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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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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鐵血紅妝[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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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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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47:37 |只看該作者
  段老么已十多年未涉江湖,安份守己地當燒餅店老闆,對於如今江湖上的事毫無所知,聞言驚詫問:「鐵爺,你說的是什麼殺手組織?」

  鐵錚道:「天殺門!」

  「天殺門?」段老么對這殺手組織的名稱很陌生。

  鐵錚不便說明真相,只能避重就輕道:「事情是這樣的,他們跟我未來的岳父家有些過節,使我未來的岳母遭了暗算,我自然義不容辭挺身而出,全力追查那組織的幕後主使人。

  最近我一連破了他們好幾處據點,使天殺門大為震怒,出動大批殺手,四出追殺我。日前我和未婚妻在長辛店投宿客棧,他們竟趁我一時疏忽,擄走了我未婚妻。

  據我判斷,天殺門的秘密大本營,極可能設在京城之內,而且受到官府勢力掩護包庇。所以我來京師追查,不便下榻客棧,只好借住在府上。

  今夜姓金的已見到我,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隨同他來的兩人,一個開賭坊,一個是武館的總教頭,那種地方人多口雜,消息最容易傳開。萬一被天殺門的耳目風聞,很可能就會想到是我。

  那樣一來,我反而替府上招惹了更大的麻煩……」

  段老么夫婦聽畢,不禁面面相覷。

  鐵錚接著又道:「段兄,為了安全起見,我看你們也不能留在京師了,不如回山東去,以免遭到天殺門的騷擾,他們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段老么看看妻子,猶豫難決道:「這……」

  鐵錚察言觀色,看出他的難處,即道:「段兄不必為盤纏和今後的生活費發愁,我身邊還帶了些銀票,這片燒餅店就算萬兩銀子頂給我吧。」

  段老么忙拒道:「不行,不行,那怎麼可以……」

  鐵錚笑道:「段兄,我目前尚不能離開京師,正須要個地方落腳,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段老么沉吟了一下,又望望妻子,始道:「這事明日咱們再從長計議吧,天時不早,鐵爺請先間房歇著……噢,對了,姓金的他們剛才氣沖沖地走,前面的門還沒關……」

  「我去關!」鐵錚搶著去關門。

  等他關上門,落了橫閂,回進內廳時,段老么夫婦已回了房。

  鐵錚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如果倆口子心意已決,今夜非要他答應娶那兩姐妹,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呢。

  他聳聳肩,回到了房裡。

  不料進房一看,只見床上的羅帳已放下,床前竟放著一雙女鞋!

  鐵錚記的很清楚,羅帳今天一直是鉤起的,這時卻已放下,而且床前放著一雙女鞋,難道是……

  他心中不由地一怔,忙走至床前問道:「是小娟姑娘嗎?」他認定江小婷絕不會如此胡鬧。

  帳內傳出嬌柔的輕聲:「上床呀!」

  鐵錚正色道:「小娟姑娘,這個玩笑開不得,請你快回房去吧!」

  帳內的女聲嗔道:「我爹已經把我們的終身相許,你還有什麼奸顧忌的嘛!」

  鐵錚道:「剛才我已向令尊和令堂表明,我早已有了婚約……」

  帳內噗嗤一聲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兩姐妹不計名份,甘願作小不就行了。」

  鐵錚斷然道:「不行,我不能委屈你們,更不能愧對我的未婚妻!」

  帳內的女子委婉道:「那我連側室的名份都不要,只為今夜你替我爹解了危,陪你一夜表示謝意呢?」

  鐵錚怒斥道:「小娟姑娘,你愈說愈不像話了!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再不出房去,我就去叫你爹來了!」

  帳內的女子泣聲道:「是不是我很醜,此小上你的未婚妻,所以你不喜歡我?」

  鐵錚不為所動,厲聲間:「你出不出去?」

  帳內的女子道:「我的腳扭了筋,你扶我起來總可以吧!」

  鐵錚哼聲道:「你少玩花樣,我不上你的當!」

  帳內的女子也報以一聲嬌哼,嗔怒道:「隨便你,不肯扶我起來,我馬上脫光衣服大叫,看你……」

  鐵錚一聽大驚,心知這少女非常任性大膽,說得出就真做得到,情急道:「好好好,我扶你起來就是啦!」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上前掀開垂著的羅帳。

  冷不防被帳內的女子一把拖進去,使他措手不及,撲在了她身上。

  那女子摟住他就一陣狂吻。

  鐵錚怒從心起,奮力推倒那女子,揮掌正要摑她兩個耳光,卻突然驚愕地怔住了。

  定神一看,這女子竟是玉妙容!

  「你……」鐵錚驚喜交加,一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妙容嗔聲道:「哼!有了新人忘舊人,不認識我了嗎?」

  鐵錚忙撐身坐起,把她一摟:「妙容,你是怎麼進到這房裡來的?」

  玉妙容把他推開,故作生氣道:「前面的門開著,我就溜了進來。」

  「那……」鐵錚急問:「那你是怎麼從他們手中逃出來的?」

  玉妙容反問他:「『他們』是誰?」

  鐵錚道:「天殺門的那些殺手呀!」

  玉妙容一瞼茫然:「誰告訴你,我落在他們手裡了的?」

  鐵錚詫異道:「哦?你不是被他們擄了去……」

  玉妙容笑斥道:「見你個大頭鬼,我是自己溜出那個鬼客棧的!」

  鐵錚追問:「為什麼?」

  玉妙容憤聲道:「哼!好意思問我?問你自己吧!」

  鐵錚若有所悟道:「你,你知道了……」

  玉妙容又一聲怒哼,不屑道:「當時我等了一會兒,不見你間房,就到隔壁房間去找你,見房裡沒人,又到樓下去找,發現桌上放著酒和一盤滷肉,卻不見你的人影。

  我以為你出了事,趕緊各處查尋,結果闖進櫃台後那個房間,見到你跟那女人在床上……大哥,那種老女人,你居然能看上眼?」

  鐵錚終於明白了,昨夜他昏迷梭,被那女人弄回房去,扒光了全身任憑她擺佈時,被玉妙容闖進房裡撞見,一怒之下才不辭而別的。

  既不能矢口否認,他只好坦然說出了一切。

  玉妙容這才轉嗔為喜,故意道:「我還以為你是『飢不擇食』,隨便找個老女人發洩呢!」

  鐵錚笑道:「如果我真是那種人,當時就不會放過你啦。」

  玉妙容笑斥一聲:「討厭!」然後正色道:「剛才要不是我故意試探一下,發現你還有點良心,你說什麼我也不會相信呢!」

  「現在你相信了?」鐵錚把她往懷裡一摟,作勢要吻她。

  玉妙容推拒道:「大哥,這是人家的家裡,你不怕驚動他們?」

  鐵錚笑道:「三更半夜,誰會闖進來。」

  玉妙容伸手一指他的鼻尖:「你的那對姐妹花呀!」

  鐵錚尷尬地笑笑,忽問:「妙容,你怎會找到這裡來的?」

  玉妙容道:「我昨夜離開長辛店,就直接來到京城裡,不敢住客棧,只好找了個穀倉,躲在裡面好好睡了一大覺。醒來時天已黑了,肚子又餓口又渴,可是擔心撞上天殺門的人,又不敢出來買東西吃。

  直到不久前,我實在又饑又渴,心想夜已深,出來找找看有什麼地方賣宵夜的,轉來轉去,剛好發現這家燒餅店的門開著,我就闖了進來。

  當時我正要問有沒有人在,就聽見裡面有人在說話,而且其中一個很像你的聲吾。我一時好奇,就不聲不響悄悄溜了進來……」

  鐵錚接下去道:「一看果然是我,而且正在談到你的事,你就溜進房來,上了床等我對不對?」說著又把她往懷裡一摟。

  「大哥!」玉妙容情急道:「別這樣好不好,三更半夜,萬一驚動他們,教我怎麼做人。」

  鐵錚笑道:「怕什麼,那樣才能證明,我說已有婚約不是騙他們的啊。」

  玉妙容面紅耳赤道:「你告訴他們,我是你的未婚妻,又沒有拜天地成親,而且我是溜進來的,讓人家撞見像什麼話嘛!」

  鐵錚微微點頭道:「說的也是……」

  玉妙容即道:「大哥,我們不能留在這裡,趁他們都睡了,快溜吧。」

  鐵錚沉思了片刻,終於拿定了主意。

  他立即下床,找出紙和筆,匆匆留下幾行字,並且附上萬兩銀票,用燭台壓在桌上,便偕玉妙容悄然溜了出去。

  夜深人靜,兩人來到了尤二混的舊木屋附近。

  鐵錚囑玉妙容找地方藏起,才走向木屋去敲門。

  敲了一陣,才見尤二睡眼惺忪地披衣出來開門,一見站在門外的是鐵錚,急道:「鐵爺,還沒查出……」

  不等他說完,鐵錚已作個噤聲的手勢,把他拖至一旁,輕聲交待了一番。

  只見尤二混連連點頭:「是是是,鐵爺放心,這事全交給我了,準不會出錯。」

  鐵錚掏出張銀票,塞在尤二混手裡,催他回進木星去後,才叫出藏在暗處的玉妙容,雙雙掠身而去。

  當夜他們就出了城,跑到東新莊去,找了家小客棧住下,勤練起唱曲兒來……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橋在先農壇前面,除了皇帝祭天,要經過這兒到天壇去才清靜一點,大部份時間都是江湖賣藝人在盤集著。

  玉妙容聽過這個地方,然而這是大家小姐不能去的地方,所以只是心嚮神往而已,這次不但來了,而且還親身摻入那個形形色色的圈子,心裡充滿了興奮!

  到了天橋,各式各樣的江湖行業都已經開始了,賣草藥的,耍石鎖仙人擔賣大力丸的,變把戲的,要猴兒戲的,鑼鼓喧天,嚷叫著,鬧著,招徠著客人。

  這時,一輛騾車停在一個矮木棚前面,十幾條長凳,橫在破木板架成的木台前面,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嘻開黃板牙,上前恭身打了扦道:「鐵爺!金姑娘,二位來了!」

  鐵錚點點頭,玉妙容忍不住問道:「他怎麼叫我金姑娘?」

  鐵錚用手一指,木棚的樑上貼著紅紙條:「金蓮花准於申正候教。專擅關外小調。敬祈舊雨新知賜蒞!」

  玉妙容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金蓮花就是我?大哥,你怎麼給我起了這麼一個俗氣的名字?」

  鐵錚笑笑道:「幹什麼就得像什麼,這個名字挺新鮮,我總不能把你玉妙容的大名寫上去!那準保能把四城都轟動起來,逮不著兔子,咱們的鷹就白撒了!」

  玉妙容咬咬牙道:「我改成這副形相,誰都不認識我了,可是大哥你呢,剛才那傢伙還是叫你鐵爺呀!」

  「那是我們的夥計地老鼠尤二混,他叫我鐵爺是因為我叫鐵二胡,可不是叫我鐵錚!」

  「那個人也是你的朋友?」

  「是的!他是天橋的地老鼠,也是天橋的名人,要不是他的面子,想盤下這所棚子還真不容易呢!」

  玉妙容四處打量一下道:「一個鬼都沒有,咱們還賣什麼唱,真要指著這個混日子,只能喝西北風了!」

  鐵錚一笑道:「咱們又不是指著它吃飯,管他人多人少,不過你放心,天橋的客人可不是像上戲園子,他們要等時間到了才會來的,尤二混辦事錯不了!」

  尤二混也湊過來道:「金姑娘放心好了,我早就打過招呼了,第一場保證是個滿堂采,以後就全仗您的真功夫了,只要您的玩意拿得出來,別怕沒捧場的客人!」

  鐵錚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尤二!別光顧著要貧嘴,場子裡多招呼著點,別叫人砸了場子!」

  尤二混笑道:「鐵爺放心,錯不了,您跟姑娘到後邊先歇著,咱們準保能把水仙花給壓下去!」

  鐵錚卻道:「尤二!你探得準不準,要是人家真是指著這個混日子,咱們不妨讓一讓!」

  尤二混道:「小的不敢說準是您要找的主兒,但水仙花這妮子絕不是尋常角色,小的敢拿腦袋擔保!」

  鐵錚沉思片刻才道:「好吧!我相信你的眼光錯不了,只是小心點兒,別叫人家盤了底去!」

  尤二混笑道:「這您放心,就算真盤了來,小的也是一推三不知,小的在這兒混了十幾年,雖說在天橋還有個臭名,但要說跟您鐵爺能攀上交情,誰也不會相信!」然後把鐵錚拖到一旁,輕聲告訴他:「鐵爺,江老闆已經舉家離開京師了,要我把燒餅店交給你。」

  鐵錚一揮手遺:「好了!你去招呼吧!」

  他把玉妙容帶到旁台,那也不過是幾塊布幃子,圍著丈來見方一塊空地,上面蓋著蘆席,一把破竹椅,一張舊木桌,兩條褪還是接上去的,桌上放著粉盒兒,胭脂缸,以及一把梳子,一面舊銅鏡!

  鐵錚笑笑道:「你也該上裝了,多抹點粉!」

  玉妙容一皺眉道:「要我抹這玩意兒?」

  「是的!人家塗脂抹粉是增其研,你卻是為掩其美,誰叫你長得這麼美,完全不像個賣唱的女孩子!」

  「難道賣唱的女孩子一定要醜八怪!」

  口中雖然埋怨著,但心裡已經很高興了,因為鐵錚說她美,是出乎真心的,不是為了討她的歡喜。

  她對鐵錚已有相當瞭解,這個人說一是一,尤其是對女人,他絕不會說一句違心的話!

  玉妙容的臉色已經變過樣子了,但也只變得使人看不出來她是玉三小姐而已,仍然是很美的一張臉。

  因此她把脂粉往上塗的時候,心裡很不情願,塗了一下,她忽然道:「剛才我還聽說有一個水仙花的!她是誰?」

  「是另一個歌女,在天橋唱了有四個多月了!」

  「這個女的怎麼樣?」

  「好!色藝俱佳,艷麗妖媚而歌喉婉轉,雖然才短短的四個月,卻已風靡京都,無人不誇!」

  「大哥也聽過她的歌了嗎?」

  「當然!否則我不會說出那幾句贊詞的!」

  「大哥說好,一定是很好了!」

  「可以這麼說,我對任何事都不會妄贊一詞的!」

  玉妙容咬咬牙:「那我倒要領教一下!」

  「恐怕沒機會,因為她的場子就在對面,她上場的時候雖此你晚一刻。但她只唱三支曲子,唱完就走,你那時還沒有收場,所以你沒有時間去聽她唱了。」

  玉妙容道:「你懷疑她跟天殺門有關係?」

  「我只是這樣想,因為我除去的幾個天殺星,都在她的場子裡出現過,有幾個更是座上常客!」

  玉妙容頓了一頓才道:「大哥是要我跟她唱對台?」

  鐵錚笑道:「是的!假如她是天殺門的人,利用這個機會跟同黨連繫是很難被人注意的,如果真的,咱們把她的生意搶過來,使她那兒門可羅雀,再有人去捧場,那就很明顯了,尤二的弟兄也容易釘住那些人了!」

  玉妙容道:「我準能唱得過人家嗎?」

  鐵錚笑笑道:「恐怕很難,所以我只租了一天的場子,早她一刻開場,如果你唱到半場,大家都跑到對面去時,就是你的號召力不夠,我們得另外想法子!」

  玉妙容又暗地裡咬咬牙,這時尤二混已經進來道:「鐵爺!金姑娘,時候兒到了,可以上場了!」

  鐵錚點點頭:「外面來了多少人?」

  尤二混道:「棚子都坐滿了,還有不少站著的,約有百來人,一半兒是從對面拉過來的」

  鐵錚道:「才只拉過來一半?」

  尤二混苦笑道:「鐵爺!這一半兒都是小的憑交情拉來的,另一半兒的還攀不上,全靠金姑娘的了,只要這邊兒幾個滿堂采一鬧,那一半兒的人自己會來,否則小的只能維持著這一半兒不中途開溜!」

  鐵錚笑笑道:「那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去招呼著吧!」

  尤二混轉身出去,鐵錚道:「妙容,全看你的了,胡琴轉到第二段過門時,你就掀簾出場!」

  鐵錚這時已裝成個半百老頭兒,挾著二胡,先出場子了,玉妙容隔著簾縫往外瞧,但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尤二混雖說只有百來人,可是這棚子太小,擠在一起也就相當夠聲勢了,一顆心頓時突然地急跳起來。

  鐵錚拱拱手,交代了幾句話後,就在台角的一張椅坐下,調了調弦子,拉幾下試音。

  接著一段過門,已經把場面靜下來,因為他手法之精運弓之巧,簡直有出神入化之妙。

  玉妙容在後面聽得也幾乎入神,心中暗恨鐵錚,前兩天在練習時,他居然裝得生生澀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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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48: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過門初歇,台下已是一片轟雷似的叫好聲,鐵錚起立拱手道:「多謝各位爺們捧場,小的方來貴寶地,但知道天子腳下都是行家法眼,不到之處,還望多多包涵,現在由咱們金蓮花姑娘出來孝敬各位幾段兒小曲!」

  說完一挑簾子,玉妙容已經像一隻花蝴蝶似的飛了出來,那明若秋水的眸子向四下一掃,坐著的、站著的,百來個人,都成了百來只呆鵝,大家都為她的艷麗震住了!

  玉妙容含笑淺淺一禮,走到木台前面,鐵錚已經調好弦子,拉起第二段過門,等到拉上正調,玉妙容才輕啟朱唇,慢吐清音,在胡琴的襯托下,唱完了第一首小曲。

  曲罷琴頓,她背過身來休息時,台下才進起第二度的采聲,比第一次更為熱烈,簡直跟瘋了似的!

  鐵錚含笑再調第二曲,這次他起得極低,棚子立刻靜了下來,玉妙容微微一怔,但還是和著琴音唱下去,慢慢地越來越高,玉妙容也在不知不覺間把嗓門提高起來,一時響遏行雲,震得棚頂上的灰直往下掉,卻沒有一個人有知覺的。

  每個人都為她的歌喉與鐵錚的琴技引進了忘我的境界,琴音轉急,這是鐵錚特選的一曲快調,中間有一段急串,像連珠串似的,必須一氣呵成。

  正因為玉妙容有了高深的武功底子,才能順利地應付下來,不僅吐語如珠,字字清楚,而且中間毫無間斷,倒是那些聽的人,憋住了一口氣,也捨不得吐出來,個個張大了嘴,漲紅了臉,卻仍是呆呆地一動都不動。

  好容易一曲才罷,玉妙容淺淺一彎腰,到後面去了。鐵錚也拱拱手,挾著胡琴來到後台,才聽見前面的吁氣聲。

  那是台下聽眾硬憋住的一口氣,現在才吐出來。

  然後棚子裡的話聲才開始像一鍋開水似的沸了起來,七嘴八舌都是在談論著方纔的那段曲子,而金蓮花三個字也出現得最多,「這妞兒真不賴,聽曲兒到現在,她算是頂拔尖兒的了!」

  「可不是嗎,水仙花算是好的了,但一比就差了大截!」

  「水仙花的嗓子圓潤,聽起來沉膩膩的,另外有股子勁兒,可是金蓮花的嗓子清麗拔俗,當歌女實在太埋沒了!」

  「水仙花唱得倒不比她差,但是缺了把好胡琴襯托,我認為鐵二胡的胡琴才是真高!」這傢伙倒是行家。

  「就算兩個人唱得差不多吧,金蓮花的模樣兒可比水仙花中看多了,她那對眼睛簡直吊人魂似的!」這是個色鬼。

  玉妙容聽著那亂七八糟的批評,臉上現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斜睨著鐵錚笑道:「鐵大哥,我還行嗎?」

  鐵錚笑道:「行!太行了,說句老實話,我真沒想到你唱得這樣好,跟你練習時簡直是兩個人!」

  玉妙容哼了一聲道:「鐵大哥!你別損我了,不是我唱得好,而是你的二胡拉得好,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覺間被你帶了上去的,身入曲裡,我根本忘了自己在唱曲。」

  「但是沒了你的歌喉也不行,如果拉條叫驢上台,我把胡琴拉出花來,它一開口仍是會把人嚇跑了!」

  玉妙容也撐不住笑了起來:「好啊!鐵大哥,我為了你拋頭露面,犧牲色相,你還繞彎兒罵我!」

  鐵錚笑道:「天地良心,這麼算是罵你嗎,你唱得令大家讚不絕口,當然不是叫驢了!憑良心說,我真是佩服你,我的二胡也是被你帶上去的,否則我也拉不到這麼好,麼二配二四,兩下子湊合著,才是至尊寶!」

  玉妙容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鐵錚笑了道:「這是推牌九的術語,也就是你們千金小姐玩兒的牙牌,賭錢時麼二二四配對叫至尊!拆開了就是雜牌,一個大錢都不值了!」

  玉妙容笑了一下道:「居然有人能夠聽出你胡琴的高處來,可見天橋的客人中頗不乏雅士!」

  鐵錚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天橋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但也是臥虎藏龍之地,顧曲周郎,頗有雅士!只要玩意兒好,連混混兒都會規規矩矩的!」

  正說著,尤二混進來了,滿臉堆笑道:「鐵爺!金姑娘,高!真高!剛才我捧盤子轉了一圈兒,您知道收了多少?足足有幾十兩,連吝嗇的錢刮皮都破天荒的給了塊碎銀子,叫水仙花知道不氣破肚子才怪,自從她掛牌以來,那老王八旦一共才施過十枚小錢兒。」

  鐵錚笑道:「二混!別忙著收銀子,叫你注意的事兒!」

  尤二混道:「錯不了,這邊兒是我出頭兒,總不能跑到對面兒去,所以我叫斜眼土蛋宋四去張羅著,您放心好了,水仙花這會兒已經上場子了,可是人只去了一兩成,那還是抽個空子,等這邊兒一響動,至少還會回來一半。」

  鐵錚道:「我不是跟對門爭客人!」

  尤二混笑道:「知道,錯不了,等金姑娘再上場,那邊兒還剩下幾個就曉得了,准保全盯得住,一個不漏!」

  鐵錚點了頭道:「那就好,咱們也上了吧。」

  他再次捧了胡琴出場,一看,人更多了,棚子裡擠得滿滿的不說,連棚子外面都圍了一大圈兒!

