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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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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閒默]名門之再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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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1:06:38 |只看該作者
20、術業有專攻...

這雲鶴文社本是福寧親王當年在太學讀書時,和幾位宗室子弟起的社,起社那會兒,倒還真是讀過幾本書,寫過幾篇文,後來福寧親王接了王位,要管著宗正寺大大小小的事兒,又要忙著皇上--當年還是皇子的許許多多不得不忙的事,等皇上及了位,更兼了諸多政務,早就沒時候再管這文社的事,可又不願意就這麼散了這文社,於是就托了國子監祭酒裘大人,從太學裡挑了些好學有才的宗室子弟和世家公子補進文社,自己每年拿出銀子來,讓這些宗室子弟和世家公子們會文念書。

只一樣,每季他要查一趟文社諸子的課業,這本來是件極好的事,一幫公子哥兒,拿著福寧王府的銀子,時不常打著會文的幌子聚在一處無所不樂,只要每三個月湊一篇文章送到福寧王府就行,這日子極好混。

可後來,有一回福寧親王妃李氏進宮陪姐姐李太後說閒話,也不知怎的,就說到了這文社的事,李太後聽說裡頭多是些宗室子弟,娘家子侄中也有兩三個在這雲鶴社裡,就來了興致,傳了懿旨,她要每個月查一趟文社諸子的課業。

文社的公子哥們接了懿旨,只苦的滿肚子黃連水,又一個字不能多說、不敢多說,偏李太後在宮裡長天漫夜的,就是空閒時候多,況且年青時候那也是號稱過才女的,這篇篇課業都細細看過,細細批過,看的比寫的還認真,隔不了幾天,想起來了,還讓人送些書單子過來,讓這幫公子哥兒們去讀,讀完了還要細細寫了心得送進宮裡給她看,只把個風流逍遙的閒雲野鶴會,生生關心成了埋頭苦讀苦惱無比會。

這課業沒交上兩個月,就有人打著主意要退社,可剛剛露了那麼一星半點的意思,就被家裡長輩痛打了回去,批課業的,那是太後!誰不知道當今皇上與太後母子情深,又是個極孝順的!皇上每天再忙,必到慈瑞宮陪太後說上小半個時辰的話,那課業裡,時不時的還有皇上的御筆呢!這樣天大的福運機遇,求都求不來呢,還敢不珍惜?那簡直就是不想活了!

就這麼著,這大半年,雲鶴社諸子,就由每旬一次吃喝玩樂會,改成了幾乎每天一聚的擰眉苦讀會。

這兩個月城內酷熱的沒個躲處,文社裡十七八個苦惱公子就商量著出了城,到李太後娘家、寧遠開國公李家在洛空山下的別院去認真讀書寫文去。

李家在洛空山的別院占地極廣,房屋廳閣依山勢錯落而建,古樹掩隱,花影映襯,景色極好,山風從雲霧籠罩的遠山吹來,涼意十足,令人暑意頓消。

流水叮咚的一溪山泉旁,曲折勾連的亭台裡,七七八八、或站或坐著十來個錦衣公子,或攤開手腳坐在榻上左右搖晃打著盹,或捧著書踱來踱去、搖頭晃腦的苦讀,或拎著筆、托著腮對紙發呆,或嘴裡念叨著、卻對著水裡的游魚出了神

周守禮也在其中,正捧著本書,歪在扶手椅裡打瞌睡,他原本不在這雲鶴社中,誠意開國伯周家,離入這雲鶴社,門第上還是差了些,這是周守哲找了福寧親王,替他求來的,周守禮性子單純,愛玩愛笑,人又極隨和,一起會了幾次文,十來個人都很喜歡他這人品性子,周守禮自己更是樂在其中,那些人,個個都比他更會玩!沒多長時候,也就混得如魚得水,除了和大家一樣覺得課業過重,別的,倒是件件稱心。

這別院的主人,李謙,李家二房嫡次子,李太後嫡親的侄子,正倒拎著本書,一邊晃來晃去的搖著,一邊出神的看著離山泉最近的那處亭子中悠然躺著的年青男子,男子躺在亭子正中的榻上,雙手枕在腦後,黑亮的頭發散著鋪了滿榻,長衫胡亂甩在欄桿上,只穿了身月白短褲褂,光著腳,蹺著二郎腿懶洋洋的晃來晃去。

李謙眼珠轉了轉,將手裡的書扔給旁邊的小廝,撐著欄桿跳進旁邊的亭子,在放滿新鮮果子的桌子上挑了碟葡萄出來,雙手端著葡萄碟子,笑容滿面的往山泉邊的亭子走去。

李謙側身坐到榻上,將葡萄碟子放到男子身邊,笑著招呼著他:

“子崗,起來嘗嘗這葡萄,太後聽說咱們在這裡會文,特意賞過來的,剛送到沒多大會兒,這葡萄有股子特別的香味,極是難得,你起來嘗嘗。”

叫子崗的男子姓邵名源泊字子崗,是魯國公嫡孫,正正經經的宗室子弟。

邵源泊聽了李謙的話,連眼睛也不睜,只探出手摸索到碟子,揪了只葡萄下來,扔到嘴裡咬著。

李謙用手背拍著邵源泊的胸口:

“子崗,這策論,你無論如何得幫幫我,給我弄一篇出來!”

“嗯,你把我那篇拿去,回頭我再寫。”

邵源泊扭頭吐了葡萄皮,拍開李謙的手,又摸了只葡萄扔進嘴裡,李謙滿臉苦惱,

“子崗啊,源泊弟,邵兄啊!你那篇,一看就不是我寫的,我哪能寫出那麼好的文章?太後一眼,不,半眼就得看穿了,我就不用活了,邵兄,好兄弟,你幫幫忙,看在咱們從小玩到大的情份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難道你竟能忍心看著哥哥難為死不成?”

邵源泊睜開眼睛看著李謙,打了呵欠說道:

“你就不能換點新鮮的?每次都是這一句。”

“就這句最管用!”

李謙見邵源泊睜開了眼睛,眉宇飛揚起來:

“好兄弟,你放心,往後你要是有什麼事,哥哥我兩脅插刀,不不不,全身插刀!”

邵源泊懶散的又打了個呵欠:

“這策論不比詩詞文章,你得有點自己的想頭才行,不然萬一太後真問起來,你還是得掉了底子,你好好想想,這戶、刑、吏、禮各部,哪一處你能有點想頭,也別管通不通,先寫下來,回頭我幫你潤一潤不就成了。”

李謙大喜,重重的拍著邵源泊的胸口:

“我就說,有你,哥哥我萬事不用愁!這容易,前兒我看了一本書,說這開礦之法的,倒還真是有些個想頭,今晚上我熬個通宵寫給你!”

“這麼點東西你又要熬通宵,往後你若是授了官,這上官的書信、皇上的旨意,你總得自己寫吧?那還不得夜夜熬通宵了?你也就算了,就是可憐了嫂子!”

邵源泊抬手擋著李謙的手,挑著眉梢打趣道:

“授官?你難道想出仕?我反正是半點不想,一來沒那本事,二來,受這個累做什麼?如今這日子多少逍遙,再說,我家裡能幹的哥哥多的是,用不著我再能幹去,你看看我,長的就是一幅淡泊名士相,我就做這個名士吧!”

李謙站起來,抖開折扇,背著一只手,晃著腦袋,展示著名士的派頭,邵源泊盤膝坐了起來,點著李謙笑道:

“所謂士,有學士,勇士、方士、術士、策士,士一途,不唯學問一條,這麼說,你就是個名符其實的吃士!就會吃、善吃這一件,你是真名士!”

“是士就成,術業有專攻麼。”

李謙臉皮極厚,昂了昂頭,一臉的頗為自得,邵源泊大笑著跳下榻,光著腳轉身找到鞋子拖著,看著不遠處愁苦不堪的眾人,笑著建議道:

“老在這別院裡呆著也沒意思,咱們去下面抱樸寺轉轉去,聽說寺裡新供了尊千手千眼觀音,出自名家之手,咱們瞧瞧去!”

“好啊!”

李謙撫掌贊同道,他的策論有了著落,這心情立時輕松無比。

兩人也不和眾人說,邵源泊叫人綰了頭發,悄悄吩咐小廝取了衣服換過,帶著幾個貼身小廝,出了別院,沿著石階往山下抱樸寺去了。

李謙無聊的站在觀音殿內,搖著折扇,看著邵源泊圍著金光燦燦的千手千眼觀音像轉著圈贊歎不已,打了個呵欠問道:

“我就沒看出哪裡好,這佛像不都是一個樣?!”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照我說,那冬筍和春筍又能有什麼區別?術業有專攻!”

邵源泊頭也不回的答道,李謙不言語了,乾脆跟在邵源泊身旁,他走到哪他就跟在哪,他仰頭看哪裡,他也跟著仰頭卻不知道看哪裡,兩個人,一個真看,一個跟著看,在殿內盤恆了小半個時辰,邵源泊才滿意的往後退了幾步,遠看了一眼,轉身出了觀音殿。

李謙跟出來,左右打量著問道:

“咱們還去哪裡?”

“到抱樸庵找師太喝茶去!”

“這主意好!清慎師太的槐花茶沁人心脾,可是極難得的好茶!還有綠豆糕,到底是修佛的人做出來,那股子超凡脫俗的清香,外頭無論如何也仿不來!這主意好!快走!”

李謙來了精神,催著邵源泊,沿著山間小徑,一路往抱樸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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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5-5-27 11:06:59 |只看該作者
21、有意思的人...

清慎師太沒在庵裡,一早就被人請進城裡講經去了,知客尼靜遠師太迎出來,讓著兩人進到客堂,奉了槐花茶、綠豆糕上來,邵源泊搖著折扇,含笑客氣道:

“靜遠師太不必多客氣,我們兩人閒走至此,想著庵裡的茶可是錯過不得,就過來歇歇腳,順便討杯茶吃吃,師太只管去忙,讓我們自在些歇一歇,再隨喜幾處,就回去了。”

靜遠師太微笑答應了,雙手合什行了禮,退了出去。

李謙靠在椅背上,蹺著二郎腿,半瞇著眼睛,一口茶一口糕,細細慢慢的品著,不時點頭贊歎兩聲,邵源泊掂了塊糕直接扔進嘴裡,嚼了幾下咽了,連喝了兩杯茶,又吃了一塊糕,轉頭看著半瞇著眼睛、正品得陶醉的李謙,拍拍手,站起來說道:

“你在這裡慢慢品,我先去庵後的草廳逛逛去,你吃好了過來找我,這抱樸庵,就數那一處風景最佳!”

李謙也不答話,眼皮也沒抬,只揮手示意邵源泊知道了,邵源泊搖著扇子,帶著貼身小廝山清、水秀,穿過庵堂後門,一路拾級,閒閒適適的往山後草廳走去。

走了十幾級台階,山風徐徐吹來,夾著野花野草的幽香,邵源泊深吸了一口氣,又滿足的吐出來,這裡沒有抱樸寺濃濃的香火味,這才是真正的世外清靜之處。

山清、水秀落後兩三步,跟在邵源泊身後,左右轉頭賞著景,一行三人,意態悠閒的邊看景,邊沿著盤曲的山路緩步往草廳走去。

還有七八步遠,再轉過前面那塊山石,就是草廳了,邵源泊突然頓住腳步,輕輕抽了抽鼻翼,這風裡夾著股隱隱的茶香,草廳裡好象有人,是庵裡的小尼姑們?邵源泊怔了怔,轉頭示意著山清和水秀,收了折扇,將扇子遞給山青拿著,自己拎了長衫一角,輕手輕腳的往前走了幾步,靠到山石後,往草廳方向張望過去。

草廳裡,李燕語一覺好睡剛剛醒,正舒服的伸著懶腰,自得其樂的念著那首春睡詩: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文杏遞過只濕帕子給李燕語,小翎從壺裡倒出茶來,笑著說道:

“夏天都要過完了,還春睡呢!”

