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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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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荒野遊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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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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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1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層層疑雲


  盛九如不信劉半雲引火自焚,又解釋道:「酒醉失去知覺,碰倒了燭台,引起火災,這是常有的事!」

  高人鳳道:「先師臥室中從不點火,連窗子都不開,為的是怕見到師母的遺物,觸景傷情!」

  盛九如道:「這就是了,令師為什麼要摸黑,為什麼怕觸景傷情,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心中愧恨,雖然這是奸人有意誣蔑,但也怪令師性情過份躁烈,不然也不會將令師母那一位粉紅俠女逼得含屈自栽,不過人已經死了,愧亦無及,恨尚未消,他會自焚輕生,怎麼也說不通!」

  劉翩翩道:「老伯認為家父之死不是出於自殺?」

  盛九如道:「我不在場,自然無法下定論,不過總覺得事情太踢蹺,個師即使是為了負咎而自殺,也應該到令堂的墳上去抽劍自刎,這才是一個劍手正常的行為,舉火自焚,這實在令人費解!」

  高人鳳忽然問道:「我師母是受人誣陷的?」

  盛九如點頭道:「是的,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兩三個人清楚,不過那賊徒的手段也的確太卑鄙了一點,你們對這件事知道多少?」

  高人鳳道:「我們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師母的鳳釵落入秦守經之手,因此才引起師父的誤會……」

  盛九如道:「這倒是難怪你師父,不過鳳釵是羅上春偷去的,他又不是存心偷盜,只是借用一下,拿去對付一個強仇,他偷借鳳釵之後,還留下了一張借條……」

  高人鳳道:「師母可沒有看到借條!」

  盛九如道:「事前怪你師母太疏忽,將鳳釵收起來之後,為什麼不經常去檢查一下!」

  高人鳳道:「師母于歸之後,對於昔日所造的殺孽非常後悔,雖然所殺的都是江湖好惡之徒,卻也有干天和,因她歸釵於匣,先師封劍入鞘,相偕退出江湖,覓地潛隱,對於這兩樣殺人的利器,盡量不去看到它們!」

  盛九如點頭歎道:「他們是一對有心人,闖江湖成了習慣之後,的確難以歇手,只有遠遠地躲開那些足以觸發雄心的利器,才可以收心如水,可是事情也壞在這裡……」

  高人鳳問道:「師父從秦守經手裡發現鳳釵後,也曾責問過師母,怎麼還是沒有看見羅上春的借據呢?」

  盛九如有點難堪地道:「實不相瞞,那張借據是我偷走的!」

  大家都是一怔,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後,寄存在一個人那兒,那個人卻不慎遺失了,他沒有辦法,怕你師父母向他追勒,才叫人帶個信給我,請我幫幫忙,將借據偷出來!」

  晏四道:「你就幫他偷了?」

  盛九如道:「我跟羅上春的交情非同泛泛,同時也不服氣他們倆夫婦的赫赫盛名,存心在他們面前露一手,施展我的妙手空空絕技,果然得了手……」

  晏四忙問道!「那張借條呢?」

  盛九如道:「交給那個帶信的人了!」

  高人鳳問道:「那個人是誰?」

  盛九如道:「最好不提這個人的名字,她也是受了人的利用,淒苦一生,我是見到劉半雲後,大家問清原委,才知道都是中了一個人的奸計,這個人你們已經知道了,我著早知道其中有鬼,說什麼也不肯干!」

  晏四冷笑道:「結果你還是干了?」

  盛九如連忙道:「那個人射在背後,假借羅上春的名義來自我懇求,我才不察而上了當,這件事劉半雲自己也與我對質問清楚了,他並不怪我……」

  高人鳳道:「盛老伯,我們不必繞圈子了,更不必用這個人、那個人來使事情更糊塗,直截了當地說了吧,在背後設謀的是秦守經,假托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您的定然是個女人對不對?」

  盛九如只好點點頭,高人鳳又道:「那個女人自己已有了丈夫,卻又與羅上春情奔西域,最後又為秦守經所誘惑,羅上春因此才憤而棄世,那女人是受了秦守經的蠱惑來求您的……」

  盛九如愕然道:「看來你知道得並不少!」

  高人鳳道:「我經過多少年的打聽,大致有了眉目,只是不明白中間還夾了您在內,現在總算是差不多了!」

  劉翩翩連忙道:「師哥,您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高人鳳一歎道:「以前我又搜集了許多零亂的線索,真無法湊攏,今天總算全部明白了,只是有一點我想請問盛老伯的,你偷去羅上春的借條後,有沒有放進別的東西?」

  盛麼如道:「有的,我那時為了示能,曾經留下了一張字帖,說明鳳釵系一名江湖朋友所借用,雖然我沒有具名,你師父仍是借這張字帖而找到了我!」

  高人鳳搖頭道:「您錯了,師父根本沒有看見那張名帖,他是從您行事的手法上找到您的!」

  盛九如一愕,高人鳳又道:「師父在盛怒之下,向師母提出責問,當時我在旁邊,他們叫我去拿錦匣,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偷偷地打開了錦匣,發現一張字條,把它偷藏起來了……」

  盛九如道:「你為什麼偷藏呢?我的字條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高人鳳道:「不然,那張字條才是師母致死的原因,現在我拿出來給您過目一下!」

  說著在胸前取出一個小錦匣,打開後,仔細地從裡面取出一張析得很好的方紙片鋪展開後,卻是一張便箋,上面寫著:

  「釵表吾心,用以贈君,珍重此身,躲期來生。」

  盛九如看完了道:「這不是我的字條!」

  高人鳳道:「不錯,可是我在錦匣裡的確找到了這張字條,而且上面是師母的筆跡,這張字條也是您放進來的,您想我能不拿出來嗎?」

  盛九如連忙道:「我敢發誓我放進去的不是這一張!」

  高人鳳道:「您準備偷盜借據前,是否有別人知道?」

  盛九如道:「只有那個帶信的人在場,她還幫我寫了那張字條,親手折好交給我!」

  高人鳳冷笑道:「您既然對江湖中各種鬼玩意都很清楚,怎麼會不注意這種淺顯的掉包手法呢?當著您的面寫的是一張,交給您放進去又是另一張了!」

  盛九如默然半天才道:「我是叫人耍了,真沒想到她會跟我來這一手……」

  高人鳳道:「到了這個時候,您還要替那個人隱瞞嗎?你應該說出那個人是誰了!」

  盛九如想了一下才道:「是丁兆民的妻子林上燕!」

  眾人都是一愕,高人鳳道:「這就對了,我判斷關鍵就差這一節,幸而真像大白,否則我會恨死我自己!」

  劉翩翩愕然道:「師哥,你這是怎麼說?」

  高人鳳道:「現在我可以說出真相了,師父母為了鳳釵在秦守經手中出現的事拌嘴後,叫我去拿錦匣來對證,錦盒拿去後,鳳釵少了一隻,師母說是羅上春偷去的,師父雖然不相信,卻也沒有別的話說,我因為發現了這張字條,對師母頗為不齒,背著人向師母責問了一番,還拿出字據為證,師母看了之後,只說了一句:『守經,燕妹,你們害死我了』,當時把我趕出了門,一聲不響服了毒……」

  劉真真叫道:「師哥,是你害死我娘的!」

  高人鳳苦笑道:「如果你看了這張宇據,也會相信師母是無辜的嗎?」

  劉真真不禁默然,高人鳳又道:「師母死後,曾經留下一封遺書給我,她以為我一定會把這張字條給師父過目,所以不準備抗辯,只用一死以明志,不過她又叮囑我說她死得冤,字條是她寫的,是她代人寫的,怎麼放到錦盒裡她不知道,但顯系下流江湖手法的構陷,叫我替她查明真相,再告訴師父。」

  盛九如問道:「你師父看到遺書了嗎?」

  高人鳳道:「看到了,也看到了這張字條,他叫我不要管,他自己出去追查真相……」

  盛九如道:「他找到了我,互相談起經過,說我害死了你師母,也就是那時,我十分後悔,從此退出江湖,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字條被人更換的事。」

  高人鳳道:「師父對鳳釵之事,已經知道是羅上春所盜取,可是那張字條系師母親筆,可能心中仍有所疑,因此不願聲張,他準備再調查清楚一點的,可是兩天之後,他老人家就死於火中了!」

  盛九如想想道:「事情已很明顯了,你師父的死可能大有問題!」

  高人鳳憤形於色道:「這還用問嗎?羅上春偷去了鳳釵,交給林上燕保管,林上燕卻私贈給秦守經,羅上春一怒西行,秦守經仗著鳳釵作惡,被我師父發現了,他怕師父母聯手找他麻煩,所以才現出那一手,陷害師母!」

  晏四道:「你怎麼知道羅上春的借條沒有被人發現呢?」

  高人鳳道:「他以前還常到師父家中走動,知道師母將錦盒密封,更知道鳳釵失蹤之事尚未揭露,那張借條自然也好好地放在錦盒中,如果錦盒中的借條被取了出來,對他自然大為不利,他一定要設法取出銷毀!」

  盛九如道:「他取出借條也就夠了,何必要陷害你師母呢?」

  高人鳳怒聲道:「這就是他可惡的地方!」

  盛九如道:「我還是不明白!」

  高人鳳道:「鳳釵在他手中,雖然沒有證據,我師母還是會找他算帳,他留下那張字條,陷師母於有口莫辯之境,以師母的個性,只有一死以明志,而且我師父為人磊落,更不好意思找他追究了……」

  盛九如歎道:「這個人太惡毒了!」

  高人鳳道:「現在那把火也成問題了,師父找到你問清向情後,對師母之死自然負咎很深,對那張字條自然更要追究清楚,他一不做,二不休……」

  盛九如道:「你認為火是他放的?」

  高人鳳道:「只有他有此存心,他不敢與師又正面相見,一定守伺左側,等候機會暗算,剛好師父因心情苦悶借酒澆愁,他放上一把火,豈不是乾淨而利落,我對師父之死,也存著相當懷疑,因為我在火場中撿到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江湖人用的五更迷魂香的銅盒,一件是硝煙硫磺彈的鋁皮外殼,所以我後來在江湖下五門中鬼混,也是為著追查這件東西的來歷!」

  盛九如道:「那兩樣東西你帶在身邊嗎?」

  高人鳳道:「在,我時刻留在身邊,就是為了我證據,只是我訪查了很久,都沒有結果!」

  盛九如道:「給我看看!」

  高人鳳從身邊又取出一個小包,打開後送過去,那是一個銅製的仙鶴噴霧器,一塊炸成平片的鉛皮,有著火熏的痕跡,盛九如見後一驚道:「這是羅上春的傢伙!」

  高人鳳道:「不錯,有幾個老江湖客也認出這是羅上春的專用傢伙,我本來也認為事情與羅上春有關,可是聽四叔說羅上春早已死了,我才懷疑到羅上春後人的身上!」

  盛九如搖頭道:「羅繼春是羅上春與林立燕的私生子,本來寄養在我這兒,你師父事發時,他才十二歲,絕不可能是他!」

  高人鳳道:「我得知他的年齡後,才確定不是他,可是我師母失去的鳳釵又出現在他手中,我要找他問問!」

  盛九如道:「這個我可不清楚,羅上春西行後,他在十四歲那年西去尋父,前一段時間才回到中原來,不知怎麼找到了我,可沒提起鳳釵的事!」

  劉真真道:「我爹的死不是羅上春所為,他也有關係,否則他的東西怎麼會在火場出現呢?」

  盛九如道:「這一定是你那不成材的表舅所為,羅上春的那套行頭都留給了林上燕,秦守經從她那兒得去,也不算是稀奇事!」

  高人鳳一歎道:「今天總算遇見老伯,把事情弄出個眉目,我由師母的遺書中,拚命去找秦守經與那個叫燕的人,輾轉打聽,只知道師母有一個姑表姊妹的小名叫什麼燕,曾經嫁給一個很有名的江湖人,可就是找不到其它的線索,誰知道她會是太極掌門丁兆民的妻室呢?」

  晏四道:「原來丁兆民的妻子是跟羅上春跑了的,難怪我找到丁兆民,問他與羅立春的關係時,他含糊其詞,不肯說明白!」

  盛九如苦笑道:「老婆跟人跑了是最丟人的事,誰肯說出來,江湖上一本風流帳,只有我一個最清楚,多少變故,都發生在男歡女愛的醋海生波上,羅上春也怪,丟下了自己的老婆,卻去搶別人的老婆……」

  晏四忙問道:「羅上春的妻子凌寒梅又是怎麼回事?」

  盛九如道:「我身上披了道袍,已經不管人間的閒事,尤其是揭人隱私……」

  劉翩翩道:「盛老伯,你雖然不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但是你多少幫過兇手的忙……」

  盛九知道:「林上燕假托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我時,我並不知道他已死,更不知道她會掉包換了一張字條!」

  劉翩翩道:「那並不能證明你沒有過錯!」

  盛九如道:「是的,我用雞鳴狗盜的方法去與你的父母爭勝,起初還很得意,可是你父親來找到我,用他真正的武功勝了我,問明內情後,不但不怪我,反而與我訂交,使我慚愧死了,為了內咎,我退出江湖,苦守著這間破廟,懺悔此生……」

  晏四笑笑道:「你並沒有真正跳出是非場,不久前你還放走一個惡人!」

  盛九如道:「憑良心說,我沒有放走他。」

  晏四道:「你怎麼會溜到他房裡的?」

  盛九如道:「我進去打算救他的,念在故人之情,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可是我到了裡面,那小子已經不在了,我簡直想不透他是怎麼溜走的!」

  晏四道:「你別要花槍了,四面都有人守著,你不幫忙,他會走得了?」

  盛九如道:「我說的是真話,他的確是自己溜走的!不過你們的防備也的確太疏忽了,我能無聲無息地溜進去,他自然也能草木不驚地溜走!」

  謝文龍低聲道:「前輩躲在殿中時,小侄倒是有了感覺,不過那時個侄以為是高兄弟或四叔,所以沒有出聲招呼,至於前輩進去時,可能是利用小侄等兩眼受迷煙刺激時施為……」

  盛九如臉上一紅道:「我還以為你一直沒發覺呢,看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是混不下去了!」

  高人鳳一歎道:「那傢伙一定也是趁著大哥揉眼睛的時候溜走的,只怪兄弟招呼打得太慢!」

  晏四道:「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廟,有這個老妖狐做人證抓不到他也不打緊了!」

  盛九如臉色一沉道:「你想拿我去抵帳?」

  晏四笑道:「我姓晏的不會這麼沒出息,可是這小子干的壞事你也知道了,無論如何你要幫個忙!」

  盛九如道:「要我幫你們去捉他是不可能的,你們在別的地方拿住他我可以不管,但不能在我的廟裡!」

  晏四道:「我不會要你幫這種忙,但對他的來龍去脈,你至少要說個清楚!」

  盛九如沉吟不語,劉翩翩道:「盛老伯,我母親含屈而死,我父親死得更不明不白,你也不管嗎?」

  盛九如道:「那是秦守經的事!」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在羅繼春的手中出現,要找秦守經,必須從他身上著手!」

  盛九如想想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晏四道:「從羅上春的西行開始。」

  盛麼知道:「那沒什麼關係,羅上春原來與凌寒梅訂了婚,可是新婚之夕,卻發現他的新娘不貞,怒而絕裾而去,結果不知怎麼勾上了林上燕,私相繾綣,生了一個孩子後,林上燕又被秦守經誘了去,他再度離家出走,到了西域,結果死在那邊,不過他的死訊無人得知,還是你第一個傳了出來!」

  晏四點點頭道:「凌寒梅是真的不忠嗎?」

  盛九如歎道:「說起來又是一場誤會,凌寒梅有兩個結義兄長!」

  晏四道:「我都見過,他們叫凌蒼松與凌翠竹,不過現在又改了名,成為他的傭僕了!」

  盛九如道:「這兩人本來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己的父母死得早,全靠一個乳母撫育長大,那兩個人都是她的乳兄,她為了感恩,就認他們為兄長,這兩個義兄對小妹妹倒不是無情,可是為了身份所關,不敢表示出來,凌寒梅與羅上春定親之夕,他們感動於心,說了幾句醉話,引起羅上春的懷疑……」

  晏四道:「這聽起來太無稽了!」

  盛九如道:「倒不是無稽,凌寒梅是兩個義兄提抱長大的,一向不避形跡,羅上春起初以為他們是親兄妹,倒也不在乎,那天看他們舉止失常,才起了疑心,問清內情後凌寒梅不該替他們說好話,羅上春才一怒而去,這只怪她太年青不懂事,後來她的兩位義兄也相當後悔,自動又降貶為奴僕的身份,去找羅上春想挽回此事,誰知歲上春又跟林上燕粘上了,他們一怒之下,打了起來,雖然被羅上春打跑了,可是聲言必定再來,羅上春急著帶林上燕避仇,又因為林上燕身懷六甲,怕她動手不便,才偷了鳳釵,給她作為護身之用,誰知凌家沒找了去,林上燕生下了孩子,又跟秦守經不乾不淨……」

  劉翩翩道:「這個女人也太賤了!」

  盛九如道:「她原來就跟秦守經很好,可是秦守經對她始亂而終棄,她才嫁了丁兆民,丁兆民得知她與秦守經的過去,對她也不很好,一個寂寞的女人遭遇如此,倒也難怪她,羅上春離開凌家後,因為與丁兆民誼屬同門,暫居丁家作客,兩個人都是受過感情的刺激、同病相憐,就那樣好上了,他們私奔之後,本來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的,誰知被凌家兩個傢伙一鬧,洩了行蹤,而秦守經卻因為到處不能容身,躲到他們家去。憑他那張花言巧語的嘴,又哄得林上燕回了心,偷偷幫著他騙取了羅上春的逆穴手法,羅上春得知受騙後再度出走,這些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去幫她偷那張措據了!」

  晏四一歎道:「這簡直是一本糊塗帳,不過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秦守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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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14:03 |只看該作者
  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原是給林上燕防身的,林上燕私贈給秦守經,秦守經用時不慎,又給劉半雲看見了,他們兩人逼得沒辦法,只好來求我,趁著劉半雲沒回家以前,偷出那張借據,而且更為了怕真相洩露,才使出那手移花接木的毒計!」

  劉真真怒道:「這手毒計害死了我的父母!」

  盛九如道:「林上燕也沒有得到好處,秦守經耍了她一陣,又把她丟掉了,她含垢忍辱,將孩子寄養到我這兒,重新回到丁家去,奇怪的是丁兆民居然不念舊惡,對她很好,她起初不明白,後來才知丁兆民是想她的逆穴秘訣,她傷心之餘,到我們這兒來看看孩子後,就到西邊找羅上春,以後就沒有下落了……」

  高人鳳道:「秦守經後來也追到了西城是為了什麼呢?」

  盛九如道:「我也聽說了,多半是為了逆穴的手笈吧,林上燕學會了羅上春的點穴秘技,自己卻不能練,因為那只適合男人,她可能偷偷地教給了她的兒子,羅繼春在我這兒呆了兩年,也到西城去尋親……」

  謝文龍忙問道:「以後呢?」

  盛九如道:「以後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小子在西域沒找到雙親,卻在牧馬上發了一筆大財,而且認識了一個官家小姐,感情很好,卻苦於身份,無法結合,那位小組隨父親回到京師,他也帶了兩個夥計跟了來,那位小姐叫他博個正達出身,再上門求親,他花費了不少銀子,結交官府,卻毫無成就……」

  晏四冷笑道:「這小子真是想昏了頭,一官半職,又豈是錢財可求的嗎?」

  盛九如道:「這倒不能怪他,他結交的那些朋友都很有勢力,只要他肯改姓換名,弄個小官干干並沒有困難,只是這小子橫定下心,不肯斯祖滅家,他的家世履歷可實在見不得人,事情就這樣告吹了,以至於幹出那些糊塗事,我雖然不贊成他,卻也不忍深責!」

  晏四點點頭道:「這一點他倒還有點骨氣,不過他幹的那些事能幫助他什麼呢?」

  盛九如道:「他想把官府的尊嚴掃地,使得門第的傳統站不住腳,也許會有點希望……」

  晏四怒聲道:「這簡直是胡鬧!」

  盛九如道:「我也知道這種做法太幼稚,可是他干了之後再找我,已經來不及補救了,我只有告誡他不准再胡鬧,他也答應了,這小子人並不壞,只是少了教養,你們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吧!」

  謝文龍正色道:「不能!」

  盛九如面有慍色道:「謝文龍,別忘了你也是個江湖人,不管你在官府裡幹得多賣勁,你始終是個江湖人,顯親揚名是沒有你的份!」

  謝文龍道:「再晚並無此念,任職公門,只是先父的遺命報恩,再晚將來還是打算在江湖上求出身!」

  盛九如道:「那你更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為日後留一條退路!」

  高人鳳卻笑笑道:「盛老伯,謝大哥並不是個熱衷富貴的人,可是事情必須令他能交代得了!」

  盛九如道:「他犯的案子有莫振南頂了缺,已經可以交代了!」

  高人鳳忙問道:「莫振南是什麼人?」

  盛九如想想才道:「是我從前的一個手下夥計,我息手不幹了,他還沒有改掉老脾氣,犯了事被保定府的官人抓住了,暗中托個人向我求救,我本來不理的,可是羅繼春偷偷去把他弄了出來!」