  鐵錚笑了一笑,先用胡琴拉了一曲流水過門,然後曲調一轉,折成緩緩而憂傷的昭君怨,那又是一段重頭曲子,聽眾忍不住先鼓掌叫好起來,布簾一掀,玉妙容再度出場,就像是夏夜池塘裡投下一塊大石子,把滿塘鼓噪的蛙鳴,一下子鎮了下來,然後順著琴音,開口啟唇,唱出第一句!雖然只是「王昭君」三個字,卻最具功夫,因為這一句不僅要氣足,而且還要音亮。

  玉妙容就憑這三個字,已經牽動了所有的人,也不知她如何運氣的,一個君字拖到聽眾已換了四口氣,她仍是餘音裊裊,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慢慢地飄落下來,而鐵錚的胡琴更絕,一弓拉到底,以極技巧的手法再回上去,運勁之柔與輕,聽不出間斷,足足費了一盅茶時間,才把那首句唱完。

  台下立刻轟雷似叫起好來,那一聲好也叫得非常技巧,眾口同聲,如春雷驟發,隨即霍然而頓住,又迴繞到鴉雀無聲,靜靜地聽下去,敘事已畢,接下去陽關三唱,一疊比一疊急,然而聲聲清晰入耳,更難得的是玉妙容把感情也溶入曲中,字字血淚,唱到最後一句— —「一曲琵琶痛斷腸」不禁她自己淚流滿面,台下也是一片唏噓之聲,為著那不幸的美人同聲歎息!

  一曲已罷,玉妙容掩面入幕,台下還像呆了似的坐著沒動。

  良久之後,尤二混才捧了個盤子拱手道:「謝謝各位捧場,今兒到此為止,明兒請早!」

  叮叮噹噹,都是銀塊擲進盤裡的聲音,以及尤二混連聲的謝賞,等他捧著盤子進來,朝鐵錚笑著道:「爺!不得了,自有天橋以來,從沒有像今兒這樣轟動過,這下半場銀子收了二百多兩,居然還有個五兩重的金錠子!」

  鐵錚一怔道:「是那位豪客?」

  尤二混道:「是個穿長衫的公子哥兒,白淨面皮,不過三十來歲,他是後半場從對面過來的!」

  鐵錚拿起金錠一看,上面居然有兩個指印,肌紋清楚如畫,顯見此人內力之深,忙道:「快盯著那個人!」

  尤二混道:「不勞您呀咐,歪脖兒李已經跟下去了!」

  鐵錚道:「多派兩個人,替換著跟蹤,別叫人看出來了,一定要摸準他的落腳處!」

  尤二混不知道鐵錚何以會如此緊張,連忙道:「爺那漢子氣派不凡,多半是那個大宅院裡的公子哥兒!」

  鐵錚怒道:「叫你去,少嚕囌!」

  尤二混忙答應著去了,玉妙容道:「脫手五兩金子,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用不著這麼急呀!」

  鐵錚輕歎道:「你自己看吧,恐怕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拿起金錠遞過去,金錠的底部卻鈐有一個方記,原是鑄造銀樓的表記,可是那方印卻鐫著「天殺」兩個字!

  玉妙容一怔道:「他是天殺門的?」

  鐵錚道:「天殺門殺死了我那個朋友後,手裡也放了這麼一錠金塊,這樣的金錠一共出現了五次,被殺的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想一定是天殺門主親自下的手!」

  「那個人是天殺門主嗎?」

  「不知道,但至少一定是天殺門中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但願尤二混能盯得住!」

  等了半個時辰,尤二混回來了,先笑笑道:「爺!水仙花氣瘋了,沒等終場就摔碎了琴師的胡琴,因為最後的兩個客人也溜到這兒來了!」

  鐵錚道:「別提這些不相干的事,追的人呢?」

  尤二混苦笑道:「歪脖兒李,跟了一截,交給了毒蛇裘老好,等小白蛇劉成綴過去時,發現裘老好躺在先農壇的窪地裡,喉頭上被搠了個大窟窿!」

  鐵錚憤然道:「什麼!他們殺人了!」

  尤二混道:「裘老好的命丟了,連在什麼地方被殺的都不知道,裘老好的脖子上開了那麼大的洞,地上卻沒見一點血,可見是被移屍到那兒去的!」

  鐵錚的臉上罩上了一層寒霜,霍地起立道:「屍體呢?」

  尤二混道:「還在原地擱著,等您去瞧瞧!」

  鐵錚道:「奸!帶點香燭紙錢去,裘老好家裡有什麼人?」

  「只有一個十八歲的妹子,在八大胡同當清倌人!」

  鐵錚道:「尤二,你真能混,連手下的弟兄都照頤不了!」

  尤二混苦笑道:「這不能怨小的,裘老好每個月也能分個百十兩銀子,可是這小子好賭,欠了一屁股債,把他妹子硬給賣了三千兩,您是知道的,小的在這個地盤上能混到的也有限,記著您的吩咐,沒敢做歹事兒……」

  鐵錚道:「別說了,立刻去替他的妹子贖身,找個妥當人家嫁了,一切都算我的!」

  他整整衣服,玉妙容也洗去了臉上的脂粉,換了身衣服,由尤二混套著車,一逕向先農壇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裘老好是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生得高頭大馬,身手看樣子也很矯捷,可是他死狀十分安寧,毫無驚色,似乎到死時都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鐵錚先把帶來的香燭點上,拜了一拜,然後才仔細去檢查傷口,沉聲道:「妙容,這是冰魄神珠造成的!」

  玉妙容也低下身子,伸出手指在創口處試探了一下道:「不錯!穿喉閉脈而不見血,的確是冰魄神珠的徵象,只是大小不對,我家的冰魄神珠沒這麼大!」

  她取出一顆冰魄神珠比了一比,果然小了一圈,玉家的冰魄神珠傳自天池老人,只有雀卵大小,而這個傷口卻有桂圓大小,雖然大小不對,但玉妙容卻皺眉道:「奇怪了,照理說冰魄神珠的製法是我外公的秘傳,除了爹之外,連娘都不知道,這一顆是怎麼製出的?」

  鐵錚道:「可不可能流落出去,被人仿製呢?」

  「不可能,這東西打在人身上就自動滑失……」

  「可是你們用得並不謹慎,像那個小丫頭玉芹!」

  「玉芹用的是從我這兒分出去的,而且連我都不會制,完全是爹制好了給我的,別人就是拿了去,也無法剖開研究,因為外殼一破,裡面的藥物就會化成一股寒氣,我私下剖了很多次,都得不到結果!」

  「你外婆會不會製法呢?」

  「不會,世上只有外公與爹懂得製法!」

  鐵錚道:「我相信他們兩人不會把製法洩漏出去的,從這個線索去追查很渺茫,我們另辟方向吧!」

  說著把屍體翻了過來,但見裘老好的背下居然壓著另一錠金錠,與方纔那一錠完全一樣,另外則附了一張字條:『黑燕子,只有五天了,趕快離開直隸,否則即將以背信之罪昭告天下,並急速停止對本門之探究;赤金十兩,供收殮之資,以後別派人送死!』

  鐵錚冷笑一聲,把兩錠金子都遞給了尤二混道:「給他買副好棺材,把歌攤收了!」

  尤二混道:「鐵爺!裘老好不能白死!」

  鐵錚道:「我知道,報仇的事由我來!」

  尤二混憤然道:「鐵爺!我手下廿幾個弟兄論本事不行,但沒一個怕死的,我一定要討回公道來!」

  鐵錚苦笑道:「怎麼討,連個影子都沒摸著;我跟金姑娘就是為了掏他們的底,才跟水仙花打對台!」

  尤二混道:「那就請金姑娘幫幫忙,再唱幾天,這傢伙一定會再來的,有好幾個人都認識他!」

  鐵錚道:「以前你們見過他沒有?」

  「出入水仙花棚子裡的幾個人我們都見過,這傢伙好像是第一次來!」

  鐵錚搖頭道:「不!他絕不是第一次來,只是每次來的形相都不同,你們沒有注意,下次他再來,換了副形狀,即使對了面,你們還是不認識!」

  尤二混想了一下道:「他是從水仙花那邊過來的,可見他跟水仙花一定有勾結,我們可以在水仙花身上著手!」

  鐵錚一振神道:「對!我幾乎忘了這條線索了,水仙花住在那兒,跟什麼人在一起呢?」

  尤二混道:「剛來的時候是住客棧,後來據說跟和相府裡一個管家搭上了,在帽兒胡同賃了個小四合院兒。」

  鐵錚想想道:「好!找個人帶我去,還有,先把那兩錠金子給我,我還有點用處,你忙著把裘老好的後事料理一下,先把他妹子贖出來。」

  他從身邊取了一疊銀票,數出了四千兩交給了尤二混,尤二混道:「這事兒讓哥兒們辦去,我帶鐵爺上帽兒胡同去,那個地方我最熟!」

  鐵錚道:「尤二!去是可以,你可得沉點氣,別莽撞,我跟你一樣心急著報仇,但總得把事情敲定!」

  尤二混道:「鐵爺,您放心!我雖然有不怕死的決心,但是還得稱稱自己的份量,不會怔著拿雞蛋去碰石頭!」

  鐵錚道:「我知道你是個慎重的人,現在你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走吧,裘老好的死不必驚動地方報官了,江湖人的事,我們以江湖的方法去了結。」

  說完他們又上了車,尤二混把事情交付給手下的弟兄後,一逕趕車來到帽兒胡同,在一家小四合院前停車。

  鐵錚道:「尤二,送帖子進去!」

  尤二混道:「咱們又不是官宦人家,還遞什麼帖子!」

  鐵錚道:「聽我的沒錯;把這個拜匣拿進去!」

  他把一個拜匣交給尤二混,上去敲了一下門,裡面出來個老蒼頭,卻是為水仙花操弦子的蔡老頭兒。

  見了尤二混,不禁一怔道:「尤爺!是那陣風把您給吹來的!請進!請進!」

  尤二混把拜匣一遞,道:「老蔡!別客氣,我是帶著金姑娘來拜會水仙花兒的,她在吧?」

  蔡老兒道:「在!在!這怎麼敢當呢?」

  尤二混笑道:「行客拜坐客,金姑娘新來乍到,這是應該的,你把拜盒拿進去回應一聲!」

  蔡老兒道:「拜帖當不起,老漢進去叫她出來就是!」

  尤二混笑道:「盒子請你拿進去,水仙花兒今兒個心裡不太自在,禮數上又缺了她更會不高興。」

  蔡老兒笑道:「水仙的氣量是小了一點,其實金姑娘的玩藝是高明,那位操琴的鐵二爺更是了不起,老漢要不是分不開身,自己都想過去聽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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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48:48 |只看該作者
  他打開拜盒,只見一張大紅拜帖上壓著兩個赤金錠了,不由一怔道:「這可更擔受不起了!」

  尤二混道:「你拿進去再說,這又不是送給你的!」

  蔡老兒拿著進去了。

  鐵錚道:「這個老頭兒是一直跟水仙花在一起的嗎?」

  尤二混道:「不是!水仙花是他的徒弟!」

  鐵錚一笑道:「這傢伙如果也是個江湖人,那就是條修練成精的千年老狐狸了,扮龍像龍,扮虎像虎!」

  尤二混道:「鐵爺!你認識他嗎?」

  鐵錚道:「不敢說,但我要試試看,能不能揪出他的尾巴來,在我黑燕子面前,要想裝蒜也不是件容易事兒!」

  沒有多久,一個二十四五、花枝綽約的少婦跟在蔡老兒後面出來,老遠就叫道:「喲!尤爺!這可怎麼敢當,我正想給您請安呢,倒勞您的駕先來了,這位是金姑娘吧,金姑娘,聽了你唱的曲子,我真慚愧死了,所以我把師父的胡琴都給砸了,準備明兒個跟你一塊兒共棚子,大家都是混口飯吃,何必分兩處呢,來!進去坐!」

  她牽著玉妙容的手,一個勁兒往裡拖,顯得十分親熱,到了堂屋裡,居然收拾得很乾淨,而且還有個小丫頭出來倒茶,水仙花指著那一對金錠道:「金姑娘,這個奴家可不敢當了,你不是罵人吧?」

  鐵錚道:「水姑娘,你應該認識這金錠,送出來是不准退回的!」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這位是?」

  鐵錚道:「我就是給金蓮花操琴的鐵二胡!」

  水仙花喲了一聲道:「您就是鐵師父呀,那真是太失敬了,說句不怕金家妹子見外的話,她的曲子好,只是天賦的本錢足,但您的琴可真是沒話說,我師父拉了四十年的胡琴,跟您一比呀,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鐵錚冷哼一聲道:「好說!好說!水姑娘,我姓鐵的並不是指著拉胡琴過日子,今天冒昧登門,但鐵某自信沒跑錯地方,更沒找錯人,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鐵師父!您要說些什麼呀?」

  鐵錚淡淡地道:「水姑娘,鐵某眼睛看人很少有錯,令師可能非吾道中人,因此我希望我們的談話不要把他也扯在裡面,尤兄弟,你陪老爺子到外面坐著去吧!」

  尤二混遲疑了一下,沒有動作,鐵錚將眼一瞪,尤二混才拉著那老頭道:「走吧,咱們外頭坐去,老大爺,你是個明白人,水姑娘不是真指著這個混飯吃,鐵爺跟金姑娘也不是來跟你們搶地盤,他們另外有話要談!」

  老頭子一臉遲疑,但被尤二混一拉就走了,顯然他也知道一點兒,因此非常識趣地走了。

  水仙花眼看著他們兩人出去後,神色有點慌亂,勉強地陪笑道:「鐵師父,您說些什麼呀?」

  鐵錚道:「水姑娘,既然你也是在外面跑跑的,就應該放玲瓏一點,再要跟我裝糊塗,就不夠意思了,我姓鐵的不願意欺負一個女人,可是到了必要時,我也做得出的!」

  說話時他的臉上已騰出了一片殺氣,抓起拜匣裡的一對金錠,輕輕一捏,就成了兩個圓餅,又排在桌上道:「水姑娘,我來找的是這兩錠金子的主兒!」

  水仙花的臉色變了道:「鐵爺!假如您認識這位主兒,就知道絕不是我,我也是聽命差遣,您逼我有什麼用!」

  鐵錚冷冷地道:「我知道他是誰,卻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更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他,所以特地來請教一下!」

  水仙花更是緊張道:「鐵爺!說實在話,我也不知道,像我這樣身份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鐵錚道:「這倒可能,至少有一個問題,你可以答覆我,如果我要找這個主兒,該問誰去?」

  水仙花苦笑道:「鐵爺!我能說嗎?說了出來,我能活下去嗎?您是個大英雄、大豪傑,死在您手裡,只是一刀之苦,但如果我說了出來,那個罪可就難受了!」

  鐵錚原本是想耍狠的,可是聽了她這番話,倒是無法狠下去了,頓了一頓才道:「水姑娘!這麼說我倒是不便相強了。可是今天這個主兒殺了尤二混的一個弟兄裘老好,尤二混他們雖然不是什麼知名人物,卻是很夠義氣的,現在他們都紅了眼,要為裘老好報仇,你最好躲著點!」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今天又死了人?」

  鐵錚道:「是的!第二錠金子就是從裘老好的手裡起出來的,他們也認準了人是從你那兒出去的,如果他們找上了你,我也攔不住,因為他們等於是幫我的忙,我黑燕子為了這點虛名,有些事還有點顧忌,尤二混他們可就不講究這些了,我只能壓一天,你趕快設法離開吧!」

  水仙花的瞼色變得很難看,哺喃地道:「這——怎麼辦呢?這麼一來,叫我怎麼在這兒耽下去呢?」

  鐵錚冷冷地道:「你還打算耽下去?」

  水仙花眼眶一紅,泫然欲泣道:「鐵爺!您是清楚的,我們這種人,去留能由我們自主嗎?」

  鐵錚想了一下道:「我想你可以走了,因為我們在你對面唱開了對台戲,就證明你這個地方巳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那個主兒在我那邊留了一塊金錠,又殺了裘老好留下了第二塊,明白地告訴我們你那邊可以收攤了!」

  水仙花擦擦眼淚道:「也許是的,可是我沒得到一點通知,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鐵錚笑笑道:「那也很明白,他留給我們來收拾,因為他量定你不敢洩漏秘密,但也知道我們不會放鬆,有人替他料理殘局,他又何必多費手腳呢!」

  水仙花的臉上湧起了一陣怒色,咬咬牙道:「不錯!是這樣的,我賣了幾年的命,離鄉背井,摒棄了父母,不顧廉恥在天橋犧牲色相,卻換來這種下場!」

  鐵錚冷笑道:「你早就該考慮到這種後果的!」

  水仙花將牙一咬道:「鐵大俠!但他們沒有考慮到另一種後果,一個女人可以不要命,卻不甘受人騙,你要找的人就是這屋子的主人,他姓馬,叫馬行空!」

  鐵錚皺皺眉道:「馬行空,沒聽說過有這個號!」

  水仙花道:「他說是和相府裡的總管,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幹些什麼,從來也沒見他到和相府去管過事!」

  「你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只曉得他是幹著一種很秘密的工作,在我這屋裡就殺了好幾個人,出手又狠又殘,簡直沒一點人性,我是在天津衛被他們騙出來的,在京師跟他住了半年,就給我找了個地方,要我在天橋賣藝;經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棚子裡來接頭,來人都是寫張條子叫我出局,條子都附了那麼一塊金錠,我接到條子回來交給他,到時候他去赴局,我只知道金錠上有天殺兩個字為記——」

  「其他的事情呢,你一點都不知道?」

  水仙花苦笑道:「上那兒知道去,有人找上門來,他就把我支開了,有時來的人好好地走了,有時來的人永遠都走不了,只在地下留一灘血跟一蓬頭髮,他叫我收拾,我嘔心得都快吐了出來,有時他不回家,我一個人住在這屋子裡,陰風慘慘的,嚇得我都快要發瘋了!」

  鐵錚臉上泛起了同情之色,輕聲問道:「以前你幹嗎的?」

  水仙花低下頭:「我是旗人,父親犯了罪,充革到邊疆去了,我被抄家後發官在天津衛當營妓,他把我贖了出來,也替我的父親行了人情赦了回來,回到天津衛的老家,照說我對他應該感恩圖報,可是這傢伙簡直不是人,作賤人起來,比禽獸都不如,鐵爺!您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她起身往後走去,鐵錚在後面跟著,玉妙容緊隨著,水仙花道:「金姑娘,你最好不要來,那地方不適合你!」

  玉妙容道:「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水仙花歎了一聲:「金姑娘,我說的是好話,你看了也許會三天都睡不著覺!」

  玉妙客堅持要跟著,水仙花又歎了口氣,帶著他們來到後面,推開一間屋子,卻是間空房,只放著一個燭台與一些打火用具,她拿起火石,把蠟燭點上了,拿起燭台,地面的木板立刻自動移開了,露出一個地道的入口,有石級通下去。

  水仙花舉著燭台,邊行邊道:「這屋子是他買下來的,地窖也是他設計的,這兒是他睡覺的地方!」

  玉妙容但覺撲鼻一股腥臭之氣,定睛一看,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郡地窖中放著幾口棺木,每具棺木都是敞開的,裡面都有著一具白森森的骷髏,地窖的四周則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蠍子與娛蚣,被昏黃的燭光一照,益發顯得陰森怖人,連鐵錚都忍不住皺皺眉頭,不想再下去了。

  水仙花似乎也不願意往下走,站在一半的地方,手指著道:「他喜歡睡在這兒,要我也陪著,到了下面,更把我的衣服脫光了,看看這些蛇蟲在我身上爬來爬去,在那個時候,他才跟我親熱,天知道那是個怎麼樣的滋味!」

  玉妙容實在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水仙花一歎道:「這種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可是我怎敢違抗,他說我若敢把這兒的情形說出去,他就把我抽上一頓鞭子扔在這兒,我見過一次,這些蛇蟲都是喝血的,平時不侵犯人,一旦聞見了血腥,就像發瘋似的上來,把人啃成一灘白骨,前面那具屍骨就是屋裡的一個丫頭,被他丟進來活生生吃掉的,而且還當著我的面——」

  玉妙容實在聽不下去了,顫聲道:「鐵大哥!上去吧!」

  鐵錚來到上面,水仙花也上來了,把燭台放間原位,又將入口掩上了木板,看見玉妙容還在乾嘔,歎了一聲道:「金姑娘,我叫你別下來的,你只是看看就受不了,我卻整整過了一年多!」

  鐵錚沉思片刻道:「水姑娘,你把他的秘密都說出來了,打算怎麼辦呢?」

  水仙花一歎道:「沒怎麼辦,只好在這兒等著,你們來前一個時辰,有個老頭兒來找他,他說黑燕子找來了,暫時避一避,提了口箱子就走了,我想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但是我不敢離開,因為我的父母家人還在天津衛,假如我背叛了他,他會殺害我全家人的!」