“你說的對,念錯了,重新來過:草堂夏睡足,窗外日遲遲!”

李燕語拖著長音、搖頭晃腦的又念了一遍,山石後的邵源泊捂著嘴,肩膀抖動著,悶聲笑了起來,看來這兩句詩好用一年,從冬睡到夏,這倒和李謙的詩一個套路,這念詩的聲音倒是好聽,聽起來年紀也極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跑到這裡午睡來了,倒真是名士風范。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李燕語稍稍擦了手臉,接過杯子,一口喝了茶,站起來,對著遠山,伸著懶腰,懶洋洋的念著後面兩句,邵源泊小心的探著頭,看著站在草廳中的李燕語,一時呆怔住了,這姑娘聲音好聽,人生得竟比聲音更好,可惜只能看到半邊臉,要是再轉過來一點就好了,嗯,這詩也大有氣度,這是誰家的姑娘?

山清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趕緊離開,這偷窺人家姑娘,那是登徒子所為,可不是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應該做的事。

邵源泊不耐煩的瞪了山清一眼,甩脫衣袖,繼續探頭張望著,李燕語雙手高舉過頭,手臂伸直五指相扣,一只腳抬起貼到另一只腿膝蓋處,對著遠山拉伸著身體,寬大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兩只粉嫩雪白的手臂,邵源泊下意識伸出手,一左一右,按在山清和水秀頭上,用力將兩人按了下去,山清趁機又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趕緊走。

李燕語拉伸的姿勢保持了一會兒,深吸長吐了幾口氣,放下手臂,轉過身,接過杯子,一邊轉來轉去的看著周圍的景致,一邊吩咐著小翎和文杏:

“收拾東西回去吧,那邊象是有雨雲過來,看樣子等會兒要下雨,別淋在路上了。”

小翎和文杏答應著,也不熄火,只將紅泥小爐蓋緊了,提到草亭一角放好,利落的收拾著杯碟等物,這回連水秀也著急起來,跟山青一起拉著邵源泊的衣袖催促著他,這下山的路就這一條,一會兒若是被人撞見,人家姑娘再叫起來,自己和山青這一頓板子指定輕不了!

邵源泊也慌亂的腳下一滑,忙伸手扶住山清,拎著長衫,沖在前頭,一溜煙往山下奔去,山清和水秀一邊不時的往後看著,一邊倉皇的跟在後面。

三個人一路轉著彎疾奔下山,直奔到離抱樸庵後門十幾步的地方,邵源泊才收住腳步,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抬手抹了把頭上的冷汗熱汗,長噓了一口氣,緩緩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步,轉過頭,嚴厲的交待著山青和水秀:

“這事,今天這事,跟誰都不准說!半個字都不准說,你們兩個也不准拿這事說閒話!聽到沒有?不然,我非揭了你們兩個小子的皮不可!”

“我的爺,還說呢,想都不敢想!這要是讓人知道了,知道爺爺沒事,我和水秀,一頓板子就得去了半條命!”

“嗯!”

邵源泊長長的吐了口氣,放下心來,一邊勻著氣息,一邊從山青手裡拿過折扇,抖開搖著,踱著步子進了庵堂後門。

三個人轉過兩間屋角,迎面看見靜遠師太正從屋裡出來,邵源泊一下子停住腳步,眼睛飛快的轉了幾轉,有了主意。

邵源泊兩步過去迎上靜遠,笑著說道:

“可是巧了,我正在找靜遠師太。”

靜遠忙雙手合什,含著笑意問道:

“六少爺有什麼吩咐?”

“我記得抱樸庵後面有處草廳,風景絕佳,早先曾侍先母去過一回,那景色至今難忘,正想過去看看,就是不知道從哪裡過去便當些?”

靜遠忙笑著躬了躬身子陪禮道:

“今天只怕不行,真是不巧,今天誠意伯府二奶奶正在後面草廳隨喜,六少爺可去不得了。”

邵源泊滿臉失望,連連歎息:

“可惜可惜!來一趟抱樸庵不易,就念著那處景致,竟然這般無緣!唉!真是可惜!誠意伯?是周府?”

“是周府!”

“噢?”

邵源泊轉頭看著山青,仿佛有些困惑的問道:

“守禮不就是周家三少爺?我竟沒聽他提過”

山青眨著眼睛,也不答話,滿眼苦惱的看著邵源泊,邵源泊用折扇拍著手掌,轉過頭,滿眼奇怪的看著靜遠問道:

“周家二奶奶?哪個二奶奶?我竟沒聽說過!這誠意開國伯周家三少爺周守禮正和我一處會文,竟沒聽他提過!是哪個二奶奶?周家二少爺的媳婦?”

靜遠微笑著解釋道:

“就是誠意開國伯周家二少爺周守信的媳婦,是平江開國侯李府十二姑娘,去年八月裡成的親,今年過了年,說是身子不好,就搬到山下周府別院裡住著靜養。”

“平江侯李家?李家姑娘不是嫁給安遠開國縣公齊家嫡長公子了麼?這是哪位姑娘?我竟沒聽說過!”

邵源泊一臉的好奇,山青往上翻著白眼,白著他家少爺,一臉的郁色,你再沒聽說,人家也是成了親的媳婦,還這麼追根究底的打聽人家,想乾什麼?!

靜遠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只好答道:

“嫁進齊家的,是嫡出的九姑娘,這個是庶出的十二姑娘。”

“啊?這九姑娘今年才出嫁,那十二姑娘去年就嫁了?難不成這李家的姑娘都是一年生的,只小個月份?”

靜遠極其無語的看著邵源泊,這位少爺今天這是怎麼了,淨打聽人家這些總是有些尷尬的家事做什麼?可也不好不答,只要乾笑著答道:

“聽說是這位二奶奶嫁的早,說是先娶回去,過兩年再圓房的。”

邵源泊舒了口氣,長長的“噢”了一聲,連聲可惜著:

“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竟然賞不到美景,可惜!真是可惜!”

邵源泊正連聲可惜著,李謙吃好喝好,從客堂間晃了過來,遠遠看到邵源泊,忙笑著招呼道:

“子崗不是去後山草廳賞景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邵源泊被他一句話喊的仿佛嗆著般猛的連聲咳嗽著,急忙擺著手說道:

“別提了,不巧的很,走吧走吧,今天不巧,咱們回去再說,邊走邊說!”

山青和水秀滿臉嚴肅的跟著他家少爺,邵源泊拖著李謙,跟靜遠擺著手,一路往庵外去了。一行人走到半路,天際雷聲轟鳴,烏雲低低的壓下來,夏日傍晚的暴雨如注而下,邵源泊怪叫起來:

“還真讓那丫頭說著了!快跑!”

李謙正被淋得暈頭轉向,聽了邵源泊的話,一把拉住邵源泊,一邊被他拖著跌跌撞撞的往前奔著,一邊高聲叫著問道:

“哪個丫頭?在哪兒?我沒看到!”

邵源泊被淋得落湯雞一般,也不理他,只一路倉倉皇皇的往李家別院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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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5-5-27 11:07:24 |只看該作者
22、亂了...

李燕語悠悠閒閒的坐在簷廊下的搖椅裡,捧著杯茶,欣賞著傾盆而下的雨柱在天井中激起的無數水花,這一場大雨過後,夜裡睡起來就舒服了。

常嬤嬤從穿堂進來,沿著游廊一路過來,李燕語直起上身,含笑讓著常嬤嬤:

“嬤嬤快坐,剛回來?淋了雨沒有?”

“回來一會兒了,上了年紀,有點事就累,正好二奶奶也出去了,我就斗膽歇了一歇再過來跟二奶奶稟報,二奶奶放心,這院子裡處處都有游廊連著,淋不著雨。”

常嬤嬤坐到李燕語旁邊的矮凳上,接過小羽捧過來的茶,滿臉笑容的回著李燕語的話:

“二奶奶和小羽幾個的月例銀子,都交給小羽了。”

“嗯,剛回來小羽就告訴我了。”

李燕語忙答道,常嬤嬤喝了幾口茶,接著說道:

“外頭的,也都放到各人手裡了,唉!”

常嬤嬤轉頭看著天井裡的暴雨,長長的歎了口氣,李燕語知道她又有八卦要說,笑吟吟的問道:

“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倒有兩件喜信兒。”

常嬤嬤眼睛裡帶著笑意,看了眼李燕語,又轉頭看了看四周,小羽輕輕悄悄的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進屋去了,常嬤嬤滿意的垂了垂眼皮,放下手裡的杯子,將小凳子往前拉了拉,又連歎了幾口氣,才開口說道:

“頭一件喜事兒,說起來還得恭喜二奶奶呢,越橘姨娘有了身孕了!”

常嬤嬤邊說,邊緊盯著李燕語,看著她的神情,李燕語緩緩挑起眉梢,又放了下去:

“這也大半年了,也是差不多該有孩子了,二爺不是隔天歇在她房裡的麼。”

常嬤嬤似有似無的皺了皺眉頭,也跟李燕語一樣仿佛不經意的接著說道:

“可不是,前幾天剛診出來,說是快兩個月了,這越橘可是個有心眼的,這月信都過了快一個月了,還這麼一聲不吭的,若不是吐的厲害,在夫人面前掩不住了,她還不說呢。”

“嗯,聽說這懷孩子頭三個月最容易小產,過了頭三個月,胎坐穩了,也就好了。”

李燕語表示著理解,常嬤嬤嘴角往上挑著笑意:

“可不就是這個意思,我就說這越橘是個有心眼的,如今林姨娘哪,可比原先懂事多了,再不象去年那麼凡事不想了,既是這樣,這越橘難免就得多想些才行,夫人倒是高興的不行,說起來,二爺也正經年紀不小了,這都二十一了,也該有個子嗣,雖說是庶出,也是二爺的骨肉不是,夫人倒也想得開。”

李燕語笑瞇瞇的聽著常嬤嬤的八卦,常嬤嬤最大的好處,就是這話一旦說開了,就不用你接話,她自己就能不停的說下去,常嬤嬤繼續絮叨著:

“說起來,這事也怪林姨娘自己,早這麼明白懂事,哪有今天這事?林姨娘肚子裡的孩子這會兒也該生下來了,多少好!二奶奶不知道,馬大夫給林姨娘診的脈,說她小產後郁結不通,傷身子傷的過於厲害了,不好好調理個一年兩年的,難懷上孩子,你看看,唉,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二爺對林姨娘倒是越來越好了,因了越橘懷孕的事,聽說二爺還對著林姨娘哭了一場。”

“哭?這哭什麼?”

李燕語忍不住打斷了常嬤嬤的話,表示著迷惑不解,常嬤嬤唉聲歎著氣:

“怎麼不哭的?林姨娘又不象二奶奶,好歹占著位份,是正正經經的正房奶奶,她一個姨娘,年青時候還好,老了,不全憑孩子傍身?若是二奶奶沒有嫡子,那庶長子可就是要承嗣的!這二爺必是想讓林姨娘生出承嗣的長子來,偏偏越橘就先懷上了!”