  高人鳳微笑道:「盛老伯對這位世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賣出老面子把五雲捧日拖了來撐腰……」

  盛九如連忙道:「你這小子幹得好事,暗地裡用那種手腕來坑了他一下,他恨死你了……」

  高人鳳淡然道:「他自己為老不尊,我才給他一個教訓,倒不在乎他如何報復!」

  盛九如歎了一聲道:「老林受了傷之後,在我這兒養了幾天的傷,千方百計要摸清你的底細,等傷好後報仇,現在知道你是彩虹劍的門下,說什麼我也會替你化解這段過節,可是以後你對江湖前輩卻不能再胡鬧了!」

  晏四道:「林玄鶴性子好比毛坑裡的右頭,又臭又硬,你壓得下嗎?」

  盛九如笑道:「這個我還有把握,五雲捧日對我的老面子還得買一下!」

  晏四道:「他一定有什麼把柄抓在你手裡……」

  盛九如連忙道:「這個不必談了,老狐狸平生有一椿美德就是守口如瓶……」

  高人鳳笑道:「老伯既然守義不阿,為什麼肯把手下的夥計去替羅繼春送死呢?」

  盛九如正色道:「我雖側身黑道,幹的事卻全部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羅繼春把莫振南弄來之後,我問清了他犯的罪知道他盜財劫色,還殺死了一個受他蹂躪的女人,當時將他痛斥一頓,還叫羅繼春送他回去,羅繼春說他反正都不免一死,不如讓他項個缺,我才答應了!」

  高人鳳點點頭道:「如果羅繼春真的就此改過自新,謝大哥自然也不會追究,可是……」

  盛九如忙問道:「他又幹了什麼壞事!」

  高人鳳道:「他對那位小姐還沒有死心,想利用莫振南這種事作為要挾,脅迫那位小姐的父親丟官,然後再把女兒嫁給他!」

  盛九如道:「不會吧!」

  高人鳳道:「羅繼春派了兩個手下冒充保定府的官人,就是想幹這一手,幸虧被我碰上了……」

  說著將賈行飛與賀志傑到衙門投文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他的意思是取得龍正堂的親筆字據,以為要挾,如果龍大人不答應,他就要以字據為憑,告到御史衙門,害龍大人家破人亡!」

  盛九如沉吟片刻道:「這小子是太辣手了一點,可是我想他目的不在此,最多是用來威脅龍錦濤把女兒嫁他!」

  謝文龍道:「不可能,龍大人鐵面無私,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飛賊有染,他會先殺了自己的女兒,然後再自求一死……」

  盛九如道:「當大官的人最重視身家名譽,我想他不會如此輕率從事!」

  謝文龍道:「再晚與龍大人相處有年,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做出有敗門風的事,否則早就活活氣死了……」

  盛九如道:「那就由他去氣死好了,羅繼春除了出身不佳外,並不是個壞人。他瞧不起江湖人,才阻擾兒女的婚事,氣死也是活該!」

  謝文龍神色一變道:「盛前輩,這話就使再晚不服氣了,如果你有個女兒,肯把他嫁給羅繼春嗎?」

  盛九如道:「為什麼不肯,江湖人嫁江湖人……」

  高人鳳笑道:「沒這個可能,我一輩子當不了大官,完全是站在江湖人立場上講這句話,你們是江湖人,對羅繼春應該盡力幫忙才對!」

  謝文龍沉聲道:「江湖人之間固然有互助之義,可是更有恩怨分明之認識,前輩這番論調,再晚不敢附和!」

  盛九如笑道:「龍錦濤對你不過是一番提拔之恩,實際上也是在利用你,談不上什麼恩情!」

  晏四一笑道:「老狐狸,原來你根本沒弄清楚,龍錦濤對文龍說不上什麼恩情,對他死去的老子卻著實出過一番力,當年謝萬里受仇家所誣,陷身囹圄,是龍錦濤一力替他洗刷的,因此謝萬里才叫文龍必須報答此恩!」

  謝文龍正色道:「龍大人澤及先人,再晚任職公門就是報他的恩情,如果有人要傷害到龍大人,再晚一定捨命以赴,不讓人得逞!」

  盛九如一怔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大的曲折,難怪各位對羅繼春緊迫不放了……」

  晏四道:「我們原來準備借莫振南的機會放過此事了,可是羅繼春又玩出了這一手,我們當然要追究到底!」

  盛九如愕然良久,才輕輕一歎道:「那我也管不了啦,隨便你們去鬧吧!」

  高人鳳道:「看在先師的份上,你至少該幫個忙!」

  盛九如道:「你師父母之死,我間接要負點責任,可是事情都說穿了,與羅繼春並無關係,你們該去找秦守經!」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到了羅繼春手中……」

  盛九如道:「我沒有聽他說過,不會錯嗎?」

  高人鳳道:「莫振南就是被那鳳釵中的銀針殺死的,鳳釵現在龍小姐手裡,而且是羅繼春送給她的……」

  盛九如道:「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羅繼春再來,我會問問清楚,而且找到秦守經後,我也不能饒他,一來是報復地愚弄我的仇恨,再者也是替你師父母盡點心意,這樣你們總滿意了吧!」

  正說到這裡,忽然內間一亮,冒出熊熊的火焰!

  盛九如神色一變道:「有人放火!」

  首先搶往門口撲去,可是裡屋白光一閃,有人用刀朝他砍來,勢於十分凌厲,把他逼得退後!

  晏四冷笑道:「老狐狸,你又在弄狡猾了,屋子裡明明有人,那小子還沒有走吧!」

  盛九如怒聲道:「胡說,那分明是個女子!」

  晏四不禁一怔,劉翩翩與劉真真急於找到羅繼春問明秦守經的下落,自然不肯相信,兩人山拉彩虹劍,同時搶進屋去,可是迎面一片火光逼得她們退了出來!

  晏四搶到門口喝問道:「裡面是誰?」

  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四叔,是我,那賊子一定藏在屋裡,我要燒他出來!」

  那分明是謝玉茜的聲音,眾人僅是一驚,謝文龍急叫道:「妹妹,你瘋了,快出來!」

  他想撲進去,可是門口的火勢太猛,謝玉茜的聲音又在裡面叫道:「他出來了,快堵外面……啊……」

  最後一聲驚叫的是繼兩三聲金鐵交鳴之後再發出的,分明是兩個人已動了手,而且謝玉茜還受了傷。

  高人鳳脫下身上的外衣,裹著頭,就地一滾,衝進火堆裡,沒有多久,他抱著謝玉茜又衝了出來,兩個人身上都著了火,因此他不敢怠慢,繼續拖著謝玉茜滿地打滾,其他人也七手八腳地幫忙熄火!

  好不容易把他們身上的火撲煉了,高人鳳的頭髮都燒焦了,滿臉黑灰,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

  可是謝玉茜卻昏厥在地下,一動都不動,她的手中卻握著一個刀柄,連著寸來長的刀刃,其餘的部分好像是被什麼利器削斷了!

  謝文龍手足情深,連忙上去搖著她大叫,謝玉茜卻牙關緊閉,一聲不發,晏四道:「她身上沒有傷,恐怕是受了點穴手法……」

  謝文龍連忙又檢查了一遍,搖搖頭道:「沒有,她的脈象通暢,並無受阻的現象!」

  盛九如道:「是不是受火氣所遏悶昏了過去?」

  劉翩翩蹲了下去,用手撥開緊閉的眼皮瞧了一瞧道:「師哥,你來看看,恐怕是中了毒!」

  高人鳳連忙彎腰省視片刻,然後沉聲道:「不錯,大哥,兄弟救人要緊,請你不可誤會!」

  說完擦的一聲,撕開了她胸前的衣襟,果然在乳上找到了一個小黑點,他不進嫌疑,低頭在黑點匕用嘴吮吸,片刻後,他張口一噴,吐出一口黑水,裡面夾著一根小銀針,謝文龍見了心中大驚!因為這根銀針正是與殺死莫據南的細計完全一樣,劉翩翩也認出來了,失聲叫道:「這是紫鳳釵中的毒針!」

  高人鳳連吸了幾口黑水後,自己也支撐不住了,啞著喉嚨道:「師妹,快找奶娘去……」

  說完這句話,他也昏了過去,劉翩翩一言不發,抱起謝玉茜,謝文龍也抱起高人鳳飛速出門,晏四走在最後,沉聲道:「老狐狸,咱們回頭再算帳!」

  盛九如欲待解釋,可是他們都走遠了,他只好歎了一口氣,默默地去到屋中撲救火勢。

  這過六個人卻因為有兩個人昏厥不省人事,急待拯救,大面都不敢耽擱,一徑飛奔回到城裡,立刻就往柳葉胡同而去,劉家姊妹住在胡同府的一家小院子裡,來不及叫門,他們都從牆上跳了進去!

  劉翩翩直奔上樓叫道:「奶娘,快起來,有人中了針毒,你準備解救!」

  一個中年婦人披衣出了房門,先看見了謝玉茜,立刻問道:「中毒多久了?」

  劉翩翩道:「大約有一刻工夫!」

  那中年婦人道:「這恐怕太遲了……」

  劉翩翩道:「不遲,高師哥當時就起出了針,還吸出了很多毒血!」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那還行,可是這針毒見血即化,沾都沾不得,你師哥最怎麼吸的!」

  劉翩翩道:「用嘴吸的!

  中年婦人一驚,也看見了謝文龍手中的高人鳳,連忙奔過去,撥開眼睛看了一下,才吁了一口氣道:「還好,總算他知道厲害,事先用氣護住心脈,還可以一救,這孩子也是的,救人就不顧自己了!」

  謝文龍又急又愁,慌忙問道:「大娘,他們不打緊吧?」

  那中年婦人點點頭道:「不要緊,把人交給我好了,真真幫忙去調解藥,翩翩招呼一下客人!」

  劉翩翩把謝玉茜交給中年婦人,劉真真接去了高人鳳,那中年婦人朝晏四與謝文龍一笑道:「老婦擔保他們死不了,但必須立刻清毒施救,不能招待二位了!」

  劉翩翩也道:「謝大人,你放心了,奶娘是家母最貼身的人,她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紫鳳釵中的毒針她最清楚,也只有她能救,她說不要緊就一定不要緊!」

  謝文龍拱手道:「多謝大娘了!」

  中年婦人帶著劉真真進屋去了,劉翩翩卻帶著謝文龍與晏四走到樓下,點上一盞燈火道:「客居簡陋,連客廳都沒有,委屈二位就在這兒坐坐吧!」

  屋子裡只有一張椅子,她端來給晏四坐了,又歉然如謝文龍一笑道:「謝大人如果不嫌髒,就在床上坐坐!」

  謝文龍見那床上鋪著紅綾被褥,知道是她的臥床,雖感冒昧,可是她那樣一說,又不便拒絕,只得坐了下來,劉翩翩在銅壺中倒了兩杯茶,因為銅壺外面有棉套護春,茶水倒還溫熱。

  她先給晏四送去一杯,謝文龍接過茶杯時,發現杯蓋上用釉彩燒著一個翩字,不由一怔,知道那茶杯裡是她用的。

  劉翩翩一笑道:「這是我用才的,卻保證乾淨,每天都洗的……」

  謝文龍臉上一紅,連忙道:「我不渴!」

  晏四笑笑道:「文龍,你也太拘謹了,江湖兒女,不拘這些,你大方一點不行嗎?」

  聽了這話後,謝文龍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劉翩翩為了想破除他的拘謹,湊趣說笑話道:「也許謝大人認為我們根本還夠不上江湖之流,所以才跟我們鬧客氣!」

  謝文龍一聽急了道:「謝某如有此心,叫我天誅地滅!」

  劉翩翩一愕道:「謝大人,我是開玩笑……」

  晏四翻翻眼睛道:「這可不能算是開玩笑!」

  劉翩翩急了道:「老爺子,你怎麼也認真了!」

  晏四笑道:「是你自己認真,本來大家卻已經說好了,大家不拘形跡,你們管文龍叫大哥,現在作開口大人,閉口大人,他自然要搭搭大人架子!」

  劉翩翩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老爺子,你真會挑眼兒,我是喊順了口,今天雖然拜了大哥,以前卻是喊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晏四道:「以前你們也談到文龍嗎?」

  劉翩翩笑道:「自從高師哥再次找到我們,學了一身流氣,奶娘就狠狠地數說他一頓,還舉出謝大人……不,謝大哥為例,說大哥才是江湖男兒的典範,身處公門,不減本色,行事待人,處處方正不阿,說江湖人個個都家謝大哥一樣,誰還敢對江湖人不尊敬!」

  謝文龍受誇以後,紅著臉訕然道:「這太不敢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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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翩翩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高師哥刻意與你結交,一來是為了便於追索鳳釵的下落,再者也是受了奶娘的影響,所以他第二次來找我們,叫我們去客串那種下流的角色,如果不是有大哥在座,奶娘說什麼也不肯答應的!」

  晏四一歎道:「高人鳳這小子鬼聰明是有的,今天他出的主意是不太正經,但沒有這一著,想從那兩個傢伙口中間出羅繼春的下落,倒還真不容易!」

  劉翩翩紅著臉道:「是的,賈行飛與賀志傑都是十足的江湖人,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別想問出真話,要想從他們嘴裡套消息,只有一個色字……」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晏四笑道:「你們在樓上布風流陣,老頭子在隔壁瞧隔牆戲,那不得不佩服你們唱做俱佳,即使是我老頭子身臨其境,恐輸也會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劉翩翩臉更紅了道:「老爺子,你又取笑了,誰不知道你是江湖中有名的錚錚鐵漢!」

  晏四哈哈一笑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了,老頭子是命苦,從來就沒有佳人垂青!」

  劉翩翩道:「你客氣,當年就有位名門俠女,追著想嫁你,你偏偏躲著她!」

  謝文龍從來不知道晏四也有一段艷史,聞言倒是一怔,可是晏四臉色一沉道:「別提那些老古話,你是聽誰說的。」

  劉翩翩道:「是奶娘說的,那位俠女現在還沒嫁人,在小孤山帶髮修行呢!」

  晏四似乎一愕,卻變轉話題問道:「你奶娘貴姓?」

  劉翩翩道:「姓周,她實在不能算是我們的奶娘,因為她也沒嫁過人,只是她要我們如此稱呼……」

  晏四道:「她是不是叫周菊人?」

  劉翩翩道:「好像是吧,我們不太清楚,只是看見她的箱子裡有一幅畫像,是她年青時候的小影,那上面題著菊人兩個字,可是我們不敢問,因為她對那幅畫像很珍貴,根本不給我們看,我是偷偷看見的!」

  晏四神情呆了一呆才道:「天地太小了!」

  劉翩翩忙問道:「你認識奶娘?」

  晏四一笑道:「認是認識的,不過沒有多大深交,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你以後也別提起我問過這件事……」

  剛說到這兒,門口有人接口道:「晏四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當著小孩子翻我的舊帳,還想裝作不道,我梅影姊姊在小孤山的菩提庵裡就白挨苦了!」

  說著正是那中年婦人進來了,晏四十分難堪,連忙站起道:「菊娘,你這是何苦呢?」

  中年婦人進了門後,斜倚在桌子旁道:「乍一見面時我沒認出你,這些年你老了不少!」

  晏四笑道:「大家都老了,否則我也不會想到你就是名震江南的白菊花!」

  中年婦人感喟了一聲,然後道:「如果知道了,你恐怕連門都不敢進吧!」

  晏四連忙道:「沒有的事,如果知道你在京師,我早就來看你了,你怎麼……」

  中年婦人苦笑一聲道:「我沒什麼,舊日的白菊花算是死了,現在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老太婆!」

  晏四默然片刻後才道:「你說梅娘在小孤山……」

  中年婦人道:「不錯,我們以前錯得厲害,後來才知道那太傻,你躲開她一溜,她跟我說了實話,說她鍾情的是你,可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晏四道:「我到回疆去玩了一趟!」

  中年婦人苦笑道:「這一趟玩得真有價值,把四君子玩散了伙!」

  劉翩翩忙問道:「什麼是四君子?」

  中年婦人輕歎了一聲道:「那是我們年輕時鬧著玩的,我,晏四哥,方梅影,還有一個叫黃秋楓的……」

  謝文龍驚問道:「一葉知秋黃秋楓,一支梅方梅影,白菊花周菊人,紫海棠晏無影,就是你四位?」

  中年婦人道:「是的,那時年紀輕,大家湊在一起,自號四君子,幹些行俠仗義的事兒,覺得很有意思,只可惜四君子湊在一起不到三年……」

  謝文龍道:「再晚聽家父說過,四君子在江南俠名昭著,如日麗中天,只是不知道四叔……」

  中年婦人一笑道:「我也不知晏四哥改了名,後來從無影神拳的外號才想起是他,他改名晏四,可見他還沒有忘本!」

  晏四笑道:「我在四君子中排行第四,改名晏四,表示並沒有忘記你們這些老夥伴,黃二哥呢?」

  中年婦人道:「你走了,梅姊為了躲他,到小孤山息影,他混了幾年,才打聽到梅姊的下落找了去……」

  晏四道:「梅娘還記恨地嗎?」

  中年婦人道:「怎麼不恨他,差點沒拿劍宰了他,結果他自知無望,在金山寺落發出了家,行腳天涯,以後再也沒有聽見他的下落。」

  晏四一歎道:「當年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怕引起誤會,才悄然遠遊,只以為我一走,黃二哥會……」

  中年婦人恨聲道:「你倒好,一定了之,梅姊以為是他逼走你的,他以為是我逼走你的!」

  晏四道:「梅娘誤會他還可說,他誤會你可大沒道理!」

  中年婦人道:「怎麼沒道理,梅姊對你有情,我對秋楓有情,秋楓對梅姊有情,這是很明顯的事實,你一走,他以為我是藉此報復她,使大家得不著歸宿!」

  晏四歎道:「這是從何說起!」

  中年婦人道:「當時她不能不這樣想,直到秋楓出了家,我到小孤山看她,總算釋清誤會,但是已經遲了,但不遲又能怎麼樣呢?感情就是這麼絕,偏偏都愛鑽牛角尖,我想開了,也對世事灰了心,剛好她們的母親于歸彩虹劍,借她息穩,我就住在她家,誰知又出了事!」

  劉翩翩道:「奶娘,我只道你一直就跟娘在一起的!」

  中年婦人歎道:「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們的武藝是一個師父教的,我到了你家後,為了不願意再見到江湖上的故人,才隱姓埋名,算是你們的乳母,以免引人注意!」

  說完又對晏四道:「四哥,老實說一句,你對梅姊到底有沒有意思?」

  晏四道:「大家都老了,還說這些幹嗎?」

  中年婦人道:「不,我一定要問清楚!」

  晏四道:「梅娘對我有情,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看黃二哥對她用情極深,為了不傷友情,我只得硬起心來!」

  中年婦人笑道:「你還是愛她的,否則你就不會逃避!」

  晏四笑道:「多少年來,我一直不成家,實在也是怕這些煩惱,我總以為走了之後,你們三個人中,總有兩個人會得到歸宿,哪知……」

  中年婦人也苦笑道:「我是自尋煩惱,為了秋楓畫了一張像給我,害了自己一輩子,梅姊實在太冤枉,只為了秋楓夾在中間,也受了一輩子的罪,她在小孤山修心養性,卻不肯落髮,表示還在等著你,你該看看她去!」

  晏四忙道:「不必了,事隔多年,大家的心裡好容易平靜了下來,再見面又有什麼好處呢?」

  說完又對謝文龍道:「文龍,這一來大家更不是外人了,你叫三姑吧!」

  中年婦人搖搖頭道:「四君子散了,我聽見這個三字就煩心,還是用我的本名菊人吧!」

  謝文龍恭恭敬敬地抱拳叫了一聲:「菊姑!」

  周菊人笑道:「你很了不起,很替江湖人揚眉吐氣,那女孩子是你的妹妹?」

  謝文龍道:「是的,她……」

  周菊人道:「不要緊,她中的毒比人鳳還輕,現在已經醒過來了,在幫忙照料人鳳!」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她會比高兄弟輕呢?」

  周菊人道:「紫鳳釵的毒很奇怪,中針的人受毒還輕,毒性和人血混,才變為劇烈,人鳳在替她吸毒時,一定太匆忙了,把毒血吞了一點下肚子……」

  劉翩翩道:「高師哥如果不立刻吸出毒血,謝姊姊就沒有救了!」

  周菊人道:「說得也是,不過他懂得厲害,大可以慢慢地吸,用不著那樣急呀!」

  劉翩翩一笑道:「你聽他今天談起謝姊姊時眉飛色舞,就該明白了,假如謝姊姊死了,他說不定會抹脖子呢!」

  周菊人哦了一聲,隨即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他急得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說完又朝劉翩翩著了一眼,劉翩翩連忙道:「高師哥跟謝姊姊是很相稱的一對!」

