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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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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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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9: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子嗣

  崔翎真的很想哭,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指她這樣的吧。

  明明只是想躲過一劫,誰料到卻陷入更大的「劫難」——原本只是每日晨起受些苦累,現在倒好,整日處於老太君眼皮底下,想偷懶恐怕不好意思,想無拘無束那簡直就是做夢。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正如袁五郎臨行前囑託過的那般,假若她在袁家遇到了麻煩,老太君是唯一能為她做主的人。她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當眾拒絕老太君的好意?

  崔翎暗暗吸一口氣,臉上竭力擠出幾分笑意,語氣乖順極了,「嗯,但聽祖母吩咐。」

  老太君滿面歡喜,便囑咐梁氏和廉氏先散了。

  她對著杜嬤嬤說道,「小五那兒你熟,跟著小五媳婦一道回去收拾收拾,晌午前就過來吧。」

  杜嬤嬤連聲道是,先送了老太君出了尚武堂的門,然後又折回來尋崔翎。

  她滿臉堆笑,「五奶奶真是好福氣,家裡這麼多位奶奶小姐,老太君的泰安院可從來都沒有留過人。老太君這般看重五奶奶,就算五爺不在家,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崔翎心裡當然知道,她一旦住進了泰安院,就等同於納入了老太君的勢力範圍,莫說府裡的下人們不敢說什麼閒話,便是家裡四位嫂嫂,也都得格外高看她一眼。

  就譬如剛才,老太君一說讓她搬進泰安院的話,三嫂廉氏只是有些詫異羨慕,二嫂梁氏的臉色可就立馬變了。可見,與老太君同住,還意味著某種好處。

  她與杜嬤嬤一邊往藏香園方向走著,一邊說道,「我和五爺的親事訂得倉促,許多事先該瞭解的事都來不及瞭解。只知道,大嫂是福榮長公主家的宜寧郡主,三嫂出身利國公府廉家,四嫂是隆中蘇氏的女兒,二嫂娘家是哪裡,竟記不清了。」

  她微微一頓,笑著望向杜嬤嬤認真問道,「杜嬤嬤是祖母身邊的老人,這府裡的事再沒有人能比嬤嬤你知道得多,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能不能請嬤嬤提點提點?」

  崔翎說話時嘴角帶著笑意,語氣溫和,如同三月春風拂面而過。

  不是刻意討好,也沒有居高臨下,就好像只是尋常祖孫之間再普通不過的閒話家常,帶著幾分親昵撒嬌,聽著既親切又自然。

  杜嬤嬤沒有子孫,因為老太君的關係,在鎮國將軍府裡,她向來是受追捧的多,莫說底下的丫頭婆子僕役小廝,就算正經的爺們奶奶見了她,也都十分客氣。

  從來都沒有人像五奶奶這樣,以這樣平和自然的方式與自己說話。

  她本就有心與五奶奶結交,此時自然更願意將自己所知合盤告知,「二奶奶是鄞州梁家的女兒,她祖父梁恩道曾是帝師。梁家書香門第,門下常出大儒,本朝開元年間,叔侄三人同取進士,榜眼探花都出自梁家,被傳為天下佳話。不過……」

  杜嬤嬤語氣微轉,將聲音壓低了許多,「前兩年,梁家受人牽扯遭遇禍事,如今景況已大不如前。」

  她沉痛地問道,「五奶奶應該知道,咱們家二爺五年前為國捐軀的事吧?」

  崔翎點了點頭,「嗯。」

  雖然孤陋寡聞,但是這些事她是知道的。

  五年前,鎮國將軍的第二子袁澤在平突厥之亂中犧牲,朝野俱哀,皇上追諡了武德將軍。

  她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懶人,能記得這件事,是因為當年袁二郎差一點就成了她的三姐夫。

  聽說兩家對親事都很滿意,但合八字時卻說不大好,古人迷信,這親事便沒有做成。

  後來袁二郎戰死,家裡祖父和叔伯們紛紛惋惜國之棟樑的隕落,然而祖母和大伯母卻暗自慶倖當初那親事沒成,否則三姐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家裡人於心何忍?

  三姐後來嫁了至誠侯世子,沒幾年侯爺過世,世子承爵,她就成了侯夫人,共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夫妻恩愛,生活和美。富貴榮華什麼都不缺,與二嫂梁氏的形單影隻,不能同日而語。

  每次三嫂回娘家時,總要聽人偷偷地將這陳年往事偷偷提起一遍,崔翎怎麼會忘記?

  杜嬤嬤輕歎一聲,「二爺沒了,二奶奶身邊卻沒個子嗣傍身,偏娘家又不爭氣。她一個人守著二房,有時難免有些心思過細,想的比別人多,也容易將事兒往壞處想。」

  她想了想,說道,「老太君體諒二奶奶身世淒苦,便對她格外包容,其他幾位奶奶也都恪記教誨,凡事都不與二奶奶計較。」

  崔翎忙點了點頭,「多謝嬤嬤。」

  丈夫死了,沒有孩子,娘家也不給力,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同樣一件事,二嫂和三嫂的反應會差別那麼大了。

  譬如老太君要她紮馬步,三嫂很淡定,二嫂卻明顯有些竊喜。

  老太君要她搬去泰安院住,三嫂雖然也有些羨慕,但顯然還是祝福的程度居多,可二嫂卻明顯變了臉色,連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聽了二嫂的身世後,再一想,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袁二郎是追諡的武德將軍,二嫂身上是有誥命的,她這輩子不可能改嫁。

  老太君和老將軍在時,定然待她無微不至,可將來等他們都沒了,鎮國將軍府分了家,她沒有子嗣,自然不可能分出去單過,以後的日子便都要看長房的臉色過。

  袁大郎和宜寧郡主自然也不會虧待她的,可子侄們呢?

