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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情劍山河[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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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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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6:21 |只看該作者
  她把小紅推了出去。

  院子裡的四個人已照了面!

  余嘯天和一個中年人正神氣地站在院子裡,他們見南宮少秋和慕容剛都不是名見經傳的人,神氣上更不可一世。

  余嘯天斜著眼道:「就是你們這兩個土蛋兒,居然敢湊老爺們的邊兒,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南宮少秋更絕,連話都懶得多說,朝慕容剛一拱手道:「老叔,這傢伙一看就知道是那家豪門的奴才。

  他既然如此張牙舞爪,您就揍他一頓。打完了再找他主子說話,小侄最看不過就是這些豪門奴才!」

  聽他說話的口氣,倒像頗有來歷。

  因此,另外那個中年人倒是一怔,拉住了余嘯天,向慕容剛拱拱手道:「請教兄台在何方得意?」

  慕容剛一橫眼道:「咱家在督帥手下吃糧,這次是陪侄少爺進京,你們兩個狗頭,居然出口就傷人。」

  聽了督帥兩個字,那中年人已經露出了不屑之色道:「原來你們只是一個小小總督的家將和侄子,居然也敢在此耀武揚威,你們是哪一處的?」

  南宮少秋道:「老叔,別跟他嚕嗦,揍完了他們再說,是他們出口傷人在先,揍完了也是咱們有理。」

  余嘯天也放了心,因為一個小小的總督也沒放在他們的眼中,有時他們公開出去,地方督撫見了他們都是恭恭敬敬,唯恐得罪。

  現在一聽兩個人只不過是總督的家人和家將,說什麼也惹得起,正好可以在碧瑤面前抖抖威風。

  因此,他也懶得多問了,冷笑一聲:「很好,要打架,老爺先打你們一個半死,再讓你們那狗屁督帥來磕頭陪罪。」

  慕容剛似乎怒不可遏,當胸就是一拳!

  余嘯天根本不當回事,他知道一個武官的家將,最多只能拉兩膀弓,舉舉石鎖,力氣大一點,談不上技擊。

  他伸手一撥,用了三成力氣,就撥開了,心中更為托大,底下一腿撩出去,還不屑地道:「土蛋兒,你給我躺下吧。」

  他很陰損,這一腿橫掃,倒是用了九成勁兒,存心把對方的腳骨掃斷殘廢。

  那知慕容剛的右拳被撥開了,左拳跟著擂進,而余嘯天為了要加強勁道,身子矮了下來,一拳正好擊中鼻樑,把他打得仰天倒下。

  但更慘的是他的右腿,掃在慕容剛的腿上,如同掃在一根大石柱上,慕容剛動都沒動,他自己卻被巨力反震,咋喳聲響,腿骨全折。

  余嘯天號稱拿雲手,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一身武功很扎實,認真地交手,絕不會如此不濟。

  就因為他太粗心大意,認為吃定了對方,才吃了這個大虧。

  他倒在地上,鼻骨全碎,還加上兩顆門牙,滿臉血污,而且拘著一隻腳直跳,口中哇哇亂叫。

  慕容剛似乎還不盡興,上前舉拳還要再打!

  那中年人臉色一變,連忙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朋友,好功夫,兄弟來領教一下。」

  他的功夫比余嘯天高,而且有了戒心,但因為扣住了對方的脈門,心中一舒,右手屈過兩指,剜向雙目,出手十分狠毒。

  他想廢了慕容剛的一對照子。

  慕容剛的反應並不快,但恰到好處,伸手握住了他的雙指,用力往上一拗,另一隻手也不知怎的脫出了他的掌握。

  跟著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頂起膝蓋,用力往下一頓,喀喳一聲,當場把他的手骨折斷了下來,斷骨穿出皮肉!

  慕容剛也真狠,居然抓住了斷臂,把人給用腳蹬了出去,他自己兩隻手上則握著一條斷臂和兩枚手指。

  他用的招式並不精奇,只是一個快和狠、出手如電,不加半點思索,自然也不給人半點退路。

  他放倒了這一個,迅速又到余嘯天身邊,那傢伙已經呆住了,而且一隻腳也跑不了,跳了一步,人已摔倒在地。

  慕容剛上去,提腳往他身上踩下去。

  小紅連忙尖叫道:「大爺!別出人命!」

  慕容剛仍然一腳落下,踏在余嘯天另一隻完好的腳上,又是格格一陣響,那隻腳也報廢了。

  余嘯天也痛昏了過去!

  兩個人都解決了!

  慕容剛拍拍手,輕鬆之至地走開一邊道:「少爺,都擺平了。」

  南宮少秋豎起大拇指道:「大叔,你真行,不愧是正宗少林嫡傳功夫,尤其是金鐘罩的外門氣功,練得實在到家,佩服!佩服!」

  小紅哦了一聲道:「原來這位大爺是少林出身。」

  南宮少秋道:「可不是,慕容大叔的外門氣功可厲害呢,他一腿可以掃斷一棵大樹,這個傢伙想去掃他的腿,不是自找死路嗎?

  慕容大叔練的是易筋經、童子功。還有另外一個傢伙也是自己找死,居然跟大叔近身對搏。

  大叔不但精通擒拿,而且還學過蒙古摔跤,讓他沾上了身子,還不是自討苦吃嗎?對了!這兩個傢伙是哪兒的,恐怕還得麻煩你們叫輛車,把他們送回去!」

  他在這兒吹得起勁,那些功夫其實都很普通,練的人多,會的人也多。

  慕容剛笑道:「少爺!你就別為我吹噓了,我會的這幾手都是粗淺功夫,這兩個傢伙可都是會家子。

  他們要不是心存大意,沒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得手,要是磨得久一點,還可能是我被他們擺平呢!」

  「怎麼可能呢?你是以一放二,而且一出手就把他們給放倒下來了。」

  「這就是我們吃糧學軍的經驗,在戰陣上,不能跟對方蘑菇,出其不意,伸手就是狠著。而且這些江湖人氣是窄,仇心重,一點小仇恨都會死纏著沒完。

  他們報起仇來,無休無止,所以我必須把他們打成殘廢,要他們今生今世,都沒法子來找我報仇!」

  這時碧瑤也出來了,笑吟吟地道:「這位慕容大爺說得真對,您大概對江湖人很有經驗。」

  慕容剛笑道:「這倒不假,我在大營裡,常跟江湖人衝突打架。我有個同僚,也是為了爭風,跟一個江湖人結了怨,撕下了對方一隻耳朵。

  結果有一天夜裡,叫人亂刀分成了幾塊,就是那個江湖人來報仇的。所以我們都學乖了不打則已,要打就得徹底,把對方打得無力報復。」

  碧瑤道:「江湖人很團結的,他們的朋友同黨都會來替他報仇雪恨的。」

  慕容剛道:「江湖人講究的是自債自償,我若是殺了他們,他們的親人朋友自然會來報仇。

  他們還活著,就得他們自己了斷!

  一個沒了手,一個沒了腳,短期內恐怕是沒法子找來了,等上個十年二十年,再去重新苦練絕技報仇,機會總不太多!」

  碧瑤笑道:「難怪我看慕容大爺已經得手了,還要補上一腳,先還以為您太殘忍了,敢情是為了絕後患?」

  「不錯!這是減少麻煩的最乾脆辦法!」

  碧瑤笑笑道:「不過這一次的麻煩恐怕免不了,這兩個傢伙都是廠裡的!」

  慕容剛怔了一怔!

  南宮少秋忙問道:「哪個廠裡?」

  碧瑤道:「就是你要進去的廠裡。斷腿的叫余嘯天,外號拿雲手,曾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現在則是東廠汪公公手下的大檔頭。

  另一個則是忠順王府的護衛領班八手如來沈曉月,兩人是師兄弟,他的名字不但在廠中,也是忠順王的心腹,替他兼管西廠的事務……」

  慕容剛道:「怎麼是他們兩個呢?少爺,那不是對你的事大有妨礙了!」

  南宮少秋笑道:「沒關係,我早曉得是他們了,所以才特地請大叔揍他們的。」

  碧瑤也是一怔道:「怎麼!你早知道他們了?」

  「進來之前,孫九跟我談過一陣子,我把事情托了他,他自然也告訴我在哪兒碰機會,本來他就是要你代我向他們說項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得罪他們呢?」

  「這是你的指示呀,你不是說打了他們,我的事情才有希望嗎?」

  「我……只是想要你們展示一下實力,讓他們在鼓吹的時候有所根據,進這個圈子固然不必天天拚命,但是卻以行動為主,手頭上總要來得兩下的,誰知道慕容大爺一出手就把人給弄成殘廢了呢?」

  「那也沒什麼關係,你告訴我說,我的要求太高,要找到上面的人才能決定,他們只能推薦。

  但弄個跟他們爭權的人進去,他們不見得肯答應,那倒不如由我去替代他們了,弄成殘廢,才能出缺。」

  「少爺,你倒是想得好,他們可不是一兩個人就成氣候的,那些同黨們肯放過你們嗎?」

  「我也不在乎,再打幾個不就行了!」

  「再打幾個,少爺,你有多少人手?」

  「目前是只有慕容大叔一個,但只要我發個急信,我伯父那兒隨時可以再派幾個人來的!」

  「唉,遠水救不了近火,最多過了今天,就有人會找上門來了,你們又將如何應付呢?」

  「我才不怕呢,來上三五個人,有慕容大叔跟我足夠應付了。」

  「少爺!你行嗎?」

  「我不敢說我有多行,但是我確實學過幾年,在我伯父的大營中較技時,能勝過我的將爺沒幾個。」

  碧瑤和小紅都有不屑之狀。

  慕容剛道:「兩位姑娘,你們可別以為是一般營中較技,督帥大營中的較技不但認真,而且是絕不講情,少爺是真的行。」

  聽他這樣一說,兩個女的倒是略略改變了一點對南宮少秋的印象,但也沒有把他看得多高。

  因此碧瑤笑了一下道:「希望你少爺能擋得住兩下子,我會找幾個朋友去幫你們的忙。」

  「姑娘也要介入?」

  「事情在這兒引起的,我也有責任,但我的朋友都是平民,惹不起官方的人,所以不能公開露面。

  他們只能在有事時才插手,所以你們最好別亂跑、我的朋友也可以暗中注意著你們,然後盡快調些幫手來。」

  「難道要跟他們一直作對下去?」

  「你就是接手廠衛,也會要人的,憑良心說,我對你進這個圈子並不熱衷,不過你有句話使我很感動,公門之中好修行,我想你進了這個圈子,也許真能做點事。」

  「那就請姑娘幫忙,讓我快點跟他們上面接上頭,我想他們不會這麼小氣,為這件事恨上我吧!」

  「你傷了他們的部屬,他們自然感到沒面子,不肯甘休,但是你若也成為他們的部屬,他們就不會介意了。

  我看還是為你早作安排的好,不過那也得幾天,在這幾天中,你們還得注意,他們很可能以官方的身份來壓你們……」。

  南宮少秋一笑道:「這我倒不怕,逛窯子打架,只要不出人命,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我也不像一般老百姓那麼好欺負,我伯父也不像一般的官兒那樣買他們的帳……對不起,我太唐突姑娘了!」

  碧瑤的臉色的確動了一動,但隨即笑道:「沒什麼,我這兒是八大胡同,本來就不是正經的地方!」

  南宮少秋道:「姑娘!八大胡同的確是個不怎麼高尚的地方,不過我對令姐妹卻沒作如此想,令姐妹寄身此間,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絕不是為了賺錢!」

  碧瑤哦了一聲道:「公子以為我們是幹什麼的呢?」

  「不知道,我也不胡亂猜測,因為我對打聽人家秘密最不感興趣。」

  「可是你要進的圈子,卻是專為刺探別人秘密的!」

  「那要看是什麼秘密了,我所知的廠衛任務在發奸謫伏,整飭朝綱,清除叛逆。凡是與此無關的事,我想我是不會多管的。」

  碧瑤的眼中閃著奇光道:「好!少爺,希望你是個心口如一的人,值得我一交,你別看我只是一名娼家女子,有些地方我還可以幫幫你的忙。

  現在這兒出了事,廠中一定會有人前來查問的,我不能不說,但也一定會盡量為二位開脫,不讓二位沾上麻煩。」

  南宮少秋笑笑道:「我住在哪兒,孫九知道,而且京中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我更是不怕麻煩。

  姑娘叫他們上那兒去找我好了,今兒很抱歉,為姑娘找了麻煩了,改天有空,再來找姑娘好好討教一下。」

  碧瑤笑道:「討教不敢當,我們可不會打架!」

  南宮少秋道:「對佳人搶拳腳,那是多煞風景的事,今天只領教了一項奕道,還有琴藝、樂器、填詞、對句等項,都要一一討教的!」

  「你還漏了一項,擊劍!你不是看出我們很高明嗎?」

  南宮少秋笑道:「這一項我可不敢領教,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那點能耐,實在不堪言匹。」

  「公子不是太客氣了嗎?傾聽高論,已知非凡!」

  「姑娘切莫以此來衡量對手,那會很失望的,淺水低吟而深水啞然,高明的人就不會亂說話了!」

  他的口風就是緊,碧瑤也沒辦法。

  看他丟下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走了,才知道這位少爺出手果然豪闊無比,這兒的收費固然貴出他處,但是初度會面,脫手纏頭五千兩,在八大胡同而言,還是創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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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6: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南宮少秋和慕容剛兩人回到客棧。

  慕容剛笑道:「少爺,你可為大將軍惹下不少麻煩了。」

  「那沒什麼,近期內我就會為他—一擺平的,根本不會吵到他那兒去。」

  「吵了去也沒什麼,大將軍對此輩從不假以詞色,也不怕他們。只是一點小麻煩,問題是我們,平白將東西兩廠都得罪了,你以為有必要嗎?」

  「我們本來就是來收拾他們的,自然要找個開始,這個開始很不錯。」

  慕容剛卻不明白南宮少秋的玄虛何在,忍不住道:「我們這樣算是開始了嗎?不過是打傷了兩個廠衛的頭目,還惹了一身的麻煩。」

  南宮少秋道:「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因為我們表示了也要進去,在上面的人就會考慮我們的意願了。

  伯父督領水師,一直是他們搭不上的線,如果有了我的關係。他們就等於將水陸的軍權都控制一半在手。

  這是多大的誘惑,他們怎捨得放棄呢?所以在上面的人是不會來找麻煩的,問題只有下面的人,那不會有太多的。」

  慕容剛道:「少爺,不管多少,再來就不會是弱者,今天那兩個傢伙並不差,只是以為我是個普通大營中的家將才吃了大虧,若是真正動手,一對一我能贏,兩個對一個,我准敗無疑!」

  南宮少秋笑道:「沒關係,我們還有兩個幫手呢!」

  「黑妖狐和點絳唇自然是好手,但她們卻不能動手,一旦無錫的案子就揭開了,我們深入的計劃就行不通了,不打進去從外面摸索,想瞭解內情太難了。」

  「不是那兩個,她們倆要進梨香院從另一個方向探索,這個方針絕不能受阻,所以她們目前絕不能介入,而且,我打算明天就把她們交給孫九去照應。」

  「她們更不能插手了,我們早已說好一明一暗,分兩邊進行,雙方絕不干擾,非至必要時,絕不聯擊。」

  「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幫忙了?」

  「碧瑤和小紅。」

  「是她們?那一對表姐妹幫得了什麼忙,她們雖然會兩手武功,但只是練來好玩的。少爺,你忘記了在西湖時,也是有位俠妓公孫四娘,善舞雙劍,你巴巴的拉了我,去拜識了一番。

  結果只是一名賣春的女子,落籍賣春,借此照練而已。她們是會舞幾手劍,但高不到哪兒去!」

  「剛叔,看人的經驗是你多,我不敢抬槓,但是我敢保證,那兩個女孩子身手絕對高明,尤其是碧瑤,劍技之高,恐怕還在你我之上……」

  慕容剛搖頭道:「我不相信,她們讓人一見就有股剛烈之氣,那證明她們雖練過式,還只在皮相的階段,談不上境界,更談不到高明了。」

  南宮少秋笑道:「剛叔,女子的成就與男人不同,像素姑,也是這兩年才到達返樸歸真的境界。

  前兩年還不是英氣外溢,鋒芒畢露,可是她的劍藝在十年前就罕有敵手了,所以那兩個女子也未可輕視。」

  慕容剛笑道:「你說好就好吧,反正對女人的瞭解,我可不如你,別看我每次陪你去逛窯子那可純粹是陪公子讀書,我自己卻是無此興趣。」

  「我知道,您的一片心全在素姑身上。」

  慕容剛的臉居然紅了一下道:「胡說……」

  南宮少秋一笑道:「剛叔!我絕不胡說,您身懷絕技,卻屈居在我家,完全是為了素姑。」

  「我是為了報恩,她救過我的性命。」

  他有點感慨地道:「那次我不慎,為宵小暗算,若不是她恰好路過,仗義伸手救了我,我早就遭了毒手。

  而後若不是她不避嫌疑,親手為我刮毒療傷看護,我縱然能留下性命,也將成為廢人一個,這份恩情太重了。」

  「剛叔,假如您不丟開這個思想,永遠也無法跟素姑談得攏的,她救您的目的,只是為了那是她的份內工作,並不是示恩。

  我們家的人個個都是在為別人而忙,同樣的也是在為了盡己之心,並不是要別人感激的。」

  「她可以那樣想,我卻不能那樣想,受人滴水之思,當湧泉以報,這才是男子漢的胸襟。」

  「就算您要報答,也不能用您的方式……」

  「這是我唯一可盡的力」

  「她曾經向家父推薦你為南宮劍士,你卻拒絕了。」

  「是的,南宮劍士是一種崇高的榮譽,我是為了報恩而來,若是再接受了她的推薦,豈非越欠越多了。」

  「所以您才要屈身傭僕,做車伕。」

  「府上高手如雲,我這身本事也派不上用處,只有一手馴馬駕車的技術倒還可以貢獻的,可是你們家的人又太客氣不肯叫我出力……」

  「剛叔,說句老實話,您對素姑除了報答之心外,當真就沒有一點其他的了?」

  「那還能有什麼其他的?」

  「比如說是喜歡她呀!」

  「我不敢,我對她只有尊敬!」

  「只是不敢而已,卻不是不喜歡。」

  「少爺,你別挑字眼兒好不好?素姑在我心目中,莊嚴如同天人,我怎麼敢生冒瀆之心,一般人對觀世音……」

  「可是您一見到她,臉上就有了光彩,她如出門兩個月,您一得知她的歸期,天天在門口張望,那也是尊敬嗎?