“二爺既有這想頭,就該”

李燕語把後面的話咳了進去,這話不好說,常嬤嬤卻極明白的接過了話頭:

“二爺就算有這想頭,一來也得看夫人願意不願意,若是夫人不願意,他這事可就難辦,那越橘也是個有心眼的,只怕二爺還精明不過她呢,二爺那碗避子湯,哪那麼好送出去的?”

李燕語抬手揉著眉心,沒有接話,又岔到兩路去了,常嬤嬤想的是避子湯,她想的,是那二爺既不想讓越橘懷上孩子,就不該和她再那麼真事實辦,不是一替一天歇嗎,忍一天罷了,又不是什麼難事!

“都不是省油的燈!越橘剛診出來身孕沒兩天,二爺就求了夫人,要納了杜大管家家三姑娘,夫人問了杜管家的意思,當天晚上,一頂小轎就抬進了門!林姨娘那個院子是住不下了,大奶奶就讓人另收拾了一個院子,把越橘挪出來,和杜姨娘一個院子住著,林姨娘還住原來的院子,大奶奶說了,林姨娘識字知書,爺讀書時也就她能侍候著,她那院子自然是越清靜越好。”

李燕語失笑出聲,只聽常嬤嬤繼續八卦著:

“二奶奶不知道這杜三姑娘,杜大管家三個姑娘兩個兒子,這個是頂小的,三個姑娘裡頭,就數她生得最好,從小就是個嬌縱脾氣,因了這個,到了年紀,杜大管家竟沒敢讓她進府當差,就怕她脾氣大,闖出禍事來,你說說,這麼個姑娘,把她要進來做姨娘,是誰的主意?”

“不是二爺求的夫人麼?”

李燕語瞇瞇笑著,慢吞吞的說道,常嬤嬤撇了撇嘴:

“二爺?那姑娘可入不了二爺的眼,這林姨娘可是長進了,我就說,這女人啊,為母則強,這林姨娘掉了個孩子,人就聰明多了,找了這麼個禍害進來,偏大奶奶還把越橘和她安到一個院子裡住著去了,聽說二爺每次過去,必先到越橘屋裡呆上一刻鍾,再到杜姨娘屋子裡去。”

常嬤嬤‘嘿嘿’笑了起來,滿眼深意的看著李燕語,習慣性的壓低了聲音:

“二奶奶看看,二爺那脾氣,往常可是半點彎不肯轉的,做什麼那都是直著去的!”

“二爺這是看著越橘懷著身子的份上呢。”

李燕語看著常嬤嬤,認真的說道,常嬤嬤笑了起來:

“二奶奶說的對!這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看看,如今就是這麼著!那杜姨娘現在可是府裡的厲害人物了,連大奶奶也不駁她,倒象是要讓她一射之地一般。”

李燕語瞇著眼睛,轉頭看著天井裡漸漸溫和下來的雨瀑,慢慢歎了口氣,常嬤嬤停了話,順著李燕語的視線看著天井,又轉頭看著仿佛出了神的李燕語,謹慎的說道:

“二奶奶,眼看著天冷了,這山上一到冬天可冷的厲害,要不,過了秋天,搬回去吧,總要回去過年不是。”

李燕語轉頭看著常嬤嬤,沉默了半晌,臉上露出極其無奈的笑容,低聲說道:

“家裡這個樣子,嬤嬤也清清楚楚,我看著龍潭虎穴一般,怎麼回去?若是有一天,府裡一定要我回去,我就去抱樸庵落發做姑子去,好歹還能保得條命,我是個沒出息的,就是想保著命,能活著罷了。”

常嬤嬤眨著眼睛,愕然中帶著無奈,看著李燕語,又是歎氣又是苦笑:

“二奶奶這說的什麼話?我不過這麼一說,咱們這不過是說說閒話,二奶奶怎麼就說到落發做姑子上去了?!呸呸呸!百無禁忌!二奶奶年紀小著呢,往後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說,聽到沒有?”

李燕語忙笑著點著頭:

“記下了,往後再不說了。”

常嬤嬤長長舒了口氣,再開口,就轉了話題,說起三少爺說親的閒話來,眼看著雨漸漸停了,就站起來告退道:

“這雨停了,天也快黑了,我去廚房看看,大奶奶聽說二奶奶愛吃那些海貨,讓我帶了些南邊剛送過來的海貨過來,我去看看做出來沒有,晚上給二奶奶添菜!”

“嗯。”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微微直起上身,常嬤嬤曲了曲膝,告退出去,李燕語直看著常嬤嬤轉出了穿堂,才斂了笑容,往後靠到搖椅上,面色凝重的仔細思量起來。

常嬤嬤那話,是什麼意思?是她自己的意思?是以她的方式為了她好,才勸她回去?還是夫人的意思?常嬤嬤是夫人的人,大奶奶說過,可夫人的脾氣夫人根本看不上自己,是大奶奶的意思?大奶奶倒真是一直想著讓自己這個二奶奶名符其實些,這常嬤嬤,到底什麼意思?到底是在替誰說話?

李燕語想的頭痛,乾脆閉上眼睛,聽著雨滴從屋簷節奏分明的落在青石上,這聲音清脆利落無比,李燕語長出了口氣,睜開眼睛,直起上身,轉頭叫著小羽:

“看看文杏在不在,讓她來見我。”

小羽答應著,轉進後倒座間,叫了文杏過來,自己進去接了文杏的活,燒水泡茶去了。

李燕語示意文杏坐下,仿佛極隨意的問道:

“你是家生子兒,那常嬤嬤家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些?”

“嗯!”

文杏點了下頭,

“那你說說,把你知道的,都說說。”

李燕語笑著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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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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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迷惑與悵然...

文杏若有所思的看著李燕語,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常嬤嬤是周家家生子兒,她爹跟著先老太爺出兵的時候,因為護著老太爺,死在了外頭,死的時候常嬤嬤只有四五歲,上頭有個哥哥,沒成人就病死了,後來常嬤嬤進府當差,原分在夫人院子裡,聽說先老太爺待她極好。”

文杏抬頭直看著李燕語,咬著嘴唇接著說道:“老夫人已經過世的早,夫人嫁進來就是當家主母,見老太爺對常嬤嬤另眼相看,就派了她去近身侍候老太爺,後來老太爺搬到這別院住著,她也跟著一起過來的,那時候,老太爺身邊還有幾位老姨娘,聽說她被人下了藥,斷了子嗣。”

李燕語一下子直起了上身,呆了片刻,只覺得惡心想吐,文杏抬頭看著她,接著說道:“我聽說的就這些,常嬤嬤一直侍候到老太爺過世,老太爺過世的時候,她還是老太爺房裡的大丫頭,聽說當時她哭死過去好幾回,後來又一心要出家,是夫人勸著她留下的,老太爺過世後,她就沒當過什麼正經差使,一直拿著原來的月錢,還有,她在府裡人緣極好,聽說是吃長齋的。”

李燕語長長的呼了口氣出來,往後靠到搖椅上,沉默了半晌,轉頭看著文杏問道:“這麼說,她現在是孤身一人了?那她每次回去,是看誰去的?”

“她娘活得長,前兩年才走,我也不知道她看誰,她爹娘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兒,叔伯姨娘的一大家子人呢。”文杏乾脆的答道,李燕語垂著眼簾,兩人默然了半晌,李燕語抬頭看著文杏,正要說話,文杏卻先開了口:“我看常嬤嬤不是壞人,對二奶奶也是真心好。”

李燕語呆了呆,看著文杏,半晌長呼出一口氣,抬手將文杏散在外面的一縷頭發抿進去,含笑低聲說道:“我是個有福氣的,先頭在李家,揀了小翎小羽兩個,如今在周家,又揀到了你。”文杏眨了兩下眼睛,看著李燕語,綻放出滿臉笑容。

“你去忙吧,沒什麼大事。”李燕語拍了拍文杏的手背吩咐道,文杏答應著站起來,李燕語看著文杏轉進了倒座間,才往後靠在搖椅上,慢慢晃著,想著常嬤嬤,還是沒有頭緒。

臨近中午,洛空山上李家別院,一處地勢高些的亭子裡,李謙歪在椅子上,兩只腳高高蹺起,心情極其舒暢的看著下面一群比昨天更加愁眉苦臉的眾公子哥們,他昨天幾乎熬了一個通宵,總算羅列出了一二三四,今天早上,子崗不過半個時辰,就幫他寫了篇不,是潤色!潤色了一篇策論出來,自己又花了一個時辰細細抄好,就等著後天送進宮裡去了。

李謙往後倒著長長的吐了口濁氣,這等沒有課業的日子,爽快啊!

這回子崗也爽快的出奇,沒象往常那樣,直拖他到最後一天再潤色那文章,李謙轉頭看著頭枕著手,仰面躺在榻上的邵源泊,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雨中的事來,忙跳下椅子,坐到榻上,推了推邵源泊問道:“昨天下雨的時候,你說的丫頭,哪個丫頭?我怎麼沒看到?”

邵源泊睜開眼睛,用眼角瞄著李謙,慢吞吞的答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是能娶?還是能納?就是多看兩眼,嫂子也得剜下你的眼珠子炒著吃。”

“你嫂子哪有你說的這麼惡妒?那都是我讓著她,你說說,哪裡來的丫頭?在抱樸庵裡見到的?你快說說,我得替你看看不是,咱們兄弟情深,你的事我不能不管!”李謙情真義切的表著態,邵源泊悶‘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也不理會李謙,李謙又問了幾句,見他只不理會,也無趣起來,站起來,背著手看著下面那群焦慮的公子哥們,心念微動,又生出好主意來。

李謙悶聲笑著,回身又坐到榻上,推著邵源泊,眉宇飛揚的說道:“我想起來了,這莊子的地窖裡,可正經收著不少上好的女兒紅,昨天莊丁又打了幾只鹿回來,咱們中午烤鹿肉,飲酒作樂,樂上一整天去!”

邵源泊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興奮的李謙,挑了挑眉毛,晃著腳說道:“我自然樂意,就怕。”邵源泊坐起來,看著下面那群擰眉擠文的公子們,沖著他們努了努嘴說道:“他們,再跟你我樂上這一整天,明天再醉上個大半天,後天交不出課業,旁人也就算了,胡七非得咬你一口不可!”

“不怕。”李謙搖著折扇,笑瞇瞇的說道:“就咱們兩個吃肉飲酒,咱們不叫他們,他們想來,那就自己來,可不是咱們叫的!”

邵源泊失笑出聲,連連點著頭,李謙揚聲吩咐了小廝,不大會兒,一群小廝、婆子、丫頭,抬著烤爐、鹿肉,搬來矮幾,擺上點心果品,開了壇女兒紅,又抬了桶外國貢進的葡萄酒來。不大會兒,亭子周圍肉香、酒香四溢。

李謙站在亭子裡,瞇瞇笑著說道:“中午我陪子崗小酌幾杯,諸位有課業在身,這三十年的女兒紅,外國貢進的紅酒麼,我看還是別喝的好。”

“子崗就算了,必是胸有成竹了,你就沒課業在身了?酒飲半醉,文思如泉,倒是喝兩杯更好!”

右丞相家七公子胡慶山聞著風中的酒香,滿口津液,跳起來應著李謙的話,也不等李謙答話,招手吩咐著小廝:“給爺外國的葡萄酒,爺就愛這個味兒!”

李謙搖著折扇笑著,看著眾人起起落落的站起來要著酒,只周守禮躊躇著,不知道是跟著大家飲個半醉文思如泉湧好,還是清醒著繼續擠他的策論好。邵源泊端著杯葡萄酒,居高臨下的看著猶豫不定的周守禮,笑著招呼道:“周兄嘗一嘗這外國葡萄酒,極是難得。”

周守禮忙笑著應了,小廝用琉璃杯倒了大半杯葡萄酒送過來,邵源泊招手叫著周守禮,到他這邊一處飲酒說話。

吃喝玩樂慣了的公子哥們一喝開了頭,文章課業的事就記不清楚了,後天麼,還早呢,明天再擠那策論也不晚!