  在當時的價值觀念下,二嫂梁氏的前途幾乎就是完全無望的,每天都在孤單絕望裡度過,敏感是一定的,乖僻暴躁也能夠理解。

  二嫂又不像自己,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歷,比別人領先上千年的觀念和想法,無欲無求,也從不和別人爭論比較,更不需要什麼精神寄託,只要手裡有錢有莊子,將來找個安靜的田莊養老,不需要兒女也能夠將日子過好。

  只是,崔翎不解地說道,「我娘家三叔祖沒有子嗣,族裡做主將二叔祖家的七堂叔過繼給了三叔祖,現在三叔祖過世了,就由七堂叔祭祀,三叔祖奶奶也跟著七堂叔七堂嬸過。」

  她頓了頓,問道「二嫂為什麼不從族裡挑個孩子過繼在房裡呢?」

  古人重視香火傳承,對子嗣血脈的延續特別執著,無嗣的人家,通常都會從族中挑選嗣子,這在盛朝也很常見。

  杜嬤嬤苦著臉搖了搖頭,「也不是沒有提過,二奶奶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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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送子

  崔翎很是驚訝,「二嫂不肯?」

  嗣子雖然比不得親生的貼心,但將來既要繼承二房產業,則必也該盡相對等的義務。

  鎮國將軍府這等簪纓世家,多少雙眼睛看著的,頭上又頂著一個孝字,其實二嫂完全不必害怕嗣子會對她不好。

  杜嬤嬤歎了口氣,「老太君為人寬和大度,因體恤二奶奶的不易,想讓她從娘家子侄裡挑一個好的過來養。誰知道二奶奶一口拒絕,說這於理不合。」

  讓娘家的血脈充作養子繼承夫家的財產,雖說是老太君格外的體貼,但說起來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不只會讓外頭的人說三道四,就連本家宗族也可能會有所微詞。

  如此拒絕,倒也不算是不近人情。

  杜嬤嬤接著又道,「老太君便又提出,將袁家宗族裡二老太爺剛出世的小孫子過繼給二房,還是個嬰孩,自小養在身邊,和親的也沒什麼兩樣。」

  她微微一頓,苦笑起來,「二奶奶偏又說,二老太爺是故去的老將軍的堂兄,從她這裡算,其實已經隔了好幾層,這血脈不算親近,老將軍出生入死攢出來的家業,沒得平白便宜了外人,她不肯。」

  崔翎其實並不笨,她平時只是不大肯動腦筋罷了。

  這會聽杜嬤嬤說這些前因後果,心裡隱約便有個想法,她低聲問道,「難不成二嫂心裡已經有了人選不成?」

  既然提到了血脈親近的問題,想來二嫂心裡更中意的是府裡的子侄。

  可是,長房將來是要繼承整個將軍府的,大嫂又是金枝玉葉的郡主,從她那裡要孩子,那是想也不要想,完全沒門的事。

  三房雖然不必繼承家業,但三嫂廉氏膝下暫只有一子一女,總沒得讓人家獨子割捨給二房當嗣子的道理。更何況,是三嫂出身利國公府,堂堂國公府小姐,豈是那樣容易拿捏的?

  其實,三房倒是有個姨娘出的庶子,不是嫡出,三爺不會不捨得,三嫂也定不會在意。

  只是,看二嫂先前兩番作為,想來是看不上庶出子的。

  所以,便只剩下四房了。

  四嫂蘇氏進門之後,與丈夫袁四郎恩愛情篤,沒有幾年便接連生了兩個大胖兒子。

  最小的琪哥兒剛滿一歲,正是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年紀。

  崔翎臨出嫁前聽祖母提起過,她未來的四嫂出身於隆中蘇氏。

  因為和崔家沾了點拐彎抹角的親故,算起來還是老親,所以不免聽祖母多說了幾句。

  祖母說,大盛朝開國只有百餘年,但隆中蘇氏卻已經富貴了四五百年之久,那才是真正的名門貴族之家。

  只不過因為蘇家前朝曾出過幾位皇后,到了大盛朝,怕不被帝王見喜,便刻意低調,先是將宅子從盛京遷回了祖籍隆中,也不怎麼令族中子弟進學,反倒鼓勵他們經商。

  如今的蘇家比從前富有更甚,只是朝中無人做官,地位自然沒有從前那樣高尚。

  崔翎想,若是二嫂想從四房過繼子嗣,想來只要老太君首肯,以蘇氏這樣的出身,便是滿心滿眼不肯,也莫能奈何吧?

