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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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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劍情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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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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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4:56 |只看該作者
  錢斯同苦笑道:「說來慚愧,愚夫婦在江湖上浪得虛名,一事無成,怎及大俠年輕有為的呢?」

  聶紅線呻吟道:「這位是江湖前輩了,這次多蒙仗義援手,晚輩感激莫名。」

  錢斯同憶道:「不敢當,聶女俠棄暗投明,我們應該效勞的,聽說女俠還受了傷。」

  聶紅線忍不住呻吟一聲,錢斯同忙道:「拙荊頗曉醫理,聶女俠的傷假如不重,可以先叫她調理一下。」

  古秋萍道:「傷倒不重,全是外傷,只是受傷的部位太多,元氣折損甚多,需要休息一陣才行。」

  錢斯同道:「外傷雖然不足以致命,但極易潰爛,幸好現在天氣冷,療治比較方便,也不需要天天換藥。古大俠聶女俠先到艙裡去,我去換拙荊進來。」

  古秋萍想想道:「那倒不急,賢夫婦有多餘的舊衣服請借我們兩套,這兩身老虎皮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錢斯同不明白他何以急著要換衣服。

  古秋萍笑道:「錢兄,小弟為了救人,才不得已弄了這兩身官衣穿上,心裡卻彆扭極了,真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脫下。」

  這不是個很好的理由,但錢斯同知道江湖人都有一些怪脾氣,尤其是這位飄萍劍客,以古怪出了名。

  他幹的雖是劫富濟貧的俠舉,到底與官府是敵對立場,痛恨官人與討厭官人也是人之常情的。

  於是錢斯同在艙板下取出兩身舊褂褲,一男一女,雖是粗布縫製,倒洗得很乾淨。

  古秋萍連聲稱謝,錢斯同為了他們更衣方便,自動地退出了,古秋萍將聶紅線輕輕放下,首先替她更換衣服。

  當他脫下濕淋淋的褲子時,聶紅線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低聲道:「古大俠,我自己來好了。」

  「你動不了,否則我就不會替你代勞了。」

  「讓它去好了,反正我現在也不能穿。」

  「不,你不能蓋被子,因為你的皮傷壓不起,這船艙又小,不能老是把主人擠在外面,多少你得穿著東西。」

  聶紅線靦腆地道:「那就麻煩嫂子代勞好了。」

  古秋萍笑道:「線娘,你總不會認為我別有用心吧!」

  聶紅線忙道:「這是什麼話,大俠對我有救命之恩,再者大俠為人我深切瞭解,怎麼會有那種混賬想法,因為你是個男人家,這些髒事我實在不敢麻煩你。」

  古秋萍手捧那條濕褲子笑道:「我是已經知道了,對錢嫂子你怎麼解釋呢?」

  聶紅線道:「老老實實告訴她好了,我還怕什麼呢?」

  古秋萍笑道:「那倒是我多事了,我以為你心性要強,在武林同道面前,多少還得撐住一點。」

  聶紅線眼眶一紅,淚水撲籟地直落。

  古秋萍不禁微愕道:「線娘,怎麼了?是我說錯話了?」

  聶紅線努力抬起手來擦擦眼淚道:「沒有,我是為自己傷心,在我一生中,從沒有人為我這樣設想過。」

  古秋萍笑笑道:「那也值得傷心嗎?你也太軟弱了,我受那個怪女人折磨時,氣得用手捶自己的腦袋,就是沒有掉淚,闖江湖的人,只有堅強才是自衛最佳的武器。」

  聶紅線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苦笑一下道:「我知道,我從小就在盜窟裡長大的,十三歲開始落草,十五歲就遭男人糟蹋,也是為了學武功。」

  「我的資質並不好,除了用這種方法,誰也不肯收容我,我受盡痛苦,到底混出來了,也沒掉眼淚。」

  「直到今天,我才變得想哭,關不住自己的眼淚,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我以為我自己沒有眼淚的。」

  古秋萍知道她有許多感觸,不再去撩撥她,只輕手輕腳地為她套上衣服,將她放在被褥上笑道:「我把濕衣服丟在河裡,就算了結一重公案,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除非你將來有興趣說給你的兒孫聽,否則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聶紅線感激地一笑,忽而歎道:「我不會有兒孫了,我跟過李光祖,再也不想嫁人了。」

  「哦!那是為什麼?難道你還要為她守節不成?」

  聶紅線淒然一笑道:「我不是那種人,在李光祖前我有過十幾個男人,還談什麼貞節呢?李光祖也不值得我為他如此,他只把我當玩物而已。」

  「是啊!你還年輕,多少該找個終身歸宿。」

  「嫁給誰?夠資格的不會要我,不夠資格的我還不想委屈自己,雖然我才三十四,可是什麼風浪都經過了,一切看得淡了,如果我無處投奔,不如出家做姑子去。」

  古秋萍一歎道:「古佛青燈是很淒苦的生活。」

  聶紅線笑笑道:「我倒不怕苦,但是我不會走這條路,因為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雖然大俠為我瞞過一樁丟人的事。

  我想我要找個人說話,在年紀大的時候,對幾個孩子聊聊,讓他們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人……」

  古秋萍有點不好意思,但立刻問道:「你不想嫁人,哪裡來的孩子呢?莫非你還有親戚是嗎?」

  「我生長在盜賊堆中,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三歲時便被一個姓聶的女賊領養,十歲時她被人殺死,我身世不明,只繼承了這個姓氏,哪兒還有親人呢?」

  「那你怎麼會有孩子呢?」

  「替人家帶孩子,我很喜歡小孩子,照顧起來很細心,你沒有想到一個殺人越貨的女賊會有這份耐心吧?」

  古秋萍笑笑道:「那倒不一定,人到中年之後,自然會對孩子生出喜悅之情,我就有這種感覺。」

  「以前我見了小孩就討厭,可是前年我滿三十歲之後,心情就不同了,看見可愛的小孩子,我忍不住就想摸摸他,只是你怎麼會想幹這行事兒呢?」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願意做的事。」

  「可是這戶人家不好找。」

  聶紅線目射奇光道:「找?我無雙女聶紅線雖不是個轟動的人物,但還夠資格叫我去做保姆。」

  古秋萍怔住了,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聶紅線笑道:「大俠,你聰明一世,怎麼還聽不出來呢?

  普天之下,只有你一個人夠資格的,除了你的孩子,我才懶得管別人呢!」

  古秋萍大驚道:「我?線娘,你別開玩笑!」

  聶紅線莊容地道:「不是開玩笑,聶紅線出身綠林,身為殘柳,但還沒有下賤到人盡可夫之地步。

  如果我有個乾淨的身體,我不敢妄想,但至少可以老起臉皮,要求充任侍妾,現在自慚形穢,只能作個卑微的要求。」

  古秋萍雙手連搖道:「使不得!使不得!」

  聶紅線臉色一慘道:「難道大俠真看得我如此下賤!」

  古秋萍長歎一聲道:「線娘,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正因為大俠不棄卑賤,仗義拯救,我才敢提出這個要求。」

  古秋萍連連搓手,他從沒有遇上這種為難之事,武林雙美的糾纏,可以一走了之,李小桃莫名其妙的追纏,他也設法擺脫了。

  但對聶紅線這個要求,他實在感到無以應付,拒絕吧!對方好似下了決心,而且以她性格之烈,必然產生很大的誤會,答應吧!那實在是太荒唐了。

  怔了半天,他才苦笑道:「線娘,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但我還是無法答應,因為我連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孩子?」

  「你遲早是要成家的。」

  「連八字都沒有一撇,誰知道在何年何月。」

  「我可以等,我也不怕等。」」

  「也許我這一輩子都不娶了。」

  「你總不至於一輩子打光棍吧?」

  「很難講,因為我根本還沒有成家的打算。」

  「只要大俠有這個打算,對像俯拾即是,武林中多少嬌娃,誰不想得到大俠垂青,拋開武林雙英不說.連李家那個大丫頭,情願為你拋下千金小姐的身份。」

  古秋萍苦笑一聲道:「別談她們好嗎?如果我想成家,也不會掛單到今天了。」

  「我知道凡俗脂粉,不會入大俠之眼的,但由大俠守身至今,一定是在等一個理想的對象的,對了,是不是陶姑娘?」

  古秋萍搖頭道:「你別胡說,她還是個小孩子,我如果守著家鄉的習俗,十二三歲就娶親的話,女兒也有這麼大了。」

  「年齡不是論婚的阻礙,白髮紅顏的故事很多。」

  古秋萍忙道:「不是的,絕不可能是她,我只幫她報仇,那是因為她抓到我行竊,等事完一拍兩散。」

  聶紅線笑道:「假如不是她,大俠心中一定早有所屬。」

  「沒有,我一向不跟女子來往。」

  「不管有沒有,與我的要求並不牴觸。」

  「可是我終身不娶,又如何答應你呢?」

  「你有了孩子,我做保姆,沒有孩子,我做僕婦。」

  古秋萍苦笑道:「我自己還是人家的奴才呢!」

  「誰?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陶芙,這就是我必須幫助她的原因。」

  聶紅線笑道:「別騙人了,她一直叫你大哥。」

  「那是她客氣,我的的確確是她的僕人,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你沒聽我一直稱她為小姐嗎?」

  聶紅線膘了他一眼道:「你真是個怪人,那個教你武功的怪女把你當奴才,你又當上了陶姑娘的奴才。」

  古秋萍機靈地笑道:「也許就是那個女子養成了我的奴性,我發誓只有我的主人才能支使我,否則我絕不跟任何女子接近,所以我與陶小姐必須造成這種關係才能在一起,你想我本身是個奴才,還能有僕婦嗎?」

  聶紅線道:「能,我自顧降一級,做奴才的奴才,好在不乏前例,李將軍府裡的管事外面有家,家裡照樣有一大堆使喚的人。

  再說那些做官的,還不等於官家的奴才,大俠為人中之龍,俠中之帝,更可以蓄用奴才辦事了。」

  古秋萍道:「線娘,我實在不能答應。」

  聶紅線神容一慘道:「大俠一定不肯答應,我也不勉強,請你通知錢大俠一聲,把船開回去。」

  「這是幹什麼?」

  「我受恩難報,只有回到虎窟中去了卻你這份情。」

  古秋萍一歎道:「線娘,你別任性好不好?」

  聶紅線淒然欲泣道:「人活著總要有目的,我連活著為了什麼都不知道,何必還活著?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難道你為了只做我的僕人而活著嗎?」

  「不是,我是為了你而活著,我不敢妄想嫁給你,也不敢以污穢之身來冒讀你,只有這一條路了,現在你連這條路都不讓我走,我還活著幹什麼?」

  古秋萍直搓手道:「線娘,我們做朋友不好嗎?」

  聶紅線道:「以前可以,現在不行了,我雖然賤,可是看過我身子的男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我的主人,一種是死在我手中的人。」

  古秋萍頓了一頓道:「線娘,你把我也列人該殺的一堆好了,我救你之際,沒想到會有這些問題。」

  聶紅線咬牙道:「你這是真心的話嗎?」

  古秋萍歉然道:「線娘,我一心把你當個朋友,才對你無所顧忌,沒想到觸犯你的忌諱,我是個很重視宗旨的人,絕不會認為你這種做法不當,因為我自己也是如此,為了尊重你,我寧可被殺死。」

  聶紅線幽幽一歎道:「我們兩人必須要有一個低頭了,我不敢要求你改變本衷,但我自己也不能改變。

  如果你是我的敵人,我倒可以殺了你,然而你偏偏是我惟一尊敬的人,惟一不能殺死的人,那只好算了。」

  說著掙扎爬起。

  古秋萍按住她道:「你又要幹什麼?」

  聶紅線輕聲道:「別驚動綠楊俠侶,我要打開船艙的窗子,悄悄地跳下去,別麻煩他們又救我上來。」

  古秋萍大急道:「你為什麼想死呢?」

  聶紅線道:「人總有死的理由吧!我知道你不會幫助我的,否則我就請你把我扔下去。」

  「別胡鬧,我不准你如此做。」

  聶紅線冷冷地道:「你是我的主人嗎?」

  古秋萍呆了一呆。

  聶紅線道:「你不敢做我的主人,又憑什麼命令我呢?」

  古秋萍道:「線娘我求求你行不行?」

  聶紅線轉歎一聲道:「好吧,也許你認為我是在做假,以死來要挾你,我不願承認這一點的,你放手吧!我不死在你面前,也不死在你看得見的地方與時間。」

  古秋萍急道:「你為什麼非死不可呢?」

  「我為什麼非活不可呢?我值得活嗎?生命有我可留戀的地方嗎?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也不會讓你背上逼死我的罪名,我雖下賤,但不會無賴。」

  古秋萍怔了片刻才道:「線娘,我認輸。」

  聶紅線漠然道:「我們並沒有爭鬥,你輸什麼?」

  古秋萍道:「我答應你了,行不行?」

  「你不必勉強,我並不希求勝利。」

  古秋萍肅容道:「不,線娘,我不是屈服於你的要挾,而是屈服你的意志,我救你就是不希望你死,否則我就不必救你了。」

  「既然我救了你,就一定要讓你活下去,不但是救你的命,還要給你活下去的支持,假如你活下去的理由是為了我,我就該接受你的任何條件。」

  「是真的嗎?假如我想嫁給你呢?」

  「當然可以,你肯嫁我嗎?」

  聶紅線眼中的淚水又像斷線的珍珠似地滾下來,慘聲道:

  「你可不能騙我,你知道我是個傷透了心的人。」

  「我怎麼會騙你呢?我立刻把綠楊俠侶請來,請她們為媒證,宣佈我們倆的事。」

  「好,你請他們進來吧!」

  古秋萍毫不考慮地叫道:「錢兄,嫂夫人,請二位進來一下。」

  錢斯同與晏小倩聞聲進艙問道:「什麼事?」

  古秋萍道:「有件事麻煩二位做證一下,我與……」

  聶紅線飛快地接口道:「我感激古大快救命之德,誓終身相隨為奴,惟恐口說無據,將煩二位做證。」

  錢斯同夫婦大感愕然,古秋萍也奇怪地道:「線娘,你不是要請他們二位進來做媒的嗎?怎麼……」

  錢斯同先是一愕,繼而笑道:「做媒,那是好事。」

  聶紅線冷笑一聲道:「錢大俠,你不必昧著良心說話,你看看我與古大俠夠資格談婚配的嗎?」

  錢斯同尷尬地笑道:「婚嫁只要兩情相許,並沒有什麼資格限制,二位都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做得了主。」

  聶紅線道:「我卻有自知之明,古大使為了救我曾有肌膚之觸,他守禮要娶我,我不敢。」

  古秋萍咳了一聲道:「線娘,你究竟要做什麼?」

  聶紅線道:「沒什麼,我不想嫁你而已,多謝你沒有把我當個下賤的女人看待,我也覺得應該自重,不該再嫁別人,只好認你為主人,終身相隨侍奉以報大德。」

  古秋萍直搓手道:「我……我……」

  底下的話他不知道如何說了。

  晏小倩究竟細心,看出他們之間的尷尬,乃笑笑道:「古大俠是守禮的君子,聶女俠也是烈性英雌,二位匹配當然是很好的一對。

  但聶女俠的想法也有道理,她自慚形穢,不肯居正,我是個女人,很懂得女人的心事,這倒是不必勉強的,依我看這杯喜酒我們還是照擾,但聶女俠就暫居側室好了……」

  聶紅線沉聲道:「不!我還是不答應,古大俠尚未娶妻,怎能先納妾?何況我不怕丟人,我是分水天魔李光祖的侍妾,雖然這關係已經不存在了,我也不能陷古大俠於不義,我只能做古大俠的僕婦……」

  錢斯同只得乾笑一聲道:「這個是二位的事了,愚夫婦未便介人,還是二位自己去商量好吧?」

  說著拉了晏小倩正待離去。

  聶紅線忙道:「二位請等一下,二位證人還沒有履行任務呢!」

  錢斯同站住笑道:「聶女俠,你自甘為僕婦,接不接受是古大俠的事,哪裡還需要證人做證呢?」

  聶紅線肅容道:「不!就是賣身為奴,也得立下契約,設個中保人,我們是武林中人,當然用不著那一套。

  但我請二位做證,是表示其隆重,也是表明我的決心,更清二位對外面證實,這是我自願的,免得人對古大俠誤會。」

  錢斯同無可奈何地笑道:「聶女俠一定要愚夫婦做證,愚夫婦自然可以從命,但愚夫婦以為古大俠人格光霽日月,任何惡意中傷也損害不了他,更不會有人誤會。」

  古秋萍卻淡然一笑道:「古某行事全憑良心,既不在乎別人的批評,也不怕別人誤會,線娘,為奴為僕是你的心意,我無權拒絕。

  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遵守,在稱呼上你可不能叫我主人,而且連相公、少爺那些稱呼也不行。」

  聶紅線道:「不叫主人又該如何稱呼呢?」

  「隨你的便,哪怕你叫我阿貓阿狗都行,我沒用人的習慣,聽見主人兩個字就刺耳,至於少爺相公之類,與我的身份也不配,你那樣稱呼,等於罵我。」

  聶紅線不禁作難了。

  錢斯同笑道:「稱呼容易,繼續叫古大俠好了,每個人都如此稱呼他,他也擔當得起這稱呼的。」

  聶紅線道:「可從來沒有對主人稱大俠的。」

  晏小倩一笑道:「終日在一起,叫大俠也顯得太生分了,我想聶紅線的貴庚一定比古大俠長一兩歲吧!」

  聶紅線道:「是的,我大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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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坐懷不亂


  「那就簡單了,就叫他一聲兄弟,既順口也自然了。」

  聶紅線道:「這成了什麼體統,我不是太冒瀆了?」

  晏小倩笑道:「你們的主僕關係建立得非比尋常,怎可以常情來衡處,彼此俱為武林一脈無所謂冒瀆。」

  「主僕之情有的可親逾手足,叫兄弟也很自然,尊敬在心而不在表面,聶女俠,你報恩是發自於心,不是做給人看的,稱他為兄弟,既不使他難堪,也不會引人誤會了。」

  古秋萍忙道:「這樣好,我自小孤苦伶什,一直想有個姐姐照顧我,線娘,你就做我的姐姐吧!」

  錢斯同笑笑道:「問題解決了,愚夫婦要出去行船了,趁著順風,可以早一點進太湖,免了許多麻煩。」

  說完出去了。

  聶紅線愕然道:「這是怎麼說?我一心求下,反而爬到上面去了。」

  古秋萍笑笑道:「這都是我自己找的,我想想你我之間的關係,你不肯嫁給我,只有做我的姐姐了。」

  聶紅線眼中淚珠盈眶道:「我比誰都希望嫁給你,但是我不要一分施捨的感情,你是真心想娶我嗎?」

  古秋萍道:「怎麼不真心?我對婚姻的態度很嚴肅,絕不會是當兒戲,我說娶你,就是會娶你。」

  「你喜歡我嗎?愛我嗎?」

  古秋萍想想道:「我喜歡你,但不能說愛你,因為我這個人沒有愛也不懂得如何愛。」

  聶紅線輕歎一聲道:「就這樣已經夠了,我很安慰你沒有騙我,如果你說愛我,我反而會傷心了,因為我沒有值得你愛的地方,也不可能引起你的愛意。」

  古秋萍忙道:「那倒不然,喜歡是屬於知覺的,我看你不討厭,就是喜歡了,愛卻需感情的,要時間來培養,我不信一見鍾情的話,即便有也是假的。」

  「你說不懂得愛,卻又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古秋萍一笑道:「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懂的,我說不懂愛,是指我從沒有愛過人。」

  「可是你卻被人愛過。」

  「也不可能,愛是雙方面的,我沒愛過人,怎麼會被人愛呢?愛的起因可能是互相喜歡,絕不可能是單方面發生的。」

  聶紅線沉默片刻才道:「兄弟,你叫我一聲。」

  「線娘!」

  「你怎麼不叫我姐姐?」

  古秋萍感到彆扭地道:「我不習慣,你一定要我叫嗎?」

  「不要,還是線娘聽起來舒服些,因為我也是一個人孤苦伶仃長大的,從沒有人叫過我姐姐。」

  古秋萍瀟灑地一笑道:「線娘,你該敷藥了,那豬油只能保護你的傷處不被磨擦,卻不能療傷。」

  「不必麻煩了,什麼藥都不會比心靈的治療更有效,你給了我生命的勇氣與意志,我自己會好起來的。」

  「那可不行,我要你早點好,船程到黃山最慢也不會超過半個月,以後我將很忙,沒有時間來照顧你了。」

  「我不要你照顧,而且我的責任是侍奉你。」

  「那也等你好了之後,你總不能在床上躺著侍奉我。」

  聶紅線黯然一歎道:「我真還不會侍候人,得從頭學起呢!」

  古秋萍連忙道:「線娘,別這麼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聶紅線一聲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在譏諷我,但我的確是這個情形,跟了李光祖六年,除了學會怎麼取悅男人,別的一無所長。」

  古秋萍忙道:「咱們別談這些好嗎?」

  「不!一定要談這些,兄弟,如果你想在武功上勝過三魔,不但要談這些,而且要特別研究這些。」

  古秋萍一怔,聶紅線道:「四大天魔的武功突然猛進,是因為他們得了一部天魔秘籍,共分四部。

  其中毒經由王大光所得,色相空三經為李光祖、劉光遠、馬光前三人分別所得,李光祖的色經就是床第采戰之術,以陰陽調合的方法增長內力,要想擊敗,你就得對其弱點……」

  古秋萍道:「李光祖並不是最厲害的一個,我曾經一劍斬斷他一條臂,最難鬥的還是劉光遠。」

  「不!你錯了,他們三人的武功互為相剋,其實最高的還是李光祖,只是他為人深沉,故意不炫示,處處讓劉光遠佔先而已,你別以為勝得了李光祖,對另外兩人就穩操勝算了。」

  古秋萍愕然道:「這太難以相信了。」

  「也許你不信,但這是李光祖親口說的,而且是他在無意間流露的,第二天我問他,他就矢口否認了。」

  「那是他自炫其能而已,不足取信。」

  「李光祖是那樣的人,因此他的否認更足取信。」

  古秋萍問道:「這是怎麼說呢?」

  「他心高氣做,不肯後人,明明是他錯了,還是硬爭到底,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否認呢?何況那時候我還沒有見到劉光遠與馬光前,他大可以為自己吹噓一番。

  而他偏一改常態予以否認,可見他的否認是另有用心了。

  再者他人雖陰沉,聰明卻不足,他的否認無異證實了其真實性。」

  「他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空字經是最上乘的武功心法,但馬光前不是那種四大皆空的人,成就不會太高,相字經包羅萬象,練得好卻練不強。

  只有他的色字經是部標準的邪經,適合他的個性,也適合他的喜好,在這種情形,他的成就一定高出其餘四人,這是非常合理的。」

  「可是他的成就並不驚人,一劍斷臂……」

  「這一點你就錯了,他的那條左臂根本是累贅,只會妨礙他的行動,他自己沒有勇氣砍下來,你那一劍正是他所希求的,否則你哪能輕易成功。」

  古秋萍又是一怔。

  聶紅線道:「內力是發之於體而用之於手,兩隻手雖然方便,卻分去一半的功力,種果樹的人常會把一半的樹枝砍掉,也是這個道理。

  李光祖斷臂之後,武功反而深進一倍,那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古秋萍怔住了,這的確是他想不到的事,但出之於聶紅線的口,使他不能不相信。

  聶紅線道:「馬光前若修到六根清靜,心如止水,他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但是他是不可能到此境界,所以李光祖應是三魔中最難鬥的一個。」

