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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小玉
夏天的雨來的急,去的也急,通常都是狂風開路,黑雲殿後,瓢潑似的一陣急撒,電光炸雷轟隆隆隆助著聲勢,把這路上毫無準備的行人澆得雞飛狗跳。而正當狼狽逃竄的路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避雨的屋檐,還沒來得及甩掉褲管上的泥點時,那雨忽然間就住了,雲啊風啊也好像看完戲後散場的觀眾,呼啦啦一下走的干干淨淨,只留一個愣頭愣腦的太陽掛在高天上傻笑,只留一幫凡人在地上干跺腳。
眼下,在距離周國首都洛城不足三十里的官道上,正上演著這一幕爆雨趕人的游戲。
明天是周國的傳統節日,一年一次的廟會活動。因為京城沒有通宵開門的習慣,為了防止節時城門擁堵,朝廷下令所有商戶在廟會的前一天就必須趕到城里住下,第二日清晨再出來擺攤。
小玉是洛城郊外一戶佃農的獨生女,不同于鄰家女孩兒們,要不是陪著父母起早貪黑的下田干活磨練得結實粗壯,要不是就是整日悶在廚房里燻的油頭黑臉,小玉相貌清秀甜美,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在村里,她是最閑的少女,不需要干活,不需要下地,只需要玩泥巴。
不知道的會覺得了,十幾歲的孩子不僅不幫著家里料理生計,還整天玩泥巴,那像什麼話,知道的卻對她羨慕不已,因為小玉是貨郎泥人王唯一的親傳弟子,任何一團不論顏色,不論品質。只需要夠細夠軟的泥巴到了小玉地手里,不出盞茶的功夫便會化身雄赳赳氣昂昂的門神爺,或者是活波調皮淘氣可愛的小猢猻,等等等等。
憑著無以倫比的天賦與刻苦用心的專研,小玉僅僅靠著陪伴師傅走鄉串戶的捏泥人賣雜貨,一年的收入已抵得上父母種田的所得,生意好的時候,甚至還要超出。而明天地廟會對小玉來說,便是一個發財的大好機會。
泥人王師傅這幾天身體不好,已不準備參加廟會了。小玉獨自一人扛著沉沉的泥人架子,拖著盛泥的二輪簡易小車,踏上了進京的道路。
“明天順利的話,應該可以賣出三百支泥人吧,每支泥人兩文錢,三百支就是六百文,給爹爹打三斤燒酒,給娘親扯幾匹麻布,嗯,我自己也扯幾匹吧。”小玉甜絲絲的想著,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絲毫沒有留意到身邊同行的貨郎們已經開始邊看天邊祈禱,“師傅年紀大了。身體總是不舒服,要不我再去藥店給他稱點人參?那東西好像很貴啊,不如,我今天就先去皇宮前的賣藝台子那賣上半天,今天夜里熬個通宵。再多捏幾個泥人?咦,什麼東西涼絲絲地?”
小玉抹了抹脖子上水滴,下意識的抬頭朝天上望去,滴滴答答,更多更多的水珠打在了她的臉上。遠處電光一閃,緊接著轟隆一聲雷響,大雨像是得了將令地士兵,不要命的從天上沖了下來。
這雨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要在平時有師傅在。她可以把貨郎擔子上的油傘取一把下來遮雨,可這次自己獨自出門,本著輕裝出行,將體力全都用在拖車上的原則,她連雨傘都沒帶。
周圍地貨郎們都已經忙碌起來,有的支起貨郎擔子避雨。有的扯開早已準備好的油布蓋貨。小玉沒有擋雨的法寶,肩頭上的泥人架子上還插著數十個新做好的泥人。要是被水多沖一會兒,那今天她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慌亂的小玉沒了主意,無頭蒼蠅似地亂竄起來,原本她準備找個相熟的貨郎跟他擠擠,左右看看,別人傘下的空間也不大,難道她就這麼倒霉麼?忽然間,前方的一輛馬車進入了小玉的視線,那馬車長有三丈,寬也一丈有余,前頭四匹駿馬壯實彪悍,後頭的紫檀木車廂裝飾華美,車身左右與車尾地一朵牡丹花標志,更是凸現了車主地身份---那是新晉的閑氏皇族才有資格刻在馬車上地國花。
但小玉此刻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把拖車棄了,急匆匆跑了幾步,茲溜一下舉著泥人架子泥鰍似的鑽入了車底。幸好馬車行的很慢,小玉在車下貓著腰也能跟上,跟跟走走的,那趕車的就好像知道有個小客人在車下避雨一樣,居然把車給停了下來。
小玉喘了口氣,眼瞅著架子上的泥人還有的補救,她心里高興,菩薩佛祖的一陣猛謝,摸出一方棉布開始擦拭起泥人上的水珠來。
不多會兒,風停雨住,馬車的後車廂忽然打開,一個男子從車廂里探出身子,把頭伸到車下,對小玉說道,“好孩子,雨停啦!”
