情也要盡到!」
  墨狐子秦狸倒想不出木蘇竟自真的如此大方了,想必是怕得罪了自己,反正既受了他的藥,自然談不上什麼仇恨了!
  想著不由忍辱笑道:「贈藥之情,永銘五內!貧道有生之日,定當厚報。」
  說著向前走了一步,木蘇也含笑著把藥遞過,秦狸正伸手來接的當兒,木蘇卻又把手收回去,墨狐子不由一怔了一下。
  他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收回了手,木蘇卻一笑道:「道兄可知道這藥的用法麼?」
  墨狐子不由微微一笑道:「哦……知道知道!」
  木蘇哈哈一笑,道:「道兄說來聽聽,這可是魯莽不得呢!須知量多量少,都足可置人於死命呢!」
  墨狐子秦狸心中一動,暗想這話也對,難得他居然如此關心。
  當時,他嘻嘻笑了一聲道:「先以金葉茶泡食鹽水中,一晝一夜取出,敷於傷者前後心十處大穴!」
  木蘇笑道:「哪十處大穴呢?」
  老道心說:「你想考我,如何能考得住?」當時笑道:「前為『膻中』、『中庭』、『鳩尾』、『巨闕、『分水』五處大穴!」
  木蘇一拱手道:「高明——後面呢?」
  秦狸一笑道:「後為『靈台』、『志堂』、『左腎門』、『右命門』再加『氣海』是也不是?哈哈!」
  木蘇心中一動忖道:「識此方者舉世無幾,想不到竟考他不住,看來借此羞辱他是不可能。」
  當時連連拱手道:「高明之至!」
  水夢寒也笑道:「了不起!了不起!道爺真高士也!」
  秦狸也不知道他二人是什麼意思,此時接下去道:「敷好後,待三個時辰,金葉茶必呈焦狀,是時取下,以此膏細細抹之,藥色必成朱紅,這時患者必有嘔吐,可讓其盡吐淤血塊!」
  他頓了頓又道:「淤血一盡,涼氣已去,是時可以此膏加敷『天、地二窗』,狀如前,可看病情輕重,至多三晝夜,傷者必痊癒矣!」
  他微微一笑又道:「如有錯處,尚請二兄有以教之!」
  木蘇又道了一聲高明,才寒著臉道:「由此看來,閣下是用以走火入魔之患者了……但不知患者為誰?」
  秦狸心中一驚,暗道:「好精明的傢伙,我只報出用法,他就猜知是患何傷了,唉!我太大意了!」
  可是對方既問,人家既肯贈藥,我若連實話都不說一句,也太對不起了!
  想著臉色微紅道:「木兄垂問,此人實是小徒!」
  此言一出,二老全是一驚,互相對看了一眼,臉上驚異不止,各自哦了一聲!
  秦狸見他們竟帶著笑容,心中雖不悅,可是受人贈藥之恩,自不便發作。
  說完了這句話,只是看著二人,木蘇嘻嘻一笑,遂點頭道:「原來是白少俠,可歎!可歎!」
  秦狸低歎了一聲道:「這孩子自練『兩相』以至如此!」
  此言一出,二老全是一驚,因為,「兩相神功」連他們三百老人,都從來不敢妄圖習練,而白如雲居然有此決心!
  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因為「走火入魔」都是在成功之前的霎那,由於不慎才會產生的現象!
  而白如雲居然到了這地步,怎不令二老大吃一驚,萬一這種「兩相」白如雲練成了,只怕三百老人,也非其敵了!
  二老這麼一想,怎不暗暗驚心呢!
  所幸木蘇早有城府在心,心中雖驚,倒不十分現在面上,此時聞言,只點了點頭道:「如此你快拿去吧!」
  說著把玉管又遞了過來,墨狐子秦狸早已不耐,見遞過,口中說了聲:「多謝!多謝!」
  方要接過,不想那木蘇又收了回去,卻淡淡一笑道:「道兄真想要麼?」
  秦狸臉一紅道:「自然是真的!」
  木蘇呵呵一笑,卻把三支玉管揣入懷中,看了一邊的拜弟水夢寒一眼,笑道:「你真想要,我還真不給你。」
  秦狸立刻發指,大吼一聲:「木蘇你辱人太甚,道爺今天要叫你嘗厲害了!」
  木蘇這時身形一晃!已飄出數尺,哈哈一笑道:「你真是作夢呢!別說是你那個寶貝徒弟入了魔,就是你家祖宗入了魔,你想要一點,給我木蘇磕上三百個響頭,我也不給你。」
  他狂笑之聲,震屋欲塌,目視著秦狸那種目毗欲裂的神情,絲毫不在乎地又道:「虧你還有臉來此,這藥我就是燒了,也不會給你啊!哈!好不知趣的道人!」
  方言到此,秦狸已大吼了一聲:「木老兒納命來吧!」
  他身形往上一邁,已猛然撲到了木蘇身前,長臂一抖用「分雲爪」的功夫,猛然朝著木蘇兩肋抓去!
  他這一招真是厲害到了極點!
  可是這一式方遞出,突聞得身後水夢寒冷笑道:「哪來的野老道來此撒野,你給我出去吧!」
  墨狐子秦狸就覺得身後「志堂」穴上,一股冷風襲來,心知這老兒不是易與之輩。
  當時只好一下腰,用「平湖過漿」的身法,倏地把身子低邁了過去。
  就勢一騰身,已由窗中飄了出去,身形一落地,大吼一聲道:「兩個老兒出來,今夜老道要見見你們!」
  話尚未完,木蘇和水夢寒,早已雙雙飄了下來,二老身子幾乎是同時落下,月夜之下,飄飄欲仙!
  木蘇微微冷笑道:「秦狸,你不要怪我做事陰損,你只要想一想,那日我苦苫哀求你時的神情,又和你今日的感慨,有什麼分別呢!」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要是你,掉頭就走,還有什麼臉在此取鬧,你真是太不自量了!」
  墨狐子一張老臉,為他說得青一陣紅一陣,所幸是月夜之下看不真切,否則真是無地自容了。
  木蘇冷笑了一聲,又道:「今夜你要拚命,我木蘇倒也願意奉陪,只是恐怕四老不依。老道你是聰明人,你自信你能以一敵四麼?哈!好糊塗。」
  水夢寒這時長身,已坐在一截枯樹枝上,聞其拜兄言後,嘻嘻一笑道:「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奉陪!」
  墨狐子秦狸這時只覺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哪裡還顧得許多,悶吼了一聲:「我看你往哪裡跳?」
  他向前一墊步,竟用「前後虎掌」的功夫,連環擊出了兩掌,直向木蘇前胸兩處大穴上擊去,木蘇見老道這一拚命,心中也自吃驚!
  當時身子向後一仰,用鐵板橋的功夫,向後就倒,墨狐子秦狸倏地一收二腕,身形序然一矮,雙手「野馬分鬃」,照著木蘇兩肋就插!
  要論功夫,二人原本就差不了多少,只是一人拚命,萬夫難當,墨狐子這一館急擠命,無形中加了十成威力,木蘇自然相形見絀了!
  墨狐子秦狸所煉內功,名謂「三煞」,這種功夫,就連三百老人也無一能敵!
  此時秦狸這一招,竟自把「三煞」的內勁,提貫雙掌,向外一逼,木蘇直覺透體如焚。
  他猛然由地面上「鯉魚打挺」反躥而起,同時衣袖大揮,用「鐵排風」的袖力向外一掄,劃起了「嘿!」的一道尖風1
  二老這一動開手,簡直是異於俗流,只見滿院人影晃動,時上又下。
  往往二人只虛點一招,即速分開,看來直如孩提遊戲一般,實不知這才是奮力的拚殺!
  二人身形似流星奔月,呼呼的掌風之聲,掃起了滿天枝葉!
  這一場龍爭虎鬥,真是看得人好不驚心動魄,水夢寒自始至終,都坐在那截枯枝上,目視著二人這種廝鬥,面上頻頻作色!
  按規矩,他們三百老人,行事只出一人,另二人決不插手其間!
  可是他此時目睹著這場惡鬥,竟有好幾次忍不住要騰身而下。
  可是卻每一次,木蘇亦能化險為夷,這場廝殺,可真是近百年以來,武林中少有的情況,怎不令人看得心膽俱寒!