  鐵錚低頭不語,水仙花道:「鐵大俠,我只是個可憐的薄命女子,現在我把知道的都說了,請您向尤爺他們解釋一下,別來找我的麻煩了,如果不是為了我的父母家人,我早就自尋了斷了!」

  鐵錚點點頭道:「好吧!我保證沒人會來麻煩你了,但是不敢保證馬行空不回來!」

  水仙花道:「他回來我就說什麼都沒洩漏,師父是個局外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另外還有個小丫頭是我的人,也不會說出去的,不過從他口中,我聽出他對您鐵爺似乎很畏忌,您就行個俠把這惡魔除了吧!」

  鐵錚道:「好!我來到京師的目的就是要除去這一批殺人的兇手,只是找不到主凶而已!」

  水仙花道:「只要您不再在天橋跟我唱對台,我還能在這一行上先混著,假如有消息,我會通知您的!」

  鐵錚點點頭:「我們不再唱了,但尤二混的弟兄們還是在天橋,有頭緒告訴任何一個人就行了,好!不打擾了!」

  他轉身告辭,水仙花也不挽留,送到門口時,忽然問道:「鐵爺!您說被殺的是裘老好?」

  「不錯!裘老好的外號叫花蛇,其實卻是個大好人!」

  水仙花道:「照說幹他那種事兒的,不會隨便殺人惹上嫌疑的,而且他們殺的都是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人,犯不著對這種小角色下手,他殺了裘老好,一定有著特別的理由,我記得裘老好有個妹子在八大胡同掛班子。」

  「是有這麼回事,她的花名叫小珍珠,還是個清倌人!」

  水仙花道:「對了!我記得他們有幾次接頭都在小珍珠那兒,裘老好愛賭錢,常上他妹子那兒去要錢,也許對馬行空的行蹤較為熟悉,您不妨在這上面追追看。」

  鐵錚眼睛一亮道:「對!水姑娘,你提的這個線索太有價值了,謝謝你,我們走了!」

  水仙花把鐵錚捏成餅的兩個金錠又遞了回來,而且還附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誠懇地道:「對裘老好的死,我是十分的抱歉,這個給他買點紙錢,等開吊的時候,我再磕頭去,他的死雖然與我無關,但我總是感到很內咎!」

  鐵錚很自然地接過金塊與銀票道:「我代裘老好謝謝你,開吊你不必去了,那樣反而會引起他弟兄們的激動!」

  來到大門口,招呼了尤二混,鐵錚問道:「二混,有沒有派人去通知裘老好的妹子?」

  尤二混道:「還沒有,我想自己去,她妹妹對弟兄們並不太歡迎,老認為是大夥兒把她哥哥帶壞了,只有對我還客氣一點,因為我還時常管管裘老好。」

  鐵錚道:「好!我們這就丟!」

  尤二混請他們坐上車子問道:「鐵爺!您問出什麼了?」

  玉妙容道:「問到太多了,那傢伙叫馬行空!」

  尤二混道:「這我們知道,馬行空在和邸當總管,但很少在府邸,他管的是帳,而且是和坤私下在外面的帳,為了怕落下形跡,根本不上府裡去,他在京師有著好幾處公館,這兒只是他一個落腳的地方而已。」

  玉妙容道:「他是不是給你金錠的那個人?」

  尤二混道:「不是,馬行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在女人身上耗的力太多了,腰彎得像個大蝦米,而那個人卻是個年輕俊俏的公子哥兒!」

  玉妙容一怔道:「那女人說的全是謊話?」

  鐵錚笑笑道:「你到現在才發現!」

  玉妙容詫然道:「鐵大哥,難道你早就發現了?」

  鐵錚道:「當然!她起先說怕馬行空對付她不敢說,後來又自動地說了出來,但她所說的內容除了馬行空一個名字外,根本就沒一點新鮮的,連馬行空這個名字我們也是知道的,有那一點算是秘密呢!」

  玉妙容仔細想了一下,不禁驚聲叫道:「可是那地穴……」

  鐵錚點點頭道:「地穴裡的情形是真的,那些白骨是煉腐屍劇毒的,那些毒蟲也是豢養著來配合煉毒之用的,但絕不是像她所說的情形,她下去的時候,我看見那些毒物對她都十分畏懼,紛紛往暗處藏躲!」

  「難道她就是天殺門主?」

  「這個倒不敢確定,但這個女人在天殺門裡必然具有相當的權威,而且她的武功也很高!」

  「一點都看不出她像是練武的樣子呀!」

  「這才是高的地方,證明她已到返璞歸真的境界,從外貌上看你的外公與外婆,他們也不像會武功!」

  玉妙容道:「難道她的武功已經到了我外公的境界了?」

  鐵錚笑笑道:「這個問題你問得太笨了,武功到了無法眼測高低的境界,只有動手才知道了!」

  玉妙容道:「也許她是真的不會武功呢?」

  「不可能,她打開地穴時,拿起一具銅蠟台,那具蠟台是純銅的,總有二三十斤重吧,可是她舉在手中輕飄飄的,像是只拿著幾兩重的東西!」

  「只要練過幾天武的人,都有這份腕勁兒的!」

  「不錯!可是她的外表看不出一點會武功,她敘述自己也是個弱不經風的薄命女子,那就值得玩味了!」

  玉妙容歎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經歷的事也算不少了,但仍然這麼一無知覺,看來我是不配作江湖人了!」

  鐵錚笑笑道:「這倒不能怪你,因為你遇見的一批最狡詐的人,是江湖上聞名就使人發抖的兇手集團,在連續幾次接觸中,你還能留下性命,已經值得驕傲了,而且今天你的表現非常成功,還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呢?」

  玉妙容一怔道:「我表現得很成功!」

  鐵錚笑道:「是的。你完全相信了她的話,使她以為騙過了我們,因此她不會離開了,只要留下來,我們才有機會把天殺門的根刨出來,這不是你的成功之處嗎?」

  玉妙容笑了一笑道:「鐵大哥!你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不當場制住她呢?那樣不是更容易追問嗎?」

  鐵錚道:「不行,假如她是天殺門主,敢於孤身接待我們,一定有萬全的準備,未必能制得住她,假如她不是,我們制住地也沒用,天殺門中的人是問不出口供的,他們都有一種最嚴密的滅口方法,像那些天殺星一樣,穴道一被制住就死了,所以我準備留下她來慢慢追索!」

  玉妙容想想道:「那我們就不必再去找小珍珠了,她提供的線索,一定不會有多大價值的!」

  鐵錚笑道:「也許毫無價值,也許有點用處,因為她叫我們去追查,必然有點可查的東西,說不定會安排一個替死鬼,轉移我們的注意,我既然要在水仙花的身上著手,就得讓她安心地耽下去!」

  玉妙容望著鐵錚堅毅的臉,眼中不自而然地流露出深情的光彩,她發現這個男人有著太多令她傾心的地方,不僅是武功、心胸、品德,更有著難以企及的智慧!她感到很慶幸,慶幸著自己能遇上這個男人,因此她反而有點感激天殺門了,假如沒有天殺門這一鬧,鐵錚仍是一頭翱翔長空的黑燕子,自己仍將過著枯燥乏味的閨閣小姐的生活,怎麼樣也無法在兩者之間牽上這麼一條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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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車子到了八大胡同,正是夜色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光,也是京師中紙醉金迷,澈夜笙歌點綴昇平時光的開始。

  衣裝華麗的富商豪客,追逐聲色的世家子弟,川流不息地來往於這一條艷名噪天下的巷子裡。

  一排排華樓,燈火通明,高懸著綵牌,牌上寫著些鶯鶯燕燕的花名,懸牌的高低以及彩牌的大小,表示了牌上人兒的身價,相形之下,小珍珠的那塊牌子顯得很可憐。

  平康生涯中的清倌人多半是未及齡的髫妓,侑酒,待坐而不陪宿,要等候一個豪客一擲千金,花費一個娶老婆的代價為之梳攏才能一親芳澤,也不過數夕之歡。

  這是平康盛事,但這種豪客究竟不多,小珍珠的姿色不過可人而已,也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華,十六歲落藉,十八歲還是個清倌人,無怪乎她的牌名被擠在一邊了!

  她名牌的燈還亮著,證明她還不知道哥哥的死訊,鐵錚已經換了身衣服,誰也不認識他就是在天橋操琴的鐵二胡了,倒是玉妙容一身打扮還是老樣子,引得一些游峰浪蝶,色迷迷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轉。

  有人還低聲道:「這不是白天在天橋唱曲的金蓮花嗎?」

  「是啊!大概是上這兒來賺外快了!」

  「別胡說,人家分明還是個姑娘家,恐怕是應召出堂差來唱曲的,我們又可以一飽耳福了!」

  「她要是肯賣,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去巴結一下!」

  「得了吧!老胡,她的曲子唱得好,別的還不是一樣,何必花這個冤枉錢呢!」

  這些浪言浪語飄進了玉妙容的耳朵,氣得她直發抖,要不是鐵錚在旁邊按著,她差一點就要動手湊人了。

  鐵錚卻笑著道:「妙容!忍著點,誰叫你上這兒來呢,這兒根本不是正經女人來的地方,不叫你來,你又不放心,來了只好把耳朵塞起來,當作沒聽見!」

  玉妙容恨恨地道:「這些男人真該死,我要是當了權,第一件事就是廢娼,把這兒全部封起來!」

  鐵錚一笑道:「先有賣的才有買的,你只要能勸得天下的女人不賣身,就不會有這些混帳男人了!」

  說著進了廳屋,毛伙倒是認得尤二混的,連忙迎上來,尤二混擺了手道:「不用張羅,我們來找小珍珠!」

  毛伙頓了一頓道:「尤爺!您來得不巧,小珍珠屋裡有客,聽說要給她梳攏,您改天再來吧!」

  尤二混一聽變丁臉道:「什麼?是誰的主意……」

  毛伙陪笑道:「當然是姑娘自己願意的!」

  尤一一混怒道:「她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把她叫來!」

  毛伙十分為難,鐵錚掏了一塊銀子,塞在毛伙手裡,笑笑道:「勞駕另外找間屋子,把她請來,我們只說幾句話,耽誤不了她的事!」

  那是一錠二十兩的元寶,在八大胡同就是叫個紅姑娘出局也不過此數,毛伙看在錢的份上,連忙彎腰鞠躬,把他們領到一間空屋子裡,告退而出。

  尤二混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我關照她多少次,叫她忍耐一點,我們一定設法給她贖身,好好找個歸宿,她居然自甘下流,而且揀了今天這個好日子!」

  鐵錚笑笑道:「別毛燥,二混,她哥哥今天死,今天就恰好有人給她梳攏,這裡面有問題,等我來問好了!」

  好不容易把尤二混勸平順下來,沒多久,門簾一掀,一個全身素白的女孩子,臉含戚容地走了進來,看見尤二混,神情並沒有什麼特殊,淡淡地叫了一聲:「尤大哥!」

  尤二混忍不住了:「小青!大哥是給你道喜來的!」

  小青也是她的本名,她聽了尤二混的話,只苦笑了一聲道:「大哥!我知道您要罵我,但今天的事我求您別管!」

  尤二混幾乎叫了起來道:「我不管?你知道……」

  裘小青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哥哥死了!今天下午叫人殺死在先農壇!」

  尤二混怔了一怔:「你知道了,誰來告訴你的?」

  「殺死他的人,也就是今天要為我梳攏的人!」

  尤二混怔住了,鐵錚也不禁一怔,連忙道:「青姑娘……」

  裘小青的眼睛轉向鐵錚,尤二混道:「這位是鐵錚鐵爺,是個大俠客,也是我們的大恩人!」

  裘小青向鐵錚行了個禮,低聲道:「鐵爺,我聽過您的大名,也非常敬重您,請您把尤大哥勸回去,我哥哥的事我自己來料理,您相信我不是個恩怨不分的畜生!」

  鐵錚鎮靜地道:「青姑娘,老好的死是為了我,我要查一批兇徒,請令兄幫忙,才害他遭了人家毒手!」

  裘小青點頭道:「我知道,那個姓馬的已經對我說了。」

  鐵錚道:「你知道馬行空是殺害令兄的兇手?」

  「是的,馬行空是我的常客,我哥哥見過幾次,今天我哥哥追一個人,那個人是馬行空的同伴,在先農壇跟那個人碰面時被發現了,馬行空為了怕我哥哥認出他,才出手殺了他,他殺了我哥哥之後,就到這兒來告訴我了!」

  尤二混差點又要叫起來。

  鐵錚卻道:「你說下去!」

  裘小青道:「他來了之後,承認殺死我哥哥,對我很抱歉,他拿了三干兩銀子給我,要替我梳攏!」

  尤二混啡道:「你就答應了!」

  鐵錚忙道:「二混!別打岔!讓她說下去,青姑娘不是那種人,她一定另有打算!」

  裘小青眼睛一紅,這個女孩子現在才流下了眼淚,哽咽著道:「他說他不沾染我的清白,只是借這個藉口向我表示歉意,三千兩銀子是給我贖身的。」

  鐵錚道:「你的押身價才只五百兩?」

  裘小青道:「是的!我一直想積滿了這個數目,把自己拔出火坑,可是一個清倌人生意既淡,花費又大,收入更少,好容易積了一點,又被哥哥拿去了……」

  尤二混道:「這個混球,你不該給他的!」

  裘小青垂淚道:「怎麼樣他總是我的親手足,何況他也不是不疼我,錢是他賭輸的,但他賭錢的目的也是想贏一筆錢把我贖出來,他既沒有別的嗜好,要錢也沒別的用處,生性又直,不願欠人的債,我怎麼能不給他呢!」

  鐵錚道:「青姑娘,你這是害了他,賭這樁事最陷人,只有越陷越深!」

  「我知道,但是只有這個方法才能使他有希望活下去,他是個很烈性的人,為了把我押了還債,他差點沒抹脖子自殺,他的心願就是要我出來,我明知道他的方法不對,也只好由他,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那種細打精算的人。」

  鐵錚低頭不語,裘小青又道:「在這兒我認識了一個讀書人,在一家大宅院裡當西席先生,是我們南京同鄉,父母在家裡開家小鋪子,這年輕人跟我很投機,他家裡也不嫌棄我,慢慢在攢錢,準備替我贖身,已經攢下四百兩了,他再拿到今年的束修,就可以來迎娶了!」

  鐵錚道:「這是你一個好歸宿!」

  裘小青一歎道:「是的,所以我不能害人家!」

  「這話怎麼說?」

  「馬行空把他也約來了,說是梳攏,其實是約他共謀一醉,然後慷慨贈金,幫助我們團圓,那個小伙子還不知道,十分感激,口口聲聲說馬行空是義士!」

  「馬行空可是拿他來要脅你?」

  「是的!不止是他一個人,而且還有他一家,您想我能不答應嗎?」

  鐵錚怔然道:「這傢伙是什麼意思?」

  裘小青道:「馬行空知道您會找來的,他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我不動聲色,把您邀了去,敬您一杯酒!」

  鐵錚笑道:「這倒是奇聞,一杯酒能制得了我嗎?」

  裘小青道:「制得了的,那是杯毒酒,我已經給他暍下去,現在人就躺在我後房,七孔流血死了!」

  鐵錚幾乎跳了起來道:「什麼!你把他毒死了!」

  裘小青沉穩地道:「是的!他給我一顆藥,叫我化在酒裡敬您,還教了我一套話,拖那個小伙子作為見證,說一定能騙得過您的!」

  鐵錚道:「他要你說什麼?」

  裘小青道:「他要我說今天為我贖身的是那個小伙子,置酒慶賀,向院裡的姐妹告別,明天就用花轎接我回家,您是俠義中人,一定會為我有歸宿而高興,也不會把哥哥的死訊告訴我而接受這杯酒的。」

  鐵錚笑笑道:「不錯!這傢伙把我看準了,在這個情形下我是非上當不可,但是你怎麼又把他毒死了呢?」

  裘小青淒然苦笑道:「我從哥哥口中,已經聽過鐵爺許多俠義事跡,知道您是位頂天立地,濟危扶困的大英雄,我絕不可能害您,可是我拒絕了,又要連累別人,那個糊塗蟲還以為遇上了仗義疏財的大好人,等著明天用花轎把我接回家呢,不知道煞星照命,連他的父母都在生死關頭,我沒辦法,只好一咬牙,把毒藥放在那惡魔的酒裡了。」

  尤二混忍不住一豎拇指道:「好!妹子,有骨氣,有魄力,我太慚愧了,自己弟兄丟了性命,卻仗著你來報仇!」

  裘小青黯然道:「我兄長死了,仇也報了,現在屋裡還躺著個死人,被我塞在床底下,那小子醉倒了,尤大哥!您來得正好,麻煩您把那小伙子送間家去,我到衙門自首去,凌遲碎剮我都認了。」

  鐵錚道:「沒有的事,我們來了,就不會讓你受委屈,這事情沒別人知道吧?」

  裘小青抹了眼淚道:「沒有!我在這兒掛的末牌,屋裡連個丫頭都沒有,來了客人都是我自己招呼!」

  鐵錚笑道:「這就好,死人交給我們帶走,你還是照常在屋裡陪你的新郎官,明天讓人家用花轎抬著,規規矩矩做人家的媳婦兒去吧!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裘小青道:「那怎麼行,我兄長今天才嚥氣……」

  鐵錚道:「你替他報了仇,就算對得起他了,別的你就甭管了,如果一張揚開來,馬行空還有同黨,恐怕還會找你麻煩,現在我們到你屋裡去看看!」

  裘小青沒有再說話,默默地帶著他們,來到後面的偏屋裡,那是一明一暗兩間屋子,前面是會客的地方,較為寬敞,擺了一桌酒菜,只吃了一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後生,穿著新衣,醉趴在桌子上,倒是生得頓為清秀。

  屋子靠邊的條案上點了一對大紅燭,算是屋子裡唯一的喜氣,鐵錚看了一下問道:「那一個杯子是有毒?」

  ·

  裘小青指著右側的一個杯子道:「就是這一個!」

  鐵錚拿起來,見杯中還有小半杯殘酒,倒了一點在手背上聞了一聞道:「這酒不像有毒的樣子!」

  裘小青道:「他喝下毒酒後,我又敬了他幾杯,毒酒都沖淡了,可能聞不出來了!」

  鐵錚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們到後面去吧!」

  裡面是臥房,很狹窄,除了一張床外,加上一口衣櫃,已經沒有多少空間了,床頭用三尺寬的布簾拉著,簾後就是放淨桶的地方,看來裘小青的確很不得意!