  果然,杜嬤嬤點了點頭說道,「二奶奶心裡中意四房的琪哥兒,不過琪哥兒自打出生起,身子就一直不是頂好,她倒是隱晦地和老太君提過幾次,老太君都攔下了。」

  她頓了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望著崔翎,「二奶奶處境淒慘,其實府裡幾位爺們都很同情,她求琪哥兒不得,五爺曾親口許諾,若是將來他有了子嗣,一定將次子過繼給二房。二奶奶平時說笑時,也常將這事放在嘴上說起呢。」

  「不過……」杜嬤嬤苦笑起來,「如今五爺出征,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崔翎聽聞這話,初時十分氣惱,虧她原先還覺得袁五郎是個不錯的男子,誰料到他臨走陰了她一回不說,竟然連商量都沒有商量,就自作主張將他們的次子許諾了出去。

  他也不想想,誰捨得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好端端地送了人,分明是親生的兒子,卻只得聽他喊自己嬸子,這得是多大的煎熬?

  就算是窮得揭不開鍋蓋了,也不是人人都捨得賣子求榮的。更何況他們不缺錢養孩子,也不貪圖二房那點家產。

  後來一想,為了袁五郎這個毫不靠譜的許諾生氣實在是不值。

  莫說他們會不會有孩子,還得是兒子,還至少要兩個兒子,這個操作難度較大,有待商榷。

  就算將來真的有,他作出的承諾自己想辦法兌現去,花錢買或者找外頭的女人生,隨便他。

  但想要從她手裡搶孩子,那就兩個字「休想」,如果他真的敢動手,那就再送他兩個字——「找死」。

  她又不是真的不會玩心計,只不過前輩子鬥爭慣了,覺得太累沒意思,這輩子就自動放棄了這項功能。然後時間久了,裝傻賣萌的次數多了,頭腦難免就有些生銹,到最後真蠢假蠢傻傻分不清楚了。

  但假若別人真的欺負到了頭上,她也絕不會束手就擒,乖乖就範的。

  杜嬤嬤小心留意著崔翎的表情,見她漏了這麼重要的一個消息,但五奶奶臉上只有最初時閃過一絲不快,很快就平靜如常。

  她心裡也不知道是該慶倖,還是該忐忑。

  想了想,便笑著說道,「五奶奶也不必將這話放在心上,老太君可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二奶奶什麼。」

  崔翎笑眯眯地不說話,過了好半天才漫不經心地回答,「沒事,反正我只打算生一個。」

  那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話是——如果不得不生的話。

  當然,這話是說給杜嬤嬤聽的,如果杜嬤嬤這番話是替老太君來打探她的意思,那麼想來,她已經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地足夠清楚明白。

  她就生一個兒子,沒有打算和計劃要將自己的次子送人。

  杜嬤嬤心裡咯噔一下,幸虧藏香園也到了,她便忙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五奶奶,到了。」

  崔翎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笑嘻嘻地進了院子,但心裡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哼,袁五郎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人,那就讓他送去,只要他一個人能生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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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00: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搬家

  老太君發了話讓晌午之前就過去,崔翎是萬般不情願的。

  但好在她的性子既不固執也不頑強,自知在鎮國將軍府裡要想舒坦安謐沒有人欺負地過日子,那首先就得將老太君給安撫好了,是以就算心裡再不樂意,她也還是利索地將貼身用的物件收拾起來。

  家常穿的衣裳帶了幾件,樣式簡單雅致的首飾釵環帶了幾件,素日用慣了的胭脂水粉各裝了一小匣,閒暇無聊時解悶用的九連環魯班鎖等小玩意裝了一小筐,甚至連洗漱用的手巾洗具都帶了個齊整。

  杜嬤嬤啞然失笑,連忙叫停,「雖說是搬到老太君那住,但泰安院其實和藏香園也不過隔了小半刻遠。莫說老太君那什麼好東西沒有,便是當真缺了什麼,五奶奶著個小丫頭回來取也就罷了。」

  她指著滿滿當當放了一桌子的包裹,掩嘴笑道,「知道的曉得您要去泰安院,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奶奶是去城郊的別館小住呢。」

  崔翎張著一雙明麗的大眼眨巴眨巴地望著杜嬤嬤,「那……難道真像祖母說的,帶貼身穿的衣裳就行了?」

  杜嬤嬤見她一副懵懂的模樣頗覺可愛,想到這位出身伯府的小姐,因為沒個親娘,竟連這些淺顯易懂的道道都琢磨不透,不由便動了隱惻之心。

  她見屋子裡沒有旁人,便壓低聲音問道,「五奶奶以為,您要搬去和老太君同住這事,為什麼二奶奶會不高興?」

  崔翎想了想,「那定是二嫂以為我要得什麼好處了。」

  杜嬤嬤點了點頭,「老太君屋子裡的寶貝不計其數,隨便賞下來一兩件就普通人吃一輩子的了。就譬如先前她老人家給五奶奶您的那枚血玉鐲子,當世就找不到第二枚成色那樣好的。」

  血玉難得,只有南宛國出產。

  當年南宛國滋事挑釁,盛朝皇帝派故去的老將軍平叛,老太君的這一枚血玉就是從南宛國皇宮順手牽羊帶回來的。

  其實為了鼓舞軍士們的士氣,歷朝歷代的皇上都允許將一部分收繳來的金銀由將士們私分,所以,行軍打仗雖然是舔著刀口過日子,但也是拿命去搏富貴。若是有這個命能在戰爭中倖存,那麼收穫是十分豐厚的。

  袁家軍哪一次得勝還朝,這戰利品不是成箱成箱往府裡搬的?