  老道此時可謂之是集「失望」、「憂傷」、「悲傷」、「仇惡」、「驚恐」於一身,動上手真恨不能將對方一掌斃之於掌下!
  偏偏木蘇這位百齡老人,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又豈能令墨狐子秦狸如此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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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1:31 |只看該作者
  兩位怪傑一湊上手,霎時就是百招以上,仍然看不出何方有敗的現象!
  這時丹室中三老,久候二人出去竟不返來,不由相繼外出,俱都在涼台上排開觀戰,見此情形亦都連聲驚歎不已!
  這時木蘇用「蚱蜢振翅」,用雲袖掃秦狸後胯;秦狸向前一搶步,卻以「雙貫掌」直打木蘇左心!
  招式一打出,各人倏地又收了回來!
  因為高手對招,並不一定非要動招式打出去,往往只要一比劃,就知對方是否可招架,所以不等打出,就可另換別一招了。
  可是如果一見對方不行,這種虛招也馬上就可化虛為實,一樣有極大威力,端的不可輕視!
  二老此時,全是心急如火,老道是不用說了,木蘇卻也因為圍觀多人,自己不能取勝,臉面無光,再者煉丹時間已到,多耗一時,等一會要多耗一分內元,其他四老亦如此想。
  所以如此,木蘇更是心急如火,偏偏老道功力深厚,有幾次都險些傷在他的掌下,如此一來,木蘇怎敢不提高警覺小心應戰?
  一旁觀戰的四人,全是心急如火,偏偏二人打了個沒完!
  那位無名老人來此已是不易,再要讓他多耗精力,自是不願!
  這時,只聽到他哈哈一笑道:「二位仁兄要打,等三月之後這爐藥煉成再打如何?此時卻是不可!」
  不想他這些話,卻等於白說,二人正打得難分難解,他不由白眉一剪,哼了一聲。
  這時木蘇卻是騰身而起,以「飛鷹搏免」的手法上擊墨狐子頂門「百匯穴」。
  墨狐子卻是下矮著身子,以「撥雲見日」的手法猛貫木蘇小腹!
  二人這一招,可是厲害到了極點,旁觀之人看到此,都不由吃了一驚!
  那無名老人,卻在這時一聲長嘯,只見他那灰白的人影一閃,已經到了二人之間。
  這位少涉武林的怪客,猛地施了一手「炸手」,雙手一合再向外一分,二老無妨之下,如不回讓,當場就得受傷!
  俱不由各自比了一聲,一上一下候地分開了數尺!
  墨狐子暴怒之下,一打量來人,不由怒哼道:「原來是無名老兄,貧道行走武林數十年,最忌別人干涉我的事……你還是閃開了!」
  無名老人嘿嘿一笑道:「牛鼻子!此時可不是你們打架的時候,要打,等丹煉好了,你們都死了,我也不管!」
  這時木蘇卻為水夢寒勸在一旁,只有星潭和哈古弦,二人旁觀在側一言不發!
  星潭很少這麼冷靜過,這位老婆婆一生是嫉惡如仇,尤其是不講理出了名,你道今日如何眼見拜兄和人拚殺,她卻如此冷靜,而無動於衷呢?
  實在她未能忘懷和老道少年時的那一段情意,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琴魔哈古弦更是兩面為難,三百老人對他不惡,而老道和他比鄰十年,雖然一度鬧得不快,可是那只是一時意氣使然,談不上什麼仇恨。
  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也只好誰也不幫了!
  這時無名老人這一出面,二人都不由一驚,老道聽了無名老人這番話後,哈哈一笑道:「這其中沒你的事,我和木蘇之間是死約會,我們是不死不散!」
  他說著向前一縱身子,已撲到了木蘇身前,大喝道:「木老大看掌!」
  向前一遞掌,以「海底針」猛打,木蘇狂笑一聲道:「道人你要拚命麼?」
  他向後一仰身,卻用「鐵掃帚」的功夫,掃出一條右腿,直向老道雙腿掃去!
  也正在這時,那無名老人一聲長嘯道:「牛鼻子不識抬舉,看掌!」
  這位不知名姓的前輩老人,在疾怒之下,向前一躥疾伸瘦爪,用「白骨鬼爪」的功夫,直向墨狐子後心猛抓了過去!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名老人爪力施出,老道事實上已成了兩面受敵之局!
  可是,就在這時,又是一聲尖嘯,無名老人與墨狐子秦狸之間,霍地飛墜下一人。
  這人以一雙鬼爪,猛地向無名老人雙臂上搭了下去,同時一聲尖叱道:「不可如此!」
  無名老人不由疾往回一撤掌,各人也都於驚怔之間,全部住手。
  再看時,那落下之人,競是星潭。
  無名老人一生從未被人如此掃過面子,此時不由臉色一寒道,「星老這是怎麼說的?」
  木蘇和水夢寒也全是一驚,他們想不到,這位老妹子,居然幫起人家來了!
  此時見狀,俱是一怔,水夢寒抖顫道:「三妹,你瘋了嗎?」
  木蘇也直翻著眼皮,墨狐子秦狸卻是默默站在一邊,他不敢看星潭的臉!
  星潭這時嘿嘿仰天一陣怪笑道:「你們不把藥給老道,可以,也應該!這是老道應得的報應,誰叫他當初那麼驕傲,那麼不識抬舉呢?」
  說著話,那雙如電也似的目光,向墨狐子臉上掃了一眼,臉上冷陰陰的!
  老道真不敢看她一眼,只是低著頭。
  星潭又冷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們若因此要他的命,我可是不依!大哥一人對付他,誰死誰活都認命,可是無名老兒橫加插手,卻是令人看不慣,尤其有失身份,我老婆子是第一個看不順眼!」
  水夢寒不由,一驚,他知道無名老人可不是好惹的,自己這時正是用人之際,和人家說好的還來不及呢!怎可得罪!
  這時聞吉只急得又跺腳又歎氣,無名老人這時聞言臉色通紅,哈哈大笑道:「星老說得極是,如此老夫不才,倒要向星老討教了!」
  這老人說話之時,目光之中,射出銳利的精光,令人不敢逼視。
  他向前走了一步,方一抱拳,只聽見又是一聲大笑,呵呵地道:「好傢伙,這叫群英會,真熱鬧!」
  眾人看時,卻見是一邊的哈古弦,他笑嘻嘻地走下了台階,一面叫道:「算了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呢?」
  說著他向墨狐子一抱拳道:「得了!你這罪魁禍首請吧!你還真要擠拼呀?算了,一切都看在哈老頭份上吧!」
  秦狸冷笑道:「木蘇欺人太甚,貧道要他還個公道。」
  星潭往他臉上看了一眼,卻是欲言又止,木蘇最怕這位老妹子,此時見秦狸向自己討戰,她都沒說話,可見自己說話也無妨了。
  當時冷笑道:「誰還怕你不成?來!我們這邊來!」
  說著正要閃身而出,卻又聞得星潭一聲怪叫道:「住口!」
  木蘇一怔,心想:「今天是怎麼了,這位老妹子當真是想著她的老情人呢!」
  想著不由停住了步,面色頗為不悅,星潭仰天一笑道:「我也知道,我們這三百老人是面和心不和,今天有無名老人和哈老頭二位在場,我不妨把話說清了,大哥你要是堅持與他為敵……」
  說到「他」時,用手指了老道一下,又接道:「從今起,三百老人就成了二百老人,除了我這一號好了。」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他萬想不到,星潭會如此對自己,一時不禁呆了。
  木蘇又氣又驚,抖聲道:「三妹……你太任性了。」
  水夢寒也道:「你這是何苦呢?」
  無名老人直翻大眼,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哈古弦卻是怪笑連聲。
  星潭冷笑道:「這一切,全看你大哥了。」』
  木蘇正自舉棋不定,卻不料墨狐子一聲長歎,定了出來,他四下一拜道:「各位不要為貧道一人失和,今夜打擾,實在內愧。」
  他向星潭看了一眼,苦笑道:「星姥之情,老道永銘五內,至死不忘也,只是三百老人,武林佳話,萬萬不可為貧道拆散,尚請星姥三思,貧道有急務在身,五內如焚,就此告辭了。」
  他說著,霍地一揮大袖,卻以「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拔起有五六丈高下,只一閃,已消失於樓閣之後,眼前如許高人,竟無一人看清他是怎麼走的?都不禁心中折服不已。
  星潭一見此情,不由怔了一下,遂高叫道:「道長請返!」
  她猛地騰身欲追,卻聞得哈古弦大笑道:「哈!星老婆子還真多情呢!」
  星潭上了房,見已失了秦狸蹤影,再聽見哈古弦的話,不由醜臉一紅,一回身又飄下了地,狠狠地瞪了哈古弦一眼,一言不發,扭身進入樓中。
  墨狐子秦狸疾怒之下,又羞又恨,施展了一身功夫,直向莊外飛撲而出,身形之巧快,直如雖飛電掣,只幾個起落,已出去了百十丈以外。
  他回身看了看,並不見一人追來,這才稍微安了些心。他癡癡地站立當場,心中付道:「想不到星潭會對我如此!……唉……」
  一個人一生叱吒風雲,對於任何強而有力的局面他都不在乎,可是突然,他被人憐憫和可憐,這會令他很羞辱而感到不習慣的。
  墨狐子這一霎那,就頗有這種感慨,雖然星潭對他是出自真情,但老道仍有「不食磋來之食」的骨氣,他望著沉沉的黑夜,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小鬼頭……可憐的徒弟。」
  他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原來不知何時,竟流下了兩行淚來!