邵源泊一杯接一杯的讓著周守禮,李謙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子崗怎麼突然和周守禮投合至此,子崗雖說待人謙和,可骨子裡卻不大看得起人,至少這周守禮,還入不得他的眼。李謙雖疑惑不解,卻配合著邵源泊,一杯接一杯的灌著周守禮,邵源泊讓著周守禮喝了葡萄酒,他再讓周守禮喝女兒紅,不大會兒,就把本來量就不寬的周守禮,喝得舌頭都大了。

邵源泊卻笑瞇瞇的和周守禮說起閒話來:“守禮兄真是好福氣,兄友弟恭,聽說守禮兄有兩位兄長,我象是只見過一位,另一位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李謙莫名其妙的看著邵源泊,周家二公子是個跛子,極少出門,滿京師誰不知道,他說這個做什麼?

周守禮大著舌頭,舞著手答道:“小弟二家兄腳跛,不出門,他不見人。”

“聽說也成親了?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我象是沒聽說過,要不是這樣,守禮兄家有喜事,總要到賀到賀。”邵源泊看著醉態可鞠的周守禮,話裡的彎子又少了幾圈,李謙高挑著眉梢,連連眨著眼睛,這子崗,要乾什麼?

“娶什麼啊!那哪叫娶!就是抬進來!連拜堂,都只拜了一半,也沒圓房,也沒祭祠堂,厄!”周守禮話說的急了,一邊打了兩個酒嗝,擺著手接著說道:“我二哥愛著林家姐兒,娶了二嫂子回來,就是擺著,我跟你說!”周守禮晃著腦袋,伸手拉住邵源泊的手:“我二嫂子生得是個絕色!她是平江侯李家的庶女,你知道,李家的庶女,誰不知道!生的真好!白蓮出水,弱柳扶風,性子也好,我看著都心疼!二哥糊了眼。”

邵源泊皺了皺眉頭,李謙愕然中,不停的眨著眼睛,看看邵源泊,再看看周守禮,周守禮眼神越來越迷糊,話也越來越含糊,不大會兒,就歪歪扭扭的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李謙忙叫了小廝婆子進來,抬著周守禮進屋歇著醒酒去了。

眼看著幾個小廝抬著周守禮轉進了廂房,李謙轉過身,盯著懶散的靠著欄桿的邵源泊看了一會兒,走過來坐到邵源泊身邊,慢吞吞的問道:“昨天你見的那丫頭,就是周家這個?”

“嗯。”邵源泊抖開折扇,慢慢搖著,半晌才隨意的答應道,李謙目光凝重的盯著邵源泊,壓低了聲音,鄭重的說道:“你可別打這個主意!這是身敗名裂的事!這絕色,勾欄裡多的是!什麼樣的沒有!你也是個見多識廣的,可別糊塗了!”

“不過隨便問問,倒也算不上絕色,你別多想了。”邵源泊聲音裡透著疲倦般,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李謙緊皺著眉頭,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想了想,轉開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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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5-5-27 11:07:50 |只看該作者
24、都是喜事...

李燕語的日子悠悠閒閒滑進了秋天,秋天裡,皇後生了嫡長子,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事兒,聽說是大赦天下、廣開善路,為這個全天□份最尊貴的小奶娃娃積福。

九月裡也是常嬤嬤母親三周年忌日,常嬤嬤回去住了十來天才回來,回來就進了雲起堂,和李燕語說著這十來天聽來的閒話兒:“林家也在這大赦的單子裡頭。”

李燕語驚訝的挑著眉梢,沒等她問出來,常嬤嬤已經跟她解釋了:“林姨娘父親是貪腐的罪名,不在那十惡不赦的重罪裡頭,遇到這樣的大赦,也真是運氣好,這也不過就是一年多點光景,就讓他趕上了這樣的大赦,你看,這就回來了!再活動個一年半年的,保不准就又復出了,這人哪,上上下下的還真是說不准,這幾天,咱們府上可熱鬧了,那轎子,直排到巷子口,都是來求見咱們大爺的。”

常嬤嬤‘嘖嘖’的感歎了好大一會兒,才接著八卦道:“這大赦的事,正好是咱們大爺管著的,這是朝廷大事,咱也不懂,夫人聽到信兒就回了趟娘家,聽說已經遣了人,和林家的人一起去西邊接林姨娘父兄和母親去了,只要能活著接回來就好,說起來,這林姨娘也真是好福氣,這父兄母親若是平平安安回來了,她在府裡這身份地步兒,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李燕語的心沉沉的往下落去,往後靠到椅子上,看著常嬤嬤低聲問道:“越橘姨娘可還好?”

常嬤嬤仿佛心有靈犀的看著李燕語,瞇眼笑著說道:“好!好得很呢!我就說,這越橘是個有心眼的,前一陣子,她那院子鬧東鬧西的,一到入夜就不安寧,她也叫著肚子疼,天天請大夫上門,夫人就讓人請了個神婆子過來看了,你猜怎麼說的?”

常嬤嬤眉梢舞動、嘿嘿笑著:“那婆子裝神裝鬼的忙了一通,說是杜姨娘的屬相和越橘肚子裡的孩子犯沖,這才家宅不寧的。”

李燕語驚訝的挑著眉梢,常嬤嬤笑了一陣子,感歎道:“這越橘侍候夫人這些年,可不是白侍候的,那可是夫人肚子裡的蟲子,你看看,這下好了,當天夫人就讓人把越橘移到她那院子後頭住著去了,如今越橘除了每天陪著夫人說說話,連院門都不出的,這孩子,可不就平平安安了?!”

李燕語贊歎的點著頭問道:“那大奶奶呢?”

“大奶奶如今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哪有閒心管這些事?如今府裡迎來送往的應酬,都是大奶奶張羅著,夫人倒退了一射之地,說起來,夫人也不是個糊塗人,這府裡,要不是夫人當著家,就老爺那性子,還不知道怎樣呢!”常嬤嬤越說越遠,李燕語也不打斷她,只凝神靜靜聽著。

常嬤嬤長篇大論的說了半晌,話才又轉回來:“二奶奶既然不想回府,就別回去了,如今這樣,倒是不回去的好,林姨娘如今今非昔比,她父親流放的地兒離京師也不過一兩個月的路,年前年後的,也就回來了,這一回來,誰知道又要生出什麼事來,她母親和夫人雖說只是堂姐妹,可是自小是一處伴著長大的,感情好得很,要不然,也不會說句打嘴的話,也不會娶了二奶奶回來,這事,唉,二奶奶到底年紀小,這機會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李燕語露出絲絲苦笑,這事,沒什麼錯不錯過的,那府裡,壓根就沒有她立足之處。

送走了常嬤嬤,李燕語出神的看著院子裡鋪了一地的金黃的銀杏樹葉,年裡年後,林家就能回到京師了,自己已經避到了這京郊野外,除非林姨娘有更大的想頭,否則

自己若是死了李燕語打了個寒噤,自己若是死在這別院裡,還真是無聲無息,李燕語呆呆的出了半天神,突然站起來,叫了小羽,出了院門,往後面一排小院裡尋常嬤嬤說話去了。

臨近臘月,京師一天比一天熱鬧,皇後新添了嫡子,一時不能主持宮務,又是要過年過節的時候,李太後總算忙得沒了閒空,這雲鶴社的課業,在李太後的繁忙中輕松下來。

邵源泊歪在仙語樓三樓雅間榻上,半閉著眼睛,一只手在腿上輕輕點著拍子,聽著小唱名角曹巧巧細細的唱著支新曲兒,李謙捧著碗羊舌托胎羹,滿臉享受的品味著,曹巧巧的小曲兒配這羊羹,絕妙!

樓梯上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胡七公子胡慶山和周守禮一前一後進了雅間,胡七公子脫了狐裘扔給小廝,將邵源泊往裡推了推,脫了鞋上了榻,用扇子點著曹巧巧吩咐道:“別唱這文縐縐的曲兒,一聽這個爺就想起那些課業,唱那個,三笑月中行,上回聽了一半,這個好聽!”

周守禮有點拘謹的團團揖著見禮,李謙忙放下手裡的銀匙,招手示意著他:“坐坐,沒那些虛禮,給周三爺也上碗這羊羹。”

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介紹道:“這仙語樓,就這碗羹最好,你仔細嘗嘗!”

周守禮忙笑著點頭答應了,從洛空山李家別院回來,邵源泊和李謙就常叫著他一處小聚,其實李謙也郁悶的很,這周守禮雖說脾氣是不錯,可到底見識短,總是拘拘謹謹的放不開,竟能入了邵源泊的眼,還真是讓人有點想不通。

周守禮和李謙一起吃著羹,聽著曹巧巧唱著纏綿軟糯的三笑月中行,李謙一邊聽一邊笑一邊搖頭,邵源泊坐起來,伸展著胳膊打了個呵欠:“你這還叫聽小唱?倒不如乾脆去看雜劇算了!”

胡七公子嘻嘻笑著:“兄弟就好這一口,怎麼著?”

邵源泊乾脆站起來,晃到李謙身邊坐下,歪頭看著他手裡的羹,皺起了眉頭:“又吃這個,這麼又腥又膻的東西,虧你也吃得下!”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交待道:“不想吃就別吃,他喜歡的東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這羹味道倒是極好,子崗兄也嘗嘗?”周守禮笑著答道,邵源泊連連搖著頭,將椅子往後拖了拖,接過小廝奉上的茶,看著周守禮問道:“這次大赦,令兄只怕忙壞了。”

“嗯,可不是,天天忙到半夜,我想找他說句話,都排不進去。”周守禮忙笑著答道,邵源泊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挑著眉梢,仿佛想起什麼來:“對了,那個林家,好象這次也赦了,回來沒有?林家這一陣子在這京師可沒少撒銀子。”

“嗯!前兒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的一個親戚,還求到你嫂子那裡去了,讓我回了,我一個閒人,哪能說得進話去!”李謙咽了嘴裡的羊羹,也跟了一句,周守禮微微露出些尷尬,正要說話,邵源泊皺著眉頭問道:“林家這麼著,難不成林大人還想著出仕?”

“這個,我倒不大清楚,也沒聽二哥說起過,只怕二哥也不知道,林家還沒進京師呢。”周守禮吭哧著解釋道,邵源泊往後靠到椅背上,仿佛極隨意的說道:“你二哥那個姨娘,可惜了的,要是拖到現在,倒是不用做姨娘了。”

周守禮滿臉苦笑,一時倒不知道答什麼才好。

李謙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邵源泊卻站起來,走到榻前,用折扇敲著胡七公子笑道:“聽夠了沒有?我可讓你膩歪夠了,回去讓你那些姨娘唱給你聽去!巧巧別理他,唱你的新曲兒給爺聽!”

“我不聽你也別聽,咱們都不聽了,倒把我聽餓了!老劉,上酒上菜,爺今天高興,要喝幾杯!這曲兒有什麼聽頭?咱們拼酒,來來來,這大半年,就沒放開量過,今天要好好喝個夠!一醉方休!”