  但那一回,滿城珠寶,老將軍只取了這枚血玉鐲,足可見這鐲子的價值。

  杜嬤嬤想到老太君一點也不心疼地將這鐲子送給了五奶奶,當時二奶奶的眼神嫉妒地發直,三奶奶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就連金枝玉葉的大奶奶宜寧郡主,雖然嘴裡說著圓場的寬厚話,但表情的細節表明,她也不是一點也不在意的。

  真的能做到視這些珍寶如無物的,也只有隆中蘇氏出身的四奶奶了。

  崔翎皺著眉頭說道,「嬤嬤的意思是,泰安院好比一個金窩,只要我進去了,不管出來的時候有沒有拿東西,在別人眼裡,我都是那個占了便宜的人?」

  這是要她不要擔了虛名,該蹭就蹭,該拿就拿的意思?

  杜嬤嬤表情神秘,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笑著說道,「五奶奶只管聽老太君的吩咐就是。」

  崔翎沒有想到,不過是搬去跟老太君住段時日,這裡頭竟也有那許多的彎彎繞繞。

  她也愛財,但她愛的不是金銀本身,而是金銀能夠換來的舒適生活,漂亮的衣裳,精緻的首飾,以及美酒珍饈。

  但,如果得到這些金銀所付出的代價太大,會因此與人結怨,被人盯上,從此令她生活在延綿不休的爭鬥之中,那她一定會沒出息地放棄金錢,選擇安寧。

  誰讓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不是坐擁金山銀山,而是混吃混日子舒舒服服地懶到死呢。

  何況,她出嫁時祖父安寧伯在公中的份例之外,額外補償了她十分豐厚的一筆妝奩。一向都視她如無物的父親,將她母親陪嫁交還給她的同時,竟還私底下偷偷塞了個裝滿了銀票的小匣子。所以她上了單子的陪嫁豐盈,私下貼身藏的銀票也不是小數目。

  崔翎深以為,嫁到鎮國將軍府後,日常吃用都是公中給予的,若是想要額外享受,她的陪嫁和私產也足夠支撐,她並不想要豪奢的生活,除了對美食略有要求外,平素起居她也只需屬實即可,實在也花不了太多的錢。

  所以,她並不想占老太君的便宜。

  想了想,她還是堅持著說道,「這些東西都帶上吧,都是平素裡在娘家時慣用的東西,要是突然換了,恐怕還會不適應呢。」

  擔了虛名就擔了虛名吧,反正清者自清,她沒有存著貪婪之心,別人愛怎麼想怎麼想去。

  杜嬤嬤到底是經事的老人,並沒有因為崔翎反駁了她而感到不快,她只是因為太瞭解府裡幾位奶奶,所以才給了五奶奶一個建議,至於聽不聽,那是五奶奶自個的決斷。

  相反,她還因為崔翎傻乎乎的堅持,覺得這位五奶奶真真是個實誠人,不像大奶奶處處端著,也不像二奶奶那樣乖僻暴躁難以相處,沒有三奶奶精明利害,也沒有四奶奶凡事置身於外的冷淡。

  她笑著道了聲「好」,便幫著一道收拾起來。

  崔翎眼看時辰不早,便將貼身的兩個丫頭叫了過來,「這回去老太君那小住,我打算要帶木槿過去。桔梗,你就留在這裡看家,反正離得近,有什麼事叫個小丫頭過來說一聲就好。」

  她心裡想的是,桔梗做事一條筋,若是跟她去了泰安院,臨場應變的時候定是要吃虧,倒不如讓她在藏香園看家,她那忠誠耿直的性子,定然能夠勝任的。

  木槿相對而言就機靈多了,萬一在泰安院裡發生了點什麼,有這麼個懂應變的丫頭在身邊,她心裡也有底一些。

  桔梗還是頭一次跟小姐分開,不由有些愣住,「啊?」

  崔翎點了點她的額頭,「啊什麼啊,你以為留在這看家是件可有可無的差事?我告訴你,這可重要了,咱們從伯府帶來的東西可都在庫房裡封著,總得有信得過的人看著才行。」

  她頓了頓,「那可是咱們後半輩子的倚靠啊,桔梗,這重任就交給你了!」

  桔梗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便立刻換了副嚴肅的神色,異常認真地點頭說道,「小姐你放心去吧,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將院子看好!」

  崔翎「噗嗤」一聲笑道,「好,你做事,我放心。」

  臨走時這麼歡暢地樂了一回,總算也緩解了幾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在她心裡,老太君的地位相當於頂頭上司,她如今就要近距離和能夠決定她生活舒坦程度的老闆一起生活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她對這位老闆的脾性一點也不瞭解,實際上,她們也就才剛剛認識而已啊。

  這種時候,無奈地失去了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已經不是重點,如何才能避免差錯,贏得老太君的好感和支持,才是最重要的任務。

  懷著這種略顯悲壯的決心,崔翎跟在杜嬤嬤身後,大包小包地離開了藏香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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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思女

  泰安院在將軍府後宅居西,穿過後花園便到了。

  老太君愛竹,便在院子四周栽上了一圈竹子。此時正值十月末,秋風起,涼風陣陣卷著竹葉飛舞,發出颯颯響聲,聽起來有些像遠處戰場上的嘶鳴。

  進了院子,杜嬤嬤笑著說道,「五奶奶別拘束,老太君和氣得很。」

  頓了頓,她又小聲提醒,「她老人家喜歡爽利一些的性子,說錯話不要緊,重要的是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藏著掖著小心算計著的,老太君不喜歡。」