  尤二混彎腰從床下拉出一具屍體來,是個胖胖的中年人,鼻子與口耳中還在溢著黑血,眼睛圓睜,樣子很怕人。

  鐵錚看得很仔細,把屍體反覆檢查了一下子道:「不錯!是被斷腸藿毒死的,一滴穿腸,尤二!這傢伙是馬行空?」

  尤二混道:「是的,我見過幾次!」

  鐵錚取了一疊淨紙,把屍體臉上的血跡擦乾淨,才站起身來道:「尤二!把酒壺裡的酒灑在他身上,弄成酒醉的樣子扶他出去!」

  尤二混道:「鐵爺,這傢伙的身子都僵了怎麼個扶法?」

  鐵錚想想道:「我們兩個把他架出去吧!青姑娘,那個小伙子姓什麼,家住在那兒呢?」

  「姓周,叫周長吉,住在帽兒胡同,離這兒兩里多!」

  鐵錚道:「好!過一兩天我到那兒看你去,老好的事你權當不知道,也別放在心上,往後好好過日子!」

  他取出兩張銀票,塞在她手裡又道:「這五百兩你帶過去,叫那小子好好用功,將來巴個功名!」

  裘小青感動地接了過來,鐵錚跟尤二混兩人架起馬行空,一逕出了門,把屍體塞上了車子。

  走了一陣,鐵錚叫住尤二混道:「二混,你隨便想個法子,把屍體給安排了,專心去忙裘老好的喪事吧!我們有事要先走一步!」

  尤二混道:「鐵爺!您是否還要間青姑娘那兒去?」

  鐵錚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尤二混苦笑道:「今兒的事太邪門了,看樣子小青那丫頭小簡單,還能瞞得過我這個光棍!」

  鐵錚道:「你看出些什麼破綻來了?」

  尤二混道:「這姓馬的怕沒有兩百來斤重,我從床裡下拖出來都很費勁兒,憑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塞進去?」

  鐵錚點點頭:「這是一個疑點,還有呢?」

  「馬行空身子早已涼了,死了最少有三個時辰,聽她說起來,只是不久前的事,這是第二個疑點!」

  鐵錚笑道:「你的觀察力越來越進步了!」

  尤二混歎了口氣道:「本來我是不會疑心的,但是我見到了那個喝醉的小子,心裡就動疑了,那王八蛋就是下午在天橋給一塊金子的人!」

  鐵錚目光一亮道:「你沒有看錯?」

  「我這雙眼睛照過的人,燒了灰也能認出來!」

  鐵錚道:「尤二!你也是的,為什麼當時不說!」

  尤二混歎了口氣道:「我——裘老好的死,八成兒跟他妹子有牽連,您叫我怎麼說得出口!」

  鐵錚道:「你這一隱瞞,差點沒誤了大事,我知道你是想自己去探一探,可是你也不想想,對方是些什麼人,你不是往虎口裡探腦袋?」

  尤二混低下了頭,玉妙容睜大眼睛道:「什麼?那個小青姑娘會是天殺門的人,真叫人難以相信!」

  鐵錚苦笑道:「你實在太嫩,不是闖江湖的材料,我一試毒藥是斷腸藿,就知道不對了,那是一種穿腸劇毒,吃下去後五臟俱裂,現場至少會亂得一塌糊塗,可是房間裡整整齊齊,根本不像鬧過事的樣子,再者斷腸藿有一股藥味,該滲在五加皮裡喝,他們喝的是竹葉青,藥一投下去就有氣味,可見小青說的全是謊話!」

  「那你們為什麼不當場拆穿呢?」

  「我們要找的是天殺門主,小青說的謊太拙劣,可見他們都不是正主兒,我當場拆穿了,最多抓住兩個小嘍囉,所以我留下他們,要把天殺門主給揪出來!」

  尤二混道:「我也要去問問那個丫頭,究竟是什麼居心,竟然對自己的兄長下手!」

  鐵錚想想道:「二混!你對小青很熟嗎?」

  「當然熟,從小看她長大的,最近這兩三年,她進了八大胡同,我才不大見到她了!」

  鐵錚想了一想才道:「那她可能只是一個外圍,那個姓周的傢伙才可疑,他隨手一捏,能在金錠上留下指印,內力相當驚人,而且那金錠又是天殺門主私用的表記,線索得從他身上追,這樣吧,我一個人去摸摸他的底,妙容,你跟尤二在暗處守著,我把他逼出來時,你們就釘下去!」

  玉妙容顯然不願意。

  鐵錚道:「妙容,別孩子氣,想想裘老好,尤二混人很機靈,但手底下弱一點,我不想他又不明不白地死了,因此要你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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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49:31 |只看該作者
  玉妙容這才不說話了,把車子停在一個僻巷裡,三人都下了車,慢慢踅回八大胡同,鐵錚把隱身的地方為他們找好,又指點了一下,才一長身,輕輕地飄上了屋頂,一直向小珍珠的屋子摸了過去。

  掩近窗子時,鐵錚用雙腳勾住房簷,把身子倒掛下來,舐破了窗紙看進去,但見裘小青坐在桌上低聲飲泣,那個叫周長吉的傢伙已經醒了,勸著她道:「別傷心了,馬行空殺了你哥哥,我已經讓他抵了命,你還有什麼不趁心的呢,而且從今後你脫離了苦海,不必在這兒混了!」

  遂又聽得小青的聲音道:「你糟蹋了我的身子,我認了,幹上這一行,想保清白是不可能的,你們在我這兒商量進行著傷天害理的事,我天天心驚肉跳怕遭受惡報,想不到卻報應在我唯一的兄長身上,你說我哥哥是老馬殺死的,誰知是不是,你只是拿了老馬來敷衍我而已!」

  周長吉連忙道:「別胡說了,老馬自己不認了嗎?」

  裘小青道:「可是那個黑燕子說我哥哥是死在一種圓珠子上,那玩意兒只有你才有!」

  周長吉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裘小青道:「我看見的,一粒粒像冰糖似的。」

  周長吉歎道:「這是我們的暗器,每個人都有,大家都會,因為我跟你近一點,你只看見我的而已,不信你跟我到家去看看,我們師兄弟五個人,個個都有。」

  裘小青道:「你家裡只有父母,那有什麼師兄弟。」

  周長吉笑道:「那只是我掩飾身份的地方,又不是我真正的家,那兩個老的也不是我父母,是我師父的手下!」

  裘小青道:「說了半天,你師父究竟是什麼人?」

  周長吉道:「這個我可不敢說,而且告訴了你也沒用,我們師兄弟五個人,每個人都知道師父的名字,然而我們五個人知道的名字都不相同!」

  「你們不是一個師父?」

  「師父是一個,名字是五個,誰也不知道那一個才是他的真名,也許沒一個是真的,小青,到了那兒,你可得謹慎些,少問,少開口,弄不好就有殺身之禍!」

  裘小青道:「那我還是不去吧!對你們這個圈子,我實在是害怕,每個人都是陰沉沉的,沒一句真話!」

  周長吉歎道:「恐怕由不得你,命令中要把你帶去,你就非去不可,小青,收拾收拾,接我們的人快來了!」

  裘小青道:「這麼快,不是說明天早上嗎?」

  「那是你說給鐵錚聽的,今天處決老馬的手法太不高明了,鐵錚不是糊塗蟲,他回去想一想就破綻百出,一定還會再找來的,我們得快點離開!」

  裘小青這才起來到後屋收拾去了,周長吉在屋裡負手踱方步,神情顯得很不安,沒有多久,還是先前那個毛伙進來了道:「珍姑娘,車子來了,停在後門口,請你就上車!」

  周長吉一怔道:「怎麼!叫她一個人去?」

  毛伙傻傻地道:「不!另外有人接她去!」

  周長吉忙道:「我呢?我不必去了?」

  毛伙冷笑道:「四爺!主人說你的話太多,而且處置馬行空這件事做得太笨了,叫你留下來!」

  周長吉臉色一變,毛伙把手一揚,周長吉連忙跳起閃避,可是他才竄起三四尺高,就叭噠一聲掉了下來。

  裘小青從後面趕了出來道:「他怎麼了?」

  毛伙笑笑道:「沒什麼,珍姑娘,令兄是死在他手上的,主人感到對你很抱歉,只好殺了他向你賠罪,走吧!」

  裘小青怔住了,毛伙上前輕輕一指,就閉住了她的穴道,托著向外走去。

  屋外的鐵錚見這些事的發展大出意外,卻沒有跟了去,因為他知道玉妙容與尤二混會綴著的。

  他心裡很興奮,因為天殺門主的蹤跡漸現,目前已經追到他弟子的身上了,因此鐵錚輕輕地托開了窗子,飄身進了屋子,首先在周長吉的身上翻了一翻,找到了一袋冰魄神珠,比玉妙容所用的略大一點,他取了三四粒,放在衣襟裡,再翻了一下,找不出一點其他的線索了,只是在咽喉處找到了一根魚刺般的細針,周長吉就是死在這上面的。

  他又到了裡屋,但見裘小青只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卻沒有來得及帶走,他打開包袱,卻看見一張紙條,字條上用眉筆匆匆寫著:「鐵爺!耳目環伺,未敢直言,為雪兄仇,決深入虎穴,賊獠將以我為質而脅君,請勿以苦命人為念,下列三處俱皆可疑,可伺機一探,小青!」

  紙是解手用的草紙,球成一團塞在包袱口頭,可見這妮子是準備在離開時偷偷給什麼人的,那知道還是沒機會送出去,幸好自己沒魯莽,先一步進來發現了,否則慢一步這張字條被對方發現了,那妮子就危險了!

  他藏好紙團,仍然把衣服包起,從窗子裡悄悄地離開,到了外面,只見玉妙容與尤二混還在暗處守著,不禁急了道:「人都出來了,你們遠守著幹嗎?」

  尤二混一怔道:「沒有啊!我一直在這兒看著,沒有一個人出來過,也沒人進去過!」

  鐵錚微微一怔道:「人是從後門走的,早就有車在等著。」

  尤二混道:「鐵爺!這屋子那有後門?」

  「沒後門,我明明聽見那傢伙說是要從後門走的,而且的確帶著小青離開了。」

  「別是您聽錯了吧,這兒都是單家獨院,沒後門的!」

  「那……這後面是那兒?」

  「是另一條胡同,都是些店家,不過都起了高牆,跟這兒隔死了,兩邊兒是不相通的!」

  鐵錚道:「假如跟他們有連繫的,開一道暗門,不就是最好的出入門戶嗎?我們快過去!」

  三個人繞圈子來到了那條胡同,卻是條鬧市,由於靠近八大胡同,夜市很興旺,多半是各種賣小吃食的,零碎小玩意兒,而且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尤二混一歎道:「您早說一聲就好了,這會兒混水摸泥鰍,上哪兒找去,您該一直追下去的!」

  玉妙容道:「還有個辦法,我們再上前去,看看那道暗門究竟通到那一家,不就行了嗎?」

  鐵錚搖搖頭道:「找不到的,那家書館是天殺門的巢穴,裡面的人手是天殺門的耳目部屬,即使有道暗門,也一定是設在很秘密的地方,小青偏偏賣到這一家來,不是送羊入虎口嗎?白糟蹋了那孩子!」

  玉妙容道:「鐵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鐵錚道:「回頭再說,尤二混!你這兒熟不熟?」

  尤二混道:「這兒雖然不是我的地段,但同在一城,總有點交情的,您要打聽什麼呢?」

  「先前帶我們去的那個毛伙,就是他把小青帶走的!」

  尤二混道:「他叫毛五,幹了多年大茶壺了!」

  「你走眼了,這傢伙是個絕頂高手,一抬手就擺平了周長吉,你不妨找個可靠的人問問有沒有看見他,可得留神一點,別又問上他們的自己人。」

  尤二混連忙答應著去了,鐵錚才把在屋外所見的情形說了出來,玉妙容一怔道:「這麼說我們倒是冤枉裘小青了,鐵大哥!你不該讓他們帶走她的,如果對方拿她作為人質,我們真忍心棄之不顧嗎?」

  鐵錚歎道:「我是在她離開後,才發現她塞在包裡的紙團,照先前的情形,我怎麼知道她是別有用心呢!」

  玉妙容也是一歎道:「真想不到天殺門的勢力會這麼大,到處都有他們的耳目巢穴!」

  「這個組織控制著半個江湖,多少大門派都不敢惹他們,當然不是簡單的,所以我發誓要刨出他們的根!」

  談著,尤二混來了道:「問到了,有個叫賽楊妃的姑娘坐了車子跟個老客人在首飾鋪裡挑貨色,毛五跟著車子一起走的。」

  鐵錚道:「那間首飾鋪,賽楊妃都是天殺門所屬,由這兒不知不覺的走了,真是好安排!」

  尤二混皺眉道:「可是那是劉御史府的車子,一起走的是劉御史的大少爺,叫劉紹棠!」

  鐵錚眼光一亮道:「劉御史,是官諱叫劉景龍的嗎?」

  尤二混道:「是的!他是十年前考中的二甲榜眼,因為投進了和相的門下,做了和相的門生,一帆風順,十年就升了御史,成為京中紅極一時的大員,跟他同榜的狀元朗胡昌霖卻還在翰林院裡窮窩著,多少人都為這個不平!」

  鐵錚道:「官場上的事我們不管,劉御史的府第可是在鐵獅子胡同靠西的那所大宅嗎?」

  尤二混道:「是的,那是有名的一所大宅院!」

  鐵錚笑笑道:「不錯!這把我心中的一個啞謎給解了,我正在捉摸,鐵獅西,劉御第,兩句話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為小青寫了個別字,御弟寫成了御第,這個別字是不該錯的,而且御弟不會姓劉,誰知道是劉御史第呢?」

  尤二混詫然道:「鐵爺!您說的是什麼啊?」

  鐵錚笑了一笑,把裘小青的留字給他看了,然後道:「她留了三個地名,都是打啞謎一樣的,現在總算解出一個了,我們上那兒去吧,八成兒小青被送到那裡去了!」

  尤二混接看了,又聽鐵錚說了當時的情形,不禁歎道:「幸虧是您細心,要是我魯莽地闖了去,可屈死那個丫頭,不過劉御史是朝廷命官,會跟天殺門有關係嗎?」

  鐵錚道:「劉景龍平步青雲是靠和坤的力量,他那所宅子是御賜的,然而跟義勇侯張勇的宅邸相鄰,住著很不方便,另外設了公館,因為他等於是和砷貪贓鬻爵的經手人,要走門路的人上那兒去太顯形跡,所以把宅子空在那兒,只有一些家人在照管著,正合於作奸犯科!」

  尤二混道:「但也不能給天殺門利用呀!」

  鐵錚道:「長白撲天雕辛奇是和坤家的門客,我想天殺門多半跟和坤有點關係,劉景龍既是和坤的爪牙,他的宅子供天殺門運用也不無可能,不過為了慎重起見,另外兩個地方你也去查查,北京城你比較熟悉,找你的弟兄研究捉摸一下,鐵獅子胡同那兒,我們這就去一探!」

  「就是您二位去!」

  鐵錚一笑道:「尤二,你的根在北京城,像這些官府大員的宅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否則叫人坑住了,你就沒法在北京立足了,我們無所謂,最了不起拔腿一走。」

  尤二混道:「我不怕!他們殺了我的弟兄,我不能白白地就算了,好歹也得拚了他們幾個!」

  鐵錚歎道:「二混!我知道你夠義氣,可是你也得替其他弟兄們想想,他們有的已經成了家,經不起拖累!」

  尤二混才低下了頭。

  鐵錚道:「二混,你若信得過我,就由我來辦。」

  尤二混忙道:「鐵爺,小的怎會信不過您,好!一切全聽您的好了。」

  鐵錚又吩咐了他一陣,然後才跟他分了手,和玉妙容兩人直接來到了鐵獅子胡同。

  這兒都是公侯大員的住宅,沒什麼閒雜人走動,但也幸好有幾個大宅院,鐵錚一身錦綺,像是個世家公子打扮,旁邊走著的玉妙容雖是青衣釵裙,絕世秀色加上雍容的氣度,而且又昂然而行,雖然有巡視的官人經過,不知道他們是那一家的,也不敢盤問。

  走過劉御史第的大門,來到僻靜沒人注意的地方,鐵錚打了個暗示,兩人飛快地拔上了院牆,腳才落地,立刻有人竄了過來,喝問道:「什麼人!幹嘛的!」

  玉妙容很緊張,立刻就準備動手了,鐵錚卻很從容,把從周長吉身上取來的冰魄神珠掏了一顆,輕輕地彈了過去,那人一把撈住了,顯然是對這玩意兒很熟悉,但又不認識鐵錚,臉現疑色道:「尊駕是那一處的?」

  鐵錚冷冷地道:「廢話!使用這玩意兒的有幾處!」

  那人被他的氣勢所懾,不敢再盤問了,立刻垂手道:「是,請恕小的失禮,您有什麼吩咐?」

  「毛五跟賽楊妃的車子回來了?」

  那人一聽更恭敬了,恭身道:「剛到不久!」

  鐵錚道:「我有要緊事情,要通知他們,別驚動其他的人,帶路,最好別讓人知道!」

  那人道:「是!您請亭子上坐坐,小的把他們叫來。」

  鐵錚點點頭,那人把他們帶到園裡的八角亭上,隨即悄悄溜開了,玉妙容不禁低聲道:「鐵大哥,您對他們的規矩很熟嗎?」

  「不熟,他們也沒什麼規矩,天殺門是個神秘的組織,自己人都莫名其妙,我正好唬一下!」

  玉妙容不禁歎道:「大哥!您真沉得住氣!」

  鐵錚忽然道:「有人過來了,妙容!你伏到亭子頂上去,必要時可以照應我一下,回頭不知道是怎麼個狀況呢!」

  沒有等她回答,托著她的腋下,往上一送,就把玉妙容拋了上去,玉妙容身子才伏好,果然已經有四五條人影飛竄了過來,除了那個通報的漢子外,另外就是那個毛五與一個身軀豐滿的濃艷少婦,但走在最後的一個,赫然是天殺門的副門主焦世慶,那漢子道:「就是這位!」

  焦世慶抖手就是一個嘴巴摔了過去,怒道:「混帳東西,你連人都不認識清楚就忙往裡報!」

  倒是毛五攔住了他,笑笑道:「焦兄!這倒怪不了他,他不認識鐵大俠,何況又有著冰蓮子為表記,這一定是老四身邊的,怪兄弟一時大意,沒搜了回來!」

  然後笑笑又道:「鐵大俠,兄弟真服了你,一轉眼的工夫,你就找到了這兒,實在不容易,嘿嘿!不容易!」

  鐵錚笑笑道:「沒什麼!只怪你們的故事編得不夠高明,用穿腸藿毒死馬行空是可以的,但要記得用五加皮蓋住藥味,否則瞞不過行家的!」

  毛五笑道:「不錯!兄弟初時不知道周老四是如何安排的,等閣下把屍體一起帶走,兄弟就知道他們犯了個大錯誤,立刻補辦了手續,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大俠是怎麼找來的呢?」

  鐵錚道:「那還不簡單,我回去找不到小珍珠,找到了一頭死笨豬,摸到了一袋冰魄神珠,又在屍體上發現了天荊刺,使我想起了,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天殺手毛樂利!」

  毛五一怔道:「鐵大俠還記得賤號?」

  鐵錚笑道:「吾生也晚,無緣識荊,卻是聞名已久。只是再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天殺手會窩在妓院裡當大茶壺!等我從天荊刺想到毛前輩,才知道有眼不識泰山,幸好還有人認得毛五為賽楊妃當跟包上劉公館出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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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毛樂利臉色微變,內心激動得厲害,因為他當年的確是極負盛名的人物,居然被一個後生末進如此侮辱,那是很難忍受的,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冷冷地道:「天殺手早巳謝絕江湖了,鐵大俠有何見教?」

  鐵錚道:「天殺手謝絕江湖,天殺門卻席捲江湖,毛前輩是越混越得意了,何必太謙虛呢!」

  毛樂利怒道:「鐵大俠,我創這天殺門可沒惹你!」

  鐵錚「哦」了一聲道:「閣下就是天殺門主?」

  毛樂利哈哈地道:「不錯,我以殺手為號,現在還是干本行,有什麼不對?鐵大俠,本門對你再三容忍,你還要如此相逼,未免欺人太甚了!」

  鐵錚微笑道:「毛前輩,不是我看不起你,我雖然沒把天殺門看得多重,但還不相信你是這個門中的首腦!」

  毛樂利冷笑道:「你憑什麼說我不是?」

  鐵錚道:「我不憑什麼,只怕那位真正的天殺門主不答應,也許你想混淆一下我的注意,把事情攬過去,不過這一著做得太冒失了,我要是真相信了,出去一宣揚,說威懾武林的

  天殺門主在八大胡同當跟包的大茶壺,不出三天,管保閣下的屍體會懸在北京的城門上而加以否認的!」

  毛樂利的臉色又是一變,顯然鐵錚這一手擊中了他的弱點,使他再也不敢硬起頭皮混充了。

  焦世慶道:「鐵大俠,我們已經約法三章,互不侵擾的,你怎麼不守信用?」

  鐵錚笑道:「我沒有,是你們先毀約,殺了我一個兄弟裘老好!」

  焦世慶怒道:「胡說!是你先找我們的麻煩,搗了我們在天橋的連絡站,又緊追不捨……」

  鐵錚笑道:「這就怪了,我只不過跟玉小姐在天橋設了個棚子,想賺幾兩銀子花花,可沒惹你們吧!」

  焦世慶怒叫道:「黑燕子,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你也不是無名之輩,別說那種無賴的話,你若是不知道水仙花的歌棚是我們的連絡站,會到那兒去唱對台戲嗎?」

  鐵錚也沉下瞼道:「你事先可曾告訴我那兒是你們的連絡站?水仙花的歌概也沒有掛著天殺門的招牌,你們更沒有對外聲明過那兒跟天殺門有關係,別說我只是在對面設柵唱對台戲,就是砸了水仙花的場子,也不能算我搗蛋,倒是你們無端殺了裘老好,那才是你們先破壞約定……」

  焦世慶急了道:「誰叫他盯著我們的人!」

  鐵錚冷笑道:「這是你們自己不好,先露了相,那個周長吉到我那兒去亮出天殺門主的招牌,否則裘老好也不會盯下去的,我們說好了互不侵犯,只要我不找你們的麻煩,闖到你們的窩裡去,不做出妨礙你們行動的事,就不算違約,可是你們先動手傷人,就怪不得我了!」

  焦世慶語為之塞,半晌才道:「那是我們的手下入太過毛躁,可是我們立刻表示了歉意,把殺人的兇手全部處決償命了,你為什麼還緊迫不捨?」

  鐵錚瞼色一沉道:「話說得倒輕鬆,殺了人隨便弄了個人抵命就算了事了,你們就是再多殺幾個、挽不回裘老奸的命來,也始終彌補不了我對裘老好的歉意!」

  「我們已經死了兩個人!」

  「笑話—人命可不是買賣,可以論個抵數的,你們天殺門的人命不值錢,我姓鐵的卻不是這樣算賬的,裘老好是我的朋友,為了我的事送了命,我就得為他申冤雪仇!」

  焦世慶有點發急道:「鐵錚,你講不講理!你收了我們的銀子,也答應離開直隸的,限期已到,你還是在這裡!」

  鐵錚冷笑道:「我是離開直隸了,北京城可不是直隸省,這兒是九門提督的轄區,朝廷特設了京兆尹專門管理北京城裡的雞毛蒜皮小事,跟直隸省扯不上關係!」

  焦世慶急地道:「你是這麼劃分的?」

  「這又不是我劃分的,多少年來,那一朝都是這麼訂的,九門提督正堂的官兒比一個督撫都大,你說的直隸,可不能把京師也算進去的。」

  焦世慶整個怔住了,頓了一頓才道:「當初你跟我定約時,大概就存心找這個漏洞吧?」

  鐵錚笑笑道:「不錯!下次你跟人再訂約時,千萬耍弄清楚,不要讓人有空隙可鑽,其實這怪你不夠聰明,你們的據點根本就是在京師,用不著把範圍劃那麼大,乾脆指定以京師為範圍,豈不省事得多!」

  焦世慶道:「那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明白地告訴你,我們在那兒了!」

  鐵錚道:「你不告訴我,我還是摸到了!」

  「早告訴你,你肯答應中途歇手嗎?」

  鐵錚朗聲一笑道:「當然不會,你們對鐵某應該瞭解,黑燕子插了手的事,不到水落石出不中止的,那樣你們至少可以省下那筆銀子。」

  焦世慶深吸了一口氣,有著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厲聲叫道:「黑燕子,你欺人太甚,你當真以為我們怕了你!」

  「大概有那麼一點,否則你們不會花錢請我擱開手,天殺門向來是往裡進,從沒有往外出的事!」

  焦世慶忍無可忍,揮手叫道:「上!殺了這匹夫!」

  鐵錚連劍都沒拔,冷冷地道:「焦世慶,你不要又犯以前的錯誤了,在大王莊你擁有那麼多的人手,都沒能討得了好去,現在就是這幾個人,夠拚嗎?我只要再翦除掉你幾個手下,不必我來殺你,天殺門主也饒不了你了!」

  這一著果然擊中了他的要害,而且那幾個人也不太熱心,顯然他們都知道鐵錚的厲害,不想上前白送死!