胡七公子推開邵源泊的折扇,跳起來叫道,小廝們流水般送了酒菜進來,幾個人說笑著喝著酒取樂。

傍晚時分,四個人才扶著小廝,斜斜歪歪的下了樓,在二樓轉角處和幾位錦衣公子迎面撞上,胡七公子半分讓的意思也沒有,橫著身子直往下沖,迎面的錦衣公子忙往旁邊讓去,看著周守禮招呼道:“守禮兄要回去了?”

周守禮面色紅漲,頓住腳步,瞇著眼睛仔細看了看,急忙笑著招呼道:“遠明兄也來吃酒。”

說著,搖晃著身子,轉頭看著停住腳步看著他的李謙和邵源泊介紹道:“這是李遠明,平江開國侯家二公子,李遠明。”

說著又晃過臉,指著邵源泊和李謙正要介紹,李謙不等他介紹,拱了拱手,冷淡的說道:“幸會幸會。”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下樓,邵源泊卻頓住腳步,看著李遠明,醉熏熏的問著周守禮:“你和他是他是你嫂子的兄長?”

李遠明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笑著解釋道:“我和守禮是世交,倒不是什麼他嫂子的兄長。”

邵源泊閉了閉眼睛,隨意的揮著手,和李謙一起,徑直下了樓梯,周守禮沖著李遠明拱了拱手,急忙跟了下去,李遠明呆了下,身後小廝輕輕拉了拉他,低低的說道:“二爺,咱們家十二小姐嫁的就是周家二爺,您是三爺嫂子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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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自救...

常嬤嬤這一陣子經常回京師府裡住幾天,陪夫人說說話,講一講從清慎師太那兒聽來的福報故事,聊一聊從前府裡那些艱難事和鄒夫人的不容易,如今這些話,都是鄒夫人極愛聽、極愛聊的。

自從大爺周守哲授了吏部員外郎,家裡的順心事兒就是一件接一件,鄒夫人這日子過得那是一天比一天舒心,心情一天比一天舒暢,進了秋天,更是好事連連,大爺周守哲這官越做越妥當就不說了,小兒子如今也是風聲水起,和魯國公家六少爺、李太後家公子,那可都是常來常往的交情,那些老夫人、夫人們說起京師這些個年青才俊,說到邵公子、李公子,哪回不提到守禮?!上上個月那份課業,李太後親筆勒了紅不說,皇上還在後頭加了御筆!這是多大的榮耀!老爺捧著那課業,咧著嘴直看了一夜,也不怕看壞了!隔天她就讓人把那份課業貢到後頭放聖旨的祠堂裡去了,唉喲,那個祠堂,當初起得小了,保不准,往後還得擴建!

鄒夫人舒心的走著神,常嬤嬤說的對,這些可不都是福報,自己這大半輩子,連個丫頭都沒捨得說句重話過,這都是自己守福行善積下的老來福!鄒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慈祥了,越發有了高貴老祖宗的范兒。

常嬤嬤坐在小杌子上,面容安然喜慶的說著話:“師太如今用的,都是咱們二奶奶抄的佛經,師太說二奶奶抄的佛經,從裡到外透著股子脫出紅塵的味兒,我是不懂這些,翻來覆去看了大半天,也就是覺得那字看著比一般人寫的清秀,可到底哪一處脫出紅塵了?那字不都還在紙上呢,哪一筆也沒脫出去不是!反正我是半點也看不出。

鄒夫人笑得手裡的杯子抖個不停,忙放下杯子,看著常嬤嬤解釋道:“這就真是你不懂了,都說字如其人,詩乃心聲,這寫字作詩上頭,可是最能看得出心境學問的,守禮那字,上回太後不也說他了,說他的字寫得大氣是大氣,可就是嫩了些,你說說,可不是嫩了些,他才多大的孩子!所以這字啊,最是能看出人品學問來。”

“可不是!咱們家三爺就是大氣,從小就不知道多少人誇他呢!這寫出來的字,連太後都誇大氣,這男人,就是要個大氣!”常嬤嬤忙跟著奉承道,鄒夫人哈哈笑著,連連點著頭:“可不就是這樣!太後當年可是咱們京師第一才女,我小時候,成天聽人說這個!太後那筆字,寫得真真是好!我看哪,一般兩般的男人的字,也比不得呢!那份大氣,那份氣度,嘖嘖!”

常嬤嬤滿臉敬仰的跟著贊歎著,鄒夫人說得興起:“聽說當年,也是因了這才名才選了她入宮的,要不然,那李家你看看,這有才名跟生的好到底不一樣,也就李太後這樣的人品才情,才能養得出皇上那樣英明的人來呢!”

“可不就是這樣!就說咱們家,要不是夫人,幾位爺能這麼出息?!”常嬤嬤這奉承又轉到了鄒夫人身上,鄒夫人痛快的哈哈笑著,點著常嬤嬤:“我就說,你這樣常年吃素念佛的人,看事就是比一般人明白,如今又在抱樸庵邊上,跟著清慎師太,這身上的佛氣可是越沾越多了,這話也是一回比一回明白!”

“唉喲,夫人這麼一誇,我這老臉可要發出光來了!”常嬤嬤笑著逗著趣:“話又說回來,到底這念過書的人修佛,跟我這種不識字的沒法比,夫人不知道,如今清慎師太最喜歡和咱們二奶奶一處說佛講法的,一說就是大半天,講的那些,我一句也聽不懂,師太每次和二奶奶說完法,都高興的什麼是的,回回都把二奶奶送到院門口,說句打嘴的話,那寧海侯夫人上回去庵裡,清慎師太一句閉關,連面也沒給她見呢!清慎師太說咱們二奶奶是個有慧根的,這不也是咱們府上的福運?”

“嗯?”鄒夫人高挑著眉梢,上身微微前探,八卦起來:“清慎師太沒見寧海侯夫人?”

“可不是!”常嬤嬤將小杌子往前挪了挪,低低的和鄒夫人八卦起清慎師太沒見寧海侯夫人這個重大事件來。

聽了常嬤嬤細細的描述,鄒夫人嘴裡感慨著寧海侯夫人的不巧,臉上卻帶著滿意的笑容,常嬤嬤謹慎的瞄著她,仿佛想起什麼,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說起這事,我這年紀大了,忘性大的很了,差點把二奶奶交待的正事忘記了,二奶奶說臘月初十,是個什麼什麼的好日子,還正好合著對咱們家好,讓我來稟了夫人,她想拿體已銀子到寺裡做場法事,給家裡祈福,問夫人可妥當。”

“這是她懂事孝順處,哪有什麼不妥當的,她是個可憐的,哪有什麼體已銀子,你去跟大奶奶說一聲,算個帳,看要多少銀子,就帳上支了去,有這份孝心就好,哪能讓她貼銀子進去的。”鄒夫人滿意的歎了口氣,接著交待道:“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也是白囑咐你,老二媳婦是個懦弱性子,你多照應些,別讓那些個丫頭婆子慢待了她去,還有,別院冷,那些個常例的棉衣服不頂用,你跟大奶奶說一聲,從庫裡領幾張上好的銀狐皮,給她做件銀狐斗篷穿,她生的清淡,穿銀狐好看。”

常嬤嬤站起來連聲答應著,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往後面尋鄭大奶奶去了。

鄭大奶奶聽了常嬤嬤的話,立即讓人取了一百兩銀子過來吩咐道:“先拿這一百兩去,若不夠再打發人來取,若有余的,也別拿回來了,就放到抱樸庵,給你們二奶奶平時做做法事用,斗篷的事我交待下去就是,做好了就打發人給二奶奶送去。”

常嬤嬤滿臉笑容的替李燕語謝了,抱著銀子下去,隔天就趕回了別院,這後頭的事,還多著呢。

臘月初十一大早,李燕語的祈福法事就在抱樸庵觀音殿開始了,李燕語帶著小翎小羽過來上了柱香,聽了半篇經,就帶人回去了,只托了清慎師太代她守著。

午初過了沒多長時候,福寧親王妃李氏在護衛、丫頭和婆子的圍護下,悄悄從偏門進了抱樸庵,這一陣子,她每個月初十都過來抱樸寺上香聽經,祈福求子。

清慎師太遠遠迎出來,陪著王妃轉進觀音殿。

福寧親王妃看著殿內正在進行中的法事,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清慎師太笑著解釋道:“這是誠意開國伯周家二奶奶做的法事,早就找了我,讓我給她卜個日子,我仔細卜算了好幾天,算來算去,這個法事,倒是正好合著王妃上香的日子才最好,王妃不知道,這個二奶奶,是個極有慧根的,她這個法事,與王妃有緣,對王妃可是極好,我就做了主,還請王妃見諒。”

福寧親王妃面色緩和下來,轉過頭,接過清慎師太遞上的三根清香,跪在佛前的墊子上,在舒緩的誦經聲中,虔誠的磕了頭,站起來,將三根清香插到佛前的香爐中,又雙手合什躬身福了一禮,才隨著清慎師太,往後面淨室走去。

清慎師太陪著福寧親王妃,聲音安祥的說道:“這個周家二奶奶,是平江開國侯李侯爺庶出的十二小姐,十四歲上頭就嫁進了周家,因為年紀小,身子又弱,就沒圓房,一直在抱樸庵旁邊周家別院裡養著,常常到庵裡走動,這個二奶奶,與佛有緣,極有慧根,這佛法見識上頭,那點子通透明白處,連我也不如她。”

“師太這樣推崇她?這二奶奶必不一般,這京師裡,但凡有些才情的女子,我都聽過見過的。”王妃稍稍帶著絲見多識廣的不屑,慢聲細語的說道:“師太也知道,太後極愛才情出眾的女孩子,周家跟我們府上,也算有些走動,他們府上竟有這麼個才情出眾的二奶奶,我竟從來沒聽說過!”福寧親王妃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些困惑和不解。

清慎師太轉頭看著福寧親王妃,笑意濃濃的解釋道:“這也不奇怪,王妃也知道,但凡修佛修道之人,特別是那些真正有慧根的,都是隱於世間,不為人知的,這個二奶奶,就是個無聲無息、極溫柔和婉的性子,因為和抱樸庵比鄰,常來常往中,我才知道她是個極有慧根的。”

“噢?”福寧親王妃興致更濃了,看著清慎師太正在說話,清慎師太笑著說道:“若說哪一處出奇,我還真是說不上來,就是日常舉止言談,也沒什麼出奇處,這些都是要處得深了,才能體會得出來呢,不過,她前兒贈了首詩給我,我念給王妃聽聽,王妃聽聽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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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這才是大家

福寧親王妃贊同的點著頭,聽說有詩,忙笑著說道:“趕緊念給我聽聽,她還會做詩,這倒真是更難得了。”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寒潭水無痕。”清慎師太慢慢的念著,福寧親王妃頓住腳步,跟著念了一遍,滿臉驚訝的看著清慎師太感歎道:“怪不得你那樣推崇她,這詩極有意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寫得出來的!果然是個有慧根的。”

清慎師太也跟著贊賞的點著頭:“可不是,這過了年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就有這樣的心境見地,可不是天生帶來的?她這法事,我就讓她今天在這觀音殿裡做了,王妃和她都是與佛有緣的人。”

福寧親王妃笑容舒展:“等會兒師太把這首詩錄下來給我,我要帶回去給我們王爺瞧瞧,他總說他那個雲鶴社的才子如何如何,我也讓他看看咱們女子寫的這詩,這份靈透空明,他們男人可寫不出來!”