  她心裡暗暗想,就如同二奶奶的刻薄乖戾都寫在臉上,從來不偽裝,所以老太君雖然也無奈,卻沒法討厭起來。

  而四奶奶就不同了,看著溫柔和善,但透露心思的話一句都不肯多說,將心裡的想法藏得嚴嚴實實,就算外表再美麗,舉止再得體,老太君也總覺得親近不起來。

  按理說,這些話杜嬤嬤不該多說,只是她心裡沒來由地喜歡這位新進門的五奶奶,便希望她能更得老太君的心意。

  崔翎感激地點了點頭,「嗯,我曉得了。」

  掀開珠簾,老太君穿著一身家常的紫羅蘭色繡花襖子正懶懶地倚靠在榻上,盛京的十月已經有些冷了,為了取暖,榻尾處還點了一爐香炭。

  見到崔翎進來,她笑著招了招手,「阿南你去收拾下西廂,小五媳婦快過來。」

  阿南是杜嬤嬤的小名。

  崔翎看到宜寧郡主也在,便忙向兩位請了安,依言向前兩步走到老太君身側,見早有丫頭搬來了凳子,她想了想杜嬤嬤說的話,便也不再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下。

  老太君笑著問道,「不是讓你就收拾幾件衣裳過來便好,怎麼還帶了大包小包那許多東西?小五媳婦莫不是怕祖母這裡委屈了你?」

  崔翎連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祖母這裡好,孫媳婦怎麼會不知道?只是那些東西是我素日用慣了的,也都是今日新拆,放著時間久了就要壞,有些可惜。」

  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眨巴地說道,「等用完了,祖母再賜新的可好?」

  老太君噗嗤一笑,對著宜寧郡主說道,「瞧瞧你弟媳婦,這撒嬌的模樣還真像咱們家悅兒。」

  宜寧郡主仔細一看,眼睛一酸,「還真有些像。」

  袁悅兒是郡主長女,今年剛滿十一歲,姜皇后娘娘喜歡她氣質端方,便讓她給素日有些任性跋扈的長齡公主伴讀,平素都在宮裡頭與公主作伴,逢年過節才能回家。

  原本,家裡頭辦喜事,袁悅兒是能回來的。

  這不,宜寧郡主昨兒一大早便差了人去宮門口等著,誰料到裡頭一個小公公出來傳話說,長齡公主病了,不肯吃藥,只有袁大小姐才勉強能哄得住她。

  這意思便是接不到人了,府裡的嬤嬤無功而返。

  郡主十分失望,但也莫能奈何。

  她母親福榮雖是皇帝的姑母,平日裡頗受禮遇,但長嶺公主是姜皇后唯一的女兒,皇上捧在手心裡的嫡公主,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她不肯放袁悅兒出來,那誰也沒有辦法。

  君臣之別,有如鴻塹。

  否則,袁家已經這般富貴,嫡長女又何必去宮裡頭受這樣的苦去?

  說是公主伴讀,透著無上的榮耀,但實際上,不過只是長齡公主身邊一個身份貴重的丫鬟罷了,家裡金尊玉貴長大的孩子,如今還得哄人家吃藥。

  宜寧郡主想到女兒,心情便無限酸楚,她鼻尖一酸,眼眶便有些微紅,「祖母,說起來我都已經有小半年不曾見到悅兒了。」

  崔翎曉得袁悅兒是誰,杜嬤嬤也對她提起過皇家公主生病,悅兒小姐沒能回來參加叔父的婚禮,她雖然不是什麼權謀算計的高手,但心裡也隱約覺得,這裡頭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袁家滿門男子幾乎都去了西北,那可不是去玩,而是隨時都可能為了保衛國家而犧牲性命的,對於國家忠良,皇帝雖給袁五郎賜了一門婚事表示撫慰,但卻將袁大郎的女兒扣下了,這是一種警告嗎?

  否則,袁五郎成婚大喜,就算長齡公主真的生病了,袁悅兒又不是太醫,也不是貼身伺候人的宮女,又何須非要她照顧不可?

  便真非她不可,公主不懂事,姜皇后難道也不懂事嗎?公主生病有整個太醫院的名醫,但叔父成婚可就這麼一次,孰輕孰重,心懷體諒的人都能分得清。

  所以,這些不過只是個藉口罷了。

  崔翎想,大約還是袁家手裡的兵權太大,皇帝有些忌憚了吧。

  不過這些她不太懂,想著老太君曾帶過兵打過仗,還被封過女將軍,智謀韜略必然高明,而宜寧郡主又是那樣的出身,陰謀算計也定然能一眼看透。

  有她們在,自己還是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安心當個米蟲就罷。

  她咬了咬唇,見郡主眼角隱有淚滴,便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來遞過去,「大嫂……」

  宜寧郡主微愣一下,遲疑地接過帕子,想了想,便也不顧忌什麼拿起來擦拭著眼角。

  她哽咽著點了點頭,「多謝五弟妹。」

  按照她平素的經驗,以及自小所受到的貴女教養,倘若遇到別人強忍眼淚時,是不該說開點破的,這不只是一種禮貌,也是一種自我防護。

  貴夫人們通常都只想給別人看自己華麗尊貴的一面,誰肯將短處揭開讓人去瞧呢?