  窒了一窒,焦世慶委屈求全地道:「鐵錚!你想幹嗎?天殺門跟你沒什麼過不去,我們也放棄對玉桂老婆的追殺行動,已經算是很大的讓步了!」

  「我要找的也不是你們,我跟天殺門主另有過節!」

  「那你就直接找他好了,何必跟我們過不去?」

  「我找不到他,只好從你們身上追線索!」

  焦世慶苦笑道:「鐵錚!你來找我們是大錯特錯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雖是副門主,只不過是本門中地位較高的一個僚屬而已,照樣要聽候命令!」

  「至少可以告訴我他是誰。」

  焦世慶又是一聲苦笑道:「天殺門中沒有一個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每個人都知道門主有一個名字,但每個人知道的都不相同,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會有用,因為那個姓名只是對我一個人使用的,作為受令的甄別而已,誰都知道這個名字是虛空的,老實說,我也希望能找到他而除去他,天殺門中,每個人都存著這個心,我們所受的挾制,比局外人更為嚴密痛苦……」

  鐵錚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因為偷聽到周長吉與裘小青的談話後,他對天殺門的內情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

  因此他沉思片刻道:「用什麼辦法可以找到他?」

  「沒辦法,門主從不跟我們見面,任何行動都是一紙命令,我們依令而行,比如說要我幹什麼,命令由別人轉來,一個大信封,上面寫著張三的代號,我接到了拆開,則是李四的代號,叫我轉給另一個人,則是王五的代號,直到最後一個真正指定行動的人,才是行動的指示,誰都不知道這個命令經過幾次手!」

  鐵錚心中暗驚,覺得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了,難怪天殺門的組織如此嚴密,威脅江湖多年,沒有人知道這一個神秘組織的主持人是誰,因為他連自己的部屬都保持著神秘的身份,局外人自然更難發現了!

  鐵錚相信自己所綜合而得的線索,可能此他們每個人知道得多,因此也放棄了在焦世慶身上追索天殺門主的企圖了,想想後手指毛五道:「好!那些都不談了,我現在要裘小青,那是由他帶出來的,總不能說不知道了吧?」

  毛五居然一笑道:「鐵爺!您怎麼不早說呢,小珍珠還留在翠華館,根本沒出來!」

  鐵錚道:「胡說!我明明看見你把她帶走了,沒見你出大門,你卻在後巷出現,坐上了賽楊妃的車子上這兒來了,小青一定是被你私運上車送到那兒去了!」

  毛五笑道:「您看見的沒錯,天華銀樓跟翠華館有暗門可通,賽姑娘跟劉少爺都是自己人,但是小珍珠的確留在翠華館,我把她放在別的屋裡,然後我由暗門通到天翠銀樓,搭上劉公館的車子出來了,這是個障眼法,我知道您帶著尤二混那個地頭蛇,我的行蹤一定是騙不過他的,只有這麼晃一晃,才能把你們都引開!」

  鐵錚不禁一怔,這是出乎他意外的一著,但玩得太高明了,連他這個老江湖都上了當!

  因此臉色一沉道:「好!那就跟我回去,找不到青姑娘唯你是問!」

  毛五笑道:「鐵爺!我接到命令這麼做,目的就是引開您,好讓別的人把小珍珠弄走,這會兒回去,人是一定不在了,誰來接人?接上了那兒?您殺了我也沒用,都不是我經辦的,天殺門做事一向是分工的,每人只管一部份!」

  焦世慶道:「這話我可以證實,毛五隻是個小角色,重大的工作也不會交給他辦的!他的任務就是引你前來……」

  鐵錚冷笑道:「小角色?焦世慶!你在天殺門裡面混了這些年,居然連名震黑道的三大凶人之首的毛樂利都不認識。

  周長吉是天殺門主的親傳弟子,在他一抬手之下就送了命,這種小角色恐怕比你這副門主還大呢!」

  焦世慶不禁一怔,移目去看毛樂利,而毛樂利也適時一抬手,焦世慶只低哼了一聲,身子往前撲倒下來,毛樂利卻像箭般的往後射去,動作快得使人無法想像!

  鐵錚在揭穿毛樂利身份時,已經作了提防,但是沒想到毛樂利出手的對象竟是焦世慶,而焦世慶倒時,正好又擋住了他的路,就這樣阻了一阻,毛樂利已經失去蹤影,只有一個賽楊妃嚇成一團跟面無人色的劉紹棠癱成了一堆,而隨來的那些漠子也一個個嚇怔了。

  鐵錚跨前一步,劉紹棠居然跪了下來連連叩頭道:「鐵大俠饒命,我不是天殺門的人,這完全不關我的事……」

  這傢伙的確夠孬的,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鐵錚乾脆嚇他一嚇,嗆然拔劍,比在他的喉嚨口道:「剛才毛五說你跟賽楊妃都是他們自己人,你還敢賴!」

  劉紹棠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道:「我是被逼上梁山的,有次我跟神武將軍馮世英的世子為了爭風打架,被他打掉了一顆門牙,他們就找上我,說可以替我出氣報仇,我糊裡糊塗寫了張委託狀,小馮果然在三天後掉了腦袋,我的氣是出了,可是他們也套牢了我,拿著那一張委託狀,威脅我替他們辦事!」

  鐵錚冷笑道:「憑你這種角色,能辦什麼事?」

  劉紹棠一抹眼淚道:「他們主要是利用我這所宅子,偶而也要我去接洽一些生意,或者是從我父親那兒探聽一下可以勒索敲詐的對象來供給他們!」

  鐵錚不禁怒道:「你老子替和坤經手包攬獄訟,賣官鬻爵,已經夠可惡了,你居然與匪徒為伍,敲詐勒索,更是罪該萬死二這種人容不得你在世上!」

  舉劍欲砍,劉紹棠哭若連連叩頭,可是等他磕到第三個頭時,鐵錚只覺得腕間一麻,心知已中暗器,連忙拋掉了手中的劍,用左手握緊了右腕,以防毒氣隨血液而攻心!

  劉紹棠知道自己的暗算已得了手,跳了起來,一反可憐的神色,獰聲笑道:「姓鐵的,你也有今天。」

  鐵錚一言不發,晃晃向後退去,劉紹棠又冷笑道:「黑燕子!你中的是本門列為第一殺器的七步追魂針!」

  鐵錚的瞼很深沉,但並不驚惶,只是冷冷地看著劉紹棠道:「我知道!那種針細如牛毛

  ,是一種極毒的銀針,針尖很脆弱,發射力不強,必須在近距離下才能施為,射入人體後,針尖自動斷折,留在血管內,隨著血脈運行到心臟部位,毒性會發作,使心臟停止跳動了!」

  劉紹棠雖然感到很意外,但仍然乾笑道:「你對暗器的辨識能力的確不錯!而且算得上相當高明!」

  「所以我才敢跟天殺門作對,一連挑了你們十幾處窯子,剷除了你們十幾個殺手,而且還活著!」

  「只可惜你還是中了七步追魂針!活不了多久了!」

  鐵錚微微一笑道:「沒那麼嚴重,我已經扣緊了脈門,封住了穴道,那一段針尖暫時還不會跑到心臟去!」

  劉紹棠冷笑道:「不錯!可是你的手總要放開的!只要你一放手,就無法控制血脈的運行了!」

  鐵錚道:「我為什麼要放開呢,我活得不耐煩了?」

  劉紹棠不禁一怔,鬆了手就會致命,鐵錚當然不會鬆手,略一沉思,他才冷笑道:「我會叫你放開手的!」

  鐵錚微微一笑道:「憑什麼?憑你這點本事,我一隻腳也能踢得死你,不信你就試試看」口中在說著話,身子己開始行動,風也似的捲了過去,單腿疾撩,一腳踢中在他的腰眼上。

  劉紹棠躲閃不及,被踢得跌出丈許遠近,跳起來時,也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怒吼一聲道:「大膽匹夫,少爺活劈了你!」

  一劍砍下,鐵錚毫不在乎,居然抬起右臂迎了上去,眼看著劍臂即將接觸,斜裡掠過一條人影,蹬的一腳,將劉紹棠又踢了一個跟頭,使鐵錚逃過了斷臂之厄,劉紹棠一見臨時出手的竟是賽楊妃,不禁愕然道:「你幹嗎?」

  賽楊妃冷笑道:「我恨不得踢碎你的豬腦子,黑燕子剛才那一腳可以踢中你三個致命的部位,就是腰眼上那一腳也足以踢碎你的豬腰子,他卻腳下留情,只讓你摔一跤,為的是什麼?見你劉家租上有德,還是他喜歡你?」

  劉紹棠被罵得莫名其妙,怔怔地道:「為什麼呢?」

  「因為他要激怒你,讓你幫他的忙,砍下他的右臂,等他右臂一斷,這條命就保住了,輪到他要你的命了!」

  劉紹棠不禁一窒,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還是你想得周到,差點我就上了他的當了!」

  賽楊妃「哼」了一聲道:「焦世慶死了,你除去了鐵錚建下了大功,眼看著這個副門主就可以落到你我的頭上,那知道你連這點心眼兒都沒有,真是蠢豬一頭!」

  劉紹棠被罵得低下了頭,鐵錚笑笑道:「賽姑娘,他如不是像頭蠢豬,又怎能暗算得了我!江湖上常有扮豬吃掉老虎的事,你們天殺門中該多養幾頭這種豬,因為豬比你們這般亡命的殺手聰明多了。」

  賽楊妃冷笑道:「黑燕子!你不必拿話來撩撥我,我不會上當的,你抱著雙手挺著好了」

  鐵錚笑道:「不須要多久,既然你們不肯替我斷臂,我自己也會想辦法的,閣王沒下召魂令,我還有的活呢!」

  他走向自己擲落長劍的地方,飛起一腳,將劍踢了起來,插進一棵樹幹上,然後飛身過去,以右臂迎向劍鋒,賽楊妃跟著貼進,手中射出一支飛爪,剛好抓住了劍柄,爪後連著丈許長的細鏈,輕輕一抖,把長劍扯了出去,使得鐵錚的斷臂之舉,以寸許之差而落了空,然後笑道:「黑燕子,講武功我不如你,但是保全你這條手臂我還是有辦法的,你還是死了心吧!」

  鐵錚怒吼一聲,挺身躍進,運腿如飛,一連踢出了十幾腿,賽楊妃十分了得,連翻帶滾,居然全避了開去。

  鐵錚卻不放鬆,繼續進逼,一直把她逼到一座假山旁,已無退路,又是一腳攻到,賽楊妃也一咬牙,將奪自鐵錚的長劍逕直對準鐵錚的腰間刺去!

  鐵錚發腿在先,卻不敢冒這個險,竟又及時收招,躍了開去,冷冷地道:「賽楊妃,快把解藥交出來!」

  賽楊妃冷笑道:「七步追魂針沒有解藥的!」

  鐵錚道:「沒有的事,這種毒針制練時很容易弄傷自己,發射時要靠機筒,而機筒又必須裝在不易為人發現的地方,更容易誤傷自己,因此一定要先備解藥才敢使用!」

  賽楊妃道:「那你該找劉紹棠要去!」

  鐵錚冷笑道:「劉紹棠是聽命於你的,一個靠流眼淚來哄騙敵人的男人是最沒出息的窩囊廢,因此我相信解藥一定在你身上,你交不交出來!」

  賽楊妃冷笑道:「我已經控制了你的生死,還會受你的威脅嗎?你是本門最大的敵人,我會把解藥給你嗎?」

  鐵錚冷笑道:「那個毛樂利逃得太快了,就憑你們這幾個人,我光用這雙腿,也能要你們的命!」

  賽楊妃道:「你不妨試試看,我們的武功雖然不行,但對付一個只用兩條腿的人還綽綽有餘,最多挨你一腳,也能叫你賠上一條腿,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鐵錚怒叱一聲,運腿再進,賽楊妃這次果然不再退後,掄劍滾翻在地,果以長劍去削他的腿,鐵錚倒是反而受了她的威脅,連連退後,賽楊妃反客為主,居然跟著進來,繼續用劍去攻他的下盤,而且叫道:「大家上,用地膛刀法,取他的雙腿,活活地困死他!」

  經她這一叫,劉昭棠帶了五六個人都圍了上來,鐵錚身陷重圍,忽而放開了手喝道:「我寧可拚了命也要宰掉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

  他這一鬆手,威力倍增,首先從賽楊妃手中奪過了劍,一掌劈在賽楊妃的頸根上,跟著長劍連揮,那些圍上來的漢子一個個嘶叫著滾了出去,劉昭棠見事機不對,連忙縱身躍起,投入陰暗中逃逸,鐵錚拔腿急迫!

  但只追了幾步,他就感到不支,砰然一聲栽例地上,勉強又爬了起來,吃力地翻過短牆,一步步地踉蹌向前行去,終於也投入黑暗中不見了。

  在陰暗中,一條纖巧的人影慢慢地摸索過來。

  那是玉妙容,她的神情十分焦灼,終於在一個牆角下發現了蜷伏在地下的鐵錚,連忙上前探一探他的脈息,然後滿臉悲憤,朝著身後,厲聲叫道:「天殺門主,我玉妙容擺下一句話給你,不管你藏到那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一才一寸的凌遲碎磔了你!」

  黑鬱鬱的長巷中寂無回音,玉妙容彎腰抱起了鐵錚,飛也似的衝破黑夜走了。

  離開了王府井大街,她的身形更快,穿房越脊,像一陣風似的,終於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落裡,那是離天橋不遠的一處孤零零的小獨立院,也是尤二混為他們找的秘密藏身處,進了屋子,她把鐵錚往炕上一扔道:「鐵大哥,已經到了地段,我路上都很留心,沒人在後面追蹤,你可以不必再裝死了!」

  鐵錚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笑著道:「我早知道沒人跟蹤,除去了黑燕子,他們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離開王府井大街百丈之後,跟蹤的人就轉回頭了!」

  玉妙容怔了一怔,才衝上前面用拳頭擂著他的胸膛叫道:「鐵大哥,你真壞,既然早知道沒人跟蹤還要我抱著!」

  鐵錚拉住她的手,笑著把她按在炕上道:「虧你還敢說,你看著我中了毒針,居然在旁邊一聲不吭,好像真巴不得我死掉似的,我真該狠狠地打你一頓屁股!」

  最後兩個字太不雅了,對玉妙容這個侯門千金來說,雖然內心充滿了甜蜜,也不禁臉上一紅道:「鐵大哥,你說話稍微斯文一點行不行,讓人聽見了算什麼!」

  鐵錚大笑道:「斯文說話是讀書人的事,你要成為一個江湖人,首先就得洗洗耳朵,聽粗話不臉紅!」

  玉妙容白了他一眼道:「我到現在為止,也算見過不少江湖人了,沒一個是滿口粗話的!」

  鐵錚笑道:「那是因為人家知道你是玉三小姐,玉將軍玉總督的女公子,不管是敵人也好,朋友也好,多少總得留點客氣,如果你成了鐵大嫂,鐵大娘,或是鐵錚的渾家媳婦兒,人家就不會客氣了,什麼話都說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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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51:00 |只看該作者
  玉妙容直皺眉頭,她雖然希望成為鐵錚的妻子,可是讓人家稱呼為鐵大娘,那該有多別扭!

  鐵錚捏了她的臉頰又笑道:「不過我想大家會叫你玉娘子,這麼美的女娃,誰也不忍心管你鐵大娘的!就算是我的朋友,都不好意思叫你一聲嫂子!」

  玉妙容的心裡泛起一股異樣的倩素,臉紅得像五月的榴花,玉娘子,這三個字多新鮮,多奇特,聽起來不那麼刺耳,不那麼俗氣,但卻是她以前做夢都沒想到的!

  她是個早熟的女孩子,除了練武讀書之外,她也偷偷地在枕下藏著一些會真記之類父母不准看的書,躲在房裡偷偷地看著,為那些旖旎的男女綺情奇妙地臉紅著。

  但她在夢中為自己描繪的夢中人都是溫文爾雅的斯文公子,俊俏、溫文、體貼,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歸宿了!

  因為她是將軍的小姐,是宦門的千金,雖然她也練過武,她的父母也都是江湖人,但父親顯然不想再江湖中混跡下去,所以她的兩個姐姐都沒練武。

  然後,一個奇突的命運轉變,使她踏入了江湖,也認識了鐵錚,一個奇妙的男人,完全不像她以前所虛構的那種人,卻比那些虛構的影子更真切,更傾心,那些虛構的影子是以她為中心。

  而現在的這個男人卻是她的中心,以前她所能得到的頭街可能是少奶奶,少夫人而後是夫人,現在卻贏到了一個玉娘子、鐵娘子之稱,將來很可能成為鐵大娘,但絕不會有成為鐵夫人的一天,可是她覺得任何一個稱呼都比鐵夫人好聽得多!

  鐵錚對她的談話始終是把她當作個不懂事的小孩,對一直受著尊敬的她,似乎是件難以忍受的事,但現在她突然感到無比的安全,女人,天生是倚靠男人的,一個倔強的女人,只會對一個比她更倔強的男人心折屈服!

  鐵錚發覺她出神的樣子,忙問道:「妙容!你怎麼了?」

  玉妙容突地一震,但不好意思說出心中的感覺,只好就著他的話題道:「沒什麼!我在想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也就是你的朋友。鐵大哥!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似乎沒有一個正正經經的朋友!」

  鐵錚蒼涼地一笑道:「對!因為我不是一個正正經經的人,正經的君子不屑與我為友,假正經的偽君子不敢與我為友,因此我的朋友都是些被目為市井無賴的小人,只有這種人才是我忠肝義瞻的朋友!」

  玉妙容沒想到隨便的一句話,會引起這麼多感觸,連忙道:「大哥!我沒有說那些朋友不好!」

  鐵錚笑道:「你也不必說他們好,因為他們實在不能算是好人,但卻是我信得過的人!」

  玉妙容輕喟道:「大哥!你在武林中口碑不惡,名聲也夠響亮的,為什麼那些俠義道上的成名英雄不能視你為友呢?」

  鐵錚輕歎道:「俠義道上的名流未必都是君子,有許多身在白道而極負盛名的一方大豪,背地裡行止之齷齪,比綠林道上的人更甚,當然也有潔身自好的,但他們生性狷介而孤僻,就看不順眼我的行為了,以你父親來說,他自己也是江湖人出身,走上了宦途之後也沒有忘本,在他的口中的黑燕子或許不是壞人,但肯跟我折節論交嗎?」

  玉妙容也默然了,父親的確是如此,他並不熱衷名利,也不善阿諛,立身正直,不避權貴,可是自律嚴謹,儘管私底下對黑燕子頗有褒詞,但絕不會結交這麼個朋友的。

  鐵錚笑笑又道:「本來我倒是結交了一個可以拿得出來的朋友,人前人後都無可非議,只是這段交情維持不長!」

  玉妙容忙問道:「為什麼?」

  鐵錚歎了—口氣道:「因為這個朋友要做我老婆了!」

  玉妙容這才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把整個身子都落在他的懷裡,再度用拳頭擂著他的胸膛

  「你壞!你壞!」

  鐵錚緊摟著她,用自己短鬚參差的下巴,輕擦著她吹彈欲破的臉,笑著道:「連你都說我壞,我還能交到正經朋友嗎?妙容!說真的,你雖然不棄,但你父親未必肯認我這個女婿,將來老泰山這門親戚,恐怕是難以走動了!」

  玉妙容心中不無悵然,她也知道這是個事實,但略一思索就笑道:「沒關係,看來娘已經默許了,否則不會要我跟著你的,當初我練武時,我父親就反對,但我外公狠狠的斥責了他一頓,說他這一身功名得之江湖,怎麼樣也得把一個女兒歸諸江湖以示不忘本,他才沒話說了,因此我遲早是要投入江湖的!」

  兩個人溫存了一會兒,玉妙容才道:「大哥!你今天裝得可真像,連那個賽楊妃都以為你是真的中了毒針!」

  鐵錚道:「你還好意思說呢,你在亭子頂上,居然沉得住氣沒下來,難道你對我的生死毫不關心嗎?」

  玉妙容道:「我當時沒在亭子頂上,否則我是一定會衝下來拚命的!」

  「你沒在亭子頂上?你上那兒去了?」

  「我追蹤毛樂利去了,等我回來時,你已經離開了—我抓住一個傢伙問明了經過,才知道你是裝的,所以裝模做樣地追了下來!配合你的計劃,這次可沒做錯吧?」

  鐵錚一怔道:「沒錯!而且配合得太好了,好得連我都不相信,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的呢?」

