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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兩個北上的人
說謊是人的天性,說謊是人的本能。
人知道說謊是不對的,因而父母們從小就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說謊,要做一個誠實的乖孩子,知道嗎?”
天真的孩子點點頭,卻道,“我不說謊,我要做乖孩子,但是媽媽,我現在不想睡覺,可以再多玩一會兒嗎?”
此時孩子的父母往往立刻擺出一副義正嚴詞的模樣,教育道,“快睡吧,快睡吧,要不然明天起不了床了。”或者是,“別玩了,快睡吧,要不然小鬼鬼要來捉貪玩的小孩了。”等等等等。
事實上,孩子再怎麼賴床父母也會拖他起來,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捉小孩的鬼魂。
以上僅僅是一個片面的例子,但謊言確實是無處不在。而人的一生,也都是在謊言的陪伴中渡過。
百度大神說,謊言分善意的謊言和惡意的謊言,都是編造出來的不真實的話語,但善意的謊言是指為了別人不傷心和難過而說的。惡意的謊言是為了自己不受懲罰而說出來的。一個為了別人,一個為了自己,這就是它們之前的區別。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這善與惡的界限,有誰能分的清楚?又有誰敢在撒謊後拍著胸脯說,我是善的。
深秋時,霜風起,在魏國北部某個不知名的山頭,站立著一老一少,一主一僕,兩個身份迥異,卻都是面無表情的男人。冰涼的雨點自高天上打落,擊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脆響,蕭瑟的寒風呼嘯著卷過山林。失去繁茂枝葉的樹木瑟瑟發抖,曾經挺拔蒼翠郁郁蔥蔥的它們,此刻顯得無比瘦小,脆弱。
只有兩個男人依然昂首,再大地暴雨也無法讓他們閉上雙眼。再烈的寒風也不能撼動他們執著的雙腳。一點濕冷能算什麼呢,比起他們心中的傷痛。即使是暴雪裹身,也不過是多穿件不太合體的外衣罷了。
“太子殿下,三年前地事,本來就是一場誤會,您完全不必把責任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啊。現如今小姐對你恨之入骨,我們這幾個月的努力,眼看都要白費了呀!”良久地沉默之後,周倉終于壓抑不住煩躁的心情。向閑博抱怨起來。
閑博默然不語。目光依舊投放在遙遠飄渺的天邊,在那里,厚重的雨雲層層疊疊,偶爾變幻一下形狀,讓人可以依稀的分辨出,它們是活動著地。良久之後,他閉上眼楮。淡淡道。“周倉,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把責任頭推給林雪城,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他才是真正想滅亡大周的敵人?”
“殿下,卑職的意思不是說把責任推給林雪城,事實上,責任本來就該他負,若不是他狼子野心,怎麼會有後來地慘劇!”
周倉地儀態依然恭敬,言辭依然有理,但在閑博看來,說的再多,說的再漂亮,也不過是推卸責任,逃避懲罰罷了。他忽然失聲笑起,呵呵嘿嘿,哈哈哈哈,一聲大似一聲,一聲響似一聲,笑到後來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忍不住掩嘴重重咳嗽起來。
“殿下何必如此,您要小心身體啊!”周倉上前一步攙扶住閑博,輕輕的給他拍著後背。
“小心身體,又有合用?”閑博自嘲道,“難道就能刀槍不入了麼?”他擺擺手,示意周倉不要打斷他的說話,深深幾次呼吸之後,他的心緒終于平復下來,又道,“周倉,其實你明白,我明白,每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樁慘事地起因,乃是我送回周國地情報。清琳當初信我愛我,才會把他父親的秘密當作一個笑話將給我听。而我卻辜負了她地信任,將她的全家推入火坑。”
“周倉,那時候父親要借我與清琳的關系寫信要挾蕭煥之,我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當時我想,只有這樣,才能順利的與清琳完婚,婚後來日方才,我也有的是機會讓岳父看到我的誠意,將他的戰意導向夏國。後來我才知道,是我錯了,謊言就是謊言,背叛就是背叛,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重蹈覆轍。在我的心里,其實早已料到會有今日,清琳如何對我我都想過,我甚至讓服侍她沐浴的探子給了她一把匕首把玩,實際上,我是方便她刺我一刀。也許那樣,會讓她對我的恨意減少一點,而我也算有了個機會償還血債。”
“殿下,”周倉沒想到閑博竟然背著他做過那麼危險的事,他冷汗直冒,直接重重跪下,叩首道,“殿下,請恕卑職無禮,殿下的想法雖然有理,但實在太過兒女情長,卑職實在不敢苟同,相比起周國的百姓,相比起天下的百姓,此刻阻止林雪城的野心才是彌補您過失的唯一辦法啊!”