  宜寧郡主思念女兒心疼女兒,這份情真意切在家裡人面前自然可以恣意揮灑,可若是讓外人瞧見了,那可便是另外一番含義了。

  崔翎這樣遞過來的手帕,雖然令她有些遲疑。

  但,今晨敬茶時候匆忙,不曾仔細看過五弟妹的容貌,如今正面相對,郡主便發現確如老太君所說,崔翎不只神情舉止與她心疼的女兒有些相似,便眉眼之間,也依稀有著同樣的影子。

  她心裡一軟,油然而生一種自然親切,不由便將那些設給外人的條條框框去掉,憑著心裡面那許多的委屈,索性便在老太君這裡哭一場。

  過了小半刻鐘,宜寧郡主擦乾眼淚,便向老太君告辭,「孫媳婦無狀,叫祖母見笑了,您菩薩一樣寬厚的心,千萬要替孫媳婦擔待著。外頭還有些事,孫媳婦就不打攪您歇息了,等得了閑我再來。」

  她轉身對著崔翎說道,「五弟妹可否帶我去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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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結善

  崔翎哪敢說不好?可她也不敢輕易說好。

  初來乍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房間在哪呢,總要等老太君發了話才是,便急巴巴地望著榻上老神自在的祖母。

  老太君笑著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她叫了近身前一個瓜子臉容色俏麗的小丫頭道,「小籬,你帶兩位奶奶去西廂。」

  那叫小籬的丫頭領了命,恭恭敬敬地引著崔翎和宜寧郡主出去。

  老太君看著珠簾搖影雙眼微眯,伴著那潔白無瑕的小珠子碰撞出的聲音,她低聲歎了口氣,「阿北,你覺得小五媳婦如何?」

  那叫阿北的是個與杜嬤嬤年紀相仿的中年婦人,生得沒有杜嬤嬤水嫩富貴,看起來有些乾瘦,但一雙眼睛卻銳利地很,像是能輕易看穿別人的心思。

  她姓喬,與杜嬤嬤一樣,是老太君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

  喬嬤嬤略沉默了會,低聲說道,「五奶奶相貌自是極好的,只是行事有些孟浪。聽說安寧伯府對女兒的教養極嚴,五奶奶她倒像是不怎麼懂這些似的。」

  她頓了頓,「得虧五奶奶生得與大姐兒有幾分相像,否則剛才……郡主可不是那等隨意能糊弄過去的人。」

  老太君輕聲唏噓,「我這臨陣請婚,對安寧伯家的確有些強人所難,是以,也曾料想到安寧伯不會將最中意的孫女兒嫁過來。」

  她接過喬嬤嬤遞過來茶盞,輕抿一口,接著說道,「小五媳婦的庚帖遞過來,我也曾派人去打聽過崔九小姐的性情,但滿京城的貴婦小姐對她竟都沒有什麼印象。」

  安寧伯崔弘錦可是朝中股肱之臣,崔氏女聲名在外,名媛貴婦們都很樂意結交。

  五房九小姐的生母羅氏是建成侯嫡女,羅家雖然外遷了,但仍舊是盛朝顯貴的名門望族。

  父族母族都是顯貴,這樣的九小姐若是曾在盛京的花會筵席上露過面,怎麼會讓人一點印象都尋不到?

  老太君使了重金買通了安寧伯府的一個婆子,才曉得九小姐平素裡深居簡出,除了初一十五必要去安寧伯夫人處請安外,總待在自個的院子裡不出門。

  每逢府裡請客飲宴,或者有出門子的機會,旁的小姐哪個不是爭相競豔,唯獨九小姐總是甘於人後,不是得了風寒,便是臉上起了痘子,總之是能躲就躲。

  那婆子說,不知情的人總以為九小姐有什麼隱疾,但她有幸見過九小姐幾回,生得跟天仙似的那便不說了,性子也是極好的。

  她們幾個在府裡當差久了的老婆子聚會閒聊時也曾揣測過,想來是因為五夫人早逝,繼夫人自己膝下有好幾個孩子,沒有精力管著原配留下的幼女,而五爺又不管事,這好好的伯府嫡小姐,便養成了這樣。

  老太君花得起銀子,但崔九小姐的消息,除了深居簡出不肯見人外,也就只套出她不愛讀書女紅不好這兩件小事。

  其餘的,便當真是一問三不知。

  老太君心裡也忐忑,萬一崔九小姐當真有什麼隱疾,將來五郎的婚姻不如意,她老婆子可是要後悔終身的,畢竟這是御賜的婚事,她便是想反悔那也來不及了。

  萬分焦急之下,她輾轉令人尋到了曾教習過崔九女紅的那名繡娘。

  那繡娘說,九小姐相貌好,身子也康健,生了一對笑眼,說話做事笑眯眯的十分討喜。

  只唯獨一點,就是賴。

  一個簡單的針法教了上百遍,不是學不會,而是不肯學,一說到吃喝精神頭十足,一到該學針繡的時候卻又整個人都蔫了。

  後來繡娘看出了九小姐的心思,既不想為難她,也不肯在一個不肯進學的姑娘身上浪費自己的時間,便就主動請辭,離開了安寧伯府。

  崔九小姐不是笨,也沒有什麼隱疾,只是不大好學,有些懶散。

  老太君這才略略寬了心,袁家挑媳婦,身體康健是首要,書讀過多少,會不會裁剪做衣,那都不是重點,他們家是娶媳婦,也不是挑丫鬟。

  她自個出身將門,兵書倒是讀過不少,那些詩詞歌賦也是做不來的,至於女紅針繡,那更是一點不通,所以對底下的兒媳婦孫媳婦都十分寬容,只要身子好性子善良便成。

  但話雖如此說,到底心裡還是不安的。

  直到今晨敬茶,她細看了崔九的品貌,心裡這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老太君對著喬嬤嬤歎息了一聲,「這孩子確實像是沒有學過什麼規矩禮儀,但好在善良至誠,你看她心裡雖不肯住到安泰院,但也還是乖乖搬過來了,可見這是個乖順懂事的。」