清慎師太輕快的跟著笑起來,引著福寧親王妃進淨室奉了茶,上了素齋飯,陪著吃了飯,錄了詩,將福寧親王妃送出偏門上了車,緩緩舒了口氣,也不進抱樸寺,沿著寺後的小路,慢慢的走回抱樸庵去了。

庵堂淨室裡,窗明幾淨,李燕語閒適的盤膝坐在榻上,正靜靜的抄著本佛經。

清慎師太推門進來,李燕語忙放下手裡的筆,直起身子下了榻,上前扶著清慎師太坐到榻上,從桌子上拿了茶碗,取了幾匙茶粉,拎起紅泥爐上的陶壺沖了碗茶湯,捧到清慎師太面前的幾上。

清慎師太伸手拿過李燕語抄的佛經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面容疲倦卻安然的看著李燕語說道:“好了,咱們也盡了力了,往後,只看你的造化吧。”

“嗯,多謝師太,這做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了力,好與不好,都是燕語的命了。”李燕語將自己的粗陶杯子也添滿水,捧著杯子,側著身子坐到榻上,對著清慎師太,神情安然的答道。

清慎師太憐惜的看著李燕語,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活了這幾十年,也算是見人無數,這京師裡的名門貴女,也沒幾個我沒見過的,你這樣年紀,竟生了這樣的心志,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李燕語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輕輕歎了口氣,半晌才抬眼看著清慎師太,苦笑著說道:“我的處境,師太最清楚,不這樣,又能如何?我若是個男人,就出去生生死死闖蕩一回,歷盡紅塵,再抽身退步,立地成佛,如今這樣的身世處境,不過是在這萬般難為中求份清靜罷了。”

李燕語頓了頓,滿眼坦誠的看著清慎師太接著說道:“除此之後,要麼就是出家,和師太作伴,可師太這裡過於清苦,我又是個貪圖享受的,愛著那華服美食捨不得放下,手不願提、肩不願挑,萬事都要有人侍候著才好,若是要我捨了這些,象師太這樣粗茶淡飯,事事親力親為,倒不如殺了我好呢。”

清慎師太破顏失笑:“我最愛你的,就是這坦誠性子,這話說的極是,世人都說羨慕方外之人的清悠超然,可又有幾個人能捨得下這華服美食、僮僕丫頭的享受?倒是象你這樣的最多,又要享紅塵的供奉,又要得方外的清悠,一樣也不願意失掉!”

“嗯,本來我是有這樣的福份的。”李燕語瞇著眼睛,又歎了口氣:“可如今,唉,這清悠眼看著就要沒了,從秋天裡聽到那信兒,我這心裡就沒能安穩過,總怕自己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師太你說說,我這日子按理說過的也不能算好,又是兩世為人,師太總說我像個七老八十的人,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怕死?

清慎師太笑著搖了搖頭,李燕語長一聲短一聲的歎著氣:“真要是到了那萬不得已的地步兒,我也只好跟著師太到庵裡修這個清苦,我還是想活著,真到那時,師太可要放放手,睜眼閉眼,別拘我太緊才好。”李燕語滿臉苦惱的請求著,清慎師太端起茶碗,一邊笑一邊點頭答應著:“好,我不拘你,只隨你,只是你有佛緣,我看著卻不象是那出家修行的命相,你年紀還小著呢,放心,這回也不象過不去的坎,你就安心做個不戒享樂的居士吧。”

李燕語心安理得抄來的這首格調詩由福寧親王妃傳到福寧親王手裡,福寧親王贊歎了一通,命人抄了幾份,送到了雲鶴社,讓這些幫年青才俊、才子們看看,一個小女子都能寫出這樣意境高遠的詩,他們,要更上進才行,不然就被個女子比下去了。

李謙捏著錄著詩的紙片,舉到邵源泊面前,不休不止的追問著:“是你見過的那個丫頭?是不是你見過的那丫頭?王爺說的明白,這是誠意伯家二奶奶,周守禮那個二嫂子寫的!真是你見過的那個?長的極好的那個?唉呀呀,這又有貌又有才,那跛子真是好艷福!”

“你看看你!成何體統!虧你還是大族世家子弟出身!你看看你這一幅登徒子相?這才也罷,貌也好,人家是嫁了人、成了家的良家女子!何況還是周守禮的嫂子!那是朋友妻!你這說的什麼話?!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怎麼能生出這樣讓人不齒的念頭?!”邵源泊突然跳起來,手指點在李謙鼻子上,痛心疾首的訓斥道。

李謙圓瞪著眼睛,半張著嘴,愕然看著邵源泊,半晌才反應過來,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呆呵呵的問道:“你說的......我?是我?不會吧?你是說你自己的吧?”

邵源泊的訓斥嘎然而止,陰沉著臉,理也不理李謙,轉身往內堂沖了進去,李謙又呆怔住了,眨了半天眼睛,突然揚手叫道:“子崗!你的鞋子!鞋子!鞋子沒穿!”

邵源泊沉郁頹然的坐在自己院子裡的書房榻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山青溜進屋,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爺,李爺又來了,說一定要見您,不見到您他就不走。”

“不見!”邵源泊頭也不抬的甩了兩個字,山青為難的扎著手,正要說話,邵源泊揮著手,滿臉不耐煩的又甩了兩個字:“出去!”

山青縮了縮脖子,只好退出來,在院子裡低頭呆站了半晌,垂頭喪氣往前面回話去了,他們爺這兒,這兩天一色兒陰風瑟瑟暴雨天。

魯國公邵盛松邵老爺子在二門裡下了車,哼著小曲兒剛邁進月洞門,迎面正撞上李謙,李謙忙長揖見著禮:“老爺子好!”

“好好!來找源泊?”邵老爺子眉眼帶笑的打著招呼,李謙苦著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告上了狀:“來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子崗就是不肯見我,唉!”李謙長長的歎了口氣。

“噢?”邵老爺子驚訝的半張著嘴:“不肯見你?那小子不肯見我倒是常有,不肯見你還是頭一回聽說!”

“不肯見我倒不是大事,聽山青說,他在院子裡直喝了兩天悶酒了,我放不下心,唉,就是擔心得很!”李謙滿臉的憂慮和關切,邵老爺子眨了幾下眼睛,頭稍稍伸過來,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李謙坦誠的攤著手:“要是知道什麼事,我就不擔心他了,這莫名其妙的,才招人擔心不是!”

“嗯。”邵老爺子眉頭皺了起來,掂著胡須思量了一會兒,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李謙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有我呢,老子出馬,一個頂二十!我去看看!你先回去。”

李謙露出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告辭出來,上車回去了。

邵老爺子站在二門裡又捻了一會兒花白胡子,徑直往邵源泊院子裡去了。

邵老爺子邵盛松是正宗的皇族嫡支,祖父是嘉昌帝第七個兒子魯親王,算起來,他還是當今皇上沒出五服的叔爺,年青時,在宗室裡面,也算是個爭氣的,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當然也風流倜儻過,妻妾眾多,生了一堆庶女,如今女兒們都已經出嫁,魯國公府裡現住著兩嫡子兩庶子,都已成家,嫡孫庶孫的又是一堆十幾個,是個繁榮的大家庭。

六少爺邵源泊是邵老爺子嫡次子邵德融原配宋氏所生,宋氏生了三少爺邵源慧和六少爺邵源泊沒兩年,就一病嗚呼了,隔了一年,邵德融又續娶了現在的妻子王氏,進門生了個女兒,隔了幾年,才又生了一個兒子,叫邵源勤,今年才十一歲,這中間,邵源泊還有個庶出的弟弟邵源品,生在王氏進門前,王氏進門後,倒是沒再有庶女或庶子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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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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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青睞

這眾多孫子裡頭,邵老爺子最疼的,就是邵源泊。照他的話說,‘連兒子帶孫子,就小六跟老子還有幾分象,算是有點出息’,至於孫女,老爺子壓根認不全,他也不願意認去。

邵老爺子一路進了邵源泊的院子,直沖進書房裡,擰著眉頭看著歪在榻上,已經喝得七八分醉的邵源泊,伸手從他手裡取過杯子,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脫了鞋坐到榻上,看著孫子問道:“說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能把你愁成這樣?”

“愁?愁什麼愁?能有什麼事愁著我的?沒事。”邵源泊懶懶散散的答道,邵老爺子沖著孫子舉了舉手裡的杯子,邵源泊仿佛牙痛般咧了咧嘴:“這大冬天的,長夜的無聊,喝點酒解解悶罷了,這有什麼?!”

邵老爺子取過酒壺,倒了滿杯酒,一飲而進,呵了口氣說道:“那就好!老子今天給你看了門好親!明遠郡公孫清芳第七個孫女!家世門第都配得上,那丫頭長得不錯,脾氣也好,我看,就他家吧!”

“不要!”邵源泊斷然拒絕,邵老爺子‘啪’的一聲,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拍在幾上,瞪著邵源泊吼道:“反了你小子了!”

“不立業,成什麼家?!不要!”邵源泊根本不理會邵老爺子的吼叫,往後靠過去,懶散的答道,邵老爺子由怒轉笑:“這小子!你要是一輩子沒立上業,那就一輩子不成家了?”

“祖父也太滅自己志氣了,就這麼看輕你孫子?”邵源泊說著,揚聲叫了山青進來,又取了只杯子,倒了酒,慢慢抿著,邵老爺子和邵源泊對坐著品了一會兒酒,歎了口氣:“小六啊,你這志氣,祖父喜歡是喜歡!可這成家和立業,那是兩回事,誰說不立業就不能成家了?那是騙人的話,這成了家,就多了岳家的扶持,立業也就容易多了,好了,聽祖父的話,就孫家了,明天祖父就托人給你說親去。”

“不要!”邵源泊一口拒絕,邵老爺子眉頭豎直,狠盯著邵源泊,邵源泊悶悶的飲了杯子裡的酒,抬頭看著邵老爺子,頹然晃了晃頭:“我不想成家!過兩年再說,別跟我說這個,實在煩心!”

“你!”邵老爺子‘你’了一聲,突然長歎一聲,一口氣松下來,身子也矮了下去,煩惱的嘟嚷道:“這府裡,還真是亂得讓人頭痛!老子真想活著就給你們分家!分了老子就省心了!”

邵源泊拎起酒壺,給邵老爺子倒了杯酒,自己也斟上,端起杯子,示意著邵老爺子,這酒,從一個人悶喝,變成了爺倆對飲解悶。

剛進臘月中旬,去接林姨娘父母兄弟的僕從就接到人,一路兼程趕回了京師,林姨娘的父親連這一年也沒能熬過去,最後兩個月一場病竟咽了氣,母親和兩個兄長嫂子都好好兒的接了回來,林家祖宅並不在京城,原來在京城的宅子因落在林父名下,那場禍事中也被沒了官,林母和兄長趕回來前,鄒夫人和林家商量著,重又置了處小些的宅院,離誠意伯府極近,就隔了兩條街。

雖說是拿著文書大赦回來了,可到底是犯過事的罪官,又是這貪腐的罪名,鄒夫人顧忌著大爺周守哲的前程,更顧忌著小兒子周守禮的才俊清名,自然不敢大張旗鼓的替堂姐接風,就是接到府上,也都是悄悄的角門進角門出,唯恐惹了閒話出來。

臘月中,周守哲總算守到福寧親王得了些空,帶著鄭大奶奶精心准備了大半年的節禮,送到了福寧親王府上,福寧親王穿著家常衣服,也沒戴帽子,隨意的綰著頭發在書房裡見了他,周守哲心裡大是高興,王爺和自己這樣親近不見外,這是拿自己當自己人看待的。

福寧親王閒適隨意的和周守哲聊了些朝廷裡的公務,又扯到了雲鶴社,福寧親王仿佛一下子想起什麼來,抬手拍了拍額頭,看著周守哲一邊笑一邊說道:“我正要問你,聽說你二弟也是個極有才氣的?”