  「那要如何去對付他呢?」

  「在內力上超過他是不可能了,惟一的辦法是瞭解他的習慣,攻取他的弱點。」

  「這又從何著手呢?」

  「他的習慣我已經知道了,至於他的弱點,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的秘密,絕不會告訴人的。」

  「那不是等於空說嗎?難道還先去問問他?」

  「問他是不可能的,但還有個辦法,從他的習慣上逐一思索,由本身的體驗,知道哪些部位是最易感觸的。

  也就是他功力不到的部位,因為人都是一樣的,他不會特殊,只可惜我不是男人,無從體會到。」

  古秋萍皺皺眉頭。

  聶紅線道:「我所知也不夠,因為他的習慣可能因人而異,因此最好再找秋娘,得到她所知道資料,兩下參照,我們兩人都跟著李光祖六年,他的功夫多半是在我們身上練出來的,大概差不多了。」

  古秋萍搖頭不語。

  聶紅線笑道:「你別急,我不是要你來體驗,你可以找一個靠得住的人,由我與秋娘合力將所知的資料逐一試驗,得到一個綜合的結論。」

  古秋萍忙道:「這不可以,除非你們真心想擇人而事,否則我不能用這種方法來冒犯了你們。」

  「我的心與身體已經分開了,為了幫助你,我不惜任何犧牲的,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冒犯之事,至於秋娘那邊,我倒沒有把握,要她幫忙,可能要用點手段。」

  「不用手段,我也不想這樣子勝過李光祖。」

  聶紅線輕歎道:「那你永遠勝不了他。」

  古秋萍堅決地道:「我寧可失敗死在他手中,也不能起這種卑鄙念頭,叫你們做這種齷齪事。」

  「我們本來就是齷齪的賤女人。」

  古秋萍長歎一聲道:「線娘,你能不能停止污辱自己?」

  聶紅線一歎道:「好吧!我以後把自己盡量想得高尚一點就是,但別人是否會就此認為高尚呢?」

  「不要理會別人,你是為自己活的。」

  「我是為你而活的。」

  「那你就該振作一下,我認為你高尚就行了。」

  聶紅線想想道:「你這樣看得起我,我再妄自菲薄,倒是對不起你們,還有一個辦法可行行看。」

  「還有什麼辦法?」

  「趕快找了一個你愛的女子娶她,然後把一切的所知告訴她,秋娘也會願意幫這忙的,然後你們就以愛的方法找出所需要的答案了。」

  古秋萍笑笑道:「我求過一次婚,碰了個大釘子,以後再也沒有勇氣向別人求婚了。」

  聶紅線正色道:「我是真心想貢獻自己一點能力來報答你,請別拿它當玩笑開行不行。」

  古秋萍見她神色不愉,連忙道:「不開玩笑,等我找到那人之後,再談也來得及,現在你該敷藥了。」

  聶紅線長歎一聲,淚落如雨,默默地聽由他再度脫去衣服。

  古秋萍本人的醫理頗精,也懂得用藥,艙中有藥箱,他翻出幾種合用的,先用棉紙將塗在身上的豬油拭去,又用茶吊子裡的淨水將傷處逐一洗淨,最後才敷上藥粉,外面薄薄地敷上一層跌打損傷的藥膏。

  原來那一身衣服染滿油跡,已經不能再穿,他找了一張床單,為她輕輕蓋上,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道:「原來古大俠精通醫理,比我高明多了。」

  古秋萍回頭一看,卻是晏小倩,雖然略感彆扭,但仍大方地道:「大嫂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呢?」

  晏小倩笑道:「我們那個老頭子聽說聶女俠要療傷,叫我進來幫忙,但我見到大俠醫療之術比我更精,站在一邊偷學,竟忘了進來的目的。」

  古秋萍笑道:「勞神已多,不敢驚動。」

  晏小倩笑道:「大俠別客氣了,我不是行家,卻也懂得一點,大俠用藥處方,實在比我高明。

  我想幫忙也插不上手,區區之學,連當個副手都不夠資格,大俠是跟誰學的醫道?我還沒有見過有這麼高妙的外科聖手呢!」

  古秋萍笑道:「多承大嫂謬讚,在下沒有從過師,只是為了闖江湖,不得不樣樣都會一點,無師自通,大嫂不見笑就好了,怎敢當聖手之稱。」

  晏小倩道:「大俠不要謙虛,我相信你一定得過高明傳技,這套學問絕不是無師自通學得到的。」

  「古某確是未拜師,只是找點書看看,再遇到名家時,經常向人求教而已。」

  「那大俠一定是個天才。」

  古秋萍謙虛地笑一笑。

  晏小倩又道:「我看聶女俠的神氣好似有三天未進食了。」

  聶紅線道:「是的,那時我一心求死,根本就不想吃東西,如果不是口渴難禁,我連水都不想喝。」

  晏小倩道:「聶女俠現在不必求死,而且要多吃點長勁的東西,我熬了一鍋江米魚粥,是不是要喝兩碗?」

  經她這一提,聶紅線確是感到餓了。

  古秋萍也笑道:「大嫂準備得真充分,江米粥清毒而充胃,鮮魚肉可助長肌而易消化,是此時最理想的食品。」

  晏小倩笑笑道:「我的醫理脈數比不上古大俠,這點簡易的養生之道總還是懂的,我去端進來吧!」

  古秋萍忙道:「不敢當,我去好了。」

  晏小倩笑道:「你還是坐著吧!這應該是我們女人的事,連我家老頭子都不便驚動他,別說是你了。」

  古秋萍聽得俊臉微紅,只得在艙中坐下。

  聶紅線羨歎地道:「這位錢大嫂為人既熱情又爽利,完全是俠義本風。」

  古秋萍道:「綠楊俠侶在大江南北公認是一對神仙美眷,他們不但俠名遠播,急人之難而義無反顧,其伉儷情深也是有名的,只是不知道何以會借艇舶以隱身了。」

  晏小倩剛好端了一個木盤,盛著粥及碗筷進來,聞言接口笑道:「還不是為了窮嘛!」

  古秋萍笑笑道:「大嫂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二位非常富有,在家鄉還有一座綠楊別莊,總不至於靠打漁渡客為生吧?」

  晏小情輕歎一聲道:「窮有多少種,缺少銀錢卻是最輕的一種,金盡壯士無顏固然悲哀,但那只是一時之困,最苦的是日暮窮途,真是有家歸不得。」

  古秋萍忙問道:「這是怎樣回事?」

  「還不是年輕好管閒事,我們急人之急太多了,結果使自己變成眾矢之的,家裡待不住,只好到江湖上來流浪,靠了這條船與兩身破衣服,雖然埋藏了綠楊俠侶的一點虛名,卻換了我們幾年的太平。」

  古秋萍也微感啼噓地問道:「那麼當年受二位恩惠的朋友,難道都袖手不管了?」

  晏小倩道:「如果他們管得了,就不需要向我們求助了,他們自顧不暇,又哪有餘力來幫助我們?」

  聶紅線立刻道:「話不能這麼說,賢夫婦當年是為了他們而惹的麻煩,他們怎能袖手不管呢?」

  晏小倩道:「我們管閒事是因為閒得難過,並不是對誰有什麼好處,怎能冀求別人的報答呢?

  再說像樣一點的朋友,現在多半成家立業,拖大帶小,我們也不忍心去拖累他們,好在我們這老兩口無兒無女,一生一代一雙人,一條船一躲,豈不是天下太平了。」

  笑談中不免稍有感喟,但俠義心腸卻流露無遺,聽得聶紅線心中十分感動,肅容道:「可是賢夫婦這次為了我們又惹下麻煩了。」

  晏小倩道:「這是什麼話,我們的大哥死於三魔之手,我們欲報仇而無力,大家同仇敵愾的,誰也不吃虧。」

  說著盛了一碗粥,用一個湯匙放在聶紅線身前道:「聶女俠,你現在不宜勞動,但練武人的體質較常人為優,有時輕微的運動反而有助於傷勢的平復,所以你不妨嘗試自己進食以增進血脈的調和。」

  聶紅線連忙道:「好極,我實在不習慣要人侍候。」

  晏小倩笑道:「招呼還是得要個人的,這兒由我來吧!古大俠,我的粥熬得不多,你這條大漢也不能夠靠稀湯充飢,我在船頭備了酒菜,你跟我家老頭子去喝吧!」

  古秋萍笑著道了謝,在背處脫下身上官服,披了件棉衣,來到船頭上,但見錢斯同面前放了一個花形食盒,裡面堆了六味精緻的萊餚,兩口黃泥火爐,一口上面溫了一沙鍋的肘子,另一口則溫著酒。

  食具、酒具都十分精美,見他出來了,錢斯同笑指著一張小板凳道:「請坐,請坐!綠蟣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乎?

  酒菜早準備半天了,叫老婆子進去請,哪知她被你的醫道迷住了,耽誤了這麼久,幸好酒是溫的,否則我們只好和雪冷飲了。」

  古秋萍坐了下來,笑笑道:「賢夫婦借漁而隱,可是這套食具卻不合身份,叫人一看就露了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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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5:37 |只看該作者
  錢斯同微笑道:「這可沒辦法,愚夫婦都愛喝兩盅,拙荊什麼都能馬虎,就是酒具不肯差一點,多少年下來,把我也養成了習慣,這套傢伙是我們從家裡帶出來的,也為綠楊俠侶惟一僅剩的東西了。」

  古秋萍喝了一口酒,挾了一筷子醃肉在口中嚼了一下,脫口讚道:「妙!妙不可言,這是嫂夫人手制的嗎?」

  錢斯同得意地笑道:「小倩什麼都自己動手,可是大俠是個品食專家,惟恐不合大俠的口味。」

  古秋萍道:「兄弟是好吃,但不會奉承,嫂夫人的妙意只領了一味,即此一味,已不作第二人想了,錢兄真是好福氣,得到這麼一位烹調師為終身伴侶。」

  錢斯同一笑道:「古大俠將來娶老婆,千萬別娶一個會燒菜的,你不知道那多受罪呢!」

  古秋萍微愕道:「連帝王也享不到的福,錢兄還不滿意嗎?

  那真是太對不起嫂夫人了。」

  錢斯同笑道:「她的烹調手藝是不錯,吃過她燒的東西再吃別的,簡直食不甘味,可是叫她牽住了心,她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

  古秋萍笑笑道:「錢兄是在說笑話,嫂夫人賢名遠傳,而賢夫婦儷情之深也是公認的,想來不致如此吧?」

  錢斯同笑道:「她就是這麼可惡,跟你睹氣時絕不表現在臉上,只要在烹調上稍為粗心點,就整得你混身不自在,最後非屈於她不可。」

  「而且她又表現得那麼好,你連拂袖走的氣都使不出來,日子一久,把你的壯志就磨盡了,所以古大俠,我勸你成家一定要慎重。」

  古秋萍是個聰明人,一聽就知道錢斯同是在借瑟而歌,暗調他剛才要娶紅線的太衝動,原來自己與聶紅線的談話他們都聽見了,而晏小倩進去把自己替出來,也是有用意的,他們怕自己一個不慎而污了行節。

  錢氏兄弟是江南世家,他們一家中有俠有盜,素行不一,但有一個宗旨,共同遵守的,那就是他們的行為一定正直。

  有盜而俠者,也有俠而不盜者,綠楊雙快與在府中掌刑名的錢斯民都是這類人物,錢家有地產祖業,卻不夠他們九兄弟共同施捨做好事。

  所以有的就必須靠武功找外快來從事行俠的費用,再暗中貼補那些不落黑籍的兄弟做好事行善,像入贅崔氏的錢斯南就是這一類。

  就因為他們行徑不一,所以他們的關係很少為人知道,甚至為了避人耳目,他們的祖籍也各自不同。

  錢斯民寄籍紹興,錢斯南則落籍直隸,歸了崔家的先籍,只有綠楊雙俠是撐著真正的門戶,所以沒有人知道這散處各地的姓錢的豪客會是同族弟兄。

  錢斯同以他本身的看法與立場,對古秋萍惺惺相惜,自然不會同意古秋萍與聶紅線匹配的了。

  所以晏小倩一聽聶紅線拒絕不嫁,立刻就表示同意了,而且還趕緊進來打岔,所以古秋萍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道:「錢兄的關切小弟十分感激,小弟會注意就是了。」

  錢斯同壓低聲音又道:「關於聶女俠所提的那些,大俠千萬不可輕試,因為那方法太邪,即使能除掉三魔,但將來的後果卻不堪設想。」

  「拙劑對歧黃之術雖不如大俠,醫理卻頗有研究,這種邪門功夫縱有所成,也必然會食髓知味,欲罷不能,而且大傷天和,吾輩不同於三魔之屬,大俠將來難在絕不肯利己而損人,則必禍及己身。」

  古秋萍微怔道:「有這麼厲害嗎?」

  錢斯同道:「拙劑的話不會錯的,聶、花二女之所以見棄於李光祖,就是因為她們內源已竭,不足以再滿足其人無窮之饜的緣故。」

  「她的方法雖是以大俠之未來夫人練功為對象,但大俠乃性情中人,不會像李光祖對她們二人,說丟就丟,到了那個時候,還會有家庭的悲劇。」

  古秋萍聽了色變道:「小弟知道了,不過小弟事實上也沒有打算用這個方法。」

  錢斯同笑笑道:「兄弟也知道大俠不是這種人,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稍盡言責而已,三魔成就得之於邪,造詣再高,總敵不過一個正字。

  邪不勝正,自古已然,我們還是喝酒吧!來,別辜負了這一帆風順,進了太湖後,風急波凶,兄弟可就沒有工夫偷懶了。」

  兩個男的在船上喝談,兩個女的也在艙中有著一番言語,晏小倩看聶紅線喝完那一鍋粥之後,扶她躺好,為她診了一下脈象。

  之後她才輕輕地歎道:「聶女俠,我比你大幾歲,托個大叫你一聲妹子吧,大妹子,不是這個老姐姐故作驚人之語,你的身子很虛,是虧損過甚的徵候。」

  聶紅線臉現慚色地道:「那是免不了的,我跟隨李光祖幾年,很少有自在的日子。」

  晏小倩一笑道:「我明白,你在年輕智識未開的時候,遇上了這種人,是很難自持的,這罪責不在你。」

  聶紅線低聲道:「那是以前,最近半年,我倒有點怕了,跟花素秋兩人都是盡量推出去,盡量避著。」

  晏小情臉色變為肅重道:「是嗎?大妹子,我再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從實告訴我。」

  聶紅線聽她的口氣很嚴重,連忙道:「大嫂,你儘管問好了,現在我還有什麼可隱瞞的事呢?」

  晏小倩想想道:「這一年來你的月事還正常嗎?」

  「一年前就不大來了,這半年簡直就斷了根。」

  晏小倩道:「應該是如此,也是時候了,你跟花素秋先後叛了李光祖,他也不再重視你們二人,都是必然的現象,幸好發現得早,再過一段時間,你們會恨不得殺了他。」

  聶紅線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晏小倩道:「我研究過醫理,又是個女人,瞭解得很清楚,你們對李光祖忠心耿耿是為了這個原因,叛離他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從前視為享受突然變成了痛苦,日子久了豈有不恨的,同時李光祖在你們身上已得不到好處了,自然就想擺脫你們,以他的做法,當然是一刀最乾脆。」

  聶紅線道:「還不至於吧,他對花素秋……」

  「那是還沒到時候,他練的是這門功夫,一定很清楚,你們現在只是推,過幾天又想,這表示你們的體力尚有一點沒被搾乾。

  真要到你們油盡燈息時,不等你們轉恨,他就要擺佈你們了,這是醫書上說的,一定不會錯。」

  聶紅線不禁默然,晏小倩又問道:「你對古大俠如何?」

  「他是個很可敬的男子漢,雖然他出於憐憫而救我,為了同情而娶我,但我不敢妄想,只求侍候他一輩子就夠了,我這條命是他救的,我隨時都可以為他犧牲。」

  晏小倩一笑道:「那你就不要害他。」

  「害他?怎麼會呢?」

  晏小倩笑笑道:「你跟他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提的那個辦法也許能制住三魔,但也害了他,尤其是你最後的辦法,把你們的經驗去傳給他的妻子……」

  「這是惟一能幫助他的地方。」

  「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到將來呢?未來的古夫人到了你現在的情況,古大俠卻不會像李光祖,那又怎麼辦?」

  「會這麼嚴重嗎?」

  「你與花素秋都是例子,這是必然的現象。」

  聶紅線道:「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是因為你不懂,而我是懂的,所以我趕緊進來,因為古大俠的外科手術使我看得入神了,而且也不便啟口,這話只能跟你說,你得慎重考慮一下。」

  聶紅線感激地道:「錢大嫂,我知道後果了,自然不會再害他,可是非此無以擊敗李光祖的……」

  晏小情忽轉低聲道:「如果大妹子你真心要為他犧牲,不如由你自己去告訴他,只是你的壽命就不會長了。」

  「哪怕我現在死了也不在乎,可是我不敢冒讀他。」

  「那是幫助他,不是冒讀他。」

  「我不怕犧牲,他不會肯的。」

  晏小倩笑道:「有辦法,你內裡雖已將枯,可是外表上還沒有顯出衰象,快快養好傷,你還是個美麗的女人,美麗是女人最佳的武器,總會有辦法的。」

  「不行,他見過的美麗女人太多了。」

  「但沒有比你更有機會去接近他,別人只給他見到美麗的臉,你卻表現過全部女人的魁力給他看過。」

  聶紅線似乎沒有想到晏小倩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晏小倩卻笑道:「大妹子,我們老姐妹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說句老實話,我因為懂得醫道,也替不少江湖上女武師治過傷,卻沒有見過你這麼美的身材,我家那鬼老頭子年歲是大了,否則還會為你顛倒呢!」

  聶紅線不禁一愕,綠楊俠侶是眾所周知的一對恩愛伉儷,可是晏小倩口中對她的丈夫卻是不如傳言中的尊敬,否則不會用來開玩笑。

  晏小倩似乎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忙委婉地一笑道:「大妹子,你別誤會,我不是對拙夫有所不滿,我說的是人之常情,我幸虧是個女人,不然我也會對你著迷的,因為你雖不是天姿絕色,卻有一股天生媚態,一股今男人見了就心動的媚態。」

  聶紅線倒不懷疑這句話,她自小出身綠林,知道自己在男人眼中是什麼份量,這也是她被李光祖選中的原因。

  即使在隨李光祖潛居的日子裡,惟一能接觸到的第二個男人就是李光耀,她也能會意到李將軍對她飄來的眼色。

  當然,李光耀貴為將軍,也不敢惹他的哥哥,再者李夫人治家嚴謹,李光耀不敢對她作進一步的表示。

  可是李夫人特別討厭她,這也是一個原因。然而今天晏小倩的話,卻有點刺耳,頓了一頓才道:「大嫂,你不該這樣說錢大俠的,你們伉儷情深,聞名武林,而且錢大快一臉正氣。」

  晏小倩笑道:「大妹子,你以前接觸的男人也許都是色鬼,因此你以為好男人都在俠道之中,那可錯了,在這種地方,男人就是男人,大家都是一樣。」

  聶紅線忍不住道:「難道錢大俠有對不起你的事嗎?」

  晏小倩一笑道:「最近沒有了,以前他也做過游天香的入幕之賓,只是我比較冷靜,沒學一般醋娘子的手段跟他大吵大鬧,反而故意迴避,造成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結果我那死鬼自己不好意思才斷了往來,由此可見男人們在感情上是把握不住的,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所謂聖人。」

  聶紅線對她這句話卻不能同意,至少她心中有個偶像,那就是古秋萍,這個男人就幾乎達到聖人的標準。

  晏小倩自顧自說道:「游天香下嫁凌雲峰之後,我們從來沒有來往過,這次免不了要見面一次了,我倒想瞧瞧他們見面以後是什麼樣的表情,是否會想起以前的舊情。」

  聶紅線忍不住道:「大嫂,你是否還在恨游天香?」

  晏小倩一笑道:「恨她?我不會的,她並沒有搶走我的丈夫,她是個失敗者,我對她同情多於憤恨,尤其在這麼多年以後,我差不多完全沒有恨了。」

  「那你為什麼對她們重逢的事這麼關切呢?」

  曼小倩又笑了一下,笑容裡有著淒涼的成分,輕輕地一歎道:「我只想瞭解一下,錢斯同這個與我結縭三十年的丈夫是否還在愛著她,或者是愛著另一個我不知道的人。」

  聶紅線愕然道:「大嫂,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

  晏小倩苦笑道:「你跟一個人生活了三十年後,多少總能對他有點瞭解,我知道斯同心裡始終念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不管他掩飾得多好,我還是能巧妙地感覺出來,因此我想知道這個人是否為游天香。」

  聶紅線不禁輕喟了一聲道:「真想不到你們這最受人羨慕的一對,居然也有這種波折。」

  晏小倩苦笑道:「這被羨慕的一對正是我痛苦的根源,我盡了一個做妻子的本分,而斯同對我好,都是他出自內心的愧疚。

  因為他未婚前不是這樣子的人,我們相敬如賓,繼續做了三十年夫婦生活,卻有二十五年是在虛偽中度過。

  他越遷就我時,我也越痛苦,因為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寧可他打我罵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

  聶紅線想想道:「錢大俠是什麼時候結識游天香的?」

  「二十五年前,我們婚後五年。」

  「他沒有再認識別的女人嗎?」

  「認識的很多,都沒有一個是值得懷疑的,我們以前很好客,綠楊莊上經常坐無虛席,沒有一餐飯是能兩個人單獨吃的,男男女女都有,但不可能會有曖昧的情形。」

  「那麼你何以會認為除游天香外,還另有其人呢?」

  「這是我的直覺,游天香雖然美,但只是外形上的,內在很淺薄,不足以使人索懷不已。」

  「大嫂,也許是你太多心了。」

  「我不多心,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希望知道是誰?如果真是游天香,我就感到太委屈不過了。」

  「這是怎麼說呢?」

  「為了那樣一個女人,居然能奪走我丈夫的心,我未免太不值得了,我寧可一頭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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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


  「那又何必呢?你們已這麼多年了。」

  晏小倩苦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床異夢,只是為了一個游天香,我還有什麼意思呢?」

  「假使不是游天香呢?」

  晏小倩笑道:「那我就無所謂了,最大的希望是認識那個女的,看看她有什麼魅力使一個男人對她如此傾心。」

  「你不嫉妒嗎?」

  晏小倩一笑道:「嫉妒?沒有的事,我只關心值不值,從來也沒有想到嫉妒,假如我抓不住自己丈夫的心,應該反省自己,必然有不如人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我在二十五年前才不在乎斯同跟游天香來往,我有把握勝過那膚淺的女人,對你說這些令你很可笑吧?」

  聶紅線忙道:「不,不可笑,相反的我還很欽佩大嫂的胸襟,尤其欽佩你對錢大俠的深情濃意。」

  晏小倩一歎道:「我是個很癡心的人,一生中只愛這麼一個男人,自然就付出全部感情,但是我絕不自私,如果斯同在二十五年前真想娶游天香,我也會成全他們的,可是斯同最後還是放棄了她……」

  聶紅線忙道:「我相信錢大俠只是一時糊塗,跟鐵板先生一樣,沉迷於游天香的美色而已的,終久還是會覺悟的,錢大俠覺悟後,感到對不起大嫂,才對大嫂特別好,根本沒有另外的人了,大嫂是自尋苦惱。」

  晏小倩道:「自尋苦惱,一個男人動情時,他在眼睛中會表現出來的,斯同在一個人沉思時,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卻從未對我出現過,這是一個妻子的悲哀。」