  周菊人微微一愕,忽然看見謝文龍身前的茶杯是劉翩翩的私用之物,突然明白了,笑笑道:「不錯,是很相稱,我就不用擔心了!」

  晏四問道:「你擔心什麼?」

  周菊人剛要開口,劉翩翩連忙道:「奶娘,高師哥要緊吧!」接著又道:「謝大哥,我們瞧瞧去!」

  周菊人道:「不要緊,躺兩天就會好的!」

  說完拖了謝文龍就走,謝文龍有點窘,但還是被她拖著走了,周菊人望著他們的背影視出了欣慰的微笑!」

  晏四道:「菊娘,你笑得很古怪!」

  周菊人輕吁了一口氣道:「我聽真真說了當時的情形,很替她們姊妹擔心,你知道……」

  晏四笑道:「我明白了,你怕她們終身落了空!」

  周菊人一歎道:「她們等於是我的女兒,為了申雪冤情,我不得已帶她們拋頭露面,卻管得很嚴,她們也很自愛,因此心目中只有一個師哥,我想他們師兄妹能成為一家也是好事,因此聽了人鳳與謝小姐的事,我很愁,唯恐我身受的不幸又會輪到他們頭上!」

  晏四微笑道:「你白操心了,感情的事很玄妙,她們兩姊妹對師哥倒不怎麼樣,對我這個世侄卻一見傾心!」

  周菊人道:「能這樣最好,不過謝文龍呢?」

  晏四道:「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盡點心!」

  周菊人道:「他沒有別的意中人吧?」

  晏四笑道:「你放心,文龍這小子我最信得過的,他見了女孩子就瞼紅,否則三十出頭了,怎會仍然孤家寡人一個,我勸他成家,他卻當作耳邊風,不過他是否看得中這一對姊妹,我倒不敢說!」

  周菊人道:「論人品,論才貌,論家世……」

  晏四道:「不是這個問題,文龍根本是對女人沒興趣,否則他還怕娶不到老婆,現在看在你的份上,我老頭子出頭壓著他,管教他答應就是了!」

  周菊人道:「你別這麼神氣,翩翩跟真真也不是沒人要,公子王孫,量珠而聘……」

  晏四笑道:「你要這麼說,我就不管了!」

  周菊人瞪起眼睛道:「四哥,我這兩個乾女兒如果受了一點委屈,我就跟你拚命了!」

  晏四一笑道:「瞧你急了吧,我這對老眼瞧事情最准,那兩個丫頭對文龍是認定心了,不過沒有我老頭子排忙,恐怕她們還不容易稱心如意!」

  用菊人冷哼一聲道:「你看事情很準,所以才把梅姊孤零零地拋在小孤山!」

  晏四神色一沉道:「菊娘,你再提這些事我可就生氣了,我晏無影至今不娶,總算對得起她了,黃秋楓當和尚可不能怪我,你的事更怪不上我……」

  周菊人臉色變了一變,但是忍了下來,輕歎一聲道:「是的,不能怪你,在友請你是全無虧缺,我受苦活該,梅姊也是活該!」

  晏四道:「你們都愛上了不值得愛的人,只得認命!」

  周菊人忍住性子道:「我們認命,小一輩的年紀還輕,不應該再受苦,我求求你行嗎?」

  晏四笑道:「行,謝萬里的孩子我還作得主,高人鳳與謝玉茜是兩廂情願,如果你那對寶貝侄女鍾情高師哥,我倒是沒辦法,難得她們互不衝突,我樂得玉成其事!」

  周菊人道:「謝謝你了,把兩個孩子托付出去,我就想到小孤山陪梅姊去,你……」

  晏四連忙道:「你見著了她可別提我,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周菊人想想道:「好吧,我也有十年沒見她了,不知道她是死是生!」

  晏四道:「如果她死了,你托人捎個信到京師,我給她墳上去磕個頭,如果她沒死,你就什麼都不提!」

  用菊人道:「假如她問起你呢?」

  晏四道:「那你就說晏無影死了,本來不是你提起,我也把晏無影當作死了。」

  周菊人張口似欲有所言,晏四卻道:「別說了,白菊花死了,紫海棠也死了,一支梅與一葉知秋都遁入空門,這就是四君子的歸宿,我們上去看看孩子們吧!」

  周菊人掌著燈,在前面引路,又重新上了小樓,晏四見屋子到處都很破舊,那樓梯走著還支支直響,不禁感慨地道:

  「菊娘,我記得從前你最喜歡鋪設的,我們合居的君子樓就數你的屋子最漂亮,現在你怎麼不講究了?」

  用菊人苦笑道:「凡事得配合環境!」

  委四道:「你又不是窮!」

  周菊人道:「不錯,我有私蓄,劉家的產業也盈千上萬,我們就是高樓連雲,也還住得起,可是要唱戲,總不能擺出那種排場!」

  晏四笑道:「那真虧你受的,不過今天已經有了眉目,我們居然找到了龍尾狐盛九如,一本舊帳全在他身上翻了出來!」

  周菊人道:「我聽真真說了,可是秦守經沒找到,我的責任依然未了!」

  晏四道:「你跟秦守經也是親戚,劉家夫婦遭變,你應該想到是誰在搗鬼!」

  周菊人一歎道:「就是這隻鳳釵把我弄迷糊了,我知道師姊極厭棄秦守經的為人,完全是為了親誼才庇護著他,絕不會把鳳釵給他作惡的,可是劉半雲的確親眼看見鳳釵在秦守經手中使用,還取下釵中的銀針為證,叫我不知道相信誰的好,尤其是師姊糊里糊塗一死,我更莫明究竟了,這都要怪高人鳳那小子,他不該偷藏那張字條,更不該到現在才告訴我,否則就不會鬧出那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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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


  晏四連忙問道:「你知道那張字條是你寫的嗎?」

  周菊人道:「自然知道字條是師姊親筆寫的,也是寫給秦守經的……」

  晏四道:「那麼她們的確有情?」

  周菊人道:「誰說的,你聽我說完了再開口行嗎?字條是師姊替林上燕寫的,林上燕是師姊的遠房姨表妹,年輕時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的,那時我與師姊都看透了秦守經的為人,不齒交往,只有林上燕對他癡心迷戀,她看見師姊的鳳釵鑄工精美,仿製了一隻,當然並沒有其中的機括,也不能發射銀針,所以師姊也不在意,後來她與秦守經偷期幽會,秦守經問她要這隻鳳釵為表記,她就央求師姊寫了那張字條,包在鳳釵外面送給秦守經……」

  晏四忍不住插嘴問道:「這種定情的文字,怎能隨便替人代寫呢?」

  周菊人一歎道:「你不知道,林上燕專心武功,對文字一竅不通,卻又怕秦守經看不起她,所有的情書都是請師姊代筆的!」

  晏四一歎道:「難怪事情弄得難以自明瞭,秦守經留著那張字條,倒是個有心人!」

  周菊人道:「現在我才明白師姊為什麼要自殺,她怕的不是這張宇條,而是那些代寫的書信,如果秦守經都提了出來,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所以她只有一死了之,叫秦守經別再動歪腦筋來侮辱她!」

  晏四道:「那時你也在她家,可以替她說明呀!」

  周菊人道:「我雖然在,可是這些事我都不知道,連人鳳藏起字條的事也不讓我知道,這固然是他的一片好心,怕師姊真的有什麼曖昧情事,辱及他師父的聲名……」

  晏四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不是今天湊巧碰上了老狐狸,這段公案永遠也澄清不了!」

  周菊人道:「我對劉半雲自焚於火的事始終想不明白,今天才算想通了,那八成是秦守經幹的好事,師姊的死,有三個人該負責,羅上春,林上燕跟秦守經,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晏四道:「羅上春根本就不知情,而且也死了!」

  周菊人怨聲道:「盜釵的是他,他就難辭其咎,林上燕是存心陷害師姊的,更不可饒恕!」

  晏四歎道:「林上燕只是想叫你師姊不去追究鳳釵的下落,她自己也是受了人的騙……」

  周菊人道:「不,這三個傢伙,一個也不能饒恕!」

  晏四笑笑道:「你執拗的脾氣還是沒改,而且越老越烈了!」

  周菊人道:「如果我能改得了脾氣,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一輩子都耽誤了,現在改也遲了!」

  晏四見周菊人態度十分固執,非找秦守經,林上燕,羅上春報仇不可,想了想勸道:「羅上春已死,屍骨早寒,林上燕也莫知所終,你要替彩虹劍夫婦報仇,只有一個秦守經可找了!」

  周菊人沉聲道:「秦守經是必殺無赦,另外兩個人我找不到,他們的兒子還活著!」

  晏四道:「這種事報復到後人身上就沒意義了!」

  周菊人怒道:「怎麼沒意義,我認定了他,否則我怎會叫翩翩和真真她們出去幫忙!」

  晏四一笑道:「原來你叫她們出去還是有用意的?」

  周菊人道:「當然了,我聽說京師鬧飛賊,而且用的是羅上春獨家的逆穴手法,想到此人一定與羅上春有關,所以才讓她的姊妹參加,否則我們又不吃官家的糧響,何必多這事!」

  晏四不禁默然,他們早已到達了門外,因為話沒有談完,所以只站在門口,裡面的劉翩翩聽見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掀開門簾道:「四叔,奶娘,二位請進來吧!」

  高人鳳躺在床上,赤裸著上身,人已經清醒過來了,身上還不斷地出汗,謝玉茜拿著紗布,不斷地替他擦拭著。

  周菊人進門後,伸手按按他的額角道:「能出汗是好事,毒性散發得快一點,晏小子,這幾年你在外面混得很不錯,內功的底子扎得很結實,我倒是替你白擔了一會子心,看情形你明天就可以走動了!」

  高人風虛弱地道:「奶娘,你跟四叔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很後悔以前沒跟你商量一下,否則師母也許不會尋短見自盡的!」

  周菊人一笑道:「那倒不能怪你,我躲到劉家來息養,就是想埋葬過去,所以你師父不告訴人,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不該把那些話告訴我,而且你藏著那些證據,一個人在外面探聽消息,足見你心裡沒忘記師父母的恩情,對你混入下流的事,我也不怪你了!」

  劉真真抬起眼睛道:「奶娘,你也是的,一直不告訴我們你跟她是師姊妹!」

  周菊人苦笑笑道:「告訴你們有什麼用呢?我到你家之後,就把白菊花三個字埋進了墳墓,不想再翻舊帳,再說你們姊妹也沒有把我這個奶娘當作下人……」

  劉翩翩連忙道:「那怎麼敢,我們始終把你當作親娘一樣看待,我想娘就是在世,也不會比你更疼我們!」

  謝玉茜屈膝跪下道:「菊姑,謝謝你救了我!」

  周菊人一把拉她起來,指著高人風道:「別謝我,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多報答他一點吧!」

  謝玉茜紅著臉道:「高大哥救命之德,小妹永銘心田!」

  晏四哈哈大笑道:「沒什麼,你要感謝他,以後就少訓他幾句,這小子被你訓怕了,連面都不敢見你……」

  謝玉茜臉上一紅,劉翩翩卻問道:「謝姊姊,你怎麼會到廟裡去的,又怎麼會受傷的?」

  謝玉茜臉上一紅,晏四笑道:「自然是跟著我們去的,她見到哥兒倆進了窯子,差點沒氣得發瘋,把我老頭子趕進去抓他們出來,她自己還是不放心……」

  謝玉茜紅著臉道:「我以為您也墮進風流陣裡,樂而忘返了!」

  晏四笑道:「這還成話嗎?你把四叔看得這麼沒出息!」

  (原書此處有缺)

  正人家請的是你,我去年去都不打緊……」

  謝文龍皺皺眉頭,龍錦濤笑道:「你儘管去好了,飛賊的案子破了,他們的女兒就安心了,吃他們一頓也是應該的,我上了年紀,連日的應酬實在受不了……」

  謝文龍什麼也不能說,只得道:「大人也應該保重一點,連夜下棋實在大傷精神了!」

  龍錦濤笑道:「本來我並沒有打算下通宵的,昨天喝多了酒,不敢馬上睡,叫琦君來下下棋,原是準備醒醒酒再睡的,誰知道這妮子的棋藝大進,居然殺得我全軍皆墨,越輸越不服氣,一直下到天亮,雖然贏了一盤,但我看得出是她故意讓的,我的棋在朝中是數一數二,卻敗在我女兒的手裡,那可實在丟人,今天我想找個老夫子研究一下她的棋路,再跟她較量一下……」

  謝文龍對下棋沒興趣,對龍琦君的動靜卻十分注意,連忙問道:「三小姐整夜都跟大人在下棋?」

  龍錦濤微愕道:「是啊,有什麼事?」

  謝文龍道:「沒什麼,舍妹剛來不久,到後院找三小姐去了,既是她一夜沒休息……」

  龍錦濤笑笑道:「我聽說了,棋局剛散,後面有人來找她,說是你妹妹來了,她們女孩子家,總有那些瑣碎,別去管她們!」

  謝文龍想想道:「四叔叫我找舍妹有幾句話交代。」

  龍錦濤笑道:「這位老先生也怪,我想找他老人家道謝的,就一直沒見到他,既是你有話告訴令妹,就自己過去好了,我內人跟令妹認了親,你也不能算外人……」

  謝文龍雖然穿戶入室不便,但實在想聽聽謝玉茜與龍琦君的談話,所以也告了罪,往後院走去,剛走了幾步,龍錦濤又在後面叫住他道:「文龍,昨天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神武將軍的兒子馮國材你知道嗎?」

  謝文龍道:「知道,是個翩翩的佳子弟,很有出息,人也很上進,聽說正在學武。」

  龍錦濤笑道:「他原來是婁子匡的學生,跟婁子匡練劍,令妹那一場比武出走了風,他也是在場參觀的,事後對令妹欽佩萬分,昨天老馮向我求親。」

  謝文龍一怔,龍錦濤笑道:「你的意思怎麼樣?」

  謝文龍忙道:「齊大非偶,屬下是江湖出身,怎能與世家匹配!」

  龍錦濤笑道:「老馮知道得很清楚,這老傢伙最勢力,他說今妹雖然老江湖人,可是跟內人聯了親,由我出頭主婚就沒關係了,而且令妹與九格格還是乾姐妹,他還怕巴結不上和親王的門路呢!」

  謝文龍道:「這事情要舍妹自己做主,不過我想她不會同意的!」

  龍錦濤笑道:「老馮的為人我也瞧著討厭,不過小馮的確不錯,你不妨問問令妹。」

  謝文龍忙道:「不必問了,屬下最近結識了一個姓高的朋友,舍妹好像很中意他!」

  龍錦濤點點頭道:「這姓高的少年門劍擊敗婁子匡,在京師很出名,跟你妹妹倒是根相對,因為小馮再三向我懇托,我才問一聲,既然令妹心中有了人,我就回絕他吧!」

  謝文龍忙道:「全仗大人……」

  龍錦濤歎了口氣道:「老馮很少求人,回絕他就是得罪了他,不過你們兄妹都是為了我的事才招惹來的麻煩,我應該替你們擔當。我也不是惹不起他,但念同朝為官,俱是武職,鬧翻了沒多大意思,最好你還是叫令妹由九格格那兒透過和親王給他一個釘子碰碰……」

  謝文龍任職京畿,對馮將軍的難惹早有耳聞,此人是三朝元老,倚老賣老,出了名的難纏,所以聽見他為兒子求親的事,心裡很不自在,妹妹對高人鳳的情形已經很明顯了,就算沒有高人鳳,她也不肯嫁到那種人家去的!

  龍錦濤雖然答應回絕了,但還是希望能借重和親王再擺一句話,分明是知道此老討厭,找九格格疏通大概不成問題,但是想到以一個江湖人身份,驚動權貴,實在不是件好事,心頭十分煩躁,答應過龍錦濤後,移身向後院走去,龍府的下人忙著在各處灑掃整理,一一向他招呼行禮,謝文龍淡淡地敷衍著,一直走到龍琦君的閨樓下面。

  有個丫頭侍候在樓下,見了他之後,立刻道:「表小姐帶了位大姑娘跟小姐在樓上說話……」

  謝文龍擺擺手道:「我知道,你去告訴一聲說我來了。」

  那丫頭卻道:「謝大人,您要上去就上去,奴才卻不敢通報,小姐親自關照過,誰也不准上樓……」

  謝文龍一皺眉,那丫頭又道:「當然您是例外,表小姐是您的妹妹……」

  謝文龍只得自己上去了,樓廳的書房中果然悄無一人,內間卻有絮絮的聲音,那是龍琦君的臥房,他正在躊躇是否該發聲招呼,卻聽見裡面嚶嚶哭泣,接著是龍琦君的聲音道:「我已經殺死他了,難道還不夠,你們別再逼我了,再逼我只有自己尋死……」

  然後是謝玉茜的聲音道:「你為什麼不肯說呢?」

  龍琦君嚶嚶啜泣道:「有什麼可說的,我是個知書識禮的宦門千金,偷訂私情,已經夠丟人的了,誰知道他那麼不爭氣,我勸他到京師來圖個出身,再托人向父親求親,我父親很開通的,並沒有太深的門戶之見,只要他稍微有點出息,我父親一定會答應的,哪知他到京師半年多,一事無成,還幹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謝玉茜似乎頓了一頓道:「你對他的家世清楚嗎?」

  龍琦君道:「我沒問,我知道他是個江湖人,問了怕傷他的自尊心,英雄不怕出身低,問題在自己肯不肯求上進,我父親對江湖人並沒有歧見,你哥哥就是一個例子,爹每提起地就讚不絕口,如果不是謝大人太拘謹,爹也許就收他為兒子了,就是現在,爹也等於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子侄一樣地看待!」

  謝玉茜一歎道:「你父親對我們是兩代施恩了,所以我們才出死力報答他老人家,連四叔也破例參加了緝賊的行列,不都是為了感激令尊嗎,所以我今天才偷偷地來問你,你知道羅繼春又幹了些什麼嗎?」

  龍琦君道:「他人都死了,還能幹些什麼呢?」

  謝玉茜冷笑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明明知道死的不是羅繼春!」

  龍琦君道:「我知道他改了名字叫莫振南,可是人沒有錯,我看準了才下手的!」

  謝玉茜持笑道:「到現在你還跟我裝糊塗!」

  龍琦君急了道:「我說的全是真話,我對他是傷透了心,也看準了他不會求上進了,唯恐他還幹出什麼無法無天的事,所以才狠起心殺了他,這幾天我整天心神不定,一閉上眼就看見他站在面前向我討命,為了求心安,我每夜偷偷到他的人頭下去上祭,希望他別恨我……」

  謝文龍覺得不能再緘默了,隔著門簾叫道:「三小姐,妹妹,你們出來講話吧!」

  裡面一陣慌亂,片刻後,龍荷君在屋中叫道:「謝大人,你什麼時候來的?就是你一個人嗎?」

  謝文龍道:「我來了不久,只有一個人。」

  龍琦君道:「大人還是請進來談話吧,裡面比較隱秘些,我的事瞞不了你,可不能給別的人聽見!」

  謝文龍想想也有道理,遂掀開門簾進去了。龍琦君半坐在床上,滿臉淚痕,謝玉茜與劉翩翩站在床前。」

  見他進來後,龍琦君伸手道:「謝大人,你隨便坐!」

  謝文龍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歎道:「三小姐,我聽了一部分談話,舍妹問得太急,有些事你恐怕還不知道!」

  龍琦君含淚道:「我日處深閨,又不能出去找人打聽,自然不知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

  謝玉茜冷笑道:「你以前對外面的事例很清楚呀!」

  龍琦君對她諷刺的語氣並不在意,輕輕一歎道:「以前都是那個叫阿蠻的僕婦替我傳活的,這幾天她生了病,整天躺在床上,我就跟外面隔絕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謝玉茜道:「羅繼春還沒有死,如果不是我們發現得早,連你父親的身家都會斷送在他手上了!」

  龍琦君從床上一跳而起道:「什麼?他還沒有死,那外面掛的人頭是誰?」

  謝文龍道:「是莫振南,他長得很像羅繼春……」

  龍琦君連忙道:「不!比武那天我看得很情楚……」

  謝文龍歎道:「先前出場的是羅繼春,後來卻變成莫振南了,兩個人本來就有點像,羅繼春又刻意模仿,弄得真假不分,連我們都騙過了,羅繼春那傢伙是夠聰明的!」

  龍琦君黯然道:「我就是被他的聰明迷昏了頭,才相信他會有點出息的,誰知道他盡把聰明用在邪路上去了!」

  謝文龍輕歎道:「他也很可憐,對你更是一片癡心!」

  龍琦君道:「那他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好好謀個出身?以他的聰明,加上他在西邊牧馬的資金,並不是難事,只要在軍伍中混個出身,家父最器重有能為的年青人……」