  懷著滿腔熱忱而來,如今落得失望而返,這還不說,主要的「冷玉膏」末到手,白如雲命已無救,這致命的打擊,怎不令墨狐子一時傷心欲裂?
  他想再回去偷,可是他又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星潭的出現,更令他大大地感到不適,他想那一種感情,已經過去了,如今可以說完全失去了建立的價值,能夠避免還是避免的好。
  他又想到了木蘇說的一切,不由重重往地上跺了一腳,喝道:「我至死也是不能回去求他……何況那也是沒有用的。」
  想到了這一切,他只好失望地又歎一口氣,正要騰身而出的當兒,忽然身後一陣疾喘之聲,墨狐子回頭一看,卻見一黑影如飛而來,喘息十分急促,霎時已撲過來了,老道不由吃了一驚,身形一躲,低叱了聲:「誰?」
  這人突地往前一縱,又來至墨狐子跟前,她喘聲道:「老道,是我……」
  秦狸一怔道:「小敏!你怎麼……」
  看這來人正是哈小敏,她自從被星潭擄來之後,已經過了八九個月了。
  哈小敏左顧右看了一番,才輕聲道:「老道!你來幹什麼?小雲哥呢?」
  到了這時她仍未能把小雲哥忘懷,每天都盼著他來,可是白如雲卻音信杳然。
  墨狐子一聽她問到了白如雲,不由舉了一下袖子,在眼角上抹了一下。
  哈小敏立刻警覺到,她吃驚地道:「小雲哥怎麼了?怎麼了?……」
  老道放下了袖子,仔細地注視著哈小敏,不由長歎了一聲,暗忖:「我又何必令她傷心,以我都沒有辦法,莫非她還會有什麼別的辦法,如果告訴了她,頂多她還是去問她的父親要,可是,哈古弦生平小器成性,就是要了他的命,也別想他會送藥,更別說是送給白如雲了,反而令他恥笑一番……」
  想到了這些,老道苦笑笑道:「沒有什麼……他很好!」
  小敏怔了一下,皺眉道:「那他為什麼不來看我?……為什麼?」
  她那雙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在聽白如雲並無意外之後,不禁湧起無限傷心。
  她緊緊地抓著小拳頭,抖聲道:「老道,他為什麼不來看我,莫非他真的不喜歡我,他好狠的心!」
  老道不由也怔了一下,他此時心亂如麻,哪裡有工夫,再聽哈小敏訴苦。
  當時歎了一聲,急道:「唉!么女兒!你還小!」
  哈小敏不由冷笑了一聲,激動地道:「我為什麼不懂?我什麼都懂!」
  她大聲叫道:「我不小了,我今年已快二十了,我也不過比那位青萍小幾個月,為什麼她不小而我就該小?」
  老道一時也不知道怎麼答覆這個問題,而且哈小敏的脾氣,令他愕然。
  他驚得退後了一步,可是哈小敏氣仍末盡,她流著淚大聲叫道:「你們師徒都是一個論調,動不動就是我還小,哼!哼,你們真好心啊!」
  老道摸著頭道:「什麼好心?」
  哈小敏這時傷心已極,她往地上跺了一腳,道:「用不著裝……我都知道!」
  她冷笑了一下,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傷心化為憤怒道:「我本來以為你是最喜歡和同情我的,今天一看,我算涼了心了。」
  秦狸歎了一聲,正要說話,哈小敏一搖手,嬌嗔道:「不要說了,算了!」
  除了白如雲以外,還真沒有第二個人,敢對老道發脾氣!這真是奇聞,一時連老道也怔住了。
  哈小敏上前一步,流著淚冷笑道:「你們的好計啊!哼!哼!」
  墨狐子本已悲心欲死了,再加上這位小姐糊里糊塗地發脾氣,簡直弄得六神無主。
  他翻了一下眼皮道:「什麼好計?」
  哈小敏又冷笑了一聲道:「什麼好計?哼哼!你以為全天下,就是你們聰明,別的人全都是傻瓜?」
  老道濃眉一皺,哼道:「你怎麼了?發甚麼脾氣?」
  哈小敏笑了笑,道:「發什麼脾氣?我哪敢發脾氣,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把話轉告白如雲一聲!」
  老道怔道:「轉告些什麼?」
  哈小敏失去了笑容,語音帶悲道:「你們真是太聰明了,你們以為這麼做,就可把我甩開了是不是?」
  她傷心地落下了兩行淚,咬著嘴唇發了一會兒恨,才又道:「你們以為把我往姓龍的懷裡一推就沒事了,哈!」
  她還笑了一聲,老道簡直莫名其妙,哈小敏笑了一聲又道:「小雲哥真是太聰明了,其實他用不著如此,我……我……我……」
  她低下了頭,又慢慢抬起,淚光晶晶的視線,向墨狐子盯著道:「既然他這麼討厭我,我也不預備再纏他了!」
  她臉紅了一下,才發現這話說得太坦白了,可是話已出口,她頓了頓道:「我也知道,愛是不能勉強的,一個人不愛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
  她不禁又抽搐了起來,老道雖是失望痛心之餘,見她如此,不得不安慰一下。
  當時走上了一步,輕輕摟著小敏的肩膀,苦笑道:「么女兒你別難受,你完全冤屈了小鬼頭,他怎是那種人呢?」
  哈小敏不由一翻身趴在老道懷裡,失聲痛哭了起來。
  實在她太傷心了,老道皺著眉,也沒有勸她,他知道這姑娘這幾個月,心情是不會愉快的,乾脆就叫她哭個夠,想著只是長歎了一聲。
  哈小敏哭了好一陣子,才由老道胸前慢慢地抬起了頭,抽搐道:「算了!算了……我還哭什麼呢?我心已經涼透了,像一口古井!」
  要是平日,墨狐子聽到了這句話,一定會大笑了起來,可是今天他卻笑不起來了。
  他皺眉道:「怎麼會像古井?」
  哈小敏臉一紅,睨了一眼道:「老道,你別逗我,人家是真難受,不是說著玩的,唉!」
  說著她又長歎了一聲,才期艾地道:「我的個性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別看我平日嘻嘻哈哈的,其實我是真有心!」
  老道啊了一聲,哈小敏又接下道:「我剛才已經說了,愛是不能勉強的,我……我一輩子也不會去愛第二個人,因此,你們放心,我決不會和姓龍的結婚,你轉告小雲哥,叫他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要人可憐的!」
  她說得很急,如炒蹦豆也似地又接下去道:「還是那句話,我也不纏他了,叫他好好安心地去追伍青萍去吧,再說一句,他們兩個倒蠻配的,而且伍青萍也很愛他,一定能成功。」
  她咬了一下嘴皮,頓了頓又道:「言盡於此,我走了!」
  說著一轉身縱出了四五丈以外,正要飛馳,老道不由大叫了聲,「么女兒!」
  哈小敏回過頭來,皺一下眉道:「以後不要叫我么女兒了好不好,硬是給你叫小了!」
  老道心亂已極,茫然點頭道:「好……好!」
  哈小敏這一會,倒似滿鎮定的,她又翻了一下眸子道:「什麼事呀?我還有事呢!」
  老道歎了聲道:「我心裡有事急得很,來不及和你詳談,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小鬼頭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其實他對你……唉,現在也別談了,反正都晚了。」
  哈小敏哪知老道所謂「都晚了」是指白如雲命已不保,還只當是說和自己的一切都已晚了,可見他已和伍青萍成了定局了。
  當時怔了一下,更加傷心不已,由是也更加強了心念,此時冷笑了一聲道:「本來是晚了嘛,那你還叫我幹什麼?」
  老道張著嘴怔了一下,才道:「我是問你準備怎麼樣?」
  哈小敏差一點流下了淚水來,可是她仍然裝出一副笑容道:「我?我請你放心好了,爸爸會照顧我的,我一個人也很快樂。」
  老道點了點頭,低聲道:「乖孩子,好好……一個人不要傷心,要知道傷心對身體不好的。」
  小敏哼了一聲,心想:「這還要你說嗎?」
  當下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好了,我走了。」
  老道又急得「喂」了一聲,小敏又轉過身來道:「還有事?」
  老道頹唐地搖了搖頭,又揮了揮手道:「算了,你走吧,永遠不要找我們,你會忘了他的。」
  老道這幾句話,本是心痛愛徒,又惜佳人,語重心長的話,可是哈小敏聽來卻更是冷到了家,她茫然點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他了!」
  說著,氣得轉過身三躥兩跳就沒影了,老道悵惘了一陣子,心中是說不出的味道!他歎息了一聲,遂轉身而去,又撲奔了一陣子,才算出了三百老人的莊子。
  墨狐子這一霎那,真像是喪失了靈魂一般,足下是有一步沒一步,直向山下蕩去,差不多走了一個時辰,才算到了山腳下。
  墨孤子行到了市街,心中暗想道:「我怎可這麼就回去呢?我那可憐徒兒的命,不都在我手中麼?」
  他想到了這裡,心中不由猶豫了起來,方才是在氣怒之問一怒下山;可是此時一冷靜了,才發現到「意氣用事」有損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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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1:52 |只看該作者
第27回 嬌娃助陣 深入虎穴

  墨狐子不由又重複地想到,如果真能要到了藥,救活了徒弟的命,那虛偽的名譽又值什麼呢?