“周國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閑博沒有理會周倉,直接大步走下山去,寒風中,他的留言久久回蕩,“三年之前,我何嘗不是想著為了周國的百姓,為了天下的百姓。”蕭清琳已簡略的將她最近兩年的生活向蕭艾介紹了一遍。听完蕭清琳的故事,蕭艾長吁短嘆,好一陣唏噓,又捉著蕭清琳的手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七八遍,直看到蕭清琳心里都發毛了,蕭艾這才哎呀一聲長嘆,說道,“小姐,你真勇敢,你知道嗎,從前在府里,大家老愛在謀略方面拿你跟大人比,因為只要一談起打仗,大人與小姐就會像換了魂似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听得我們幾個大半截身子沒在土里的老家伙都冷汗直冒。兩年不見,小姐雖然失了從前的謀略,卻獲得了大人的勇敢。這老天總算沒有完全瞎掉,還是給我們蕭家留了一線希望啊!”
蕭清琳小臉紅紅,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老頭真會說話,明里夸她勇敢,實際上肯定埋怨她失了從前的智慧,先是跟仇人的弟弟林雪鴻糾纏不清。後來又幫著負心漢閑博東奔西跑。
蕭艾知道蕭清琳瞧出了他的心思,有些尷尬的嘿嘿笑笑,又道,“其實小姐已不記得從前,做點荒唐地小事也沒什麼。老奴能夠看到小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著,已是不枉此生。”
蕭清琳笑道。“老爺子,您就別老奴老奴的叫了,還有那不枉此生,也太夸張了吧?”
蕭艾沒有接話,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手輕腳的圍著屋子溜了幾圈,確認附近沒有可疑地響動,又格外仔細的觀察了房梁幾遍,這才重新坐回桌前。壓低了聲音道。“老奴生為蕭家之人,死為蕭家之鬼,小姐就是小姐,老奴就是老奴,這身份是絕對不能亂地。那些沒有意義的客套話,小姐不必再說。”
蕭清琳噢了一聲,想想在這個上面反駁也沒有意義。也就不再多話。蕭艾又道。“現在那婊子肯定派了人偷听,咱們能瞞多少不知道。但關鍵的切不可讓他們听了去。”說著,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符,問道,“這些個符號,小姐能看懂嗎?”
蕭清琳心里咯 一下,這句話她怎麼不認識,英文的核武器警告,只不過三個單詞里的N都被蕭艾寫成了M,這應該是他記錯了寫法才對。核武這玩意地殺傷力那不用說,想起之前閑雲講述過的天兵故事,蕭清琳頓時明白了什麼,她不動聲色的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知。
蕭清琳的反應讓蕭艾略顯失望,不過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尚書老爺都搞不懂地東西,小姐又怎麼會懂呢。“這些個字符,就是大人從隱仙谷里地天兵上抄下來的。大人說,他進了天兵,卻完全不懂驅動之法,只在一個房間的門上抄下了這些字符。本來這些字符還有許多內容,但老奴只記得這幾個了。”
蕭清琳好奇道,“門?天兵內還有門?那,那天兵長的什麼樣?”