  我奶奶拜佛,我也跟著去過,對著觀世音菩薩的法相,我也十分尊敬,可是兩個月不去燒香,我絕對不會去想她……」

  慕容剛辭窮了,半晌才道:「少秋,我不否認,我心中對素姑,是還有一份仰慕之情,但她太高了。」

  「她也沒有多高,不過是一個武林世家的女兒,不是公主,也不是官門千金,更何況在您心中,公主和官門千金也平常得很,沒什麼了不起。」

  慕容剛低頭不語。

  南宮少秋又道:「我奶奶經常為素姑的婚事絮聒,問急了她終於回答出一句心中的話——我在等頑石點頭、鐵樹生花、醉漢清醒、駝背直腰。」

  「那是什麼意思?」

  「她沒作解釋,所以沒人懂她的意思,可是我觀察了她兩年,終於找出她心中的迷,她最關心的人,除了奶奶之外,就是你!」

  「這……怎麼會呢?」

  「我沒騙你,我經常出門她從來也不問我上哪兒去,但是只要我們一起出去,回去後她一定會問我們在外面的情形,問得很詳細!」

  慕容剛不禁著急地道:「那她一定怪我不正經了,因為我帶你去的地方,都是風月場所。」

  南宮少秋笑道:「得了吧,我的好叔叔,究竟是誰帶誰?你到了那兒,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知鬧了多少笑話,也是最近才稍為隨和一點。

  上次我們逛完西湖回來,素姑聽說您居然也會捏了一個女孩子的手,十分高興,說你這塊頑石終於開竅了。」

  慕容剛道:「她是在罵我荒唐。」

  「素姑是這樣的人嗎?她最討厭那些道貌岸然的遷夫,認為他們矯揉做作,強制本性,硬要做成木頭人。

  她認為大丈夫不拘小節,才是豪士本色,在家裡幾個弟見我是最不正經的一個,她卻最欣賞我!」

  慕容剛低頭不語。

  南宮少秋道:「這次出來,是她暗示我邀請您的,她說您心中有個結,必須要解開,否則您就會毀了。

  她說一定要有些非常的困難刺激,才能鼓起您的豪情,重新成為一個大丈夫,否則她將孤獨了!」

  「什麼,她是這麼說的?」

  「她當然沒有說得如此明顯,但我聽得出她有這個意思方以,老叔,您可不能再這麼消沉,辜負她的一片苦心了。

  素姑眼界極高,雖然她交遊極廣,到處都有朋友,但她帶回家去,示向家人的只有您一個,偏偏您是這副德性,您叫她心中是什麼個滋味呢!」

  慕容剛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跳起來用手敲著腦袋道:「我實在該死、該死,簡直比豬還笨……」

  窗外有人接口道:「可不是,朋友你倒有自知之明,你打了爺們的朋友,不趕快溜還敢大模大樣地在這兒等著,不是豬是什麼?」

  慕容剛一怔道:「他們來了!」

  南宮少秋道:「不錯,四塊料,剛由院子門口進來,恰好就接上了,幸好沒聽見前面的話,否則就會知道咱們的身份了,那就不好辦事了!」

  慕容剛道:「小秋,你的耳目又進一層了,我都毫無知覺,你居然全聽見了。」

  南宮少秋笑道:「來人功夫不弱,但該逃不過您的耳朵,只是您那時太激動了。」

  慕容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然後又低聲道:「要怎麼打發?是生擒還是讓人抬著出去?」

  南宮少秋道:「都不要,一個對一個時平分秋色,對兩個時,不妨略遜一籌,等待援手。」

  「援手,那兩個妮子會來?」

  「已經來了,在屋頂上趴著呢。」

  「啊!我居然沒注意,可見我的眼光不如你准,她們的確頗為高明。」

  「女子身體本就輕盈,再說剛叔的武功偏向陽剛,本來就不長於這方面,最重要的是,您一直以素姑為標準,夠得上說聲高明的人實在不多。」

  慕容剛笑了一笑,跟南宮少秋步出門外,心頭也微微一震,對方來了四個人,四個都是有名的人物。

  慕容剛在南宮家只是一名車伕,沒人會注意他,但他對江湖上略具聲名的人卻都有個譜兒。

  早年,他在江湖行俠,不思成名都是在暗中為之,但他對一些成名人物卻都認識,而且他記憶極佳,過目極能不忘。

  四個人都是三十多到四十之間。

  這也是一個江湖人最好的一段時光,經驗已成熟,體力與技藝都在巔峰狀態,也是雄心萬丈,目空一切的階段。

  再過後,就開始慢慢地退步了,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不但是雄心的消磨,也是體力的衰退。

  這四個人的名頭都還不小,最前面的那個叫孫菊人,外號叫清風劍客,再次則是飛花劍段玉,門月飛雪林笑予,水中捉月於守常。

  因為他們的外號中,各佔了風花雪月的一個字,所以一般人都稱他們為四大劍客,這當然也因為他們時相過從,經常在一起行動的緣故。

  清風劍客孫菊人最性急,見了他們就跳了過來,厲聲道:「是哪一個狗頭打了爺們的朋友?」

  慕容剛挺挺胸道:「是你家爺爺在梨香院管教了兩個小孫子,打過就算了,你們也不必再道歉了。」

  孫菊人不禁一怔,相罵無好口,他們既然是為了找過節而來,自然也沒指望對方會講好話。

  但慕容剛這種回答卻在他的意料之外,因此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飛花劍段玉這人比較陰沉,居然含笑上前道:「這位朋友好功夫,兩位敝友在武林中都算小有名望,卻折在朋友一個人手下,高明難得,所以我們特地來請教一下!」

  他的右手伸出在前,似乎要拉拉手先表示一下禮貌的意思。

  在這種情形下,誰也不會防備他,哪知快要到慕容剛面前時,他的左手突地撒出一片劍花,罩將過來。

  拔劍、出劍,都是在一瞬間,快得令人無法預料。

  慕容剛好像沒準備跟他拉手,腳下退了一步,這退步也與他的攻擊是同時的,略略有了一絲空間,來得及滾地躲開,避地攻擊。

  但是段玉卻不放過這個先機,劍發如電,跟著追殺過去。

  慕容剛只有繼續地翻滾閃避,既來不及拔劍抵抗,也無法穩住身形,狼狽不堪,甚至於連開口說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南宮少秋也沒想到對方會在如此的情形下出手的,他知道必須立刻替慕容剛解危,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抽劍上去抵擋段玉一下。

  但是他沒這樣做。

  因為對方還有三個人,自己若一動,那三個人也一定立刻會動,不但攔下了自己,而且還會分出一個人去夾擊慕容剛,那就更糟了。

  這是所很安靜的獨院,而這些人來時,很可能以他們的勢力相脅,禁止店家前來。

  因此,在沒有旁人的場合中,這四個名家也沒了顧忌,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目前,他們是因為段玉佔盡優勢,才樂得大方,旁觀不動,想要為慕容剛解危,必須出其不意才行。

  所以他略加思索後,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跳起來指著那三個人罵道:「你們要不要臉,不聲不響就出手偷襲,而且還用兵刃對付人家空手。剛叔叔,你支持一下,我給你拿傢伙去。」

  他回頭要往屋子跑,其實他腰下就佩著劍,而且他一臉的色厲內荏之狀也很明顯地表示出,他是想跑。

  孫菊人的動作卻比他快得多,他才動,孫菊人已經飄了過來擋住了門,長劍也出了鞘,指著他笑道:「小子你別打算溜,乖乖的在外面等著,爺們收拾了那個大個子之後,再慢慢地消遣你!」

  南宮少秋只有慢慢地住後退,一直退向花壇。

  那是一些磚塊疊起,上面放了幾盆花。南宮少秋是有計劃的,退到花壇邊上,雙手捧起一盆花,對準孫菊人砸去。

  孫菊人輕輕閃開了,臉上還是帶著猙獰的笑意。

  南宮少秋又捧起了一盆花,由於他的第一盆花擲出沒多大勁道,孫菊人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而且還哈哈地大笑道:「小子,你砸吧,有五盆呢,一起砸完了,老子再慢慢收拾你。」

  南宮少秋又砸了出去,孫菊人這次連身子都沒閃,因為那盆花在一半的地方就掉落下來了。

  其他兩個人也都哈哈大笑,因此對他捧起的第三盆花。誰都沒當回事。

  南宮少秋第三盆花又出手了,又快又疾,飛向了遠處的段玉。

  段玉已經把慕容剛逼到牆角,無可閃避,正想出招把慕容剛收拾掉,花盆已無聲無息地砸到!

  花盆砸在他的背上,把他打得往前一衝,劍也失了準頭,從慕容剛頭上刺空,一直刺進牆裡去。

  慕容剛其實也沒有那麼狼狽,他在一連串的閃避中慢慢地也穩住了身形,滾向牆邊,是有預謀的行動。

  到了對方所認為的死角,對方一定會大意,那時他就準備反擊了,可是他著見了南宮少秋開始砸花。

  他知道這位少爺刁鑽古怪,必有花招。南宮少秋一連砸空兩盆,他也猜到了南宮少秋的用意,隨時都準備著。

  所以第三盆花飛來,他立刻配合了動作。

  先是將身一仰,吸引住段玉的注意,段玉的身子衝過來,他坐在地上,一腳蹬出去,著著實實地蹬在段玉的胯下。

  這一腳暗蓄真力,他是不容對方活著了。

  因為段上那一手突攻太陰險、太卑劣了,這種人學了武功只會害人,得機會還是除掉的好。

  段玉的頭被他蹬得撞在牆上,這一撞倒是仁慈的,減少了他死前的很多痛苦。

  因為慕容剛那一腳不但將他的睪丸完全踢碎,暗勁送出,也將他的內腑震得碎裂離位,絕對活不成了,那一撞使他失去了知覺。

  段玉從牆上跌下不再動。

  慕容剛從地上跳起來,首先是拔出了段玉刺在牆上的劍。

  因為六月飛雪林笑予、水中捉月於常守的兩支劍都逼了過來。

  他們一直在注意著戰局,但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得他們無法阻止。

  段玉背上挨了花盆一擊,胯下又加上一腳,他們已經知道必無幸理,兩支劍同時逼了過來。

  林笑予喝道:「匹夫!好毒的手段!」

  慕容剛手中有了兵器,不再那麼狼狽了,用力抖舞,將兩支劍震開不說,而且也把兩人各震退了一步,手腕微麻,這說明了他的腕力很雄厚。

  王守常微愕道:「匹夫,你還有兩下子!」

  由於南宮少秋將花盆砸倒了段玉之後,清風劍客孫菊人是最憤怒的一個。

  那盆花去勢又勁又穩,可見先前的無力之狀是裝出來的。段玉因而送命,他更為憤怒了。

  這可以說是他的疏忽和大意,因此他對南宮少秋的怨毒特深,舉劍相迎,恨不得將他劈成兩段才甘心。

  南宮少秋這時也一反先前窩囊相,掣出長劍,和孫菊人交鬥在一起,口中還傲笑逍:「好賊徒,你以為本少爺當真怕你不成,不給你一點厲害瞧瞧,你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他的劍法正宗,出於沉穩,儼然有大家氣度,不過也看得出略見生硬,似乎決鬥的經驗尚欠缺。

  五個分成了兩堆,殺得很熱鬧。

  慕容剛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佛主空靈。但他偏生腕力雄厚,所以這套劍法使來並不很出色。

  可是他力氣大也有好處,每一次招架,都把對方的劍勢震得亂了路子,使得他們無法窮盡變化。

  而這兩個人技如其號都是走詭異虛幻的路子,往往在虛招之後,施使殺著,這一來也受了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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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7:04 |只看該作者
  屋頂上兩個暗中觀戰的女的都十分修閒,她們蒙了面,穿了勁裝,但從身材上還是可以分辨的。

  高挑的碧瑤忍不住笑道:「真想不到這位寶貝少爺的手頭還不含糊呢,幾手奇門劍加八仙劍,使得宏渾博大,氣勢萬千,倒是下過一番功夫。」

  瘦伶的小紅笑道:「剛才你還對他直搖頭呢,怎麼完全改觀。」

  「我失望,剛才是誰緊張得差一點就往下跳的,難道你就不失望?現在你的心裡明明比我還高興呢。」

  小紅忙道:「我高興什麼,剛才看他那副情急之狀,我怕他被人殺了,究竟禍是我們闖的,不能叫人家來擋災!表姐,你看他們擋得過嗎?」

  「照目前的情形看,應該沒問題,因為他們把最難纏的段玉先解決了。不過那個活寶究竟經驗太少了,鬧久了,恐怕要上對方的當,守勢一鬆就難說了。」

  「另外一邊呢?慕容剛以一敵二,能取勝嗎?」

  「也很難說,他劍沉力猛,補了招式不精的缺點,但對方是兩個人,震開一支劍,另一枝劍又補了進來,使他無法追擊。一對一,他穩勝有餘,一對二。就要比力氣和耐性了,誰先累,誰就

  「我們要不要下去呢?」

  「等一下吧,目前還沒到必要的時候。」

  「表姐,我卻不以為然,我們距離太遠,萬一發生危險,想援手就太慢了,剛才的段玉就是這麼完蛋的,所以我要下去了,我幫南宮少秋去。」

  說著一長身,疾若飛燕,凌空發劍,射向孫菊人。

  孫菊人獨鬥南宮少秋,本來以為幾下子就可以把這個花花公子穩吃下來,哪知一連幾次狠攻,都被對方接了下來。

  雖然對方顯得很慌亂,但沒有傷得分毫,這一來使他大感失面子,下手更凶,準備放倒對方,撈回面子。

  就在這時候,腦後一縷冷風襲至,連忙偏身躲開!

  卻是一個全黑的蒙面人,身形略瘦而不高,但劍招卻十分凌厲,落地後立刻和南宮少秋來擊孫菊人!

  把孫菊人殺得連連後退,口中怒聲直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是活得下耐煩了,敢來插手老爺們的事,你知道老爺是哪個衙門的,你不怕抄家滅門嗎?」

  蒙面人不開口,依然仗劍猛攻,使得孫菊人險象百出。

  但更難應付的還是南宮少秋的那支劍,他的劍招並不出奇,卻最善於利用時機,出手時取的都是空門。

  孫菊人好不容易化解開蒙面人的凌厲攻勢,接著就挨上他一招奇襲。

  他狼狽不堪地躲過了兩招,南宮少秋第三次出手時,就在他的左肋下劃了條長長的口子。

  急得他大叫道:「喂!你們兩個分個人出來幫一下忙,我這邊挺不住了!」

  林笑予和於守常看見對方突然來了個幫手,心中也很著急,想要快點結果掉慕容剛,哪知慕容剛的守勢極穩,不管他們如何進攻,他都是堅守不移,一時實在無可奈何。

  及至孫菊人受了傷,林笑子見不能拖了,連忙道:「老於,你去幫幫老孫去,這傢伙交給我一個人!」

  於守常急攻幾劍,抽身退出,轉向了一邊的蒙面人,卻已遲了一步,南宮少秋又逮到一個機會,及時攻進一劍,從孫菊人的前胸透入,穿出後背。

  他拔劍回收時,劍鋒又向右側拖滑而出,來了個開膛,倒地之後,心臟已滾了出來,猶在突突地跳動。

  蒙面人喝一了聲好,聲音嬌嫩,卻洩了底!

  於守常一怔道:「原來是個雌兒,你是八大胡同那一家的!」

  他只是口頭故意輕薄,並不是真認出了對方!

  但這句話卻為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蒙面人再度厲叱一聲,滾身進擊,險之又險地避開於守常,劍直劈,人滾向於守常的胯下才舉劍上撩。

  於守常只哼得半聲,連人被挑了起來,在空中被分成了兩片,分開落下墜地。

  蒙面人的招式驚險刁奇自不在話下,她那殘厲的殺人手法使每一個人都怔住了。

  林笑予一呆之後,反應奇快,飛身縱上了屋頂。

  他的目的是想逃。

  四個人前來,先是技業最高的段玉在莫名其妙下送了命,雙方出手後,對方又突然來了個幫手。

  眨眼之間,又死了兩名同伴,他知道自己一個人絕難取勝,只有先脫身出去再召人來了。

  這個決定很冷靜,也很理智,只是他選的方向卻很不聰明。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三個敵人分據三方,只有一面靠屋子沒人。他無論往那面脫身,都會有人擋住他的,只有騰身上屋。

  他的外號叫六月飛雪,輕功上有特別的造詣,六月不會下雪,就算落下雪來,在炎熱的天氣也立刻消失無蹤了。

  這是用以讚譽他身形的快速,但也成了他的讖衙,六月的雪,消失也是很快的。

  他的腳才一點瓦面,立刻又拔了起來。

  接著另一條黑影跟著沖天而起,速度比他更快,長虹輕閃,林笑予從空中掉了下來,卻已沒了首級,腦袋滾落在簷邊的承雨中。

  黑影剛健婀娜,落地點塵不驚,也不容他們多開口就以冷冷地聲音道:「人都是你們殺的,以你們的身份不至於受連累,因為你們是自衛,別說有人幫忙,對你們要進行的事,必有幫助。」

  這分明是碧瑤的聲音,說完一拉較矮小的蒙面人,飛也似的走了。

  慕容剛吁了一口氣,低聲道:「兩個妮子好俐落的身手,好濃重的殺氣,奇怪了,以她們的身手絕不至於遁跡青樓,也不應該默默無聞才對。」

  南宮少秋道:「遁跡青樓,當是另有所圖,但說她們默默無聞,卻大錯特錯了。」

  「怎麼,你知道她們?」

  「以前沒見過,可是從她們的名字上揣測,碧瑤者,碧落仙子李瑤英是也,小紅一定是地魔女單小紅。

  兩個都是黑道聞名喪膽的女煞星,我本來還遺憾六合四靈中只邀到一大半,想不到卻在此地,無意間湊齊了!」

  「怎麼,會是她們兩個人?」

  「剛叔莫非不相信?」

  「我的確有點難以相信。」

  南宮少秋輕歎道:「塵世間團多隱名高人,但多半是藏技不露,才不會引人注意。那兩個女子殺人時乾淨俐落,絕非第一次殺人,既是殺過多人,必然是長在江湖上闖蕩的,從這一點看,她們就不會是別人了。

  而且她們所取的名字,也有隱含身份之意,只有那種江湖女傑,才有這份不甘藏頭縮尾的傲態。」

  慕容剛道:「我其實也九成認為是她們了,只是不明白一點單小紅還好,她一向遊戲風塵慣了。

  但是李瑤英則出身大家,傲視天下,平素不苟言笑,她怎麼會肯委屈自己,在那種地方市笑的。」

  「她在八大胡同也不委屈呀,誰敢在她面前露出點輕浮舉動過,就算是個老於花業的紈褲子,在她威嚴目光的逼視下,也是規規矩矩的。」

  「話雖如此說,但畢竟是很委屈的。」

  「那必然是有一個很重大的目的,使她認為值得作如此犧牲,說不定與我們所圖謀不謀而合!」

  「何以見得?」

  「她們在那兒,輕易不假人詞色,唯獨對廠衛中人,略略客氣一點,可見也是想從那兒探索一點消息,也因為如此,那個拿雲手才以為自己在她們那兒有特別交情!」

  「可是她們又似乎是故意促成我們跟余嘯天衝突起來,那又是為什麼呢?」

  南宮少秋笑道:「這是因為她心中實在很討厭余嘯天,而且一直敷衍下去,對方總會得寸進尺的。

  她們認為這傢伙已經到了無可容忍的地步了,正好藉我們的機會擺脫他們。

  至於剛才幫我們的忙,一則是怕我們吃虧,二則也是抬高我們的能力,幫我們深入廠衛,也方便她們探悉要知道的事。」

  「她怎知我們一定會幫她們的忙呢?」

  「她並沒有把握,但是聽見我們不要錢,她才動了心,因此,我想她們大概是為了調查大內廠衛的劫財滅門案件。

  而且,我相信她們在朝中還另有奧援,受到哪一個大員的支持或請求的,否則她們也不敢誇口可以把我們弄進廠衛了。

  因為我們所要求的是很高的地位,雖說我們本身有好條件,但也不是兩個歌妓能幫得上忙的。」

  慕容剛哈哈一笑道:「少爺,我的確是服了你了,一件很複雜的事,經你分析後,就變得簡單明白了。

  素姑在你們三兄弟中,力保由你繼承門戶,乍一聽時,大家都以為是開玩笑,現在我是真的相信她有眼光了。」

  南宮少秋道:「怎麼家裡人都知道了?」

  「是的,兩年前,府尊就當眾宣佈了,大家頗為爭論,但是素姑力排眾議,說了你很多好話。」

  「她一個人支持就行了嗎?」

  慕容剛笑道:「當然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很多不太開口的人也都提出支持,終於一致決議通過。」