  「那傢伙說你是手腕上中了毒針,我就放心了,別人不知道,我卻知道你手腕上戴了皮護套,用袖口蓋住了!」

  鐵錚忍不住吻了她一下道:「難怪有人說不能討老婆,我這個老婆還沒進門,就把我身上的秘密都掏乾淨了!」

  玉妙容不禁滿臉飛紅。

  鐵錚忽又道:「毛樂利上那兒去了?」

  「沒多遠,我看他翻進另一家大宅院,只隔了兩條街,我轉到前面看了一下,是崔翰林公館,我還去拜會過!」

  鐵錚想了一下,忽然跳了起來道:「走!再拜會一下去,我總算找到答案了!」

  懷中的玉抄容被他一下子拋在榻上,雖然學過武功的人不會受傷,但是被硬繃繃的磚炕震得挺瘩的,不禁皺起秀層歎道:「大哥!你不能輕一點嗎?」

  鐵錚連忙把她又拉了起來,歉然地笑道:「對不起!我是太高興了,一時忘了形!」

  玉妙容道:「你很少這樣忘形的,難道這崔翰林公館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鐵錚笑道:「太重要了,妙容!你真了不起,踏破鐵鞋無處覓,卻被你輕而易舉地找了出來!」

  玉妙容愕然道:「你是說天殺門的巢穴在那兒?不可能,我們到京裡時,還去拜會過,崔翰林是我家親戚!」

  「是你父親還是你母親的?」

  「都是,崔翰林崔立忠是我堂舅公,崔夫人是旗人,是父親的一個遠房表親,就因為雙方都沾了親,所以我們到京後,才跟著娘去拜會了一次,他們都是很規矩的人,不可能跟天殺門沾上什麼關係!」

  「如果我們不到劉家去一趟,你會相信劉御史的少爺是天殺門中的人嗎?如果我不是手上戴了護套,差點就把一條命送在他手裡了,人不可貌相!」

  「怎麼說我都難以相信,這總得有根據!」

  「當然有!第一,毛樂利為什麼會到那兒去?」

  「那……也許他是借那兒路過抄近路,他是從後牆翻進去的,正因為是親戚家,我才不便跟進去,怕萬一被人發覺了認了出來!」

  「這個……我不太清楚,也許他還不知道,因為我是遠遠吊住他,而且很小心!」

  「你的輕功已數得上是一流了,在晚上又穿著黑衣服,被人發現的可能不大,毛樂利既然沒發現你在跟蹤,就沒有理由要跳牆躲避追蹤,何況他要躲避追蹤,應該早就翻進別的院子,為什麼要過了兩條街才翻牆?」

  玉妙容為之語塞,鐵錚道:「第二個原因更有力了,因為他們家姓崔,是你外婆的堂兄!」

  「什麼!天殺門會跟我外婆有關係嗎?」

  「很可能,天殺門對付你母親,用腐屍毒針射傷你母親,你父親以為是笑道人所為,而笑道人是你外婆娘家的侄子,後來經我們的追索,才知道天殺門所以如此,是為了威脅笑道人也是你那位表舅,要他交出一樣東西,笑道人醫術很高,寡於交遊,他手中掌握的東西不可能奪自他人的,就一定是從家裡帶出來的,而且也一定非常重要的,所以他寧可讓你母親毒發身死也不肯交出來。」

  玉妙容漸漸動搖自己的意念了。

  鐵錚繼續道:「你外婆的武功沒有師門,顯然是得自家傳,那麼她的娘家親人也一定有一套家傳的武學,何況這位崔翰林我也有耳聞,他是三代元老了,還是在聖祖康熙的手上中的進士,點的翰林,今年已經快九十了,還沒有告休,可見他的精神很好,養生有術,那八成是由於內家養氣之故!」

  玉妙容道:「至少我那位堂舅公絕不是天殺門主,他滿臉正氣,我的父母對他都很尊敬!」

  鐵錚道:「我知道他不是,否則你外婆一定會曉得,你母親也不會要在暗中搜索,在大王莊救下焦世慶去探究天殺門主的下落,但據我的判斷,天谷門主一定藏在崔家,而且是跟你這位舅公有關係!」

  「不可能,舅公為人方正,立朝很有政聲,連當今第一才子,編匯四庫全書的紀昀大學士對他都很尊敬,他絕不會包吃一個這樣的罪徒的!」

  鐵錚想了一下道:「那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家裡住著一個惡徒!嗯!這非常可能,天殺門主雖然在京師立足,卻在四處設了不少據點為連絡的中心,這實在是不必要的,由此可知道他只是棲身翰林府,卻秘密地在外面活動,毛樂利是因為事機太緊迫了,才急急去請示的,崔翰林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不知道,我雖然跟娘去拜會過,也只坐一下就走了,寒暄了一陣,連家常話都沒談,我父親是以子侄之禮去拜會的,但很少談到我外婆的事!」

  鐵錚又想了一下才道:「那就不妨等到明天天亮了再去公然拜訪吧,妙容!我們來計議一下,目前最好還是讓人家以為我死了,明天你去拜會時,我不露面!你自己斟酌看該如何說話,無論如何,一定耍把天殺門主的底細掏清楚,假如崔翰林真不知情,我們就在外面對付那個兇徒,不去吵鬧他宅第的安寧就是!」

  玉妙容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鐵錚莊容道:「妙容!你要做個江湖人,就得遵守江湖道上的道義約束,一切以義為重,不能顧私情,即使天殺門主是你的父親,你也該把他揭發出來,江湖道上家法大於國法,所以江湖道上的一個義字,也此通行在一般社會上的道德標準嚴得多!」

  玉妙容急急道:「大哥!我那個舅公不是江湖人!」

  鐵錚道:「所以天殺門主躲在他家裡才不會引入注意!誰也想不到天殺門主是在德高望重的崔翰林家裡!」

  看著她臉上痛苦的神色,鐵錚又有點不忍,輕歎一聲道:「明天你去見到他,只說出你們母女所遭遇的事以及采查所得的線索,看他怎麼個表示好了……」

  玉妙容總算勉強地同意了,過了慢長而焦慮的一夜,第二天上午,玉妙容換了套素淨點的衣服,單人到崔翰林府來求見,她來過一次,門上的人都認識她,而且她通報的是自己的真姓名,立刻就被請了進去。首先接見的崔老夫人,一個很慈祥的老婦人,憐惜地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摟在懷裡叫道:「我的兒,我聽說你跟父親到任上去了,怎麼一個人又來了,弄成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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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旗人老太太對晚輩不管差幾代都是心肝寶貝兒的喊叫。

  玉妙容可就覺得有點肉麻,掙遠了一點才道:「妗姥姥,容兒是來看舅爺爺的,有很重要的事!」

  崔老夫人微怔道:「什麼事!告訴我也是一樣!」

  玉妙容堅持不肯說,崔老夫人只得把她送到書房裡,老翰林崔立忠正在看書,看見她很高興。

  玉妙容跪下磕過頭,請過安,還代自己的父母請安問好後,才請崔立忠摒退了從人,把母親受傷開始,一直到昨夜劉御史公館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遵照鐵錚的指點,以悲憤的聲音道:「舅爺爺,鐵大哥昨夜已毒發身死,容兒感激鐵大哥數度援手之德,決心委身以報,特地來請您老人家作主!」

  崔立忠究竟是個讀書的人,聽完了整個事情經過後,絲毫都不激動,只是冷靜地問道:「你真看見那個姓毛的翻到我院子裡來了?」

  「是的!容兒親眼看見的,當時不知道是那一家,繞到前面,才知道是您老人家的府裡,當時夜已深,容兒不敢前來驚擾,所以等到今天才來!」

  崔立忠長歎一聲道:「家門不幸,出此逆子,想不到我這個畜生會做出這種事!辜負了老夫一片心意了,跟我來!」

  他霍地站起,居然十分俐落,健步如飛地往後面而去,玉妙容忙追上道:「舅爺爺,後面住的是什麼人?」

  崔立忠沉聲道:「是我的女兒!」

  玉妙容不禁一怔。

  崔立忠道:「非你妗姥姥所出,這畜生是我在同族中收養的,跟以前寄居在你姥姥家的崔明心是同胞雙生,家鄉的習俗,一胎雙生男女視為不祥,必須拋棄一個,於是就留下了男的,拋棄了女的,那時剛好我告假在家,就偷偷地抱了回來,起名明潔,為了怕族人非議說我逆天而行會為族人招來災禍,把她送到一個朋友處撫養,十二歲時才領回來,那知她還是不安份,十六歲上又偷跑了,一直到五年前,我聽說她在和坤家裡幹上了殺手的領班,硬把她叫了回來,關在後園禁足……」

  玉妙容不禁愕然道:「這位明潔表姨是個女的,她就不可能是天殺門主了,據容兒所知,那是個男人!」

  崔立忠道:「她在外面鬼混了多年,不知從那兒學了一身邪惡的本事跟易容術,時男時女,除了老夫之外,連和坤都不知道她是個女的!你明心表舅全家遭受橫禍,夜遭回祿,一把火燒得片瓦不存,幸好你表舅在你姥姥家學武,才沒有波及,我一直懷疑那把火是她放的,可是她矢口否認,現在看起來,最可能的就是她!」

  玉妙容不禁一怔,忍不住道:「舅爺爺,為了什麼呢?難道是懷恨她幼時被拋棄嗎?」

  崔立忠深深地一唉:「為了一本千毒聖經……」

  「什麼千毒聖經,那是一本書嗎?」

  「是的,你姥姥沒告訴過你?」

  「沒有,姥姥的事我根本不知道,連我娘都不知道!」

  崔立忠想了一下道:「這很可能,你姥姥最恨自己是出身於天毒門中,她放棄了繼承的權利,才傳到你舅公的手裡,我說的舅公也是你姥姥的親弟弟崔立聖,也是你明心表舅的親生父親,天毒門的第十三代掌門!」

  玉妙容詫然道:「天毒門又是怎麼樣的一個門戶?」

  「是五十年前在江湖上人人談虎色變的一個門戶,用毒的技藝天下第一,而所有的毒技都是得自那本千毒聖經!」

  「現在這個門戶還在嗎?」

  「不在了,你姥姥該是第十三代掌門人,她鄙而不就,只好捨長而傳次了,傳給了你舅公崔立聖,他對天毒門戶也同樣地不齒,無可奈何地接了下來,就退出了江湖。」

  「那我明心表舅是第十四代的掌門人了?」

  崔立忠一歎道:「不能算,因為天毒門的規矩是傳長不傳庶,無論男女,都是第一個出世的下一代為繼承人,但到了立聖那一代,頭胎就是雙生,明潔偏又是先出世,照理應該是她才對,可是家鄉的規矩,雙生如果是一男一女,只能留一個,照理也只能留下明潔才對,但你立聖舅公怕崔氏香煙無繼,卻留下了後一個時辰出世的明心!」

  「那明心表舅應該繼承掌門了?」

  「原來是如此的,但你明心表舅同樣地不願意接受,他把毒經中用以教人的部份學了下來,用以害人的一部份卻不肯學,你立聖舅公雖然因為祖規所束,但對你明心表舅的志向十分欣賞,沒有強迫他,而且我收留明潔他是知道的,他把毒經全部都交給了我!」

  「您傳給明潔表姨了?」

  崔立忠苦笑道:「這是我的錯,我把毒經給了她了,因為她小時候君起來很乖很聰明,我覺得她可以把毒經中一些學問變為濟世之學,千毒聖經並不是全為害人的,有許多毒藥可以治一些疑難絕症,特具神效,那知她到了十六歲那年,就離家出走,再回來時已成了個殺手了!」

  玉妙容道:「明潔表姨是要從明心袞舅的手中取回一點東西,照你這麼說,還有什麼可

  取的東西呢?」

  崔立忠想了一下苦笑道:「也許還是毒經,因為明潔再度回來後,這三四年來她一直深居簡出,繼續研究千毒聖經,她說這冊毒經不完全,缺了很重要的幾頁。」

  「到底是不是呢?」

  「我不知道,因為我對這個一竅不通,但我相信縱有遺漏,也是本來就散失的,立聖絕不會把毒經撕下幾頁送來給我,他根本可以不把毒經送來的,既然他希望毒經能留傳下去,就一定是送了完整的前來!」

  玉妙容沉吟片刻才道:「假如明潔表姨就是天殺門主的話,我娘跟她無冤無仇又為什麼要害我娘呢?」

  崔立忠長歎道:「明心跟你母親是表兄妹,又是梅竹之交的兒時玩偶,他對你母親很傾心,只是你母親對他一直是兄妹間的感情,結果嫁了你父親,這些你都知道的!」

  「是的!容兒知道,娘告訴過我的!」

  「明心對你母親一直念念不忘,甚至灰心世事,出家當了老道。明潔不是要害你母親,只是想用你母親來試探明心,看他是否擁有了那幾篇跌失的毒經,腐屍劇毒是毒經記載的最後一篇,只有製煉之法,卻缺了解法,假如明心替你母親解了毒,就證明毒經的殘篇在明心手上!」

  「可是娘的劇毒是鐵大哥解救的,我根本就沒有見到明心表舅,更不知道他已經成為笑道人!」

  崔立忠道:「但明潔不相信,她以為是明心偷偷為你母親解的毒,因此一路上對你們追逼更力,直到最近她才弄清楚了,才放棄了對你母親的追究!」

  一切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玉妙容深深吁了一口氣跟著崔立忠走到後園。

  崔立忠親自取出鎖匙打開後門上的鎖,憤然地道:「這個畜生,我還以為她是真的回頭知悟了,所以把她鎖在這裡修身養性,那知她競背著我,幹上了什麼天殺門主,我非殺了她不可!」

  玉妙容卻擔心地道:「舅爺爺,您老人家可別太嚴厲了,萬一明潔表姨翻臉無情呢……」

  崔立忠冷笑道:「她敢!我雖然出朝為仕,但並沒有放下武功的修為,我從和坤家裡,就是用武功把她追回來的,否則她會這麼聽話嗎…」

  來到後園的一所小樓,崔立忠在樓下大聲喊道:「明潔,你下來,我有點事情要問你!」

  樓上寂無回音,崔立忠臉泛怒色,大步衝上樓去,玉妙容忙在後追著,到了上面,只見一個人倒在地板上,全身已經乾扁了下去,只有那顆頭還是栩栩如生,形狀頗為怖人,赫然是玉妙容昨夜追躡而來的毛樂利。

  桌上有一張紙,寫著:「兒去矣!人各有志,望勿相強,天毒之名已亡,兒當以天殺繼之。唯念大人撫育之恩,大人在生之日,兒絕不入京師半步。」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張字條,把崔立忠君呆了,拿起字條看了半天,又在屋中找了一遍,屋子裡收拾得很乾淨,一塵不染,還有著幾套女子換洗的衣物,都堆得好好的,但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崔立忠歎了一口氣:「小容!我相信她不敢騙我,她不敢再在京師呆下去了,為了朝廷公務羈身,我不能到外面去追她,只要她敢回來,我絕不饒她,你還是到外省去追她吧,必要時可以找你外婆幫忙去!」

  他把字條遞給玉妙容,自己坐在椅子上,顯得十分傷感的樣子,玉妙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他,接過字條,請了個安道:「舅爺爺!容兒走了!」

  崔立忠揮揮手道:「也好!我要在這兒靜一靜,小容,你也別在京師多呆了,北京城裡究竟還有些不少人認識你,讓人知道涉入江湖對你父親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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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玉妙容答應著,低頭告辭而出,回到了住處,鐵錚在屋裡等著,玉妙容把今天跟崔立忠的談話說了一遍,又把崔明潔的字條遞過來。

  鐵錚道:「我已經看過了!」

  玉妙容一怔,鐵錚道:「你們在前院談話,我已經先摸過去看了一遍,因此早知道了!」

  玉妙容一歎:「想不到還有這麼多的曲折,大哥!我們該怎麼辦呢?是不是還要追下去?」

  「當然!天殺門主不服誅,我絕不停手,這不只是我那個朋友的私仇,而是為了除害,這個組織絕不容存留在世!」

  「那我們該上那兒去追呢?」

  「自然先聽那位老大人的話,離開京師,你在這兒確有許多不便,他說得對,讓人發現堂堂玉總督的三小姐在京師跟江湖人混在一起,確實不太好!」

  玉妙容肅然道:「我倒不在乎,我父親也不會在乎的,他既然讓我學了武功,就是準備要我歸之江湖、以示不忘本之意,只要我不作奸犯科,也不會影響我父親的前程,問題是我們該上那兒去找到這個天殺門主?」

  鐵錚笑了一笑道:「妙容,只要你真不在乎,我倒是有相當的把握找出這個人來!」

  玉妙容道:「你知道?你看見她離開的?」

  鐵錚道:「我沒看見,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你也許有個叫崔明潔的表姨,但我相信她絕不是天殺門主,我們到外面逛一逛,然後再悄悄地回來!」

  「什麼?你認為天殺門主還在北京?」

  「不錯!否則他又何必把你趕走呢?」

  「他沒有叫我們走,是立忠舅公要我們繼續找崔明潔去——不對,你說不是明潔表姨!」

  鐵錚道:「是的—崔大人是打開了門上的鐵鎖才進入後園,我看過那把鎖,塵封銹滿,不像是天天開的樣子!」

  「他要明潔表姨在裡面修身養性,禁止外人去打擾!」

  「崔明潔不是神仙,她要吃飯的,通到後園只有那一道門,難道每日三餐都是跳牆送進去的不成?」

  玉妙容怔住了,鐵錚又道:「我先一步到了樓上,那兒打掃得很乾淨,但床上卻有一股霉味的,再者,那間小樓既是供一個女人靜居之用,就少不了一樣東西,那兒就少了這樣東西!」

  「練武的人並不一定要睡床,送飲食也許另外還有地方,崔明潔走了,自然也把她的東西都帶走了。」

  「可是她還留下了幾身衣服!」

  「那可以隨時再添置的,用不著帶了累贅!」

  鐵錚笑了一笑:「幾件衣服都嫌累贅,卻會把淨桶抱走,這位天殺門主未免太小氣了!」

  玉妙容怔住了,她的確沒想到這麼多,可是這個推斷卻使她難以相信,頓了半天才道:「大哥!你說天殺門主會是我舅爺爺,他今天那篇話都是騙我的!」

  「不!完全是真的,因此這些事都可以查證的,只是他的話太多了一點,他說他對千毒聖經一竅不通,但居然知道你母親中的是屍毒,更知道天殺門主用屍毒來對付你母親,是為了逼出你表舅的天毒殘篇!」

  「你認定就是立忠舅公了?」

  鐵錚搖搖頭道:「那倒不敢說,或許天殺門主另有其人,或許就是他,但不是他的話,他一定跟天殺門有極其密切的關係,所以才擺出這一手金蟬脫殼之計,要我們離開北京。」

  玉妙容道:「那我們就不走,偏在這兒跟他們泡下去!」

  鐵錚苦笑道:「如果令尊不是山西總督,倒是可以鬥鬥這口氣,但他偏偏是朝廷一方重鎮,就只好受點委曲了!」

  「我爹不會怪我的,他對江湖上為惡之徒十分痛恨,在奉天將軍任上,他就專跟江湖敗類作對!」

  鐵錚歎道:「妙容,你嫁給我,你父親會反對嗎?」

  玉妙容堅決地道:「不會,他對你印象一直很好,他既然要我繼承先人的江湖事業,就不會反對你,所以娘對我跟你在一起不聞不問,就等於是默許了!再說芹兒也一定到了爹那兒了,他如果不贊成,一定會派芹兒來找我了!」

  鐵錚道:「承蒙玉將軍不棄以明珠見托,我這個做女婿的江湖人也不能給老泰山找麻煩,因此我們必須離開!」

  玉妙容道:「我認為不必,爹為官清正,沒有任何把柄被人捉住,只要我的行為不丟他的臉……」

  鐵錚歎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官宦家有官宦之家的規矩,尤其是在京師,一品重鎮的女兒,帶著兵器,與江湖為伍,就可以構成對你父親家教不嚴的罪名,崔立忠明著勸你,暗中是對你警告!」

  玉妙容沒話說了,鐵錚想想道:「收拾一下,我們立刻離開,好在他們認為我不死也必定是受了重傷,短時間內不會對我們注意的,離開京師,再變個身份回來!」

  玉妙容道:「好吧!全聽你的,我實在差得太遠!」

  「不!昨夜你跟毛樂利那一著太高明,至少把天殺門主的神秘身份揭穿了一大半,否則他們不會殺了毛樂利來彌飾這件事的,我們開始行動吧!」

  「上那兒去呢?至少得有個方向呀!」

  「崔立忠指示你去找你姥姥,你就聽他的話好了!」

  他摟住了玉妙容,一面吻著她的粉頰,一面依依地說出了下一步的計劃,玉妙容滿臉嬌羞,卻沒有表示什麼。

  一輛車子載著鐵錚和玉妙容,出了東便門,向正北而行,那是通往山海關的路,也是出關的主路,鐵錚由玉妙容抱著上車,躺在車上。車子是在趕路,卻並不快,像是不願顛了車內的病人。

  這種行路法自然快不了,每天能走上百來里,已經很不錯了,因此走了三四天,才來到長城的邊境喜峰口附近,天才過午不久,玉妙容一個勁兒的直催要出口。

  趕車的漢子是尤二混,他沉重地道:「姑娘!出了口要百鄉里才見人家,鐵爺的身子撐得住嗎?」

  玉妙容道:「撐不住也得撐,照他的毒勢看,如果一二天之內不能到承德就再也沒救了!」

  尤二混只得硬著頭皮駕車出了關口,眼前是一大片黃土坡地,看不到一點綠,只有風楊起黃塵。

  慢慢地長城被山勢所遮,快看不見了,尤二混跳下車子,用耳朵貼著地,聽了一下道:「鐵爺!您真是神機妙算,有五六匹馬追下來了,現在該怎麼辦?」

  鐵錚笑笑道:「照計劃行事,你管照料他們的馬匹,跑過了頭就是你的錯,我可要揍人的!」

  尤二混也笑道:「錯不了,小的功夫對付人不行,對付畜牲還將就得過;,準叫它們有來無去!」

  說著又跳上車,走了沒多久,後面塵頭急揚,果然有幾騎馬追了上來,然後兜韓馬頭,把車子包圍了起來。

  尤二混認得為頭的兩個,正是在劉家大宅中幸逃鐵錚劍下的劉紹棠輿賽楊妃,不禁怒道:「你們來幹嗎!」

  賽楊妃道:「我們給黑燕子送行來了!」

  玉妙容從車子裡竄了出來,仗劍道:「姓劉的,你使暗器傷了我鐵大哥,我沒找你,你倒反而找上我了!」

  劉紹棠一笑道:「玉小姐!門主因為與你略有情誼,特別指示別為難你,因此請你也幫幫忙,把鐵錚交出來!」

  玉妙容也不說話,搖劍逕擊,劉紹棠退了一步,旁邊一名黑衣漠子上前接住了玉妙容,兩人展開搏鬥。

  這漢子的劍法居然不弱,玉妙容連發幾招精式,都被他擋了過去。

  劉紹棠笑了一笑,揮揮手道:「上兩個人去,給黑燕子請個安,然後恭送他上路!」

  玉妙容大急道:「你們敢乘人之危!」

  仗劍退後要保護車子,賽楊妃微微一笑道:「玉小姐,我們是為你好,堂堂總督千金,在江湖上混多可惜,鐵錚活著你欠他的情,他一死,你就可以上山西找令尊了!」

  口中談著話,身形一欺,已經到了玉妙容後面,擋住了玉妙容的退路,玉妙容用劍急逼,可是賽楊妃的武功此那漠子還了得,長劍翻飛,反把玉妙容逼退了。

  那兩名漠子已經欺到身前,尤二混橫出相阻,一名漢子長劍輕點,底下跟著一腳踢出,喝道:「滾開!」

  尤二混被踢得滾了出來,漢子用劍挑開車簾,但見鐵錚用被單蓋著臉,蜷在車座上,那漠子冷笑道:「黑燕子,大爺是好心,你反正是死定了,何苦多受罪呢!」

  刷地一劍刺了下去,就在劍尖快要到達之際,那床被單忽然拋了起來,裹住了他的劍,罩住了他的頭,跟著劍光一閃,這漠子己倒了下去,另一名漠子叫道:「不好!咱們上當了,黑燕子沒中毒!」

  才叫到這裡,鐵錚長劍又到,再把他劈倒下來!