  謝文龍道:「他也不是沒努力過,實在是他的家世太糟糕了,三代履歷簡直無法填寫,他又不肯改名頂姓,這一點是他的骨氣,倒是很值得尊敬的!」

  龍消君道:「他的家世怎麼樣,我問過他,他說他的父母在江湖中很有名氣,那不算什麼,令尊……」

  謝玉茜道:「江湖人並不可恥,我父親雖是江湖人,卻不偷不搶,而且最愛惜名譽,被仇家誣陷,他寧可坐牢服罪也不願拒捕抗命,這才贏得令尊的器重,出力替他洗刷冤情……」

  龍琦君道:「由此可見家父對江湖人之器重,他的先人既然是有名的江湖人一定不會受家父歧視的!」

  謝文龍一歎道:「江湖人分黑白兩道,白道中人靠本事賺生活,行俠仗義,黑道中人卻巧取豪奪,打家幼捨……,」

  龍跨君道:「這個我知道,黑道人物都是綠林好漢,不過其中也有行為正直的義俠!」

  謝文龍道:「不錯,白道中不全是好人,黑道中也不全是壞人,但背上一個賊名,總是人格上的污點!」

  龍琦君道:「羅繼春的先人是黑道人物吧?」

  謝文龍點點頭道:「是的,他的父親叫羅上春,是個很有名的獨行飛盜,可是他在江湖上頗負俠名,劫富濟貧,取不義之財,作正義之施,大家對他很尊敬!」

  龍琦君怔了一證才道:「難怪他對上一代的事不肯多談,可是這也沒關係,家父不會計較的!」

  謝玉茜道:「官方前有肯放鬆,盜賊的後人想做官,史部就通不過,何況羅上春還偷了別人的老婆!」

  龍琦君臉色一變,謝文龍歎了一口氣道:「羅繼春的母親叫林上燕,也是個名門俠女,只是她先嫁了太極掌門丁兆民後,又跟羅上春私奔……」

  謝玉茜尖刻地道:「那還不打緊,她背夫私奔後,又跟一個萬人唾棄的淫賊勾搭上了,把羅上春活活氣死,又害死了這位劉家妹子的雙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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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18:22 |只看該作者
  龍琦君征了一怔道:「上一代的錯誤,害苦了下一代,難怪羅繼春會滿懷激憤了……」

  謝玉茜冷笑道:「你對他沒有忘情!」

  龍琦君淒然道:「我不明內情,逼他求出身……」

  謝玉茜道:「你認為他值得同情?」

  龍琦君道:「他有那種家世,求出身是不可能了,我要求他太高,才逼得他胡作非為!」

  謝文龍道:「以前的作為我們可以原諒他,昨夜他就太不應該了,他已由怨成恨……」

  說著將羅繼者派遣賀志傑冒充官人,逼取龍錦濤手書以為把柄的情形說了一遍,龍琦君變色道:「這太可恨了,他應該知道家父的為人,絕不會接受要挾的,這樣只能把他老人家活活氣死,把我活活逼死!——

  謝玉茜道:「你對莫振南下了絕手,分明已恩斷義絕,怎能怪他用手段報復呢?」

  龍琦君低下了頭,半晌才道:「他如果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能怪我,他在京師胡鬧殺人,實在死有餘辜,事因我而起,我出手殺死他,這算過分嗎?」

  謝文龍歎道:「他如果能懂道理,就不會胡鬧了,這傢伙雖然聰明,做出來的事卻笨到極點,他連續劫取宦門千金,加以凌辱,這有什麼用呢?」

  龍琦君垂淚道:「他是逼我跟他私奔!」

  謝玉茜想道:「他簡直說帳!」

  龍琦君低聲泣道:「如果我早知道他的身世,說不定真會跟他走的,這個人的本質還不算壞……」

  謝玉茜道:「到現在你還在庇護他!」

  龍琦君連忙道:「謝姊姊,你別這樣說,我只是事後說說罷了,那天我出手傷他對,並沒有想別是假的……」

  謝玉茜道:「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捉住地了,你為什麼又救他走?」

  龍琦君愕然道:「沒有的事,昨夜……」

  謝文龍忙道:「我跟龍大人剛見過面,三小姐陪大人下了一夜的棋,絕不是三小姐……」

  謝玉背道:「不是她,她也知道是誰,我這兒挨上的兩針跟她殺死莫振南是一個玩意兒!」

  龍琦君神色一驚道:「謝姊姊,你中了毒針?」

  謝玉茜道:「不錯!」

  龍琦君不信道:「不可能,那針毒中人即死,無藥可救,我用來對付莫振南也是為了使他不能開口講話,如果你中的是毒針,絕對活不到現在!」

  劉翩翩這時才道:「龍小姐,那隻鳳釵是家母的遺物,剛好我們也在場,高師哥懂得厲害,及時施救,總算保全了謝姊姊的性命!」

  龍琦君又是一怔道:「那鳳釵是你家的?」

  劉翩翩神色一凜道:「不錯,我的父母都屈遭橫死在這隻鳳釵上,羅上春偷了家母的鳳釵,才留下這場橫災,羅繼春又把它送給了你……」

  龍琦君搖頭道:「你錯了,鳳釵不是羅繼春送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有這隻鳳釵。」

  劉翩翩忙問道:「那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龍琦君道:「先不忙說,我看看鳳釵還在不在。」

  說著打開床頭的一個小櫃,神色一變道:「是阿蠻!」

  謝玉茜道:「阿蠻,是你那個從回疆帶來的僕婦?」

  龍琦君點頭道:「不錯,只有她知道鳳釵的用法,也一定是她偷去的,真該死,那天我不該當著她的面使用的!」

  謝玉茜道:「昨夜我看見一個身材很高大的婦人,卻沒有懷疑到她身上,因為你說她是回人,昨晚我聽見那婦人說的是漢語……」

  龍琦君道:「她根本就是漢人,寄居回疆,冒充回人,別人都不知道,我也是無意中才發現的!」

  謝玉茜一愕道:「她跟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龍琦君道:「自然是我的僕婦,因為我救了她的命,她才成了我的貼身心腹,我認識羅繼春,也是她的介紹。」

  謝文龍忙道:「她與羅繼春又是什麼關係呢?」

  龍琦君道:「這可不清楚,不過我也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在回疆時,我喜歡騎馬,馳騁草原,不知不覺間感情就很深了……」

  說到這兒,她感慨很深,謝文龍覺得這些事涉及私人的隱私,倒是不想追問,乃改口問道:「那個阿蠻又怎麼會到你身邊的呢?」

  龍琦君道:「家父用兵西疆,平定回亂後,我在一個回族部落作客,那個回族的公主半夜被人刺殺了,大家捉拿兇手時,她偷溜進我的帳篷求我掩蔽,我出於一念之慈,將她收藏在箱子裡,家父聽說回族生變,派了大軍前來接我回家,就把她帶了出來,以後她就跟著我了。」

  謝玉茜問道:「她為什麼要刺殺那個回族的公主?」

  龍琦君道:「她說她的丈夫是被那個公主殺死的,她為了報仇才行刺,當時我相信了,後來發現她是漢人,覺得情形有點不對,但是她堅持如此說,我也懶得追問了!」

  大家皺著眉頭,想不透其中的道理,劉翩翩問道:「龍小姐,那隻鳳釵是怎麼到你手上的,事關家父母的血海深仇,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龍琦君道:「本來我答應家師不說來的,可是事情關係到你的親仇,我只得說了,鳳釵是從那個回族公主處取來的……」

  劉翩翩吒然道:「怎麼會落到回族公主手中去呢?」

  龍琦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家父征西時,我隨同家父在軍中,替我請了一位老師教課文,可是這位老師暗中也教我練武,只是不許我說出去,教了三年,家父平定了回亂,老師說那個回族公主處有一個首飾匣子,裡面都是稀世奇珍,尤其盡這隻鳳釵,更為珍貴,叫我想法子取到手,以為傳授武功的報酬,我糊里糊塗的答應了,到那兒第一夜,就發生了那件事,我趁著亂軍之便,把飾盒順手帶來了,可是老師卻走掉了,我打開飾盒,見裡面雖有些珍寶,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全交給家父了,倒是這隻鳳釵,我很喜歡它的式樣,留著把玩,無意中又發現了它內藏機括,能射出毒針傷人,就一直珍藏在身邊……」

  劉翩翩異常失望地道:「就是這些嗎?」

  龍流君道:「劉姑娘,連羅繼春的事我都說了,難道還會隱瞞別的嗎?」

  劉翩翩目中含著淚光道:「十幾年來,我們姊妹為著母親含屈,父親橫死,背鄉離井,甚至於不惜廁身俳優,以期能洗刷冤情,好容易才得知原委,卻又斷了線……」

  謝文龍畢竟處理過很多刑案,遇事肯往深裡推究,這時卻道:「我們目前要知道的是秦守經的下落,高兄弟說過他曾經在回疆的一個部落中入贅為附馬,鳳釵也可能是在那時落入回族了……」

  劉翩翩道:「就算是的,那個回族公主也死了,找誰去打聽呢?」

  謝文龍道:「鳳釵落入回疆是很秘密的事,一個教書先生怎麼會知道呢?這個教書先生又會武功……」

  謝玉台神色一動道:「龍小姐,你那位老師叫什麼名字?」

  龍琦君道:「姓胡,叫鬍子虛。」

  劉翩翩道:「那就不是秦守經了!」

  謝玉茜笑道:「秦守經是個很狡猾的人,專門用各種假姓名,這很可能是他的假名之一,鬍子虛,不是明明表示子虛烏有,胡撰而來的嗎?他的相貌如何呢?」

  龍琦君道:「他的半邊臉上有一道傷痕,長得倒是很對秀斯文的!」

  謝玉茜想想又問道:「那道傷痕是怎麼樣的?」

  龍琦君道:「很奇怪,長有三寸多,彎成半圓形,好像是刀劍所傷,可是刀劍不會造成這種傷痕呀!」

  劉翩翩叫道:「那就一定是他了,劍痕是我父親的彩虹劍所留的,那天晚上一定是他偷溜進來放的火,被我父親給發覺,卻因為先中了迷魂香,無法動彈,只好擲出彩虹劍傷了他的面頰,他也以為我父親沒有受迷,嚇得匆匆逃走,連悶番盆子都丟下了,才被高師哥拉著了!」

  謝文龍點頭道:「這倒是很合理的推斷,只有彩虹軟劍才會留下半圓形的傷痕。」

  劉翩翩道:「我父親被燒死在屋子裡,他的一對彩虹劍卻丟在窗外,我們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奶娘說是他怕劍被燒壞,可是這對劍是精鋼所鑄,丟在冶爐裡都不容易溶化,怎麼會怕燒壞呢,現在我才明白老人家定是擲出來刺殺秦守經的,只可惜他已經受了迷香的麻醉,未能取準,只傷了那賦子的面頰……」

  謝玉茜道:「知道了他的特徵,以後找他就方便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自己不敢去取鳳釵,要叫龍小姐前去,而且龍小姐取回鳳釵後,他又不敢拿取……」

  謝文龍想想道:「龍小姐,你取回鳳釵後,他是否已經走了?」

  龍琦君道:「沒有,我回到營中後,他立刻前來慰問我,可是一掀門帶,我正好從箱子裡把阿蠻放出來,他回頭就走了,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謝文龍一拍桌子叫道:「這就對了!」

  三人同時問道:「什麼對了?」

  謝文龍道:「我想那個阿蠻很有問題,秦守經是為了不敢見她才逃走的!」

  謝玉茜道:「秦守經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謝文龍道:「秦守經在西域拓了附馬,卻又偷偷地溜走了,連鳳釵都來不及帶走,後來又不敢回去取,你們想這是什麼原因呢?」

  三個人猶自不解,謝文龍又道:「阿蠻在我們設伏誘捕飛賊時,偷偷備下了一套官服,好讓羅繼春易裝逃走,昨夜她又拚死盜了鳳釵去救羅繼春,而且賀志傑脫身之後,與他一起,你們該想到她是什麼人了!」

  劉翩翩道:「難道她會是羅繼春的母親林上燕?」

  謝文龍道:「一定是的,秦守經擺脫了她,躲到了回疆,她知道後也追了去,秦守經就因為看見了她,才嚇得連附馬也不做了,趕快逃走,更因為她在那個回部部落裡,才不取前去取鳳釵……」

  劉翩翩道:「林上燕雖不是絕色的美人,但也不會衰老到那個樣子吧!」

  謝玉茜道:「她的臉貌猙獰卻不是天生的,好像是被什麼烈性的藥物所傷,要不然就是經過暴力的摧殘,我想這一定又是秦守經下的手,原意是想害死她的,哪知道沒有成功,所以見到她之後,才見如鬼魅……」

  謝文龍道:「還可以進一層想,她一定是秦守經招了附馬後才找上門去的,秦守經為了想在回疆安身,不得不下了毒手謀害她……」

  龍琦君點頭道:「這是很可能的,回疆的回女最烈性,尋常一個女子,如果丈夫有了外遇,必定要拚個死去活來,甚至會把丈夫與另一個女子都殺了,何況是一位公主呢!如果真是這個情形,按照回族的規矩,會把他們兩人綁在馬後活活施死……」

  謝玉茜道:「我不明白秦守經,他在中原不乏美女,為什麼要到四疆去招附馬呢?」

  龍琦君道:「那個回族是西疆最大的一族,上次作亂,就是他們首倡的,本來勢力很猖獗,聽說那位公主的丈夫是個漢人,很有謀略,作亂也是那漢人鼓動的,後來那漢人偷跑了,家父才能順利地平定戰亂……」

  謝玉茜道:「難道秦守經在中原鬧得還不過激……」

  龍琦君一笑道:「那個族長只有一個女兒,老王一死,沒有兒子,照例就由女婿繼位,秦守經很可能看中了這一點,才在回疆招附馬的!」

  劉翩翩道:「這就難怪了,一場富貴美夢,被林上燕跑去打散了,他才會對林上燕下毒手,誰知道又沒有害死她,怕她說出真情,他只好趕快溜了,林上燕想到身受之慘,一半因秦守經,一半也由那位公主而起,所以才會刺殺那位公主!」

  龍琦君道:「胡老師必定就是那個回族附馬了,難怪他受聘任教後,整整一年多都不敢出門,大概就是怕被回族的人認出來!」

  謝玉茜道:「到底這只是我們的猜測……」

  謝文龍道:「大概不會錯,阿蠻如果不是林上燕,怎麼會如此出死力幫羅繼春的忙!」

  龍瑜君道:「我想也不會錯的,那天我用鳳釵殺死了莫振南,她一直掉眼淚,有幾天見了我,都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如果不是怕我的鳳釵,她可能會殺死我呢,直到前天她才恢復了言笑,大概已經知道死的不是羅繼春了!」

  謝玉茜道:「林上燕為什麼肯在此地當僕婦呢?」

  龍琦君道:「她可能也在打鳳釵的主意,以前我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以為她是覬覦利器,所以對她下過嚴重的警告。」

  謝文龍道:「我想她的目的倒不在鳳釵,她知道秦守經不會對鳳釵死心的,守在這裡,主要是為了再見秦守經。」

  龍琦君道:「也許是吧,她見到我的鳳釵之後,對胡老師的一切問得很詳細,不過我覺得羅繼春是她兒子的說法很值得懷疑,她在回疆時,曾經在羅繼春的牧場上做過工,羅繼春對她只當個下人似的,後來為了要跟我聯絡,必須借重她來回傳信,才對她客氣一些,但也不過送她一些金珠等小禮物,態度上並無改變,有次為了我不能赴約,羅繼春還發脾氣打過她……」

  謝文龍道:「羅繼春可能不知道她就是他的生母,因為繼春小時候寄養在盛九如那裡,十幾歲才西去尋親,林上燕容貌已變,他根本就不認識了!」

  劉翩翩道:「她自己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謝文龍一歎道:「她這份長相,這段魂史,已經給她的兒子帶來太多的不幸,可能不願意再讓羅繼春知道她還在世上,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幸福生活著,就十分滿足了,這是一個母親的苦心……」

  龍琦君呆了一呆道:「是的,她為羅繼春任勞任怨,拚命想撮合我們,我勸羅繼春北上京師圖個正經出身時,她比誰都起勁,最後羅繼春在京師胡鬧,犯下那些案子時,我暗中流淚,她也陪著我流淚,好像比我還傷心,我還以為她是對我忠心呢,誰知她是為著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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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18:42 |只看該作者
  謝文龍一歎道:「她多少還是個武林中人,你殺死莫振南,她投有立刻找你拚命,可見她還有一點是非觀念,知道羅繼春的行為確有取死之道……」

  謝玉茜道:「那她昨夜為什麼還去救他?」

  謝文龍歎道:「做母親的心總是愛兒子的,明知道兒子犯了死罪,救不了便罷,能有一分希望,她還是會盡一切的努力去挽救的!」

  四個人相顧默然,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還是龍琦君道:「謝大人,你看我該怎麼辦?」

  謝玉茜道:「很簡單,你還想不想嫁羅繼春?」

  龍琦君默然道:「到了這種程度,我還能嫁他嗎?只希望他能放過我,不來麻煩我,我就求之不得了!」

  謝文龍點頭道:「如果沒有那些事,等龍大人告休後,即使他沒有出身,也未必無望,可是現在龍大人說什麼也不會要一個飛賊做女婿的!」

  謝玉茜點頭道:「不錯,龍小姐是宦家千金,無論如何也不能習慣江湖生活的,所以我覺得你們一開始就錯了!」

  龍琦君垂淚道:「謝姊姊,我知道錯了,只希望你們能幫助我!」

  謝文龍道:「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事,為了龍大人對先父的深恩,我們也應該盡力!」

  龍琦君低頭垂淚,謝玉茜道:「現在有兩件事,一件是制止羅繼春胡作非為,一件是找到阿蠻,取回鳳釵……」

  龍琦君道:「鳳釵既是劉姑娘的家傳之物,自然應該璧還,只是如何取回來呢?」

  劉翩翩忙道:「我主要是為了找秦守經報殺父之仇,鳳釵取不取回都沒有關係,看來他們也不知道秦守經的下落,如果林上燕救了羅繼春後,走得遠遠的,不再到京師來打擾龍小姐,我覺得放過他們就算了,反正飛賊的案子有莫振南頂了……」

  謝文龍道:「這當然最好,但就怕羅繼春不死心,繼續想出什麼惡毒的手段來對付龍大人,阿蠻又盜走了紫鳳釵,如果也交給了羅繼春,那才是莫大的禍胎!」

  謝玉茜皺眉道:「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雖說菊姑能解救針毒,但是對方藏在暗裡,令人防不勝防,一個趕救不及,就是幾條人命,鬧到最後,案子掀翻了,龍大人本身脫不了關係,龍小姐更為糟糕……」

  龍琦君急得哭了出來道:「他無非是放不過我,我不如一死,倒叫他死了心!」

  謝玉茜笑道:「你一死也許省事多了……」

  謝文龍連忙道:「妹妹,你怎麼說這種活?」

  謝玉茜笑道:「別忙呀,我的話只說了一半,龍小姐要死,必須是自然地病死,否則事情反而更糟!」

  龍琦君道:「一死百了,還有什麼糟的?」

  謝玉茜道:「你如果不是病死,就只有自殺一條路,無緣無故,你為什麼自殺呢?首先作父母那人就搪塞不過。何況羅繼春對你入迷成癡,你針射莫振南,他並不恨你,只是自怨自艾……」

  劉翩翩道:「這倒是真的,我與妹妹到廟裡探他的口氣時,他絲毫沒有恨你的意思,只怪你逼他求官……」

  謝玉茜笑道:「所以你自殺後,他還以為是你父親逼你上死路的,早先為了你,他還有點顧忌,這一來他挾恨你父親,胡鬧就更厲害了!」

  龍琦君絕望地叫道:「生也不能,死也不能,到底要我怎麼樣才好呢?」

  謝玉茜道:「最好是老天爺幫忙,叫你立刻含一場大病死了,可是你也學過幾年武功,我試出來了,秦守經給你打的是內功底子,再加你稟賦又好,練得很著實,即使丟在冰裡凍上幾天也病不了,只好另打主意了。」

  龍琦君忙問道:「叫十麼主意?」

  謝玉萍一笑道:「從明天起,我們姊妹倆破出點時間,坐了車子,逛盡京師城裡城外的名勝,樂上幾天!」

  龍流君愕道:「我都愁死了,哪還有玩的心情!」

  謝玉茜道:「沒心情也得打起精神來玩,出門時什麼人都不帶……」

  謝文龍忍不住道:「那是為什麼呢?」

  謝玉茜笑道:「羅繼春如果不死心,一定會再找龍小姐的,與其等他找上門來生事,倒不如去給他個機會!」

  謝文龍點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是見到他的面又怎麼樣呢?」

  謝玉茜道:「跟他把話說說明白,叫他回到回疆牧馬去吧!」

  謝文龍道:「他肯聽嗎?」

  謝玉茜笑道:「有我在場,他會聽的!」

  謝文龍搖頭道:「只怕沒這麼容易吧,他如果肯聽人的勸告,就不會胡來了!」

  謝玉茜笑道:「我才不勸他呢,我給他一頓罵,問問他一身罪孽,憑什麼來愛龍小姐,他那個人還算有點骨氣的,一頓罵比好言勸告有效多了!」

  謝文龍道:「如果他還是不省悟呢?」

  謝玉茜臉色一沉道:「那他就是一個死不要臉的無賴,就看龍小姐的意思如何了!」

  龍琦君連忙道:「謝姊姊,怎麼要看我的意思呢?」

  謝玉茜道:「如果你愛這種無賴,就跟著他去吧,我到龍大人面前請罪,只說不小心,把你給弄丟了,派人找一陣,找不到,他也只好算了,必要時我替你抵命都行!」

  龍琦君忙道:「謝姊姊,這是什麼話?」

  謝玉蔭道:「我父親受龍大人宏恩,我哥哥又蒙受他知遇之德,我總不能讓他活活氣死!」

  龍琦君哭著道:「謝姊姊,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跟他去的,否則我早就走了,父母養育之恩未報,如果我再做出敗壞門風,贓羞先人的事,還能算個人嗎?」