  如果這名譽,是為救自己的命而捨棄,那老道是不會做的;可是卻是為了救白如雲——這個佔有他全心的愛徒,又有什麼不可為呢?
  想到此,他不由長歎了一聲,暗想:「我真是……當時是。應該厚著臉皮向星潭討的,她一定會給我的;可是我只為了自己的自尊心……」
  想著,不由重重地拍了一下巴掌,深深地後悔不已。
  這時打街跑過了一個人,匆匆跑到了老道眼前,他躬下了腰,看了墨狐子一陣道:「道爺!天這麼晚了,你下店吧?」
  夥計說著話,回身指了一下對街「悅賓老店」的招牌一下。
  墨孤子皺眉,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吧!」
  說著沮喪地跟著這店伙前行著,這是一幢不十分講究的木樓,由於多年失修,油漆多已剝落,幾扇窗戶在夜風之下,不時叭叭地打著,店中人競沒想到去關一下,可見生意不好!
  店前古槐樹上,拴著一匹雪白的大馬,馬背上蓋著一條毯子,那馬不時地低頭打著噴嚏,地上有三捆乾草,供那馬嚼食著。
  這店舖竟窮得連一間馬槽都沒有,店伙匆匆領著老道入店,用手指了那馬一下笑道:「剛才來了個女客……騎馬帶劍!八成是個女俠客!」
  老道只看了馬一眼,對於店伙這句話也沒十分留心,二人進店之後,堂屋裡撐著一隻羊角燈,三四張八仙桌子,歪七扭八地擺著。
  一個全身黑衣的姑娘,背朝著老道,正在用膳,老道一進門,就怔住了。
  他吃了一驚,付道:「原來是她,怎麼她也來啦!」
  想著先坐下,對店伙道:「給我來壺酒,四個饅頭,隨便弄兩樣小菜!」
  夥計走了,老道又看了這姑娘背影一會兒,這才輕輕一歎道:「伍姑娘,你也來了!」
  那少女正在暗思之際,聞聲一驚,忙回過頭來,這才驚喜叫道:「啊!老道是你!」
  「是我!你過來坐吧!」
  伍青萍點了點頭,遂轉坐了過來,老道長歎了一聲,正想這話不知應從何說起,不想青萍苦笑了笑道:「白如雲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目光之中,隱隱現出些淚痕,老道啊了一聲,皺了皺眉道:「哦……你怎會知道的?」
  青萍又苦笑了笑道:「在九江遇到了南水、北星,他們告訴我了,說你是來雲南討藥……」
  說著她眨著一雙大眼睛道:「怎麼樣?要著了沒有?」
  老道歎了一聲,沮喪地搖了搖頭道:「唉!別提了!」
  青萍不由驚駭得一站道:「沒有要著嗎?」
  老道點了點頭,遂又歎道:「你先別急,我們坐下再談,好歹這事,是非成功不可!」
  青萍這才悵然落坐,接口問道:「怎會沒有要到呢?難道說三百老人連你老人家的面子都不賣麼?」
  墨狐子搖頭道:「這裡面原因你不明白!」
  青萍這時臉色蒼白道:「我自二小口中聽到了這消息,真嚇壞了,本來想到廬山去看他的;可是一酌量,還是到這邊來,而且救命要緊,我就決定先到點蒼山來了,想不到遇到了你老人家!」
  她說著臉上還帶著些紅暈,當然一個大姑娘家為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憂心,這是十分不好意思的事。
  老道歎了一聲道:「姑娘!你也別不好意思了,現在我們的目的是:如何能盡力,把他這條命救過來,至於他救好了以後……」
  墨狐子又歎了聲道:「姑娘!如果真心愛他,你們就成婚吧,他是真愛你!」
  青萍不由面色通紅地低下了頭,她眸子內本轉著一眶熱淚,此時,更是滾滾欲墜。
  老道見她居然沒有什麼反對,不由心中一喜,登時笑道:「姑娘!如果你真心想救他,這倒是不難,只不知你肯不肯?」
  青萍猛地抬起了頭道:「怎麼會不肯呢?」
  老道大喜,看了左右一下,這時夥計見二人竟是朋友,似乎驚奇不已,把杯盤一一轉了過來,老道的菜也一一上了來,這才退下。
  老道待店伙退下之後,這才喝了一杯酒,歎道,「你方才不是奇怪,我為什麼連一點藥都沒有要來麼?我說原因給你聽聽!」
  說著遂把當初和哈古弦被關在石牢內,木蘇如何求自己合煉此藥,被自己拒絕的情形一一道出,並把這次如何受辱而返的情形也談了一下,只是對於星潭出面說情的一節卻是省了!