  她頓了頓,「何況五郎也喜歡她,老婆子我總算沒有做錯事。」

  想到心愛的小孫子這會應該已經出了盛京地界,她心裡又是掛念又是心疼,便擺了擺手,「小五媳婦是塊璞玉,幸虧嫁到了咱們家來。咱們家是武將出身,不大愛講究那些世俗規矩,她這個實誠的性子,若是到了別人家裡,可不知道要吃多少暗虧。」

  喬嬤嬤嘴角微翹,「所以老太君,您剛才是故意在郡主面前提到大姐兒的?」

  老太君點了點頭,「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將來這府裡是大郎媳婦當家。小五媳婦生得和大姐兒相像,性子又純真質樸,雖舉止有些不大合時宜,但也唯有這樣,大郎媳婦才能對她更寬容一些。」

  她微頓,「否則,像小四媳婦那樣知禮懂事的,你道為何不討大郎媳婦喜歡?」

  在後宅的陰謀算計中打滾長大的女子,哪個不是精得跟猴似的,難道還分不清真情和假意?在家裡頭,也不是外面處處都需要面兒情,哪怕有些不懂規矩,但難得的是真心。

  剛才她雖起了個話頭,引得大郎媳婦哭了一場,但倘若小五媳婦沒有動隱惻之心,又怎麼會結下這個善緣?

  果然,她沒有疼錯人。

  西廂房,宜寧郡主坐在妝台前補完粉,又塗了點胭脂將臉上的哀傷遮掩,她仍舊一副端莊雍容的神態,但崔翎卻覺得,大嫂眉眼間帶著友善親切,與先前所見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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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鬆動

  送走郡主,崔翎渾身虛脫地癱軟在床上不肯動彈。

  昨日淩晨卯時不到就被叫起,然後像個提線木偶般被擺弄了一天,已經累得半死。

  昨夜連生波瀾,一宿未眠,今晨好不容易敬了茶,送別了遠行的丈夫,就想回屋補個覺,誰料到還得做早操搬屋子。

  這會見屋子裡沒有旁人,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一下子便沾床就倒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有小聲的對話。

  一個似是剛才送她過來的小籬,「午膳已經備下了,老太君叫我請奶奶過去用飯。」

  另一個則是木槿的聲音,「小籬姐姐瞧,五奶奶昨夜沒有歇好,許是睏倦了,正睡得香。」

  她的語氣很是小心翼翼,「姐姐稍等會,我去叫奶奶起來。」

  小籬忙道,「誒,不必不必,我來時老太君也吩咐了,若是五奶奶歇著了,先不忙著叫她起來,等她睡夠了再說。」

  她低聲笑著說,「老太君看著威嚴,實在是個再寬厚體貼不過的人,從不肯在幾位奶奶面前擺太婆婆的臉。她老人家吩咐了小廚房的娘子,將蒸鵝掌、剔縷雞、青蝦卷都溫著了,等奶奶起來再用,也是一樣的。」

  崔翎混沌的頭腦似被一陣清澈舒爽的涼風一吹,驀然清醒了。

  蒸鵝掌、剔縷雞、青蝦卷,都是時下正流行的貴族飲食,不過大多都是在請宴時用,平日家常用膳,並不怎麼上桌。

  倒不是因為貴,而是繁。

  她娘家安寧伯府也是盛朝數一數二的名門,這幾道菜,她就只在上回祖母生辰時嘗過一回。

  聽說光一道蒸鵝掌,看著小小的一盤,所花費的功夫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去骨、鹵制、調味、蒸煮,每一個步驟都需要有經驗的師傅一眼不離地看著,尤其是火候,差一分則嫌太腥,過一分則不顯鮮味。

  宴客時,拿出這幾道需要功夫的菜,是一種體面。

  但家常吃它,卻是件極奢侈的事。

  其實,她娘家祖母是個十分疼愛孫女兒的慈祥婦人,若是肯撒嬌,祖母也總是無所不應的,倘若求上一求,祖母定會借個由頭讓廚下的人去準備的。

  畢竟這菜不貴,只是繁瑣,偶爾麻煩一回,在世代簪纓的貴族之家,倒也不值當什麼。

  可惜,崔翎一不受寵,二不願當出頭鳥,這顆想飽嘗美食的心,便就一直被壓抑了下來。

  此時聽到小籬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地提起蒸鵝掌、剔縷雞、青蝦卷,她都快要顫抖了!