  謝玉茜道:「你有這種認識就好辦了,如果他恬不知恥,繼續跟你糾纏不清,我就當著你的面,一刀殺了他!」

  龍琦君哭著道:「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也會殺了他!」

  謝文龍駭然歎道:「這個辦法不妥!」

  謝玉茜道:「哥哥,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謝文龍默然低頭,無言可答,謝玉茜道:「我想沒有其他的法子了,他如果還是個漢子,就該乖乖地滾回沙漠去,否則就是無恥的鼠輩,殺了他也不為過,要不然總有一天仙會把龍大人弄得身敗名裂……」

  謝文龍歎道:「我是擔心你們兩個人,他肯走自然最好,如果不肯走,那是橫定心了,怕你們反而會吃虧。」

  謝玉茜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準備請菊姑幫忙,化裝成一個僕婦在車上,專為防備他用鳳釵裡毒針傷人,再就請高大哥喬裝成車伕,有這兩個人幫忙,足夠對付他了!」

  謝文龍一歎道:「為什麼要他們兩人呢?」

  謝玉茜道:「菊姑沒有人見過,不會引人注意,高大哥擅長江湖化裝易客手法,裝扮什麼像什麼,不會露出破綻,才可以出其不意地對付他,而且更能鬆懈地的戒心。」

  龍琦君歎了一聲道:「就這麼辦吧,不過我怕明天抽不開身,爹今天下棋輸了很不服氣,明天還要再找我呢!」

  謝玉茜笑道:「這個我有辦法,明天我先到親王府去請九格格派車子出來接你,尊大人就會放你出去了。」謝文龍道:「妹妹!你們在外面可不能大招搖了,此地是京師,女孩子家的行動容易遭人非議!」謝玉茜不服氣地道:「怕什麼,只要我們行得正,誰敢多事來胡說八道的,我就抽他兩鞭子!」

  劉翩翩知道:「謝姊姊!大哥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女孩子應該有女孩子的本分!奶娘常跟我們說:江湖人家的女兒就因為禮教太疏,才容局引起許多糾紛,現在想想還真不錯,我姐如果不會武功,何至於被秦守經誣屈而含冤莫白;奶娘如果不會武功,也不會出外行快仗義,認識那個黃秋楓而貽誤一生;林上燕更是如此。爹跟娘本來就不打算教我們練武,都只為了家遭巨變,奶娘不得已,才違背了他們的遺言,可是對我們管束極嚴,從不准我們和外面的人接觸。她還說如果我們嫁了人,就必須安分守己,忘了自己學過武功,老老實實地守在家裡!」

  龍琦君抬起頭:「我同意這句話,以前我如果不是年青不懂事,何至會認識羅繼春,引起這許多麻煩!」謝玉茜道:「照這樣說起來,女孩子應該是把一輩子關在廚房裡了?」

  龍琦君道:「是的!如果有機會讓我從頭做起,我一定安分守己,在女紅上多用點心,盤馬彎飛舞刀弄劍,實在不是女孩子的事!」謝玉茜雖然不同意她們的說法,可也不想抬槓,只笑笑道:「我們打擾了半天,也該走了,今天讓龍小姐歇歇,明天早點準備好,等車子來接吧!」

  三個人告辭下樓,龍琦君要送出來,謝玉茜道:「你別送了,眼睛哭得紅紅的,讓下人看到了,傳到令尊耳中,還以為我們欺負你呢!」

  龍琦君臉上一紅,果然只送到樓梯口,不再下來了,謝玉茜與劉翩翩是自己雇了車子來的,車子還等著,謝文龍搭了她們的車子,一起回到了柳葉胡同,卻看劉家門口圍了一大堆人,有幾個家將打扮的大漢,也有幾個梨園行中的戲班管事,跟周菊人吵吵鬧鬧的糾纏不清。

  謝文龍只得上前問道:「什麼事?」

  一個家將立刻道:「謝大人來得正好,今天是敝府老夫人的生日,指定要劉家姊妹去唱堂會,老夫人已經很給面子了,特別叫我們拿車子來接,她們竟敢推辭不去!

  謝玉茜忍不住鑽出車子問道:「你們是哪一家府裡的?」

  那家將見了謝玉茜,似乎氣焰稍低了一點,請了一個安道:「回小姐的話,小的是神武將軍馮府的。」

  謝文龍心中一動,連忙道:「馮老將軍的夫人不是前個月已經做過千秋華誕了嗎?」

  那家將怔了一怔才道:「老夫人的生月犯沖克,所以對外虛報了兩個月,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因為不便再做壽,只想請幾個親戚在家裡小熱鬧一下。」

  謝文龍道:「既是不準備鋪張,何必又唱堂戲呢?」

  那家將冷笑道:「這是老夫人高興,謝大人的事未免管得太多了一點吧!」

  謝玉茜臉色一沉道:「她高興,我們可不高興,叫她改天再熱鬧吧,今天劉家妹妹沒空!」

  那家將似乎不敢對謝玉茜發橫,賠笑道:「謝小姐,您何必跟小的們為難呢!小的們已經回過一次話了,老將軍很生氣說一定要把人接去!」

  謝玉茜沉下臉道:「這是什麼話,他給夫人做生日,又不是國家大事,唯道非壓著別人去巴結侍候嗎?」

  那家將道:「將軍指定要人,小的奉命接人,其他的事,小的們可做不了主!」

  謝玉茜道:「那就叫他自己來接吧!」

  一名梨園執事上前打了個纖道:「小姐!神武將軍是三朝元老,看得起劉家妹妹,才要她們去唱堂戲,別人想這個機會還巴結不上呢?」

  謝玉茜更生氣了道:「你是什麼東西,岔出來說話!」

  那人賠笑道:「小的是雙玉班的管事,劉家姊妹就是在小的班子裡搭的籍!」

  謝玉茜道:「不管你是什麼管事,她們就是不去!」

  那人可不像那個家將好說話了,冷笑一聲道:「小姐,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她們既然在班子搭了藉,就得受行規的約束。馮府的定金忖過了,班子裡其他的角兒也去了,她們是主角,不去怎麼行!」

  謝玉茜道:「退還定金,所有的損失由我負責!」

  那人一抬頭道:「這不是損失的問題!」

  謝玉茜一瞪眼道:「什麼問題?」

  那人道:「是行規問題!她們在班子裡,就得服從行規……」

  謝玉茜道:「她們從今天開始退出班子不唱戲了!」

  那人冷笑道:「沒那麼容易,要退也得等明天,今兒個她們非出堂會不可!」

  謝文龍知道梨園行的規矩,入班搭藉,就必須受合約的管制,唯恐謝玉茜說出蠻不講理的話,連忙道:「不巧得很,今天是和親王的九格格下條子叫劉家姊妹去出堂差,昨天就托我代為通知了,現在我們也是來接人的。」

  那人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有這種事應該先跟班子接洽呀!這下子不美叫我們為難嗎?」

  謝玉茜得了提示,連忙道:「定約有先來後到,你去告訴馮府,叫他們改邀別人吧!」

  那家將道:「小姐!您不懂這一行的規矩,出堂差的合約是由班主決定的……」

  謝玉茜怒聲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把人包定了,馮府一定要她們出堂差,回頭上親王府去接人好了!」

  和親王在京師勢焰喧天,被她抬出和親王的帽子一壓,那些人不敢再持強了,謝玉茜把手一揮道:「你們還不快滾,留在這兒想討打是不是?」

  那家將悻悻地道:「謝大人!小的回去覆命,有什麼事您自己去向老將軍交代吧!」

  謝文龍不禁有點生氣道:「一切事情謝某部擔待下來了,馮老將軍如果不見諒,謝某改日再去登門領罪!」

  那些人才呼嘯而去,周菊人皺著眉頭道:「謝大人!」

  謝文龍連忙一躬身道:「菊姑!您這麼稱呼,小侄如何當得起呢!」

  周菊人笑了一笑,見左右沒有閒人了,才道:「文龍,神武將軍馮紫英是個最難纏的老傢伙,剛才是因為翩翩不在家,我才回絕了他們,其實去應付他們一下也就算了,何必要得罪他們呢!」

  謝文龍搖頭道:「菊姑,您不知道!他們是存心前來找麻煩的,馮夫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日,也許馮紫英自己也不知道這回事,多半是那些家將在搗鬼!」

  周菊人一怔道:「他們搗什麼鬼呢?」

  謝文龍道:「自然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關係了!」

  謝玉茜愕然道:「跟昨天晚上事情有關係?」

  謝文龍道:「進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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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31: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謀定而動


  大家進入屋裡,晏四已經走了,高人鳳正在休息,可是為了要商量事情,不得不把他吵起來,坐定後,首先把他們與龍琦君會談的經過說了一遍,周菊人道:「不錯!林上燕是個高身材,昨夜一定是她,因為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她的生死存亡,所以才沒想到她。」

  高人鳳道:「她既然在牧場上工作過,自然是認識賀志傑他們的,見他們到提督衙門去,知道一定是與羅繼春有關,所以暗中跟隨著,為了怕被我們發覺,不敢靠得太近,等我們走了之後,她才偷偷地溜進車裡,救走賀志傑,殺死賈行飛,一定都是她幹的!」

  劉翩翩道:「是啊!賀志傑雖然中迷不深,可是綁得很結實,沒有人解救是逃不了的,可是殺死賈行飛又為了什麼呢?」

  高人鳳笑道:「賈行飛洩露了羅繼春的藏匿地點,危害到她兒子的安全,她當然恨透了,不過大哥說馮府的家將與昨夜有關,我倒不明白了!」

  謝文龍只得又將早上龍大人說起馮紫英為他兒子求婚謝玉茜的事講了出來,然後補充道:「玉茜是我的妹妹,別人都不知道,馮家更不會知道,除非是羅繼春透露出去的,可見他與馮國材也是認識的。」

  高人鳳道:「羅繼春在京師為謀求出身,與這些年青公子王孫都打過交道,這倒是很可能,而我想羅繼春此刻就躲在他家裡!」

  謝玉茜所說馮家要娶她,已經很生氣了,這時忙道:「那我們就去把他抓出來,告他一個窩藏飛賊的罪名,看看馮老頭子是否還強得起來!」

  謝文龍搖頭道:「不行!飛賊的案子在莫振南身上已經了結了,再抓個飛賊,對大家不方便,而且抓到了羅繼春,勢必牽連到龍琦君,連龍大人也將不保……」

  謝玉茜怒道:「那怎麼辦,難道就放過他了?」

  高人鳳點頭道:「是的!要保全龍大人,那就是看見羅繼春,也不能正面抓他,只好用別的法子對付他。」

  謝玉茜對馮國材猶是餘怒未息,恨聲道:「世家子弟,與飛賊同流合污,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謝文龍笑道:「馮國材倒是沒有什麼紈褲習氣,而且他也不知道羅繼春就是飛賊,這倒是不能怪他!」

  謝玉茜道:「他今天派人接劉姊姊她們去是什麼意思?」

  謝文龍道:「羅繼春並不知道兩位妹子的身份,昨天我們在殿外談話,他憋在炕榻下面昏了過去,根本就沒聽見,一定是見到賀志傑後,才對她們生疑,借個名義把她們誆了去,大概是想弄弄清楚她們的來歷。」

  周菊人道:「我想也是這麼回事,早知如此,倒不如讓她們去了,假如能見到了羅繼春,倒是省了不少事。」

  謝文龍道:「不行,羅繼春幾次受阻,心中對我們也恨透了,這個人本質還好,心腸太狹!單看他派遣兩個助手冒充官差前來脅迫龍大人的手段已經可以知道了,他對龍琦君已經由愛而轉恨了!」

  高人鳳也點頭道:「不錯,尤其是林上燕取走了鳳釵,如果知道了師妹的真正身份後,很可能會對她們不利!」

  劉真真道:「她害死了我娘,難道還會害我們?」

  高人鳳道:「那倒不是,師母的鳳權是羅上春盜走的,如果她聽見了盛九如的談話,以為我們找羅繼春是為了替師母報仇,為了保護她的兒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謝玉茜道:「現在不去談那些了,最主要的是確定一下羅繼春是否藏身在馮府中。」

  謝文龍道:「這倒不太可能,馮紫英治家極嚴,不相干的閒人是不會留在家中的。」

  高人鳳道:「昨夜才出事,今天馮府就派人來誆師妹等前去,這裡面自然大有文章!」

  周菊人想想道:「可不可能是巧合呢?」

  高人鳳道:「如果真是馮老夫人過生日,這倒還可能是巧合,既然她的生日早過去了,動機就頗堪推敲了!」

  謝文龍道:「最好是想個辦法到馮家去探探,如果能找到一絲頭緒,也免得白費時間在外面亂轉了。」

  謝玉茜想了一想道:「有了,我去!」

  大家都是一怔,高人鳳忙道:「你去?」

  謝玉茜笑道:「不錯!他們不是拿著馮夫人過生日做鉗子嗎,我乾脆來個將計就計,找九格格做陪,備上一份禮,上他們家拜壽去,看他們如何應付!」

  高人鳳想想道:「找九格格陪著去是個辦法,用她做擋箭牌,馮紫英不能對你們怎麼樣的!而且你們可以把兩位師妹也帶去,就說是上門賠罪的好了!」

  謝玉茜皺眉道:「我們去拜壽已經給他一個大面子,為什麼還要給他們賠罪呢?」

  高人鳳笑道:「不但師妹們要去,最好連菊姑也跟著去,一來是人多有個照巨,再者萬一林上燕真藏身在馮府,菊姑可以直接找她談談。」

  周菊人道:「你這小滑頭連我都差遣了!」

  劉翩翩笑道:「奶娘,您不去師哥會不放心的!」

  周菊人一時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劉翩翩笑著要說,謝玉茜卻裝著生氣地道:「大妹子!你胡說八道,我可不依你!」

  劉翩翩還是笑著講了出來。

  「高師哥怕她一去,真給馮家留了下來做媳婦豈不慘了,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關山千萬重!」

  謝玉茜臉色飛紅,一掀門簾,登登地下樓去了,口中還怒聲道:「笑話!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高人鳳惶恐地道:「師妹!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劉翩翩含笑道:「把你的心上人氣跑了你著急了!」

  高人鳳急得滿臉通紅地道:「不是我著急,她是個很烈性的人,受不了你這種話的……」

  周菊人也道:「翩翩!你太胡鬧了,快下去跟謝大姊賠個不是……」

  劉翩翩笑道:「不用賠小心,謝姊姊心裡說不定多高興呢!她是假生氣!」

  周菊人一瞪眼,劉翩翩忙道:「奶娘!您別罵,我說話很有分寸的,謝姊姊對師哥好,大家都明白,就怕她自己心裡不太明白,以為我們與師哥之間有什麼,我那句話正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她還好意思氣我叫?」

  周菊人這才笑笑道:「就是你這丫頭鬼心眼兒多!」

  說完又對謝文龍道:「早起四叔還跟我談到這一點,他怕你妹妹心裡有所誤會,我正想找個機會跟她說說明白,他們雖是師兄妹,可是有十年沒見面了……」

  高人鳳也放心了,笑著道:「師妹急著表明心跡也是有原因的,她怕大哥也跟著誤會……」

  謝文龍愕然道:「我倒不會誤會,玉茜也不至於……」

  高人鳳笑道:「大哥真是木頭人,師妹怕的是……」

  劉翩翩急忙道:「我什麼也不怕!」

  說完卻急急地跑下樓去了。高人鳳哈哈大笑道:「師妹!你不怕又幹嗎要跑呢!」

  謝文龍多少也有點知曉,只得岔開話題道:「菊姑!您如果肯跟去照顧一下是最好了,倒不是怕別的,如果羅繼春真的在馮家,可能會出什麼壞主意,有您一位長輩照顧著,大家都放心點!」

  周菊人笑著點頭道:「其實我也很想去,這些年我差不多把武功都擱下了,照顧倒說不上,不過能見到林上燕,跟她打聽一下秦守經的消息以及問問經過,倒是很重要的事,現在我們只是猜測,真實的情形也許並不如此呢!」

  高人鳳道:「經過的情形大概不會錯到哪裡,否則秦守經不必見了她就跑,不過您可以探探她的口風,看她對秦守經是否還不死心,如果她還癡戀著秦守經,您千萬別流露出我們要找秦守經報仇的事……」

  周菊人道:「如果秦守經真的對她下過毒手,她一定恨死秦守經了,還會護著他嗎?」

  高人鳳一笑道:「秦守經在跟她偷請前,早已名譽掃地,她仍是死心塌地的受他利用,甚至於加害到她也為之不惜,可見她對秦守經癡戀的程度……」

  周菊人默然片刻才一歎道:「女人對感情總是看不開的,所以才會給一些男人欺侮,至死不悟,人鳳說得也許對,秦守經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淫賊,在林上燕眼中卻只看得見他的優點,假如她對秦守經癡心不死,或許會比別人更幸福一點,至少她有所依戀,有所期望,比我們幸福多了!」

  觸及她的感慨,三個年輕人就不敢再說話了,周菊人發了一陣呆後,又輕輕地道:「真真,我們打點著走一趟吧!此行也許會毫無收穫,但多少可以給謝大哥省一點麻煩,剛才為了我們,謝大哥不但開罪了那些小人,還冒犯了馮老頭兒,那是很划不來的!」

  謝文龍忙道:「小侄不在乎!」

  周菊人神色一正道:「別說不在乎,馮紫英是個世襲的侯爵,民不與官鬥,目前你有龍大人撐腰,也許還頂得住可是龍錦濤能永遠庇護你嗎?」

  高人鳳笑道:「這不打緊,龍將軍的歲數比馮紫英小得多,馮老頭兒死了,龍錦濤還會活著的……」

  周菊人道:「你不明白世情的險惡,龍錦濤或許會很講義氣,可是為了你謝大哥的事跟馮紫英鬧翻起來,弄得商敗俱傷,豈不有失謝大哥報恩的原意,再說謝大哥刷了他們的面子,以後在京師也很難辦事,牛鬼蛇神,能不得罪他們最好。」

  高人鳳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錯,所以我想請大哥能及早抽身,脫離這是非之場。」

  周菊人道:「那也得把身上的事情作個了結後再作打算,否則躲到哪兒都不會清靜的,以你師父母為例,他們夫婦倆一身武功怕過誰來,到頭來仍是橫禍遭身……」

  高人鳳道:「這不同,他們是為了秦守經的緣故……」

  周菊人搖頭道:「秦守經不過是恰巧遇上了,其實他們隱居身退,並不是為了躲避秦守經,他們早年行走江湖時,結下的仇人很多,才不得不覓地退隱,其實哪裡躲得了呢?經常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上門生事,即使不發生素守經的事,別的人也會找他們麻煩的,明槍暗箭,叫你防不勝防!」

  高人鳳默然片刻後才道:「我在江湖上混了幾年,的確知道有些人對師父母未能釋懷,他們還不知道師父母已經死了,我也不便說出來,所以我十分謹慎,不敢炫露師門的武……」

  周菊人道:「你知道就好,所以我認為仇家越少越好,像你那天在比武場上結怨婁子醫,戲弄林玄鶴,都是很不智的事,把自己的名氣弄大了。真正的仇人固然會盯牢你不放,許多不相干的人也會找上你纏個沒完,尤其是一些身懷絕技而急於成名之輩,更不肯放過這一舉揚名的機會,你想想這值得嗎?」

  高人鳳低頭道:「這種人到底不多吧!」

  周菊人沉聲道:「你自己就是一個,你那天鋒芒畢露,不也是為了想成名嗎?」

  高人鳳道:「小侄絕無此意,完全是為了幫大哥的忙!」

  周菊人冷笑道:「你別藉著大哥做幌子,我是從江湖上滾過來的,還不明白你們年青人的心理,你自負一身所學,不找個機會露一下,你不會甘心的,這一點我不去管你,可是你不該自己找了麻煩,還把謝小姐拖了下水,你讓林玄鶴折敗在她手下,你想,是真的對她有好處嗎?」

  高人鳳低頭不語,周菊人又道:「也許你的用心想成全她,可是你知道給她惹了多少麻煩,林玄鶴一世英名,斷送在一個女孩子手中,他肯甘心嗎?林玄鶴黑道中的朋友不少,他們又肯坐視嗎?」

  高人鳳悚然道:「小侄沒有想到這麼多,過些時候,小侄一定自己找林玄鶴把事情了結!」

  周菊人冷笑道:「沒這麼簡單,名譽是江湖人的生命,一朝蒙羞,終身之恥!即使你殺了林玄鶴,別的人也不肯罷休的,黑道中人報復的手段尤為狠毒,隨便找件不名譽的事栽在你們頭上就夠你們受了,想想你謝老伯的例子,他就是被一批小人整得慘兮兮的,承了龍錦濤一次情,把謝大哥的一輩子都關住了!」

  高人鳳渾身大汗,神情極為不安,謝文龍也感到渾身不自在,可是他挺挺胸腔道:「高兄弟事前沒考慮到這麼多,他是真心幫我的忙,這不能怪法,反正事情已經做了,後悔也嫌太遲,我們只有在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

  周菊人道:「目前你幹著這份差使,又是在京師首邑,一般江湖人還不敢太胡作非為,因此我倒不贊成你們退下去,只有廣結人緣,建樹奧援,才不怕江湖人暗中陷害,可是想在京師立足,就不能跟一般豪門結怨,尤其那些家將,戈什哈等,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謝賢侄是為了她們姊妹才結的怨,我想給他們一個面子。帶真真姊妹去一趟也是好事!」