  聶紅線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神情?」

  「難道你從沒有接受過那種眼光嗎?」

  「沒有,說句不怕大嫂見笑的話,我接觸過不少男人,他們眼中只有欲,沒有情。」

  「可是你看古秋萍時,卻表現過那種神情。」

  聶紅線臉上一紅道:「我不知道,我尊敬他,感激他,卻從來不敢妄想去愛他。」

  晏小倩笑道:「那就是愛,你自己把它當作尊敬與感激而已,這種神情每流露於不知不覺之間,自己不會有感覺的,只有旁觀者清,所以我想看看斯同再見到游天香時的神情,就明白她是不是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了。」

  聶紅線的臉上忽然現出一股倦容,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年似的,晏小倩忙道:「大妹子,你怎麼了?」

  聶紅線苦笑一下道:「沒什麼,我只是感到累。」

  晏小倩點點頭道:「是啊!你吃了東西,應該好好地休息才對,我光顧跟你聊天,你躺著休息好了。」

  聶紅線點點頭,晏小倩幫她蓋了被單,又將爐火撥旺了一點,然後輕聲道:「你的那套功夫最好還是自己對古秋萍研究吧!因為你懂得控制了,或許不會太傷神,在技術上我教不了你,但實施時,我這個老姐姐還能幫你一個忙,為你安排一個適當的機會。」

  聶紅線無力地道:「我曉得,必要時我不惜犧牲自己的,但不能勉強,飄萍劍客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操之過急,說不定反而害了他,以後再說吧。」

  晏小倩笑道:「那當然,至少要等你身子康復之後,現在你這一身鞭傷,就算不把人嚇跑也引不起興來。」

  語畢轉身出艙,來到船頭上,古秋萍與錢斯同己經喝了好幾罐的酒了,梅花盤的小菜連剩的都沒有了,兩個人對著鍋子在撈湯中的殘餚。錢斯同見她出來,立刻叫道:「老婆子,你還算什麼主人,叫客人吃菜腳。」

  晏小倩一笑道:「我以為足夠了,誰想到你們吃得這麼快呢?我再給你們弄去。」

  古秋萍忙道:「不必了,已經夠了。」

  錢斯同道:「沒有的事,老弟,你別客氣,我這船上別的沒有,下酒菜卻豐盛得很,如果不是怕倒你的胃口,我就自己弄去了,叫你撈湯腳,我真感到不好意思。」

  古秋萍笑道:「其實最佳之處,就在這湯底的零碎,如果不是怕失禮,兄弟真想端起鍋子來喝了。」

  晏小倩笑笑道:「老頭子,你聽聽,別看你挑嘴了幾十年,都是假內行,古大俠這句話才是真正的饕餐之談。」

  錢斯同拍拍肚子道:「這麼說你每天都弄鍋湯來請古老弟品味吧!我可被這些湯湯水水灌怕了,寧可嚼蘿蔔乾也不灌這些鹽水,你怎麼在裡面這麼久?談了些什麼?」

  晏小倩微笑道:「我們女人之間,總有點私話可說的,卻不足以煩清聽,我給你們準備飯去。」

  她又轉向後艙去了,聶紅線在艙裡卻沒有睡著,仔細地思索晏小情的話,尤其是關於眼神方面,她看過一次,那是古秋萍談起他學技的怪人,他的眼中就有著那種異樣的光彩,當時她不懂,現在卻明白了,但古秋萍自己卻未必明白。

  那一葉輕巧的小船終於開進了太湖,春風不解凍,卻在浩渺千里的湖波上掀起了洶湧的波濤。

  幸好綠楊俠侶是對操舟能手,順風追浪,將小船行得十分平穩,但浪畢竟是浪,小船的搖擺仍是十分厲害,這對聶紅線的傷勢很不好,藥物齊全,處方正確,她的鞭傷已開始結痂了,一經摩擦,很容易脫落,新痂還沒長老就掉下來,不僅難以收口,而且還損耗元神。

  萬般無奈中,古秋萍只有想出一個辦法,叫聶紅線不要穿衣服,這樣傷處就不會受到衣服的摩擦了,而且不要躺下,這樣船行顛波時也不會觸及傷處了,可是聶紅線不能整天坐著或站著,她的體力不允許如此消耗,再者她也需要休養來促使傷處早日痊癒。

  於是古秋萍又要費精神,每隔一段時間,他就進入內艙,用雙臂抱著聶紅線,以便使她能獲得休息。

  為了趕時間,錢斯同與晏小倩兩口子輪流掌舵,晏小倩還得忙著拾奪四個人的吃食,分不出身為古秋萍分勞了。

  而且晏小倩似乎有意把照護的工作責成在古秋萍頭上,盡量給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錢斯同極力反對,但是一向溫順的晏小倩,這次竟破例地頑強,說什麼也不理丈夫一再的催促,錢斯同自己又不能進艙,空自冒火而已。

  艙中燃著炭火,四窗緊閉,使斗室溫暖如春,一燭犖然然照見聶紅線豐腴的胴體,安適地躺在古秋萍的懷中。

  新結的痂痕透出桃紅的顏色,那是相當誘人的,古秋萍坐在床上,玉人在抱,他卻如老僧入定般的寂然!

  一陣強風,使船晃得厲害了一點。

  聶紅線醒了過來。她首先看見的是古秋萍溫和的微笑,從他有力的雙臂中傳來了一絲暖意,這暖意是屬於另一種情操的,純淨得不帶一點男女間的慾望。

  聶紅線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慵懶地道:「兄弟!你該放我下來,自己去歇歇了!」

  古秋萍笑笑道:「不累!這樣我也等於是在休息,你才睡了一個多時辰,還可以再睡一下的!」

  聶紅線笑道:「我實在睡夠了,因為我整天都在休息,倒是你,不分日夜地伴著我,有好幾天了吧!」

  「不過才四天,錢大哥估計明天就可以出太湖,然後最多再坐一天的船,我們就該走陸路了,照你的傷勢看,倒是趕得及,所以這兩天你絕不能勞動!」

  聶紅線道:「其實我現在就可以活動了,傷勢一點都不痛,倒是生肌時癢得難受,所以我真想動動!」

  「那就是長新肌的必然徵候,絕對不能動,否則就是好了,也會留下一身疙瘩疤,那多難看呢?」

  「長一身疤也沒關係,有誰會看呢?」

  「線娘,別這麼說,你一身骨肉均勻多美,就算沒人看,我也不忍心,那是很煞風景的事呀!」

  聶紅線心中一蕩道:「兄弟!以後你還會這樣看我嗎?」

  古秋萍笑笑道:「無緣無故,我想不會有機會了,否則我就成了個大混蛋了,因此我希望在這幾天多看看,以後就有個美好的印象常留在我腦海裡!」

  聽他這種半似玩笑半帶認真的話,聶紅線倒是不知如何接口了,頓了一頓才道:「兄弟!你真認為我美嗎?」

  「當然了,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別的女人,無從比較,所以你給我的印象是最美的了。」

  「兄弟,你別罵人了,據我所知,你見過的女人比我美的太多了,你這種恭維等於是在損我。」

  「也許有的人臉比你美,但我只看到她們的臉,以前我只能從臉形上去判別美醜,現在我的看法要深入一層了。」

  「假如你深入一層去看她們,我就不美了。」

  「不!不會的,我不必深入也可以想像得到,有的人腰太粗,有的腳太短,有的胸太平,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麼配合得恰到好處,何況第一個印象往往最深刻,將來即使有人跟你一樣,也不會抹去你的美影……」

  聶紅線忽而珠淚承睫,雙臂勾住他的脖子道:「兄弟,除了不能嫁給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古秋萍笑笑道:「線娘,你為什麼又要講這個話呢?」

  聶紅線用頰貼著他的胸口道:「錢大嫂說了,我的那個方法行不通,那會影響到你的一生幸福的。」

  古秋萍微笑道:「我知道,她會醫道,我也會,她懂得,我自然也懂,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用這個辦法。」

  「不,還是可以用的,錢大嫂說我可以告訴你。」

  「那你就告訴我吧!」

  「這無法用口傳的,必須要在行動中意會。」

  「那不行,我只能對我的妻子做這種行動。」

  聶紅線頓了一頓道:「兄弟,你曾經說過要娶我。」

  「是的,可是你拒絕了。」

  「你還肯再娶我嗎?」

  「肯的,只要你願意,我們立刻就可以成為夫婦。」

  聶紅線摟得他更緊道:「我答應你,現在你就娶我吧!」

  「好,我們口說為憑,你信得過我,我也信得過你,也不必找媒證了,你今後就是我的妻子了。」

  聶紅線點點頭,然後又低聲道:「那麼你可以愛我了。」

  「不!不是現在。」

  「為什麼呢?錢大俠夫婦不會進來的。」

  「我不怕他們進來,夫婦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怕誰笑話,我們既成了夫婦,就不必急在一時。」

  「那要等什麼時候呢?」

  「等三魔伏誅後,我們再安安靜靜地享受人生的樂趣。」

  聶紅線急急道:「我就是為了要幫助你……」

  古秋萍微微一笑道:「錢大嫂有沒有告訴你那後果?」

  聶紅線低頭不語。古秋萍笑道:「我相信她一定說過了,如果你再受摧殘,就活不了幾年了。」

  「我知道,這是我自願的。」

  古秋萍一歎道:「線娘,你把我看得太混賬了,我要娶一個白首終身的伴侶,不是娶一個短命的新娘,我娶妻子是為了生男育女,伴侶終身,不是為了對付三魔,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你不能勉強我做一個薄倖的丈夫,如果你真想嫁我,就別轉這些歪心思吧!」

  聶紅線怔然良久,才掙脫古秋萍的懷抱,跳落地上,古秋萍道:「你怎麼不休息了?」

  「不用了,明天船出了太湖,你們趕旱路上黃山還快得多,我既然幫不上忙,何必拖累你們?」

  「你不去黃山了?」

  「我不去了,去了也沒有用。」

  「你不是我的妻子嗎?」

  「我從不妄想有這一天,只是為了想對你有所貢獻才厚著臉皮以獻身,你既然不接受,一切都不必談了。」

  「你們女人真善變。」

  「你放心好了,你把我從污泥中拔了出來,我要變也會往好處變,此身屬君,我絕不會再嫁別人了。」

  「你要嫁人我絕不反對。」

  「不嫁了,連你都不肯嫁,還有誰能使我看得上眼。」

  古秋萍搓手道:「可是你還得跟我一起到黃山去。」

  「我去了有什麼用呢?」

  「證實劉光遠對游天香的野心,否則憑我幾句話,人家未必會相信,凌雲峰目空一切,眼中未必有三魔。」

  「如果你飄萍劍客的話不足取信,我無雙女更不在人家眼中了,也許我連凌家堡的大門都進不去,凌雲峰是俠道領袖,我是個眾所不齒的女賊,又是分水天魔的逃妾。」

  「線娘,你不要這樣看輕自己好嗎?」

  「這本來就是事實,你我雖然都是綠林道中人,但你在一般人心目中仍是個俠客,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賊,人應有自知之明,我不相信凌雲峰會重視我的話,去不去無關緊要,甚至於為了我,人家連你都看輕了。」

  古秋萍微笑道:「我不在乎,你把我看得這麼高,我自己卻看自己很低,盜上加個俠字並不能改變我的身份,俠盜還是盜,背上這個盜字,我就沒打算要人看得起。」

  「可是我不準備去受白眼,遭人奚落。」

  「誰會奚落你?」

  「到了凌家堡,你敢保證我們會同樣待遇嗎?即使沾了你的光讓我進門,我能受到與你一樣的尊敬嗎?」

  古秋萍不禁皺眉了,凌雲峰目空一切,嫉惡如仇,他是深知的,雖然可以因為自己的關系對聶紅線可能會客氣一點,但其他的人卻未必會如此了,頓了一頓才道:「為了我,你受點委屈行嗎?」

  「為了你我可以受任何侮辱,別說一點委屈了,但這毫無必要,我又何苦送上門去受辱的呢,再說沒有我拖著,你可以早點到黃山,使他們多一點防備不是更好嗎?」

  古秋萍一笑道:「三魔並不知道我會上黃山去,他們更不知道花素秋把消息透露給我,因此早一天晚一天到黃山都沒有關係,而我卻要你陪著我。」

  聶紅線黯然道:「你從不要人做伴的。」

  「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你雖然拒絕嫁給我,卻答應做我的傭僕,我喜歡有個俏傭婦跟著我。」

  聶紅線歎了一聲才道:「好!那我們還是主僕的關係。」

  「自然了,但稱呼上你還是叫我兄弟吧!說無雙女是飄萍劍客的僕婦,別人難以相信,我也懶得費神去解釋。」

  聶紅線呆呆地看著古秋萍,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好吧!

  兄弟就兄弟,但這個稱呼並不能使人減少懷疑,我做你的僕婦固然使人難以理解,飄萍劍客會成無雙女的兄弟同樣也使人難以相信!」

  古秋萍一笑道:「那要怎樣才能使人相信呢?」

  聶紅線無限惆悵地道:「怎麼樣都不能使人相信,因為我們根本就屬於兩類的人,就好像把一方美玉和一塊粗石放在一起,怎麼樣都無法使它們產生關連!」

  古秋萍搖搖頭道:「你錯了,雖然我不敢自比美玉,你也不致賤如粗石,但根據你舉的例子,這兩樣東西的本質是相同的,都是石頭,從根本上論,兩者並無差別!」

  聶紅線苦笑道:「我們的根本也不相同!」

  「怎麼不同,我們都是綠林道上的人!」

  「玉與石本質雖同,但在人的眼中,玉比石高貴了幾千萬倍,我們要接觸的人,自然以人的看法為標準!」

  古秋萍這次倒是被她駁倒了,聳聳肩膀笑道:「玉石無知,只好由人們來替它們分區別,我們卻是有知識的,我們自己知道相互之間的關係,就不必理會別人了,我要你稱呼兄弟,是為了我聽了舒服,不是叫給別人聽的。」

  聶紅線又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有一點我很感激,就是你答應娶我,我相信你的誠意,也相信你不是為了同情或憐憫,惟一我不明白的是你究竟為了什麼?我的確很笨,但不會笨到認為你是喜歡我,你告訴我,你為了什麼?」

  古秋萍看著她認真的神情與亮澈的眼睛,心頭很作難,這是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但又必須回答,沉吟了很久,他才一笑道:「線娘,你可真把我問住了,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從沒有成家的意思,但是人好像都應該討個老婆,我就這樣想到了你!」

  聶紅線道:「我不滿意這個答覆,你若是對娶妻的看法這樣隨便,當初為什麼要逃避武林雙英呢?」

  古秋萍笑道:「我對娶妻的看法雖然不夠莊重,但我卻明瞭娶妻後的責任,我有了妻子後就當與她終身相處,信守不渝,武林雙英實非其匹,我跟她們相處不下去!」

  「何以你認為我們能相處下去呢?」

  「那就是所謂緣分了,我見到你之後,說不上是喜歡,但並沒有討厭的感覺,而且我們在一起很自然!」

  「跟武林雙英在一起你不自然嗎?」

  「是的!我說過,凡是漂亮一點的女孩子,我跟她們在一起都有不自然的感覺!」

  「跟陶芙在一起呢?她也相當美呀!」

  「稍微好一點,那或許是因為她眼睛看不見的原故,但依然有不自然的感覺,所以我堅持做她的奴隸,主奴之間的關係必定是自然的,因此我與她才相處得下去!」

  「我明白了!」

  古秋萍怔道:「你明白什麼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了,也明白你對女人的看法了!」

  古秋萍忙道:「線娘,如果你真明白,倒不妨說給我聽聽,我自己卻一直想不透是怎麼回事呢。」

  聶紅線莊容道:「你一定要知道嗎?」

  「是的!我很想知道何以會成為這個不通情的怪物!」

  聶紅線肅然道:「因為你心裡有了一個女人。」

  「胡說,沒有的事。」

  「也許是你不肯承認,也許你根本不知道,但那個女人在你心裡確是佔了全部的地位,擠得滿滿的,所以容不下第二個人了,那個女人就是教你武功,給你折磨的……」

  古秋萍溫然道:「線娘,你把我說成什麼,我對她只有敬意,此外絕沒有一點歪心思的事。」

  「這個我相信,但我也沒有胡說,敬也可以轉變為愛的,由敬而生愛,更是堅定不渝,就像我對你一樣,我愛你的程度可以為你犧牲一切,卻不敢嫁給你,因為我怕冒讀你,你對那女人太尊敬了,以致於不敢去愛她。」

  「我絕不承認這種荒唐的事。」

  「正因為你當做這是荒唐,才不敢承認它,或許你從沒想到會愛她,但你的的確確是愛著她。」

  古秋萍剛要開口,聶紅線搶著道:「我有證據的,你說過她很美,美得無人能比擬。」

  「是的,但這完全沒有關係。」

  「不,有關係的,因為你心中有了個最美的印象,以致於見到一個較為美麗的女孩子時,你就拿來與心中的偶像比較,那自比不上,結果你就產生了不自然的感覺,那不是不自然,而是你瞧不上那種美麗。」

  古秋萍一笑道:「那我何以會瞧得上你呢?」

  聶紅線苦笑道:「你並沒瞧得上我,只是覺得我與你心中所想的人根本無從比較的,娶了我,不會牴觸到你內心深藏的那股感情,為了解脫你,我倒是應該嫁給你。」

  「那麼你肯嫁給我了?」

  聶紅線搖頭道:「不能,有人用玉雕製成了一隻飯碗,卻又捨不得使用它,怕打碎了,因此每次吃飯時,手捧著一隻粗碗,眼睛看著玉碗,心裡想著玉碗,我不怕做那只打破了不心疼的粗碗,卻不願意去代替那隻玉碗。」

  古秋萍一歎道:「你的想法真怪,打的譬喻更怪!」

  「你不妨在閒的時候多想想,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要吃飯的時候,粗碗可以為你盛飯,那是它分內的工作,但它可不是為了代替玉碗而供你使用。」

  古秋萍目現困擾之色,幾次想開口說話,但最後只說道:「線娘,如果你不睡,我就要出去替一下錢大哥,他們兩口子太辛苦了,可以說是日夜都不得安睫……」

  「你去吧!但是別替錢大俠,掌舵的工作你做不了,倒是可以為錢大嫂代一下勞,順風操舟較為簡單,只要把帆葉一直對準風勢就得了,讓她休息一下,她比誰都辛苦,除了操舟外,還得張羅我們的飲食。」

  古秋萍答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晏小倩掀簾進艙,亂髮蓬鬆,神情相當疲倦,但她看見聶紅線後,猶自發出一個欣慰的微笑道:「大妹子,兩三天沒有看你了,你復原得可真快,居然開始結癡了,這真得歸功於古大俠別出心裁的治療法,使你的傷處完全不受摩擦。」

  聶紅線感激地笑道:「你們夫婦才辛苦呢,害你們一連幾晚都不能睡覺,真叫我心裡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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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6:13 |只看該作者
  晏小倩微笑道:「我倒不累,把帆索往樁上一拴就可以打瞌睡了,老頭子操舵時,自然會控制得適應風向的,我不進來打擾你們是給你製造機會,怎麼樣,這幾天你們斗室相處,肌膚相親,應該大有進展吧!」

  聶紅線搖搖頭道:「沒什麼,跟從前一樣!」

  「怎麼會呢,憑你這副身材,連鐵人也能引動了心,何況你又是過來人,懂得如何施展你的魁力……」

  聶紅線長歎道:「不是那麼回事,大嫂,這與魅力毫無關係,哪怕是天仙化人,或者是狐狸成精,在這種情形下也迷不了他,你把他看錯了!」

  晏小倩不信道:「怎麼會呢,我敢確定是男人就逃不過那一關,除非他的先天不足,對了!大妹子,古秋萍天生有個怕見女人的毛病,莫非他是個繡花枕頭……」

  聶紅線臉上微紅道:「不!不是的,他是個十足的男人,沒有一點缺陷,這一點我敢保證的!」

  小倩微笑道:「你怎麼能保證呢?」

  聶紅線的臉更紅了,低聲道:「幾天相處,我多少總會有點知覺的,有幾次他抱著我,我一面在裝睡,一面也無意間試探過,他仍然有著男人正常的衝動,只是他的理性堅定,身體上的衝動不能左右他的行為!」

  晏小倩道:「這就怪了,那就是他不喜歡你!」

  聶紅線黯然道:「一定要說他喜歡我,是我自抬身價,因為他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可是我想嫁給他倒很容易,只要我一點頭就行了,是我自己拒絕了!」

  晏小倩愕然道:「大妹子,你們是怎麼一回事?」

  聶紅線淒然道:「沒什麼,問題是我只想成全他而不想真正嫁給他,我知道我不配!」

  晏小倩想想道:「我瞭解你的心情,但你不妨就答應嫁給他好了,如果你只想成全他,那沒有多大差別!」

  聶紅線垂淚道:「是的!我曾經這樣打算過,但是他拒絕了,大嫂,他的醫道比你精,你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他可以立刻承認我的名份,但是不答應進一步,他說要等三魔伏誅後,我們才能答應成為名實相符的夫婦!」

  晏小倩怔了一怔道:「這是個什麼怪種!」

  聶紅線正色道:「大嫂!他一點都不怪,雖然他不屑用這種方法去勝過三魔,但我明白他是不願意我為他而犧牲,他有一句話使我很感動,他說他娶我就是娶我,沒有任何目的,也不願意由這件事得到任何好處!」

  晏小倩呆呆地道:「那他是真正地愛上你了,大妹子!恭喜!恭喜!這樣一個男人可是千載難求!」

  聶紅線又轉為淒涼的苦笑道:「他一點都不愛我!」

  晏小倩忙道:「胡說!這還不是愛!」

  聶紅線輕歎道:「大嫂!我閱人多矣,對於愛不愛的事應該能夠體會了,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但為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任何犧牲都值得了,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看著她淚如雨下,晏小倩也不禁泣然地擁著她。

  過了很久,兩個女人流乾了眼淚,自動地止住哭泣。

  晏小倩道:「大妹子,我是個很堅強的人,很少流過淚,連錢斯同背叛我時,我也沒傷心過,今天卻為你……」

  聶紅線悠悠一歎道:「大嫂,我勸你一句,錢大俠對你已經很恩愛了,你不必再去探索他心中的秘密吧、」

  晏小倩道:「為什麼,我不探出那個人絕不死心。」

  「那你就把她當做是游天香吧。」

  「不,不行,有一陣我真以為是她,但越想越不可能,錢斯同跟她交往時,游天香還沒嫁人,如果他真的愛上游天香,大可不必理會,他知道我也會成全他們的,但他終於放棄了游天香而回到我身邊,我知道我的份量還是比游天香重得多,因此我絕不相信會是她。」

  聶紅線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證實呢?」

  晏小倩一笑道:「我倒是為自己而證實,是去證實給游天香看看的,她當年自恃美色,專門破壞別人的感情,我要她知道一下,她並不能征服任何男人。」

  聶紅線一歎道:「你有把握,不是她嗎?」

  「是的,我有九成把握,就等那麼一成而已,我才想看看他們重逢的情形,如果斯同是為了這個女人而顛倒,那就怪我瞎了眼,愛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

  聶紅線道:「大嫂,不必去管錢大俠,如果你自信比游天香的內涵更豐富,不妨就認定她是你感情上的敵人,不必去黃山,否則你到了那兒,發現游天香並不是你心目中的對象後,你會更不愉快。」