  「糟了,那不是大家都知道……」

  「少爺!你放心,只有府中的人知道,外面人不會知道任何消息的,南宮劍士都能自動守住一條規誡,就是不隨便對外說話。

  尤其是關於府宗繼任人選,雖已經內定,對外尤需守秘。

  這是怕消息外洩,有人會對你不利,再者也是怕你在選擇劍士時,有人會故意在你面前表現而影響你的判斷!」

  南宮少秋道:「那就好,我對接手府宗的事,心中並不熱衷,但對於要做的事,卻不會輕易放棄。

  尤其是目前這一樁,更是特別重要。多年前,我過繼在大伯名下,造成這個身份很不容易,所以我怕受人注意!」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南宮門中,對外從不提起你,而且也沒人知道南宮大將軍和南宮世家有淵源。

  同在一地不遠,身份同樣顯赫,這一點頗為不易。

  由此可見,南宮世家的內外保密工作之嚴謹,不過到了少爺身上就難說了,你引進的全是娘子軍。」

  「這些女孩子都很不錯!」

  「我知道她們的功夫技業都很不錯,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們的口也緊,女孩子都比較愛說話。」

  「這幾個不會,她們早時的表現都可以證明,六合四靈之所以能威鎮四海,主要就在於她們行蹤無定。一個愛炫耀的人,絕難做到這一點。」

  慕容剛笑道:「這個我不敢抬槓,因為我最不懂女人,但是我有一點頗為你擔心,我看她們每一個對你都好像很有情意,將來你又如何取捨呢?」

  南宮少秋聳聳肩,似乎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中,也好像他早就有了應付的辦法。

  事實上,他也不為這個操心,他有個好姑姑,會去替他安排這個問題的。

  上次回去,他也隱約感到幾個女的對他都有點意思,而女王蜂胡風的表現尤為強烈。這使他很傷腦筋。

  因此,他把心事暗中向姑姑說了。

  南宮素秋先是取笑他一陣,但是也告訴他,這的確是很麻煩的事,男女感情一個處理不妙,很可能會引致終身的牽扯不清。

  她答應為他疏解,也教了他一些應付的方法。

  最佳的辦法就是索性多結交幾個紅粉知己,但要把握住原則,不對哪一個特別好,也不冷落哪一個。

  兩女相處最易爭執,三個女的也許還有麻煩,但五六個女的在一起就沒有可爭的了,因為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排擠掉一群人的。

  從這一群女孩子中間,也可以考驗哪一個女孩子的品性、全性。胡風大概經過南宮素秋的勸導,變得乖多了。

  但是南宮少秋卻也有些擔心,那就是碧落仙子李瑤英這個女孩子對自己並沒有什麼表示,甚至於還沒有建立起什麼交情。

  只不過,她化身的碧瑤姑娘在望向自己時,眼波中沒有那股逼人的寒意。

  南宮少秋從小就在綺羅叢中打滾,對女孩子的心意十分瞭解,一個女孩子如此,多少是有了好感!

  她是個絕對高傲的女孩子,將來很可能他會失去這個朋友,那會使他很惆悵的,因為,不知為了什麼,這個女郎居然深深地吸引了他。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畢竟還太早了些。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要解決這四條人命。

  南宮少秋叫來了店家,看見了院中的狀況後,只差沒嚇破膽,他們自然知道這四個是什麼人,居然全被殺死在他的店院中,豈不是天大的禍事臨頭了。

  南宮少秋很鎮定,一面安慰他,一面叫他上錦衣衛去報官,因為這種命案,已經不是地方能料理的了。

  錦衣衛指揮使盧凌風來得很快,他自然是認得南宮少秋的,不久以前,他還秘密地上過南宮世家一次。

  所以乍然一見,他倒是一怔!

  南宮少秋卻先朝他打了個招呼道:「盧大人好!在下南宮少秋,家伯父現鎮江南水師,在下常上京師玩,只是沒有來拜會過盧大人而已。」

  盧凌風是何等聰明的人,一聽就知道了,而且也明白何以上次見到南宮少秋有點面熟,原來對方早已用另一個身份,數度出人京師。

  歌壇一擲千金,賭場上一輸上萬兩,以大方揮霍出了名,以前在八大胡同他們也碰過頭,只是沒把兩個南宮聯在一起。

  現在南宮少秋已經來了,而且一到就向對方伸了手。

  他忙也點點頭道:「原來是南宮督帥的侄少爺,幸會!幸會!世兄是什麼時候北上京師的?」

  南宮少秋道:「剛到沒幾天,不過這次跟盧大人會面,卻不是幸會,我給大人找了大麻煩!」

  「哪裡,哪裡!督帥是下官極為敬重的一位重臣,世兄有用下官之處,儘管開口好了,下官無不效勞!」

  南宮少秋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在八大胡同,我跟兩位貴屬為了爭風打了起來,相打無好鬥,我們出手是重了點……」

  「那件事下官聽說了,那兩個人並不是敝屬!」

  「不是你的屬下,他們說是廠衛……」

  「那只是名義上隸屬而已。實際上那兩個分隸東廠和西廠,歸忠順王和汪公公指揮。」

  「這個我可不清楚,那麼這四個又是什麼身份呢?」

  他已經把四具屍體叫人抬了放在一起,分開的屍體合併,斷下的腦袋放好。

  盧凌風看看他們的死狀,不禁咋舌道:「這四個人都是忠順王府的護衛,隸屬於東廠,下官也只是在名義上管著他們而已。不知他們如何冒犯公子了?」

  「他們說是來為那個余嘯天討回過節的,但是出手卻十分凶狠,竟是要殺我們,我當然不能束手待斃,為了自衛只好起而反

  盧凌風皺眉道:「事情果真如此,公子是正當自衛,而且他們又是挾怨私自尋仇,自然沒關係!」

  盧凌風歎道:「下官怎敢不信,可是要忠順王相信才行,他主管東廠就是為了查訪奸宄,捍衛京畿,如果忠順王說他們是公務

  南宮少秋勃然道:「忠順王也不能一手遮天,我南宮少秋不是無名無姓的人,更不是第一次來京。

  他們在店家那兒早已向清楚了,卻聲勢洶洶,手執利器,闖進來見人就砍。

  說我們是奸人,忠順王就得拿出證據來,否則就得給我一個交代。忠順王難道不認識我伯父,這官司打到萬歲爺面前,我也不怕他!」

  盧凌風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暗示,忙把店家叫過來問了一遍。

  果然是孫菊人等來到這兒,先找店家,問明了南宮少秋所住的院子,也對南宮少秋的身份背景問得很清楚。

  然後四個人還著實商量了一陣子。

  林笑予便說道:「原來是南宮老兒的侄子,這老小子執掌水師,誰的帳都不買,王爺也不肯得罪他的,看來老余和老沉的這頓接是白挨了!」

  孫菊人道:「不能白挨,他們是在八大胡同被打的,事情掩不下,傳開來咱們以後就不能混了!」

  「可是王爺不會支持的,更不會答應,他拉攏南宮老兒唯恐不及,怎麼會去惹那老小子呢?」

  孫菊人咬咬牙道:「咱們撇開公事身份,就算私人尋仇好了,劈翻了那兩個王八蛋,王爺追究起來,就推說不知道。

  反正人已宰掉了,王爺就是再宰了我們,南宮老兒也未必會放過他,他必須轉而支持我們,我們畢竟是替他辦事的。」

  四個人商量定了,還告誡店家一番話,吩咐他不得張揚,不准人到後院去窺探,不管有什麼響動,都要裝著不知道,否則就唯他是問。

  店家生意人,自然惹不起這批人,捏著一把汗答應了。

  他也知道這些廠爺的脾氣,吩咐下來的話就是聖旨,若是違反了,罪可抄家殺頭的,所以把店伙都召到前面,甚至於連接近後院的客人都搬到了前面。

  後面傳出了一陣刀劍交觸聲,也沒人敢問,一直到南宮少秋喊他們進去搬死屍,才知道殺人的反被人殺了。

  盧凌風帶了不少人來,也有抄錄口供的文案,問得很詳細,畫了押後,又將幾個房客也提來問了口供,一併畫押。

  南宮少秋這才冷笑道:「大人問清楚了,責任可不在我們吧!」

  盧凌風道:「是!是!下官把這幾份口供帶去進詣王爺,當可為公子作證,不過以下官的愚見,這件事最好就此私了。

  我看也不必再打官司了,雖然公子理直氣壯,但在京畿之地,殺了四條人命,也不是件好事!」

  南宮少秋道:「我是自衛!」

  「對方四個人無一活日,公子兩位卻絲毫無傷,這公子也不無自衛過當之嫌!」

  「我不怕,你們縱容部屬,橫行市上,任意欺凌世族子弟,我大伯朝中也有不少朋友,不怕你們一手遮了天去。」

  盧凌風苦笑道:「公子怎麼衝著下官來了呢,下官是為了你好,再說這幾個人都不是下官的部屬。」

  「他們名義上都是隸屬於你的,你照樣有責任。」

  盧凌風還要陪了不少小心,才算說得南宮少秋點了頭,帶了一干人走了,也抬走了屍體。

  南宮少秋和慕容則也匆匆去拜訪刑部侍郎皇甫光,他是水師督帥南宮大將軍的好朋友,八成是為了尋求聲援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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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7: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南宮少秋和慕容剛到了皇甫光的小閣樓書房中,赫然發現南宮素秋也在。

  南宮素秋也是皇甫侍郎的思友,暗中幫他破獲了不知多少的奇案冤獄,緝捕了好幾個有名的凶人巨惡。

  皇甫光纍纍因功晉陞,事業全仗著這位女傑,他自然也是南宮世家的支持者。

  南宮少秋見到姑姑並不意外,只是笑道:「姑姑,我知道一定會在這兒見到你的,果然被我料中了。」

  慕容剛卻吶吶地說不出話了。

  南宮素秋道:「你們倒是很逍遙,逛窯子打架,剛才又殺了人,居然還像個沒事兒人似的,王孫公子,畢竟不同凡響。」

  南宮少秋道:「沒辦法,他們具有官方的身份,我若不搬出這個招牌,形勢上就太吃虧了,我必須先具有不被吃的條件,才能慢慢去吃掉他們。」

  「你只殺了幾個人,就算解決問題了?」

  南宮少秋道:「自然不是,我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只是我必須打個開始的地方,再深入內部。」

  「什麼,你還打算深入內部去?」

  皇甫光道:「深入內部再去化解對方,倒的確是個好辦法,這樣也便於搜索證據,找到元兇,只是,賢侄你殺了他們幾個人,還能打入對方嗎?——

  南宮少秋笑道:「這正是我的打入計劃,先消滅掉一些他們得力的人,他們才會因缺人而來求我。」

  南宮素秋微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可是你要知道,你必須帶一批人進去的,你有人嗎?

  家裡的人是絕對不能用的,你新引進的那批女孩子也不太適合,因為她們已經在無錫亮了相……」

  南宮少秋道:「她們可以在暗中支援,明裡,我除了剛叔之外,大概還可以有兩個好幫手!」

  「什麼人?這可不是一般的衙門,進門的考核很嚴,而且還要考慮到以後,因為你自己不會永遠在裡面……」

  南宮少秋笑道:「這兩個絕對沒問題,六合四靈中的上窮碧落下黃泉。」

  「什麼?你這小妖怪,什麼時候把那兩個女娃兒又給吊上了。少秋,那李瑤英可不是好相與的,人家可沒把我們南宮世家放在眼中。」

  南宮少秋微笑道:「她肯和單小紅廁身在八大胡同的梨香院中,可見也是個性情中人,大家對她的印象只是根據傳聞,未免失之於偏。」

  南宮素秋啊了一聲道:「原來紅透京師的名歌妓碧瑤姑娘,竟是碧落仙子李瑤英,這個女孩子居然肯屈當這個職業,倒是令人難以理解。」

  南宮少秋一歎道:「姑姑,說來叫人難以相信,你別瞧不起這個行業,八大胡同的歌妓不同於別處。

  她們的本事大得很呢,四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官兒,有一大半是她們的手中發放出去的。」

  「哪有這事,你別胡說了。」

  「是真的,不信您可以問皇甫伯伯。」

  皇甫光歎了口氣道:「朝政不修,小人當道,就算真正的兩榜及第,如若不走通門路,就別想放個優缺。

  州縣學落,凡是要經過京中臨派的官兒,都要人情懇托。

  我知道那些要托人情的,都是先打聽八大胡同的紅姑娘是哪一位主憲的熱門戶,經由她們的媒介談合……」

  「這還成什麼體統?」

  皇甫光又歎道:「這倒是比他們私相授受的好,若是讓那些人去鑽門路,營求當更為苛。經由八大胡同轉一層手,還有一個好處。

  就是那些姑娘至少還有機會先接觸一下對方,然後衡才為介,實在太不堪的,她們就會徑予婉辭。

  因此,由她們推出來的人,雖不一定是賢才,至少不會用上庸才,這些娘子們還算是有點良心的。」

  「國家用人,竟然要由娼妓來衡定,這像話嗎?」

  「聽來也許不像話,但是若論知人之明,的確沒人比得上她們。第一是她們迎來送往多了,待人接物的經驗多。

  第二是客人上她們那兒去,不會虛偽做作,較為流露本性。第三她們可以酌情代表雙方討價還價,大致定出一個公價來,大家都不會太吃虧。

  所以朝中一般清流大員,明知不妥,也未加嚴劾苛究,甚至於自己有些地方,還要去惜重她們一下。」

  南宮素秋連連點頭道:「一團糟!真是一團糟,吏治怎麼會這麼糟,那些言官們是於什麼的?」

  皇甫光笑道:「兩廠勢力日益猖獗,言官們噤若寒蟬,當然,各位也應該負些責任。」

  南宮素秋然道:「我們怎麼該負責呢?」

  「府上把一些行為近道之士都拉去了,而且有才華的人都立意行俠,快意恩仇,薄官吏而不為。

  因此乃使得小人當道,朝政日益廢弛,假若各位不是以清高自許,立身廟堂,天下當不至於凌亂若此。」

  一番話把幾個人說得都低下了頭!

  最後還是南宮少秋道:「皇甫老伯,我們並不是自命清高,而是生性疏懶,不耐拘束,主無食肉之相!」

  皇甫光輕歎一聲道:「我知道這是各位推托之詞,當然個性不合也是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卻是各位不齒為官,羞列仕途!」

  南宮少秋忙道:「老伯,這話就不公平,江湖人之不入仕途,最重要的是仕途難入,一第難求。

  老伯想來也無法否認,科舉所拔,未必都是真才,篩選所試之內容,要浪費一半在歌功頌德上。

  而一半又是死記聖人先賢的道理而言行,真正能用於救世濟人的學問又有多少?對一個胸抱濟世宗旨的熱血青年而言,仕途的確是畏途,因為一般人都把讀書當作了晉身之途,登雲之梯,而非濟世之具了!」

  南宮素秋忙叱道:「少秋,不可以沒規矩。」

  慕容剛在南宮素秋面前,一向十分拘謹,今天居然一反常態,朗聲道:「素秋,我們所爭的是一個道理和事實。

  你不能用規矩來約束少秋,現代人心之所以日壞,世風之所以日落,都是這種態度造成的。」

  南宮素秋微異道:「慕容兄,有此一說乎?」

  慕容剛低下頭,不去看她的眼睛,卻仍朗聲道:「是的,敬老尊長是應該,但必須要有範圍與境限。」

  「有些事情,尊長的看法與想法未必正確,但因為他的身份或輩份高,下面的小輩往往為了情面,不便去駁斥他,甚至於唯唯否否,陽奉陰違。

  而那些在上面的人,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錯,有時更是明知己錯,卻因話已出口,面子難收,寧錯而不肯認錯。」

  南宮素秋道:「剛才可沒有這麼嚴重!」

  「情況並不嚴重,但是你的態度卻不對,你要少秋不可以沒規矩,顯然你心中也同意少秋的論調,只是因為禮貌,才不准少秋和皇甫大人抬槓,這種心裡就要不得,可是在今天的官場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一套。

  我見過很多頗有名望的閣老大臣,道德文章都很可敬,就是氣量窄,容不得部屬晚輩跟他頂嘴。皇甫大人,這情形有吧?」

  皇甫光只有點頭,這情形不但有,而且極為普遍,幾乎也形成一種規矩,而被認為理所當然的事了。

  慕容剛又追問道:「大家也沒有因此而責問他,或是認為他不對,因為這種人地位崇高,言為天下法,是不容冒瀆的。

  但是他究竟不是聖人,還是會犯錯的。

  何況聖人的言論,也有很多是不合時宜了,卻沒人敢提出來,仍是一味的奉行不渝,這種情形有嗎?」

  皇甫光無法否認,只有再點頭。

  慕容剛道:「江湖中卻沒有這一套,英雄無輩,是非分明,皇甫大人,你憑良心說,你選哪一條路呢?」

  皇甫光再沒想到一時的牢騷,會引來這一場風暴,只有苦笑道:「我若有機會再選擇,我會去學劍!