  伍青萍聽後這才點了點頭,傷心地道:「這麼說,求藥還會有什麼希望呢?」
  老道歎道:「本來是如此,我本來預備休息一夜,明天再上山試一試,可是那也沒有什麼希望!」
  說著他又笑了笑,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可是遇到了你,難得你還是專為此事而來,只要你肯出力,我想沒有什麼問題!」
  伍青萍愈發不解道:「我又能夠如何呢?」
  老道吃了一口菜,又一仰脖子乾了一杯,這才含笑點頭道:「你忘了龍勻甫麼?」
  育萍臉一紅,遂低下頭小聲道:「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老道哈哈一笑道:「關係大了!」
  青萍秀眉微微一顰,問道:「和他有何關係?」
  老道低下頭,小聲道:「你忘了那龍勻甫不就是三百老人的徒弟麼?」
  青萍點了點頭道,「是呀!」
  老道又笑了笑道:「他現在就住在山上,你知道三百老人只有這麼一個徒弟,很疼他。」
  青萍臉又一紅道:「疼他又能怎麼樣呢?」
  老道咧牙一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青萍搖了搖頭,老道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姑娘去找他,必定蒙其接待,可從龍勻甫身上下手,或見機行事。」
  青萍不由低下了頭,暗忖:「老道的話說得不錯,要想救白如雲,似乎也只有如此了!」想著抬起了頭道:「我說這種行為,可是太卑鄙,不過為了救他,我自有辦法。」
  老道皺眉道:「不過事不宜遲,姑娘要快快從事才是2」
  伍青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老前輩,你還是回去照顧他好了!」
  墨狐子秦狸搖了搖頭道:「小鬼頭有裴先生照顧,你一個女孩子辦事我真不放心,我還是候在這裡,萬一出事,好有個接應。」
  伍青萍想了想道:「好吧!」
  老道暫把這樁心事放開,歎了一聲道:「要不是遇到你,我可真是一籌莫展了,不過姑娘行事要小心,那三個老東西,可不是好對付的,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可就糟了!」
  伍青萍這時在深思著,她搖了搖頭道:「這一點我會小心!」
  二人草草吃了些東西,老道見她座前,有四個錦盒和一袋東西,不由奇道:「姑娘,你帶著這些東西於嘛?」
  伍青萍淺笑道:「這是給三百老人送的禮物!」
  老道一怔道:「你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嗎?」
  青萍搖了搖頭道:「我並不知道龍勻甫也住在那裡!」
  老道歎了一聲,低下了頭,半天才抬起頭來道:「你自己求藥是很難的,必須說服龍勻甫,要是龍勻甫去求,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你可不能告訴他,是白如雲要藥!」
  青萍心中暗自盤算著,龍勻甫也是一個正直英俊俠士,自己如果這麼利用他,似乎太卑鄙了,不過,一切只有看情形再說!想著並沒有回老道的話,只默默地低頭想著。
  老道歎了一聲又道:「么女兒也在那裡,唉!這孩子心也真癡,到現在心裡還惦記著小鬼頭呢!」
  青萍不由一驚道:「怎麼?她怎會在那裡呢?」
  老道哼了一聲才道:「哈老怪被三百老人請去合煉丹藥,自然她也就跟父親去了!」
  青萍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倒是一個好機會,可以大大利用一下,想著不由點了點頭,門外白馬又嘶嘶長鳴了起來,天已很晚了!
  老道看了門外一下道:「姑娘休息吧!明天上午就上山吧!」
  青萍點了點頭,遂離座而起,上樓休息去了,老道一個人又喝了一陣子酒,這才醉醺醺地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分,伍青萍已打扮了一番,下得店樓,老道已早早候在下面了。
  他見青萍今日換了一身紫色衣裙,愈發顯得風姿綽約,婀娜多姿,老道望了望她,心忖道:「小鬼頭到底眼光不弱,這姑娘真是好樣的。」
  想著笑了笑,說道:「姑娘準備好了麼?」
  青萍點了點頭,老道遂由懷裡摸出一張大紅的名帖,遞過道:「等會兒你上山,可投帖拜訪!」
  青萍接過來一看,只見紅帖上正楷寫著:
  敬備薄禮一份,乞曬納!<<伍青萍拜訪>>
  青萍點了點頭,匆匆揣了起來,她心裡也是緊張得很,尤其是當她聽說龍勻甫在彼,她的心就亂了,自己真不知道見了這龍勻甫,該說什麼好!
  想著走出門口,店家已把那匹馬餵好了,青萍回頭又望了老道一眼,墨狐子秦狸拱了一下手道:「姑娘珍重,小鬼頭的性命,可全在姑娘的掌心裡了!」
  青萍這時心裡的難受就別提了,她勉強裝著微笑道:「你老人家放心吧!我一定……」
  她咬了一下牙,一縱身已上了馬背,雙腿一夾馬腹,這馬潑刺刺已躥了出去!
  老道一直到望不見影,這才慢慢轉回店中。單說伍青萍憂心白如雲性命,心急如火,上馬之後,一路飛馳,不一刻已入深山!
  好在三百老人在點蒼山,有大片的家業,沿途都有顯示的指標,是以並不難地就找到了這片莊園I
  伍青萍在馬上遠遠看見了這種陣勢,心中不由也暗自一驚,暗付:「這威勢不在白如雲的歸雲堡之下啊!」
  想著,遠遠下了馬,腦中想著對策,一路牽著馬,直向莊門行去!
  她行到門前,只見松木大門,尚自緊緊地關著,大風吹時,圍牆上偶爾發出一兩聲「叮!叮」的鈴聲,青萍看了看暗道:「原來牆上還設有鈴擋,幸虧我並未冒失入內,否則說不定就出醜了!」
  想著走到門邊,手持門環,輕輕擊了兩下,內中傳出了聲音道:「什麼人?」
  青萍沒有說話,又叩了兩下,只聽見「呼啦!」一聲,開了一扇小門,伸出一個頭來,上下看了青萍一會兒,才道:「這位姑娘,你來此何為?找誰?」
  青萍臉色微微一紅,道:「請開開門,我是河南來的,龍公子可在?」
  這人口中啊了一聲,遂把頭縮了回去,停了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物,他背上還背著一對黑錚錚的鐵枴杖,出門之後,笑道:「姑娘貴姓?」
  青萍遂遞上了名帖,這人接過了名帖看了看,臉色十分驚異,遂道:「原來是伍小姐,在下劉景立失敬了!」
  青萍輕輕道了聲:「豈敢,劉師父請快快通稟一聲吧I」
  劉景立一面接過了馬,一面連道:「是!是!姑娘請進!」
  青萍遂邁步進門,劉景立把門關好後,把馬送到了槽內,這才回身含笑,道:「伍小姐請跟我來!」
  青萍也不說話,跟在這人身後,一路穿花過道,來至一所精舍,劉景立躬身讓道:「小姐請在客廳內先坐,容在下入內通稟一聲!」
  說著提著禮物,向後室繞去,青萍一個人坐在客廳內,心中真是緊張萬分。
  只見客廳內鋪著厚厚的地氈,名家書畫更是懸掛四壁,琳鄲滿目,美不勝收。
  青萍哪有心看這些?她緊張得兩隻手緊緊地互捏著,這時一個丫鬟,過來獻上了香茶。
  青萍心中正在舉棋不定,忽聞得室外一陣急促的皮靴之聲,一人朗聲道:「是她本人來了?不可能吧?」
  先前劉景立的聲音說道:「是的!少爺!」
  青萍臉方一紅,那扇正門開了,一個全身藍衣的長身少年出現在眼前了。
  他那斜飛拋出的一雙劍眉,又俐落又俊逸,襯在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更顯得英氣勃勃,那種赳赳雄姿,比之白如雲的飄逸,似乎又是一種令異性一見傾心的美!
  青萍匆匆看了他一眼,忙把目光轉向了一邊,龍勻甫也似出乎意料之外,被青萍這種美麗而驚住了。
  他愕了一下,才含笑道:「是伍姑娘麼?」
  青萍遂由位子上站起,點了點頭道:「正是小妹,龍兄近況可好?」
  他二人本是自幼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侶,可是一別十數年,如今見了面,居然彼此誰也不認識誰了。
  龍勻甫傷感地望著青萍,苦笑道:「妹妹還認識我……真乃難得!」
  青萍苦笑了笑,她不敢看龍勻甫一眼,同時她內心有著慚愧,似乎只要一看對方,定會為龍勻甫把自己此來的心意看穿也似的!
  她吶吶道:「我怎會不認識你呢?……龍兄你……」
  勻甫遂坐了下來,他目光自一進來之時,就從沒有離開過青萍。
  這時笑了笑道:「小萍!你小時候都是叫我什麼?」
  青萍的臉更是紅透了,她搖了搖頭,羞澀地尷尬笑道:』「我……我忘了!」
  其實她哪裡是忘了,只是如今她不願再如此稱呼他罷了!