  晏小倩道:「那是什麼道理呢?」

  聶紅線道:「因為一個無形的情敵比有形的更可怖,對游天香,你可以拿本身的優點去壓倒她,對一個不知道的人,你始終無法用自己去比較,豈不更痛苦嗎?」

  晏小倩苦笑道:「幾十年來,我表現了一個女人最優異的德性,施展了一個女人最大的魅力,結果仍是沒有能纏住一個男人的心,我早就認輸了,多年痛苦煎熬,我的感情也麻木了,受得起任何的打擊,我要到黃山去,只是自求安慰而已,我明知游天香的成分太少了,但我仍然要去證實一下,只是為了證明我雖敗在一個不知名的女人手下,至少還勝過一個眾所公認的美人。」

  聶紅線愕然良久才道:「大嫂,你心裡存著這個想法,我不能再說什麼了,因為我體驗得太淺,不夠瞭解你們。」

  晏小倩笑笑道:「是的,各人有各人的體驗,誰也無法瞭解的,這種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正如你與古秋萍感情一樣,我認之不深,以後再也不多事了。」

  兩個女人相對苦笑,艙中又歸於寂然。

  船終於駛出了太湖,為了聶紅線多一天休息,他們改變了行程,繼續撐船進入了另一條河道。

  在溧陽再轉入運河,直放丹陽,足足用了四天的時間,這四天裡,聶紅線的傷算是全好了,只魔鞭傷的癡蓋未脫而已。

  古秋萍自從跟聶紅線作了那次深入的談話後,除了偶爾換藥外,很少再跟她單獨相處,他學會了操舟,替錢斯同分勞,成了他最好的借口,而聶紅線也毫不在乎。

  在丹陽捨舟登陸,聶紅線已能行動自如,在船上經過將近半個月的修養,她顯得更為豐腴,容光煥發。

  古秋萍更經常地打趣說她越來越美了。

  聶紅線卻在苦笑中默默地興起了更深的惆悵,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她知道這是青春的迴光返照,也是一個女人生命中最可貴的歲月的頂點,或許一兩年,也許三四年,她就將邁入老境,失去所有可資驕人的條件了。

  美好的歲月所剩那麼短,她很想利用這青春的晚霞歲月對古秋萍有所奉獻,但接觸到他英俊的丰采以及無邪的眼神時,她打消了自己的綺念,只想默默地,以今後剩餘的勞力來為這個男人做最神聖而忠誠的服役了。

  在路上,綠楊俠侶夫婦不掩行色,親密得一如少年夫妻,古秋萍也是青衣勁裝,英氣勃勃的。

  只有聶紅線,穿了一身舊衣服,騎了頭瘦馬,鞍下插著雙刀,看去就像是個久經風塵的中年婦人,掩盡昔日媚態。

  晏小倩離了船,擺脫掉漁婆的裝扮後,恢復了女性愛美的天性,行囊中帶了胭脂花粉,每到店中歇下後,她一定對鏡塗朱染黃,五十歲的人,望之猶如三十四五,跟真正三十四歲的聶紅線,彷彿對換了年紀。

  幾天後他們已渡過長江,進入皖境,由於避開三魔的耳目與便利聶紅線養傷,他們繞了個大圈子。

  他們必須兼程趕路,順江而下,在土橋鎮再行折回渡江,歇在青陽鎮,預計第二天可以達黃山,只差一百多里路,就可以直達黃山之麓,甘棠的凌家堡了。

  凌晨啟身前,晏小倩加意在臉上化裝了一番,梳亮了頭髮,還在鬢間插了一枝紅梅,清秀中別具媚態。

  錢斯同見了笑道:「老婆子,我們結縭近將三十年,這是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美,以前你怎麼不妝飾呢?」

  晏小情也笑道:「以前我年輕,總以為天然美勝於人為,現在上了年紀,不得不乞助於脂粉了。」

  錢斯同搖搖頭道:「我總覺得你不施脂粉看起來順眼。」

  晏小倩道:「可是今天我不是為了你順眼而妝飾的。」

  錢斯同微笑道:「女為悅己者容,你妝給誰看?」

  「我妝給游天香看,她是武林中聞名的大美人,我如果以皺皮鶴髮的樣子前去,豈不惹人笑話。」

  錢斯同只搖搖頭不說話。古秋萍卻笑道:「原來大嫂是要跟游天香一較丰采,那可用錯了心思了!」

  「怎麼?難道我比不上她?」

  古秋萍一笑道:「是的,這個樣子比不上。」

  晏小倩不服氣道:「笑話,游天香跟我差不多年紀,三十年前確是她美,三十年後,我可不信還輸給她。」

  古秋萍笑道:「三年前我為了拜壽到過凌家堡,也有幸一見艷冠武林的美人,但歲月不饒人,濃妝之下乍見還有點徐娘丰韻,洗盡鉛華後,就掩不住老態了,如果大家都以脂粉相襯,大嫂還比不上她的,可是本色相較,大嫂絕對比她年輕得多,如果大嫂一定想壓倒她,何苦又捨長而取短呢?」

  晏小倩笑笑道:「這是你們男人的看法。」

  古秋萍道:「女人的妍媸是男人來評定優劣的,自然要以我們男人的眼光為準。」

  晏小倩一笑道:「可是女人在保持容顏的技術上另有一套.那是你們男人所不懂的,你見到的游天香是三年以前,以我們的年歲來說,三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等我們碰了面,你再以男人的眼光來評定優劣吧。」

  錢斯同微怔道:「你好像是專為跟游天香比美而去的?」

  晏小倩淡淡地道:「自然不是,我們是陪伴古大俠前去通風報訊的,但我附帶也想跟她比一下,三十年前我就是太不經心,才吃了一次大虧,這次可不能再大意了。」

  錢斯同睜大了眼睛道:「小倩,你還記著以前的事,那完全是你誤會,我跟她實在沒什麼呀!」

  晏小倩道:「誰說有什麼了,從你們認識到分開,一直到現在,我說過一句什麼沒有。」

  錢斯同道:「可是你剛才的語氣分明是有所指。」

  晏小倩道:「那是你多心,如果你們真的沒有什麼,就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是不是?」

  錢斯同歎了一口氣道:「小倩,當年我們只是朋友而已,現在她是凌雲峰的妻子,你可不能瞎猜疑鬧笑話。」

  晏小倩微微笑道:「我們相處三十年了,我給你鬧過笑話丟過人沒有?你連這點都信不過我了。」

  錢斯同搖頭無語。

  古秋萍在聶紅線那兒已經聽說過他們當年的尷尬,因為不瞭解內情,不便啟齒,只好笑笑以別的話岔開了。

  晏小倩卻笑對聶紅線道:「大妹子,你也打扮打扮,別弄成這副倒霉相。」聶紅線卻笑著道:「我跟誰比去?」

  「跟游天香的兩個女兒較量一下。」

  聶紅線苦笑道:「我不配,也犯不著,她們正當雙十年華,我卻是秋風黃葉,跟她們比豈不是自討沒趣,何況她們猛追飄萍劍客,我卻推辭掉古太太而不為,我又何必跟她們去爭勝鬥艷呢?」

  這下子把古秋萍也說得啼笑皆非,搭訕著跟錢斯同談話策馬前行,把兩個女的拋在後面。

  馬行頗速,再加上沿途行人稀少,正利於趕路,他們比預計的行程還早到了半個時辰,在日落前就到了凌家堡。

  凌雲峰是武林世家,被尊號為「擎天華表」,隱然是武林白道領袖人物,他的凌家堡是舊稱,他壯年得志後,又易名為凌雲別莊,宅院佔地數畝,高牆碉樓,樓閣巍峨,很具有氣派,繞牆一道寬河,此刻,恰值春水解凍。

  進門處有一座石橋,橋前經常有兩個壯漢侍立,挎刀挺胸,威風凜凜的樣子。太陽還掛在山頭上,橋前的長木柱上已經挑起了四盞籮筐大的燈籠,分別書著凌雲別莊四個大字,紅綢封面,黑漆巨字。

  四匹馬在橋前駐立,那兩個大漢連看都不看一眼,古秋萍心裡就有點不痛快,上次凌雲峰慶賀五十大壽時他來過一次,照理堡中的人應該認識他才是,但仔細一想,也許這兩個人是新來的,沒見過自己,所以上前拱手道:「請通報凌莊主一聲,說古秋萍求見。」

  那大漢彷彿沒聽見古秋萍的名字,一伸手道:「名帖!」

  古秋萍怔了一怔道:「在下行時匆促,未曾備此,朋友只要跟凌莊主說一聲,他一定知道的。」

  那大漢冷冷一笑道:「閣下以前來過敝莊沒有?」

  「當然來過,凌莊主五十大壽的時候,古某在貴莊曾經盤桓三天,貴莊上下都知道的。」

  那大漢冷冷地道:「莊主慶壽的那幾天,來的客人太多了,我們哪能記得住,但閣下既然到敝莊做客就該知道敝莊的規矩,從來沒有報名求見的。」

  古秋萍怔住了,上次他來祝壽,是將賀禮與賀帖一起投進去的,那時門口設有專事司賓的接待人員,很客氣地引了進去,從沒想到會有這麼麻煩。

  這時另一名大漢也說話了,語氣更是難聽:「就是幾大門派的掌門人,到這兒也得先遞份帖子,閣下既是江湖上跑的,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古秋萍不禁火起了,沉聲道:「古某闖江湖也不是一天了,當世風雲人物也會過不少,從沒用過帖子。」

  那兩名大漢雙手一抱,理也不理他。

  聶紅線也火起來了,怒聲道:「古兄弟,我們走吧!咱們又不是求著他們,好心來給他們通個信,競然搭這種臭架子。」

  古秋萍也回頭想走了。

  錢斯同與晏小倩兩口子卻兜上了怒火,尤其是晏小倩,衝上前厲聲道:「綠楊別莊錢斯同晏小倩來看看老朋友,我們沒有準備帖子,你們如果要帖子,把這個帶進去給游天香。」

  話才說完,順手就是一個嘴巴,把那大漢打得踉蹌,這漢子正待發作拉刀,另一名大漢連忙上來,一手按住同伴道:「老尤,你瞎了眼珠,連綠楊俠侶的大名都沒聽過不成,還不快進去通報莊主及夫人去。」

  挨打的傢伙撫著臉,一聲不響地進去了,這名漢子忙雙手一拱道:「錢大俠,錢夫人,那傢伙有眼無珠,不認賢伉儷俠駕蒞臨,多有怠慢,請!請!」

  晏小倩冷笑道:「這麼說我們可以不必備拜帖了。」

  那漢子賠笑道:「這是什麼話,莊主與夫人經常拜訪二位,小的也跟著去的,誰知二位離家很久了,未能晤面。」

  錢斯同微怔道:「凌莊主去看過我們?」

  那漢子道:「是啊,那是兩個月前,莊主夫婦有事到揚州,想起二位,專程造訪了一趟。」

  錢斯同道:「我們近幾年行蹤無定,很少在家,倒是失禮得很,凌莊主找我們有事嗎?」

  那漢子笑道:「沒事,莊主到揚州是為金槍王老英雄七十大慶去的,席間未見二位,夫人想念得很,又專程到府上去了一趟。」晏小倩這才哦了一聲道:「斯同,我們連王老爺的壽辰都忘了,多不好意思。」

  錢斯同輕歎道:「我們這兩年東飄西蕩,什麼應酬都沒參加,李老爺是我們的近鄰世交,他知道我們的處境,相信不會見怪的。」

  那漢子連聲恭請,晏小倩猶有餘怒道:「我們是四個人,要進一起進去,我們可沒有凌莊主那麼大的威風,可以把朋友擱下不管。」

  那漢子裝著不懂她的諷刺,賠笑道:「自然沒問題,別說是賢伉儷的朋友,就是二位的從人,敝莊也不敢怠慢,相信莊主已經出來迎接了,這兒到內宅還有一段路,二位請進去,也好早一點見面,請上馬吧。」

  晏小倩為了報復他們對古秋萍的不敬,也不再客氣,扳鞍驅馬直入。

  古秋萍本想回頭退去的,但被錢斯同拉著上馬。

  那個漢子已經在前面引路。

  古秋萍在馬上慍然低笑道:「錢兄,這次倒是沾了二位的光,否則連大門還進不了呢!」

  錢斯同低聲笑道:「古老弟,我不相信門上的人會沒聽過你的大名,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吧。」

  「為什麼?」

  錢斯同笑道:「上次你不告而退,給人家很難堪。」

  古秋萍沉吟片刻才道:「上次我沒有面辭,但留了一張字條告罪,禮數很周到,我相信擎天華表不會這麼窄氣量,恐怕一定有古怪了。」

  「會有什麼古怪的呢?」

  古秋萍冷笑道:「進去看吧,我們離開姑蘇,繞了個大圈子來到這裡,路上也沒找熟人問問消息,恐怕三魔的人已經比我們早一腳來到……」

  錢斯同搖頭道:「這不可能,四大天魔與擎天華表根本是兩條對立路線上的人,總不會因三魔而開罪老弟吧。」

  古秋萍道:「劉光遠的手段很絕,他啟用的人手多半是新面孔,這證明他在從事一個新的陰謀,凌雲別莊是他第一個目標,他一定會先派人來臥底的,當然他派來的人也一定在表面上跟他完全不相關的。」

  錢斯同一怔道:「你是說三魔已經收買了白道人物。」

  古秋萍沉聲道:「人只有好壞兩種,白道中也不見得全是好人,黑道上也不全是壞蛋。」

  錢斯同笑道:「那當然,可是老弟也把劉光遠想得太神了,三魔最近才公開露面,他的行動不會這麼快!」

  「不見得,他的計劃已經籌備很久了,現在是開始行動而已,可以收買的人,他早就收買了。」

  「你憑什麼這樣想呢?」

  「從門上的態度,他們似乎有意在折辱我。」

  錢斯同一笑道:「這個我同意,但不是你想的原因,三魔並不知道你要到這兒來,除非他們發現了花素秋……」

  聶紅線緊張地道:「可能嗎?那秋娘可糟了。」

  古秋萍道:「我不知道,但並不一定要發現花素秋洩密,我把你救了出來,三魔一定提高了警覺,凌雲別莊是他的目標,他派來的人一定也會栽我一贓的。」

  正說著,前面已看見一排房屋,精神矍鑠的擎天華表伴同一位中年麗人——游天香已迎了出來。

  游天香最先看見了晏小倩,立刻衝了過來,拉著她的馬韁叫道:「晏大姐!你可來了,我真沒想到你會來。」

  晏小倩下了馬,兩個女的對打量了一下,晏小倩覺得這位名動武林的美人雖因歲月之故而略掩麗色,但在淺淡脂粉的襯托下,仍然有著令人眩目的姿容,她們的手對握了一陣,晏小倩笑道:「游姐,你還是那麼美。」

  游天香略有感喟地道:「不,晏大姐,我老了,倒是你,這幾十年好像沒有變什麼,反而越來越美了。」

  聶紅線聽她們互相標榜,第一個感覺是晏小倩的確不如游天香,但仔細看看,卻另有耐人尋味的地方。

  經過一大的疾馳趕路,晏小倩早上所施的脂粉被沖淡了不少,可是卻不凌亂,那些脂粉深入肌裡,變成了自然的色彩了,白裡透紅,竟沒有脂粉的痕跡,如果不是瞧過她的本來面目,很難相信她是經過了妝飾。

  這使晏小倩六成姿色的臉龐增加了四分的成熟,成了個十分美麗的人了,看起來比游天香年輕了十歲。

  游天香不顯老,最多只像四十出頭,但晏小倩竟只有三十來歲,這十年在女人的歲月上,就是一段美的距離。

  凌雲峰也走近了上來,先朝錢斯同一拱手道:「錢兄,我對你是心儀已久,恨以未識荊為憾,尤其是常聽內子說起賢夫婦俠名,仰望更切,前度假為王金槍賀壽之便,轉道綠楊別莊造訪,誰知撲了一個空,正是緣慳一面,不期今日賢伉儷翩然蒞至,兄弟實在有說不出的高興。」話說得誠懇,態度表現得熱情,使錢斯同因為門上據傲的態度而對他所生的不滿之情沖淡了許多。

  可是凌雲峰夫婦對一旁的古秋萍仍然是視而不見的樣子,使他感到很為難,因此寒暄了兩句後,立刻道:「凌兄,愚夫婦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陪伴古老弟報告一個消息。」

  凌雲峰這才看了古秋萍一眼,冷冷地道:「是不是三大天魔東山復起,在姑蘇重張勢力的事,這點兄弟在幾天前就得了消息,那可沒什麼了不起。」

  錢斯同耐著性子道:「凌兄不要小看這件事,三魔今非昔比,他們聚首後第一件事就是……」

  凌雲峰微笑道:「兄弟也知道鐵板銅琶各有了一個傳人,師徒四人同日失陷在劉光遠的家中,這也不算新聞,而且三魔頗有意要稱霸武林,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指向兄弟我這兒,賢伉儷是來告警的對嗎?」

  錢斯同微怔道:「看來凌兄全知道了。」

  凌雲峰大笑道:「兄弟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像這種事豈有不知之理,不是兄弟誇句嘴,三魔想搖動凌雲別莊恐怕還不太容易,但賢伉儷這份關懷之情,兄弟仍是十分感激,至於古大俠的事,兄弟恐怕難以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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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6: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絕情出走


  古秋萍忍不住道:「凌莊主好像是認為古某有求而來。」

  凌雲峰冷冷地道:「凌某沒有這樣說,凌某不怕三魔,但也不願為閣下的事,而給他找一個啟齒的借口。」

  古秋萍勃然大怒道:「凌莊主,姓古的在江湖上混的時間不長,名望談不上,武功也不足與莊主相提並論,但古某從未求助過人,莊主不要想偏了。」

  凌雲峰冷冷地道:「那你來幹什麼?」

  古秋萍佛然道:「沒什麼,線娘,我們走吧。」

  古秋萍招呼了聶紅線回頭就走,凌雲峰在背後道:「古大俠,寒舍雖然不招待你,但是你在黃山十里以內落腳絕對是安全的,你我有一度見面之情,凌某在道義上,對你的幫助只能到此為止,超出十里,凌某就愛莫能助了。」

  古秋萍猛然回頭道:「你說什麼?」

  凌雲峰冷笑一聲,手指聶紅線道:「這是分水天魔李光祖的逃妾無雙女聶紅線。」

  聶紅線憤然道:「不錯,凌莊主居然能識得賤名,聶紅線感到無上光榮,但不知莊主有何見教?」

  凌雲峰冷冷地道:「沒什麼,古大俠比李光祖年輕英俊,你們是很好的一對,只是李光祖不肯就此罷休的,凌某對二位的處境十分同情,對二位的做法卻未能同意,因此不便公開庇留的,但黃山十里之內,凌某負責沒人敢動你們一根汗毛,來,錢兄、嫂夫人,我們進去談吧!」

  古秋萍終於聽懂他的意思了,凌雲峰一定以為是自己拐走了聶紅線,為了怕三魔追捕,到此地來避難的。

  這當然是劉光遠的陰謀,著人四處宣揚的結果,但這個手段相當厲害,併合事實,置自己於有口莫辯之境。

  這一來激起他先天的傲性,冷笑一聲道:「凌莊主,多謝你的美意,但古某既然敢把人帶出來,就不怕他們,而且古某說句不知進退的話,憑莊主擎天華表四個字還鎮不住三魔,別說十里之內,就是凌雲別莊這點範圍,莊主能守得住,已經算好的了。」

  凌雲峰臉上雖有怒色,卻忍住了沒發作,冷笑道:「古大俠這麼說,凌某便不敢久留了,凌某連家宅都保不住,哪裡還有餘力來庇護二位呢,二位還是去找安全的地方吧!」

  古秋萍牽了馬就走,聶紅線也跟著他。

  晏小倩忍不住追上來道:「古兄弟!我們一起走。」

  游天香連忙拉住她道:「晏大姊,你幹嗎呢?我們多年沒見,正該好好聚聚,別去管他們的事。」

  晏小倩掙脫她的手道:「你們是一對糊塗蛋,古兄弟好心前來通知你們一件大大的秘密,你們反倒以這種態度去對待他,真叫人看了生氣。」

  凌雲峰冷笑道:「所謂天大的秘密,無非三魔將對我們不利而已,我早就知道了,還有什麼呢!」

  晏小倩憤然道:「你曉得個鬼,尤其是你對古兄弟與聶大妹子的看法,證明你糊塗到了絕頂。」

  凌雲峰道:「聶紅線是李光祖的逃妾,這是事實,我冤枉了她不成?」

  古秋萍冷笑道:「只是古某並沒有意思要向凌大莊主求庇護,這一點莊主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凌雲峰怒道:「姓古的,如果今天你不是跟錢兄夫婦一起來的,凌某就不讓你走出凌雲別莊的大門。」

  古秋萍傲然道:「三魔在木櫝鎮的巢穴比這兒嚴密十倍,也沒有困得住我,凌雲別莊又算什麼!」

  凌雲峰氣得要拔劍,錢斯同攔住了。

  古秋萍回頭冷笑道:「凌莊主,你還是留點精神去應付三魔吧……」

  說完扳鞍上馬,晏小倩過來拉了道:「古兄……」

  古秋萍笑笑道:「大嫂,你別說了,人家根本就沒把我當人,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晏小倩道:「要走我們一起走。」

  古秋萍低聲道:「不必了,照情形看,三魔的人已經進入莊裡,不知搗了什麼鬼,凌雲峰才如此態度,你們留下仔細觀察一下,暗地裡做個準備。」

  晏小倩一怔道:「做什麼準備,他聽得進嗎?」

  古秋萍低歎道:「目前他聽不進的,而且他也不相信三魔敢動他,因此劉光遠有意染指游天香的事也別說出來,說了不特於事無補,反而害了花素秋,你們在暗中留神著,看看誰有問題,就提防著一二,為凌雲別莊保全一部分元氣,別叫三魔一下子整垮了。」

  晏小倩憤然道:「垮了活該,這是他自找的。」

  古秋萍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三魔志在吞併武林一切的勢力,凌雲峰畢竟是個領袖人物,他垮了對我們都是損失,目前他執迷不悟,等吃了虧自然會明白,因此我們希望他不要吃虧太大,這全在賢伉儷了。」

  晏小倩頓了一頓才道:「那你們呢?」

  古秋萍苦笑道:「劉光遠這一手很絕,使我四處無容身之地,但我不會被他嚇倒的,明裡鬥不過,我也會在暗裡搗他的蛋,我會隨時跟二位聯絡的。」

  晏小倩道:「古兄弟,三魔的勢力已經伸在此地了,你在外面人孤勢單鬥得過他們嗎?」

  古秋萍傲然道:「笑話,闖江湖一半鬥力,一半鬥智,就是碰上三魔,我也不見得一定吃虧,憑他手下那些爪牙,還奈何得了我嗎,倒是賢夫婦要多小心,三魔如果要在此地發作,必然傾巢來犯,外敵可御,內奸堪虞,你們最好不動聲色,把他們的內應先剪除掉。」

  晏小倩雙眉緊鎖道:「凌雲別莊來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江湖人物,我怎麼知道誰是奸細的呢?這可不是隨便指證的,我們已經得罪不少人了,再出點錯可實在擔不起。」

  古秋萍想想道:「這也是,劉光遠派來做內應的人一定很高明,想抓住他們的證據很難,但賢夫婦可以留心觀察,一定有蛛絲馬跡可尋,最注意的是言詞特別激昂的人,其次是誰把我的事情告訴凌雲峰,也值得注意。」