  只是我此生已定,雖承南宮女俠之助,使我在仕途上很順利。

  但有時卻也不免受到很多無謂的委屈,強迫自己去忍受,久而久之,漸漸也習慣了,乃至銳氣全磨……」

  他的論調已全改了,顯然也承認官場之不可為,總算結束了這一場爭辯。

  南宮少秋是來請皇甫光緩頰引薦的。

  因為他殺死的幾個人中,就有兩個是忠順王的人,而皇甫光跟忠順王還略有交情,請他去說一聲。

  皇甫光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南宮素秋卻道:「皇甫兄別答應得這麼快,你得先考慮清楚,少秋不是去做官而是去調查幾件滅門案子的,將來對你是否有不便?」

  皇甫光笑道:「素姑娘說哪裡話來,第一、憑我與令兄的交情我不能不理,其次,我承你多次幫忙,救了我好幾次性命,就算為你冒險一次也是應該的。」

  「皇甫兄這麼說,小妹就不敢勞駕了。小妹之所以幫助你,因為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官,並不是期望你回報,更不敢拖你去冒險。」

  皇甫光道:「聽你們說起了那些案子正是我的責任,我自己也應該主動積極去調查,你們等於是再一次幫我的忙。

  再者,這也沒危險,假如你們調查出忠順王未曾涉嫌,是受了手下的蒙蔽,我為他查出手下的不法情事,他應該感激我才是。」

  南宮少秋道:「那些案子動用人數至巨,絕非一二人所幹得下的,除非是主管下令才調集得如此多的人手,因此他一定是知情的。

  「那就更不怕了,事情若揭發開來,忠順王將獲罪,奈何不了我的。」

  南宮素秋道:「就怕事機不密,你沒有搜獲罪證前就被他有了知覺,那時皇甫兄就危險了。」

  皇甫光笑笑道:「我推薦的是南宮督帥的侄子,人家要找的也一定是南宮老哥,假如他們不敢動他,同樣也不敢動我。

  假如連南宮老哥也垮了,我想還是及早下台的好,因為我在朝,得罪的人太多,全仗南宮老哥的支持才能安穩到今天。

  人家早就把我們列為死黨,就算少秋不經我推薦,事情若牽涉到南宮老哥,我也難脫關係。」

  聽他如此一說,大家倒是不必說什麼客套話了。

  事實上本來也是如此,皇甫光答應立刻跑一趟忠順王府,南宮少秋則表示明天再來聽消息。

  皇甫光道:「這個不必等明天,立刻會有消息的。」

  「不必這麼急,我想忠順王不會立刻作回答的,他也要詳細地考慮一下,至少也要明天才有回應。今天小侄還有事,還是明日等老伯退朝後再來聽取回音。」

  南宮素秋笑道:「你莫非又要去看碧瑤,少秋,你可別喜新厭舊,另外幾位姑娘都想念你很緊,你就不去看她們了!」

  南宮少秋道:「我不會厚此薄彼的,但事有輕重緩急,今天晚上我會到長辛店去看她們,還有事給她們做。」

  「我們不住在長辛店了,那兒離京師太遠,出人行動不便,而且那個窩也不太安全了……」

  「怎麼,是不是被人發現了?」

  「目前還不至於,但是我們無故出人頻繁,總會受人注意的。自從你們在梨香院鬧事以來,長辛店那邊也有了動靜,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陌生一點的人出人都會受到盤問,弄得整天雞大不寧。」

  「誰在盤問誰呀?」

  「自然是廠裡那些番子。他們穿著便衣,執著兵器,那些江湖人也不是好惹的,哪裡甘心接受盤問,一定要他們先出示身份,就這麼鬧了起來。」

  南宮少秋笑道:「這倒是好事,無端為廠衛們增加不少麻煩.夠他們煩的了。」

  「沒什麼好煩的,那些人雖只是廠中一名最低的番子,手底下卻不含糊,好幾個遠地來的還頗有名氣的鏢客,都被他們抓了起來,調查一番,才又放了出來!」

  「哦!這些番子們身手很高明了?」

  「是的,他們不但身手絕高,而且人數還多,單長辛店一地,就聚集有四五十名,個個都很了不起。

  因此使得大家對廠衛的實力也有了一番新的認識,現在長辛店的江湖同道,都盡量在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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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7:46 |只看該作者
  南官少秋卻目泛異光道:「對我們而言,這卻是個好消息,要追查線索,從他們身上著手,必然可以有些眉目的。看來我必須快點進行入廠的工作,以官中的身份去對付他們也方便一些。」

  南宮素秋的目的,似乎也是在提醒他這一點。聞言笑笑道:這是一部分明的,還有暗的,身手似乎更高。

  他們隱跡在天橋,也頗為可疑。

  我們遷居到天橋,住在胡風的一個舊日手下家中,也在調查那些人,你要找我們,可以到胡家大院來找茉莉花兒。」

  「胡家大院又是什麼地方?」

  「在離天橋不遠的東北角上,原本是一家姓胡的地方,後來子孫役落了,院子漸漸叫人佔了。

  現在全是天橋賣藝的一批苦哈哈們住著,是個大雜院,住了有三四十戶人家,龍蛇混雜,不過全叫得出來,倒是十分安全。

  茉莉花兒是胡老頭的小孫女兒,大天橋賣茉莉花兒,雖然只有十四五歲,卻是天橋的大名人,誰都認識她。」

  「好!姑姑,下午我准去找你們。現在我要走了,對了,剛叔,你跟姑姑計劃一下如何進行好了,下午咱們就在胡家大院再碰頭。」

  他似乎有意把幕容剛留下跟南宮素秋單獨相處。

  南宮素秋笑道:「小鬼,你把幕容大哥撇開,又想搗鬼去了!」

  南宮少秋道:「倒不是搗鬼,剛叔人太拘謹了,到了哪兒都是正襟危坐,不太開口,把場面弄得太嚴肅,使我做事也不方便,他自己也受罪,還是你們聊聊吧!」

  說著告辭出來,一腳就到了八大胡同,找到了孫九,把胡美珍和席容容托給他,安排做生意的事。

  孫老九這時對南宮少秋更為恭敬,拍著胸膛說:「少爺,沒問題,南院的雪紅上個月從了良,屋子空了出來,一時還沒有人補進去,就安排她們上那兒去吧,今兒晚上掛牌都行。頭三天我負責找客人去捧場,往後就得瞧她們自己了,不過,能被您少爺看中的人,相信絕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全仗!全仗!不過,老九,目前我正在進行謀差使,你可別讓人知道是我帶來的人,那多少不太方便。」

  「這當然,往後我也不能說,何況,您跟她們也不可能有多大牽扯,說上您幹嗎?」

  南宮少秋笑笑道:「最近常有人打聽我嗎?」

  「昨兒個來了四個人,因為您跟來的那位爺打了余嘯天和沈大爺,小的不能不說。不過小的想您家老大人威鎮水師,跟尋常一些督帥不同,他們也奈何不了您!」

  南宮少秋微笑道:「他們在晚上就找來了,四個人進來八個人離開。」

  「他們還帶了幫手來的?」

  「那倒沒有,只是每個人都分成兩截走的。」

  「啊!那不是出人命了,少爺,這可是大麻煩,他們都具有官家身份,雖說督帥大人罩得住……」

  「你別擔心,我自己去找過錦衣衛指揮使盧凌風廠。」

  「他們名義上隸屬盧大人,卻管不到他們。」

  「死了總要他去收屍,而且是他們先去找我行兇的,我只是自衛而已,他既然在名義上是主管,我自然找他說話。他也自承錯誤,向我道歉了,而且一肩擔承……」

  孫九居然行情熟透笑道:「那就不要緊了,盧大人敢一肩擔承,倒不是他自己有擔待,而是因為您佔住了理,再者也是您的家世真罩得住。

  不過,少爺,這只是把官面上的責任了掉了,私底下,您還得多留點神,最好您還是跟這兒的碧姑娘多套套近乎,請她為您設法,趕緊補上一個西廠的缺,才可以壓住他們的同伴報復!」

  「碧瑤有這個辦法嗎?」

  「這位姑娘的來歷可大了,她是西廠統領汪公公的乾女兒,汪公公對她疼愛得不得了,言聽計從……」

  「哦!有這回事?」

  孫九放低了聲音道:「這是千真萬確的,雖然知道的人沒幾個,但是她在八大胡同所以敢如此神氣,卻都是汪公公在暗中照應著。

  她這麼美,又在這個地方,即使自己潔身自愛,也總有人想動她的腦筋的。

  有幾個王爺的世子都曾經打過她的主意,結果汪公公著人遞了話兒過去,就沒有人再敢動了。」

  「她有這麼硬的靠山,還在這兒幹嗎?」

  「這就不太清楚了,也許是汪公公放她在這兒接洽一些私人的事務吧。她在這兒雖是公開設局,但往來的卻都是一些大有來頭的人物。

  偶爾接待幾位慕名的客人,只是裝點一下而已,客人來了,由她的表妹小紅先接談一下,認為不合的在她那一關上就擋了駕!」

  南宮少秋一笑道:「這麼說來,她們倒是對我還算客氣了,昨兒打架,晚上殺人,都是為她們惹出來的,你去通報一聲,諒她們不至於不見吧!」

  「我的少爺,不必通報了,她們早留下了話,今兒所有的局子一概回絕,只等您一來就叫請了去!」

  「她們知道我今天必來嗎?」

  「她們只是這樣吩咐,小的可沒敢多問,在這兒她們那個院子是最特別的,連小丫頭都是自己帶來。除了小的還能進院子,連當家的老媽媽都不准邁進門檻……」

  「這不成了喧賓奪主嗎?」

  「有什麼辦法呢,人家後台硬嘛,她進來之前,錦衣衛副指揮使金大人陪同宮中一位公公,親自前來把老媽媽叫到一邊,吩咐了什麼沒人知道。

  但老媽媽往後把那個院子的人一個個都當作菩薩般的恭敬,高高的供在上面,一點都不敢得罪。」

  說得南宮少秋也笑了起來道:「她們一定對你很不好,你怎麼在背後編排她們呢?」

  「沒有的事,她們那個院子裡跋扈一點是不錯,但也真能賺,梨香院的姑娘不下十來位,當紅的也有五六個,但是所有的收入加起來也不到她們的一半。

  別處都是照常開價,一個茶局最多幾兩銀子,只有她們那兒沒有固定價碼,全由小紅姑娘核價。

  有回一個外地的官兒來,只喝了一杯茶,談了十來句話,碧姑娘就轉到別屋去了。

  小紅姑娘開價五百兩,那個官員乖乖照付,沒說第二個字兒,而且小費賞例還加了一成呢!」

  「那你可不是發足財了!」

  「可不是,她們一處一個月的賞例分潤,不計門上先塞過來的,也足抵小的以前一年的收入了。

  這麼好的財神,誰也捨不得放手的。

  可是人得講良心,我看她們根本不是幹這個的,我告訴您這些,是因為碧姑娘對您印象還不錯,您不如收她在身邊算了!」

  「我們昨夜才第一次見面,你說到那兒去了!」

  「我這輩子有一大半是混在這兒,對娘兒們的心思摸得最准,碧姑娘平素從不打扮,今兒個居然別了朵花。

  而且,還薄施脂粉,換了身新衣報,這一裝扮起來,可是真美,京城裡找不出一個能比的人了!」

  南宮少秋笑道:「那你的眼皮子太淺了,等你看過我帶來的兩個姑娘再下這斷語也不遲!」

  「怎麼,她們也有碧姑娘那麼美?」

  「即使不比她美,也絕不比她差,美女是無法比的,各有各的長處,昭君西施,誰能定出高低來呢?」

  孫九笑道:「也許小的見的世面少,但小的想不會有比碧姑娘更美的人了,尤其她這麼一打扮,簡直就像是天上的神仙臨凡

  南宮少秋見過碧瑤,自然也知道她的容貌。

  他承認她的確很美,但是她的那對秀目中殺氣太重了;眼睛太亮,光閃如電,給人有一種不敢逼視的感覺。

  可是當他再見到碧瑤的時候,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彷彿整個地變了個人,眼神充滿了溫柔,找不到一點殺氣。

  雲鬢高挑,插了一支金步搖,淡勻脂粉,顯得芙蓉如面,淺綠的新裝,襯著雪白的肌膚。

  最難得的是,她把斜插入鬢的長眉剃掉了,畫上一彎如新月的蛾眉。

  原來凶得就是這一對眉毛,現在卻變得那麼柔和。最動人的是她的身材,修長、高挑、均勻、曲折有致,把個南宮少秋看得呆了。

  碧搖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微紅著臉道:「你盡看什麼,昨天剛見過,難道就變了樣子!」

  他們對坐在書房中,而且擺好了棋譜,準備對奕。

  因為小紅昨天輸了,碧瑤今天要扳本。

  小紅雖說她的棋比碧瑤高,但南宮少秋一聽碧瑤所評的棋,就知道真正高明的是碧瑤。

  小紅送來兩杯香茗後,就含笑地退出了,像是特別給他們造成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碧瑤只是略感扭怩,卻沒有反對。

  這種少女脈脈含情的情懷十足動人。

  聽得對方那麼一說,南宮少秋才回過神來道:「你的確是變了個人,跟昨大大不相同!」

  「哦!什麼地方不同呢?」

  「我也說不上來,昨天好像一支出了鞘的劍,有股凌人的氣勢,今天你卻像一朵盛開的海棠,美得醉人。」

  碧瑤笑道:「這倒是很特別,劍跟海棠花是兩樣截然不同的東西,怎麼能用來形容同一個人呢?」

  「我也許比喻得不太妥當,但我的感覺的確如此。」

  「劍與海棠你喜歡那一種呢?」

  「昨天你問我,我一定喜歡劍,因為我經常愛舞刀弄劍,而且也喜歡英氣勃勃的女孩子,但今天見了你之後,我就無法不喜歡海棠了。」

  「原來你的喜愛並無常性,只是愛新奇而已。」

  「不!碧瑤,你還沒聽我完全說完,你此刻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是完美之征,我不希望也不忍心你再有任何的改變了!」

  「我怎麼還會有改變呢?」

  「你的眉毛,雖然可以每天重畫,但是不會每天完全相同了,只要有一天你畫偏了一點,或是略略變了一點,都會改變破壞了這至美的形象!」

  「活見鬼了,我幾時畫過眉毛?」

  「你的眉毛不是面的,難道還是天生的不成?」

  「當然是天生的,我從不做畫眉的那種無聊事。」

  「不可能,昨天我看見你還是長眉入鬢,充滿了殺氣,今天卻變成了一彎柔眉!」

  「你仔細看看清楚。」

  她把臉湊近過來!

  南宮少秋仔細地看了她的眉毛,柔細緊貼,潤澤光亮地甚至還用手指摸了一下,輕輕地掂起拉了一拉,那一彎柳眉的確是真的。

  碧瑤對他的神態一直很注意,即使他用手指點相觸,也沒有躲避,似乎是一種考驗。

  南宮少秋十分激賞她的眉毛,輕撫再三,但是卻沒有作更進一步的輕佻動作。

  這使碧瑤十分滿意。

  一個女孩子在對一個男人剛有好感時,心理是十分微妙的,她既要對方欣賞她,也要對方尊重她。

  這中間要表達的程度必須十分適當,過或不及,都會使她十分失望。

  碧瑤對南宮少秋就是如此,可以看得出她很欣賞這個男人了,所以才為他作了如此多的改變。

  但她還在對這個人作進一步的考驗和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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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8: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南宮少秋若是對她太輕浮,她會立刻趕走這個男人,因為她一向太自尊了,受不了別人對她輕薄的。

  但她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正當青春,需要異性的慰藉,她的內心也是寂寞的,所以她改了裝。

  南宮少秋若是對她一味恭敬,遠遠的離開她,她同樣的也會十分失望的。

  這種少女的狡黠和情懷,在久經風月的南宮少秋面前是無法遁形的,所以他適如其度地表示了他的激動與受吸引,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他的自制。

  果然,碧瑤十分開心地笑了:「我沒有騙你吧!」

  南宮少秋道:「你沒有騙我,但是我也相信我的記性,我記得你昨天的眉毛絕非如此情狀!」

  碧瑤含笑起立,到裡面去轉了一轉,很快就出來,果然又是長屆入鬢,只是眼神依然溫柔。

  她笑問道:「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嗎?」

  南宮少秋是真的驚奇了,那兩道長眉很明顯不是畫上去的。

  南宮少秋略加思索,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他此刻所扮演的是一名世家子弟,那是不該懂得太多的。

  所以,他驚異萬分地叫道:「碧瑤,你是怎麼弄的,莫非你會法術,懂得化身?」

  碧瑤得意地笑著道:「你怎麼不說我是千年妖狐,會施妖術呢?」

  「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我也根本不信這一套,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他抓住了她的手,情急地搖著,就像是一個好奇而又被寵著的孩子,在追問著母親一個問題那樣。

  那是最能使驕傲的女孩子動心的一個小動作,純真、無邪而又十分企盼,更有點撒嬌的意味。

  碧瑤笑著用另一隻手在眉毛上輕輕一撕,又恢復了先前的形狀,而後笑道:「也不算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兩條假眉毛而已!」

  南宮少秋放開了她的手,又去奪她那隻手道:「給我看看,怎麼會那麼像!」

  她的另一隻手又被握住了。

  碧瑤忙道:「放開來,我給你看就是了,可別弄壞了。」

  南宮少秋立刻放開了手。

  碧瑤攤開手掌,掌心握著兩條細長的眉毛。

  南宮少秋拿起來,小心地看著,那是一片小小的薄膜,上面長著一排細而長的眉毛,不禁奇怪道:「怎麼粘上去的,不會掉下來?」

  「說了會嚇你一跳,這可是天生的,是從另一個人的眼睛上割下來的,再經過巧匠消制而成!」

  南宮少秋倒真的嚇了一跳!