  劉真真連忙道:「這是對的,比武那天,大哥等於跟婁子匡結了隙,這個老頭子脾氣很傲,也許不好意思找麻煩,可是他的門人學生多半為世家子弟,老師丟了人,他們臉上也沒有光彩,結伙搗起蛋來,的確很討厭,我聽說馮國材是婁子匡的得意高足,為人也很正派,謝大哥如果跟他好好談一下,也許可以把事情化解開來!」

  高人鳳一笑道:「小師妹對京師的內情也很熟呀!」

  劉真真紅了臉道:「當我們聽見你也參加比武時,自然要對那批人瞭解得清楚一點!」

  高人鳳笑道:「可是你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周菊人道:「這是那個毛班主說的,他們在京師各大家們穿戶入室,消息比誰都靈通!」

  高人鳳笑道:「大哥!你如果要繼續幹這提督府的總巡捕,倒是可以將這批傢伙網羅起來做眼線!」

  周菊人瞪了他一眼道:「別講廢話,倒是可以省很多事,反之如果得罪了他,也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麻煩。」

  高人鳳道:「羅繼春就是看上了這一點,才利用他來跟我們作對,這一對混帳東西,我非要給他們點顏也瞧瞧!」

  他是為了馮國材向謝玉茜求親,所以很氣忿,謝文龍瞭然於心,也只好笑笑不說話,只有周菊人沉下臉來斥責道:「人鳳!你惹的麻煩還不夠嗎?」

  高人鳳急了道:「向馮國材低個頭沒什麼,可是他肯滿足嗎?」

  謝文龍笑笑值:「兄弟!你放心好了,馮國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也許是傾慕玉茜的武功,馮老頭兒則是因為玉茜跟九格格拜了妹妹,熱衷富貴,才有求親之想,跟老傢伙說不通,對馮國材倒是好解釋。」

  高人鳳忙問道:「大哥準備如何解釋?」

  謝文龍道:「明白告訴他,玉茜跟你兄弟已經定了親,不就完了嗎?他絕不會無理取鬧的!」

  高人鳳道:「他們不是說給馮夫人過壽誕嗎?知而不賀,於情不合,您應該送一份人情去應酬一下!」

  謝文龍道:「我當然可以,不過你……」

  高人鳳紅著臉道:「我是您的拜弟,一起總行吧!難道您怕我不夠身份!」

  謝文龍道:「這是什麼話,以前的應酬我也邀過你,是你自己不肯去,不過今天你的身體……」

  高人鳳跳下了床道:「我那點傷根本就沒什麼,是菊人姑硬要我躺在床上休息,其實我早就好了。」

  目中說得強,兩條腿卻軟軟的不爭氣,他拚命撐著,卻仍瞞不過人,周菊人見他的身子直發顫,不禁喝道:「你不要命了,還不上話去躺著!」

  高人鳳急了道:「菊姑,再躺一天,我非死不可!」

  搶到自己的衣服,也不知摸到一包什麼玩意兒,就著桌子的冷茶吞了下去,沒有多久,他的精神果然振作起來了,除了臉色蒼白,倒是不像個病人,然後強笑道:「我這不是完全好了嗎,剛才是躺久了,回不過勁兒來!」

  周菊人拿起那張包紙,喚了一嗅,沉聲道:「人鳳!你吞的是什麼東西?」

  高人鳳紅了臉道:「是提神藥物。」

  周菊人沉聲道:「你少要花槍,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高人鳳只得道:「是上好的雲土!」

  謝文龍一驚道:「兄弟!你怎會染上那個嗜好的?」

  周菊人冷笑道:「京師一般達官貴人都喜歡這玩意兒,他腰纏萬貫,一輩子也抽不窮,樂得享享清福!」

  高人鳳急了道:「菊姑!我知道抽鴉片是最墮落的行為,怎麼會如此沒出息呢?」

  周菊人厲聲道:「你身上帶著這玩意兒幹嗎?」

  高人鳳道:「這是林玄鶴的,那天我偷摸他的五雲捧日釘時,偷天換日,給他放了一包劣貨在裡面,所以那天他才無精打采,要不然他縱使傷不了茜妹,至少也不會給她的袖箭打傷呀!這包東西我是順便放在身上,根本沒想到會……」

  謝文龍一愕道:「林玄鶴有這個嗜好嗎?」

  高人鳳一笑道:「我也是偷翻了他的行囊才發現的,不過也難怪他,人的精力總是要衰竭的,他那麼大的年紀,還不肯自保天年,整天不離女色,旦旦而伐之,不靠著藥力來維持還行嗎?」

  謝文龍一歎道:「這東西提神是有效的,害處卻更大,尤其是對我們練武功的人,一旦上了癮,初則壯志消沉,繼則人格淪喪,不知不覺間流入邪道,我經辦過許多案子,是屬於這一類的,許多鐵錚錚的好漢為它淪為盜賊下流!」

  高人鳳肅然道:「我全知道,林玄鶴的例子就夠我警惕的了,一個江湖成名的前輩,如不是受了它的影響,何至於為人所誘出來拚老命丟人呢!」

  周菊人道:「林玄鶴如果入了這個圈套,倒是不必再擔心他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爭強鬥勝的雄心了,許多江湖風雲人物,都是在這上面默默地消沉了。」

  高人鳳笑道:「所以我敢開開他的玩笑!」

  周菊人又瞪了他一眼,神色很竣厲,高人鳳連忙肅容道:「菊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周菊人冷吟道:「我才懶得管你,這是你自己的事!」

  謝文龍覺得他很可憐,連忙道:「菊姑!我相信高兄弟會懂得自愛的,今天是他心太急了,您就讓他去吧,反正今天我們是前往馮家賀壽,順便探探他們的口風意向,沒有動兵力的機會,他大概還撐得住。」

  謝玉茜在樓下叫道:「菊姑!您到底去不會,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走了,車子部雇好了!」

  周菊人想了一想,才道:「真真!我們走吧,既然謝大哥借了九格格的名義擋了一擋,我們也得先到和親王府裡走一趟才能湊得上。」

  劉真真跟著她下樓了,高人鳳伸伸舌頭道:「以前我不知道菊姑也是闖過江湖的,只覺得她不苟言笑,冷得怕人,可是對我一直是很好的,今天卻挨了一頓狠教訓……」

  謝文龍輕歎道:「兄弟!玉茜對你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把她托付給你,我也很放心,可是你……」

  高人鳳明白他的意思一連忙道:「您放心,兄弟一定不負您所托!」

  謝文龍道:「她的脾氣也太嬌縱了,那是四叔寵的,連我都管不了他,人鳳,我希望你能擔得一點!」

  高人鳳低聲道:「不怕大哥笑話,您別擔心我會欺負她,事實上我還有點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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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31:50 |只看該作者
  謝文龍一怔,高人鳳忙又笑道:「不是怕,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您知道我從小失了管教,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雖沒做過壞事,可是也染了不少壞習氣,就是少個人來罵我!」

  謝文龍笑道:「這麼說你是被她罵出情來的!」

  高人鳳正色道:

  「可以這麼說,在她面前,我簡直自慚形穢,一無是處,不瞞您說,我在江湖上遇到的女子也不少,偶爾逢場作戲,犬馬聲色的場合也經歷過,就是欠此一罵,因此我是真心地敬畏她!」

  謝文龍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兄弟!我雖然是玉茜的哥哥,倒要反過來勸你一句了,你可不能太將就她,有時也得擺出點男子漢的樣子來,將來你如果受了她的欺負,我這個做哥哥的可無法給你出氣!」

  高人鳳的險又紅了,訕笑著岔開話頭道:「大哥!如果我們要上馮家去,最好是早一點。」

  謝文龍道:「急什麼?拜壽也不能上午就去,至少要等吃了午飯……」

  高人鳳道:「那是指一般的應酬,今天馮夫人過生日只是一個借口,也許家中毫無準備,回頭九格格跟大妹她們去了,不是反而給人家難嗎,兄弟的意思是大哥先備份賀禮跟名帖送去,說明下午往拜,這樣大家都方便些。」

  謝文龍想了一想道:「那樣一來,馮家硬起頭皮也得鋪排一下,免不了有些別的親朋上門應酬,人一多,咱們的事反而不好辦了!」

  高人鳳沉思片刻道:「這倒也是,那我們就隨身帶著賀禮,先去瞧瞧情況吧。您不想跟馮家斗翻,還是給他們打個招呼的好。」

  謝文龍點點頭,高人鳳已忙著穿衣服打點了,同時拿出一隻短匕首交給謝文龍道:「大哥!今天帶兵器去自然不適合,可是也不能毫無防備,您帶著這個吧,這只匕首雖然比不上羅繼春從龍府偷去的那一隻,可也是好的精鋼淬鑄的,削鐵如泥不敢說,普通刀劍倒還應付得了。」

  謝文龍接了過來道:「兄弟!你的寶貝還真不少!」

  高人鳳笑道:「自從羅繼春偷走了龍大人的斷玉匕首後,我花了上百兩銀子搜來了這柄短傢伙,就是為了防備他,這象伙手持利器,如果沒有一把能擋幾招的兵器,恐怕還會吃他的虧呢!」

  謝文龍道:「那你自己用什麼呢?」

  高人鳳道:「我無職無品,一介布衣,而且那天一場比武中挫敗了婁子匡,在京師也稱薄有虛名了,倒不如以遊俠少年的身份前去恰當些,那樣光明正大地佩著劍,人家也不會引以為怪。」

  謝文龍想想這倒沒什麼不妥,京師的世家子弟都是輕裝佩劍,倜儻風流,已成時尚,高人鳳用這種身份前去倒很恰當,於是兩個人結伴出門,在店裡買了一些麝香冰片另外配了兩盒老山參,已經是一份很隆重的厚禮,提著步行而去。

  神武將軍的侯府在鐵獅子胡同,氣派很大,而且侯門的習慣一向是近午開大門,薄暮傅中飯,徹在整歌達旦、馮紫英已經准休了,每月兩次入朝覲安,平時日子都是家居納福,但他的爵位是世襲的,將軍頭銜也是世襲的,所以朝野權貴間的酬酢很忙,門口經常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他們到達時,竟然已經有好幾輛車子停在門外了。謝文龍認識那些車伕都是幾家知名大宅院的,倒是一怔道:「看來他們是真的慶壽……」

  高人鳳笑道:「那不是更好嗎?大哥來行個人情,也免得失禮。」

  謝文龍皺眉道:「我從來不參加這些無謂的酬醉,而且他們如果真的慶壽,則與我的猜測不相符、此來反成多事了!」

  高人鳳笑笑道:「小弟倒覺得此行頗有價值,馮夫人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他們還利用那個借口去接師妹來唱戲,用意至為明顯!」

  謝文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不是說過馮老頭治家頗嚴嗎?平常無事,馮國材絕不敢把閒人引回家中的,可是有個理由,他邀幾個朋車回家聚聚就好說話了。我們不妨瞧瞧。」

  謝文龍只得走了過去,門上的人倒是認識他的,尤其是這幾天,權門酬酢,都將他視為上賓,侯門下人,眼睛最勢利,一個真正有職品的武官他們未必看得起,謝文龍剛踏上門階,立刻就有管事的迎了上前,先垂手請安,客氣萬分地將他們接待到外客廳中落座。

  沒有多大工夫,馮紫英穿著一身家常衣服進來了,老遠就叫道:「難得,難得!謝大人怎麼有空踐臨……」

  這老頭兒半生戎馬,叱吒風雲,雖然七十多歲了,精神還是很旺健,說話的中氣十足,謝文龍站起來先給他請了安道:「卑職一來是給侯爺叩安,再者是聽說夫人壽辰,敬具薄儀……」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請安不敢當,拜壽更不敢當,今天只是第四個小妾的小生日,老夫根本不想驚動大家,所以沒有奉邀,謝大人客氣了!」

  謝文龍聽說只是他的姨太太過生日,怔了一怔道:「早上卑職跟府上幾位將爺起了一點小誤會……」

  馮紫英爽朗笑道:「他們說過了,那都是小兒湊熱胡鬧,不過也是這孩子的一片孝心,因為拙荊看過那一對姊妹在魯翰林府中演堂戲,非常激賞,小兒才借這個機會邀她們來在家裡唱兩句玩玩的,誰知跟九格格衝突上了,那幾個下人更是混帳,居然跟謝大人頂嘴,我已經好好地罵了他們一場,回頭再將他們叫來聽候謝大人處置!」

  謝文龍連忙道:「那怎麼敢當,卑職因為是受九格格所托前去接人,因為格格前幾天就跟她們約下了,卑職為了對格格有所交待,才開罪了府上將爺,特地前來請罪!」

  馮紫英笑道:「那更不敢當了,敝舍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自然以九格格為主……」

  謝文龍聽他的口氣似乎不敢得罪和親王,將計就計地道:「卑職接了人之後,回復九格格,格格聽說是夫人壽辰,心中很不過意,回頭還準備前來拜壽賀喜呢!」

  馮紫英一驚道:「那怎麼敢當,拙荊的生日已經過去了,只是一個小妾的生日,勞動格格親降……」

  謝文龍乾脆唬他到底道:「因為府上的將爺如此說,卑職也據以回報,格格準備稟過王爺後就來。」

  馮紫英頓足道:「該死!該死!這般混帳信口開河,如果格格來了,得知真相,豈不是認為老夫存心欺騙她,麻煩大人趕緊上王府去一趟攔駕……」

  謝文龍道:「那恐怕太遲了,卑職出門時,王爺已經下朝回府……」

  馮紫英更是著急道:「這事如果傳到王爺耳中,連老夫都擔待不起,大人能否設法轉圓一下?」

  謝文龍道:「這恐怕很難,除非向王爺說明……」

  馮紫英道:「那怎麼行?和王爺最好面子,即使他肯原諒,給御史衙門知道了,老夫難免有容縱家將招搖之罪,咳!這些混帳東西,我非砍他們的腦袋不可!」

  說完急得直搓手,在室中來回直轉,謝文龍見把他整得差不多,才笑著道:「據實說明,不僅侯爺身上不便,卑職也有傳事失實之責,為今之計,只有將錯,請老夫人再過一次壽誕了!」

  「拙荊前個月才過的生日,大家都知道的,年年如此,怎能再來一次呢?」謝文龍笑道:「好在府上的將爺已經有了解釋,說老夫人生月犯煞,浮報了兩個月避劫,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所以只在家中熱鬧一下,侯爺不妨跟夫人說一聲,在九格格面前承認下來,不就完了嗎?」

  馮紫英想了片刻道:「也只好這麼辦了!」

  謝文龍道:「卑職來時,見府上已經有好幾位賀客了。」

  馮紫英道:「那都是小妾的手帕交,多半是老夫門生的家眷與同僚的姨太太,九格格來了,她們也不合作陪的。倒沒有關係,我叫她們先走吧!」

  謝文龍笑道:「九格格最喜歡熱鬧,她準備把劉家姊妹也帶來給夫人上壽呢,如果沒有人陪她看戲,也是不妥,再說府上點明了唱堂戲慶壽,沒有賀客登門,也顯得太冷清,不夠侯門氣派!」

  馮紫英眉頭一皺道:「是啊!這真急死人,臨時去請人作陪也來不及了,而且這種事既不能明說,事先不下帖子,請人也不會來,謝大人,你得給我想個法子。」

  謝文龍笑笑道:「九格格為人很隨和,沒什麼架子,誰作陪都不在意的,侯爺只要請夫人轉告那些客人一聲,把貴四夫人的生日避過不談,算在夫人身上就行了!」

  馮紫英這才轉憂為喜道:「那當然不成問題,只是那些女眷都沒有見過世面,一旦遇上了九格格那樣的貴賓,難免有張惶失措之舉!」

  謝文龍道:「那不要緊,舍妹此刻與九格格作伴,卑職告訴舍妹一聲,叫她多照應一下就是了。」

  馮紫英一拱手道:「那太好了,老夫久聞令妹是個了不起的巾幗女傑……」

  講文龍知道他又要扯到婚事了,笑笑道:「舍妹現在蒙龍夫人收為義女,又跟九格格給群為姊妹,不是住在龍府,就是逗留在和親王府,卑職很難得見到她,也管不到她的事,所以龍大人今天跟卑職談起侯爺種種賜顧,卑職十分感激,卻做不了主!」

  馮紫英一笑道:「不急!不急!這種事要靠緣份,慢慢來不遲,還,還不知道小兒有沒有那種福氣呢!」

  說完哈哈直笑,神情卻顯得很焦灼,謝文龍察言觀色道:「侯爺有事儘管情便,卑職就告辭了!」

  馮紫英連忙道:「謝大人可千萬不能走!」

  謝文龍笑道:「卑職見數已到,不敢多作打擾,而且府上要準備接待九格格,侯爺也不得空。」

  馮紫英道:「寒舍起初只準備小聚聚,所以只在偏廳上隨便擺幾桌,現在九格格要來,自然得開放花廳,下人們不更事,老夫必須親自去指揮佈置,才顯得對九格格歡迎的誠意,可是謝大人第一次登門,不招待一下顯得更為失禮,能否請大人留駕銷坐,老夫去交代一下再來相陪?」

  謝文龍想想道:「卑職此來除了拜候老侯爺外,還想與分公子談幾句話,侯爺儘管忙去……」

  馮紫英忙道:「小兒在後園中會同幾個朋友練劍,老夫喚他出來……」

  謝文龍道:「不必了,卑職這位義弟姓高,名人鳳,對令公子十分傾慕,是以卑職帶他來見見面!」

  馮紫英先前對高人鳳並沒有太注意,這時才頗為驚訝地道:「這就是高人鳳?聽說你把大內劍術教師婁子匡打敗了。是有這回事嗎?」高人鳳抱抱拳道:「草民不過是一時僥倖!」

  馮紫英哈哈大笑道:「別客氣!真看不出你這份斯文的樣子!卻有那麼高的武功,把大內第一劍手婁老頭兒給打敗了,當天小兒回來告訴我雖然不怎麼相信,卻實在的高興了一陣子!婁老頭子仗著幾手劍法,把眼睛升到頭頂上去了,聽說他受了一場教訓,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裡拍手稱慶呢!」

  謝文龍微異道:「侯爺好像對婁子匡有點成見!」

  馮紫英哼了一聲道:「我對他沒有成見。只是瞧不順眼他那種目中無人的狂態,只會幾手劍法有什麼可神氣的,真正的武功還是大搶大刀,馬上殺敵,衝鋒陷陣,劍法好有什麼用,一柄劍能殺幾個人,兩軍對陣時,千軍萬馬,再高的武功也管不了用!」

  謝文龍知道他是武將出身,看不起小巧的功夫,乃順著他的口氣道:「侯爺說的是,劍法武功又是一人之敵,侯爺精通兵法韜略,功動彪柄,那是萬人敵的功夫!」

  馮紫英被搔著了癢處,哈哈大笑道:「謝大人說得太客氣了,老夫當年用兵、雖然打過幾次勝仗,那只是武功的本分,談不上什麼功動,可是現在天下太平,武將無用武之地,倒是這般劍客們神氣了!」

  最後的一句話卻充滿了感慨,高人鳳對這老傢伙的狂態很不服氣,忍不住道:「侯爺瞧不起小巧功夫,為什麼又把今即送到婁子匡門下學劍呢?」

  馮紫英臉上微紅,但立刻解嘲似的歎口氣道:「小兒國材雖然有世襲的前程,但是未襲爵前,循例要到官中擔任隨駕侍衛的工作,必須要學點技擊功夫才能稱職,否則就無法親近聖顏,將來就很難有前程!」

  高人鳳笑道:「侯爺見解深遠……」

  馮紫英歎口氣道:「目前一些世家子弟誰不是走這條路,固然將來的前程要靠自己的才能,但是不在聖駕心中先留下個印象,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無從發揮,武陰的前程靠帶兵,混不到一個主將,建不起功業!」

  高人鳳道:「令郎不是一位現成的將軍嗎?」

  馮紫英歎了口氣道:「老弟不懂得官宦世家的情形,將軍只是一個頭銜,如果有能混到個出身,靠著一份俸祿,那只有一輩子挨窮,京師有很多世襲的將軍,經常偷偷地上長生鋪裡當東西過日子!」

  謝文龍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笑笑道:「侯爺這份家業富甲一方,令公子又不是浪蕩的敗家子,大概不至於潦倒到那個地步吧!」

  馮紫英苦笑道:「那也只是撐門面罷了,因為我是世襲的侯爵,不能不裝點排場,所以我才急著替小兒鋪陳門路,目前太平無事,先在聖駕前多走動,簡在帝心,一旦有機會,才能受知寄重,獨當一面,否則派在別人手下,即使有所表現,功勞是主將的,打了敗仗先倒霉頂缸,丟掉前程不說,掉腦袋都有份,老夫當年……」

  剛說到這兒,他忽然止口了,高人鳳笑道:「侯爺可是準備說當年用兵青海大小金川的彪業?」

  馮紫英臉上一紅道:「原來你知道了?」

  高人鳳道:「草民在京師眼一些世家子弟交往過一段時間,對軍國大事約略有些耳聞。」

  馮紫英笑笑道:「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老夫也用不著避諱,我領兵征西時,由於一時疏忽,中了埋伏,損失了一半的主力,幸虧一個僚屬出死力保護我突圍,才以身免,他自己卻戰死了,老夫沒有辦法,只好把責任歸在他頭上,說他不聽調度,擅自行動,才貽誤軍機……」