  晏小倩只得點點頭道:「好吧,我留心就是了,兄弟、大妹子,你們多多保重,別忘了有事就通知我們一聲。」

  古秋萍揮手告別,與聶紅線策馬而去。

  晏小倩悵然回頭,游天香迎著她道:「晏大姐,你怎麼也自貶身份了,跟那種下三流賤女人稱姐妹。」

  晏小倩憤然道:「你是說聶紅線?」

  游天香道:「是啊,她是出了名的賤貨,十三歲就落草為寇,不知嫁了多少男人,最後跟了李光祖,安靜不到幾年,又把古秋萍給迷上了,雲峰對小伙子倒是頗為欣賞,我家兩個丫頭也很喜歡他,上次在此地做客時,雲峰還想把他招入門下,誰知這傢伙不識好歹,留了張條子偷偷地溜了,溜了倒也無所謂,凌家的女兒還怕沒有人要,可是這小子偏偏搭上了聶紅線,你說氣人不氣人?」

  凌雲峰聽得直皺眉頭道:「天香!你囉嗦這些幹嗎?人各有志,他愛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游天香道:「但我就是不服氣,我們的女兒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賤女人,而古秋萍那個混賬……」

  凌雲峰沉聲道:「天香!不要談這些了!」

  游天香看了丈夫一眼道:「雲峰!你老了!老得一點雄心都沒有了,一點不像以前的擎天華表了!」

  凌雲峰微異道:「天香!我不否認自己老了,五十三歲的人,應該知道自己不是年輕了,但我不懂你的話,你談的事跟我擎天華表的外號有什麼關係!」

  游天香道:「自然有關係,以前你充滿了鬥志,一切都想最好的,攀上最高的,現在你全變了!」

  凌雲峰歎了口氣,但也有點自滿地道:「我娶了一個美冠武林的妻子,生了一對美麗的女兒,奮鬥了三十年,在江湖上沒有失過一次手,我應該滿足了!」

  游天香憤然轉身道:「你有什麼可滿足的,你的女兒居然不如一個賤女人,你爬到武林至尊的地位也洗不了這場恥辱,古秋萍跟聶紅線的事傳到芳芳與美美的耳朵裡,把她們氣病了,兩三天都不吃飯,你卻一點都不在乎!」

  凌雲峰憤然道:「你要我怎樣,把聶紅線殺了,把古秋萍抓起來,硬把女兒嫁給他,凌家的女兒就這麼賤!」

  游天香道:「我當然不是要你這麼做,可是你至少該想個辦法,把兩個孩子的心變過來,使她們瞭解古秋萍不是個好人,不值得她們傷心,你卻不肯這麼做,昨天我在罵古秋萍時,你還替他辯護……」

  凌雲峰莊容道:「天香!我做人有個原則,是非一定要分明,古秋萍誘拐聶紅線的行為我並不贊同,因此我不庇護他們,但古秋萍在其他方面的表現仍然是個可敬的青年,他淪身黑籍沒有為自己留下一分銀子,這種操守,在俠義道中也不多見,我不能因為他拒絕娶我的女兒就抹殺了他的優點,好就是好,壞就是壞!」

  游天香冷笑道:「當然了,你是俠義道中的領袖至尊,是武林是非的評斷人,你必須顧全到你的立場!」

  「當然!凌雲別莊所以能為大家所推重,我凌某人一句話能罷息糾紛,就因為我有公正的立場,今天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我很想留下他們的,古秋萍的行為有虧,但他上門求援時,我有義務要庇護他,現在我還感到不安……」

  晏小倩忽然笑道:「原來你們二位是為這件事而不和,那可太好笑了,游大姐,你還是當年的老脾氣,不肯吃一點虧,認一點輸。凌莊主,我們是初次見面,先前我對你頗有誤會,但聽了你的話後,才知道你的心胸寬廣,只是你對人的看法太膚淺了!古秋萍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糊塗,聶紅線也不是你所說的那麼下流,他們是兩個最可敬的奇男女,但不是一對,而且古秋萍也不是來求助的!」

  凌雲峰一怔道:「那他來做什麼?」

  晏小倩話到口頭,忽又想起了古秋萍的警告,把劉光遠冀圖掠奪游天香的事嚥了下去,只把古秋萍義拯聶紅線以及聶紅線如何脫離李光祖的事說了一遍。

  凌雲峰與游天香聽完晏小倩的敘述後,臉上都現出了驚奇的神色,同時也有點歉疚,游天香尤顯得興奮地問道:「他們之間真沒有什麼曖昧的情事?」

  晏小倩冷笑道:「除了你的一對女兒外,對古秋萍鍾情的女孩子多得很,像蘇州將軍李光耀的女兒,情願為了他連千金小姐都不幹了,要跟他闖江湖,還有銅琶仙子的女弟子陶芙,雖然瞎了眼睛,卻比你年輕時還美,這麼多的美女對他垂青,怎麼會拐帶聶紅線呢?」

  游天香歉然一笑道:「那他為什麼棄這麼多被陷的人不顧,單單把聶紅線給救了出來。」

  晏小倩道:「事有輕重緩急,別的人雖然失陷,暫時不會送命,聶紅線卻是叛離了李光祖,隨時都可能被殺死,再說他幫別人是出於義憤,而聶紅線卻為了向他暗通消息受累,他自然要先救聶紅線了。」

  游天香笑笑道:「我想也不太可能,但說這話的人卻言之鑿鑿,使人不得不信。」

  晏小倩道:「道聽途說之言,怎足取信,何況這種事情非深入者無以得知,那人憑什麼作此推斷呢?」

  凌雲峰歎道:「如果出之於他人之口,我自然會加以考慮,但這句話,是一個極具身份的人說出的。」

  錢斯同忙問道:「是什麼人?他這種做法,倒好像是替三魔在出力,分化我們之間的團結吧。」

  晏小倩瞪了丈夫一眼,嫌他的口快,但凌雲峰卻苦笑搖頭道:「這個人不是別人,他是俠林泰斗,與二位也有深交,他就是維揚名宿,金槍俠王伯虎老英雄。」

  綠楊俠侶為之一怔,如果是別人,他們都會考慮到此人可能已為三魔所收買,但王伯虎絕不可能。

  金槍俠在武林中的地位十分崇高,四海同欽,封槍歸隱後,其領袖地位才轉到凌雲峰頭上,若說這位老英雄是三魔的心腹,那絕無可能,因為三魔跟金槍俠的聲望差得太遠,而且一正一邪,根本不同道。

  錢斯同默然片刻才道:「王老爺子已經不問世事了,他怎麼會知道這些隱密的事呢?」

  凌雲峰道:「王老英雄雖已退出江湖,但他的手下人與子侄門人都在江湖活動,什麼事情都要稟告他老人家的,尤其是在江南,他當然更為關心了。」

  晏小倩道:「王老爺子可能受蒙蔽了,也許他上了年紀,判事不如以前的精明了,否則怎會不明是非如此呢。」

  錢斯同忙道:「小倩,王老爺子是我們的長輩,你不能這樣批評他,那樣太不恭敬了。」

  晏小倩不平地道:「事實本來如此嘛,他不明內情,就隨意打擊一個年輕俠士的名譽,這豈是為前輩的所應作。」

  凌雲峰苦笑道:「王老英雄對古秋萍也頗為推重,因此發生了這件事,他感到很惋惜,還特別叫我在必要時給他們略加援助,至於內情曲折,二位是深入其中,自然比較明白,在外人看來,古秋萍的確難以自白。」

  游天香道:「是啊,你們早不說,叫我怎麼知道呢?」

  晏小倩道:「二位的態度叫人插得進嗎?」

  凌雲峰略感歉然地道:「我得到消息時還不相信,可是看到古秋萍與聶紅線在一起時,證實得傳言不虛,心裡對他很失望,言詞上不免激烈一點。」

  游天香忙道:「你光後悔有什麼用,他們一定沒走多遠,怎不快叫人把他們追回來。」

  凌雲峰皺眉道:「飄萍劍客心高氣做,本來他受了冤屈,可以辨明的,何況還有錢兄伉儷做證,他一言不發,佛然而退,證明他氣極了,恐怕不肯再回來的。」

  游天香道:「那你就自己去向他道歉。」

  凌雲峰怔了怔道:「我自己去?」

  「這才表達你的誠意,誰叫你誤會人家呢?」

  凌雲峰道:「是你在一邊硬催著我拒絕他上門,我本來還想收容他們,你一定不肯,現在又來怪我。」

  游天香冷笑道:「我叫你不准他上門,你居然聽了,可見你心中還是懷疑他的,現在你就該去向他解釋誤會。」

  凌雲峰聞言躊躇。

  晏小倩冷笑道:「凌莊主是怕不好意思,可以叫外子陪你一起去。」

  凌雲峰紅著臉苦笑道:「錢夫人,凌某認事不明,挨他幾句譏諷也是應該,但我對飄萍劍客知之頗深,他一旦別上了勁兒,很難再肯回頭的。」

  游天香道:「你不去怎麼知道呢?分明拉不下臉,不好意思去跟一個晚輩賠罪認錯而已,你不去我去。」

  凌雲峰道:「你去幹嗎?」

  「向他道歉賠不是,請他回來,必要時跪下叩頭都可以不在乎,我可不怕丟臉,晏大姐,你陪我去。」

  晏小倩一笑道:「那位古老弟的脾氣我也清楚,他出了門絕不肯回頭的,誰去都沒有用。」

  游天香愕然道:「剛才你還要錢大俠陪外子去呢。」

  晏小倩笑道:「那是我試試凌莊主的氣度。」

  凌雲峰苦笑道:「這一來,錢夫人會認為凌某是個氣量狹小之徒了,可是我真的瞭解,此去於事無補。」

  錢斯同道:「要古秋萍回來是不可能了,不過兄弟知道他外剛內和,並不是偏執不化的人,二位對他的態度,他不會放在心上的,而且他也瞭解二位所以如此,不是誤會就是受了奸人挑撥,消息來自王老英雄,當然不是挑撥離間的成分,因此也不必去追他了,日後自會澄清的。」

  凌雲峰吁了一口氣道:「是啊,我們可以用行動來表示歉意,我首先就給王老英雄寫封信解釋這件事。」

  錢斯同道:「王老爺子對三魔的消息有何說法呢?」

  凌雲峰道:「王老英雄對三魔復出的事感到很震驚,但是三魔的行動很隱密,對三魔的內部狀況他不清楚,只知道三魔以木櫝鎮為巢穴,佈置很周密,將鐵板銅琶都擒住了,以此判斷,他們的武功也大有長進。」

  「就是這一點嗎?」

  凌雲峰點點頭道:「是的,我也感到很困擾,姑蘇的武林朋友不多,他們對三魔的情形也同樣隔膜,只知道他們手下的人不少,卻完全是新面孔,王老英雄叫我提高警覺,他正在密切注意,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

  晏小倩冷笑道:「等王老爺子的消息傳來,只怕要交給火眼神魔劉光遠轉達到凌莊主手上了。」

  凌雲峰一驚道:「錢夫人是說他們有意要進攻此地?」

  晏小倩道:「三魔此次東山復起,志在稱霸武林,凌雲別莊自然是他們第一個對象,古兄弟此來就是為通知這個消息,他跟三魔交過手,對他們的內情與行動是最瞭解的一個人,可是莊主又把他轟了出去。」

  凌雲峰先是一震,繼而又搖搖頭道:「不可能吧,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晏小倩冷笑道:「莊主對三魔的實力知道多少?」

  凌雲峰想想道:「那倒是不清楚,但凌某對本身的實力還有點把握,相信還能抵得住任何攻擊。」

  晏小情冷冷地問道:「莊主此刻能派出一戰的人手有多少?

  我是指武功夠水準的,別把那些莊了也算在其內。」

  凌雲峰道:「這個倒很難說了,舍下除了六個小徒外,就是愚夫婦與兩個小女,但還有二十多名莊勇是凌某親自訓練的,武功可能還在一般江湖武師之上……」

  「就是這點人嗎?」

  「那還不夠嗎?這些人合起來,戰鬥力並不在任何一家門派之下,三魔如果大舉來攻,凌某自然會得到消息,那時候再邀請各地朋友前來支援也來得及。」

  錢斯同問道:「莊主現在還沒有得到消息嗎?」

  「沒有,如果有動靜,凌某一定不會毫無所聞的。」

  晏小倩冷笑道:「恐怕三魔的手下早已密佈四周了。」

  凌雲峰笑道:「錢夫人未免危言聳聽了,凌某與各地武林同道聲氣相通,尚不至閉塞至此……」

  錢斯同道:「拙荊倒不是言過其實,三魔的手下都是新人,平時從不在江湖上活動,他們來到此地沒有人會注意,何況三魔潛隱多年,面貌形相都有改變,即使他們自己來了,也不會有人認得出。」

  凌雲峰聞言雖然不相信,但也不敢大意,將綠楊俠侶請至屋裡後,立即傳令全莊嚴加戒備,同時還著令四圍附近鄉村城鎮的眼線,密切注意來往礙眼的陌生人。

  他訓練的手下人辦事很有效率,交待下去後,自己就不再操心,然後在廳上設宴,款待錢氏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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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0-12-17 23:36:56 |只看該作者
  陪席的除了他們夫妻外,還有他們的兩個女兒凌芳芳與凌美美,一胎雙生,活脫是游大香年幼時的模子,美得像兩朵並蒂的鮮花,只是形容憔悴,心事重重,都是受了古秋萍誘拐聶紅線消息的影響。

  游天香是特地叫她們出來的,席間將晏小倩傳來更正的消息又說了一遍,果然使得兩個女孩子眉頭舒展,彷彿雲霧被吹開了,重新又見到了清朗的碧空麗日,可是說到古秋萍登門示警又被凌雲峰氣走了,她們立刻轉為陰沉,小嘴噘得老高。

  凌芳芳更是埋怨父親道:「爹!您大固執了,古秋萍就是真的跟聶紅線有什麼,那也是他私人的行為,跟您沒關係,您憑什麼趕走人家呢?」

  凌美美更是不原諒父親道:「古秋萍就是上門求庇,我們也應該收容他,這是武林的道義呀。」

  凌雲峰未免不高興了道:「美美,所謂武林道義是江湖人行為的規範,其中最大的戒條就是女色,而奪人妻妄,尤其是武林所不容,這是誰都不能原諒的。」

  凌美美冷笑道:「這麼說古秋萍不該救她出來了?」

  凌雲峰笑道:「聶紅線既有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之心,古秋萍援之以義,正是大丈夫的作為。」

  凌美美不服氣地道:「爹,好像武林道義都是你一個人創立的,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是非全在你一人的看法。」

  「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怎麼是我一人之見。」

  凌美美按案起立,慷慨激昂地道:「我們的重點既在聶紅線身上,就不該問其他了,只要聶紅線真有棄暗投明之心,古秋萍救她出來也好,帶她逃出來也好,都是應該做的,至於他們是否有感情,別人管不著。」

  凌雲峰道:「怎麼管不著呢,聶紅線是李光祖的侍妾,為義而幫助她脫離是正理,為私情而誘拐就是淫惡。」

  凌美美冷笑道:「聶紅線是個人,不是物件,她有自主之權,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假如她與古秋萍有了感情,願意跟古秋萍走,而古秋萍也喜歡她,願意帶她走,於情理並無不合,你們不是多管閒事嗎?」

  凌芳芳接著道:「假如聶紅線是李光祖的正式妻子,古秋萍做得也許不對,但她只是一名詩妾,李光祖喜歡的時候可以要她,不喜歡的時候也可以趕走她,甚至於殺死她,這是一個女人最悲慘的命運,古秋萍把她從這種命運救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可厚非,你憑什麼去批評他們的對與不對呢?照你的說法,似乎聶紅線應該像一條狗似的,永遠受李光祖的摧殘才是應該的了。」

  凌雲峰語為之塞,半晌才道:「你們這是孩子話。」

  凌美美道:「我求的是道理,只要聶紅線是心甘情願跟古秋萍走的,他們就沒有做錯,除非古秋萍是用暴力硬把她搶出來,那才違背了人性。」

  晏小倩鼓掌笑道:「兩位侄女的嘴不遜於蘇秦張儀,居然把你這位俠林領袖問倒了。」

  凌雲峰有點訕然地道:「芳芳、美美,看樣子你們是同情他們的作為了。」

  凌芳芳道:「不錯,本來是同情,聽錢伯母說明原委後,更對古秋萍增加了尊敬,無論如何,你趕走他們是不對的,你所持的道義理論也站不住腳。」

  凌雲峰詞窮了道:「那你們前兩天聽見消息後,為什麼愁眉苦臉,兩三天都不吃東西?」

  凌芳芳略有忸怩地道:「那是替他們擔心。」

  游天香一怔道:「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

  凌美美道:「我們以為古秋萍與聶紅線為情而奔,李光祖方面固然不肯放鬆,而俠義道的人也不同情他們,豈不是令他們無容身之處。」

  錢斯同也讚賞道:「二位賢侄女的胸襟的確值得欽佩。」

  游天香感到洩氣地道:「真沒出息,古秋萍以前那樣對你們,你們反倒替他擔心辯護。」

  凌芳芳道:「娘,我們為什麼不該這樣做?」

  游天香沒好氣地道:「沒什麼不該,你們只聽說古秋萍與聶紅線沒有曖昧的事情,才變得大方起來。」

  凌雲峰頗不為然地道:「天香,你怎麼能對孩子這樣說,她們的話是有理,我現在想想也覺得確是過分一點,古秋萍與聶紅線的私事與我們有什麼相干呢?」

  游天香憤然道:「怎麼不相干,我們要把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他,他來個不辭而別,如果他真與聶紅線有一手,這不是太瞧不起人了嗎?」

  凌美美的臉紅了,抗聲道:「娘,您是為了我們找個理由才硬逼著爹趕他們出門的嗎?」

  游天香道:「不錯,趕走他們還是客氣的,我的意思,真想殺了他們,我不相信你們心裡不氣。」

  凌美美道:「您錯了,我們的確不氣,而且還很高興。」

  「高興,你們還會高興?」

  凌芳芳接口道:「是的,我們都很欣賞古秋萍,但並不一定想嫁給他,因為我們不能強迫他來喜歡我們,知道他終於愛上一個女人時,我們還是替他高興的。」

  游天香冷笑道:「你們一點都不難過?」

  凌美美低下頭道:「當然有點難過,但不是您那種難過,我們問過尤叔叔,他說聶紅線並不比我們更美,因此我們想古秋萍之所以喜歡她,一定另有長處,那是我們所沒有的,我們的難過只是遺憾而已,可是對古秋萍能得到一個伴侶,我們還是高興的。」

  游天香冷言反問道:「現在證明了古秋萍、聶紅線之間並沒有曖昧,你們是高興還是難過呢?」

  凌美美道:「也高興也難過,高興的是古秋萍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對象,我們還有機會去取悅他,難過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達到他的要求。」

  游天香怒聲道:「你們簡直不像我生的女兒。」

  凌芳芳道:「娘!上次古秋萍在這兒做客,我們本來有很好的機會去使他瞭解我們,可是您偏要叫我們怎麼做,向他誇耀家世,說有多少人追求我們,才把他給嚇跑了,如果再有機會,希望您別再插手了。」

  游天香一拍桌子罵道:「混賬東西,難道我還管錯了。」

  凌美美道:「是錯了,古秋萍是個很有骨氣的人,即使他要娶我們,他絕不是為了貪圖我們的家世,或者繼承爹的事業,我們雖是您的女兒,卻並不要變成您一樣。」

  游天香氣得臉色焦黃,伸手就想摑她,卻被凌雲峰伸手擋住了道:「天香,你該反省一下的,孩子們的話沒錯。」

  游天香怒聲道:「什麼?連你也站在她們一邊去了?」

  凌雲峰臉色沉重地道:「天香,多少年來我一直容忍著你,並不是我怕你,而是怕鬧笑話。在我們婚前,你種種的胡鬧行為,造成了多少家庭悲劇,你自己心裡有數,像鐵板先生許君武與銅琶仙子林綽約的不和,以及許多武林夫婦的反目,你都要負大部分的責任,錢兄與晏女俠是經得起考驗的一對,只有對他們沒有歉意,所以你提議去拜訪他們時,我不反對,有很多人,我見了他們都不好意思,你自己胡鬧得夠了,別再把孩子也拖進來。」

  誰也沒想到凌雲峰會說出這種話來。

  綠楊俠侶固然面面相覷,不發一詞。

  凌氏姐妹也怔住了。

  游天香臉色蒼白,一下子像老了許多,臉色蒼白地道:「凌雲峰,這是你說的話。」

  凌雲峰的神色很激動,沉聲道:「不錯,我早就想說這些話了,但始終拿不出勇氣來,今天既然說了,就乾脆說個明白,我們結縭二十多年,還有了一對女兒,可是我相信你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我們,你也沒有愛過誰,人家都羨慕我娶了個武林第一美女是前世修來的艷福,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滋味,也知道你為什麼嫁給我。」

  游天香顫著聲音道:「你倒是說說看。」

  凌雲峰莊容道:「我比你大了十幾歲,既不英俊瀟灑,也不懂得溫柔體貼,完全不是你心目中的對象,惟一令你感興趣的是我的地位,其次是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不嫁我,不知有多少被你拋棄的男人與妒忌的妻子要殺死你,天香,我不知你是否真正愛過,但我知道你對男人只有征服的優越感,憑著你的美麗,專門向一些恩愛的夫婦與情侶挑戰,用盡一切的手段去破壞他們。」

  游天香全身發抖,冷冷地道:「放開我。」

  凌雲峰將手放開了道:「你好好地想一下。」

  游天香臉容轉厲道:「凌雲峰,我倒想問你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還要娶我?」

  凌雲峰道:「你希望知道?說出來你會很傷心,我所以娶你的原因,不是為了你的姿容而是一個條件。」

  游天香怔然問道:「條件,什麼條件?」

  凌雲峰道:「跟金槍王老英雄相約的條件,王老英雄封槍歸隱,將使林領袖的擔子交給我時,惟一的條件就是娶你為妻,約束你的行為,使你不再去破壞別人。」

  游天香怒道:「王老頭兒簡直莫名其妙。」

  凌雲峰道:「王老英雄是你父親的結義兄弟,他負有照顧你的責任,卻又因為忙於武林的事,無暇好好管束你,才把這個責任交給我,如果不是王老英雄在暗中為你周旋解脫,你那樣胡鬧,早就被人殺死了。」

  游天香冷笑一聲道:「那我倒是得好好感謝這位情深義重的世伯才對,我一直不知道他這麼關心我。」

  凌雲峰道:「你是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叫我娶你,使你變成凌雲別莊的女主人,你就是不被人殺死,也會淪入邪道,因為正派人士,對你已畏如蛇蠍,避之惟恐不及,誰也不敢去招惹你了。」

  游天香混身抖得像口篩籮,咬著牙齒道:「凌雲峰,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使我明白了自己是個多麼罪大惡極的人,也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