蕭艾搖頭道,“老奴地位不夠,只能夠听到這些。但我記得大人曾經說過,天兵內外布滿了類似的字符,包括那些法寶都是如此。想來大約是仙人的文字,要是能翻譯出這些文字的內容,驅動天兵地機會就能大大增加了。”
蕭清琳驚訝道,“譯出仙人地……”眼見蕭艾把手晃得像個撥浪鼓,蕭清琳趕緊沾了茶水,桌上寫到,“這怎麼可能!”
蕭艾面露欣喜之色,為蕭清琳迅速的反應感到高興,他又寫到,“大人也覺得不可能,所以,他壓根就沒想過依靠那個征服夏國。這個事情當初府里有四人知道,我地位最低,判了個充軍發配,其他三人都被夜王爺帶走了,現在林雪城肯定也知道了這事,甚至比老奴知道地還要多,照老奴估計,他與大人一樣,都沒有把天兵當回事,所以小姐在她的王府里才能安安穩穩的住下,只有閑家的婊子們把那仙兵當作救命的武器,妄圖已仙神之力扭轉乾坤。”
以仙神之力扭轉乾坤嗎?說不定是歐盟或者美國佬造出來的什麼新式武器吧,只不過,蕭清琳納悶了,听閑雲的講述,那天兵大的恐怖,二十一世紀的地球是不能造出的,難道這天兵來自比她還要超前的未來!
蕭艾擦去字跡,索性直接搬到蕭清琳身邊坐下,再寫道,“天兵之事,其實根本就沒有追究的必要。四十年前大戰過後,流落在三國的少量仙器全都離奇失蹤,大人估計,那是有仙人下凡把法寶都收回去了。這件事情,閑博那小子沒跟你說過吧?”
蕭清琳點點頭,寫道,“沒有!”蕭艾冷哼一聲,忍不住嘟囔道,“婊子就是婊子!”繼續在桌上寫,“大人雖然對天兵不再抱有幻想,但還是留了一條後路。他曾經繪過一副地圖,把安全進入隱仙谷的路線全都畫了上去。”
“那地圖呢?現在哪里?”蕭清琳飛快的寫著,心里燃起一絲莫名的好奇與期待。
蕭艾道,“半幅地圖被毀去,半幅地圖被大人帶進了天牢。當時大人還不知道陷害大人的元凶就是林雪城,老奴猜想。大人是用那半幅地圖,與林雪城交換了小姐的安全。小姐,您且安坐,我再去悄悄周圍有沒有偷听的。”
神秘莫測的天兵,終于開始浮出水面。半幅失蹤地地圖。承載了整片大陸的興亡。有誰能夠想到,被他們尊為神奇的東西其實多半也是人造的。又有誰能夠想到,那所謂仙人的文字,蕭清琳整整學了十二年。
要不要把那個東西找出來,並嘗試著驅動一下呢,假如成功地話。也許就能阻止這場浩劫了吧。但是,如果真的成功,蕭清琳又該幫助那一邊呢。
夏國韓宇哲?她根本不認識那個人。魏國林雪城,那是想都不會想地。周國閑博。昨天她會毫不猶豫。今天嘛,那戲子有多遠滾多遠。
還是自己作為獨立的一方介入?嗯,在南部高原已經裝過神女了,要不要再假扮一回仙姑?神棍這個職業和她還真是有緣啊。
蕭清琳最近的精神狀況已經很差,這時候沉浸在幻想中,一點都沒注意到,蕭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完成了檢查工作。重新坐到她的對面。開始低聲的述說起什麼。
她繼續想到,如果要先往隱仙谷。那就必須得到地圖,閑雲說過地,隱仙谷附近遍布猛獸,即使數萬大軍都沒有突破的可能。現在半幅地圖被毀,半幅地圖可能在林雪城手里,那她又該怎樣得到那半幅地圖,又該找誰來做她的伙伴?
林雪鴻!