  高人鳳道:「朝廷不知道嗎?」

  馮紫英笑道:「我是主帥,他是副將,我率軍深入,叫他領兵在後接應的,誰知我陷入了埋伏,多虧他這支兵及時趕到救援,才免全軍覆沒,但是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委屈他一點,我在軍報奏的是我領輕兵深入誘敵,叫他帶主力重兵在後面及時搶攻,因為他來得太遲,才致貽誤軍機,好在決戰的計劃只有主帥一個人知道,別人雖然懷疑內情不實,也無法駁斥,我平定叛亂後,因功激賞,這個可憐蟲卻連世襲的前程也弄姿了,這就是做主帥的好處!」

  謝文龍有點聽不下去,冷笑道:「侯爺心裡不覺得內疚嗎?」

  馮紫英道:「內疚是有一點,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這種情形太多了,只怪他自己命不好,不過我對他的後人還是很照顧,把他介紹進大內當差,總算對得起他了!」

  謝文龍默然不語,馮紫英又道:「為了把小兒送到婁子匡門下學劍,老夫不知賠了多少小心,送了多少厚禮,才得到他的同意,不想這老兒徒具虛名,早知如此,不如請高老弟多幫忙了!」

  高人鳳道:「那是草民的僥倖,不值侯爺誇獎。」

  馮紫英笑道:「老弟別客氣,小兒那天也在場,看得很清楚,回來後對老弟佩服得五體投地,婁子匡的門人很多,有幾個還想找高老弟麻煩、以為師門出氣,是我叫小兒把他們攔住了。」

  謝文龍忙道:「卑職知道分公子在同門間頗為受器重,今天帶高兄弟前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想情令公子幫忙。」

  馮紫英笑道:「老夫已經代為關照了,而且告訴他們說婁子匡已經失勢,高老弟跟謝大人關係如此密切,利用這個機會,再委託和親王在宮中打點,很可能會取婁子匡的地位而代之,叫他們認清時勢……」

  謝文龍聽得很不入耳,正想開口辯解,高人鳳卻搶先道:「謝大哥正在替小可活動,到時仍需候爺支持!」

  馮紫英大笑道:「這一點老夫當得盡力,不過老夫的能力有限,倒是小兒的一批朋友,現在都在御前走動,由和親王從上面推薦,他們在府下吹噓,成功的可然很大!那些人都跟小兒在後園,高老弟去跟他們見見面,聯絡上感情,將來就更好辦事了!」

  高人鳳拱手道:「小可正是此意,這機會太好了!」

  馮紫英笑道:「老夫就帶二位前去,你們的年紀輕,好自為之,將來一定都有輝煌前程的!」

  高人鳳道:「這倒不敢當,侯爺的事情忙,還是派個人帶我們去就行了。」

  馮紫英道:「忙也不在這一會兒工夫!」

  高人鳳笑道:「九格格瞬息即至,侯爺不僅要忙著接待,還要跟夫人商量聯繫,實在不容耽誤,而且侯爺在場時,大家都很拘束,有話也不便談。」

  馮紫英想想笑道:「對,你們年青人在一起,夾個老頭子反而討厭,那我就失陷了,我叫人把午飯開在後園的蘆雪亭上,由小兒奉陪二位便飯,二位務必賞光!」

  高人鳳道:「那我們就打擾了,等九格格來了之後,侯爺再派人前來招喚好了!」

  馮紫英十分高興,叫了一名家將帶他們到後園去,自己才告罪離去,那名家將早上也跟謝文龍見過面,因為見到老主人對他們客氣的情形,自然不敢再擺出那份氣焰,唯恐得罪他們,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而且還走得遠遠的,謝文龍走出客廳後,見左右無人,低聲道:「兄弟,你剛才說的是真話嗎?」

  高人鳳低笑道:「大哥也是的,小弟生性疏談,大內劍術教師有什麼干頭,因為老傢伙對此道很熱衷,不如借這個機會唬他一下,叫他對我們客氣點!」

  謝文龍這才笑笑道:「我知你不會的,大內劍術教師雖然能結交權貴,可是最多只能撈個供奉的虛銜,沒多大出息,俸祿倒是不薄……」

  高人鳳道:「兄弟並不想發財,那幾兩銀子也看不上眼,至於談到功名,就是這個侯爵送給我,我還嫌麻煩呢!江湖人的事業還是在江湖上的,大哥放心好了!」

  謝文龍道:「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怕老傢伙信以為真,以後常找你嚕囌。」

  高人鳳一笑道:「大哥在官場裡混了幾年,怎麼還是那樣天真,老傢伙不過是說說罷了,最多在暗中幫幫忙,介紹一個人進宮,擔著多大的關係,連和親王也沒這個膽子,除非像龍大人對大哥那樣,才肯拼著身家性命舉薦,他們會是那種人嗎?所以這事只要我們自己不提,誰也不會當真來幹。」

  謝文龍笑笑道:「兄弟對官場的內情倒很熟悉,而且把官場欺哄詐騙的那一套也學會了!」

  高人鳳笑道:「大哥也不含糊呀,你抬出九格格來,嚇得老傢伙坐立不安。」

  謝文龍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忙岔開話題道:「兄弟,馮老頭征西的事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高人鳳低聲道:「那是親王府的侍衛馬容有一次在酒後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給郎士英知道了又轉告我……」

  謝文龍微愕道:「馬容怎麼會知道呢?」

  高人鳳笑道:「馬容就是那位副將的後人,他對馮老頭陷害他先人的事十分痛恨,一直在找機會報復!」

  謝文龍又是一怔,高人鳳道:「所以站懷疑羅繼春在這裡藏身,說不定還是馬容轉為介紹的呢!」

  謝文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高人鳳道:「馮紫英權勢很大,憑他一個小小的侍衛想扳倒馮老頭談何容易,所以把羅繼春送了去,又叫馮國材向玉茜求親,跟我們作對,無非是利用我們把馮老頭整垮,假使我們也鬥不過馮老頭,他很可能會把羅繼春是飛賊的事也宣了出來,馮老頭就慘了!」

  謝文龍一驚道:「這一手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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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32:06 |只看該作者
  高人鳳道:「以馮紫英對他先人的陷害,這種報復的手段也不為過,他父親拚死救出了馮老頭,自己落得陣亡異地,卻還要背上個貽誤戎機的罪名!」

  謝文龍想想道:「他們的恩怨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更不能成為馬容報復的工具,尤其是羅繼春的事抖出來,連龍大人也會牽連在裡面!」

  高人鳳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先在馮老頭面前把事情點出來,馮老頭以為那件事很秘密,結果我卻說了出來,他一定會提高戒心,他兒子有什麼越軌的舉動時,馮老頭自己也會壓著他一點。」

  謝文龍道:「這件事還應該告訴馮國材一聲,叫他別受別人的利用。」

  高人鳳笑道:「我會的,而且我還打算跟馮國材私下一談,說出其中利害,叫他把羅繼春交出來。」

  兩人說著話,已經來到後園,馮紫英的府第佔地很廣,亭台樓閣,頗具一番氣象,遠遠的可以看見一群年青人在草地上操演劍法,那名家將也放開喉嚨叫道:「少爺,提督府謝大人跟高公子來訪,侯爺請少爺用心接待,不得怠慢!」

  這一列把那群人都怔住了,隨即有一個年青人匆匆地跑了過來,臉上紅紅地道:「謝大人,高兄……」

  謝文龍知道他是為早上的事不好意思,連忙搶先道:「馮公子,我們是來給令堂拜壽的!」

  馮國材的勝更紅了,吶吶不知所云,那家將在旁道:「侯爺很生氣,因為九格格馬上要來給夫人拜壽,差一點出了亂子,幸虧謝大人大力幫忙,答應把事情蓋下去,叫少爺向大人好好請罪!」

  家將雖是下人,卻因為已得到老主人的指示,代表馮紫英說話,所以馮國材必須肅立垂手聽著,口中連連稱是。

  一直等那家將說完了,他才拱手道:「謝大人,兄弟是為了家母很喜歡那家班子,才叫下人去請了來,誰知道他們不懂事,竟敢跟謝大人頂起嘴來,兄弟知道後,狠狠地訓斥了他們一頓,還準備親自向大人請罪去的……」

  謝文龍知他是推托之詞,把責任推在家將頭上,便於下台,自然也不便說破,淡淡一笑道:「沒什麼,說過就算了,我回去對九格格一說,她準備下午帶著劉家姊妹來給令堂大人祝壽呢!」

  馮國材的勝更紅了,謝文龍放低聲音道:「貴府家將那麼說的,下官據實轉報,為了大家的方便,也只好那麼認了,不過公子下次關照貴家將千萬別再亂安名目了,令堂大人可不能在一年中慶三次壽!」

  馮國材低下了頭,只是連連拱手道:「全仗大人寬容擔待,請上蘆雪亭去說話吧!」

  說著招呼他們要走,高人鳳眼尖,瞧見那批年青人中不但有馬容在,而且還有帶頭詐騙他寶劍的郎士英,乃一笑道:「那邊還有幾位朋友,馮公子怎不給我們引見一下?」

  馮國材勝有難色道:「高兄別齊玩笑了,他們都是熟人,何必還要引見呢?」

  高人鳳道:「既熟人就更好了,借這個機會聚聚!」

  馮國材怔住了,片刻才道:「他們對高兄仍有芥蒂!」

  高人鳳淡淡地道:「為了什麼呢?」

  馮國材道:「他們都是婁老師的弟子,高兄劍挫婁老師後,他們自然未能釋懷……」

  高人鳳故意大聲笑道:「如果為這點小事就好辦,我還以為他們花了三萬兩銀子,買了一把假寶劍才恨我呢!」

  郎士英與馬容都聽見了,交耳商量了一下,居然同時走了過來,馬容老遠就拱手笑道:「高兄真會說笑話,郎老弟只是跟你開開玩笑!」

  這兩人不知打了什麼主意,居然不動聲色,郎士英更是裝得漂亮,拱手笑道:「高兄,我們是有眼不識泰山,才在你頭上耍把戲,後來才知道你是此道高手,大家佩服無已……」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

  郎士英又道:「買劍的事大家都沒吃虧,三萬兩銀子中有二萬多原是高兄以前輸出來的,就當你又贏回去了,餘下的零頭,權當我們買個教訓!」

  高人鳳道:「郎兄這話兄弟就不敢苟同,那柄劍並不是假貨,只是不太結實而已,再說劍鞘上的珠寶也值一萬多,各位何嘗蝕了老本!」

  郎士英一笑道:「不錯,不錯,所以兄弟說兩不吃虧,只是為了這柄劍,斷送了家師一世英名,使我們在家師面前難以交代而已!」

  高人鳳一時不明白他話中是什麼意思,郎士英繼續道:「家師事後檢討,對高兄的劍術固然很欽佩,但如果不是為了兵器突然折斷,家師尚不至落敗……」

  高人鳳笑道:「婁老劍術本足勝我有餘,可是他老人家缺乏自信,硬想借利器克人,怎麼能怪我呢!」

  郎上英神情突地一沉道:「高兄說的固然有理,可是這柄劍是兄弟獻給老師的,害他老人家辱身折名,兄弟實於心難安,高見認為還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有?」

  高人鳳道:「那很簡單,等令師貴體稍安之後,再找個機會跟兄弟公開比一場,贏了兄弟,不就爭回面子了嗎?」

  郎上莫笑道:「我們原來也是向老師如此建議。可是老師經此一敗後,灰心世事,連它內供奉之職都辭掉了,哪裡還有心情來和高兄再度爭雄,而且以家師的年紀與身份,這一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高人鳳道:「那我就很抱歉了,不過婁老自己也太好出風頭了一點,像那種比武的場合,根本就不應該參加,勝之不武,敗則不值,這是何苦來呢?」

  郎士英冷笑道:「高兄說得輕鬆,我們做弟子的卻不能作如此想,師門之盛名重於一切,何況我們任職大內,就是靠劍術為本錢,老師丟了人,影響到做門生的前途,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罷了!」

  高人鳳道:「郎兄的意思打算怎麼樣呢?」

  郎士英道:「我們公推了一位造詣較深的同門,準備再向高兄請教一次,正在商議此事,恰好高兄來了,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謝文龍一怔道:「你們打算在今天找高兄弟較量?」

  郎士英道:「此時此地,是個難得的機會!」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今天絕對不行!」

  馮國材也皺眉道:「今天高兄來我家做客,似乎不太方便,改天好了!」

  郎士英沉下臉道:「馮兄,在一般同門師兄弟中,老師對你特別器重,難道你對師門聲譽毫不在意嗎?」

  馮國材吶吶無以為辭,郎士英又道:「改天本無不可,只是家師從那天比武受氣後,嘔血不止,命在旦夕,我們希望能在他老人家未歸天前,爭回這場面子,高兄體念我們一點微衷,應該不忍拒絕吧!」

  謝文龍道:「高兄受了傷體力未復,今天絕不能動手比劍!」

  郎士英冷笑道:「他哪裡像個受傷的樣子,像家師那樣躺在床上,一口連一口的吐血,那才叫受傷!」

  謝文龍還要開口,高人鳳卻搶著道:「但不知是哪一位賜教?」

  郎士英招招手,一個年青人走了過來,郎士英介紹道:「他叫婁土豪,是家師的族侄。」

  婁土豪只淡淡地一拱手,隨即沉聲道:「姓高的,撇開別的事情不談,你傷了我的伯父,折敗了婁家的盛名,我也要找你一戰,你肯應戰最好,如果你沒種,推說身上有傷,我也不勉強,現在你當著大家折斷佩劍認輸,哪一天你自認為傷好了,可以再來找我!」

  謝文龍怒聲道:「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婁土豪冷笑道:「謝大人,我伯父躺在床上朝不保夕,我做子侄的提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劍手的名重於生命,姓高的如果是條漢子,他就應該有個交代!」

  說完又轉臉向高人鳳道:「姓高的,雖然你深藏不露,可是比武那天,兩位監場的武林前輩都看出你的路數,史雲程前輩認定作是彩虹劍客劉半雲的門下,所以我今天才對你提出這個要求,當然接受不接受還在你,你在馮老侯爺府上做客,看在侯爺面上,我們也不能硬拿你怎麼樣,不過劉半雲英雄一世,他的弟子總不能太窩囊吧!」

  高人鳳沉吟不語,婁土豪追著他道:「如果你不承認是劉門的傳人,這件事自然也算了,我伯父折在一個無名小輩之手,我們只好認倒霉!」

  高人鳳拔出佩劍,謝文龍大為緊張,連忙叫道:「兄弟,你別太衝動了,要不我替你一場吧!」

  高人鳳苦笑道:「他們真厲害,抬出我的師門來了,大哥能替得了嗎?」

  謝文龍十分焦急,可是他也瞭解江湖上對師門聲譽重於一切,排了命也得撐下去,只得低聲道:「兄弟,想想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高人鳳不去理他,婁土豪也抽出了劍,準備對陣了,可是高人鳳兩手一拗,竟然把自己的佩劍折斷了,丟在地上道:「我認輸!」

  這個舉動大出眾人意外,一時沒有人能出聲講話,高人鳳冷冷地道:「你們滿意了嗎?」

  大家還是不開口,只有謝文龍道:「兄弟,大丈夫能曲能伸,徒逞血氣之勇是很愚蠢的事!」

  高人鳳凜然遭:「大哥這話錯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但絕不能用在江湖人身上,江湖人所爭者唯一個名,但不是虛名,是基於俠義的信條,保全榮譽的一種崇高的行為表率,和忠臣的氣節,烈婦的操守一樣的偉大不朽,為了爭取這種名,斷頭流血在所不惜!」

  謝文龍被說得滿臉通紅,只有郎上英譏笑道:「那高兄折劍認輸是為什麼呢?」

  高人鳳正色道:「你們把婁子匡的晚景說得那麼淒慘,姑不論是真是假,我都覺得很抱歉,折劍認輸是為了對一位劍手暮年的敬意,因為我勝他並不是靠著真本事,這樣做也不算是侮辱他!」

  婁土豪怔了一怔才收劍道:「姓高的,如果沒有這番解釋,我說什麼也不肯接受,現在就算了……」

  高人鳳卻叫住他道:「你能算我不能算,我折敗你伯父時並沒有亮出師門的招牌,所以我折劍認輸只代表個人的行為,剛才你始出我師門的招牌再向我挑戰,我要以劉半雲弟子的身份接受你的挑戰!」

  說著以極快的動作,抽出了身旁馮國材的佩劍,低聲道:「對不起,暫且借用一下!」

  單手挽了個劍花,試試輕重後朝婁土豪一抱拳道:「請賜招!」

  婁土豪怔了一怔道:「你當真要動手嗎?」

  高人鳳探劍前刺,在他面前一掠而過,婁土豪連忙退後,衣角也被劃破了一點,臉色大變,高人鳳冷冷地道:「這就是答覆,如果你的劍是拿在手,我就準備刺你的胸膛……」

  婁土豪開始現出了極度的不安,提劍柄的手也開始發顫,額上微觀汗珠,以顫慄的聲音道:「這是侯府,如果出了人命,大家都脫不了關係!」

  高人鳳冷笑道:「沒關係,我只是一介乎民,你有這麼多有勢力的朋友撐腰,殺死個把老百姓算得了什麼!」

  婁土豪仍是顫聲道:「話不能這麼說,京師輦轂重地,不允許私鬥,更何況是出人命呢,謝大人,你是專門管這種事的,難道你放棄你的職守了嗎?」

  謝文龍見婁土豪忽然變成這副虎頭蛇尾的情狀,倒是大感意外,一時不知如何處理,高人鳳冷冷地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是心甘情願接受你的挑戰,即使死在你的劍下,我大哥也不能怪你!」

  婁土豪乞憐地望著謝文龍,誰知謝文龍竟把頭排開了,而高人鳳挺劍又逼了上來,厲聲道:「你如果再不拔劍,我就顧不得比武的規矩了,反正是你先開端的,我也打過招呼,殺了你也不會犯死罪!」

  婁士豪的手一直按在劍把上,就是不敢拔出來,馬容忍不住道:「土豪,你可不能給老師丟人,就是拚上一命,你也得撐下去!」

  婁土豪受他一催,乾脆將手放開了道:「要拚命你們自己拚好了,為什麼叫我來送死!」

  馬杏沉聲道:「土豪,這是你自願的,可沒有誰逼著你,而且你還接受了代價!」

  婁土豪叫道:「那三千兩銀子本來就是我賭輸的,我只還了賭債,一文都沒撈到手,白賠上一條性命我可不幹,我回去向伯父領罪,叫他把銀子還給你們,你明天上我家來拿好了!」

  說完他竟回頭走了,大家發了一陣呆,郎士英道:「馬兄,我說過這傢伙是個窩囊廢,你偏要拉他出來,丟一次臉!」

  馬容冷笑道:「丟人也是丟他姓婁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婁老兒整天罵我們不成材,他自己教出來的侄子比我們還膿包呢!」

  馮國材道:「這不能怪老師,老師自己沒後人,把這個族侄領來,原是想過繼到名下的,就因為他自己不爭氣,才沒有正經地宣佈,誰都知道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馬容沉聲道:「小馮,別忘了這件事你也有份,而且人家還是幫你的忙……」

  馮國材滿臉通紅,急急地道:「怎麼是幫我的忙,你別亂栽帽子!」

  馬容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心裡明白!」

  馮國材急了道:「我不明白!」

  馬容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認帳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稀罕沾著你,別以為你是個現成的侯爺,將來的事還難說得很呢,老郎,咱們走吧!」

  馮國材連忙道:「這是何苦呢,我又沒有得罪你們,吃了飯,聽完戲再走也不遲!」

  馬容冷笑道:「你一個人慢慢享受吧!」

  馮國材見他招呼的眾人認真要走,不禁很是著急,連忙道:「還有那個……」

  馬容陰惻惻地一笑道:「那關我屁事,人是你自己請來的,自然該由你招待!」

  說完率領眾人,揚長而去。馮國材卻呆住了,高人鳳與謝文龍相視一笑,高人鳳將佩劍交給他道:「小侯,謝謝你的劍,小候有什麼大難的事?」

  馮國材呆呆地接住了劍,被他一問,才俊急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高人鳳見那位家將還站在一邊侍候,乃笑笑道:「老侯爺有諭叫我們打擾留下吃飯,我們也就不客氣了,而且我們也真餓了!」

  馮國材連忙道:「抱歉,抱歉,馮升,你趕快叫人把酒席送到蘆雪芹去。」

  那家將答應走了,馮國材道:「失禮得很,二位請吧!」

  高人鳳笑道:「現在左右沒有人,我們正好談談。」

  馮國材尷尬地道:「高見有何指教?」

  高人鳳一笑道:「首先兄弟想知道婁土豪是怎麼回事?」

  馮國材臉色更尷尬了,吶吶地道:「我也不知道!」

  高人鳳沉下臉道:「小侯,兄弟是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才傾誠求教,小侯如果用這種態度,那就太不夠意思了,其實小候不說我也知道,婁土豪是知道我受了傷不能動手,才放意找我挑戰的!」