  凌雲峰道:「不必客氣,我既然娶了你,就有義務要保護你,只是你已為人母,也有義務來教導這兩個孩子,因此我希望你能好好約束一下自己,你已不再年輕了。」

  游天香沉聲道:「是的,我要回房去照照鏡子,數數我臉上的皺紋,然後我再出來告訴你我是多麼後悔。」

  說完她一轉身就走了。

  席上五個人一陣默然。

  最後晏小倩才道:「凌莊主,你對游大姐太殘忍了,多年的夫婦……」

  凌雲峰一歎道:「錢夫人,你是身歷其境的人,我不怕你笑話才說出這番內情,你應該知道我的苦衷。」

  晏小倩道:「游大姐早年也許活躍了一點,但也不能全怪她,那些男人用情不專也該殺。」

  說得錢斯同低下了頭。

  凌雲峰卻道:「我無權責人,只好責備天香,因為她是我的妻子。」

  凌美美道:「爹!您最不該就是說娘老了,娘最忌諱這一點,她一向以姿容自負,每天對鏡,大半的時間在找頭上的白髮摘下來,她是永遠不承認自己衰老的。」

  凌雲峰歎道;「我跟她同居一室,還會不知道嗎?雖然她梳妝的時候從不給我看見,但怎能瞞得了我,我特別要告訴她這一點,就是希望她收收心。」

  凌芳芳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雲峰沉吟片刻才黯然道:「芳芳、美美你們不是小孩子了,對娘的行動也比我清楚,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凌芳芳道:「我不知道,爹是什麼意思?」

  「這一兩年來,她變得好動了,經常出去逼馬狩獵,而且每次都要你們的師哥作陪。」

  凌美美忙道;「爹,您不該這樣想的……」

  凌雲峰苦笑道:「我何嘗希望這樣想,但我知道她太清楚,她倒不是心有邪念,只是不肯服老,始終想在男人面前表現她的美麗與魅力而已。」

  凌美美道:「可是幾位師哥……」

  凌雲峰道:「幾位師哥是我最信任的弟子,對她只有尊敬,正因為他們態度太拘謹,不能滿足她的虛榮心,所以她才靜極思動,每次我有酬酢,她一定要跟著去,而且每到一處,一定要我陪著去拜訪舊日的相識,我知道她的心意,實在怕她再惹起麻煩,總是嚴詞拒絕了,因此出門一次就吵一次,你們該是知道的吧?」

  二女默然無語。

  凌雲峰又道:「只有上次到揚州,她要去拜訪錢伯伯,我沒有反對,錢伯伯跟你娘認識在先,是惟一沒被你娘拆散的一對夫婦,我對他們具有十分信心,也想借此給她一點刺激,打消她的虛榮心,哪知竟撲了空,所以這次我聽說錢伯伯夫婦蒞臨,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錢斯同訕然道:「凌兄,我們一來反而導致你們夫婦失和,早知如此,倒不如不來了。」

  凌雲峰道:「這與二位無關,事情遲早總要爆發的,二位不來,我還沒有勇氣,真等到她鬧出什麼笑話,我更對不住人了,所以我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

  晏小倩黯然片刻才道:「游大姐是個很任性的人,凌莊主剛才對她的打擊太重了,只怕她受不了。」

  凌雲峰道:「她必須接受,到了這把年紀,還要夢想年輕時的幼稚行為,我不能再原諒她了,我自己不在乎丟人,但為了兩個孩子,我不能叫她們蒙羞見不得人。」

  正說著,忽然一個中年人闖進來道:「啟稟莊主,夫人帶了兵器,騎了馬,一個人出莊去了。」

  凌雲峰聽了雖然神色微微動了一下,但仍矜持地道:「隨她去好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怕丟了不成?」

  那中年人頓了一頓才道:「夫人這次出去神色很不好看,紀俠非才問了她一聲,就挨了她一鞭子。」

  凌雲峰哼了一聲道:「這豈不是莫名其妙了嗎?自己心裡不高興,拿晚輩出氣,哪裡像個做長輩的樣子。」

  晏小倩道:「凌莊主,你還是出去追她回來的好。」

  凌雲峰慍然道:「這個家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她有一半的份,她愛出去就出去,愛回來就回來。」

  錢斯同賠笑道:「凌兄,我們雖是初次見面,可聽了凌兄的談話後,知道凌兄是個性情中人,因此兄弟有句斗膽的話,今天凌兄對嫂夫人是過分一點。」

  凌雲峰道:「她做得出來,我還不能說嗎?錢兄,我跟天香做幾十年的夫婦,對她的了解太深了,她所以要出走,倒不是為了我說她的什麼,因為她平常對我什麼話都說,甚至把婚前的一切交往,都拿來對我誇耀,她以為她嫁了我,是我的榮耀,天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滋味的,因此知道我只是為了受人之托而娶她時,自然很生氣,但我不能因為她生氣而永遠屈就她。」

  晏小倩想想才道:「凌莊主,你這些話應該早點告訴她的,這樣或許能使她改變一下,經過了這麼多年,她的習性已根深蒂固了,明知她已不可能改變了,何苦刺激她。」

  凌雲峰一歎道:「錢夫人,這些年來,我暗中為她所盡的努力,她何嘗不知道,如果她有一分良心,也應該改變了,正因為她最近的行為,使我瞭解她是不可能改變了,為了使孩子們不再受她的影響,我才決心把話說明了,我對她早已灰心了,因此我絕不會去追她,何況我去了她也不會回來,何苦自討沒趣呢!」

  凌芳芳道:「對了,娘是不會回來了,早先她以為已經征服了爹的感情,還有一分虛榮的滿足把她留下,現在連這一點都失去了,她又何必留下呢!」

  那中年人道:「小姐,你不能這樣說夫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無論如何,她總是你的母親。」

  凌芳芳道:「尤叔叔,我並不是說娘的壞話,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娘在平時對我們的談話中很露骨地表示,她對爹並沒有感情,完全是為了爹在武林中的地位才使她留在凌雲別莊做這個女主人。」

  凌雲峰忙道:「你們聽聽,哪一個母親對兒女還說過這種話的,這能怪我們對她太過分嗎?」

  凌芳芳看了父親一眼才道:「以前我們怕爹聽了傷心,再者也以為爹是深愛著娘的,一直不敢說出來,今天聽爹說了那番話,才知道爹心裡的想法,把事情說出來也沒有關係了,我不能說娘的不是,但覺得不必再去追她了。」

  凌美美也道:「不管娘做了些什麼,我們不會忘記她是我們的母親,但是我也同意姐姐的說法,娘對這個家已一無可戀,誰也無法再去把她追回來。」

  錢斯同長歎一聲道:「凌夫人的種種我不便置評,可是現在必須把她追回來,甚至於用強迫的方法也事在必行。」

  凌雲峰微感奇怪地道:「為什麼呢?她去意已堅,強迫她回來又有什麼用,她隨時都會再走的!」

  錢斯同望望那個中年人,似乎有所顧忌。

  凌雲峰道:「錢兄有話儘管說好了,這位尤新貴是我最親近的弟兄,我家的事也全部清楚,我們可以說是一家人!」

  尤新貴忙道:「那是莊主抬愛,小的可不敢當!」

  凌雲峰道:「新貴!你不必拘禮了,錢兄夫婦又不是外人,我們別拿出外面那一套,幾十年來,你一直是我最忠實的助手,是你要當這個總管,我可沒要求你!」

  尤新貴低頭道:「莊主可以這樣想,小的卻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從小的祖上開始就一直侍候著……」

  凌芳芳笑道:「尤叔叔,您別客氣了,我們可一直拿您當長輩看待,以我們兩家的情誼,說這些就生分了!」

  尤新貴仍然含笑道:「尊卑主僕之分絕不能亂,對你們我或許可以端端架子,對莊主絕不行,世僕就是世僕,這是幾十年傳下來的規矩,承莊主抬愛,把一切都交給我管,沒有拿我當下人看待,但我自己應該守住本分,否則我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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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7: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美絕人寰


  錢斯同這才明白尤新貴的身份,笑笑道:「世上像尤兄這般赤膽忠心,知道大體的人實在太少了,尤兄對凌兄不減尊敬之心,更值得我們欽敬,我們可是朋友,沒有那些拘禮了,來!坐下談吧。」

  凌美美笑道:「尤叔叔就是這些地方固執,有爹在場的地方,他絕對不肯坐下來的!」

  錢斯同笑道:「今天尤兄就算是錢某的朋友,這些話說來很長,你總不能老是站著!」

  尤新貴道:「小的站慣了。」

  凌雲峰笑道:「錢兄別勉強他了,新貴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叫他坐下,他反而會渾身不自在!倒不如站著舒服些,錢兄有什麼話快說吧!」

  錢斯同沉吟了一下才道:「四大天魔中飛天神魔已死,那人倒是條義烈的漢子,不像江湖所云……」

  尤新貴道:「是的,這些事我們已聽說了!」

  錢斯同微微一怔。

  凌雲峰笑道:「新貴雖然足不出莊子,但是他等於是凌雲別莊的靈魂,凡是武林中所發生的事,他很少有不知道的,王大光身死,古秋萍與陶芙等人在姑蘇的事,等等,我們都得到消息了!」

  錢斯同笑道:「只是各位所得的消息不夠確實,否則就不會對飄萍劍客有所誤會了!」

  凌雲峰臉上微紅道:「那當然,有些事只有一方面的傳聞,消息是三魔散出來的,難免有所歪曲,都因為配合事實,使我們難以深人探求!」

  錢斯同這才道:「古秋萍的事暫且不談了,他這次前來示警,還有一個最隱密的消息要告訴凌兄的!」

  「什麼消息?」

  「三魔之所以要進窺凌雲別莊,不僅是想取代凌兄的領導地位,最深切的原因,都是在凌夫人身上!」

  眾人俱是一怔。

  尤新貴忙問道:「這是怎麼說呢?」

  晏小倩見錢斯同準備說了,雖然不加反對,但記起古秋萍的囑咐,忙搶著把劉光遠垂涎游天香美色的野心說了出來,只是將他消息的來源改成古秋萍潛入劉光遠家中,偷聽到他們的談話而得到,隱下了花素秋密告的事。

  錢斯同聽得事情有出人,隨即明白妻子的用意,覺得不牽出花素秋也是對的,遂也不加更正了。

  果然凌雲峰的臉色變了一變,冷笑道:「火眼神魔居然對凌某的老婆感到興趣,倒算他有種的!」

  尤新貴卻憂形於色道:「莊主!假如事情屬實……」

  晏小倩未免不高興了道:「事情是古秋萍聽來的,我相信他不至於造謠生事吧!」

  尤新貴連忙道:「錢夫人別誤會,在下絕無懷疑古大俠之心,只是這消息令人太吃驚了!」

  凌雲峰道:「消息的確令人難以相信,但我認為絕對不會錯,因為沒有人會造這種謠言,只是劉光遠幾年不出來走動,眼光變短了,該想想天香不是當年的天香玉女了!」

  尤新貴道:「那倒不然,夫人雖已中年,仍然是艷光照人,而且劉光遠也是六十望外的人了,他不會再對少女感興趣,何況夫人的年歲正是女人最成熟動人的時候!」

  說完感到措辭不當,忙又賠笑道:「莊主,請恕小的失言,但小的說的卻是真話,夫人近幾次出遊……」

  他又不說下去了,凌雲峰用眼盯著他道:「新貴,你別吞吞吐吐的,有話痛快地說出來。」

  尤新貴只得道:「鄰近的浮浪子弟,對夫人神魂顛倒的大有人在,如果不是莊主的威名遠震,恐怕還有人會鬧到莊裡來呢!即使這樣,依然有幾個不怕死的……」

  凌雲峰沉聲道:「真有人闖到莊裡來嗎?」

  尤新貴答道:「那倒不敢,前兩個月夫人出獵時,有兩個傢伙一路尾隨夫人來到莊前,被小的抓住了,正想痛懲他們一頓,卻被夫人放走了!」

  凌雲峰一拍桌子道:「混賬!這成什麼話?」

  尤新貴歎道:「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夫人有時故意撩撥他們引以為榮,這幾年小人盡量攔阻,已經好得多,前幾年夫人每到一處,總有一大堆的青年男子追在後面……」

  凌雲峰怒道:「你怎麼不告訴我!」

  尤新貴笑道:「這種事小的應付得了,何必要主人煩心,何況夫人只是逗他們好玩,並不是真有什麼……」

  凌雲峰怒道:「還要有什麼,這已經不成話了,如果你早告訴我,我根本就禁止她出門去的!」

  尤新貴低頭不敢作聲了。

  晏小倩笑道:「女人的美麗總希望有人欣賞,凌莊主平時可能對她太不注意了……」

  凌雲峰長歎一聲道:「她走了也好,新貴也這樣說,總算證明我沒有冤枉她,即使她再鬧出什麼笑話,王老英雄也不能怪我了,這個擔子實在太重,重得我挑不起!」

  尤新貴道:「現在倒不是對王老英雄交代的問題,江湖上誰不知道她是莊主的夫人,只是怕夫人落到劉光遠的手裡,那對莊主就太難堪了!」

  錢斯同忙道:「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凌雲峰沉思良久才道:「我不管了!」

  凌芳芳連忙道:「爹!您怎麼能不管。」

  凌雲峰道:「如果她是被三魔擄劫,我當然會盡最大的努力來救她出來,跟三魔一拼,如果她自動跑到劉光遠那兒去,我有什麼顏面去!」

  凌芳芳道:「娘不會這樣吧?」

  凌雲峰歎道:「你問問尤新貴,還有錢伯母,你母親是否有這種可能!」

  凌雲峰低頭不語,綠楊俠侶也默不作聲,可見他們誰也不敢保證這件事,使得兩個女孩子窘得臉發青!

  凌雲峰的神情異常蕭瑟,長歎一聲道:「嘉賓遠蒞,我本來應該好好陪二位盡歡一醉,可是發生了這種事,我實在高興不起來,對不起,我有點頭痛,想回房去休息一下,新貴!你替我陪陪客人。」

  錢斯同忙道:「不!愚夫婦也要告辭了!」

  凌雲峰苦笑道:「二位千萬不能走,否則兄弟更無以自處了,明天我們再好好談一下……」

  凌芳芳與凌美美也幫著苦留,總算把他們夫婦留下了,凌雲峰告罪退席,尤新貴才道:「錢大俠,在下也想告退一下,雖然莊主那樣說,在下卻不能這樣想,要多派幾個人出去,緊躡夫人的行蹤!」

  錢斯同道:「有人跟著她嗎?」

  「當時在下只以為夫人是負氣出走,只叫紀俠非偷偷地跟在後面,既然三魔對夫人有不良企圖,在下認為有多派幾個人前去保護的必要!」

  錢斯同點點頭道:「那也好,最主要的是設法攔阻她別跑遠,知道她的下落後,由我們去勸勸她!」

  尤新貴點點頭。

  晏小倩又問道:「派出去的人身手如何?三魔的爪牙可能已經來到了!」

  「紀俠非是莊主的大弟子,劍法已得真傳,只是火候稍欠,但在下會再派幾個得力的人手前去的!」

  凌芳芳道:「尤叔叔,最好您自己也去一趟,幾個師哥的武功固然還可以,但他們的經驗閱歷不夠!」

  尤新貴想想道:「也好,不過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對三魔的行蹤已在密切注意中了。」

  晏小倩笑道:「劉光遠手下全是新面孔,來了你們也未必會注意,尤總管,我不是挑剔你的辦事不力,但你們的注意力還有疏忽,比如說吧,我們前來你就不知道!」

  尤新貴臉上一紅道:「在下沒想到錢大俠會從另一條路上來的。我們倒是注意古秋萍的行蹤的,但因為他與大俠等一路,我們只注意一男一女了……」

  晏小倩笑笑道:「我們繞了個大圈子,但三魔的人也可能會繞圈子前來的,還有古秋萍離去後的行蹤,你把握住了沒有?知不知道他們上哪兒了?」

  尤新貴道:「他們離了本莊後,投宿在鎮裡的一家客店中,相信不會走遠的,我們一直在注意中!」

  晏小倩冷笑一聲道:「尤總管出去時,不妨順便探訪一下他們的行蹤,如果還知道,就證明你們的眼線不錯!」

  尤新貴似乎感到有點不信,也有點難堪,但綠楊俠侶與古秋萍等四人前來時,他未能預先知道也是事實,被人抓住了缺點,他也無法再說什麼,只得道:「也許多少年來一直平安無事,大家的警覺性都鬆弛了,我馬上就去追趕夫人,同時大家特別留神就是了,至於古大俠……」

  晏小倩道:「古秋萍可以不必去管他了,他不會是貴莊的敵人,對他的行蹤也不必盯得太緊,引起他的誤會反為不美,倒是貴莊附近要特別戒備,尤其是陌生人經過時更應刻特別留心,我們來的時候,發現守備很鬆弛……」

  尤新貴苦笑道:「那可沒辦法了,莊前就是官道,所以我才請莊主挖了這條莊河將莊院隔開,警戒的工作也只能在莊裡加強。」

  尤新貴告辭退走後,凌芳芳與凌美美姐妹陪著綠楊俠侶夫婦也聊了一下,才送他們到屋子裡休息。

  夫婦二人坐定後,錢斯同目不轉睛地盯著晏小倩望著,晏小倩有點不好意思地嗔問道:「你盡看我幹嗎?」

  錢斯同笑道:「小倩,我發現你特別美。」

  晏小倩也笑道:「客氣,客氣,做了幾十年的夫妻,你今天才發現我美,實在不容易。」

  錢斯同道:「是真的,以前你不打扮,今天突然妝飾了一下,我起初還以為是脂粉的緣故,可是你已經洗了兩次臉,沒有重施脂粉,依然是容光煥發……」

  晏小倩道:「但我還是比不上你的舊情人……」

  錢斯同怫然道:「小倩,你不該說這種話的。」

  「連凌雲峰都知道了,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錢斯同苦笑道:「凌雲峰是聽了游天香的渲染,我不便置辯,但我與游天香實在沒什麼,何況今天你們兩人在一起比起來,我覺得你並不遜於她。」

  晏小倩搖頭道:「這倒不敢當,我自知不如她遠甚。也許是因為她行為的原故,使你減低了對她的評價。」

  錢斯同忙道:「不是的,在以前她或許比你嬌艷,但今天一比她顯得比你蒼老憔悴,我相信她自己也有這個感覺,在席間我們曾經擦過一次臉,游天香怕弄亂了脂粉沒有敢擦臉,你卻擦了,結果並沒有減卻你的美麗,紅透肌裡,完全是天然的姿色,當時游天香就很不自在,我想她的負氣離去,跟這一點也有關係。」

  晏小倩道:「這麼說是我把她逼走了?」

  「那絕不會,不過你令她有自慚容衰色老的感覺,奇怪得很,以前你沒有這樣容光煥發過,這有什麼秘密呢?」

  晏小倩一笑道:「以前你從沒有注意過罷了。」

  錢斯同搖頭道:「沒有的事,我每天都注意你,才能發現你今天的不同,你一定有什麼秘密。」

  晏小情這才微笑道:「秘密是有的,那是我懂得醫道,曉得如何葆身駐顏罷了。」

  「絕不是的,駐顏只是保持青春不老,但你突然變得年輕而嬌美,比你年輕時還嬌艷動人……」

  晏小倩臉色微動道:「你還記得我年輕時的樣子嗎?」

  「怎麼不記得,你的樣子早已刻在我的心裡,在你最美的時刻,也不像現在的樣子。」

  「你喜歡我哪一種樣子呢?」

  錢斯同沉吟片刻才道:「你原來的樣子,雖然不如現在美艷,但我還是喜歡從前的你。」

  「你不願意我好看一點嗎?」

  錢斯同笑道:「假如你從前有這麼樣美,我自然喜歡,可是多少年來,我已經習慣你的淺雅了,現在我反而感到害怕了,你的美艷中帶點妖媚,不像是我的渾家了。」

  晏小倩眼中忽有淚光閃爍,輕歎一笑道:「斯同,我做了一件傻事,白吃了許多苦。」

  錢斯同愕然道:「小倩,這是怎麼會事?」

  晏小倩擦擦眼淚道:「我以為你一直沒忘記游天香,才特意跟她較量一下,怕你又為她著迷了。」

  「這是什麼話,我從沒有為她著迷過。」

  「我才不信,從我們結縭至今,你經常一個人呆呆地沉思,神不守舍,好像在想著誰似的。」

  「你太多疑了,我絕不是在想游天香,從我跟她分手後,根本就忘了這個人,如果我為她傾心,游天香也不會嫁給凌雲峰了,那時她急於想嫁個男人,而我們雖然成了婚,如果我真要愛上別人,相信你會玉成的。」

  「你倒是把我看透了。」

  錢斯同大笑道:「當然看得透了,正因為我瞭解你,才毫無顧忌地跟游天香交往,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吃醋或誤解我的,想不到你竟然還是放在心裡……」

  晏小倩笑了一下道:「當時我的確不在乎,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可是後來你神態使我不安,我相信你心裡必然有著一點秘密,不是游天香也必另有一個人!」

  錢斯同笑道:「是誰呢?」

  「我要知道就好了,正因為不知道,才以為是游天香了!」

  錢斯同搖搖頭道:「別傻了,沒有人,我的心裡只有一個你,沒有人會比得上你的!」

  「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游天香交往呢?」

  錢斯同一笑道:「別忘了她是你的朋友,她到我家來,是看你的,我是男主人,自然應該招待她一番!」

  「可是你招待她的時間比我招待她更多!」

  「那是她自己來找我的,起初我還以為是偶然,後來發覺情形不對,我自動避開她了,她才沒趣走的!」

  「現在我相信你不是為游天香而失魂,但一定有個人,你不肯說我也不問了,那個人能使你如此,必然比游天香更美上十倍百倍,我也乾脆認輸了!」

  錢斯同苦笑道:「你們女人真多心,硬要無中生有,我也沒辦法,不過你今天容光煥發是怎麼回事呢?」

  「告訴你可以,但有個交換條件,說出你心裡的人!」

  錢斯同想了一下道:「可以!你先說!」

  「我先說也行,但你不准賴,我們相處多年,相互之間瞭解已深,我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來冤枉你!」

  錢斯同想想也同意了。

  晏小倩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我用了一種藥,能將脂粉的顏色透入肌膚,擦洗不掉,必須經過五六天的時間才慢慢退去!」

  「世上有這種藥嗎?」

  「當然有了,只是醫者不傳,知道的人很少而已。」

  「這倒很可惜!如果廣為流傳,世間將無醜女了!」

  晏小倩歎道:「這種藥是有毒的,使用時臉皮繃緊收縮,痛苦萬分,用久了會使肌膚白嫩的。」

  錢斯同斥責道:「你那為什麼要用它呢?」

  晏小倩苦笑道:「我只是為了氣氣游天香,懲罰她當年居心不良,想搶走我的丈夫,再者也試探你一下。」

  「這簡直是開玩笑!還不趕快把藥洗掉!」

  「藥性深入肌裡洗不掉的,我只有受幾天罪了!」

  「真是自找罪受,你太不信任我了!」

  晏小倩一笑道:「我覺得值得的,因為這說明了你不是個見色思遷的壞丈夫,幸虧,你並不喜歡,否則我為了抓住你,要經常使用這種藥,那才更慘了!」

  錢斯同一歎道:「笨!傻!你真是既笨且傻!」

  晏小倩黯然道:「我承認笨傻,但你也該瞭解一個女人的苦心,從前你遺棄我還沒關系,我還有機會去找個比你更好的男人,現在我可不能失去你了!」

  錢斯同握住她的手道:「小倩,以後可不准有這些傻念頭了,我們很遺憾沒有兒女,一生一代一雙人,我們一定要互相愛護,因為沒有人會疼我們了!」

  晏小倩羞紅了臉抽回手道:「現在該說你的秘密了!」

  錢斯同笑了一下道:「那不是秘密了,只是一個很幼稚的回憶,說出來怕你會笑我,我才一直不講!」

  「講好了,我絕不笑你!」

  「那是我二十五歲的時候,也是在游天香之後,我出門訪個朋友,在中條山裡遇見一個女孩子……」

  「她很美嗎?」

  「美!美極了,美得沒有文字能形容,但你別誤會我有什麼邪意,她那時不過十三四歲,可是她的美使任何人見了都忍不住會盯著看的!」

  「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根本沒問!」

  「連名字都不知道,就使你一輩於神魂顛倒!」

  錢斯同苦笑道:「小倩!你用字雅一點好嗎?這怎麼叫神魂顛倒呢?我難道會為一個小女孩子神魂顛倒嗎?只是她給我印象十分深刻,使我難以忘懷而已!」

  「好,算我說錯,以後呢?」

  「因為我看得太出神了,引起她的不快,跑上來就給我一掌,我來不及躲開,挨了這一掌後,我很生氣,向她責問為什麼隨便打人,可是這女孩蠻橫得很,一言不發,還要再打我,而且出手很快,像是練過武的樣子,就跟我動起手來了,我的武功雖不如現在精純,身手卻比現在矯捷,大江南北,數來也是有名的人物了,結果你想如何?我居然在她手下吃了虧!」

  晏小倩笑道:「你一定讓著她,捨不得用重手!」

  錢斯同苦笑道:「起先是如此,後來越打越心涼,盛氣之下,我把十成功夫都用上了,誰知不認真還好,一認真,她的功夫更厲害,結果在四十多招後,我被她點了穴,丟在山溝裡,整整過了兩個時辰才自動運氣解開!」

  「那個女孩子呢?」

  「點倒我之後,把我扔下山溝,她就笑著走了,從此再也沒見過她,這件事既丟人又可笑,所以我始終沒對人說,單獨一人時,我就想起她,一半是為了她的美麗,另一半也是為了她神奇莫測的功夫,小倩,你總不會為了這件事而懷疑我嗎?