  他聽過江湖上有人皮面具的的易容術,把一個人的面皮剝下來,經過巧妙的製造後,覆在臉上,能夠化裝成原來的形相。

  但是因為這種手術十分歹毒,而且也容易造成極大的混亂,有人冒充了丈夫去淫人妻子。

  所以受到了正道武林人士的禁絕,已經失傳了多年。

  碧瑤輕輕一歎道:「這是一種很邪惡的易容術,已經失傳了多年。這是我無意中得到的一副面具,我嫌它太噁心。把面具毀了,只留下這對眉毛。」

  「你是說這原是一張完整的臉?」

  「是的,這是一個百年前的大殺星,在世時曾經殺過千人以上,最後終於自己也被人殺死了,而且還把臉皮剝下來,製成了面具,現在只剩下兩條眉毛了。」

  「難怪你戴上了之後,顯得殺氣騰騰,好不怕人。碧瑤,像你現在的樣子多美,何必要弄成那副鬼樣子?」

  「以前你看到我是鬼樣子嗎?」

  「那當然不是,你的臉龐那麼美,安上怎麼樣的眉毛都是好看的,只不過這對眉毛的殺氣太重,使人不敢親近!」

  「這就是我的目的,我不想讓人欺負我,所以才裝得凶一點,叫人一見就害怕!」

  「我的老天,還有人敢欺負你?你們表姐妹那一身本事,有哪個活得不耐煩了?」

  「你知道我們有一身本事嗎?」

  「碧瑤,昨天晚上你們姐妹倆到我住的客棧去,幫我們殺掉了兩個賊人,幾手劍法出神入化,雖然你們蒙了面,卻瞞不過我。」

  「你怎麼知道是我們呢?是那個慕容剛看出來的?」

  「不,是我看出來的,剛叔還不相信是你們,但是我卻立刻肯定就是你跟小紅。」

  「哦!那位慕容大爺的武功,經驗都比你高多了,他都無法認出是誰,你倒認出來了,你根據什麼呢?」

  「這…可說不上,反正我准知道是你們,因為前天一會面,你們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一看到你們的身形,聽到你們的聲音,我就認出來了。」

  這是最勉強的說明,但卻是碧瑤最喜歡聽的理由。

  所以她十分安慰,嬌柔地一笑道:「還算是你有良心,沒有辜負我們姐妹為你冒險一場,事情解決了嗎?」

  南宮少秋道:「解決了,我去找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盧凌風報案,說有盜賊夜襲,被我們殺死了!」

  「他能擔待得了嗎?那可不是普通盜賊!」

  「我伯父擔待得了,我知道那四個都是廠衛中人,我伯父可不怕他們!」

  「既然你伯父那麼有辦法,你為什麼還要進廠衛呢?」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接伯父的水軍,卻又沒有軍功前程,只有進那個圈子,容易混到出身!」

  「少爺!這個圈子並不好混,要有點真本事的,你的幾乎劍法雖然不錯,可是還差得遠!」

  「這我不承認,剛叔說我的劍法並不比人差,只是對陣的經驗欠缺,再經過一番歷練後,絕不會遜於人的。我進了廠衛的圈子,磨練的機會也多!」

  「那可是要玩兒命的,一個運氣不好,碰上高手,你的命就算完了。」

  「不會那麼糟的,剛叔會幫我,再說我伯父那兒,還有幾個高於,借過來混他幾年,應該是夠了。」

  碧瑤歎道:「說了半天,你反正是認定了那個圈子,非要進去不可。」

  「碧瑤,我不是喜歡那兒,而是那個圈子最好混,也最容易有表現,再者,我是混出個資格後去接掌我伯父的水師,並不是永久待在那兒。」

  「被殺的四個人,多半是忠順王那兒的,廠衛大權,多半操在忠順王的手中,你殺了他的人……」

  「這倒不怕,刑部侍郎皇甫光是我伯父的好朋友,我怕盧凌風擔待不起,又去找過皇甫老伯。

  他答應找忠順王說項去,忠順王一直想拉攏我伯父,苦於沒機會,現在我找上門去,他應該沒問題的!」

  「忠順王可能沒問題,不過他手下的人有問題,他們多半是被你們打傷的余嘯天的同夥後來被你們殺了的四個,也是忠順王手下的人……」

  「不……盧凌風說有兩個是西廠的!」

  「你不會比我清楚,他們只是名額在西廠,其實全是忠順王的爪牙,你已經開罪了他們,進去也難有作為。」

  「那就要看各人了,他們若能化除成見,大家交個朋友也行,他們若是再跟我過不去,我就跟他們幹到底!」

  碧瑤笑道:「少爺,你是來做事的,不是來跟人賭氣的,再說,忠順王不會為了你一個人而放棄了那一夥人,你到那兒去,怎麼都不是上策!」

  「我知道,盧凌風也跟我說過了,他甚至還拉我上他的錦衣衛去幫忙,可是我婉拒了,因為我知道要入這一行,只有進東西兩廠,才能混出個名堂!」

  「盧凌風跟皇帝的關係很密切,未嘗不是一條可行之道,他那個人也較為好相處。」

  「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皇帝目前不是最有權力的人,事事受制於東西兩廠,在盧凌風那兒,不僅於不了事兒還會處處受擠,倒不如不去了。」

  碧瑤終於一歎道:「好吧!你是鐵定了心要打進那兩個地方去,但也並不一定非要進東廠呀。

  難道不能進西廠嗎?西廠是宮中汪公公領頭,他守在宮中出不來,你在外頭,事權也更大一點!」

  「這當然好,盧凌風也向我分析過,可是我找不到門路。盧凌風雖然可以為我推薦,但他平素就跟汪振站在作對的立場上,推薦上去,汪振反而會起疑!」

  碧瑤道:「我為你介紹好了。」

  「你能為我介紹?」

  「怎麼?難道你以為我是個歌妓,面子不夠大,告訴你,在我手上推薦過兩名總督、三名巡撫,一任藩司了,都是有薦必准;從沒打過回票,而且我只要說個不字,大概還沒人能派個官兒出去!」

  「不……不…我相信,我只是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神通而已,這條門路很不容易打進去的。」

  碧瑤一笑道:「像我這樣架子既大、纏頭又高、脾氣更壞,若不是有點辦法,怎麼會成為京師第一名妓呢!」

  南宮少秋忘情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碧瑤,別人或許不知道你,但在我面前,你說這話是過不了門的,憑你們姐妹昨天那兩手,也沒有寄身風塵的理由。」

  碧瑤沒有抽回手,聽任他握著,只是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顯然是她並不習慣這種舉動。

  但是她的語氣仍然很鎮定,淡淡地道:「可是我們偏偏淪落風塵。」

  「那必定是你們別具懷抱!」

  「你認為是為了什麼呢?」

  「小姐,這我可猜不著,不過你們兩位都是具有絕頂身手的俠女,因此你們將要從事的也必定是一項驚天動地、濟世救人的偉舉。」

  「哦!你何以認為我們要做的事是屬於濟世救人的呢?」

  「這個想也想得到的,若不是為了一個偉大而神聖的目標,不值得你們作如此重大犧牲的!」

  「不會是為了私人恩怨嗎?」

  「不太可能,你們具有那種身手,要想行刺誰,不過是舉手之勢而已,用得著費這麼大的事嗎?因此,我想你們是對付一個巨奸大惡之人和一個龐大的勢力集團。」

  「你倒挺看得起我們的,那麼我們要對付什麼人呢?」

  南宮少秋想了一下道:「當今在京師夠份量的人不多,假如我猜得不錯,該是忠順王和他的東廠了。」

  碧瑤倏的抽回了手,變色起立,兩眼盯住了他。

  南宮少秋若無其事地笑道:「就算我猜錯了,你也犯不著生氣呀,我們不過是隨便談談。」

  碧瑤道:「不!你猜得很準,我們的確是為此而來的,只是我不明白,你怎麼會一猜就中的。」

  「這太明顯了,第一、那個被殺的余嘯天一定常跟你接近,否則他也不會誤會跟你有特別交情而跑來吵鬧了,而你之所以敷衍他,必然是為了想從他那兒探聽些什麼。」

  「這話不通,我如果想利用他,不會讓你們去對付他。」

  「那是因為他越來越討厭,使你無法忍受了,所以才借個理由打發他,那天他來找碴,是你故意引起的。

  以你在京中的瞭解,知道他的身份,應該是不必去得罪他的,可是你偏偏在輪到他的茶局前,跑到我們這兒來。

  可見是存心利用我們來對付他的,你那天也對我們說,要想在廠衛中發展,就必須在他們身上表現一下……」

  碧瑤咬咬牙道:「你倒是很精明,記性也好極了,一點都沒漏過,既然明知道是在利用你們,為什麼還要上當呢?」

  南宮少秋笑道:「我只是說你故意造成衝突的場面,可沒說你利用我們,更無所謂上當了。」

  再說我南宮少秋不怕事也是有名的。兩度上京師,打了七八次架多半是在八大胡同中揮拳,揍的對象有貴有顯……」

  碧瑤冷哼一聲道:「我知道你少爺很了不起!」

  南宮少秋忙道:「碧瑤,你別以為我是仗勢欺人,每次打架,我都是為了抱不平,打的才是仗勢欺人之徒,無事尚且找事,又怎能容人欺到我頭上!」

  碧瑤冷笑道:「匹夫之勇,不足為道。」

  「碧瑤!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了。學劍之人,所逞的都是匹夫之勇,力敵一人,流血五步而已。

  所以楚霸王才不齒小勇而要學萬人敵,我現在是以小勇培養大勇,將來好繼我伯父統率水軍。」

  「你們把國家軍旅當作私人產業了。」

  「你這是賭氣,不是說理了,你明知我怕父的水師等於是私人建立的,才能保持精銳,若是換了個主帥,早已潰不成軍了。

  這雖然有點不對,但是我們以私人的力量為國家建軍,不受權臣挾制,總算對得起國家了。」

  碧瑤為之語塞,頓了一頓道:「至少你說的那個理由還不夠,你必須提出一個更有力的理由來。」

  南宮少秋笑道:「當然還有理由,那就是你極力反對我進人東廠,你不願意跟我成為敵人。」

  碧瑤咬咬牙道:「我可不在乎多一個敵人。」

  南宮少秋知道這是她心高氣傲,故意如此說的,故而一笑道:「碧瑤,我這個人手底下不行,但是腦筋卻很靈活,何況手下還有幾個能拼能打的人。

  你也許不在乎我,但多我這個朋友,總比跟我作對好吧,何況我們根本沒有敵對的必要,你說是不是?」

  碧瑤也強不起來了。

  她畢竟不是個蠻不講理的女人,只是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要對付的是忠順王,還敢跟我做朋友嗎?」

  「這是什麼話,我沒有什麼不敢的事,何況我以前並不知道你的來頭大,更沒想到能幫我多大的忙,但是對東廠的人,我還是說殺就殺,並沒有含糊他們呀!。」

  「好!少爺,你肯把我當朋友,我就告訴你老實話,汪振是我的義父。」

  「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義父?」

  「我知道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只是愛攬權而已,並沒有太多的野心,最主要是他身為寺人,當不了皇帝。

  而且他處在禁宮之中,作不了多大的惡。

  他跟我父親有交情,也很喜歡我,在我五歲時,他就收我為乾女兒了,我到京師來,也是他請我來幫忙的。」

  「這個干老子對你可實在照顧得不夠周到。」

  「他是邀我來為他主持西廠的,是我自己選擇了八大胡同,寧可在側面幫他一手,也不願被他套進那個圈子裡去。現在,你既然有意思混進這個圈子,我可以舉薦你進去,相信絕無問題。」

  「什麼,你要我去主持西廠?」

  「是的,要干就轟轟烈烈地幹,以你的身份與背景也夠這個資格,最重要的是你已經殺了好幾個東廠的重要人員,若是沒有一個顯赫的身份,怕鎮不住對方!」

  「碧瑤,你義父要你幫忙,也是對付東廠?」

  「是的,他說忠順王勢力日張,利用東廠清除異已,擴充實力,有染指天下之圖,連他的西廠也被漸漸侵人,地位日危,要我來幫忙消弱一下對方的勢力……」

  「是否有這個趨勢呢?」

  「那倒是不會錯的,我義父先前跟他合作過一陣,不過是斂財而已,現在卻日受他的排擠,十分後悔,所以我把你的事說了後,他十分歡迎!」

  南宮少秋的心口中已略有底子,但是仍然慎重地問道:「目前西廠方面可用的人有多少呢?」

  碧瑤輕歎道:「不知道,先前他手下有幾十個人,但現在他已不知道誰是真正可靠的了,所以才需要一個可信的人,前去整頓一下。

  不過他當然也有一些可用的人,否則早就被人擠掉了,我因為無意接掌才不去過問,你見了義父,他自會交給你的。」

  南宮少秋又想了一下道:「看來我一接手,就要有一番大拼了,但事情還值得一為,我什麼時候去見他。」

  「就是現在,我們的好了的,他在等我回音。」

  「此刻入宮,方便嗎?」

  碧瑤笑了道:「不是入宮,義父外面有一所別業的,那也是西廠的秘密機關,我們到那兒去見他。」

  「他能出來嗎?他是宮中的尚衣監。」

  「我的少爺,你有時很精明,有時卻又天真得可笑,以他現在的職務,還有人能管他的行動嗎?

  皇帝也不敢要他伺候,在宮中,他另有簽押房,用的都是太監,連皇帝也得先經通報了才能前去呢!」

  「這不是太跋扈了嗎?一個宮監驕橫若此,將來必無善終,你勸過他沒有?」

  「勸過了,不過沒什麼用,好在你也不是去跟著他,可以不管這麼多。老實說,我幫他是情面難卻,因為他救過我父親的命,不得不還他一次情。」

  「你父親怎麼會欠他的情呢?」

  「我父親身染沉痾,垂危一息,他那時恰好奉旨到山海關外觀察,有人進奉一支千年成形雪參,他私扣了下來,卻將那支雪參給我父親治好了沉痾。」

  「那不過是慷他人之慨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那畢竟是一份大人情,我不能不感激他。何況,我對他的報恩也是有選擇的,我不會幫他做傷天害理的事。

  像目前的打擊東廠就是一例,忠順王手下的那些人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確都該死,我也等於是變相除惡而已。」

  南宮少秋道:「除一惡又養一惡,等他們攬大權後,總不會做好事吧?你這本帳可難算得緊。」

  碧瑤臉上泛起了堅毅之色道:「這個你放心,我想他再壞也不會比忠順王更奸了,如果他真的做出什麼十惡不赦的行為時,我寧冒大不韙,也會殺他的。」

  俠女胸懷究竟不同凡俗!

  南宮少秋肅然起敬道:「碧瑤,有你這段話,我也可以放心地接事了,我進入西廠是另有目的的。

  但我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巨奸大惡的幫兇,所以我也把話說在前面,免得到時對不起你這介紹人。」

  碧瑤的目中射出了異光,居然自動地拉著他的手道:「南宮兄!有你這番話,也不枉小妹的一番推薦了!」

  兩個人默然對視,似乎在交換著胸中的無限情意。

  這時小紅卻悄悄地進來,見狀笑了一笑道:「對不起,我不得不來打擾一下,你們究竟談妥沒有?」

  碧瑤很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道:「鬼丫頭,你著急些什麼?」

  小紅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那邊已經著人來催了兩三遍了!」

  南宮少秋不禁哈哈大笑道:「小紅,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這句急死太監可實在用得妙!」

  碧瑤皺皺眉頭道:「南宮兄,我義父雖然不是個可敬的人,但你要進入西廠,那可是個正式的衙門,官場上的禮儀,你至少也得遵守一點!」

  南宮少秋連忙道:「是!是!我也只是現在開開玩笑,見了面,我一定會尊稱他為公公的!」

  小紅笑道:「叫公公何如叫干岳父親得親熱呢?」

  碧瑤紅了臉道:「鬼丫頭,你也跟我一起叫乾爹的,這干岳丈莫不是為你自己叫的!」

  小紅不禁也紅了臉,追著碧瑤要去打她。

  南宮少秋看看她們很有意思,覺得這碧落黃泉兩位俠女,跟六合四靈中其他幾個不同,她們還保存著一份少女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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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8:25 |只看該作者
  一輛碧油香車,載著南宮公子和八大胡同的名妓碧瑤和她可人慧黠的待兒小紅,鞭絲輕搖出門而去,不知羨煞了多少京師的王孫仕女。

  碧瑤隨人出局,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多少人花足了銀子,求見一面都十分困難,但是她卻和南宮少秋親親熱熱地偎依著上西山賞梅去了。

  這時候天已下午了!

  這會兒上西山,多半是趕不回來了,說不定就歇在西山,這小子不知是那輩子修來的艷福,居然獨佔花魁,怎不叫人恨得牙癢癢的。

  但是他們又瞧見了南宮少秋那種瀟灑的形貌和碧瑤實在是玉人無雙,心中的氣又平了一點。

  周而轉又興起了另一種綺想,碧瑤以往對人的那種驕態和冷勁兒,也是夠人受的,南宮少秋能夠把這顆星星由雲端摘下來,多少也算是為男人爭了口氣。

  他們的車子的確是往西山去的,但他們卻不是上山,遠離山腳還有兩三里時,就折入了一條小路。

  碧瑤臉色微變道:『喂!趕車的!你怎轉了彎,這不是上山的路!」

  車伕是個瘦削的中年人,穿著得很乾淨,笑笑道:「沒錯!這是條近路。」

  「誰叫你抄近路的,快趕回去!」

  車伕乾脆停下了車,雙手一攤道:「要趕你們自己趕,老子可不聽人指使,你們僱車時,只說上西山沒規定要怎麼走,老子就愛走這條路!」

  南宮少秋皺皺眉,低聲問小紅道:「這車是誰雇的?」

  「是孫九代雇的。」

  南宮少秋輕聲道:「八成是著了人家的道兒了,不過沒關係,那老小子是刀切豆腐兩面光!

  他得罪不起人家,也得罪不起我,一定會設法通知我的人,隨後來打接應的,我先下去跟他們磨蹭一下。」

  碧瑤道:「別下去,竹林裡藏得有人,多半是東廠的,早就在等著我們了!」

  南宮少秋道:「我也瞧見了,不過我還是下去的好,他們的目標在我,你們沒亮過相,他們不會注意到,在車上用暗青子掩護我更好一點。」

  說著他一跳下車,居然空著手,長劍在腰卻沒有拔出來的意思。

  小紅瞧見著急道:「這位少爺是怎麼了,他難道還以為對方只是打悶棍、撒石灰的小毛賊嗎?對方剛吃了個大虧,再次遣出來的一定都是高手!」

  碧瑤卻沉聲道:「少廢話,扣好你的飛刀,注意左面,那兒有三個人,全交給你!」

  「怎麼全交給我,你就不管了嗎?」

  「我管右邊,一人負責一面。」

  「右邊根本沒人。」

  「所以才可怕,以埋伏的情勢而言,右面比左面更好,怎麼會不安插人呢?因此,那兒安插的一定是絕頂高手,作為主要的攻擊。」

  「瑤姐,還是你細心,想得周到。」

  「別廢話了,你那邊的三個看樣子是使暗器的好手,一有動靜,你就搶先出手,這位寶貝少爺腦筋不錯,手底下可實在不怎樣。」

  「放心好了,表姐,傷不了你的心上人的。」

  碧瑤瞪她一眼,卻沒跟她貧嘴,因為她全副精神都放在右邊的竹林裡,那兒仍然一無動靜,但更叫人擔心。

  南宮少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居然也靠向左邊,把右邊的林子用馬匹擋著,然後向那個蹲在一邊,好似假裝抽煙袋的車伕道:「你抽的煙絲真香,恐怕是興隆號的上等貨,一包要好幾兩銀子呢。」

  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討論對方的煙絲,這位少爺也真夠絕的,連那個車伕也大感意外。

  他把人帶到這兒是有計劃的,現在正在準備作狠命的廝殺,蹲在地下抽煙,只是裝出的冷靜而已。

  其實他的太陽穴上突突地跳,顯示他內心的緊張。

  那知南宮少秋竟然沒當回事,反倒是他自己色厲內荏地叫道:「關你鳥事,老子有銀子抽什麼煙由老子高興。」

  南宮少秋笑笑道:「你這位老兄可真和氣,我不過是好心問問,你一個月趕車能賺多少,夠你抽煙的嗎?你是那一家車行的,收入准不錯吧!」

  「你問這個幹嗎?」

  「看你生活如此享受,我實在羨慕,想請你帶我一把,讓我也去混他幾個花花!」

  他這邊越鎮定,對方就越緊張!

  那個漢子乾脆拉下瞼來吼叫道:「你爸爸你舅舅才拉車呢,老子是東廠的。小子,昨天你殺了我們幾個同伴,老爺們找你報仇來了。」

  南宮少秋這才故作恍然地道:「敢情我那夜宰的幾個毛賊真是東廠的,我到錦衣衛去報案,聽盧凌風說了,我還不相信呢。東廠是個大衙門,在那兒當差的,不至於窮得去當小賊呀。」

  「放你媽的屁,你才是小賊呢。」

  南宮少秋一笑道:「不管誰是賊了,反正他們夜間摸黑偷偷上我住的店裡去,非盜即賊,你也是一樣。

  既是東廠的差官,便當公開正大光明的辦案子,幹嗎又玩這種偷偷摸摸的把戲呢,莫非你們都有當賊的癮。」

  那車伕臉上湧起了怒色,霍地站起來道:「好小子,你嘴上罵得痛快好了,只希望你能一直硬下去,不要跪在地上哭爹叫娘!」

  南宮少秋微笑道:「這你可弄錯了,我在家時,爹娘管我最凶,只有姥姥和奶奶疼我,每當我有危難時,總是哭著叫奶奶、喊姥姥,絕不會哭爹叫娘。」

  他的口中在跟對方逗趣,身子卻一直藏在馬匹後面。

  那個車伕見他始終不出來,只有繼續叫罵道:「小王八蛋,你耍貧嘴好了,有種的你過來,老子管如你死無葬身之地,小兔崽子,小雜種……」

  他跳著腳,把什麼難聽的話都叫了出來。

  南宮少秋像是十分欣賞,而且也更為篤定了,因為他的耳中已傳來一陣極為微細的嗡嗡聲,像是蜜蜂在哼。

  那是女王峰胡風的特殊聯絡記號,可以傳得很遠而不引人注意,那通知說他們已經到了。

  因此,他大可放心不必出手了。

  因此他即將打入西廠,卻不想洩漏自己身上的功夫,但又不能束手聽任對方宰割,最理想是有人替自己擋一下。

  所以他等對方罵得差不多時,才笑著道:「老兄,你是個男人,怎麼罵起街來,像個潑婦似的?