電光火石間,她腦中閃過這個人名,穿越之後,蕭清琳遇到了許多出色的男子,林家兩兄弟,干哥哥梁青,閑家兩兄弟,李秀才,林蒼南,周倉,包括南部高原地幾位王子。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他們的缺點,但這些都無法與他們的閃光之處相提並論,而所有人中,只有林雪鴻沒有欺騙過她。
他是固執的,任性的,自以為是的,有眼無珠的,但蕭清琳仔細回想,發現這討厭地人雖然一再讓他生氣,但他最多就是不理她不睬她,並沒有找過任何借口欺騙她。
想想又覺得不對,她因為格外厭惡那女僕地身份,所以這段日子以來腦子里都自動過濾了關于那扎眼的十年二字。他干嘛要死纏著她,干嘛非要拿個契約綁住她。連能屈能伸地大丈夫閑博都有那麼不堪的過往,身為林雪城弟弟的林雪鴻……
天哪,蕭清琳絕望了。天下的男子為什麼都那麼愛說謊,她從今以後,還可以相信什麼人?
“小姐,老奴心願已了,這就追隨大人去了,您多保重!”
蕭艾的呼喊將蕭清琳從夢中驚醒。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可愛的老頭從座位上跳起,急速沖向了牆上掛著的一只牛角裝飾。他摘下了裝飾,毫不猶豫的刺入了自己喉嚨。
“蕭艾!”
“蕭艾!”
“來人哪,快來人哪!”
蕭清琳無助的呼喊著,絕望的呼喊著,除了呼喊,她什麼也做不了。他們一個身死,一個心死。蕭艾在得知閑博的身份之後便想好了自己的結局,于是,他先羞辱閑博,表達了他對閑家的唾棄,再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身為蕭家人的尊嚴,同時也向蕭清琳做出了表率,他用這樣觸目驚心的方式提醒著自己的主人,絕不可以繼續跟背叛了自己的偽君子妥協。
戰爭近了,真的近的,夏魏的大軍還未開拔,蕭清琳已體會到了足夠的心痛。見識到了現實會是多麼的殘酷,並可預見到,未來會是多麼的血腥。
當這場秋雨停住的時候,閑博悄悄的離開了村子,他沒有問過蕭艾都對蕭清琳說了些什麼,也沒有向蕭清琳道別,自蕭艾死後,蕭清琳再沒對任何人說過一句話,這個勇敢女孩可怕的沉默打散了閑博有限的勇氣。三十日後,今年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的降落在茫茫山野中,同一日。身體基本康復的蕭清琳孤身一人離開了村子,踏上了沒有方向的流浪之路。
出山的時候,蕭清琳摸出了懷里地兩塊身份銘牌,一塊是魏國的,一塊是夏國的。想了想,她還是扔掉了傻婆娘的身份牌。她實在不願再做傻婆娘,也不願再停留在魏國這片傷心地。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尚且無法接受自己身世的悲涼,更不要說那位已經上吊地,想來,她應該也不想繼續呆在這里吧。
北上。北上!一直北上!
听人說,在夏國的最北端是一片冰洋,那里地人不砍樹,不破石。一年四季都住在天然的山洞或者是冰塊修葺的冰屋中。那里的人不種地。不栽菜,海里有的是菜蔬,海里有地是肥魚。由于條件艱苦,那里幾乎沒有什麼外來者,正因此,那里的人格外好客,為了延續冰洋一族的血脈不會斷絕。他們歡迎一切到冰洋來的陌生人。不問出生,不問過往。只要你不惹事作惡,他們就會歡迎你住下來,成為那里地一份子。
好吧,愛斯基摩人,我來了!魏國地交界線上,走著一個趕路的年輕人。只見他頭戴一頂秀士方巾,面目秀氣俊美,個子高挑挺拔,把一身青色長衫撐的尤為好看,臉上濃濃的書卷氣與一直綻放的淺淺笑容,更顯的他俊逸瀟灑。要說唯一不協調的,就是他身後背著地兩個巨大木箱,那兩只木箱長起碼一丈,寬卻僅有兩尺,一左一右壓在年輕人地肩頭上,隨著他的步子發出叮叮 地輕響。
這年輕人腳下步子碎碎的,因此走的極慢,身子顛來晃去,兩條胳膊前甩後甩左甩右甩,好似放在哪里都不自在,面上表情略微扭曲,似憎,又似喜,似煩,又似樂,嘴里不住嘟囔,像在罵什麼人。此地情靜,四處寂寂無聲,只有絲絲微風拂過,在泥道上卷起淡淡沙塵。