  憑心而論,換了你,也會對她盯著看的!」

  晏小倩道:「以後你再也沒聽說過這個女子嗎?」

  「沒有!她比游天香美上千百倍,武功又如此出奇,江湖上真要出這麼一個人,一定會大轟動的,可是始終沒聽說有這個人,我有時還懷疑那番遭遇會不會是做夢?」

  晏小倩沉思片刻才道:「不是做夢,真有這個人!」

  「你見過她?」

  「沒有!但有人見過!她很可能就是傳授古秋萍武功的那個怪女人,因為這種美絕人寰的女子不會太多!」

  錢斯同連忙問究竟,晏小倩才說了一遍,然後道:「這是聶紅線告訴我的,她聽古秋萍的敘述,大概不會錯!」

  錢斯同黯然道:「可能是了,照年齡推算也差不多,真可惜!這麼美的一個女子,這麼好的武功,居然默默無聞死了,她死得太早了一點!」

  晏小倩道:「她還是早死的好,一個游天香已經鬧得天下大亂,如果再出現這麼一個尤物,天下的男人都會瘋了,照她臨死的情形看,似也是為情所苦。紅顏多薄命,一個女人生得美,未必就是幸福!」

  錢斯同感慨之餘又笑道:「所以你還是設法洗去鉛華,恢復本來的好,照你現在的姿容,如果被劉光遠見到了,說不定會將對游天香的相思轉到你頭上來了!」

  晏小倩恬淡的胸懷並不要別人的阿諛,但這種話出自丈夫的口中,聽來還是很甜蜜的,因此微微一笑道:「是嗎?假如我真有這麼大的魅力,我倒是願意試試看,把劉光遠迷得神魂顛倒,然後一劍宰了他,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錢斯同忙道:「使不得,凌雲峰對游天香毫無感情,聽見劉光遠的企圖,猶自醋勁十足,我們是恩愛夫妻,我怎麼受得了呢,你還沒迷死他,先把我氣死了!」

  晏小清白了他一眼道:「老夫老妻了,你真不害臊!」

  錢斯同見她嬌嗔淺笑,別增媚態,忍不住擁她的肩膀道:「小倩,你的脂粉既然洗不掉了,也不能讓你白受罪,你等於變了個新人,我要荒唐一下嘗嘗新!」

  晏小倩連忙推開他道:「要死了,這是人家家裡!」

  錢斯同仍然耷拉著臉道:「管他在哪裡,關上房門只有你和我,這一陣為了古秋萍與聶紅線把我們擠得無容身之地,連親熱一下的機會都沒有,熬得我心火上升。」

  晏小倩正在半推半就,忽然房門上有人敲得很急,同時喊道:「錢伯伯,錢伯母,請你們出來一下,事情糟了!」

  聽聲音好像是凌芳芳,晏小倩連忙上前去開了門,同時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瞧你急成這個樣子。」

  凌芳芳含淚道:「我娘被三魔擄去了。」

  晏小倩也猜到這一點了,問道:「是誰傳回來的消息,靠得住嗎?」

  凌芳芳道:「是尤叔叔派人回來送信的,他帶了我兩位師兄追蹤前往,結果在鎮外二十裡處發現原先保護我娘的大師兄紀俠非被人殺死在曠野的樹林子裡,我娘則不見蹤影,判斷必然是三魔下手擄劫去了。」

  晏小倩想想道:「僅有紀俠非一個人被害嗎?」

  「是的,沒有找到娘的屍體,她一定是被劫走了。」

  「沒有人目擊,怎麼確知就是三魔下的手呢?」

  「除了三魔之外、誰會殺害紀師哥呢,再說紀師哥的武功十分了得,除了三魔誰也殺不死他。」

  晏小倩本來想說游天香為了擺脫跟蹤,也有殺人的可能,但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這究竟不便對凌芳芳說出來,想想又問道:「尤新貴呢?」

  「尤叔叔派了柳師哥回來報信,他跟張師哥繼續追蹤出去,尤叔叔說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把娘給救回來。」

  「你父親聽到消息後怎麼說呢?」

  凌芳芳頓了一頓才道:「爹對娘的事好像並不關心,只對紀師哥被殺的事感到很憤怒,他只叫柳師哥帶人去把屍體抬回來,說要隆重舉辦喪事,然後查明兇手,廣召天下豪傑,為紀師哥復仇雪恨。」

  錢斯同這才道:「令尊的措施十分得當。」

  凌芳芳急了道:「爹還叫柳師哥把尤叔叔追回來,吩咐他們不必追蹤了,這怎麼行呢。」

  錢斯同道:「這是對的,假如真是三魔親出擄劫了令堂,尤新貴追上去也沒有用,無非是多送兩條命而已。」

  「難道就讓娘陷身在他們手中不成?」

  「如果真是在他們手中,遲早可以追回來的,此刻卻不宜輕動,三魔傾巢遠出,目的不僅在擄劫令堂,主要的目的是在摧毀凌雲別莊,如果令尊躁急輕舉妄動也追了出去,後防空虛,連這個家也保不住了。」

  凌芳芳道:「您是說三魔會突擊我家?」

  「假如三魔開始了行動,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凌芳芳苦著臉道:「可是我們卻不能這麼想,我們不能聽任娘陷身賊手,一定要救她回來。」

  錢斯同一歎道:「那是沒辦法的事,三魔的勢力太強大了,我相信令尊也不願意令堂失陷的,可是他必須鎮定,以免陷入對方更大的陰謀,凌雲別莊的防務十分嚴密,但沒有人主持是不行的,而你家這份基業尤不能垮。」

  凌芳芳點頭道:「聽您解釋後,對家父的用心是明白了,但對於家母,我們還是不能聽其自然,是否能請錢伯伯與錢伯母帶我們去追救一下。」

  錢斯同道:「賢侄女,我並不是怕事,以令堂與我們的交情,愚夫婦也不能坐視,問題是我們這一去是否有用,尤新貴的地頭比我們熟,他比我們更有辦法。」

  凌芳芳頓了一頓才道:「尤叔叔對爹惟命是從,接到柳師哥的通知後,他一定立刻就回來了,何況我知道,他一直是反對娘的,說不定他還希望娘就此不回來呢!」

  錢斯同道:「尤新貴對令尊忠心耿耿,你怎能這樣說他,那對他太不公平了!」

  「正因為他對爹太忠心了,我才這樣判斷,我問過柳師哥,他對紀師哥被殺的事感到很激憤,對娘被擄劫的事絲毫不關心,所以我才來求伯父伯母!」

  錢斯同想想道:「小倩,我們跑一趟吧!」

  晏小倩道:「跑一趟是應該的,只怕太遲了,凌莊主一定不會答應我們去的,他不答應,我們連個問訊的人都沒有,尤新貴也不會告訴我們追蹤的方向……」

  凌芳芳道:「那不要緊,我想到有此可能,因此叫妹妹暗躡在柳師哥後面去了,找到了妹妹,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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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7:50 |只看該作者
  晏小倩失聲道:「你們太胡鬧了,怎麼可以讓妹妹一個人離家呢,萬一她也出了點問題怎麼辦!」

  凌芳芳淒然泣道:「娘與爹的感情壞到這個地步,我們不能怪誰的不是,也不怪爹絕情,但我們做女兒的總不能坐視自己的母親受擄,請伯父伯母可憐我們的一番孝心……」

  錢斯同一歎道:「芳芳,以你母親的任性與胡鬧,我的確有點懶得管她的事,但為了你們這兩個孩子,我不好意思偷懶了,要走就要偷偷地走,別讓你父親知道!」

  凌芳芳道:「是的!我都準備好了,妹妹走的時候,已經把我們的馬都牽了出去,拴在莊外的林子裡。」

  晏小倩笑道:「你好像拿得穩我們一定幫忙似的!」

  凌芳芳含淚道:「您二位總是娘的朋友,而且我也沒把握,萬一求不動,我只好一個人走了!」

  錢氏夫婦不敢怠慢,略加整理就與凌芳芳出了屋子,莊子裡已全面戒備,如臨大敵,不過有凌芳芳陪同,沒有人對他們注意,悄悄地從凌芳芳備好的一根吊索上過河,果然在林子裡拴著三匹馬。

  凌芳芳道:「這不是您二位騎來的,因為那樣一來就要驚動爹了,不過馬是我家裡最好的!」

  晏小倩笑道:「沒關係,我們的馬是在路上買的,還比不上這兩頭呢,你知道從哪個方向走嗎?」

  凌芳芳道:「知道,妹妹留下記號了,往正東!」

  拴馬的樹幹上刻了一個箭頭,指向正東。

  錢斯同道:「這是江湖人指路最普遍的標記,會不會混錯了?」

  「不會,妹妹跟我常玩這一套把戲,我們的標記有特定的暗號,只有我看得懂!」

  「這個箭頭並沒有特別的標記呀!」

  「有的!箭尾的羽毛是上五下四,而且是反過來排列,別的人留記號,不會採用這個畫法的!」

  錢斯同一笑道:「你們年紀輕,花樣倒不少!」

  「我們是擎天華表的女兒,將來必定要到江湖上去闖蕩的,因此我們無事的時候,常做些出外的準備……」

  三個人上了馬,逕直向東穿行,走了一陣,遠遠看見有燈球火把了。

  凌芳芳道:「這一定是尤叔叔回來了!」

  錢斯同看了一下道:「不錯!是尤新貴,還抬著紀俠非的屍體,我們躲一躲吧,別叫他們撞上了!」

  晏小倩卻道:「不!我們要迎上去問一問!」

  凌芳芳忙道:「那怎麼行呢,尤叔叔一定會攔我們回去的,他一召即回,可是沒有存心去追索我娘!」

  晏小倩道:「你躲起來好了,我們可沒有理由要聽他的,而且我要從他口裡知道一下確實的消息!」

  凌芳芳見來人漸近,連忙隱入一邊的樹叢中,不一會兒,果見尤新貴驅馬到近前,還有兩個人抬著一副木板,擱著一個血淋淋的青年人屍體。

  見到他們倆,尤新貴感到很驚奇,忙問道:「二位怎麼出來了,莫非莊中也出了什麼事嗎?」

  晏小倩道:「莊裡很好,我們是出來看看的!」

  尤新貴道:「沒什麼可看的,二位還是回去吧!」

  晏小倩要檢查屍體,尤新貴用身子擋住了道:「錢夫人,俠非死得很慘,你還是不要看吧!」

  晏小倩冷笑道:「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還怕什麼,我要研判一下是誰下的手!」

  尤新貴頓了一頓後才讓開身子道:「夫人要看可以,但回去後不要把情形告訴二位小姐,我怕她們受不了!」

  晏小倩聽得話中有因,忙仔細審查了一下,只見屍體上有兩處傷痕,一處是由後心透達前胸,另一處卻在咽喉上,不禁奇怪道:「一處傷口就足可以致命了,為什麼還要再加上一劍呢,難道下手的人跟他有深仇大恨不成?」

  尤新貴歎道:「俠非從未與人結仇,隨莊主學藝以來,也沒離過黃山,我發現他的屍體時,他的劍還留在鞘中沒拔出來,完全是在無備的狀態下被人殺死的!」

  錢斯同道:「他怎麼這麼大意呢?」

  尤新貴慼然道:「俠非是莊主最得意的弟子,武功在同門師兄弟中最高,人也機警聰明,如果說敵人能在他劍未出鞘的情形下殺死他,那是萬無可能的……」

  晏小倩道:「不知道三魔的武功高到何等境界?」

  尤新貴道:「哪怕三魔功力通神,也沒有必要連刺他兩劍吧,第一劍由後穿心透胸,血流得很多,第二劍割斷喉管,只有少量的血,這是一眼就可看出的!」

  錢斯同沉吟道:「是啊!這就奇怪了!」

  尤新貴憤然道:「沒有人能在他背後刺中那一劍,除非是他絕不會懷疑的人,而第二劍割斷喉管,是怕他一時斷不了氣,這個人的心太狠毒了!」

  錢斯同愕然道:「你不會說是……」

  尤新貴飛快地接口道:「我不會亂說,但莊主一看就明白,剛才我不讓柳川虹明說,就是怕引起許多閒言,這件事沒有證明,就算是三魔下手吧!反正人已死了,兇手也跑了,沒什麼可追的,二位還是回去吧!」

  晏小倩道:「不!我們還要去找一下古秋萍!」

  尤新貴道:「這兩人的下落我們打聽過了,他們還住在鎮上的裕新客棧,一直沒離開過!二位去還找得到!」

  說完揮揮手,又叫人抬著屍體走了。

  等那些人走了之後,凌芳芳從黑暗中跳了出來,滿臉淒苦之色,慘然道:「尤叔叔是不是說我娘殺死了紀師哥。」

  晏小倩搖頭道:「他沒有這樣說。」

  凌芳芳哭叫道:「他只是沒有明說而已,但他語氣中的意思,分明指我娘是殺人的凶手。」

  錢斯同一歎道:「他只是按照屍體被殺的情況作一番判斷,至於兇手是誰,他是個慎重的人,除非有了確實的證據,他不會輕易就下判斷的。」

  凌芳芳道:「錢伯伯,您別安慰我了,雖然我年輕不懂事,但是我也知道,照這些證據,除了娘不會有別人。」

  晏小倩道:「不錯,看起來很像她,但是照你的看法,你的母親會做這種事嗎?」

  凌芳芳想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呢?你只要決定會或不會。」

  凌芳芳道:「在平常我一定說不會,因為娘很喜歡紀師哥,那是子侄輩的喜歡,絕不會有別的意思。」

  晏小情道:「這點我明白,游大姐也許喜歡逗逗他們,但她是名門出身,對輩分與禮數還是很重視的。」

  凌芳芳道:「在爹所有的門人中,紀師哥最為忠厚老實,任勞任怨,娘喜歡他就是這一點,因此不可能對他下毒手的,但今天她正在氣頭上,發現了紀師哥對她跟蹤,為了避免礙手礙腳,那就說不定了。」

  錢斯同長歎一聲道:「你母親太糊塗了!」

  晏小倩卻不以為然地道:「你也以為人是游天香殺的?」

  錢斯同道:「紀俠非是凌雲別莊首徒,武功已深得凌兄之傳,假如是敵人,絕難在他背後下手,何況死後在咽喉上又割了一劍,看來真是為了滅口。」

  晏小倩搖頭道:「我的想法不同,游大姐也許會為了生氣而殺死他,但絕不會在咽喉處再加上一劍。」

  「那是為了怕他說出去。」

  「如果為了滅口,她應該將屍體藏起來才是,留下屍體與這麼明顯的痕跡,不是欲蓋彌彰嗎?」

  「匆促之間,她想不到這麼多。」

  晏小倩笑道:「咽喉處的傷口已經沒有什麼血了,證明在下手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游大姐如果能想到滅口,證明她並不匆促,為什麼不能做得更仔細一點。」

  凌芳芳連忙道:「那不是我娘下的手了?」

  晏小倩道:「這也很難說,我只能確定你母親不會殺人滅口,她離家出走的意志很堅決,對你爹是恩斷義絕,要殺人是可能的,殺了她也敢承認,用不著斷喉滅口。」

  錢斯同道:「你這是哪來的推理方法?」

  「從一個女人的心理來推定的,凌雲峰的話說得太絕情,使游天香的尊嚴與驕傲掃地,在這種情況下,他發現了紀俠非跟蹤,很可能會刺他一劍,但不會再刺後面兩劍。」

  錢斯同忙道:「一共才兩劍,你怎麼弄成三劍了。」

  晏小倩搖頭道:「不!你們都看錯了,應該是三劍,前心一劍,背後一劍,然後才是咽喉上一劍,如果游天香下手,最多只有前心那一劍。」

  錢斯同道:「那一劍穿胸透背,怎麼會分成兩下呢?」

  晏小清道:「因為前後的劍痕太直了,我才認為是分兩下刺的,如果是一劍而透,傷口應該有大小。」

  「用力很急,傷口必然是一樣大小,劍身除了尖端較小,後面是一般寬窄的。」

  晏小倩道:「那除非是臉貼臉對立,才會刺得這麼深,照他們晤面的情形看,不會站得這麼近,再者紀俠非武功不錯,即使為了對方是師母而束手挨劍,劍尖刺進身體後,必會有自然的躲讓動作,劍身不會直透而過了。

  從紀俠非劍未出鞘的情形看,游天香可能刺了他一劍,這一劍不會太深,也不會要他的命,最多使他受傷而已,然後別人再補上兩劍,造成這個樣子。」

  「你有什麼證據呢?」

  「因為屍體的手上有血,那是挨上第一劍後,用手撫住傷口,這時游天香已掉頭而去,所以紀俠非的眼睛睜著,目送她離去,臉上只有悲苦的表情,沒有發現背後來了人,透背補上一劍,真正地殺死了他。」

  「前後兩劍何以能如此吻合呢?」

  「照你的判斷呢?」

  晏小倩道:「一個高明的劍手不難做到這一點,這個下手的人自然也不會是個庸手。」

  錢斯同沉息片刻才道:「照你的說法,前面這一劍的傷口應該大一點,紀俠非難道不掙扎嗎?」

  「游天香的劍藝很高,出手收手一定很快,她不存心殺死對方,紀俠非也存心挨上這一劍,所以傷口很利落,恰好是同劍身大小,至於背後那一劍,是紀俠非在失神的狀態下刺人,直及要害,來不及掙扎了。」

  錢斯同相信了道:「那麼是誰下的手呢?」

  「自然是三魔的人了,他們並不知道莊中發生了什麼事,但聽見她與紀俠非的談話,知道游天香與凌雲峰反目而已,這是個機會,殺死了紀俠非,再故意造成滅口之狀,使游天香與凌雲峰的誤會加深。」

  凌芳芳叫道:「對,對,錢伯母,還是您的見解透闢,我們應該快點回去解釋給爹聽,以免爹再誤會。」

  晏小倩一歎道:「您父母之間不是誤會,而是真正的感情破裂,這道裂痕是補不好了。」

  凌芳芳黯然道:「那怎麼辦呢?」

  晏小倩道:「有些事則是別人無法幫助的,除非你母親自己肯回頭,那有可能嗎?」

  晏小倩道:「既然不可能回頭,解釋也是多餘的,三魔不殺死紀俠非,也挽回不了你父母的反目,這麼一做,反而暴露了他們的陰謀,證實了古秋萍的消息絕對正確,你爹是個冷靜而細心的人,他看過屍體,一定也明白的,現在我們最主要的是找回你的妹妹。」

  「是否還要去追回娘呢?」

  「照紀俠非被殺的事實來看,你母親還沒有被擄,最多是受人跟蹤而已,一時不會有危險的,可是你妹妹就很難說,她的行蹤如果落入三魔眼中,一定會不放過她的。」

  凌芳芳聽得十分著急道:「那我們趕快找到她!」

  晏小倩道:「是的!不過有一件事你要考慮情楚,你母親雖沒有殺死紀俠非,也要負一半的責任,至少那第一劍是她刺的,紀俠非不挨那一劍,也不會輕易被人殺死!」

  凌芳芳垂淚點頭道:「是的!娘刺出那一劍,表示她絕不肯回家了,我找到妹妹,立刻就回去!」

  錢斯同道:「這是對的,你們的孝心已經盡到了,而現在要安慰的是你的父親,雖然他對你母親說的話太重了一點,但以你父親的為人,那樣做是很痛苦的,你們如果還是要追隨你母親,我們就不能再幫助你了!」

  凌芳芳痛苦地點點頭,三人再度上馬前進,終於在一個林子裡,發現了凌美美所留的第二個記號,箭頭標向正東,離留下標記的十多丈處,地下有斑駁的血跡。

  晏小倩判斷道:「這是紀俠非被殺的地點,你妹妹追蹤到此地後,一定繼續前去打聽你母親了!」

  錢斯同道:「這兒離你家才十來里,你父親還說黃山周圍十里內,警戒絕無問題,三魔的人已經來到了,他卻毫無知覺,由此可見府上的戒備疏忽了。」

  凌芳芳道:「是的!我回去後,一定告訴爹注意!」

  錢斯同歎息道:「三魔的人已經到達了,還不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安排,更不知道是否來得及補救!」

  凌芳芳道:「只要莊上不發生什麼事情,應該還來得及的,據我所知,佈防的實力是集中在莊子的!」

  三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催馬疾馳,不一會兒就到達了市鎮上,為了要得知凌美美所去的方向,他們四下找尋所留的暗記,卻一點都沒有發現,沒有暗記,證明她沒有離開此地,可是她的人上哪兒去了呢?

  這市鎮不過才幾百戶人家,酒樓與客棧倒佔了一半,因為黃山是有名的勝地,他們多半是做遊客的生意。

  所好現在是殘冬將過,春跡尚遲,否則遊人雜至,往往會超過本鎮的人口數量,那就更難搜索詢問了。

  凌芳芳在鎮上認識的人不少,然而她與凌美美十分相似,很難分辨,問了幾處酒館,輾轉得到一點消息,說是凌美美曾在那幾處出現過,等他們循址前往探詢時,才知道那是他們先前找過的地方,那些人錯把她當成凌美美,找來找去只找到了她自己而已!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索問,依舊消息茫然,不但凌美美沒有消息,連鎮上人人皆知的游天香也沒人見到過!

  如果為了避免被人跟蹤,這個鎮是必經之途的,除非是走山間的小路,那就無從搜索起了。

  游天香為了避免被人跟蹤,或許有此可能,但凌美美所留的暗記是指向此地,怎麼會失蹤了呢!