周守哲呆怔了下,急忙驚喜的客氣道:“王爺過獎,捨弟小時候病過一場,五形不全,因了這個,平時極少出門,是個愛讀書的,可說到才氣,哪有什麼才氣?王爺過獎了,過獎了。”

“果然,所謂有所失,必有所得,看來你這個二弟倒是個難得的,娶個媳婦竟然也是個極難得有才氣見識的,是李家的姑娘?”福寧親王感慨道,周守哲收攏著滿腹的疑惑,忙點頭答道:“是,是平江開國侯李俊卿李爺庶出十二姑娘。”

“真真是難得!王妃對她贊賞的很,昨兒又和我說起那首詩,說咱們雲鶴社的才子們,這寫詩的意境上頭,竟還不如她們女子,你聽聽這是什麼話!我也不好駁她,那詩雖說詞句上頭有限,可那份淡泊大氣,倒還真是極難得,一個女子,能有這樣的心境,極是難得,難得。”福寧親王連聲贊歎不已。

周守哲一腦門子霧水,可又不敢細問,王爺明明白白說的是他們周家的事,說的是守信的媳婦,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周守哲一邊糊塗著,一邊含糊的陪笑答應著。

福寧親王興致極好,和周守哲說了大半天的話,又留他吃了頓飯,周守哲告辭出來,壓抑著滿心的興奮,急急趕回府裡,也顧不得其它,問著鄭大奶奶正在議事廳,拎著袍子急奔過去,屏退了眾丫頭婆子,低低的說了福寧親王關於李燕語和詩的話,擰著眉頭問道:“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還得了王妃這樣的青眼,她寫的什麼詩?你竟半點信兒也不知道?你看看你,我不是交待過你,留心著守信媳婦,別委屈了她,怎麼這事,倒象是就咱們不知道?”

鄭大奶奶難堪中帶著委屈,也不敢十分分辯,委婉的說道:“爺,這事,王爺既然說那詩拿給雲鶴社看過,那守禮必定知道的,要不,先問問他?說不定母親也知道這事。”鄭大奶奶起說越含糊。

周守哲臉上浮起層怒氣,漸漸怒氣越來越濃,恨恨的說道:“守信前兒尋過我,曲曲彎彎的說著林大爺想求份差使,我也沒理他,難不成他還打著!”周守哲錯著牙,猛的頓住話頭,一點點瞇起眼睛接著說道:“打著扶正的主意?斷沒有這個理兒!看這樣子,他是把主意打到了母親那裡!母親也是老糊塗了!”

鄭大奶奶垂頭聽著,半個字也不敢接,這不是她能接的話,周守哲惱怒的呼了口氣,厲聲叫著人吩咐道:“去叫三爺過來見我!快去!”

外頭婆子答應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出去,周守哲轉頭看著鄭大奶奶交待道:“打發幾個妥當婆子,去接守信媳婦回來過年。”

鄭大奶奶連聲答應著,周守哲背著手出了議事廳,一徑往內書房等周守禮去了。

第二天晚上,幾個婆子空著車子趕回周府,垂手稟報著鄭大奶奶:“二奶奶說了,前兒做法事的時候,在佛前許下的,一個月裡頭持齋抄經,要抄十本經出來供奉到佛前,這是在佛前許的願誓,半分也不敢違了。”

鄭大奶奶眨了半天眼睛,悶悶的說不出話來,這二奶奶也真是,怎麼能許了這樣的願?這臘月裡大過節的,竟許下了持齋抄經的願,這也真是的!

鄭大奶奶打發了婆子,叫了個小廝過來,將二奶奶佛前許了願,不能回來過年的話說了一遍,吩咐他立即去衙門稟了大爺去,自己帶著丫頭婆子,往正院稟報鄒夫人去了。

鄒夫人氣度慈祥安然的靠在榻上,捻著手裡的佛珠,聽了鄭大奶奶的話,點頭誇贊道:“是個虔誠的孩子,怪不得能寫出那麼好的詩,這詩乃心聲,你看看,這才是修行的人,這些年節,哪裡能比佛法更要緊?只別委屈了她,那別院冷,昨晚上我還想著這事,讓人多送幾車炭過去。”

“已經送了,前兒母親說的那銀狐斗篷,也做好讓人送過去了,我斗膽做主,又添了件灰鼠裡斗篷,兩條皮裙子,一塊兒送過去的。”鄭大奶奶笑著答道,鄒夫人滿意的點了下頭,鄭大奶奶瞄著她,帶著笑,接著說道:“還有件事,昨天晚上,林家大奶奶出門前找我說話,說起這走角門的事,我也沒敢多說,要照著林姨娘這邊,也只好走角門,可哪能照著林姨娘這邊呢?到底是咱們府上的正經親戚,母親看,要不,還是走偏門吧?”

鄒氏臉色陰沉下來,垂著眼皮,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吩咐道:“就這樣吧,倒不是說正經不正經的親戚,咱們家如今非比從前,到底得沉穩謹慎些,這家聲要緊,關著守哲,也關著守禮呢!就這樣,她有什麼話,你只聽著,別理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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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好主意

鄭大奶奶忙笑著答應著,隨意的感慨道:“這真是人生無常,若早知道這樣,守信這親事就晚一年,如今想想法子,和林姨娘也就是正經的原配夫妻,哪還有這些事?”

鄒夫人垂著眼皮,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你放心,我還沒糊塗到那份上,守信媳婦是我挑的,如今看,也是個極好的,斷沒有停妻再娶的理兒!”

鄭大奶奶陪著笑,沒敢再往下接話,反正她要的話,也聽到了。

角門進角門出的林家大奶奶吳氏極是惱火,明裡暗裡和鄭大奶奶說了幾回,鄭大奶奶笑容可親,態度熱絡,可就是一句話不放,下回,還是角門進角門出!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是這周府正經的親戚,哪兒不好搭,偏要隨著做姨娘的妹妹做規矩?這話,她自然不敢在鄒夫人面前流露半分,連她婆婆鄒老太太,也一樣角門進角門出著呢。

林姨娘看著人收拾了幾包金銀細軟,等著周守信回來,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在二門裡上了車,轉過兩條街,進了林家。

林大爺熱情的招待著周守信往外院喝茶說話,林姨娘徑直進了正院,看望母親去了。

吳大奶奶迎到院子裡,接了林姨娘進去,鄒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吃著碗蓮子羹,林姨娘側著身子坐到榻上,探頭看著母親手裡的蓮子碗,低聲嗔怪道:“我不是送了幾包燕窩過來了,母親怎麼還吃這個?”

“這個倒好,我也是吃慣了。”鄒老太太將手裡的蓮子碗遞給吳大奶奶,憐愛的看著女兒說道,林姨娘嘟了嘟嘴:“母親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供得起母親吃這冰糖燕窩!”

“姑奶奶也不容易,母親這是心疼你,到底不是正經親戚,平日裡都是角門進角門出的,母親這是憐惜你,這燕窩冰糖什麼的,倒是小事。”吳大奶奶傷感的笑著,低低的不知道是勸解,還是添火。

林姨娘臉色泛白,鄒老太太煩惱的瞄了吳大奶奶一眼,低聲訓斥道:“你少說幾句不行?!”

吳大奶奶看著林姨娘,低低的嘟嚷道:“我也是為姑奶奶著想,這事若不趕緊想想法子?我說是好法子,母親偏不信。”

“什麼法子?”林姨娘耳朵極靈敏的從含含糊糊的話中聽到了‘好法子’三個字,吳大奶奶瞄著鄒老太太,鄒老太太疲倦的閉了閉眼睛,揮著手說道:“這法子不行!人家哪裡肯?這停妻再娶,不是小事,別打這主意了,這是如煙的命,認了吧。”

“大嫂說的什麼主意?說來我聽聽,也就聽聽。”林姨娘急切的緊盯著問道,吳大奶奶瞄著仿佛沒聽到般一言不發的鄒老太太,側著身子坐到林姨娘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說容易也容易,只要二爺肯,這事就四角俱全了。”

吳大奶奶頓了頓,又瞄了眼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的鄒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氣,語調輕松下來,仍舊聲音低低的說道:“妹妹乾脆再嫁一回二爺就是了。”

“再嫁一回?怎麼嫁?”林姨娘一臉的茫然和不解,吳大奶奶得意的挑著嘴角,往林姨娘身邊靠了靠,細細的說道:“先得二爺能再娶才成呢,姑奶奶想想,如今姑奶奶一個姨娘,說打發就打發了,姑奶奶還回咱們家,讓二爺再來娶位咱們林家的姑娘就是了,姑奶奶再嫁過去,這林姨娘,就是林二奶奶了不是!”

林姨娘略一思量,眼睛亮閃閃的露出了滿臉笑容:“我知道嫂子的意思了!這倒真真是個好法子,嫂子不知道,爺當初雖說成親,可連面都沒見她呢!姨母當初挑她,也是因了她是個沒人理沒人管的,她進了門,沒圓房,爺才不理她呢,也沒祭過祖,就連回門也沒回,那李家,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說休也就休了!不過爺一句話!還是嫂子主意多,我這就和爺商量去!”

“咳!”鄒老太太輕輕咳了一聲,看著林姨娘,低聲說道:“這停妻休妻,家裡長輩斷然是不許的,沒有這樣的理兒!你姨母是個守規矩的。”

林姨娘笑容凝在臉上,呆看著母親,眼淚就要落下來,鄒老太太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這種事,都是子孫不聽話做下的錯事,若真做下了,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也只能跟著收拾善後,你可聽明白了?這做長輩,最難得的,就是糊塗,得會糊塗,我看,你姨母,如今正學著做個糊塗的老祖宗呢!”

林姨娘一驚一喜,滿心興奮的坐不住,拎著裙子站起來,笑語盈盈的說道:“我知道了!母親放心,我就不多陪母親說話了,這事,我只和守信商量,母親不知道,如今守信萬事都聽我的呢!”

鄒老太太點了點頭,坐直身子,伸手拉了她,低聲交待道:“你那個大嫂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在府裡當家多年,你萬事小心謹慎些,事成前,半分風聲也走漏不得。”

林姨娘鄭重的點頭答應了,出來尋了周守信,一起上車回去了。

周府這個新年,熱鬧而喜慶,國喪遠了,皇家又值添丁之喜,這京師各家,也都放開了喜慶,周府上本來就喜事連連,這個年過得,更是不一般的喜慶。

李燕語也比往年喜慶輕松的過了這個年,這是她到這個世間以來,頭一回自己過年,舒舒服服的自己過年,不用死撐著守歲,不用在寒風中跪在院子裡磕頭,不用站在風口,吹著冷風吃那碗冰涼的湯團。

喜慶的年,跑得飛快,轉眼就出了十五,李燕語不捨的看著小翎小羽帶著人收拾起那些花花綠綠的喜慶,悵然的想起,過了年,她就十六了,實足十六了,過了這些年的豬日子,睜眼閉眼處,都是這極小的一方天,從京師繁華處的千萬小院,搬到這京郊必定也能值個上千萬的真正的別墅,這日子,日復一日的舒適卻極無味。

人果然不能不知足,李燕語剛悵然過這日子的舒適卻無味,周守信就進了別院,李燕語忙亂的人仰馬翻,他來做什麼!他想乾什麼?

難道,那個名聲,傳到了他那裡,他來圓房了?!李燕語驚嚇的口乾舌燥,腳軟的幾乎邁不開步,當初,她就怕引來這樣的事!這下,可怎麼好?怎麼辦?