“雨停了麼,那很好啊!”小玉隨口回了一句,絲毫沒有從車下出來的意思,又開始專心擦拭起泥人來。
“這丫頭!”那男子沒想到小玉做起事來竟會這麼開心,又想再提醒她一句,又怕打擾了她干活,一時竟僵在那里,傻呆呆的看著她擺弄泥人。
“周大叔,什麼事呀?”馬車上,一個年輕女孩兒將一顆七彩夜明珠高高拋起又穩穩接住,滿意的道,“我就說嘛,這雨來的這麼快,我最多拋三十次球,它就會停了。”
車中另一個年紀略長她的女孩兒白了她一眼,叱道,“你是真的拋球等雨停嗎,你是拿著明晃晃的珠子在我們面前顯擺的吧。”
年輕女孩被她說破了心事,吐了吐舌頭,轉移話題道,“周大叔,什麼事呀?怎麼雨停了還不走?”周倉指了指車下,回頭笑道,“下面有一個躲雨的小娃娃,見咱們車好,舍不得走呢。”
年輕女孩兒咦了一聲。三兩步走到車尾,也跟著探出頭去,“我看看呢,是誰啊這麼好玩,哎喲……”一個不小心,她的下巴與剛剛從車底下爬出來的小玉撞了個結實,直疼地眼冒金星,淚水幾乎嘩嘩而下。
“你這人,做什麼打我的頭?”同樣捂著腦門的小玉沒好氣的道,“不就在你車底下躲躲雨嗎。”說著她又發現這是誤會一場,趕緊抱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在上面。”
車廂里一陣幸災樂禍的哄笑,年輕女孩恨的牙癢,眼楮卻被小玉手上的泥人吸引住,指著其中一支好奇道,“這孫悟空好可愛呀,是你做的嗎?”
小玉點點頭道,“是我做得。不過它不是孫悟空,它是小猢猻!”
“小猢猻?啊哈哈,那就小猢猻吧,”年輕女孩也不反駁小玉。“我說,你這小猢猻賣麼?”
“賣!”一听生意上門,小玉立刻忘了疼痛,“兩文錢一個,看在剛才你們讓我躲雨的份上。我算你一文錢一個吧。”
“呀,很便宜呀,”年輕女孩摸了摸荷包,卻發現沒有銅錢,干脆直接取了一錠一兩重的碎銀塞到小玉手里,笑道,“我們能在一個車里躲雨,也算是一種緣分,今天就讓你多賺一點吧!這個小猢猻我要了。嗯,還有這個關老爺子,還有這個,這個是寶玉吧,哎,一看就是多愁善感地樣子。你的手藝真好啊!”
小玉咬著牙把銀子推了回去。她臉上滿是不舍,語氣中卻帶著倔強。“我說一文就一文,你給我一兩,我也沒銀子給你找零。要不,這三個我都送你吧。”
“全都送我?還有這等好事?”年輕女孩完全沒料到小玉會這麼大方,她睜大了眼楮,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小玉,清秀的臉蛋,白皙細膩的皮膚,算不得絕色,但已是難得的美人,眼楮不大,卻是好看的鳳眼,鼻梁不高,但鼻尖卻很挺翹,配上微微自然上揚的唇角,為女孩平添了一份驕傲。
“這樣吧,三個泥人你送我,我都要了,我也送你一份禮物,咱們交個朋友好嗎?”說著年輕女孩兒便從荷包里取了一支金釵下來,不由分說的塞進小玉手里,“我叫蕭清琳,你叫什麼?”