  最後沒辦法,他們只好去到那家叫裕新的客棧,尤新貴說古秋萍與聶紅線落腳此處,古秋萍憤離凌雲別莊後,不馬上離去,居然住了下來,可能是有所發現,他們希望從古秋萍那兒或許能得到一點消息。

  櫃上記得有這樣兩個客人開了兩間上房,下午來的,在一起用過飯後,分別回房去休息了。

  聽說古秋萍確實留下未行,綠楊俠侶都感到很驚奇,於是在夥計的引導下,來到古秋萍的門口,晏小倩先叫了幾聲,裡面全無回音,乃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卻發現古秋萍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錢斯同上前一掀被子道:「古老弟!你別裝睡了。」

  話才說到一半,他就怔住了,床上的人一動也不動,背上插了一柄匕首,分明已死去多時了。

  掌燈的夥計嚇得怪叫一聲,連燭台都掉在地下滅了,錢斯同則比較沉穩,重新拾起燭台點上,翻起屍體一看,才吁了口氣,這是一個青年男人,穿著古秋萍的衣服,卻不是古秋萍,店裡的夥計鬥著膽子上前看了一看,才叫道:「怪呀!這是隔房的客人,住了兩三天了,怎麼會死到這間屋子裡來了呢?一定是被這間屋子裡的客人殺了,我得報官去。」

  錢斯同朝凌芳芳示了個眼色,凌芳芳立刻會意,伸手一攔道:「慢著!不許聲張!」

  夥計緊張地道:「小姐,人命關天,小店可擔待不了!」

  凌芳芳沉聲道:「一切有我負責,你乖乖地聽錢老爺問話,不許說一句謊,出了事情有凌雲別莊擔下來!」

  凌雲別莊在此地的聲勢很大,鎮上人也知道凌雲峰是有名的江湖人物,得到了凌芳芳的保證,夥計才放了心。

  錢斯同問道:「這個死人是哪一天來的?」

  夥計想了一下道:「是前天來的,本來住在樓下的房間裡,今天來了男女兩位客人後,他就換到上房來了!」

  錢斯同點點頭道:「就是他一個人來的嗎?」

  「不!同來的有好幾個人,可是其他的人在今早上退了房間走了,就剩下他和一位女客!」

  「那女客呢?」

  「她一直住在上房,就在這屋子的左邊。」

  「今天下午來投宿的那位女客呢?」

  「在這間房子的右邊,樓上就是四間上房!」

  錢斯同道:「到隔壁去!」

  他們又來到聶紅線的房間,不再敲門,直接破門而入,但見床上躺著一位少婦,背對著門,身上蓋著棉被,露出了一頭長髮,卻不是聶紅線,晏小倩上前先摸了那個女子的頭道:「這個女的還活著!」

  說著將她翻了過來、發現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頗有幾分姿色,那夥計叫道:「這是左房的女客人,怎睡到此地來了,她們為什麼要換房間呢?」

  那年輕女子鼻息均勻,似乎睡得很熟,可是晏小情推搖了半天,仍然弄不醒她,錢斯同忽然俯頭,在那女子的鼻子前聞了一下。

  晏小倩忙道:「你做什麼?」

  錢斯同苦笑道:「小倩,我還會怎麼樣不成,就是要做壞事,也不敢當著你的面呀!」

  晏小倩自覺失態,笑笑道:「我真沒有懷疑你做壞事,只是覺得你奇怪而已,你聞她做什麼呢?」

  錢斯同笑道:「夫人!你雖然精通醫道,卻不懂這些江湖上的門道,她是被悶香迷過去了,快拿冷水來!」

  桌上有冷茶,凌芳芳忙倒了一杯遞上。

  錢斯同朝那女子的臉上潑了過去。

  給冷茶一激,那女子才慢慢地醒了過來,揉揉眼睛,望著他們道:「你們是誰?」

  晏小倩笑道:「先別問我們,說你是誰吧!」

  那女孩子一昂頭道:「為什麼要告訴你們,你們闖到我房裡來幹什麼,快滾出去,否則我要官人來抓你們了。」

  晏小倩微笑道:「你自己偷偷跑到別人的屋子裡來睡覺,居然還敢叫官人來抓我們。」

  那女孩子怒道:「胡說,這明明是我的房間。」

  這時夥計上前道:「姑娘,你的屋在左邊,這是另一位女客人的屋子,你怎麼過這兒來了呢?」

  那女孩子怒叫道:「放屁,我才不會到聶紅線這個臭女人的屋子裡來呢,要不是大伯攔著我,我真想殺了她。」

  晏小倩愕然問道:「你認識聶紅線?」

  「我怎麼不認識她,她是個最不要臉的臭女人,她背叛了我大伯,還引誘了古秋萍。」

  晏小倩突地一震,她知道這女孩子是誰了,是蘇州將軍李光耀的女兒,也是分水天魔李光祖的侄女兒李小桃。

  因此她慎重又輕聲地道:「你是李小桃吧?」

  那女孩子果然一震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是古秋萍的朋友,還是我大伯的朋友?」

  晏小清放低聲音道:「是古秋萍的朋友。」

  李小桃眨眨眼睛剛要開口,晏小情用手掩住她的嘴道:「別說話,是古秋萍叫我來看你的。」

  這句話很有效,李小桃果然不說話了。

  晏小倩道:「芳芳,你跟錢伯伯到櫃上去打個招呼,對隔屋死人的事作個交代,最好私下解決,不要聲張出去。」

  錢斯同聽說這女孩子是李小桃,也明白晏小情的意思了,她雖然跟著李光祖,但目的還是古秋萍,不會成為己方的敵人,從她口中也許可以問出三魔的動態,但必須把凌芳芳調開,以免引起許多誤會,所以忙拉著凌芳芳出去了。

  那個店伙則因為店裡被殺死了一個人,勢必為店中引來很多麻煩,假如有凌家出頭負責,就可以解決,忙跟著他們一起到櫃上去報告了。

  這三人出門後,晏小倩掩上了門,才對李小桃道:「李小姐,你怎麼這麼糊塗,從家裡跑了出來。」

  李小桃有點不好意思,但仍勇敢地道:「我不要做千金小姐,我喜歡跟古秋萍一起闖江湖,他答應過我的。」

  晏小倩一歎道:「古秋萍親口答應了你嗎?」

  李小桃道:「沒有,但是那個姓崔的老婆子答應了,都是聶紅線那個臭女人,她自己勾引了古秋萍,還偷偷對我娘告了一狀,把我關了起來。」

  晏小倩道:「所以你恨透了,從家裡跑了出來,到你大伯那兒反告她一狀,害她挨了一頓毒打。」

  李小桃垂下眼皮道:「是她先出賣了我,我們說好一起跟古秋萍走的,她想撤下我,我自然不饒她。」

  晏小倩歎了一聲,道:「你簡直胡鬧,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竟然想跑出來闖江湖的呢?」

  李小桃不耐煩地道:「別說廢話了,我討厭做小姐,我學過武功,江湖才是我喜歡的出路!」

  「你的那些本事,還不配在江湖上闖呀。」

  李小桃悄聲一笑道:「你別瞧不起我,我的武功比聶紅線她們高得多,連我娘都比不上我了,那是大伯在暗中教我的,他說我有練武的天才,要把我造就成一個出色的女劍客,帶著我邀游江湖,可是我不喜歡跟他,我覺得跟古秋萍那種人闖江湖才有意思,你跟古秋萍很熟悉是嗎?」

  小倩心中一動,隨口答道:「熟得很,我是他嫂子!」

  「你胡說,古秋萍沒有親人,哪來的嫂子?」

  晏小倩笑笑道:「他是我丈夫的結義兄弟,武林結義的兄弟比手足還親,我等於是他的親嫂子!」

  「那好極了,你可以告訴古秋萍,我的武功很好,不會成為他的累贅,反而對他有幫助的!」

  晏小倩笑道:「我的小姐,你既然想跟古秋萍在一起,就不該跟你大伯一夥,他們是生死對頭冤家!」

  李小桃搖頭道:「不!你錯了,他跟我大伯無怨無仇,完全是為了幫那個姓陶的女孩子而已,所以我大伯並不恨他,還想慢慢地拉攏他,栽培他!」

  「我是古秋萍的嫂子,對他的瞭解比你清楚,他跟你大伯作對,並不只是為了幫助陶芙,而是他跟你大伯完全不同一類,永遠也拉不到一堆去!」

  李小桃想想道:「那我可以離開大伯跟他一夥,對了,古秋萍叫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要問你為什麼到這兒來?」

  「為了找古秋萍。他帶了聶紅線離開木櫝後,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劉伯伯說找他不容易的,引他現身倒很方便,我們走到哪裡,他自己會跟來的,於是就叫我跟一批人來到此地,住了兩天,古秋萍果然跟到了,每天我故意在門口晃來晃去,被他看見,他就住進了這家客棧了!」

  晏小倩這才知道古秋萍何以留此不行了,想想再問道:「你大伯他們也來了嗎?」

  「大伯來了,劉伯伯跟馬伯伯來沒有我卻不知道,他們另一批人住在鎮上的源通米號,那是劉伯伯開的!」

  晏小倩心中一動,暗驚三魔的手段果然厲害,早就在這兒布下了據點了,凌雲別莊還自誇部署嚴密呢!

  不過也難怪,劉光遠對游天香既有染指之心,自然早有安排,這個據點可能已設置多年了,用的全是新人,平時規規矩矩做買賣,凌雲別莊又何從發現呢!

  於是她問道:「古秋萍住進來後,沒跟你見面嗎?」

  「你不是古秋萍叫來的,怎麼還問我呢?」

  這女孩子江湖經驗不足,心倒很細的,只是跟練達的晏小倩一比還差得多,她笑笑道:「古秋萍見你跟劉光遠的人在一起,不敢跟你接觸,才叫我來問問你,因為很匆忙,來不及細說,我只好找你問問清楚了!」

  李小桃道:「我本來想馬上找他的,可是同來的劉四海把我攔住了,叫我等一下,而且我討厭聶紅線,一賭氣在屋子裡睡覺了,也不知怎麼會換到這間屋子裡!」

  晏小倩又問道:「劉四海就是住在隔房的那個年輕人嗎?」

  李小桃臉泛厭惡之色道:「是的,這傢伙討厭極了,人也很不規矩,對我老是嬉皮笑臉,動手動腳的,要不因為他是劉伯伯的侄子,我真想一劍殺了他。」

  晏小倩心中一動,連忙道:「不錯,這傢伙對你沒安好心,他想佔你的便宜,用迷藥把你迷住了,要對你不規矩,幸好古秋萍一直在注意著你。」

  李小桃恍然道:「是嗎?難怪他說我房裡有氣味,給我點了一枝香,我聞到味道,就迷糊過去了。」

  晏小倩原是借景生情,隨口胡說的,沒想到真給她撞對了,於是更有信心地扯下去道:「說起來你該感謝聶紅線,古秋萍因為隔著你遠,叫她照顧著你一點,他知道你一定是受了李光祖的騙,怕你吃虧。」

  「我大伯怎麼騙我呢?」

  晏小倩笑道:「你真傻,李光祖教你武功,是為了你天資很好,要用你做他的助手,他明知古秋萍跟他勢不兩立,怎會允許你跟古秋萍交好呢?他與劉光遠馬光前並稱三大天魔,他們才是一路的人。」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係,劉四海是劉光遠的侄子,你是李光祖的侄女,你們配成一對,才會死心塌地地為他效力,而且也可以把你父親拖下水,有蘇州將軍做靠山,不是更增了他們在江湖上的勢力嗎?」

  「我離家出走,爹早已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但你是將軍小姐大家都知道的,生米煮成熟飯,等劉四海霸佔了你的清白,你父親為了面子,不認也不行了,認了下來,豈不是由他們擺佈了,如果不得到李光祖的默許,劉光遠的侄子也不敢對你如此吧。」

  李小桃想想道:「可是他們為什麼答應我找古秋萍?」

  「那是做做樣子,因為你心中不忘古秋萍,為了穩住你,不得不哄著你,他們以為古秋萍絕不敢公然現身的,卻不知古秋萍硬是出頭了,劉四海急了,怕你真跟古秋萍走了,所以當時攔著你見他,而且立刻用藥迷住你。」

  李小桃咬牙道:「這個傢伙真該殺,我要宰了他。」

  晏小倩信口編造故事,不但哄信了李小桃,連自己也幾乎認為是真的了,所以很順利地扯下去道:「的確是該殺,但用不到你下手,已經有人替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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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8: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孤注一擲


  「是誰?古秋萍嗎?」

  「古秋萍並不知道你大伯的用心,他只以為你受了李光祖的矇騙,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不便公開向你說明,聶紅線在你隔屋,就叫她相機問問你,可是她發現劉四海在你房中點了悶香迷住了你,要佔你的清白,一時情急,在窗口擲出一柄飛刀,把劉四海給殺死了。」

  李小桃點點頭道:「聶紅線的飛刀是很準的,但她為什麼要救我呢,她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呀。」

  晏小倩一歎道:「你錯怪她了,雖然你告發了她,她一點不恨你,她離開李光祖是為了厭惡那一切的作為,決心改邪歸正,三大天魔都不是好人。」

  李小桃冷笑道:「她為了古秋萍才是事實!」

  晏小倩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但並非你所想的,他見了古秋萍的俠義行為,才生出感悔之心,他們之間是清白的,你也不想想,古秋萍拒絕了多少女子的感情,怎麼會跟聶紅線在一起呢?」

  「那古秋萍為什麼要拚命救她出來呢?」

  「為了道義,聶紅線因他而受苦,他自然要救她,不單是對聶紅線,換了換任何人他也會救的。」

  李小桃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是我誤會了。」

  「本來你就是誤會了,聶紅線到你家去告訴你母親是受了古秋萍所托,並不是她存心破壞你。」

  「為什麼?難道古秋萍討厭我。」

  晏小倩看她臉色不對,忙笑著道:「古秋萍並不討厭你,可是他不願意你為他而私自離開家。」

  「是我自己願意的,誰也攔不住我。」

  晏小倩微笑道:「只有你伯父那種人才不顧一切,只為自己打算,連親侄女也可以出賣,古秋萍是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行事必須顧全法統,如果他要帶你走,一定要取得你父母的同意,你父母會同意嗎?」

  李小桃黯然道:「那是不會的,我的父母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地位,他們絕不答應我成為一個江湖人。」

  「這就是了,我們誰都不願意做個江湖人,只是已經跳進了,無法擺脫而已,古秋萍豈肯害你,他要你母親管束你的任性,也是為了你好。」

  「江湖這麼可怕嗎?」

  「是的,江湖上人心險惡,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更是充滿了危險,以你來說吧,如果不是恰好聶紅線及時發現救了你,你失身於劉四海,又將是怎麼一個下場?」

  「我會殺了他再自殺。」

  「那對你,對你的家又有什麼好處呢,你的死不但貽羞家人,使你的父母傷心,還會給他們帶來許多麻煩,聽我的話,還是乖乖地回去吧!」

  「不!我已經出來了,絕不回去。」

  晏小倩知道一時無法勸得動她的,只好歎了一口氣道:「不回去也行,但你得趕快離開此地,你有一身本事,可以在外面闖一番成就出來,闖出名聲來,那時你的父母見你的決心不可動搖,也許會默認你了,以你父親的地位,雖然不能公開承認你是他的女兒,但至少不會反對你跟古秋萍在一起了。」

  「為什麼現在不行呢?」

  「現在怎麼行呢,如果古秋萍收容了你,正好造成了你大伯挑撥的借口,說古秋萍誘拐了你,你父親震怒之下,勢必動用官方的力量,追捕古秋萍,那你不是反而害了他嗎?」

  在她如花妙舌、反覆陳說利害之下,李小桃的心開始動搖了,皺起眉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晏小倩道:「最好是回家,否則遠遠躲開這個是非之地,不要捲入漩渦,弄得脫不開身了。」

  「這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晏小倩奇道:「你來到此地,難道還不曉得嗎?」

  李小桃眨著大眼睛道:「我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曉得,怎麼會知道別的呢,我只知道來這兒可以找到古秋萍,此外我什麼都不關心,也不需要知道。」

  晏小倩長歎一聲道:「你真是太糊塗了,就是被人殺了,恐怕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

  李小桃笑道:「要殺死我可不容易,那個劉四海之所以不敢對我太無禮,一半為了怕大伯,一半也是怕我手中的劍,我有一次火了跟他鬥了起來,他就打不過我。」

  晏小倩微微一笑道:「李光祖私下暗授你的武功可能不會太差,但以你這點本事要出來闖江湖,實在還差了一點,江湖上不在單靠武功成名立萬,閱歷與經驗尤其重要,如果你真行,就不會著了劉四海的道兒了。」

  李小桃有點羞慚,也有點憤怒,搖搖頭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晏小倩,剛才出去的是我丈夫錢斯同,我們是揚州人氏,江湖上稱我們為綠楊雙俠的。」

  李小桃不勝羨慕地道:「這個外號真美,綠楊雙俠,夫婦倆成雙作對在江湖上行俠,你們很有名氣嗎?」

  晏小倩輕歎道:「早些年在江湖上提起愚夫婦,還有不少人知道,近幾年恐怕很少有人記得了。」

  「為什麼,難道你們已經退出江湖了嗎?」

  「可以這麼說,但不是我們心甘情願退出的,江湖是個大染缸,染上色以後,就永遠是個江湖人,想恢復原來也不可能了,我們是早年行俠,管的閒事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為了躲避仇家,不得已才隱姓埋名,拋開從前的一切,弄得有家難歸,四處流浪。」

  李小桃對江湖充滿嚮往,自然不會因而洩氣的,笑笑道:「你們又閒不住了,找到機會又想振作一番,江湖人都是這樣子,以我娘來說吧,她早先也是江湖人,我爹做了官之後,她盡量想擺脫江湖,還是做不到,古秋萍的事,她又插上了一手。」

  「胡說,你母親就怕再沾上江湖……」

  李小桃道:「古秋萍有幾次暗中出入我家,跟我娘密談一些事,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服氣,她自己都不能擺脫江湖,為什麼偏不准我做江湖人……」

  「這些話你可不能亂說,你母親是不得已,是為了擺脫李光祖,你父親的身份、地位,怎能容許你大伯在家呢?」

  李小桃一笑道:「我知道,娘跟古秋萍的談話我聽到一部分,如果我跟大伯告上狀的話……」

  「你千萬不能這麼做!」

  李小桃笑笑道:「當然,父母總是父母,我不會糊塗得去出賣親娘,不過我絕不回去做那討厭的千金小姐。」

  晏小倩輕歎道:「我知道現在勸你不回頭的,等你吃了虧,你自己覺悟了還是趕快回家,那才是你的歸宿。」

  「不,我出來是找古秋萍,現在找到了。」

  「現在雖然找到了,但目前你們絕不能見面,而且更不能再跟你大伯在一起,你知道李光祖的用心嗎?」

  李小桃道:「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大伯想利用我,甚至從我身上拖我爹娘下水,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雖然他說他沒有子女,也沒有門人,將來要我去繼承他的事業與聲名,但我不會聽他的,分水天魔,這個名號就不是好玩意兒,我至少要像你一樣,弄個什麼俠名才像個樣子!」

  「名號上加個俠字並不見得就是好人!」

  李小桃道:「但有個魔字就絕不是好人!」

  晏小倩輕歎道:「那也不一定,像飛天神魔王大光……」

  「這個人怎麼樣,以前我聽大伯談過,跟他們是四大天魔,大伯很怕這個人,他是好人嗎?」

  「王大光也不能算真正的好人,但他做的事跟三大天魔格格不合,至少不能算是個壞人,算了,現在不必談這些了,你要記得別再受李光祖的騙了!」

  「大伯沒有騙我,他幫我找到了古秋萍!」

  晏小倩一歎道:「找到古秋萍只是碰巧,事實上李光祖根本不知道古秋萍在此地,他帶你來是為了……」

  「為了什麼?」

  「這兒是黃山,有個凌雲別莊,主人叫擎天華表凌雲峰,是武林領袖,李光祖他們找的是這個人!」

  「我對江湖人一個都不認識,這個凌雲峰本事很大嗎?」

  「本事不大怎能成為俠林之魁!」

  「比我大伯他們三個人呢?」

  「那可不知道,但比你強多了,他手下的人也個個了得,李光祖是要你來對付這個人!」

  李小挑不信道:「既然凌雲峰這麼厲害,我不是他的敵手,大伯怎麼會要我來對付他的呢?」

  晏小倩笑道:「就是這話了,李光祖明知道對方是俠林之冠,偏要把你帶來,目的何在呢?」

  「我就是不明白呀!晏……女俠,你說說看!」

  「他希望你被殺死!」

  李小桃一震道:「那對他有什麼好處?」

  「因為你是蘇州將軍的千金小姐,如果你死在凌雲別莊,你父親能不管嗎?」

  「我想爹根本不會承認!」

  晏小倩笑道:「這可由不得你爹,此地是黃山,屬徽州府管,如果你被殺了,李光祖到本地的官府一報,說是蘇州李將軍的大小姐來游黃山,被歹人殺死了,本地的官府能不管嗎,驗過屍,往上一報,你爹也不能否認了,那時豈不是逼得凌雲峰無處立足了!」

  李小桃果然有點害怕了道:「這到是真的嚴重了!這個凌雲峰跟古秋萍有關係嗎?」

  「凌雲峰是俠林之首,古秋萍是名聞天下的義俠,自然有關係,古秋萍這次是來向凌雲峰求援,請他去救陷身在木櫝的那些人,不想三魔倒先來了!」

  李小桃道:「凌雲峰既是古秋萍的朋友,我自然不能給他添麻煩:必要時還可以幫他……」

  晏小倩忙道:「得了!我的大小姐,你目前的身份最好誰的忙也別幫,你出了事,是誰也都擔當不起!」

  李小桃憂形於色道:「晏女俠!既然我大伯是存心利用我,他絕不肯放我離開,我要怎麼樣才能躲開他呢?」

  這一問可把晏小倩問住了,原先她信口開河,只是想遊說李小桃脫離李光祖,可是說到後來,她發現自己猜測竟完全正確,李光祖根本就是準備造成這個事實,即使叫她離去也沒有用。

  李光祖很可能派人殺了李小桃,再栽誣到凌雲別莊的頭上,而這是個很嚴重的後果!

  想了半天,她才一歎道:「看來你只好到凌雲別莊去了,只有那個地方才比較安全!」

  李小桃忙問道:「凌雲峰肯收留我嗎?」

  晏小倩歎道:「凌雲別莊刻下正有麻煩,但他會收留你的,為了他自己,他必須保護你!」

  李小桃點點頭,忽又問道:「剛才那個女孩子真美,她是你的女兒嗎?」

  晏小情苦笑道:「我沒有這麼好的福氣,我們夫婦是一對老孤鬼,她是凌雲峰的女兒,叫凌芳芳,她還有一個妹妹叫凌美美,姐妹倆長得一模一樣!」

  李小桃道:「那我看到的一定是她妹妹了!」

  晏小倩神色一動忙道:「你在什麼地方看到的?」

  李小桃道:「今天下午快黑的時候,有人趕了一輛車子來找劉四海講話,多半是源通米號的,我在窗子裡張望了一下,剛好有風把車簾掀起來,我看見車裡有個女孩子!」

  晏小倩沒想到無意間會得到了凌美美的消息,不過這消息也使她很憂慮,凌美美已經落入敵方之手了。

  因此她忙問道:「你看清楚了嗎?」

  「匆匆一瞥之下哪能看得清楚,只有個大致印象而已,但我相信不會差到哪裡,因為我感到那個女孩子很美,而且我覺得那個叫凌……芳芳的女孩子很熟……」

  晏小倩急道:「那可耽誤不得,凌美美已經落人了三魔之手,我們得趕緊通知凌雲峰,去救她出來!」

  說著忙把錢斯同與凌芳芳叫來,卻不敢說出凌美美被失陷的事,惟恐凌芳芳又沉不住氣闖了去,因而她只說必須立刻回凌雲別莊去。

  凌芳芳不放心地道:「我妹妹呢?」

  晏小倩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暫時不能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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