周守信極其不耐煩的在正廳裡喝了三四杯茶,李燕語才扶著小羽,臉色青灰的進了正廳,也不敢看周守信,只垂著頭,曲膝見著禮。

周守信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瞇著眼睛,居高臨下的瞄了她一眼,移開眼神,也不客套寒暄,直截了當的說道:“你嫁進我周家這兩年,一無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條你倒占了兩樣,我周家是有規矩的人家,你拿了休書走吧!”

李燕語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抬頭看著周守信,呆怔怔的問道:“你說什麼?”

周守信更加不耐煩:“你被休了!給你兩天,收拾收拾搬出我周家大門!”

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口氣松下來,人立即活泛起來,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悠然的坐到左邊椅子上,轉頭看著周守信,笑瞇瞇的問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你既然知道規矩,也該懂得,我是你們周家娶進來的媳婦,不是你周守信娶進來的,要休,你說了可不算!”

周守信震驚的看著仿佛瞬間換了個人的李燕語,抬手點著她,口吃的說不出話來,李燕語不屑的瞄著他:“看這樣子,這是你自己的混帳主意,你跟林氏,混帳就混帳在只顧自己,今天虧得是我,若是別人,只怕就死在你們這對混帳貨色手裡了!”

李燕語頓住話,歪著頭看著臉上五色俱全、愕然到茫然的周守信,笑容燦然的接著說道:“我成全你,只是,你既然是個混帳貨,我一個弱女子,總得替自己多想想,休我?你不配!休你,可惜這世間沒這規矩,和離吧,你寫份和離文書,就說你周守信要停妻再娶,我李燕語願意成全你,你情我願,各奔前程!”

周守信茫然中手足無措的看著李燕語站起來,吩咐小羽去叫常嬤嬤過來,吩咐小翎去取紙筆過來,看著小翎在桌子上鋪好紙,研了墨,抬手讓著周守信:“周二爺,請!寫吧,嗯,你若是寫不出來,那就我念你寫,這才名二字最靠不住,和離文書雖說短小直白,我還真怕你連這個也寫不好!”

周守信臉色紫漲,顫抖著手提筆飛快的寫著文書,這個女人,竟是如此惡毒的婦人!和離便和離,一樣是休掉了她!

李燕語示威般舉著周守信字跡零亂如狂草的和離文書,昂然站在正廳門口,看著跛著腳,狼狽而去的周守信,慢慢垂下拎著和離文書的手臂,呆站了片刻,垂頭喪氣的往雲起堂回去了。

萬事不愁的好日子,到頭了,她年前那一番努力,到底沒保住這二奶奶的名份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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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更亂了

常嬤嬤憐惜悲傷的看著李燕語和她手裡托著的和離文書,她住的地方在別院最後頭,等她跟著小羽趕到時,周守信已經走了,李燕語已經拿到了這份和離文書。

李燕語垂著眼簾,想將文書放到幾上去,手卻重的抬不起來,又實在懶得開口叫人,這會兒,她連眼皮都不想抬,只想就這麼倒頭睡去,什麼也不想的睡過去,不醒過來最好!

“二奶奶有什麼打算?”常嬤嬤溫和的問道,李燕語依舊一動不動的垂著眼簾坐著,打算?能有什麼打算,她現在無家無親,無牽無掛,無依無靠,她甚至不是這個世間的人,打算什麼?明天不搬,後天一定得搬家了,搬到哪裡去?

常嬤嬤等了半晌,見李燕語仍是一動不動,又驚又疼的往前挪了挪,伸手將李燕語手裡的和離文書放到幾上,伸手摟了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姑娘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嬤嬤疼你,你還有嬤嬤疼你,可憐的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李燕語靠在常嬤嬤懷裡,眼窩酸澀的生痛,卻流不出眼淚來,她沒什麼好哭的,她就是覺得冷,寒森森透骨的冷。

周守信趕回府裡,已經是未末時分,在二門裡下了車,林姨娘心腹婆子黃嬤嬤急忙迎上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見著禮:“二爺回來了,姨娘擔心二爺,吩咐我在這裡等著二爺。”

周守信臉色青灰,看也不看黃嬤嬤,跛著腳一路往正院跛去,黃嬤嬤扎著手呆在二門裡,一時不知是好是壞,這大半年,二爺這脾氣越來越古怪,也就對著林姨娘的時候還算好一點,唉!

周守信越走越慢,臨近正院時,卻又轉了頭,進了後面花園,隨意進了間空亭子,在冷風裡呆坐著小半個時辰,渾身都快凍透了,才緩緩站起來,垂著頭往正院跛去,這事,沒法拖,不能不說,再晚一會兒,大哥就回來了。

周守禮一點點往外蹭著,蹭到正屋門口,掀起簾子,利落的閃了出去,往旁邊緊走了幾步,輕輕吁了口氣,這會兒還是趕緊躲出去的好,正好找李謙和子崗吃酒聽曲去,這個二哥,真是失心瘋了,這樣的事也能做得出來,家聲門風,統統不管,大哥那一腳還是踹的輕,打的他起不得床才好!真是失心瘋了!二嫂哪裡不好?品貌才情,樣樣不缺!真是失心瘋了!

周守禮滿肚子憤怒傷感郁悶的出了門,上車往仙語樓尋李謙和邵源泊去了。

邵源泊懶散異常的歪在榻上,已經喝得半醉,正半閉著眼睛,入神的聽著小曲兒,李謙皺著眉頭,心不在焉的品著他的羹,憂慮的看著頹唐懶散的邵源泊,從和邵老爺子一場痛醉後,邵源泊倒是肯見人了,看著也和往常一樣到處尋歡找樂,可這精氣神卻沒了,站著、坐著、躺著,都是一幅頹唐相。

周守禮推門進來,拱手見了禮,邵源泊仿佛沒看到也沒聽到有人進來,半閉著眼睛理也不理,李謙隨意的揮揮手,示意周守禮自便,周守禮放輕腳步,坐到李謙旁邊,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把茶遞給小廝,示意換酒,小廝換了酒上來,周守禮喝了一口,沖著邵源泊努了努嘴,關切道:“還那樣?”

“嗯。”

李謙掃了他一眼,實在不願意和他多提邵源泊,周守禮悶悶的喝了幾杯酒,想想家裡那份亂,悶悶的長歎了口氣,也頹唐的萎下了身子,李謙轉過頭,看著他,哭笑不得的問道:“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麼了?你歎的是哪門子氣?”

“唉!”周守禮沒答上話來,郁悶卻湧上來,又重重長長的歎了口氣,再歎了一口氣,接二連三的歎了好幾口氣,才傷感萬分的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那個二哥,又犯渾了,今天居然跑到別院,要休了我二嫂!你說,我二嫂那麼好的人,要什麼有什麼,我二哥,這是犯的哪門子渾,真是撞了鬼了!”

李謙眼睛睜得眼珠幾乎掉下來,抬手點著周守禮,又從周守禮身上,轉著圈點到了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的邵源泊身上,點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邵源泊已經光著腳跳下了榻,揮著手:“別唱了,下去下去!”說話間,已經跳到周守禮身邊,順著周守禮愕然的目光看著自己腳上的襪子,打著哈哈笑道:“我在家就這樣,習慣了習慣了,不信你問李兄,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邵源泊笑著拉著周守禮坐到榻上,一迭連聲的要著酒,要那中春堂、藍橋明月,吩咐小廝要這仙語樓最好的酒來。

李謙眨著眼睛,看著仿佛一下子鮮活過來的邵源泊,又轉頭看著莫名其妙的周守禮,暗暗歎了口氣,站起來一起擠到榻上,看著周守禮,皺著眉頭問道:“你倒是細說說,這休妻可是大事,你二嫂出了什麼事了?”

“我二嫂好好兒的,哪有什麼事?”周守禮的郁悶又湧上來,把那些莫名其妙壓了下去,伸手接過邵源泊遞過的酒,一口飲進,又重重歎了口氣,看著李謙,欲言雙止,邵源泊伸手敲了敲周守禮的頭,親熱的說道:“你看看你,跟我們還見外不成?難不成你的煩心事,我們還聽不得?”

“不是,我跟子崗,跟李兄,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這事,實在讓人惱怒,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周守禮急忙陪笑解釋道,和邵源泊碰了杯子又滿飲了一杯酒,李謙給他斟滿酒,兩人也飲了一杯,周守禮連喝了四五杯,酒意就有些湧上來,連酒氣帶怨氣,又歎了口氣,憤憤的說道:“我二嫂,哪有什麼不好?她身子不好,這大半年一直住在別院裡,就是過年都沒有回來,在庵裡給家裡抄經祈福,你說說,這哪有什麼不好處?我二嫂,你們也知道,是個有才情氣度的,又不是那種俗人,哪有什麼不好?”

李謙咽了口口水,無奈的歎了口氣,只好打斷周守禮的話問道:“那你二哥為什麼要休了她?”

“我二哥!是個混帳貨!真是混帳,我二哥原和林家姑娘,就是現在的林姨娘有婚約,他兩個,倒也情投意合,後來”

“後來我們都知道,你說現在。”邵源泊不耐煩的打斷了周守禮的長篇大論,順手又灌了周守禮一杯,周守禮喝了酒,接著說道:“現在林家大赦回來了,我二哥又動了心思,想休了我二嫂,然後再娶一遍林姨娘,把林姨娘再娶成林二奶奶!”

李謙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轉頭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悶出句話來:“這京師裡,最近失心瘋的真是不少!”

邵源泊惱怒的‘哼’了李謙一聲,轉頭看著周守禮接著問道:“你父母,還有你大哥,也肯了?”

“就是不肯才鬧的!我大哥怎麼會肯?我二嫂人品才學,連王爺王妃都贊賞的,我大哥怎麼會肯?就是我母親也不肯,我二哥這是先斬後奏的,今天一大早,先跑到別院休我二嫂去了,不過我聽二哥的小廝說。”周守禮醉熏熏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八卦笑容:“我二嫂把我二哥罵了,說他和林姨娘是一對混帳貨,這話一點也不錯,就是一對混帳貨!還說我二哥不配休她,她要休我二哥,不過沒這規矩,然後就讓我二哥寫了和離文書。”

“你二哥寫了?”

邵源泊屏著氣,急急的追問道,周守禮連連點著頭:“對啊,就是寫了,如今我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我大哥一腳把我二哥連人帶椅子踹倒,我二哥頭也磕破了,我母親哭的厲害,我大哥立逼著我二哥去給我二嫂陪禮道歉,接她回府,還要休林姨娘出門,說她是個禍胎,我二哥也是個倔頭,就是不肯,我出來前,兩個人都快打起來了。”

李謙搖著折扇,緊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悄悄吩咐小廝取了百日香,滲在藍橋明月中,只兩杯,就把周守禮灌得醉倒在榻上。

邵源泊呼了口氣,轉頭看著正看著他的李謙,正要說話,李謙揮手屏退了屋裡侍候的小廝,憂慮重重的坐到邵源泊身邊,低低的說道:“子崗,你要做什麼?你想乾什麼?這事?”

邵源泊抬手揉著眉頭,目光裡帶著茫然,看著李謙,坦誠而苦惱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來是一想著她竟已經嫁了人,心裡就不舒服,也就是不舒服,真沒想過別的,如今,我也不知道,先不說這些,周守信這個混帳跛子,他不配!他配不上李家十二娘,和離就和離!”

李謙被邵源泊的話噎得差點上不來氣:“你是李家什麼人?你也混帳!她一個弱女子,若是和離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你娶她?你也娶不了啊!你我這樣的,這親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她跟你,差了幾萬裡呢!你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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