  龍勻甫似乎愕了一下,可是他極力把這些影響心理的小事置之度外,他曬然一笑道:「是的!日子這麼久了,也難怪你忘了。」
  他淺淺地笑了笑,看了看四周,感慨地說道:「妹妹是一個人來麼?伍老伯呢?」
  青萍笑了笑道:「家父因年事已高,身體有些不適,所以沒有來,僅小妹一人,來此請罪,尚請……」
  方說到此,龍勻甫一伸手笑了笑道:「別提了……只看到你一切都夠了!妹妹還提那些事作甚?」
  他爽朗地一笑,注視著青萍道:「我真想不到妹妹還會來此,今天我太高興了……我想三位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更高興。」
  青萍聽他談了他的三位師父,不由心中一動,遂含笑抬起頭道:「三位老前輩呢?」
  龍勻甫笑道:「三位師父都在丹室煉藥,每日只有一個時辰能離開丹房,等會兒我一定把他們請來!」
  青萍點了點頭,她偷偷看了龍勻甫一下,只見這英俊的少年,臉上那種興奮之情,形於言表,青萍心中不禁浮上了一層悲哀!
  她不禁慢慢又低下了頭,龍勻甫這時笑著坐了下來,他挨在青萍身旁,微笑道:「我早知道妹妹一定會來的……果然猜對了!」
  青萍看了他一眼,作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她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一句,她本來仗著勇氣,想坦誠地把自己來意告訴龍勻甫,可是她終於忍不下心!話到唇邊又忍了下去!
  勻甫這時由於過度的驚喜,顯得有些茫然無措,他搓了一下手,道:「妹妹你累了?」
  青萍搖了搖頭,勻甫忽然淺淺一笑:「這幾個月為了找妹妹,我……」
  青萍簡直不敢看他一眼,她滿腹都充滿了內疚,可是一個女孩子,如果一旦愛上一個人,那份愛情將是固若磐石般,是不易轉移的!
  青萍已深深愛上了白如雲,她是沒有能力,把白如雲剔出念外,儘管她內心對龍勻甫是如此的羞愧,可是除了「羞愧」之外,她似乎並不能夠再多給予他一些別的。
  她同情而慚愧地說道:「這我……我都知道……你為了我,吃了很多苦,而且險些喪命。」
  龍勻甫冷冷一笑道:「為了妹妹,就是這條命送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只是……」
  青萍秀眉微微一顰道:「小妹一生命運多乖,龍兄何苦為了我……這太不值得了!」
  龍勻甫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能夠得到所愛者的心裡話,這是每個少年都感興奮的事,龍勻甫自然也不例外,他興奮地搖頭,說道:「不!不!姑娘千萬不要這樣說。」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白如雲太卑鄙了!」
  伍青萍不由大吃了一驚,她忙抬頭看了勻甫一眼,龍勻甫遂含笑道:「妹妹,你不要笑我,有時候,想起了他,實在根不得……」
  說著他又搖頭一笑道:「現在我也不願提他了,這是他害人應得的報應!」
  青萍心中一動,暗忖:「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已經知道了?」
  想著她實在不解,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白如雲怎麼了?」
  龍勻甫莞爾一笑道:「昨天夜裡,他師父墨狐於來此討藥,和我三位師父打了起來,結果鎩羽而歸,聽說,原來是他的徒弟白如雲練功入魔,非用『冷玉膏』不治!」
  說著他又冷笑了一聲道:「這真是老天有眼,惡人終有惡報,老道討藥不成,看起來他這個寶貝徒弟,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青萍愕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暗想聽他口氣如此痛恨白如雲,看來是沒有希望了,幸虧她方才並末冒失說出來意,否則豈不自討其辱!
  想著不禁呆了一呆,龍勻甫見狀,劍眉微軒道:「姑娘怎麼了?」
  青萍這才警覺,不由微笑道:「我是在想一件事情……」
  說著忙接口道:「聽說哈小敏也在這裡可是?」
  龍勻甫怔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道:「是的……她也在這裡……」
  龍勻甫說完了這句話後,眼光緊緊地逼視著青萍,暗忖:我還不如告訴她好了,以免今後她有所誤會!
  想著他笑了笑道:「這位哈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姑娘可知道?」
  青萍搖了搖頭,勻甫臉色微微一紅,遂道出如何被白如雲打下深淵,得救於哈氏父女,以及小敏如何照顧自己,才使傷軀得以痊癒。
  青萍只是靜靜地聽著,等龍勻甫把話說完了以後,她才笑問道:「她現在在不在?」
  勻甫笑道:「我差人去請她來,和妹妹見見吧!她要知道妹妹來了,一定很高興!」
  說著站起了身子,走了出去,一會兒笑著回來道:「我已命人擊請她去了!」
  青萍這時心中盤算著:見了哈小敏之後,如何去說服她,好令她幫著自己。
  龍勻甫這時心中也有了極大轉變,本來他已對青萍寒透了心,把這份情誼,全部放在小敏的身上,可是伍青萍又突然出現了,千里迢迢來此,分明是來要一見自己,這令龍勻甫已寒的心,復又熱了起來,何況,對方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論那一方面來說,自已是應該和她一雙兩好的!
  雖然自己捨不得哈小敏,可是小敏對自己一直是淡淡的,談不到什麼情誼,這麼做更不會損害到小敏的感情!
  龍勻甫這麼暗自權衡輕重之下,遂決心放棄追求小敏之心,把全份心意都放在青萍身上,他想著不由癡癡地看著伍青萍。
  這一細看,愈覺其嬌柔撫媚,麗若天人,真個是冰肌玉骨,亭亭玉立,莫怪乎那古井無波的白如雲,也會對她一見傾心了!
  他想著不由笑了笑,青萍羞得低下了頭,龍勻甫這才突然驚覺失態,怎可這麼盯著人家看?想著俊臉一紅,吶吶道:「自和姑娘別後,匆匆十餘年,想不到妹妹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若非是先知道你來了,我還真認不出你呢!」
  青萍淡淡一笑,正不知說些什麼好,卻見廳門開處,哈小敏的身形出現了。
  哈小敏突然看到了伍青萍,似乎大吃了一驚,當時一怔,咦了一聲道:「青萍姊姊,你怎麼來了?」
  青萍忙點了點頭,握住她一雙手,一面笑道:「小敏,我們很久不見了,你好麼?」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我好!」
  她那雙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伍青萍身上轉著,秀眉微微一皺道:「姊姊你……你是從哪來呢?」
  青萍見她如此,一時也猜不透她為何這樣,當時笑哈哈道:「我從鏢局子裡來的!」
  小敏突地脫口問道:「小雲哥沒有來嗎?」
  青萍一愕,當時看了看龍勻甫一眼,悵然地搖了搖頭道:「我和他一直都沒有見過面。」
  她默默地低下了頭道:「自從和你在碧月樓分手以後……」
  哈小敏張大了眼睛,她並不覺得龍勻甫在旁,有什麼顧慮,當時眨著眼睛道:「難道說,這麼久你們從沒在一起過?」
  青萍點了點頭,哈小敏不由一時愕住了,她心中低低叫了聲:「啊!原來是這樣的……我真錯怪了白如雲了!」
  龍勻甫這時微微一笑道:「伍姑娘千里迢迢來此,這是大喜事,待我去稟知家師擺筵接風。」
  他喜上眉梢地對小敏道:「小敏,你在這先陪萍妹妹,我去去就來!」
  哈小敏這時已緊緊握住了青萍的手,連連搖撼道:「姊姊你真好……真好!」
  青萍目光銳利,早已看出小敏矛盾的心情,當時微微笑道:「我好在哪呀?」
  小敏紅著臉道:「反正就是好,我也說不出好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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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22:06 |只看該作者
  哈小敏忽然合著雙掌,作了一個外翻的姿態,嬌笑道:「姊姊這次與龍大哥成婚,小妹少不得要……」
  方說到此,突見青萍臉色一變,小敏不由嚇得馬上把末說完的話忍住了!