“我叫小玉!”小玉有些失神,手里地這支金釵是她平生所見最好看的釵子,金色的釵身筆直順滑,釵頭四顆寶石顏色各異,閃閃發光,說不出的好看,她非常想要這支釵子,卻也知道它必定價值不菲,師傅常常告誡她切不可為了小利而失了自尊,但眼下,那個漂亮地不似凡人的女孩,是要跟自己交朋友啊,她,真的可以接受嗎?
蕭清琳看出她的猶豫,趁熱打鐵道,“怎麼了小玉,你不願跟我交朋友麼?”
“我願意!可是……”小玉低下頭,怯生生道,“我怕我不配。”
“有什麼配不配的!朋友無貴賤!”蕭清琳奪過小玉手中地釵子,直接插上了小玉的發髻,把之前那支明顯是隨便找個跟樹枝削成的木釵換下。滿頭烏絲有了金釵的點綴,小玉頓時光彩照人,仿佛換了個模樣。
蕭清琳初見小玉便覺得她與從前在秀水山莊相依為命的秀葉有五分相似,以前秀葉也是喜歡插一支祖傳的金釵,現在的小玉,幾乎就是一個更漂亮神氣的迷你秀葉,讓蕭清琳越看越喜歡。
“朋友無貴賤?”小玉眼楮一亮,她也是個干脆利落的女子,得到這個理由,霎那間所有疑慮消失得干干淨淨,重重地點頭,小玉說道,“清琳,你這個朋友,我交啦!”
“既然交了,那就多交我一個吧,”車里頭忽然又爬出一個三十來歲一身勁裝的男子,他從腰上結下一只荷包遞給小玉,說道,“我叫林蒼南,別的不會,就會打架,你拿著我這個荷包,日後在洛城里行走,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站到大街上,高喊一聲我林蒼南的名字,保準有人給你出頭!”
小玉心道,“這人真牛皮吹的真夠響,站在街上喊喊他的名字就會有人給我出頭,怎麼可能呢。”不過一天中忽然多了兩個朋友,小玉一時措手不及,他們又是送金釵又是送荷包地,自己卻沒東西送,一咬牙,小玉把那泥人架子朝幾人面前伸了過去,脆生生道,“大叔,我沒有東西送你,你也挑幾個泥人吧。”
林蒼南看了自己地徒弟周倉一眼,只見後者樂呵呵的把泥人架子接過來,一支支地泥人向車廂里遞了進去,笑道,“相逢既是有緣,不如我們大家伙兒都跟這小丫頭交個朋友吧,我看她這手藝,真的很不錯呢。”說著他已把泥人分了個干淨,轉頭問小玉道,“京城有個泥人王,你認識麼?”
“認識的,他是我師傅!,怎麼大叔,你也認識他?”小玉發現對方竟然認識她的師傅,心里的歡喜更勝之前。
周倉把車廂里藍海風,閑雲,桑海三人給她的見面禮遞了過來,笑道,“認識的,我小時候最喜歡買他做的泥人,幾十年後我又跟他的弟子交上了朋友,真是緣分哪。”
交換過禮物之後,車里的眾人紛紛下車與小玉攀談,場面一時間熱鬧無比。這一行人除了閑雲之外,沒有一個知道蕭清琳為何對這個賣泥人的孩子情有獨鐘,但林蒼南幾人沒有一個問其究竟,甚至因為看出蕭清琳送出的發釵價值不菲,生怕小玉因此被歹人惦記,又送荷包又是送銘牌,以後無論是誰見到這兩樣信物,在打小玉的主意之前,都要好好的掂量掂量,自己的全家甚至全族,是不是值得為自己的行為陪葬。
而作為幸運兒小玉,她雖然是一介小小村姑,但好歹生于皇城根下,這幾年陪著師傅走鄉竄鎮,多少也見過了一些世面,繼金釵,荷包與銘牌之後,她又收到了閑雲送的一方玉佩,藍海風送的一個香囊,一瓶十彩蛇泡制的藥酒,以及桑海送的一把工藝小刀,這些東西樣樣價值不菲,藥酒更是她師傅急需的補藥,最後在小玉看清了馬車上的牡丹圖案後,她終于明白,自己遇上了皇族,這些高高在上的,平素只能遠遠看上一眼的貴人們,現在就在她的眼前,而且,還與她成為了朋友。
“這是夢麼?”在馬車消失于小玉的視線之後,她低頭看看手中各式各樣的禮物,又抬頭看看那空空蕩蕩的泥人架子,還是不敢相信之前發生的一切,呢喃道,“這一定是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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