  馮國材低下頭道:「那是馬容他們出的主意。」

  高人鳳冷笑道:「馬容不會知道我受傷,這出主意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馮國材低頭不敢作聲,半天後才岔開話題道:「高兄是真的受了傷嗎?」

  高人鳳道:「不錯,我那一劍是硬撐的,如果婁士豪不是膽小如鼠,交起手來,被殺死的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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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3:32: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重禮進身


  馮國材聽高人鳳說他刺婁士豪那一劍,是硬撐的,如果婁士豪不是膽小如鼠,交起手來,被殺的一定是他自己,不由驚問道:「既是如此,那高兄何苦硬要挑戰呢?」

  高人鳳笑道:「這就是江湖人的臭脾氣,性命可以不要,榮譽卻必須維護,尤其是他抬出我的師門,我如不應戰,怎對得起我地下的授業恩師!」

  馮國材不禁豎起大拇指道:「高兄氣度蓋世,膽識過人,剛才那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子,真叫人看了佩服,婁士豪所得不過老師的十之二三,比我們都不如,難怪他會嚇得抱頭鼠竄了!」

  高人鳳道:「我也是硬著頭皮往上挺,由此可見那個出主意的人相當狠毒,對江湖人的習性尤其摸得清楚,所以才使出那等絕招,逼得我非應戰不可,如果不是他選錯了人,我這條命是送定了!」

  馮國材低頭道:「其實兄弟是反對乘人之危的,他們準備叫婁士豪上門挑戰,兄弟極力把他們給留住了,沒想到高兄居然又找了來,兄弟還想把兩位先請到蘆雪亭去,避免跟他們見面的……」

  高人鳳道:「兄弟知道,對小侯的關顧之情,兄弟異常感激,所以才傾心相告,以後少跟馬容接近……」

  馮國材道:「我跟他們本來就格格不入,是他們硬要跟我套交情,既在同門學藝,又同在侍衛營中任職行走,我少不得要敷衍他們一下。」

  謝文龍笑道:「最近小侯跟他們特別接近,恐怕還另有原因吧!」

  馮國材低下頭,半晌才道:「謝大人,我不否認,自從比武那天,得目睹謝小姐英姿,私心異常傾慕,後來他們透露說謝小姐是大人令妹,願幫我的忙撮合,我才跟他們走得近一點。」

  謝文龍笑道:「小侯屬意舍妹,是我們的榮幸,只是舍妹與高兄已定名分!」

  馮國材異常失望地道:「是真的?」

  謝文龍道:「我是她的哥哥,這種事總不能亂說吧!」

  馮國材黯然道:「我也知道自己太差勁,配不上令妹。」

  謝文龍笑道:「配不上的是我們,舍妹雖然與九格格結交,畢竟是江湖人身份,不敢想攀附侯門,何況舍妹與高兄弟互相傾心……」

  馮國材歎了一口氣道:「謝小姐與高兄要好我是知道,可是我還不灰心,仍想一爭芳心,現在得知他們已定名分,我當然不能再爭了,種種失禮之處,還望高兄原諒!」

  高人鳳大笑道:「沒關係,小侯把話坦開來說,益見心胸光明,高某只有佩服,而且還願意真心交個朋友!」

  馮國材又是失望,又是難受地道:「高兄如此一說,我就更慚愧了!」

  高人鳳笑道:「沒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佳人難再得,兄弟僭光一步,當仁難讓,此外肥馬輕裘,凡是高某所有,任何東西都可以奉送!」

  馮國材頹然道:「高兄在京師是聞名的大富豪,一擲千金而無吝嗇,只是兄弟毫無所求!」

  高人鳳笑道:「小侯看不上眼高某的東西,高某卻想找小候要樣東西。」

  馮國材一怔道:「高兄要什麼?」

  高人鳳道:「要兩個藏在府上的人。」

  馮國材臉色微變道:「寒家沒有藏什麼!」

  高人鳳笑道:「小侯又言不由衷了,那兩個人明明藏在府上,馬容臨走時還點了一句。」

  馮國材面有難色,半晌才道:「高兄,且得放手時放手,羅繼春跟高兄不過是點小過節。」

  「小候終於承認了!」

  馮國材正色道:「不錯。人在小弟書房裡,不過只有一個,他跟兄弟雖無深交,兄弟卻不能交出來!」

  高人鳳笑問道:「為什麼?」

  馮國材道:「他是馬容轉介紹給我的,跟兄弟還談得來,他說跟高兄結了一點小怨,弄得無處容身,才投奔兄弟,希望能暫時托庇一下!」

  高人鳳笑笑道:「那些陷害我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吧?」

  馮國材道:「我不清楚!」

  高人鳳道:「小侯既然不清楚,最好還是別過問!」

  馮國材道:「他跟高兄的事我自然不便過問,可是我希望高兄放過他算了!」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王法放不過他!」

  馮國材一怔道:「他犯了什麼王法?」

  謝文龍自知失言,幸好高人鳳接上去道:「此人身犯重罪,謝大哥要拿他正罪,所以我們才盯牢他不放,並不是高某跟他有私人的恩怨!」

  馮國材道:「馬容沒跟我說呀!」

  高人鳳笑道:「馬容的先人跟老侯爺有一段過節,小侯知道嗎?」

  馮國材道:「知道,他的父親在家父手下為將,因為貽誤軍機,家父據實奏報,革去了世襲的前程,可是家父對馬容仍然很優遇,進入宮廷還是家父一力保薦的!」

  高人鳳道:「內情恐怕不止如此簡單,總而言之一句話,馬容對老侯挾怨極深,他是希望我們在府上把羅繼春搜出來,使老侯爺坐上個窩藏匪人的罪名……」

  馮國材臉色大變道:「有這等事?我要問問去!」

  高人鳳連忙道:「不可,羅繼春恐怕不會承認,萬一他承認了,對府上更為不便!」

  馮國材急了道:「那該怎麼辦?」

  高人鳳道:「很簡單,小侯當作不知道,把他請出來跟我們見見面,由我們勸他投案,免去府上的干係!」

  馮國材沉吟道:「那不太好吧,這不是變成我出賣了他,日後我怎麼再見他的面!」

  高人鳳沉聲道:「對一個匪人,小侯還要講道義?」

  馮國材連忙道:「不是這意思,如果他挾恨反咬我一口,豈小是連累了家父!」

  高人鳳點點頭道:「這倒也是,那就請小侯不動聲色,回頭請他出來聽戲,他見了我們,一定做賊心虛,想要逃走,等他離開了府上,我們再動手抓他,跟府上就沒有牽連了!」

  馮國材道:「這麼辦是可以的,不過兄弟總覺得於心不安,倒不如請二位送兄弟一個人情,由兄弟直接去告訴他,說二位要抓他,叫他快逃,等他離開了舍下,隨便二位如何對付他好了!」

  高人鳳覺得這個辦法也不錯,當下表示同意了,馮國材道:「兄弟書房前面有一座假山,二位隱身在假山後面,兄弟跟他談過後,立即催他離去,二位盯住他的行蹤,等他出門後,二位再捉拿他吧!」

  謝文龍點頭道:「就這麼辦,小侯先請!」

  馮國材滿臉憂色,在前面走著,兩人跟在後面,走了一段路後,馮國材指指前面的屋子,又指指一處假山,高人鳳會意,與謝文龍偷偷掩到假山後面,眼睜睜地望著馮國材進屋去了,謝文龍緊張地摸著懷中的匕首道:「兄弟,我們太心急了,萬一羅繼春出來,我一個人恐怕捉不住他,你又不能動手……」

  高人鳳笑道:「不必動手,我扣好了兩支暗鏢,等他出了門,我在背後放他一冷鏢……」

  謝文龍道:「這不太光明吧!」

  高人鳳正色道:「大哥!這不是講光明的時候,羅繼春逗留京師,可見他的心還沒有死,如果讓他鬧下去,遲早會把龍大人整倒下來,那才更不堪設想!」

  謝文龍不禁黯然了,高人鳳道:「而且我暗算他有絕對的正確理由,像他指使婁士豪趁我受傷的時候來上門尋仇索戰,乘人之危的作為,比暗算更卑鄙!」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我答應你就是了!」

  高人鳳笑道:「大哥終於學會圓通處事了,其實只要把握住一個正字,倒不必太計較手段。」

  謝文龍道:「不能這麼說,羅繼春的父親羅上春劫富濟貧,人稱俠盜,論行為並無不義之處,可是仍不足以為法,俠與盜不能並言,我只承認他是個義賊,而他劫富濟貧,終不免墮落,才偷了你師母的鳳釵,導致你師父家破人亡的慘劇,可見行為的方正,才是養身以正的唯一途徑,不過對羅繼春,我可以同意不計手段去除掉他,因為此人陷溺日深,已成禍患……」

  剛說到這兒,門中有人出來,兩人精神一振,各自準備,那人卻直向他們走來,原來還是馮國材,他們怕羅繼春會跟在後面,不敢現身詢問,馮國材卻先招呼道:「謝大人,高兄,二位出來吧,羅繼春走了!」

  謝文龍一震,跳了出來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馮國材搖頭道:「不曉,反正他的人已不在屋裡了!」

  高人鳳道:「會不會到別處去了?」

  馮國材道:「不會,他在我家是避難的性質,連家父都不知道。」

  「我關照過他不要出門的,他一定是得知二位已來,才偷偷地溜了!」

  謝文龍道:「誰會去告訴他呢?」

  馮國材想想道:「我家裡的人是不捨的,除非是婁士豪或馬容他們……」

  三人相顧默然,那名叫馬升的家將卻又找了來道:「少爺,九格格來了,侯爺吩咐小的前來相請謝大人……」

  馮國材道:「這麼快就來了,我們還沒吃飯呢?」

  謝文龍道:「別吃了,反正招待九格格時還得擺酒席,我們在那時再吃吧!」

  大家轉到前面的正廳,馮紫英的動作倒是夠快的。急促之下,已經佈置妥善,連戲台都搭好了,酒席也擺上了,滿州貴族婦女出門赴宴向有成例,連碗筷餐具都是自備帶來的,侍候的人也是自己帶的。

  九格格平時不搭這種臭架子,今天可能是為方便周菊人,居然全班出動、好把周菊人安插在身邊。

  馮夫人一臉尷尬地陪坐著聊天,許多宅門的內眷也都惶恐不安地站著,因為他們雖是賓客,還不夠資格與這位貴賓並起並坐,馮紫英還有一些門生也來致賀,他們站得遠遠的更是尷尬,見到謝文龍,馮紫英如釋重負。連忙招呼道:「謝大人,快來吧,格格問了多少遍了……」

  謝文龍過去向九格格打過招呼,低聲對謝玉茜道:「安心吃酒聽戲吧,那賊子又溜了……」

  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微變,門外又進來一人,一身官衣錦服,卻仍可看出他就是羅繼春的化裝……

  羅繼春卻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朝馮紫英屈膝,請了個漂亮的旗安,操著純熟的京片子道:「老師好,學生羅繼春給老師請安!」

  馮紫英弄糊塗了,他的門生故舊固然不少,可是並沒有這樣的人,再看他舉止斯文,穿著闊綽,一副大家派頭,弄不清是什麼身份,不好隨便答腔,嘴裡含糊地應著,羅繼春十分乖覺,立刻又含笑道:「老師可能記不得了,家父是西康阿咱城的土司,老師領軍征西時,家父備蒙優渥,允列門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這篇謊話掩飾得十分得體,川康藏邊部族十分混雜,朝廷靖邊的政策是以夷制夷,將令各族的首長置為土司,各轄所部,地位十分特殊,非官非藩,獨自為政,大則數萬人,少則千人,只受朝廷節制,用意很深,散群而治,賦予特權,就可以使邊境各部族不至糾合成眾以作亂!

  馮紫英征大小金川時,少不得與這些土司們聯絡一下感情,收置幾個門生是一種攏絡的手腕,只是為數很多,平時根本不相往來,甚至於連姓名都弄不清楚,這時聽羅繼春一解釋,也不再懷疑,笑嘻嘻地道:「這麼久了,難怪老夫一時想不起來,那時賢契還很小吧!」

  羅繼春一本正經地道:「是的,那時學生才十幾歲,老師軍務又繁,未能領受教誨,深以為憾!」

  馮紫英點點頭道:「尊大人還好吧!」

  羅繼春又請了一個安道:「家父幸托粗安,只是時常想念老師,特命學生晉京問候!」

  馮紫英皺皺眉頭,大臣結交外藩是禁例,尤其是當著九格格的面,更令他感到不安,可是羅繼春更乖巧,笑笑道:「學生本擬早來拜候,唯恐外界對老師引起誤會,才遲遲未敢晉詣!」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朋友之間敘敘舊情,諒無大礙,尤其賢契與老夫尚有師徒之誼,自然更沒有什麼關係了!」

  這番話是說給九格格聽的,羅繼春從懷中取出一個綢包道:「學生聽說今天是師母壽誕,敬具薄儀為壽,請師母笑納!」

  他打開綢包,卻是幾十顆珠子,每粒有雀卵大小,光潔渾圓,每顆的值價都在百兩開外,已經是一筆重禮了,馮紫英雖覺心動,到底感到有所不便,連忙道:「自家人何必這麼客氣,來看看老夫已經很知情了,東西斷然不能收,賢契快拿回去……」

  羅繼春接道:「老師不要見笑,這點薄儀豈足盡學生之心,更不敢拿來冒讀師母,學生的禮還沒有拿來呢!」

  說著又取出一個小錦盒,打開後,裡面是一顆更大更亮的明珠,足足有龍眼大小,豪光四射,他將那顆大珠取出來,放在那堆小珠中間,說也奇怪,無數的小珠竟像有人推動似的,滴溜溜的直滾,聚成一堆,將大珠高高的拱了起來,像是一座寶塔,塔頂舍利子珠光輝映,益見璀璨奪目,廳上一片嘖嘖稱羨聲,珠寶在京師算不得珍奇,可是這種稀世奇珍,倒還是難得一見。

  馮夫人出身高貴,也算得是個見過世面的貴婦了,這時竟失態驚呼道:「侯爺,這顆珠子真奇怪,怎麼會把小珠子聚成一堆的?」

  羅繼春笑道:「此物名稱珠母,是千年老蚌體中所產,所以才有聚珠之異征,是一個波斯胡賈帶來的,途經西康,為流賊所劫持,恰好學生打獵遇上了,救了他的性命,他以此相酬,學生自知福薄,不配享有此等珍物,特地獻給師母為壽!」

  這顆明珠該是無價之寶,馮紫英雖然心中喜愛異常,口裡卻道:「這等稀世奇珍,老夫更不能收了……」

  羅繼春道:「這是學生獻給師母的壽禮,老師可作不得主意!」

  馮夫人拿起那顆珠母,摩挲把玩,愛不忍釋,羅繼春又道:「此為珠中之精,據說老年人佩在身邊,尚有駐顏延年的功效,家母不幸早年見背,學生留著也沒有用,聽說師母近來身體不大好,佩戴此珠,可以祛病保健,正好用得著,師母念在學生一片孝心,還請收下來……」

  馮夫人目注馮紫莫道:「侯爺,妾身最近的確常鬧病,難得有這麼一顆好寶貝,我看就借來帶幾年吧!」

  馮紫英實在也喜歡那顆珠子,聽馮夫人這麼一說,才裝模作樣地道:「不敢當!」

  羅繼春見機道:「反正能使師母長命百壽,學生心意就盡到了,老師怎麼說都行!」

  馮夫人笑逐顏開,把珠子放回錦盒中道:「光借還是說不過去的,趕明兒我叫個好工匠把它用金子鑲了起來,但願能借它的壽,多侍候你老師幾年,等我們老兩口兒入了土之後,連鏈子一起還給你!」

  羅繼春何等乖覺,笑著道:「那太好了,學生白賺了一條鏈子,又在師母前盡了心!」

  馮紫英得意萬分,心中對羅繼春好感驟增,因為這一來,他既脫了受禮之嫌,而這顆珠子將來還不還,只有天知道,因此笑著道:「能叫你師母多享幾年壽,一條鏈子的代價還是太低了,不過誼屬師生,也就不必客氣,老夫生受了,至於另外的那些珠子,賢契還是收回去吧!」

  羅繼春道:「那些珠子原是作為陪襯的,學生知道老師不會看得上眼,不過學生拿出來了,也沒有收回的道理,這樣吧,今天府上還有許多學長,學生一向疏於禮數,未能一一候晤,借這個會,請師母做個主,隨便分配一下,給各位嫂夫人鑲個戒指,帶著玩玩,也算是我這個後生末進一點微心!」

  他這麼一說,馮夫人更開心了,覺得這小伙子實在可人,禮是他送的,人情由自己來做,面面俱到,八方玲瓏,乃笑著道:「那我就替她們謝謝你了!」

  堂上的那些內善對馮夫人驟得奇珍,早已羨慕異常,沒想到自己還能分到一份,更是喜出望外。

  今天只是馮紫英姨太太過生日,上門應酬的都不是大門戶,堂客中雖有一些顯貴家眷,也都是姬妾之流,得到一份厚禮,也是很難得的機會。

  因為越大的人家,越重禮數,姨太太的身份比下人高不了多少,除了月例使用外,只有靠正配夫人的年節封賞,攢下幾個體己錢,百餘兩銀子也是一筆大收人。

  另外一些官客,都是馮紫英舊日的部屬,太平年代文官吃香,靠著幾兩銀子的干俸,過日子都很苦,大應酬沒有,恐怕還得束儉兩三個月的生活花費,才備得起一份薄禮,現在得倍於失,對羅繼春也是感激莫可名狀,居然沒有人想到去查究他的身份了。

  馮紫英也很滿意這小伙子很懂事,雖然兩三萬銀子花出去了使他有點心痛,但是錢不要他出。卻能藉機會給舊日僚屬一份恩情。也給自己做足了面子,何況自己的收穫更大呢!

  平常這種應酬他根本不參加,對那些下屬更吝於一見,今天為了九格格在場,他不得不來應付場面,卻還是把那些人隔得遠遠的,現在一高興,居然破例地笑道:「賢契我帶你去見見這些老學長,別的忙幫不上,出點力,跑跑腿還是行的!」

  說著領了他滿場轉了一圈,一一介紹過了,有些人他自己也說不上名姓,幸好那批人都是官場中混久了的,不待馮紫英開口,馬上自我起介紹了,羅繼春揖讓中節,謙恭有禮,更博得全堂好評。

  謝文龍等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是也佩服他的機智與應變的能力。尤其是見到他輾轉周旋,應酬談吐那種從容氣概後,謝文龍忍不住低歎道:「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只可借一官難求,否則他倒是很有出息的……」

  高人鳳也同意地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身份,真會以為他是個富士司的世子呢!」

  九格格到今天才知道死去的那個傢伙只是飛賊的替身,對羅繼春與龍琦君的那一段戀情則還不曉得,因此以極大的興趣,注視看羅繼春的一舉一動,想弄清這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不時向謝玉茜耳語提出一些問題。

  只有馮國材一個人急得滿頭淌汗,卻又不敢聲張,馮夫人看見了問道:「國材,你是否哪裡不舒服?」

  高人鳳連忙道:「小侯今天身子本來就不爽,被我們強拉出來的!」

  九格格對馮國材垂青謝玉茜的事倒是聽說了,她見謝玉茜連望都不望他一下,知道謝玉茜對高人鳳情有獨鍾,嫌他夾在中間礙眼,乃笑笑道:「小侯還是去休息的好,身體要緊!」

  馮夫人對這個兒子疼得像塊心上肉,連忙道:「格格吩咐過了,你就下去吧!」

  馮國材想走又不敢走,謝文龍低聲道:「小侯在此確有不便,倒不如借病退席,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推說不知道,那個人由我們來應付好了!」

  馮國材明知羅繼春現身相見,獻重儀為進身之階,必有異圖,怕惹上麻煩,也想退出的好,有了謝文龍這句話,他巴不得地告罪走開,可是他對謝玉茜的眼神還流露著一絲依戀,無限惆悵。

  馮國材這邊剛走,馮紫英已帶著羅繼春回來了,詫然問道:「馮國材呢?」

  馮夫人道:「他有病,我叫他休息去了。」

  馮紫英溫然道:「這畜生,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這時候生病了!」

  九格格笑道:「人生病哪能挑時候的,侯爺未免也太過矯情了!」

  馮紫英道:「羅賢契遠道而來,我想叫他招呼一下的,他又偏偏病了,這不是存心搗蛋嗎?」

  他此刻已將羅繼春視為得意門生,如果把他安插到別的席上似乎太輕薄,放在九格格這一席則又太造次,算來最好是另設一席,叫兒子陪他最恰當,所以聽說馮國材病了,心中十分惱怒。

  九格格含笑道:「請羅世子坐在我們這一桌吧!」

  馮紫英連忙道:「那如何使得?」

  九格格道:「有什麼關係,世子也是王爺的身份,只怕我們還高攀了呢!」

  羅繼春笑笑道:「格格太過謙了,下民乃化外異族,怎敢與格格並席!」

  九格格道:「別提這些了,今天是馮夫人壽誕,大家都來湊個熱鬧,最好拋開那些俗套,我從來沒出過京,對外面的事最感興趣,世子如果不嫌棄,我還想請教一下康邊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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