  她眨了一下眸子道:「怎麼啦?」
  青萍這時臉色十分蒼白,她搖了搖頭道:「妹妹你可不要亂說,我……」
  小敏眨了一下眸子道:「怎麼?你來此難道……」
  青萍又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來此的目的,你不知道,不過我會告訴你,少不了還要你大力幫助呢:「
  小敏愕了一下說:「姊姊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我妹妹,還談得上什麼幫不幫忙。」
  青萍這時四下看了看,突地眼眶一紅道:「妹妹,你我雖相處不久,可是卻是彼此知心,我決不願有什麼事瞞著你!」
  小敏點了點頭道:「我也是!」
  青萍見她滿臉稚氣,像無知的孩子也似,當時不由淺笑了笑道:「你以為我來此,是應婚而來麼?」
  小敏秀眉微微一皺道:「也許還有別的事。」
  青萍搖了搖頭道:「根本就是為了別的事。」
  小敏笑著湊近了些,揚著小臉,道:「那麼講來聽聽!看看是什麼事?」
  青萍心中一酸,暗忖:「看來你如此開心,只怕我說出了為什麼之後,你就笑不起來了!」
  想著猶疑了一下道:「你如今在此過得舒服麼?」
  小敏伸了一下胳膊懶散地道:「每天三個飽一個倒,談不到什麼舒不舒服,反正是悶得很!」
  青萍又問道:「你在此是客人呢?還是……」
  小敏臉一紅,轉了一下圓大的眼睛道:「我……我是被星潭老婆子軟禁來此,後來爸爸來之後,我才被放了出來……姊姊!你問這個幹嘛呀?」
  青萍笑道:「原來是這樣的,我看你倒像是住在自己家一樣,挺適意的。」
  哈小敏舉起了一隻手,做一個要打的姿態,遂又放下,晃了一下嬌軀道:「你壞死了。」
  說著她低下了頭,青萍正要開口,忽聽到廳外龍勻甫宏亮的笑聲:「萍姑娘,師父來了!」
  二女一驚,同自位上站了起來,龍勻甫首先進來,對青萍一笑道:「三位師父一聽你來了,都爭著要來,結果哈老伯叫我來請姑娘去。」
  小敏尖著聲道:「三位老人家呢?」
  勻甫笑道:「他們在丹房,我不是說叫我來請萍妹麼?」
  哈小敏白了他一眼,嗔道:「那你方才怎麼叫師父來了……真是這麼大人,連話都說不清。」
  青萍在一旁,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龍勻甫氣得搖頭笑道:「你反正就會罵我,你青萍姊姊來了,以後可有人管你了。」
  小敏一笑道:「看她管誰?反正不會管我!」
  說著對青萍擠了一下鼻子,青萍知道這女孩言中有意,當時臉色微微一紅,小敏卻忙把頭轉向一邊去了,龍勻甫心中卻有一陣飄然之感!
  當時傻笑了一聲道:「你嘴這麼刁,將來誰娶了你,才算倒霉!」
  小敏秀眉一挑,大聲地道:「反正不會嫁給你!」
  青萍卻為這句說笑的話,勾起了一陣感慨,卻是無法出口,她只笑了笑道:「好沒羞!」
  小敏已跑到她跟前,紅著臉笑道:「那誰叫他先說的,萍姊你以後得好好地管管他!」
  青萍本是臉上帶著微笑,聽了這句話後,不由面色又是;變。
  小敏伸了一下舌頭,搖手笑道:「好!算我沒說……算我沒說。」
  這時勾甫在一邊見二女鬥嘴,天真嬌柔之態,自非村姑蠢婦之流所可比擬,不禁看得呆了。
  這時青萍用目掃了他一眼,勻甫才驚覺,慌忙催著工女道:「二位姑娘快請吧,三位師父還在等著呢!」
  小敏楞了一下道:「我也去?」
  青萍拉著她手,笑道:「自然你也要咯!」
  勻甫微笑道:「你不願給你萍姊作個伴麼?」
  二人一說一拉,小敏也跟著去了,三人出了客廳,顧著花徑,一路分花拂枝,青萍初來只覺庭院之中,奇花異草有如星羅棋布,真是美不勝收,一時心中感慨不已,只是她心中始終關懷著那生命於呼吸之間的白如雲,她心中不停地想道:「這時他不知如何了?」
  一想到此,就令她全身陣陣發涼,哪有心情再去觀花賞草,此時隨著勻甫,不一刻已來至後院,但見蒼松翠柏蔚然遮天,陽光就像是一道道的金線,交織在地面上……
  翠陰之下挺峙著那座爬滿籐蔓的石樓,龍勻甫用手指了一下,笑向青萍道:「家師及哈師伯,無名師伯,此刻都在樓中,待我去稟明一聲!」
  他說著話,只見一條疾勁身影,一閃而至,這人身形往下一落,一長身,現出瘦小乾枯身材,往青萍看了一眼,問勻甫道:「這姑娘你們認識?」
  勻甫生恐青萍不快,忙笑著拱手道:「你老放心,這是伍姑娘,奉三位家師召見,特意來此,決不會有別事。」
  這小老人嘻嘻一笑道:「那麼算我失禮了!」
  他說著向青萍抱了一下拳道:「老夫職責所在,失禮處尚乞姑娘海涵!」
  他說著不待青萍答話,一轉身,如同穿雲疾箭也似,倏地射身而起,在松樹梢尖上只一沾足,再次騰身,已隱於樓後去!
  青萍不由心中暗暗驚異,暗付這地方原來防備如此精密,尤其是剛才那人這身功夫,自己和他比起來真是差得太遠了。
  想著不由呆了一呆,勻甫見狀陪笑道:「姑娘勿怪,這是金銀雙翅子中的銀翅子前輩,家師特地請來護丹的!」
  他說著笑了笑,道:「二位請隨我上樓來吧!」
  他說著先一提長衫下擺,如同海燕穿簾也似的,一沉一起,已上了樓台,身形之靈巧,比之適才那位銀翅子又高明一些!
  二女也隨著展出輕功,相繼翻上了樓台,尤勻甫用手一按樓前開關,側牆上啟開了一扇小門,他回頭一笑道:「這是機關,別人不知道!」
  青萍心中一動,特別留意地往那機鈕上看了一眼,這扇小門開後,三人遂一一進入,勻甫反手一按那門又自行合閉了!
  青萍見自身等來至一間靜室,所有坐臥椅子,全是紫紅厚墊鋪著,另有三個大蒲團,室頂上垂著銀練吊燈,四壁上滿是各式獸頭。
  這原是三老素日坐撣的地方,除了勻甫之外,外人是不准擅入的!
  此時二女鼻中已隱隱嗅到了陣陣清芬之味,這間房子四周無門,有之也就是那道隱開的側門,那晚墨狐子來此所進,乃是這房的鄰室。
  勻甫讓二女落座之後,走到壁前,用手往一獸角上按了按,遂聞壁上一片絲絲之聲,開了二尺見方的小門,陣陣異香,遂由這方口之中傳出,嗅之令人頓時神清智爽!
  龍勻甫把頭伸到那門之內,說了幾句,遂又收回,再按獸—角,那方門又合了上來。
  遂見一幅長垂地面的「達摩坐功」中堂,候地嘩啦啦自行捲起來了。
  二女都不由吃了一驚,哈小敏雖居此已久,可是還是第一次進入丹房,故而也是驚異不止!
  這幅中堂畫卷一起,才現出一個七尺高三尺寬的大門來。
  隱隱聞哈哈一陣大笑之聲,道:「伍姑娘來了麼?在哪裡?」
  遂見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太,由內中踱了出來,哈小敏認識她,忙站起來叫了聲:「婆婆!」
  「你也來啦!」
  這時青萍也向這老太太彎腰叫了聲:「老前輩2」
  星潭閃著一雙碧光閃閃的目光,在青萍身上轉了幾轉,仰天怪笑道:「你就是青萍麼?」
  青萍點了點頭道:「晚輩正是!」
  星潭點了點頭,怪笑了一聲道:「嗯!是不壞……小丫頭片子……」
  這時丹室又一蒼老笑聲道:「老妹子別擋著門,也叫我們看看呀!」
  星潭移動大步,往前走了幾步,只見由門內,一連走出了四個白髮如雪的老人來。
  四老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內中除了那琴魔暗古弦青萍見過以外,其他三人,俱是聞名已久,卻沒見過!
  這時龍勻甫挨個一一介紹,青萍才知那老婆婆,就是有名的心狠手辣的星潭。
  那高瘦,留有短髮的是木蘇;頭上結著十幾條小辮子,瘦如柴棒子也似的是水夢寒。
  另外那面色紅潤,氣宇高昂的白髮老人,卻是失聞武林已久的無名老人!
  五老這時各自落座,十隻如炬的目光齊向青萍身上集中了來!