前方路中間躺著一塊饅頭大的白色石子,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微光。年輕人見了石子,仿佛見了仇人一般,快跑幾步,掄起右腳對那石子就是狠狠一下,咚的一聲,石子應聲飛起,落在他前方一丈來遠的地方,磕勒勒滾了兩下,就此不動。
反觀年輕人那邊,卻是雙手抱腳,齜牙咧嘴,冷汗淋灕,一邊獨腳蹦跳,一邊哀聲哼唧。身後兩只箱子動搖西晃,仿佛隨時都會將他壓垮。這年輕人既不是內力深厚的大俠,也沒有穿著鐵鞋,剛才那一腳,無異于以卵擊石,實在痛的錐心。
年輕人蹦了一陣,突然晃眼看見路邊草叢中豎著一根尚未枯敗的狗尾草,他放下痛腳,蹣跚著踱了過去,把那草從根部狠狠掐斷,扔到嘴里胡亂咀嚼起來。這狗尾草也是好吃的嗎?這年輕人吃的滿口的苦澀,只好呸呸幾聲,把嘴里的東西又吐了個干淨,又罵了一聲,“晦氣!”
這個年輕人就是李秀才。此番從南部高原出來,他是要趕赴秀水山莊前去找人。南部高原的納西王國離大魏映思州相距甚遠,要是從前他功力尚在時自不會把這點小路放在眼里,可他數月前遭逢大難,一身輕功十去其久,千里迢迢,一路奔波,直走了他兩個多個月,眼看再有數日的光景就要到秀水山莊了,這是他的喜事,但自己速度極慢,全沒有了以前風馳電掣的瀟灑,這是他的恨事。
傍晚,李秀才終于趕到離秀水山莊不到二百里地的一個小鎮落腳,鎮子不大,只有一條布滿店鋪的街道,讓人區分出它與普通村落的不同。李秀才東搖西逛,來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雙喜客棧。這取名于開店的前夕,老板的小兒子終于娶到了媳婦,張羅親事的同時,大兒媳又生下了一個大白小子,真的是雙喜臨門,樂壞了這家子人。
李秀才在店里住下,胡亂吃了一頓晚飯,便到樓下瞎逛,這客棧不大,供人休憩的院子更小,他一路亂走,居然跑到員工居住的後院去了。後院規模乍看一眼還算不錯,李秀才心里高興。扭頭四處細細張望,卻發現那院中除了一棵高大的梨樹,其他好像也沒啥好看的。此時正是深秋,一樹的梨子多數都被采摘完畢,樹上只余著少數一些發育不良的細小的果實。配著幾把看起來隨時都會落下地枯枝敗葉,不僅毫無美感。簡直丑得扎眼,氣的李秀才再次大罵了一句晦氣。
梨樹下蹲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身淺綠色棉襖,頭上結了個發髻,正在那里用枝條撥弄一群覓食的螞蟻。李秀才站在他的側面。細細打量,只見那少年皮膚白嫩,面上似乎帶著笑容,衣衫干淨整齊。似一副讀書人地模樣。李秀才看他年紀這麼大了還童心未泯。跟自己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心里已有了三分好感,就想上前搭訕,打發打發時間。
可惜等他走近蹲在他旁邊一看,才發現少年目光呆滯,痴笑的臉上,一塊暗紅色地疤痕分外顯眼。一溜黏呼呼的口涎從他嘴里流出。眼看越拖越長,卻被少年哧溜一聲狠狠吸了回去。說不出的惡心。李秀才心生厭惡,正準備離開,轉念又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左右也是個無聊,不如逗弄一下這個傻小子,看看他到底有多傻。
拱手唱了個諾,李秀才問那少年︰“兄台你好,在下李秀才,初到寶地,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那少年正玩的興起,痴痴呆呆的轉過臉來,道,“你說什麼?”李秀才老大地沒趣,立刻就想給他一個巴掌讓他張張見識,考慮到自己功力大不如前,只得先忍了晦氣,又再說道,“在下李秀才,初到寶地,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少年也不答話,只是瞪大了眼,盯著李秀才痴看,只看得李秀才汗毛直豎,心口里咚咚打鼓,不知道這少年什麼想法,剛想問他什麼意思,卻見那少年突然又變了臉,由痴轉怒,不屑道,“兄台?什麼兄台,我家只有灶台,稱壺?我家是開客棧的,不是開雜貨店的,你要買壺,來我們家做什麼?”