  你可得小心一點,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若是聽見了你的嘴巴這麼損,會罰你嘴上長療瘡的!」

  那漢子還待張口要罵,忽地用手掩住嘴巴跳了起來,先是哇哇亂叫。後來則是鳴鳴地哀鳴了。

  而且他也痛得在地上亂滾,一張臉在片刻間已經腫得像西瓜,比平時大了足足有兩倍!

  這正是胡風的蜂尾針,發時無聲無息,遠可及數大,觸肌人肉,連一點根都沒留在外面,只有外皮上留個小黑點。

  這就完全像是被大胡蜂螫了一口似的,其毒則過之,假如她不施解毒,可以把人足足痛上三天,寸全身腫得像個球樣的死掉。

  這種暗器太狠毒了,胡風自己是輕易不施展的。江湖上盛傳她女王蜂的名號,卻不太有人知道她有這種暗器。

  今天是在南宮少秋的暗示之下,才施展了一枚!

  那個扮車伕的漢子倒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份了。

  南宮少秋卻笑道:「我說的不錯吧,真是現世現報,這西山腳下可不能亂說話的,山上有呂祖廟,供著純陽仙師。

  那是個風流神仙,喜歡漂亮的女人,最討厭潑婦和流氓。

  所以京師的青皮混混無賴,來到這兒都是規規矩矩的,你這怪自己招惹的,可怨不了!」

  他拉了馬匹,作勢掉頭欲行。竹林中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一聲暴喝,暗器似雨點似的射出來!

  小紅連忙叫道:「少爺!快躲開!」

  南宮少秋沒有躲,他只脫下了身上的袍子,隨手揮舞開來,形成了一大片藍幕,將那些暗器都卷阻落地。

  不但沒傷到自己,連馬匹都沒受到傷害!

  而三個發暗器的傢伙卻只發出了三聲悶哼。

  那是小紅的柳葉飛刀也出了手,她又忿又急,碧瑤叫她看住左邊,她也全神注意著,沒想到對方的動作出奇的快,一大片暗器罩將下來。

  幸好南宮少秋自己反應不慢,脫下外袍擋了一陣,她怕南宮少秋支持不了多久,惶急中六支飛刀一起出了手,分襲三個人。

  這是權宜之計!

  她見到對方的發暗器手法後,知道這六支飛刀不見得能奈何對方的,所以飛刀出手後,身隨劍起,一溜寒光射出車窗,射進了竹林。

  那些悶哼聲她也沒聽見,劍先急掃,三個人被砍成了六截,她不禁奇怪自己何以得手太容易。

  每個人都是被她攔腰斬為兩段的,上半截的殘屍上,卻又插著兩支柳葉飛刀,一支釘在咽喉,一支釘在胸膛。

  敢情這三個傢伙早就被她的暗器解決了。

  小紅看看那三個人時,更難以相信了,這三個人並稱嶸山三鳥,是嶸山派的高手,不但暗器手法精絕,技藝也是江湖一流的。

  小紅估計單打獨鬥,或許能勝過一個,以一敵三,絕對不是對手的,卻沒想到歪打正著,一下子糊里糊塗地解決掉三個強敵,倒不禁呆住了。

  她也沒能呆太久,右邊的竹林中,疾速彈出兩道人影,一條越過了馬背,凌空撲擊南宮少秋!

  另一條則飛越路面,疾攻竹林中的小紅。

  車中的碧瑤一直在注意著竹林中的動靜,但始終是比人慢一步!

  幸好南宮少秋一直用馬匹擋住了身子,使對方無法直接攻擊,所以他還來得及凌空迎擊,在人影接近南宮少秋時,被她攔住了。

  噹的一聲,急刺的一劍被她凌空磕開,也將她的人震退半丈許,可見對方的功力猶在她之上。

  另一邊的小紅也差不多!

  她因為距離較遠,得以較為從容,人影迫近時,單劍撩上去,鏘然震鳴中,她的人被震開丈許,手臂酸麻。

  對方的身形站定,與碧瑤對劍的是一個道士,柳髯羽冠,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而將小紅震退的卻是個胖大的和尚,使的是一柄月牙方便鏟。

  碧瑤一見這兩個人,神色急變,也暗呼僥倖,幸虧南宮少秋一直都躲在馬匹旁邊,不讓對方有夾擊的機會。

  否則左邊林中三鳥的暗器,加上右邊這兩個絕世高手的猝然一擊,舉世之間,將無人抗受。

  現在三鳥已經伏誅,只剩這兩個討厭傢伙,至少還可以一拼!

  她知道力拼並不容易,但此地已近西山,她的義父汪振那兒一定會很快得到消息著人來救援的。

  而且南宮少秋似乎也有幫手到達了。

  她可不像小紅那麼沒心計,先前車伕的無端倒地,以及嶸山三鳥的被小紅一招所斬,都是有人在暗中幫了手。

  所以她沉住了氣道:「小紅,到這兒來!」

  小紅很快地退了回來。

  南官少秋卻抽出了腰劍,走前一步,像是要保護兩個女孩子,指著兩個敵人道:「和尚、道士,你們不在廟裡唸經拜佛,守著出家人本份,也出來幹這種攔路打劫的勾當,敗壞清規,實在該死。你們的法名叫什麼,是哪家廟裡的。」

  和尚看看道士,哈哈大笑道:「道兄,這小子居然還不認識我們,你看要不要告訴他呢?」

  道上冷笑道:「以你我的身份,總不能不教而誅!」

  和尚傲然道:「本師古月,人稱虎牙僧,那是玉洞仙師,名列當世十三邪,並稱空門雙凶。」

  南宮少秋像是從未聽見過這兩人的名號,仍然從容地笑道:「你們自己不避諱凶邪,還算是老實。不過空門雙凶卻又不夠謙虛,為什麼不說是空門中的一雙敗類呢?」

  「南宮少秋,你真不知死活,居然敢說這種話。」

  南宮少秋微笑道:「大和尚,你別生氣,聽起來你在江湖上似乎還小有名氣,儘管你名列凶邪,也該有些風度才是。你們也是東廠的?」

  「佛爺們不屬東廠,只是受忠順王禮聘為供奉。」

  「那有什麼差別,想來忠順王不會把你們像菩薩般的高高供起來,每日香花奉養。他要你們殺人,你們就得殺人,等於是他的高級爪牙打手而已!」

  王洞真人為了搭架子,一向很少開口。

  這時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小兒,放肆!」

  「老道!你別發火,生氣也改變不了事實,你們現在就是受命出來殺我的!」

  王洞真人道:「那倒不見得,本來王爺對爾頗為生氣,後來刑部侍郎皇甫光來為爾說情,王爺念爾年幼無知已經原諒了你。

  聽說你有意投效王爺,王爺還頗為嘉許,準備好好提拔你,那知你小子竟三心二意,居然又想投到汪振那老陰人處,王爺這才認為你不可恕!」

  「你們怎會知道的?」

  「這兩個女娃娃是汪振的乾女兒,如何瞞得過王爺,她們帶你到西山,自然是去見汪振。」

  南宮少秋笑道:「原來你們只是代忠順王來挖角兒的,那也未免操之過急了,我既然已經托了皇甫老伯去打招呼,少不得會去見見王爺的,我現在也只是去見見江公公,並沒有決定要在哪邊呀!」

  玉潤真人道:「那好!你立刻回頭去見王爺,本師就放過你這一遭。

  「反正我是出來謀差事,東廠西廠一樣幹,現在既然兩處都要我,我可得挑一挑了。二位是否知道,忠順王能給我一個怎麼樣的職份?」

  「王爺答應用你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你還要挑職份?」

  「那當然,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豈可不慎重,何況,忠順王不會為了我的才具而用我,他要的是我伯父的關係,有這個條件,我當然得端一端,找個適合的差事幹干。」

  古月想是受過指示,忍不住道:「王爺對你有多少才具十分清楚,不會虧待你,大概可以有個大檔頭……」

  「大檔頭有多大?」

  「你去了之後自然知道,反正以你這份德性,大檔頭只高不低了。」

  「高低我不計較,我只想知道,像你們和尚老道這一票貨色,我管不管得到?」

  古月和玉洞真人兩人都泛起了怒色。

  玉洞真人沉聲道:「狂妄小兒,你居然在消遣本仙長。」

  南宮少秋道:「我說的是真話,假如連你們這種高等的打手都管不了,那還有什麼干頭呢?

  西廠那邊,碧姑娘說可以推薦我當統領,也就是說,除了汪公公之外,其他人都歸我管的。」

  玉洞真人朗聲大笑道:「你要去當統領?」

  「是啊!碧姑娘這麼說了,只是我不知道統領是否真有那麼大的權力,正好問問你們,老道,你可不能騙我,這事關係很大,而且立可證實的。」

  玉洞真人又是一番猛笑道:「不錯,統領在廠衛中地位很高,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碧瑤是汪振的乾女兒,她也有能力推薦。在振手下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以你的背景,他可能會用你當統領。

  只是有一點你沒想透,東西兩廠,地位是一樣的,實力卻有強弱盛衰之別,西廠的統領不會比東廠的大檔頭風光!」

  南宮少秋道:「既是兩廠地位平等,我當然選高的爬,請你們上復王爺,我決心上西廠去了。」

  「小子!你不後悔?」

  「沒什麼好後悔的,西廠不過是實力差一點罷了,我去了之後就不同了!」

  「就憑你小子這點材料?」

  南宮少秋道:「別把我算進去,我知道自己不行,可是我伯父那裡有人,我會帶一批人過去,那就不同了。」

  碧瑤氣得直翻眼道:「活寶!你怎麼什麼都說了!」

  「那有什麼關係,他們遲早也會知道的,我先說一聲,也免得叫皇甫老伯為難,他畢竟向忠順王推薦過我,但是忠順王太小氣,可不能怪我。」

  碧瑤賭氣道:「你說了出來,他們還會放過你嗎?」

  南宮少秋笑道:「你是說他們會殺我?」

  「他們攔截在路上,難道是為了找你聊天?」

  「那當然不是,他們本來是要留下我的,可是沒配合好,那三個傢伙搶先發動又送了命,他們已失去了最有利的時機。

  現在只剩下和尚老道,他們是聰明人,不會再作傻事的,所以才找我談判,不過他們的權限太小,只能給到一個大檔頭,這一筆交易是談不攏了。」

  「和尚老道,你們回去對忠順王爺說,盛情心領,得罪我之處,我也不去計較了,因為我也沒吃虧,以後大家在一殿為臣,還要互相多多照應!」

  這位少爺裝出一副不懂事的樣子,說的話卻能叫人氣得吐血。

  碧瑤這才聽出南宮少秋是在存心調侃,不禁臉上泛起了微笑,但她也看見了對方兩個人臉上的殺機。

  玉洞真人已經舉起了劍,凝聚全力,似乎想把這個小子一劍劈成兩片。

  南宮少秋卻似乎毫不知厲害,笑著道:「老道,你別吹鬍於瞪眼,也別想耍橫,本少爺敢來京師來謀事,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們的安排雖密,可是到現在損兵拆將的都是你們,看看那位趕車的仁兄,你就該放聰明點。」

  那個車伕在地下已經動不了了,腫脹卻蔓延到脖子上,而且肌肉仍在不住地顫抖,顯見他仍是在極度痛苦中。

  古月上人走過去,一鏟將他鏟成兩截,他居然閃著感激和解脫的眼神,看來倒是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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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8: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玉洞真人也為之一震,凝神提防四周,他也知道那傢伙是著了暗算,卻不知由何方而來以及中的是什麼暗算。

  這種看不見的敵人,使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他必須全神戒備,才不致為人所乘,若是他全力去搏殺這個小子,一招未必見效,可是旁邊來的暗算就無法防範了。

  對峙了半天,他畢竟不敢冒險,收回了劍,冷冷地道:「小子,山不轉路轉,下次還會見面的。」

  南宮少秋道:「老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我喜歡聰明人,若是你在忠順王府混得不如意,不妨來找我,我負責給你們安插比供奉更高的位子。」

  玉洞真人的涵養好到了極點,居然也不加理會,只是朝古月上人道:「法兄,我們回去吧!」

  南宮少秋卻不肯放鬆,盯在後面搶問道:「二位施襲不成,又折損了三個同伴和一名車伕,鬧了個灰頭土臉,這下子回去見王爺,面子上恐怕交代不過去吧?」

  古月上人忍無可忍,一頓方便鏟,鼓目怒問道:「小子,你還待怎地?」

  南宮少秋道:「我是在替二位著急,想個下台的方法,比如說由我在二位身上弄點不輕不重的傷口。

  二位回去就可以說,由於我們這邊來了個厲害的幫手,二位力戰不敵,只有無功而退,像二位這樣皮毛不傷,好端端的回去,的確是很難向人交代的。」

  看來他是一片好心,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實在能氣死人。

  玉洞真人城府那麼深的人,也忍不住氣得七竅生煙,厲聲大喝道:「小子,你實在欺人太甚,饒你不得!」

  回身發劍,又勁又厲!

  碧瑤怕他無法招架,連忙上前仗劍替他擋住!

  但她心中實在恨他不知死活,今天能夠安然全身而退,已經很不錯了,他卻偏要油嘴滑舌,把敵人又惹火了回身拚命。

  哪知南宮少秋搗的蛋還不夠,從車上取下了策馬的鞭子笑道:「碧瑤!你只要能纏住他三兩個回合,我就可以叫這老道出醜,著實的給他幾鞭子,我的劍法不行,耍馬鞭可真有幾手,我能擊落空中飛的蚊蠅呢!」

  兩三個照面下來,碧瑤被殺得連連後退,可見這老道是真的火大了,決心想殺人以逞一快。

  南宮少秋在旁邊,突然長鞭抖開一團鞭花,喊了一聲:「著!」

  「啪!」的一響,在玉洞真人的脖子上結結實實地打了一下,著鞭處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玉洞真人只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怒火更熾,厲吼一聲,奮力劈開了碧瑤的劍,反腕猛掃,劍光罩向南宮少秋,其勢凌厲無比。

  碧瑤見狀大驚,急忙運劍去解救,但已來不及。

  她只有一咬牙,劍勢運足,攻向玉洞真人身上的要害,逼他撤招自救,以便化解南宮少秋的危機。

  哪知這位少爺忒也奇妙,對著漫天劍影,完全不當回事,長鞭巧妙地揮出,先是在王洞真人的鼻樑上打了一鞭。

  打得玉洞眼前金星亂飛,什麼都看不見了,手下為之一鬆一慢。

  而南宮少秋鞭梢落回來,吧的一聲又擊中在手背上,使他的劍勢完全走樣,無法再傷人了!

  但是碧瑤的劍勢卻沒有停止,直透進玉洞真人的腰眼,穿刺腎盂,玉洞真人怪叫一聲,身形縱出兩丈遠。

  他再度落地時已是步伐踉蹌,向前只跑了兩步,腰間血噴如泉,身子搖晃著倒了下來。

  他倒在地下,沒有看殺他的碧瑤,只是指著南宮少秋道:「小子,你好奸詐,藏得好功夫!」

  南宮少秋的表情傻傻的,似乎不相信地道:「老道,你是怎麼了,我告訴你我的鞭子耍得很不錯,但打在身上絕對要不了命,你怎麼就死了呢?」

  玉潤真人說不出話來,但兩隻眼睛卻瞪得老大,人已嚥了氣卻死得很不甘心。

  碧瑤似乎也難以相信自己真能殺死對方,因為玉洞真人的劍法比她高明,功力比她深厚,一切都勝過她多了。

  因此絕無可能是被她殺死的,但是玉洞真人腰上一劍明明是她刺進去的,也是玉洞真人致死之由。

  但玉洞真人真是她殺死的嗎?

  最震驚的莫過於古月上人了。

  而最難相信的也是古月上人,玉洞真人的武功比他還高一點,卻被這兩個小輩聯手在兩三招之內殺掉了。

  他不知道是對方技藝太高,抑或是玉洞真人一個偶然之間的大意。

  過程他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南宮少秋的鞭子的確耍得妙,在重重的劍影中突破進去,先聲奪人,擊中了玉洞一鞭。

  但是另一鞭擊碎劍勢的精著他卻沒有看見。

  就連參與決鬥的碧瑤也沒有看見。

  因為那只是電光石火的一閃,極少有人能捕捉到的。

  因此,古月上人判斷是大意的成分居多。

  照理說,他此刻應該知難而退了!

  這次安排突襲的計劃有六個人,對付一個雛兒和兩個女孩子,已經太過於小題大作了;但是因為忠順王還希望能威逼對方投向東廠來,才派出他們兩個老的來。

  卻沒想到事情竟變成如此,六個人死了五個!

  自己這下子回去真的難以交代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有狠起心來一拼了。

  不管怎麼說,也必須拼倒對方一個才有老臉回去。

  他名列凶人,想到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根本不管什麼前輩身份。所以他撈起月牙方便鏟猛地橫掃,竟是把三個人都罩在內。

  誰也沒想到他會突襲的。

  這一招又急又凶,南宮少秋一聲:「不好!」

  雙手一拉碧瑤,一拉小紅,三個人並排地倒下去,鏟風堪堪由身上滑過,的確是驚險萬狀。

  而南宮少秋應變雖有急智,反應卻實在太差,第一招險著被他躲過去了,躺在地下卻仍然緊緊地摟著兩個女孩子忘了放手。

  假如古月上人接著再來第二招,他們一定躲不過了。

  碧瑤和小紅卻是知道厲害的,雙雙掙開了他的手,一縱而起,挺劍要去攻擊古月上人以搶先機時,卻又呆住了。

  大和尚已嗒然西歸了,身子分成了兩截,而那只方便鏟帶著他的上半身飛到老遠的地方。

  下半段殘軀則倒在凜若天神的慕容剛足下,他的手中還握著一支長劍。

  南宮少秋也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見慕容剛,笑著對他眨眨眼道:「剛叔,你可來了,方纔我們這兒好熱鬧,你沒看見兩位姑娘有多凶。

  小紅姑娘一劍劈下了三隻鳥。

  碧瑤則一劍刺死了一個叫玉洞的老道,他跟一個大和尚聽說都是什麼宇內十三凶中的人。對了,大和尚呢?」

  慕容剛笑道:「大和尚只剩下半截了,我來的時候,他正好在對你們偷襲,一鏟橫掃,我也給他來個依樣畫葫蘆。

  結果他那一鏟被你們躲過了,我那一劍被他的上身躲過了,隨著方便鏟飛到竹林裡,卻把他的下半截留下了,我在這裡守著,看他敢不敢過來拿!」

  驚魂甫定,大敵皆除!但兩個女孩子卻望著這一對活空,她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真笨還是裝傻!