  青萍這時恭恭敬敬地向五老行了大禮,木蘇嘻嘻一笑道:「小姑娘不用客氣,我們最討厭就是這一套,你坐下我們好說話!」
  水夢寒卻望著木蘇一笑道:「這是人家的禮貌,誰像你這野人一般!」
  木蘇一瞪眼道:「二水,我以後說話,你少打岔!」
  水夢寒在三個老人之中行二,故此他們皆稱之為二水,這時哈哈一笑道:「我非但要打岔,簡直就是要管!」
  那一旁的無名老人,這時嘿嘿一笑道:「你們兩個老鬼一天到晚就知鬥口,我要不是被你們綁來煉這勞什子的藥,早就氣走了!」
  琴魔哈古弦,忽地一伸雙手道:「我同意無名老兒此刻就走,你們三百老人意見如何?」
  三百老人連聲爭吵,一齊笑道:「好!好!不送!不送1」
  無名老人先是一怔,遂哈哈大笑,用手一指哈古弦,笑罵道:「你這矮子最是壞透了,現在藥已快煉成了,你倒裝起好人來了,想叫我走?」
  他裝著哈哈大笑又道:「我呀!我是吃定他們老哥三個了,反正我一個人無牽無掛!」
  水夢寒嘻嘻一笑道:「人就怕不要臉,一不要臉,可是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無名老兒這樣論調,簡直就是耍死狗!」
  他這一說,木蘇和哈古弦,全都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古弦拍著巴掌,道:「好!好!罵得好!」
  無名老人由位子上一跳而起,正要喝叱,一邊的星潭,卻冷笑了一聲道:「你四個說完沒有?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當著小女孩面前,你們也不嫌丟臉!」
  她這一說,倒果真有些效力,無名老人本已跳起,這時候卻漲紅了臉又坐了下來。
  他嘿嘿一笑道:「星老婆子專門會充聖人!好!好!我們不要吵了!」
  星潭反唇相譏吼道:「誰像你活到一百了,還這麼天真?我看你明天吃飯還要帶圍嘴了!」
  星潭說話時臉上是一點笑容也沒有,確令無名老人誤為是出自真心,頓時白眉一挑。
  木蘇一見情形不對,他對這位老妹子,是瞭解得很清楚,知道她說話一向是如此,並非是有意給無名老人難堪!
  當時呵呵一笑道:「算了!算了!我們不鬥了,你們兩個又鬥開了,你就少說一句吧!」
  無名老人哼了一聲道:「昨晚我向墨狐子試試手,不知如何,也惹著她了,今天我說笑幾句,又犯了她的忌諱了,既是如此,你們當初何苦又苦苦請我來呢?」
  星潭冷笑道:「我可沒請你呀,你說話要分清楚!」
  無名老人氣得猛然往起一站,可是一想到功虧一簣,如果就此一走,自己也等放白盡了七八個月義務,絲毫沒有沾到什麼好處!
  所以他這麼一想,頓時又坐了下來,解嘲地冷笑一聲道:
  「星婆子!你現在想氣走我!那可是作夢,我仍這筆帳記上,沒完!只是現在我是吃定了你們啦!」
  木蘇見二人愈說愈僵;忙笑道:「老小子!真有你的!」
  勻甫見幾位老人家逗笑,是習以為常,哈小敢雖驚異,倒也不太甚,只是青萍初見,簡直看得心驚肉跳,她暗暗想道:
  「為什麼,凡是有本事的人,個性都是如此怪異嗎?老道和白如雲也是一樣的!」
  短時的舌戰,總算告一段落。
  星潭這時笑著走了過來,拉著伍青萍一隻手道:「好孩子!我老婆子今天能看見稱,心裡是真高興!」
  說著她看了勻甫一眼道:「小龍!我叫你關照的酒席,你擺了沒有?」
  勻甫忙笑道:「已擺上了,就請各位老人家移駕吧。」
  星潭點了點頭,連道:「好!好!」
  她回頭看了無名老人一眼,嘻嘻一笑說道:「走吧!帶上你的圍嘴,吃飯去吧!」
  逗得哈古弦哈哈大笑了起來,木蘇忙瞪了他一眼,生恐又激起無名老人怒火、哈古弦忙止住了笑聲,無名老人這次卻沒有氣,反大笑道:「好!好!我帶圍嘴,叫奶奶餵我!」
  說著又衝著星潭叫了聲:「奶奶!奶奶!」
  一時逗得全體都笑了,星潭想不到無名老人會有這一手,一時反倒怔住了。
  她臉色漲得通紅,狠狠地瞪著無名老人,卻不知說什麼好。
  無名老人見情形不對,忙搖手笑道:「我怕你好不好?得!得!」
  他說著率先走了出去,木蘇、水夢寒等人隨後跟上,星潭最後,一行人走出。
  龍勻甫這時也請二女先行,待全數走出之後,他才放下了暗門,一行人來至隔廳。
  這時大廳內,已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酒筵,星潭仰天笑道:「來!小姑娘!今天你是上座!」
  說著她用手拉著青萍,直往首位上坐下,青萍連道不敢,經不住星潭硬拉硬按,直急得臉色通紅,仍是不能就坐下,龍勻甫不由皺眉道:「師父,還是不要勉強好了。」
  星潭把手一鬆,回過頭來瞪著龍勾甫,怪叫道:「好小子,你這就心疼了?」
  勻甫臉紅道:「不是……師父你老人家何故勉強人家,她一個女孩子,怎能在五位老人家面前如此托大?」
  說著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就高抬貴手吧!」
  青萍也窘笑道:「晚輩實在不能如此放肆。」
  星潭哈哈一笑,用手在勻甫臉上擰了一把,啐道:「小王八蛋!這一下你可高興了,媳婦兒來了,以後可有人管你了!」
  勻甫不由臉色一紅,青萍更是聞言心驚肉跳,忙把頭一低,兩朵紅雲由腮上浮起,心中真是想哭!
  小敏聞言後,低頭笑了笑,這時大家全部落座,那首位推無名老人坐了下來,因他遠來是客,歲數也較長一些,無名老人倒也不再客氣。
  木蘇舉杯道:「來!小姑娘,我敬你一杯,你爹還好麼?」
  青萍雙手舉杯,羞道:「謝謝前輩,爸爸還好!」
  別人少不得也各來一杯,青萍只是略沾唇而已,她可不敢喝醉,因為她腦中,一直惦念著自己此刻的任務,據她私下觀察,他們對白如雲師徒印象極壞,要是明白討藥非但無望,只怕那時自己暴露了來意,就有殺身之禍。
  所以她心中焦慮萬分,決心自己冒一次險去偷藥,可是她對成功的信心,卻是渺茫得很!
  這時在飯桌上,她想到了這些,真有些食難下嚥的感覺,勉強吃完了飯,五老都吃了個醉醺醺的,木蘇笑道:「我們五個天天坐著,這苦可吃大了,難得伍姑娘今天來,給我們帶來了快樂……真令人興奮!」
  星潭卻嘻嘻一笑道:「木老大說得一點不錯,我們實在太辛苦了!」
  她忽然目光向青萍一掃,又嘻嘻一笑,說道:「我提議今天晚上,我們休息一夜,從明天白天我們再開始,各位意下如何?」
  木蘇首先道好,無名老人也點頭稱善,只有哈、水二位,眉頭微皺。
  水夢寒道:「再有半月也就成了,你何苦現在休息什麼?」
  哈古弦也笑道:「星婆子作什麼怪,好好地休息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星潭冷冷笑道:「什麼都是你二人唱反調,今晚上我們三人要離開丹房,要煉你們兩個煉去!」
  水夢寒見木蘇連向自己點頭,當時心中一動,暗想星潭行事,向來是深謀遠算,此舉不知含有什麼意思,不如聽從於她算了。
  想著一拍哈古弦道:「對!我們就請一天假,到後院子去賞花去!」
  哈古弦見四人都答應了,也只好歎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你們真是……」
  青萍這時聽著五老對話,心中不由一陣狂喜,暗付:「這真是皇天有眼,居然賜我這麼難得一個機會,今夜五老休息,丹室已無一人,我不乘此時機下手,更待何時?」
  她想著不由精神大振,暗付這一次,白如雲、真是有救了!
  星潭這時笑瞇瞇地看著青萍道:「你初來此一定陌生,不要太拘束,我們都不是外人了,暫時由小敏陪著你玩玩吧!」
  說著又笑向小敏道:「晚上你也有個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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