李秀才也是瞪大了眼楮,滿臉的哭笑不得,心里直罵這傻小子真是混蛋蠢蛋豬頭蛋,搖搖頭道,“我不是要買壺,我是問你,哎呀……”李秀才垂首撓撓頭,抬起臉來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此刻終于听懂,呵呵傻笑,答道,“你問我啊,我叫小寶。”李秀才見他終于听懂,放下心來,笑道,“原來是小寶,你好你好,敢問兄台今年貴庚啊?”
少年茫然,“羹?什麼羹?沒吃過?好不好吃?”李秀才一愣,心道這個小子真是傻地可以,又重新問道︰“我是說,小寶你今年幾歲啊?”這次少年沒有遲鈍,高興地答道,“我今年十七歲!”
李大賤貨的玩癮已經上來了,聞言大張著嘴巴,做了個十分夸張的詫異表情,叫道,“小寶已經十七歲了?不像不像,你一定是在騙我吧?”
唐寶兒雖然是個痴呆兒,平時里家教卻極好,傻歸傻,卻是從不撒謊,比那些紈褲子弟可強的多,也由此深得家里人的喜愛。此時听到李秀才質疑他的回答,把手中樹枝一丟,老大的不高興,高聲爭辯道︰“我就是十七歲,沒有騙你。”
李秀才嘿嘿一笑,擺擺手道,“小寶不要激動,你先听我說完。”他指指眼前地那顆梨樹,道,“你看這棵梨樹,長地高大挺拔,春天時一定枝葉鮮嫩翠綠,開出的花兒朵朵似雪,結出地梨子,密密麻麻,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到了秋天,一定是碩果累累。我來問你,從小到大,你一共吃過幾次這樹上結的梨子?”
那番文縐縐的酸話听得唐寶兒痴痴愣愣,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才答道,“吃了五回,不是,吃了七回,這梨兒好甜,小寶愛吃。”
李秀才微微一笑,道,“這梨子你是年年都吃的麼?有沒有哪年沒有吃到的?”唐寶兒點點頭,“是啊,年年都吃,這梨兒好吃極拉,小寶才不會不吃呢!”
李秀才眼看唐寶兒似乎上當了,當下輕輕點頭,正色道,“那就是了。你才吃得七回梨子,又沒有哪年沒吃到的,代表你今年只有七歲,要是十七歲,你應該吃了十七次梨子了。我說的對吧?”
唐寶兒哪里听過這樣的謬論,就是傻子也是大吃一驚。長長的口涎又流了出來,吧嗒一下滴在了他身前的半塊饅頭上,那饅頭本是他拿來逗弄螞蟻的,可苦了這些拼命找食的小東西,饅頭一口沒吃到。痰倒喝了個盡飽。唐寶兒想了一會,面露喜色,似乎明白過來,嘿嘿笑道。“原來我今年七歲啊。我媳婦兒怎麼告訴我我今年十七歲呢。你真聰明,哈哈哈,我媳婦兒還笑我傻,她才傻呢,連我幾歲都不曉得。”
李秀才沒想到他那麼好哄,心想此時我若是在吃飯,一定噴地滿桌都是。他忍住笑意。復又問道,“原來寶兄已經娶了媳婦兒啊。誰給你娶的媳婦兒?你媳婦兒此刻在忙些什麼?”
唐寶兒認真的道,“我爹給我娶的媳婦,剛吃完飯,我媳婦兒刷碗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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