  鐵錚乍然現身,而且出手就制倒了兩個人,把劉紹棠與賽楊妃都嚇住了,另外兩個漢子也怔住了。

  他們正在夾斗玉妙容,乍然失態,玉妙容卻毫不客氣,挺劍急搠,一下子就劈倒了一個

  賽楊妃急叫道:「不好,黑燕子是在施詐,大家快逃,誰能脫身就通知門主去!」

  他們來了六個人,已經倒下了一半,一個漠子飛速地騰身退後,落在自己的馬上,策馬急奔。

  尤二混站了起來笑道:「免崽子,老子叫你逃了出去,就不叫尤二混了!」

  他容得馬奔出了十幾丈,才忽地揚手,兩塊飛蝗石疾出,打在馬的後股上,駿馬負痛長嘶,猛地一掀把那漢子彈上了半空,尤二混飛煌石出,十幾塊飛石都招呼在那漢子身上,落地後叭地一聲,摔得腦袋開花,無法動彈了。

  鐵錚從容地跨下了車子,笑笑道:「二混,挺不賴!」

  尤二混笑笑道:「鐵爺誇獎了,小的沒機會跟名師學藝,這是小時候當頑董時練的,一直沒鬆下來,現在將就還管用,這兩個傢伙是不是要我也收拾下來?」

  鐵錚笑道:「現在還不必,你看住那個婆娘就行了,她要是敢跑,你就打她的臉,叫賽楊妃更胖一點!」

  說著慢慢向劉紹棠逼過去,這下子劉紹棠可真的急出了眼淚,沒等鐵錚走近就跪了下來

  「鐵大俠!我完全是受了上命所遣,請您饒命吧!」

  鐵錚笑道:「劉大少爺,別再來這一套了,上次你放的那一暗針沒要了我的命,這次更不靈了!」

  劉紹棠連連磕頭,口中直喊饒命。

  賽楊妃卻好像豁出去了,大步走過來:「劉紹棠,別這麼沒出息,大小了一死而已,死也要像個男子漠,站起來!」

  劉紹棠聞言一怔,才抬起頭來,賽楊妃忽地一腳,踢在他的胸前,這一腳的勁道十足,把劉紹棠整個人踢得飛了起來,落地時,仰面朝天,胸前一個大洞,鮮血像泉流似的往外噴好不容易平坐起來,手指著賽楊妃,兩眼中凶光直露:「你……你對我下毒手!」

  賽楊妃冷笑一聲:「劉紹棠;人總要活下去,我假如不先下手,你也不會讓我活下去的。」

  劉紹棠又要揚手,賽楊妃已經平空彈射起來,玉妙容以為她要跑,跟著撲起喝道:「留下來!」

  劍光跟著掃上,賽楊妃也不躲,聽任那一劍削落了她的一隻手掌,而且伸出了另一隻手,抓住了玉妙容,落向另一處沙丘後面,而鐵錚也看出了情況的不對,抓起兩個被制住穴道的漠子,擲向劉紹棠而去!

  只聽得波波幾聲輕響,眼前銀光亂舞,等到光定塵落,劉紹棠與那兩名漢子已經成了個馬蜂窩,一身都是細孔,而賽楊妃與玉妙容所藏身的沙丘前面卻鋪滿了一層細小的銀層,賽楊妃探起頭來一看,鐵錚已慢慢地走過來,遞出一個瓶子給玉抄容道:「給她敷上!」彎腰由地下用劍尖挑起一蓬帶有銀層的砂土,仔細看了一下,點點頭道:「厲害!厲害!這玩意如果中上一顆,連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天殺門真不簡單,居然製造出這麼惡毒的殺人利器!」

  賽楊妃伸出斷臂,由玉妙容替她包紮,咬著牙道:「這是硝月追魂彈,是用淬過劇毒的銀層,裹在硝石跟硫磺的外面,擲出時立刻爆炸,十丈之內,無人能免!」

  鐵錚笑道:「我站在五丈之內,也沒有受傷!」

  賽楊妃道:「那是鐵爺見機得快,用那兩個傢伙擋住了爆出的銀層,否則任你功夫再高也難逃一死!」

  鐵錚一笑道:「劉紹棠身懷如此利器,大概在天殺門中的地位很高了?」

  賽楊妃道:「不錯!他是三個副門主之一,而且是門主的面首,所以有這種利器!」

  鐵錚哦了一聲:「這麼說天殺門主是個女的了?」

  賽楊妃道:「你們已經找到了崔老兒,難道還不知道門主叫做崔明潔?」

  鐵錚道:「雖然知道了,但我有點不相信,經你證實後,才算確定了,賽姑娘,你殺了劉紹棠,大概是不準備再回天殺門去了?」

  賽楊妃苦笑道:「人總耍活下去,劉紹棠一見鐵爺沒死,我知道他一定想用硝月追魂彈,那玩意一發出來,除了他自己之外,周圍的人無一能免,他打算把我也坑在裡面,我為了自救,只好先下手了,那知這傢伙命真長,兜心一腳,還是沒能踢死他!」

  玉妙容感激地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反而傷了你!」

  賽楊妃苦笑道:「在那種情形下,我來不及告訴你,當然怪不得你,現在我已經豁出去了,有關天殺門的一切,你們要問什麼就問吧,我盡自己所知都講出來,只求你們事後能給我找個躲命的地方!」

  鐵錚道:「只要你真心合作,我負責你的安全!首先我要知道天殺門主現在在什麼地方?」

  「原先躲在她老子家裡,叫毛樂利跑去洩了她的行蹤,就不知道了,她是個神通廣大的女人……」

  鐵錚道:「好!這一點可以相信你,天殺門有三個副門主,死掉的焦世慶跟劉紹棠才兩個,還有一個呢?」

  「就是在天橋賣唱的水仙花!」

  鐵錚一怔道:「原來是這婆娘,倒是叫她瞞過了!」

  賽楊妃道:「天殺門是個廣大的組織,分為天殺門三堂,由三個副門主兼任堂主,焦世慶是天字堂主,負責江湖上的狙殺事宜,劉紹棠是殺字堂主,負責京師與官府中買賣暗殺事務,水仙花是門字堂主,負責行動策劃輿跟轉達門主的指令,不過最近被鐵爺這一攪,三門都次序大亂,焦世慶所屬的三十六天殺星,死亡過半,門主自己出來負責調動重組,可能已經有了變動!」

  鐵錚點點頭:「這次你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我嗎?」

  賽楊妃道:「不是,門主以為鐵爺已經中了毒針死了,只是叫我們來證實一下,把鐵爺的頭帶回去,假如她知道鐵爺沒死,一定不會只派這幾個人來的!」

  鐵錚想想道:「我問的差不多了,賽姑娘看還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們的嗎?」

  賽楊妃苦笑道:「我雖是天殺門中的人,但是我知道的此你們還少,要不是前天玉小姐找上崔家去,我連門主是誰都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可補充的呢?」

  「天殺門主是崔明潔的話,是誰告訴你的?」

  「劉紹棠,他說門主的身份已被揭穿,沒有守秘的必要了,在天殺門中,只有三個副門主知道她的真身份!」

  「你們割下我的腦袋,又到那兒去交差呢?」

  「這個我不知道,是劉紹棠管這檔事兒的!」

  鐵錚沉吟片刻才道:「謝謝你,賽姑娘,有了你的幫助,我相信今後對付天殺門主已經相當的有把握了,你受傷不輕,流血太多,體力消耗太多,得趕緊離開,你還撐得住嗎?」

  賽楊妃苦笑道:「我為了活命,撐不住也得撐!」

  鐵錚取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道:「這裡的屍體不能動,使天殺門摸不清是怎麼回事,因此我們要步行離開,你的體力太差了,把這顆藥服下去,我們得快快趕一陣路,到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再休息!」

  賽楊妃把藥服了下去,鐵錚牽來了自己的黑馬跟玉妙容的白馬,吩咐尤二混道:「你還是駑車吧,把賽姑娘搬到車上去,她恐怕走不動了!」

  賽楊妃忙道:「沒關係,我能走,我們不是要步行嗎?」

  鐵錚瞼色一沉道:「你要是喜歡走路就慢慢跟著來好了,我們可沒時間慢慢等你,二混! 走!」

  他上了馬,賽楊妃站起來,雙腿一軟、又倒下來,厲聲大叫道:「黑燕子!你這天殺的下流胚子,居然這樣子糟蹋你姑奶奶!」

  鐵錚在馬上一彎腰,挾起了玉妙容,如飛而去,賽楊妃還在後面哭聲叫罵著!

  玉妙容掙扎了一下,但鐵錚挾得很緊,她只有用拳頭擂著鐵錚的腰,鐵錚把她一擲一拋,剛好丟在那頭跟來的白馬背上,玉妙容兜輯馬頭,鐵錚橫馬攔住她道:「妙容,你要幹嗎? 那種人死不足惜,你還可憐她!」

  玉妙容怒道:「鐵大哥!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狠心的人,賽楊妃雖然不好,但她救過我……」

  鐵錚笑道:「我又不會真的丟下她的,尤二混會用車子把她載來的,你看那不是來了嗎?」

  果然尤二混駑著車子,載著軟成一堆的賽楊妃,從後面趕了上來,見了他們,剛準備勒韁,鐵錚用手一揮道:「別停,一直往前走,到僻靜處再停下來!」

  尤二混果然駕車直前,足足跑了幾十里,才看見有一個蒙古包,紮在一條小河旁邊,一個中年蒙古漢子,守著幾十頭羊,一頭駱駝。

  這是關外內蒙地區的流動行商,他們在沙漠上養了羊,趕到關裡來賣,又換成了布匹、食鹽等日用品,回到關外去賣給其他的遊牧家庭,鐵錚勒住了馬,過去跟那個蒙古人,談了一陣,最後掏出了幾塊金子,塞給了那個蒙古人,叫尤二混把賽楊妃抱了下來,把車子交給那個蒙古人駕走了。

  鐵錚挑開了蒙古包,但見裡面堆了一捆獸皮,鋪著羊毛織成的地毯,還堆著一些零星用具,觸鼻一股腥氣,皺皺眉頭,吩咐把賽楊妃放下來。

  玉妙容忍不住又問道:「鐵大哥,你究竟在幹什麼?」

  鐵錚笑道:「沒什麼,我剛做了些好事,給那蒙古人兩倍的代價買下了他的羊群,又以一匹馬跟一輛車,換了他的駱駝跟蒙古包,他樂壞了,說是這一、輩子也沒見過像我這麼豪爽的客人!」

  玉妙容指著賽楊妃道:「你別打哈哈,我問的是她!」

  鐵錚笑道:「你問的是賽姑娘啊,她的肚子痛卜大概是中了風寒,可惜這地方沒大夫,只好讓她先躺著!」

  賽楊妃這時連哼哼的聲音都微弱了。

  鐵錚臉色一沉道:「賽姑娘,我們不過歇口氣就走,那個蒙古人也不會回來了二這兒到了晚上常有狼群出沒,你可得小心點,畜生可不懂得憐香惜玉,別說你是賽楊妃,你是真楊妃,它們也是照樣把你撕得一塊塊地!」

  賽楊妃翻著白眼,無力地道:「鐵錚!算你狠,老娘認栽了,你究竟給我服的什麼藥?」

  鐵錚道:「講真話的藥,專治說謊的藥!」

  賽楊妃頓了一頓:「我說的大部份是真話!」

  「那就把小部份更正過來!」

  「好吧!真正的天殺門主是崔立忠!崔明潔的老子,也就是現在當翰林的那個老殺才!」

  玉妙容驚得啊了一聲。

  賽楊妃又道:「不過這秘密只有幾個人知道,連我在內,一共才三個人,但現在只有兩個人了,毛樂利已經死了,是門主自己處決的!其他人都以為門主是他的女兒崔明潔!」

  鐵錚笑了一笑道:「這跟我的想像中差不多,還有第二點可補充的沒有?比如崔明潔在什麼地方?」

  「崔明潔就是水仙花,她住的地方你們去過了,那是殺字門的司令處,只有在接見重要執事人員時,她才以另一副面目,在崔家的後院!」

  「沒有了,鐵大俠,你快給我解藥吧,我的腸子似乎痛的要斷了,沒精神去想別的!」

  鐵錚笑笑道:「還有兩個問題你沒答覆,第一,你們把小青藏到那兒去了?」

  「她原來是留在八大胡同,後來是否移走就不知道了,門主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所以必須留下她作為要脅!」

  「假如我真的死了,你們會放她嗎?」

  「鐵大俠,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天殺門怎麼會留一個洩秘的人呢?你若死了,小青也就完了!你們要救她,不妨到水仙花的住處去試試看!只有在那個地方可能性最大,因為水仙花染上了一個怪習慣,她喜歡跟毒蛇在一起,那堆毒蛇一時搬不走!」

  鐵錚點點頭道:「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了,這個秘密是你不必說的,你也說了出來!」

  「為了要活命,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你在天殺門中,究竟是什麼身份,你敢殺死劉紹棠,地位絕不會比他低吧?」

  「我——我才是門字堂主,也是三個副門主之二,劉縉棠原是我的部屬,可是他姘上了崔明潔那騷狐狸,漸漸想爬到我頭上來、水仙花更把本門第一殺器,硝月迫魂彈給了他,我本來也想宰了這王八旦,今天正好是個機會!」

  鐵錚沉吟不語,賽楊妃急道:「鐵大俠,我把秘密都說了出來,你該給我解藥了!」

  鐵錚道:「我當然會給你的,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懂你們都是天殺門中重要的人物,怎麼武功反而很差,比那些天殺星差多了!」

  「這是門主的籌劃,他覺得以庸材去統制人材,才是真正的統御之道,可以使我們不敢生叛離之心!」

  「可是你們又怎麼號令那些武林高手為用呢?」

  「三十六殺星都是各大門派中的逐徒,或是身犯眾怒在武林中聲名狼籍之徒,被門主網羅來,以重利為賂,美色為餌,給他們保障,或者是幫他們除去仇家,然後再用定時的毒藥,控制住他們的生命,使他們都乖乖的聽命而行,寧死也不肯說出本門的秘密!」

  「武林中人,不可能這麼簡單被控制了!」

  「或許還有其他的方法,但那是掌握在門主手裡,我實在不知道,鐵大俠,你快把解藥給我吧!」

  鐵錚道:「賽姑娘,照你今天的表現,我應該饒過你,可是江湖上有許多正道英俠,死於一個凶殘陰惡的淫婦黑妖狐花三娘之手,我如果饒了你,就對不起那些冤魂!」

  鐵錚冷冷道:「不必辯,我對你的底子早就摸清了,也正因為我認出了你,才知道你第一次沒說真話,即使到現在,你也沒有完全說真話,你行使苦肉計,殺死了劉紹棠,而且還故意讓妙容砍了一隻手,想跟我們在一起,伺機再下毒手—你認不認!」

  賽楊妃臉色變了,鐵錚冷冶地道:「我給你服的是一顆慢性毒藥,你根本早就認出了,卻還是服了下去,因為你算準了我黑燕子不會毒死你,你服下毒藥,只是為了捕取我們的同情,所以我必須在毒性未發作前殺了你,而且更要你死得明白,現在你認了吧?」

  賽楊妃怪吼一聲,身子突然撲起來,向鐵錚衝過去,同時十指齊揚,五六顆銀色光點直射而至,但鐵錚早就有了準備,他拉著玉妙容就地一滾,腳尖勾勁蒙古包的支柱,整個皮帳塌了下來,剛好把賽楊妃包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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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6 23:52:15 |只看該作者
  連聲輕爆,加上一陣慘叫,很快就靜止下來,鐵錚在滾地時已經撈起那一卷羊皮擋在身前,當他把玉妙容由懷中推開,由布帳中鑽出來時,玉妙容的臉色煞白,目中卻開始流下了眼淚!

  鐵錚拍拍她的肩膀道:「姑奶奶!你是為她傷心,還是為自己的判斷錯誤而傷心?」

  「我是為人心的險惡而傷心,為江湖的險惡而傷心!」

  鐵錚笑了一笑:「擦乾你的眼淚吧,你沒時間傷心了,假如你要想闖江湖,就該把心腸學得硬一點,不要以為她曾經救過你,她是為救自己,如果劉紹棠傷了你,她知道我會剝了她的皮的,何況那位天殺門主也饒不了她,因為你那位舅公很喜歡你呢。」

  玉妙容沉思片刻道:「我真不信舅爺爺會是天殺門主!」

  鐵錚笑笑道:「我也不信,崔立忠當天殺門主太老了,但是他一定跟天殺門主有非常密切的關係,賽楊妃的話可以信,也不可以信,在我的想法中,天殺門主絕不會是他們父女中的任何一個!」

  「難道還有其他的人?」

  鐵錚道:「很難說,現在我們先整理一下,回去再說!」

  他翻開蒙古包,找出血肉狼籍的賽楊妃,望著滿臉惻色的玉妙容苦笑道:「妙容,這就是江湖人的生活,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你現在是否後悔加入江湖了?」

  玉妙容沉思片刻才道:「江湖上永遠都是這麼險惡嗎?」

  鐵錚道:「那當然不是,江湖生活也有光明的一面,更有令人嚮往的地方,比如說自在無拘,快意思仇,還有就是許多熱誠而忠心的朋友,像二混他們,雖然對你一無祈求,為了義氣,可以把一腔熱血,一顆頭顱都賣給你!」

  他感慨地指指賽楊妃又道:「像她!對我們說來,固然是個危險的敵人,但對天殺門而言,何嘗又不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夥伴!」

  玉妙容道:「那倒不見得,她是知道你不肯放過她,才起了同歸於盡的念頭,只要你給她一點活命的機會,她還是不肯放棄的!她已經說出了很多的秘密!」

  鐵錚搖頭道:「不!你錯了,她雖然說了很多,但是並不夠多,她還保留了最重要的一點,我也不是非要殺她不可,但她卻是非死不可,因為她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全說了出來,天殺門也放不過她,這不是我不給她機會,而是她自己已沒有了選擇的機會。」

  玉妙容道:「如果你保證她今後的安全,她會合作的。」

  鐵錚莊重地道:「我不能給她這種保證,因為她過去所作的惡太多了,江湖上有一半的人都在找她,必欲得之而甘心,如果我保證她的安全,何以對那些死在她手中的冤魂,我更沒有理由去阻止那些人的後人向她尋仇。」

  「你不能勸告別人原諒她嗎?」

  「不能!一個人做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江湖上講究恕道,原諒一個肯改過自新的人,但賽楊妃她並不是真心的悔悟,而是迫於情勢的暫時舉動,她之所以加入天殺門,是因為天殺門能給她包庇,我卻不能包庇這樣一個人。」

  玉妙容長歎一聲:「鐵大哥,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回北京去,但不能這樣回去,天殺門對我的生死還不知道確實的消息,讓他們傷腦筋猜測去,今後我們的偵察行動也要在暗中進行,不能再打草驚蛇了!」

  「到底我們要幹些什麼呢?」

  鐵錚笑笑道:「把屍體埋了,收拾帳篷,先在草原上流浪一陣,然後我們以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姿態回去。」

  於是他跟尤二混合力挖了個深坑,把賽楊妃的屍體埋了,騎了馬,拉著駱駝,趕著羊群,一直走到伊遜河畔的一個小寨子裡,這是一個內蒙的小部族,族長是個叫呼爾沁的老牧人,跟鐵錚很熟,兩人一見面就親熱地抱在一起,鐵錚跟他的家人也很熟,跟他的妻子,成年而美麗的女兒,也都行了擁抱的禮。

  玉妙容進了屋子,就聞見一股觸鼻的羊騷味,真怕對自己也來上那麼一手。

  不過還好,鐵錚用蒙古話跟他們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每個人都友善地上來,抓起她的手聞了一聞。

  那個叫瑪爾塔的女孩兒還朝她一笑,操著流利的京片子道:「恭喜你,嫁了一個好男兒,鐵錚如果娶了別的女人,我會傷心的,但娶了你,我心裡十分高興,黃金的馬鞍,一定要有驛馬才配得上它的!」

  玉妙容不禁紅了臉,鐵錚笑笑道:「瑪爾塔,你還沒有嫁人呀!我以為你早就嫁了呢!」

  瑪爾塔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呀!我答應你的!」

  鐵錚笑笑道:「我也答應過你的,假如我娶了別的女人,一定會帶來給你看看,現在你可以嫁人了!」

  瑪爾塔笑著道:「是的!寨裡的少年可高興了,我守著你,他們守著我,寨裡有兩三年沒辦喜事了,害得那些女孩子都在埋怨我,今天晚上,我可以對大家宣佈了!」

  鐵錚笑道:「這很抱歉,她們應該怪我才對,今天晚上我請客,把我趕來的羊都殺了!」

  瑪爾塔歡呼一聲,立刻出去準備了!