  但慕容剛顯然說的是笑話,他埋伏一邊,逮准機會突出一劍腰斬了古月上人,時機的確選的絕佳。

  只是他應該早點出來挽救他們少主的危機的,先前在兩大凶人的逼攻之下,情勢多麼危險。

  慕容剛難道沒聽過十三凶人的厲害嗎?

  還是他對他們的少主深具信心呢?

  但看他的樣子,似乎真沒聽過十三凶人之名。

  因為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道:「少爺!十三的人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那個和尚不是被我一劍砍成了兩截。而且他也窩囊得緊,丟了下半身都不敢回來取!」

  南宮少秋道:「剛叔,你別逗了,你能一劍劈他成兩截,純屬僥倖。他一心都在我們身上,沒注意你而已,再加上你身強力壯,才能一招奏效,可別真以為十三凶人是如此輕易好應付的。」

  慕容剛笑道:「這個我知道,少爺,你放心好了,我從來也沒以為我是無敵大英雄,否則我來到之後,早就現身出來了。

  正因為我知道對方不弱,而我自己也不怎麼樣,現身出來幫不了多少忙,倒不如躲著抽冷子來一下,說不定能建下大功呢!」

  碧瑤這才微微一笑道:「剛叔,你這下子可真建了大功了,腰斬凶僧,這一斬你將聲名大增。」

  慕容剛連忙搖手道:「姑奶奶,我可不要聲名大增,那只會增加麻煩,倒不如給我幾兩銀子實惠些。」

  南宮少秋道:「剛叔,你這麼一說可就叫我難堪了,你幾時短過用度,錢放在你身上。隨你高興花……」

  慕容剛笑道:「少爺,承你看得起沒把我當外人,一切都交給我,但人不可無人我之分,你的東西放在我這兒,可不就是我的!」

  「剛叔!我可是說過你可以任意花費的。」

  「你雖然說過,但我也得有個算計,我一年可以領的俸多少,能花的有多少,不是我賺得到的,我不能花,花起來也不痛快。」

  對他的這份執著,南宮少秋只有搖頭歎息,倒是碧瑤與小紅對慕容剛的看法,又多了一層敬意。

  車子改由慕容剛駕著,又折上大路,直上西山,終於在半山間,一棟精美的華廈前停了下來。

  四個人下了車。

  門上有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忙迎了上來道:「我的姑奶奶,你們可來了,裡面可又催了好幾遍了,叫武七傳雲板連遣出七道快馬去催駕了,怎麼,你們設遇上?」

  碧瑤冷笑一聲道:「大米飯,虧你還有臉去催,你這個總管是管些什麼的,只管傳人,不管清道的。

  我們在半路上叫人截住了,你居然也不著人來接應一下,害我們差點沒丟了性命,見了老爺子,我倒要問一個明白!」

  那個被稱為大米飯的傢伙一驚道:「什麼?被人截住了,姑奶奶你可別開玩笑,誰敢在這條路上截人?」

  「沒人敢?你不妨去山口那條到竹林寺的小路去看看,還躺著六個死人呢!你以為西廠兩個字是廣成子的翻天印,能叫諸神迴避嗎?」

  「啊!真是有人截阻了,是些什麼人?」

  「嶸山三鳥,空門雙凶,再加上一個番子!」

  「是東邊的,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直接冒犯,不過這是為什麼呢?朱老四不是個莽人,不會做這種莽事兒的呀,他難道打算要跟老爺子硬幹嗎?」

  「你準備著點,那是遲早的事。我推薦南宮公子給老爺子,忠順王要搶人,這會兒碰了大釘子,說不定惱羞成怒,會真來上一下子呢!」

  「敢情是為了這個,那就難怪了,這位是南宮少爺吧,瞧這一份流水行雲的氣概,哪個不愛呢?

  啊!姑奶奶,你剛才說的空門雙凶,莫不是名列十三凶人中的玉洞和古月那兩個老怪物吧!」

  「怎麼,難道我還會虛報兩個名字來冒功不成?人是南宮少爺和這位慕容大爺殺的,屍骨還停在竹林裡,你可以派人檢查去。

  大米飯喜動顏色地道:「那可真了不起,這可真是奇功,我得趕緊報告老爺子這個好消息去。」

  他說著回身就跑。

  碧瑤沉聲道:「大米飯!回來,這是什麼規矩,你也不向南宮公子和慕容大爺見禮,要知道你雖是這擁翠山莊的總管,他們二位一進門可就能管著你!」

  大米飯忙又回身,對南宮少秋和慕容剛一揖道:「二位!千萬饒恕小的失禮,小的姓范,叫范達迷,不過別人都叫我大米飯!承老爺的恩典,派在這擁翠山莊打雜,還望二位往後多多提拔!」

  南宮少秋見他滿面紅光,分明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但是他卻表現得一派卑恭屈膝之狀,倒是對他頗為注意。

  因此也回了他一揖道:「不敢當!范總管,日後多照應。」

  大米飯笑著又拱拱手道:「罪過!罪過!少爺太客氣了,少爺您當了統領,就是小的頂頭上司。

  只要您吩咐,小的無不鞠躬盡瘁,唯命是從!您各位慢慢進來吧,老爺子在擁翠樓等著呢,小的先去報告好消息去了!」

  一轉頭又跑了。

  南宮少秋望著他的背影微笑不語。

  碧瑤問道:「少爺,你看這個人怎麼樣?」

  「這是一個很怪的人。」

  「怪?怎麼個怪法!」

  「他內外兼修,身手俱屬一流,可是看他對人這種謙卑的態度,倒又實在不相稱。」

  「這傢伙會是內外兼修。」

  「我自己雖然沒下多大苦功去練,可是我看人絕不會錯,這是我伯父特別關照的,他說我將來要領軍帶人,自己不一定要勇冠三軍,但不可不知人……」

  「這麼說來,倒是我們看走眼了,他從小就淨身進了宮,一直在當小太監,被人壓著抬不起頭。

  因為他聰明伶俐,能言善道,善解人意,我義父才提拔他一把,讓他在西廠裡當個總管。

  他不但打打雜,而且還負責宮裡宮外的傳遞消息,因我義父平時必須在宮中,必要時才出來一趟,可是他也沒對這傢伙特別看重!」

  南宮少秋道:「一個人的武功修為到了某一種境界時,自然而然會產生一股傲氣,那是所謂的風骨。

  這傢伙有技而無風骨,倒是不簡單,如果不是他故意藏拙,就是他別有用心,倒不可不防。」

  「這……我要告訴於爹一聲。

  「目前還不必,我多觀察他一陣,弄清楚他是哪一種人就行了,不怕他城府再深,我也有辦法掏出他的底來。」

  四個人向前行去,一路上都有人站崗,看見他們後都執戈行禮。南宮少秋道:「這兒是西廠了。」

  「是的!他們部是當差的番子,那些有執事的大檔頭、二檔頭們,都在樓中陪侍我義父了!」

  南宮少秋輕聲一歎道:「這算是什麼呢?執軍器而不著戎裝,列軍儀而無軍容,不倫不類。

  若叫我伯父看見了,不每人賞他們一頓鞭子才怪!趁早叫他們隨便站站還像個樣子些,這樣半吊子看了都戳眼睛。」

  碧瑤的臉微紅道:「他們是便衣辦事的人員,不能著戎裝,如果你要好看,可以調些御林軍來站崗。」

  南宮少秋道:「我要什麼好看,我只是說這樣於不成體統,便衣辦事就隨便行動,不必擺樣子?」

  「這都是大米飯弄出來的,一個自小在宮中的太監能有多少見識,等你接事之後,你是統領,要怎麼樣改革都行。

  現在你給我留點面子,少批評兩句行不行,因為我也是副統領,這一切我也有一半的份兒的。」

  「你也是副統領,那誰又是統領呢?」

  「是我義父自兼,以後請他免掉這份兼差吧,其實他自己也極少出來管事。」

  「居其位而不謀其政,這是最要不得的事。」

  說著已經到了一棟華樓之下。

  大米飯站在樓梯上,堆著滿臉的笑容道:「老爺子聽你們來了,高興得要親自來下迎接,是小的攔住了,各位快請上去吧。」

  說完又回頭在前引路。

  上了二十多級的樓梯,卻見一個老者,白面無鬚,臉色紅潤白髮蕭蕭,長得倒是儀表堂堂,只是沒有鬍子,缺少威嚴。

  碧瑤先一步上去,扶住了他的膀子道:「乾爹,您怎麼出來迎接呢,那可不敢當。」

  這就是勢傾大內、最有權力的宮中尚衣監江振。

  南宮少秋很絕,他見江振著了錦袍,挽起了頭髮,擺脫了官監的打扮,知道他對自己宮監的身份不滿意。

  因此也不稱呼他為公公了,屈下一膝道:「小侄南宮少秋參見老伯。」

  這個稱呼使汪振滿心歡喜,連忙拉他起來笑道:「好!好!賢侄太客氣了,剛才聽說賢侄在路上受了驚。」

  「幾個跳樑小丑,不足為論。」

  「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豪情萬丈,空門雙凶,在你口中竟是跳樑小丑,朱老四聽見了,不氣破肚子才怪!」

  他口中的朱老四是指忠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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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9:04 |只看該作者
  朱是皇旁的國姓,一般人都要避諱的,他卻直呼而出,而且忠順王是皇帝的堂兄,排行第四沒錯,但忠順王是公開御封的親王,他卻直呼朱老四。

  不僅他如此,連大米飯剛才也喊了聲朱老四,可見他們這夥人的跋扈與罔顧法紀了。

  汪振緊接著,又看向了慕容剛。

  慕容剛不得已也作了揖道:「末將慕容剛,參見老爺子。」

  汪振也客氣的向他彎彎腰道:「好,果然是一世虎將,聽說空門雙凶中你也宰了一個,是哪一個?」

  碧瑤忙道:「慕容將軍是一劍腰斬虎牙僧,乾淨俐落,比女兒和南宮少爺還強呢,我們是雙戰玉洞……」

  汪振興奮莫名地道:「賢侄,在這兒雖說是跟朱老四各領一廠,負同樣的任務.可是他仗著人多勢眾,處處要占強一步不說,還要排擠我,想吞掉我這個部門。

  我雖然不服氣,但是勢不如人,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難得有賢侄來幫忙,咱們就不必怕他了!」

  他拿起案上的一顆大印和一道令符道:「這是西廠的統領憑信,老夫現在交給你,也就是把西廠全都交給你了。今後該如何整頓內部,加強對外工作表現,全看你的了,你儘管放手去做好了!」

  碧瑤道:「就這麼簡單嗎?」

  汪振道:「當然不會這麼簡單,還有很多手續公文,不過小范會辦,老夫當眾宣佈過,就算是定局了!」

  於是在一頓接風宴與慶功宴後,南宮少秋的西廠統領就算是正式就任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調閱檔案,看一看舊有的人事資料,心中已有了底子。

  因為大米飯在這方面很稱職,對於哪些人忠貞可靠,哪些人的忠貞有問題,哪些人肯定是跟東廠有來往的,都作了個詳細的註腳。

  照檔案看,汪振並不糊塗,對廠中人事是很清楚的。

  只是東廠的勢力實在太強了,西廠中幾乎有一半人是已為東廠所吸收,二成的人有待查證。

  而實際可用的人不過兩成,而且地位都不高,技藝也沒什麼特出的。

  南宮少秋皺眉道:「糟!太糟了!難怪我在來的時候,會受到對方的攔截了,看來東邊的勢力早已侵吞到這邊,間諜充斥,隨時可以吞掉這邊了!」

  大米飯道:「可不是,老爺子就是擔心及此,所以才亟力要個人來整頓,幸好找到了統領。」

  南宮少秋想了一下道:「目前是沒有辦法的了,因為那些人只是形跡可疑,並沒有在確切的證據,不能動他們。」

  「有證據也沒法子動,因為他們只是跟東廠有來往,那可不犯法,兩個部門都是為朝廷效力……」

  「這倒也是,看來,想要清除這些人,我還得另外動腦筋、范總管,我有一批人,目前可不想帶進來。」

  「統領,您若是不帶人來,恐怕獨木難支。」

  「人我是帶來了,只是不能明著帶進來,免得洩了身份,我要二十份執事腰牌,名單暫不呈送,憑牌辦事,由我負責。」

  「是!統領有用人的權,名字不鐫上腰牌也可以,但是必須要申報上來,以便向戶部支俸。」

  「這二十個人不報名,統一支俸,由我統一具領後,再分發給他們。」

  「統領,照規定上,至少要報告上面一聲的。」

  「上面是誰?范總管,我這個統領是隨著大統領同進退的所以我只認一個汪老伯,假如他要問我,我會直接告訴他,否則我絕不告訴第二個人,那些腰牌你給是不給?」

  大米飯沒辦法,只得道:「當然給,統領要幾塊金牌?幾塊銀牌?幾塊銅牌?」

  「本座帶來的人,沒有使用銀銅牌的,自然全是金牌。」

  「這個恐怕沒辦法,照編制規定每個廠中金牌是二檔頭缺,只有三十名缺額,現在已有廿四名了,統領最多只能補上六名!」

  「沒那事兒,我不理什麼限制。我這些人員是對外辦事用身份不夠辦不了事。你所擔心的是怕那些俸給報不准,這沒關係,不夠的我自己補上。

  二十面金質腰牌,你立刻給我送過來,范總管,以後我交代的事,你少給我談規定,廠衛辦事,幾時守過規矩的!」

  他的態度一硬,反而把大米飯吃住了,連忙唯唯諾諾地把金質腰牌送來了。

  碧瑤瞧了笑道:「還是你這位統領威風,這傢伙雖然對人恭順,但最會拿蹺找麻煩,動不動就拿規定來難人。

  因為所有的規定只有他一個人清楚,只好由著他說去,別人為了辦事方便,只好常送他一點小人情。」

  南宮少秋神色微動地道:「原來他好貨!」

  碧瑤道:「自古太監沒有不貪的,包括我義父在內,都有這個毛病。」

  南宮少秋道:「他們又沒後人,自己在宮中,衣食不缺,也沒有多少時間去享用,要錢幹嗎?」

  碧瑤一笑道:「這你可問住我了,我也說不上,也許他們是天生受財吧。大米飯私下有兩處公館。

  一處是他的家人,由他哥哥當家,另一處則是住了幾個粉頭兒,丫環婆子用了一大堆呢。」

  南宮少秋搖頭歎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真是天曉得,為家人設個窩,倒還情有可原。

  另外那個藏嬌金窟,不是浪費嗎?明擺著是替人預備,花錢去買王八做,這傢伙的癮頭可真不小。」

  小紅不禁掩著嘴笑。

  碧瑤雖也忍俊不住,但卻強繃著臉道:「南宮兄,你能不能說話正經些,要知道你現在是西廠廠衛統領,總要有點威嚴!」

  南宮少秋道:「那可沒辦法,我生來就不喜歡搭架子,所以才走進這個圈子,否則我早就做官了。」

  碧瑤道:「我最討厭一個人油嘴滑舌!」

  南宮少秋道:「那你也只好將就一下。碧瑤,我第一次見你也沒裝成一本正經的樣子,你為我作成了這個差事,我很感激,但並不表示我一切都得聽你的。」

  他的神色逐漸正經起來了。

  碧瑤也是一怔,頓了頓道:「我幾時要你全部都聽我的?」

  南宮少秋笑笑道:「也許你自己不覺得,可是情形的確如此,你認為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行。

  你先是告訴我如何做事,現在又要告訴我如何做人了,甚至於告訴我如何做一個你喜歡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我認為大家相處,最重要的就是互諒、互敬、互重,在欣賞別人的優點時,也要同時容忍他的缺點,不要勉強別人改變來適合自己。」

  自從認識相交以來,這是南宮少秋第一次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地說話,卻使碧瑤最受不了。

  她脹紅了臉道:「我是為你好,否則我才懶得管你死活呢!」

  南宮少秋緩緩地道:「沒人規定這個統領一定要什麼態度,只是你自己不喜歡而已,假如我一定要討你喜歡才能幹統領,我寧可不於。」

  「幹不幹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完這句賭氣的話,她回頭就跑開了,惟恐眼淚會流出來。

  小紅白了南宮少秋一眼道:「少爺!你也是的,她不過才說了一句,也的確是為你好……」

  南宮少秋逍:「你也認為她是為我好嗎?這個統領雖然權大,卻不是真正的官兒,而且也不受人管。

  況且我就算行止失常,御史也參不了我,因此我用不著裝起一副正經的樣子來給人看。」

  「將來你不是永遠幹這一行,你要去帶兵的!」

  「那就更荒唐無稽了,她從沒帶兵怎麼知道如何帶兵呢?她分明是以自己的好惡看法作標準,卻要別人去迎合她的標準,你憑良心說,她是不是這個意思!」

  小紅呆了一呆才道:「就算是吧,她也是一番好意,這是在關心你!」

  南宮少秋道:「我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她關心的方法錯了,關心一個人是想著如何為對方做些什麼,而不是要對方為自己做些什麼。

  她也許是一向驕傲慣了,只知道如何去糾正別人,從來也不知道如何去與別人平等相處,她永遠是一個發令的人。

  這樣的人可以成為一個好的主管,卻不是一個好朋友好妻子的。你把我的話告訴她,要她平心靜氣地思考一下!」

  小紅咀嚼了一下他的話後,含笑地追了出去,終於在一間屋子裡找到了正在擦眼淚的碧瑤。

  她笑著過去道:「表姐,你那樣一個堅強的人。也會掉眼淚嗎?」

  碧瑤憤憤地道:「我自己也不知怎麼的,會這麼沒出息,可是想想實在氣人,他簡直不識好歹。」

  「不!表姐,這次是你錯了。」

  「我錯了,我告訴他的那些話難道不對?」

  「對不對我們不論,但無可否認,你不是為了道理而告訴他,只是為了你自己的喜惡,你討厭說話不正正經經,他卻是風趣已慣。」

  「他那叫風趣嗎?完全是貧嘴!」

  「不管是什麼,他已經活了這麼久,習性已成,你不能再去改變他,至少不能為了討你歡喜而改變他,你只能決定這個人是否能相處,是否可以相守終身!」

  碧瑤一怔道:「什麼廝守終身,哪能談得這麼遠?」

  小紅道:「或許你自己還沒想到過這個問題,但人家可漏了口風了。」

  碧瑤忙問道:「他說了些什麼?」

  「我把他的話轉述一遍,你聽了自己去捉摸一下,若是你對他毫無意思,不妨日後疏遠一些,否則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對這樣一個男人,你是否能接受!」

  碧瑤紅著臉道:「鬼丫頭,越說越不像話了,什麼叫接不接受?難道我就非嫁人家不可了!」

  「我可沒這樣說,反正人家是擺出話來了。在我的看法中,他的要求並沒有錯,一個男人原該有他的尊嚴,不能事事受制於婦人,那種男人一定沒出息!」

  小紅接著把南宮少秋的話說了一遍,也把南宮少秋說話時的神情與態度,描述得很詳細。

  碧瑤聽了冷笑一聲道:「稀罕,他以為我非嫁他不可了。」

  小紅道:「瑤姐!你這樣想就大錯了,今天的事本來就是你不對,人家只表明自己的態度立場而已。

  倒是你,以為他這個官兒是你賞的,處處都要去干涉他,甚至於管到他的言行舉止了!你說對不對?」

  「我是為他好。」

  「得了!瑤姐,你我心裡明白,人家更明白,你只是為了自己的喜惡而已,難道你真懂得如何做官嗎?