  雖然塞外的春天到得很遲,現在的砂原上還蓋著冰雪,但邊塞少年少女的熱情是不畏寒冰的,他們在地上鋪了羊皮的褥子,燃起了一堆熊熊的野火,烤著整頭的羊,暍著用皮袋盛裝著的青稞酒,胡笛,角鈴以及低沉的羯鼓,唱起了粗獷的情歌,然後是一對對的情侶,相換著踏舞……

  玉妙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生活,簡直是癡了,偎著鐵錚道:「鐵大哥!你怎麼認識這些人約?」

  「流浪的人到處都有朋友的,三年前我經過這裡,幫他們擊退了一股寇掠的流匪,就這樣攀上了交情!」

  「那個瑪爾塔對你很鍾情嗎?」

  「邊塞的女孩子對英雄與勇士總是比較傾心的,他們全家都希望我能留下來,但是我不是那種定得下來的人!」

  「她實在很美麗,你忍心拒絕嗎?」

  鐵錚笑了一笑道:「邊塞的女孩子就是這點可愛,她們用情很理智,也很乾脆,絕不強求,我離開這裡的時候,她說她等我,如果我找到比她更好的對象,就告訴她一聲,她再另找對象,我也說如果我三年沒回來,她也可以另嫁,當時我只是怕她太難堪,安慰她一下,因為我究竟不是他們的同族,不好意思拒絕得太堅定,幸虧我這次帶了你一起來,否則倒真是吭了她了,因為算算時間,已經快四年了,她仍然還在等著!」

  玉妙容很感動地道:「她的心胸真豁達,等了四年的意中人帶了另一個女子來了,她不但毫不嫉妒,而且還真心地為我祝福,她祝賀我的時候,態度很誠懇,先前我還不知道你們有這一段情,還以為她是在跟你開開玩笑。」

  鐵錚笑笑道:「邊地的女孩子比較單純,但也深懂得感情取捨之道,她們如果有兩女同時愛一男的情形時,就來一場決鬥,勝利者得到情郎,失敗者心平氣和,因為她們對感情的看法不是佔有而是奉獻,對方比自己強,自然也能給被愛者更多的幸福與幫助!」

  玉妙容整個沉浸在神往中了,以如夢的聲音道:「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一批可愛的人!」

  「是的!只有在這裡,你可以安心地閉上眼睛,不怕人暗算,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會在正大光明的場合下向你挑戰復仇,陰謀、暗算,在這兒是找不到的!」

  「鐵大哥!這麼美好的地方,你怎麼捨得離開呢?」

  「我是在白山黑水間長大的,在山裡有一種雪狼,長年都在飢餓中,它即使走到一個小動物多的地方,也只是停下來吃一餐而已,第二天它就會毫不猶豫地離去,奔向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所以雪狼經常是餓死在冰雪封凍的山峰,它為的是什麼呢?」

  「因為它天性是流浪的!也許是為了尋找更好的地方!」

  「這是人的看法,在雪狼本身而言,它根本不知道原因,它只是向前走而已,因為在雪狼的生命中,攫食只是為了能有體力走更多的路,向前走才是它生命的意義……」

  玉妙容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就是一頭雪狼。」

  「江湖人都是雪狼,不過我這頭雪狼很幸運,找到了一頭母狼,在流浪的途上,多了個夥伴。」

  在粗獷的笑聲中,他抱起了玉妙容,進入了一間小皮帳篷,隨即又放下了帳門,玉妙容微感慌亂地道:「鐵大哥!你要幹什麼?」

  「我已經告訴他們說你是我的妻子,這些誠實而可愛的朋友是不能欺騙他們的,所以我們必須做夫妻們該做的事。」

  是酒使這冰國上的豪俠迷醉了?還是周圍愛的氣氛浸染了他們,玉妙容只有輕微的掙扎,然後就接受了她生命中第一次的蛻變。

  呼爾沁的部族是個半遊牧的部落,他們定居在伊遜河畔,但仍然以放牧為生活的方式,每年一度,他們把積存的皮毛與養大的牲口趕進關內,換取一年族人所需的雜物。

  今年他們進關得比較早,那是出於鐵錚的請求,領隊的仍然是呼爾沁,但隊中卻多了鐵錚、玉妙容與尤二混。他們都換了牧人的裝束,用桐油染紅了臉色,騎在駱駝背上,趕著牛羊,慢慢的進向關內。

  由於內蒙也被朝廷歸屬於八旗之內,所以內蒙的牧人是比較得到優待的,他們可以成群結隊地通行關內。

  牲口是不准進入京城的,在郊外有他們劃定的營地,供商人們跟他們交易,但牧人們仍准許入京逛逛。

  玉妙容跟一群蒙古的少女們一起逛了天橋,發現水仙花已經不在那兒賣唱了。

  鐵錚跟幾個蒙古青年也結隊逛到八大胡同,到了賽楊妃的那一家妓院裡,發現換了不少人,由另一家妓院的主人接辦了,那是真正的生意人!

  尤二混秘密找到了活動在天橋的弟兄們,展開了更深一層的探索,知道崔立忠翰林因為年老上表乞休賜准,已經挈眷歸裡養病去了,家宅由下人們守著。

  連水仙花的香閨也搬了,鐵錚悄悄地進去過,也去看了那間豢養著毒蛇的地窖,已經用土填實了。

  天殺門似乎整個地撤走了,不留下一點痕跡,也沒有一點線索可循,但鐵錚知道他們沒有走,只是隱藏了起來,隱藏到一個新的巢穴裡,進行著新的陰謀。

  鐵錚認為天殺門隱藏起來的理論根據是因為裘小青沒有再見蹤跡,而崔翰林府中暴斃了一個老媽子,同時為水仙花操琴的那個老頭兒也經人發現醉死在天橋的酒攤上。

  那個老媽子暴斃據說是得罪了大仙,死在崔明潔寄身的園子裡,七孔流血,死狀極慘,那發生在崔翰林離家後的一天。地方仵作驗屍顯然是得到了官方的壓力,以暴病身故落了案,而崔府的家人則眾口一詞,咬定是大仙的傑作,而這個說法最易為北方人相信,他們都能繪聲繪跡地說出不計其數的靈狐神跡,崔家的後園一向空鎖著,就是為狐仙所據,這個老媽子摸了進去,冒犯了狐仙!

  而為水仙花操琴的老琴師自水仙花歇唱後,也搬出了水仙花的香閏,每天在天橋中旬閒逛,終於死在一個酒攤上,死因是飲酒過度。

  但鐵錚知道那個老媽子是為了到她不該去的地方,看見了什麼,老琴師或許是在醉中說了不該說的話,才被天殺門殺以滅口,這些事都發生在天殺門撤退之後,可見天殺門的人依然在京師活動著,而裘小青卻仍然沒有下落!

  沒下落不一定表示她還活著,說不定早巳被毀了屍,但天殺門既然不掩形跡地殺了另外兩個人,對裘小青也沒有掩飾的必要,把她的屍體揭露出來,對追查的人還是一種警告,他們不這麼去做,顯然是因為派去追殺玉妙容,要證實鐵錚生死的賽楊妃輿劉紹棠以及四個殺手都未回來。

  劉紹棠與四名殺手的屍體想必在路上發現了,賽楊妃卻一直沒下落,這才使天殺門緊張起來,趕緊撤退所有的據點,唯恐鐵錚再來追查,賽楊妃沒回來,鐵錚一定沒死,否則以一個玉妙容,絕對無法逃過那六個人的。

  要使鐵錚袖手,裘小青是一個人質,這一切的跡像似乎顯示著天殺門已離開了京師,可是鐵錚卻認定他們仍然留在京師,因為天殺門是以京師起家的,他們也只有在京師才有生意可接,用以維持那龐大的組織。

  鐵錚與玉妙容一直以關外牧人的身份裝束在京師活動,那是最不礙眼的偽裝。

  來到京師的第五天,已經是三月交春了,春風為北京點綴了一片新綠,而在京郊的營地裡,來的牧人更多了,北京城裡的街頭上,隨處可見頭戴著皮帽子腳踏套靴的沙漠兒女,因此,鐵錚的活動也更方便了。

  他幾乎踏遍了四城,就是找不到一點天殺門人的滑息,心裡顯得很焦灼,就在這一天,營地裡發生了一點小事情,瑪爾塔被營裡一條毒蛇咬了一口!

  營地設在郊外的荒野裡,原是蛇蟲出沒的地區,草原兒女都有過被蛇咬的經驗,她們也懂得治療的方法,自己配了藥,外敷內服,已經沒事了。

  但鐵錚卻觸發了靈機,賽楊妃說天殺門主是崔立忠,雖不可信,說水仙花就是崔明潔卻是可信的。

  這是一個弄蛇的女人,要撤走那個地方,她的蛇一定無法帶走,因此她一定要設法補充,而冬天蛇蟲墊伏,補充不易,現在開了春,墊蛇甦醒,如果她在京師,就一定會設法補充的,這是個找到她的線索!

  跟尤二混一打聽,北京城有兩個賣蛇膽蛇膏蛇粉的藥攤子,都在天橋,是兩個廣東人開設的,而其中的一個叫麥老廣的人,在天橋賣蛇已經有幾十年了,他不但賣蛇,還兼賣三蛇羹,因為有不少廣東人在京師游宦,也有不少廣東人在京師落腳作買賣,他們是吃蛇的,把蛇肉視作無上妙品,補氣益陽,所以麥老廣的生意很好。

  鐵錚換了身衣服,黏起了小鬍子,裝成個中年管家打扮,一腳走到了天橋麥老廣的蛇藥鋪子裡。

  麥老廣六十多歲了,在北京住了三十多年,一口京片子裡還摻了一半的廣東腔,廣東人學官話本就難,何況麥老廣認為說話不帶廣東腔,就不是賣蛇的了!

  鐵錚的氣派很大,出手就二百兩銀子,要買五尺以上的青竹絲,超過三斤的火赤煉及十斤左右的百步蛇。

  前兩種不希奇,因為北方隨地可有,後一種就難了,百步蛇產於南方,完全靠運過去的!

  麥老廣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卻賺不到手,鐵錚不高興了,沉著臉道:「麥老廣,別人說你的鋪子裡說得出的蛇都買得到,看來要砸你的招牌!」

  麥老廣連忙道:「大佬!有本來系有的,但是前兩天都被人買走了,我已經叫我的仔回老家去抓了,再過兩三個月就有了,大佬,你等等再來!」

  「等等!再等就不必買你的了,我是廣東本任巡撫何大人的管家,何大人晉京述職,把最寵愛的三姨太也帶了來,三姨太有肝氣痛的老毛病,一定要這三種蛇煎湯才治得好,你一定要想辦法,何大人不在乎銀子……」

  一面說一面衝進了他的鋪子,四下一翻,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在後面的竹籠子裡找到了一條百步蛇,不到十斤,但也有七八斤重,還用稻草偎著,似乎不耐春寒,懶洋洋地沒精神

  鐵錚的火氣更大了,指著他的鼻子:「麥老廣,你說沒有,這是什麼?」

  麥老廣苦笑道:「這是別人買下的!已經付了銀子,說好在今天就來拿去的!」

  鐵錚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竹籠道:「管他是誰,叫他等一等吧!這個我要定了,你把另外兩種蛇配好了,一起送到泰順棧,何巡撫的公館去!」

  這個地方並不假,何巡撫來京述職也不假,京師原有一些高尚的客棧,專為晉京的地方大員準備臨時的寓所,車馬轎夫下人侍女俱全,誰住下就是誰的公館。

  鐵錚氣勢洶洶地強買,驚動了不少人,有兩個官人本來要過來問問的,一聽何巡撫公館的,就縮住了腳,因為廣東巡撫兼管粵海道是朝廷的紅人。

  可是人群中卻出來一個漢子,冷冷地道:「做買賣有先後到,尊駕這一套在京師可行不通,何焯兩個字也嚇不倒人!」

  鐵錚知道消息來了,一瞪眼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亂喊巡撫大人的官諱!」

  那漢子冷冷地道:「我是兵部尚書劉大人府中的,姓名不必告訴你,這條蛇是我定下的,你若還不服氣,叫何焯來找劉尚書說話好了!」

  兵部尚書的官兒不比巡撫大,但也不比巡撫小,可是一個是外官,一個是京官,層次上就高了一級。

  鐵錚的氣焰也小了下來,笑笑道:「原來兄台是劉尚書府上的,貴上跟敞上是同年,而且又都是和中堂大人的門生,私交很好,這蛇的確是三姨太治病用的,能不能商量一下呢?」

  那漢子聽他套出這層關係,倒也不便再要狠,堆下臉來笑了笑道:「兄台這麼說話,不就好商量多了嗎?這條長蟲是敞上的七夫人定下來的,兄台要拿去是不行的,因為七夫人要拿它去合藥,至於府上三姨太的病,倒是有辦法,七夫人的醫道很精,專治疑難雜症,連宮裡幾位老太妃跟太后老祖宗有了什麼筋骨疼痛,都是召七夫人去診治,藥到病除,此供奉太醫還靈呢,兄台回去跟貴上提一聲,把姨太太送到敝處讓七夫人一瞧就行了。」

  鐵錚哦了一聲:「七夫人的醫道這麼精?」

  那漢子笑道:「兄台跟著撫台在外任,所以不太清楚,七夫人的醫道在京師各大宅第是赫赫有名的,只是交情不夠的請不動而巳,敝上在兵部尚書的任上一坐多少年,得罪的人總不在少數,所以能安如磐石,一則當然是中堂大人的提拔,但七夫人的功勞也不小。」

  鐵錚拱拱手道:「承教!承教!兄弟就這間去回稟敝上,一半天就帶著三姨太登門求教,到時候還望兄台多多關照,請教老兄的台甫是如何稱呼?」

  說著掏了兩片金葉子,塞在對方的袖子裡,那漠子眼睛很尖,早已溜到了那兩片金葉子的份量,總有三四兩,滿臉堆下笑容道:「不敢!不敢!兄弟姓王叫王德祥,在府裡內宅當差,兄台一問就知道!」

  鐵錚拱手道:「王兄回去跟七夫人先提一聲,小弟追隨敞上來的時候,更要王兄多關照,真要能把三姨太的病給治好了,兄弟少不得另有孝敬,因為三姨太在敝上面前最得寵,而正配太人體弱多病,躺在床上只是挨日子而已,等夫人歸了天,抉正的一定是三姨太,兄弟能夠在三姨太面前盡了這份心,將來就有出息了!」

  王德祥也笑了道:「老兄這麼能幹,將來一定有出息的,咱們不妨多親熱,兄台在三姨太面前一定很得意?」

  鐵錚道:「三姨太進門是兄弟盡的力,因此兄弟算得上是三姨太的私人,她混得好,兄弟自然也跟著沾光!」

  王德祥把鐵錚拉到一邊,看熱鬧的人見他們已經說和了,沒熱鬧可瞧,也漸漸的散了,兩人在僻靜處,王德祥道:「兄弟在七夫人面前也還說得上話,咱們哥兒倆倒是可以私下談談,何撫台在廣東任上一定很得意了?」

  鐵錚笑笑道:「敞上兼管海道,那些洋商海船要到中國來做買賣,總得在敝上面前表示一下,敝上這次晉京,帶了不少奇巧的玩意兒孝敬和中堂,很得相爺讚許!」

  「那閣下也多少有點好處了?」

  鐵錚輕輕一歎:「兄弟管的是內宅,分到的只是人家手指縫裡漏下來的,目前總管外務是夫人手上的人,等三姨太掌了權,才有兄弟的好處呢!」

  王德祥笑笑道:「七夫人妙手可回春,但也有辦法叫人早點登天,這當然是自己人才肯幫忙,兄弟私下也為她接頭過幾件,我看兄台是個很明理的人,才指點你一條路!」

  鐵錚臉色微動,想了想道:「這……不會出漏子嗎?」

  王德祥笑道:「怎麼會呢,保證天衣無縫,你想連太醫都束手的病,七夫人都能給治好,七夫人送走的人,太醫當然也診不出結果的,廣東那些庸醫就更別說了!」

  鐵錚想想道:「這我回去跟三姨太商量一下。」

  王德祥道:「商量好了,就是咱們兩人接頭,叫三姨太別開口,七夫人開的價格是五萬,裡面兩成是兄弟的,這個底子告訴你,那邊如何開口就是兄台的事了!」

  鐵錚笑道:「三姨太手頭十萬八萬都沒問題,只是藥一定得靠得住,那個老厭物雖說是在拖日子,可不一定在那一天呢,三姨太心頭也急得很,我想她是會願意的!」

  王德祥笑道:「藥一定沒問題,這樣吧,兄台回去就跟三姨太談好,如果有意思,就不必公開來了,免得沾上嫌疑,別人不知道,跟七夫人接過頭的一定心裡有數,到底不太好,如果她作了決定,晚上兄台就來找我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至於三姨太的心口痛那點小病,我要副藥丸子,一吃就好,就算我奉敬的好了!」

  鐵錚道:「行!晚上准到,只是三姨太在客中,有沒有帶這麼多,我可不敢保證!」

  王德祥道:「這沒問題,她只要有心,一個子兒都不必付,寫張欠條就行,連兄台的份開上去,兄弟都可以先找給你,然後等你們回去,見效了兄弟自會派人到廣東去收款,憑條子取錢,反正閣下這一份是先到手了!」

  鐵錚道:「有這種好事,兄弟說什麼也得叫三姨太答應下來,准今晚二鼓,我到府上去,也不叫門了,勞罵王兄就在後門外等著,不是更方便嗎?」

  王德祥笑道:「兄台倒是很細心,咱們准這麼說了!」

  兩人笑笑分手,鐵錚一腳直接回到了高昇棧,沒多久,尤二混來了,低聲道:「那傢伙進了劉尚書府的後門—」

  鐵錚十分興奮,遺走了尤二混,找到了玉妙容,一談經過,然後才歎道:「水仙花落在劉尚書府沒錯,原來她還有個七夫人的身份,以治病交通大內,甚至於唆使暗殺來脅制那些權貴內宅,這一手夠厲害,難怪天殺門能建下這麼雄厚的基礎,處處得到方便,我看這個組織不簡單,不僅要控制江湖,而且在朝廷中也在進行著什麼陰謀,我非得好好地追下去,妙容,今晚咱們去把那個七夫人的底刨出來,你可得小心點,我在明裡去,你在暗裡,除了你自己的兵器,還得替我帶上劍,一開始我不能叫姓王的生疑,等我發動後,你就躡上去!」

  他擁著玉妙容,卻不是為了親熱,咬著耳朵,把今晚的行動計劃不厭其煩地再三吩咐清楚,然後還是那身衣服,到後面去轉了兩圈,他選上這個身份是有道理的,因為何焯三姨太的心腹管家兼保鏢也是個江湖人,而且是受過鐵錚的好處的,所以鐵錚能知道何焯家裡的許多事,而且九成九是真實的,只是三姨太並沒有犯心口疼,她是有這個病,也非三蛇膽治不可,不過她來京時,知道這種藥北方不容易配到,預先帶了不少來,鐵錚在偶然的機會下,碰到那個保鏢,相談之下,利用這個機會,竟收穫如此之豐,卻是意料不到的事,天殺門又接洽了這筆生意,可能也會稍作調查的,但一切資料都是真的,所以鐵錚在二更初交的時候,放心大膽地來到了劉府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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