  他有自己的背景和立場,並不需要去巴結逢迎,自然也不需要做作,坦率自然、活潑風趣,那有多好!

  難道你會喜歡一個不苟言笑的木頭人?算了吧,你自己也不是那種一本正經的道學先生,何苦來裝成假正經呢?」

  碧瑤被她說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道:「鬼丫頭.著樣子你倒是很欣賞他的,為什麼你自己不嫁給他呢?」

  小紅笑道:「我的確很欣賞他,他若開口求婚,我會毫不考慮地答應。只是人家看中的是你,我除了單相思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碧瑤笑著道:「丫頭的臉皮真厚,看什麼話都說出來了,你放心有了我就少不了你的,無論如何,我也會把你帶在一塊兒的。」

  小紅也紅著臉道:「瑤姐.你的臉皮也夠厚的,自己都還沒著落呢,居然替我打算起來了。」

  碧瑤笑著要去擰她的嘴。

  小紅笑著躲,兩個人鬧成一團!

  但是沒多久,碧瑤卻長歎了一口氣!小紅奇道:「好好的,你又歎什麼氣.莫非又想反悔了?」

  碧瑤苦笑道:「我們都是一廂情願,也許他根本看不起我們,以為我們真是青樓歌妓呢!」

  小紅也輕歎了一口氣道:「瑤姐,你的心眼兒可真多,完全不像是平常的你了,患得患失的。

  他就算是傻瓜,也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青樓歌妓那會有這身武功的,何況我們兩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在江湖上的名氣也不小。

  我根本沒改名字,你碧瑤兩個字,也把碧落仙子給現了出來。

  你說他還會想不到嗎?否則他早就該問問我們的姓名了,到現在不問,就表示他已經知道了。」

  「我怕就是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也還未必瞧得起咱們,人家究竟是將相世家,跟江湖兒女之間,畢竟身世懸殊,有點距離的。」

  「瑤姐,不是我說你,那麼一個乾脆的人,怎麼會那麼彆扭呢!這位少爺如果是像你所希望的那種一本正經,古板的道學先生,或許會有這種想法,但他卻是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性格,絕不會在乎這些的。」

  碧落道:「看看再說吧,這種事總不能咱們自己主動去催他吧,總得要人家先有了表示。」

  「那當然,咱們又不是真的干窯姐兒的,總不能自己送上門去,只是你今後也別太正經了,把人家嚇倒了,那才是自絕於人呢!」

  「鬼丫頭,又口沒遮攔了,這叫什麼話?」

  兩個女孩子又鬧成了一團。

  不過碧瑤也明白地顯示了她的心事,掃除了她眉頭的愁皺。

  再見到南宮少秋時,碧瑤還有點不好意思,但臉上已有了笑容。倒是南宮少秋皺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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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0 23:49: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南官少秋是為了一件事情在頭痛!

  這件事也同樣地困領著汪振,那是汪振剛收到的一封帖子。

  帖子是忠順王發出的,措辭十分客氣,完全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是一篇友好的邀宴辭令。

  「欣聞吾公,喜得臂助,亦慶故人子弟,得鳳棲之喬木,值此雙慶,故特備酒筵,敬邀玉趾,希勿卻是幸!」

  信寫是客氣,骨子裡絕不簡單。

  向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而這一頓酒絕不好喝。

  汪振見了碧瑤道:「乖女兒,你看了這張帖子,我們該怎麼個應付法,是去呢,還是不去?」

  碧瑤也深感困擾,去了,自然是沒有好結果,不去則又顯得示弱,怎麼樣都不妥。

  因此她只有看著南宮少秋道:「南宮兄的意下如何?」

  南宮少秋想了一下道:「咱們不去他王府。」

  汪振也道:「對,婉拒算了,就算咱們示弱好了,可以在別的地方找回來,爭勝不在一時一地,咱們也不是跟他在這種地方較高低。」

  南宮少秋笑道:「老伯誤會小侄的意思了,小侄只是不去他的府裡,那兒咱們人單勢孤,小侄有些幫手因為身份不便表明,無法一起去,光憑現下幾個人是比不過他們的。但是咱們也不示弱,換個地方跟他們一會。」

  汪振一聽點頭道:「這倒也是,他下了帖子,咱們不是非去不可,睜眼上當的事咱們不能幹,可是咱們也不示弱,另外換個對方,在這兒如何?」

  南宮少秋道:「不妥,不怕老伯生氣,咱們這兒的人未必靠得住,行動也難以控制,要約地方,一定要是咱們能把握情況的。」

  汪振道:「這個咱家可就沒轍兒了,除了此地,咱家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更合適了?」

  南宮少秋想想道:「有一個地方,在八大胡同的梨香院中,瑤妹和小紅再委屈一下,做最後一次的主人……」

  碧瑤先聽要在梨香院,臉色微微一變,但南宮少秋一聲瑤妹,叫得她又笑了道:「你準知道比我大嗎?」

  「我問過老伯,你今年廿四歲,比我小四歲,叫你瑤妹可沒佔你便宜,我本來就比你大。」

  碧瑤白了汪振一眼道:「乾爹,你怎麼把我的歲數也告訴了人家。」

  汪振笑道:「那有什麼關係,自己人嘛,有什麼好瞞的,本來我還打算替你少報幾歲,後來一想不妥!

  他屬虎,你屬馬,還馬馬虎虎,若是報少了一歲,變成屬羊的。羊入虎口,那可是大凶之象。」

  馬為龍媒虎妻在八字命合中最相配,碧瑤一聽越發不好意思了。不過想到事情的嚴重,倒是沒有再鬧下去。

  她只是對南宮少秋道:「小妹在梨香院再客串一次倒沒什麼,因為我也沒有公開除籍,只是南宮兄,在小妹那兒又有什麼好處呢!」

  「有幾點好處:第一、汪老伯可以說那天為你過生日,故而不能去赴宴,有這個名目,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約;第二、那個院子頗為寬敞,又相當隱密,做什麼都方便;第三、我的一些朋友可以用你的客人名義人席,不受注意;第四、那兒是我們的地方,較易控制;第五、可以限制住他們的人數不會來得太多人的!」

  汪振道:「有第一點就夠了,咱家乾女兒做生日,總比他那個什麼狗屁約會重要多了,咱們給他們留一桌。

  愛來不來隨他的便,不來是他沒種。賢侄,就是這個主意,日期是後天,你趕緊寫回帖,邀人來得及嗎?」

  南宮少秋道:「來得及,人是現成的,只是回帖得要老伯寫才行,因為他的帖子是給老伯的!」

  汪振因為有了解決的辦法,心情一鬆,豪興大發道:「咱家才懶得跟他咬文嚼字,寫什麼回帖呢?

  派個人去告訴他一聲,說他的那頓酒咱家沒空去喝,後天是咱家乾女兒的生日,在梨香院請客,為他準備了一桌。

  他要給面子就來賞光,否則咱家也不會見怪,因為這一頓不能白吃,他多少得破費幾文,所以咱家不便下帖子!」

  南宮少秋笑道:「畢竟是老伯高明,這番說詞豪邁大方,不失英雄本色。」

  汪振最聽得進的就是誇他英雄。

  這是一般當太監的心理,惟恐別人笑他娘娘腔。

  因此他樂得哈哈大笑道:「老夫是老了,說英雄人物,還看你們少年人了,不過後天晚上老夫會單身前來,與你們共生死、同進退就是了!」

  他把自己交了出來,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了,這份豪情倒是頗為難得,於是大家又說了些笑話,才互相分手。

  南宮少秋顯得很輕鬆。

  碧瑤卻不見得輕鬆,皺眉道:「南宮兄,你的幫手究竟行不行,乾爹雖然給他們一桌,不過十來個人,但來的絕非簡單人物。」

  南宮少秋笑道:「假如來的人還是十三邪之類,我相信沒多大問題,若是有再高的高手,就難說了。」

  碧瑤道:「你別以為十三邪的人好相與,那天晚上是最差的兩個,而且他們心中還有顧忌,才會著了道兒。」

  南宮少秋笑道:「這些事情用不著我去操心,剛叔會去安排的,而且我也有幾個朋友,頗不簡單,相信後天晚上不會有問題的。」

  碧瑤急道:「少爺,事情能這樣簡單就好了!」

  「那又能怎麼樣呢,在那種場合下,他不能殺了我,也不敢殺我,否則我伯父也不會放過他的,最多折辱我一場而已!」

  「那還不夠嚴重嗎?他使你在京師混不下去了!」

  「笑話!我有那麼容易給他趕走嗎?這一場輸了,我了不起再花筆銀子禮聘江湖上的高手,把場面找回來。

  他在我手中已經栽了幾次跟頭,我輸他一次又有什麼關係,以武會友嘛,難免有勝有負,傷不了和氣的!」

  碧瑤瞪大了眼睛,沒有話說了。

  她畢竟是江湖人,不是官場中的人,做不來這一套,總認為一次失敗,就無顏再留此了,那知官場中卻不作興這一套。

  他們不怕摔跤,只怕爬不起來,起起落落,在官場中是常事,因此南宮少秋即使失敗一次,算得什麼呢?

  因此,她也不發愁了。

  南宮少秋提醒她道:「後天晚上你自己也準備著點,做主人,多少得像個樣子,該請那些客人,你也斟酌一下。」

  「後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沒有要請的客人。」

  「但有些人你還是得請一下的,像刑部侍郎皇甫光、錦衣衛指揮使盧凌風等,他們來了有個好處,可以使場面不太僵,不會正面衝突。」

  「憑我的面子請得動他們嗎?」

  「我相信沒問題,我會著人去打點的,但禮貌上你最好自己備份帖子。還有,那天一切的招呼事宜,還是交給孫老九去辦。

  你可千萬別托范總管,這老小子我老覺得他有問題,別看他外號叫大米飯,可一點都不好吃。」

  碧瑤忍住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交代的。」

  南宮少秋道:「有!後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有幾個朋友會來,可別讓人看了覺得太寒磣!」

  最後這一句囑咐實在多餘!

  碧瑤本來最不愛打扮的,她從來也沒想到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但現在聽來,卻十分甜蜜,也不以為這是侮辱了。

  有兩天時間準備,雖不充份卻也夠了。

  南宮少秋卻像個沒頭的蒼蠅,到處亂飛,一下子不見了,一下子又出現,誰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

  終於到了約定的時分!

  梨香院整個歇了業,幾個粉頭兒都出堂差來招呼客人了。

  汪振大一黑就來了。

  他果然是單身一個人,穿了套便衣,倒有點團團富家翁的樣子。

  南宮少秋也到得很早,還是到處亂轉。

  南宮素秋以她特異的化裝術,變成廠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易名蘇秋,跟慕容剛稱兄道弟。

  她的班底仍是胡風和白含沙、鄔射影,全部易釵為弁,一派男人味道,每個人還裝了鬍子,看不出女兒本色了。

  胡美珍和席容容在梨香院落了籍,生意還挺不賴。

  她們今天是被拉來幫忙的,不算主人,也不算客人,有她們一席座位,但她們仍得穿梭似的忙著。

  碧瑤知道她們是南宮少秋帶來的,也是南宮少秋推介入籍八大胡同的,知道她們或是南宮將軍遣來暗助侄兒的班底人員,倒是對她們很客氣。

  真正的客人只有兩位,那就是盧凌風和皇甫光。

  兩人的官都不小,但在這兒似乎神氣不起來。

  申末西初,大概是光景了。

  忠順王帶了一批人,浩浩蕩蕩地兩桌,有二十幾個,一進門就拉開大嗓門叫道:「汪老,來遲,來遲,恕罪,恕罪!」

  汪振也假客氣地道:「那裡!那裡!小女賤辰,有勞王爺光降,幸何如之!」

  忠順王哈哈大笑道:「汪老客氣了,如此盛典,本爵若是不來,豈不被人譏為失禮了!來人,看禮。」

  從人抬進一個錦盒,裡面是一對水晶如意,一尊赤金鑄成的壽星,總有十多斤重。

  這出手也稱豪華了。

  碧瑤只有道謝道:「王爺的賞賜太豐盛了,妾身愧不敢當。」

  忠順王笑道:「姑娘客氣,本爵能有機會在姑娘之前略獻慇勤,是本爵的榮幸,平時惟恐巴結不上呢!」

  南宮少秋過來見了禮。

  忠順王握住他的手笑道:「賢侄,你請皇甫大人來關說時,我就一直在等你,哪知道你竟是哄我的。」

  南宮少秋笑道:「小侄本來是想請王爺多加提拔的,可是不巧,一來就跟王爺的屬下鬧得不愉快。

  而且後來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一些小衝突,小侄想勉強擠過來,勢必會使王爺為難,剛好汪老伯這兒也缺人。」

  忠順王道:「其實那都是小事,只有兩點我爭不過汪老。第一是我這兒沒有一個統領缺,第二是我沒有一個漂亮的乾女兒。

  因此,爭人這方面,我只有放棄了。不過我還是替你高興,平地一躍而為廠衛統領,也只有在汪老這兒才能有這種機會。」

  言下充滿了傲意,意思是說汪振手下無人,才會讓他這個毛頭小伙子擔上了大梁!

  汪振聽不下去了,立刻道:「本來我是瞧在南宮老哥的份上,才加以借重的。那知這小子還真不錯,一來就辦了幾樣漂亮事兒,對付了幾個棘手人物。

  王爺,東西兩廠雖說並立,但以前卻是咱家太沾光,難辦的事兒全由東廠偏勞了,只撈些輕鬆活兒干干。現在有了這小子,也可以替東廠分勞了。」

  忠順王強忍住一口氣,大聲笑道:「哪裡,哪裡,汪老有了個好臂助,今後可要大出風頭了。」

  在相互大笑中,偕步入坐。

  主位上設了六席,這邊是汪振和忠順王分庭抗禮,下首則是南宮少秋和那個叫金載時的東廠統領,客位上坐了皇甫光和盧凌風。

  慕容剛和南宮素秋領了胡風等人坐一桌。

  而忠順王帶來的人卻坐了兩桌。

  碧瑤和小紅沒有固定的席次,她們要到處招呼。

  菜開始端上來,好戲也接著開鑼了。

  酒過三巡,例行的客套話也說過了。

  旁邊席上站起一個漢子道:「碧姑娘,現在你的身份也擺明了,原來竟是汪公公的乾女兒,在八大胡同只是遊戲風塵。這也沒什麼,可是敝友的兩條性命,豈非送得太冤枉。」

  碧瑤笑了一笑道:「請教這位老爺貴姓大名。」

  那漢子道:「鄙人楚江秋,白面鍾馗楚江秋,一向在西北活動,兩年前才進人東廠當差。」

  「但不知貴友又是哪兩位?」

  「碧姑娘這是明知故問了,他就是在這兒被重傷成殘廢的那兩個……」

  碧瑤不待他說完就笑著道:「原來是那兩位呀,他們可沒死,只是成殘廢而已!」

  「一個江湖人四肢俱殘,等於是生不如死,何況他們已於昨天傷重不治而死!」

  慕容剛站起來道:「人是我打傷的,問碧姑娘沒用,我打傷他們雖重,卻都不是要命的地方,應不至於死,必定是你們這些做朋友的沒盡心去延醫治療。」

  楚江秋怒道:「他們是自己憂憤交加,無意於世,拒絕就醫而死的!」

  「這不就結了,他們是自己求死,怪不了誰!」

  「尊駕倒是說得輕鬆,但又是誰使他們失去生趣的呢?」

  慕容剛笑笑道:「那是他們自己不量力,逛窯子爭風打架是常事,但沒那個本事就不要逞能!

  他們仗著自己會兩手功夫,又倚仗著官勢,出手就想要致人死命,我當場殺了他們也不為過。

  只是,我很客氣,僅使他們以後不能再仗技凌人而已。

  楚朋友,你明明是來找麻煩的,何必又節外生枝地找藉口呢?直接挑明了說,總有人接著你就是!」

  楚江秋惱羞成怒地道:「好!老子就找你!」

  忠順王這時才笑道:「汪老!你這位新副統領還真不錯,剛來京師沒半個月,卻把我東廠的一批好手接二連三地殺傷了好幾個。

  這雖然是意氣之爭,但事情已經傳了開來,若是不做個樣子,我們東廠以後辦事就困難多了!」

  汪振笑笑道:「你們東廠風光得也夠了,也該搬搬莊,讓我們西廠也風光一下,反正都是相同的機構,對外是一家於人,誰也大不了誰去!」

  忠順王怒道:「汪老的意思是西廠就此吃定東廠了?」

  「咱家可沒這麼想,話是王爺自己說的,以前西廠每次吃了虧,咱家找王爺理論時,王爺都是這麼說的。」

  忠順王氣為之結,窒了一窒才道:「不錯,本爵是說過,而且以後還是要這麼說,因為你們西廠還沒有真正能風光起來,更沒有把東廠壓下去,一切還得等過完今天後才能再作定論!」

  汪振哦了一聲道:「王爺是打算在今天跟西廠別別苗頭,定出個高下了!」

  忠順王冷笑道:「汪老!不是我自誇,你還不夠資格跟我們東廠比高低,因為你的人手太少了。

  就算你們今天贏了去,也最多算你們還可以而已,我東廠的好手大部分派出去辦事了,還沒有到齊,否則哪容你們如此囂張?」

  「那王爺何不等人手到齊了再來?」

  「不必!本爵以為照目前的人手,也不見得會差你們多少。楚江秋,你的朋友是在誰手下吃了虧,你就找誰要回來!」

  碧瑤笑道:「楚大人!大家高興湊湊熱鬧自然是很有意思。但今天是妾身賤辰,無論如何,也請給妾身一個面子,大家點到為止,別傷了和氣!」

  楚江秋冷笑道:「碧姑娘你自己也明白,今天究竟是不是你的生日,大家心照不宜也就罷了!」

  碧瑤沉聲道:「不管今天是不是,我對外宣佈今天過生日,今天就是,連王爺都賞了厚禮認為是了,難道你比王爺更尊貴不成,你若是存心攪局,別怪我不給你面子把你給轟出去。」

  她說翻臉就翻臉!

  楚江秋出身黑道,本來是個極負盛名的獨行盜,心高氣傲,哪裡吃得下這一套,因此也一沉臉道:「碧瑤,你別給臉不要臉,大爺來這兒是瞧得起你。

  窯子裡的臭婊子,還敢搭架子,告訴你,這兒是八大胡同,老子出了銀子,你就得侍候著!」

  他的話更粗野,碧瑤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南宮少秋連忙向胡美珍打了個手勢。

  胡美珍明白了,笑吟吟地出去道:「楚大人,敢情您是上這兒來花銀子擺闊氣來著,奴家叫珍珍,您肯出多少銀子,奴家就怎麼樣侍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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