  崔翎身子十分虛乏,但再大的困難也不能阻擋她對珍饈的熱愛。

  她強撐著起來,竭力用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叫住小籬,「小籬姐姐,我已經起了,麻煩去回祖母一聲,我洗把臉就馬上過去。」

  木槿聞聲進來,見自家小姐明明囧著一張睏倦不堪的臉,還在硬撐著,心裡無奈極了。

  午膳擺在了東花廳。

  說是花廳,自然擺了一屋子的花盆,有淩霄花,垂絲海棠,還有茶花也開得正盛。

  崔翎剛踏進來,便覺得滿室飄香,但吸引她的絕不會是花香,而是食物的香氣。

  紅木制的八仙桌上,滿滿地擺上了一桌菜品,在溫暖的屋子裡,散發著香噴噴的熱氣。

  走近了瞧,每道菜顏色都十分鮮豔美麗,醬味的紅潤濃稠、清蒸的淺淡素雅、煎炸蒸煮各色佳餚都有著不同的色澤和氣味,令人看了食指大動,滿心歡暢。

  老太君笑著向她招了招手,「小五媳婦快坐下,阿南說,早膳你只用了一小塊糕點,想必這會早就餓了吧?快,你坐好,讓小籬給你布菜。」

  崔翎笑眯眯地坐下,說了幾句討喜的吉祥話,便也不大客氣起來。

  鵝掌軟糯、雞肉順滑、青蝦彈牙,這是無比豐盛而滿足的一餐。

  她心想,有錢真好,有願意追求食物的精緻美味的祖母真好,懷著這樣的幸福,她忽然覺得搬來泰安院住也並不是那樣難以接受了。

  雖然不方便,但是的確有讓人抵抗不住的好處。

  不是金銀珠寶,而是----泰安院有自個的小廚房,掌勺的據說是皇上賞的御廚!

  能吃是福。

  看著孫媳婦幸福而享受地用完了這一餐,老太君心裡十分高興。

  她如今年紀大了,心裡能寬容的事多了便還覺得好些,年輕時她可最看不得那些身嬌肉貴的閨閣千金了,那時她初進盛京,來往的都是這等矯情嬌氣的小姐,可是花費了好長時間,才能心平氣和下來。

  穿衣裳布料要挑,非要上等的雲絲,好像略粗一點的料子就能被割傷一般。

  吃東西挑挑揀揀不說,好端端一碗米飯,吃下去的顆粒能夠數得出來,好像多吃幾口就會有礙名門貴女的風度,變得俗氣起來那樣。

  所以,老太君自個是直率的性子,便也喜歡爽利的女子。

  像小四媳婦蘇氏,出身於富貴了數百年的世家,那舉止行事講究得……喝什麼茶要配什麼杯盞用什麼水泡這且不說,還要論天氣心情風向景緻,什麼時辰喝什麼茶,一點都不能馬虎。

  老太君覺得麻煩死了,便也不大樂意理她。

  如今,好容易來了個純真質樸又率性爽氣的小五媳婦,想說什麼話就說,想做什麼事就做,連吃飯都可以吃得那麼香的,老太君真是由衷覺得歡喜。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撫著崔翎的後背,「慢慢吃,祖母這裡別的沒有,好吃的有得是。做大菜的是皇上親賜的御廚,做小菜的是從江南請回來的名師,還有位大師傅特別會做滷味,趕明兒讓他做點來給小五媳婦嘗嘗?」

  對崔翎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承諾,也沒有比這更打動人心的話語了。

  她眨巴眨巴著眼,有些動情地喚道,「祖母!」

  崔翎上輩子其實還算是個十分精明的女人。

  能一步步從社會底層爬到高處,並不是只靠能力和運氣就可以成功的,她性格裡還有一些十分敏感的東西,比如心細如髮,懂得揣摩上意。

  只是,這輩子生活在錦繡富貴的安樂窩中,頂著安樂伯府嫡女的身份,她也自知不可能嫁得太差,所以完全放棄了鑽營和努力,在娘家時不曾刻意去哄好自己的祖母和繼母,出嫁了,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迎奉自己的婆家人。

  不想去做,不是不懂如何做。

  就算已經轉世重來,但是骨子裡最深處的那份性子,是不論遭遇多少變故,都不可能輕易磨滅的。

  她心思很細密,能很快判斷別人舉止言行背後的含義。

  譬如先前老太君對她的善意,她其實如同明鏡一般敞亮,只是……

  前世她孤苦無依時,所遇到的都是欺辱和鄙夷,等到她飛黃騰達,簇擁在她身邊的無一不是為了得到好處。她所經歷過的人際關係,上司、同事、下屬、朋友,甚至男人,她與他們之間,幾乎全部都是被各種利益交織著的。

  她很難去信任別人了。

  所以,在安寧伯府時,她和家人關係冷淡疏離,她其實並沒有將崔家當成自己的家,而祖父母、父親繼母、叔伯和弟姐妹,還有府裡的僕役下人,她只是按照次序,將他們當成她生存下去的上司客戶或者同事下屬。

  但美食當前,崔翎發現,她設防生銹了的心門,竟在不知不覺間有些鬆動了。

  該繼續像個旁觀者一樣生活,還是努力融入這個家中,她一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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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歸寧(一)

  三朝回門,雖說袁五郎不在,但歸寧的禮節卻是必須做全的。

  老太君為顯袁家對崔九的重視,本想親自送了崔翎回家,但杜嬤嬤和喬嬤嬤都連聲勸阻。

  她老人家是御封的一品國夫人,與當今莫太后又是多年手帕交,連皇上都要稱她一聲姨母的,滿城貴婦之中,除了帝王家的金枝玉葉,便數她年紀最大最受敬重。

  若是她親自送五奶奶回安寧伯府,雖是體面和榮耀,但安寧伯府那邊接待的規格卻得重新排了,五奶奶娘家的嬸子嫂子們心裡如何且不說,府裡頭幾位奶奶的心情總要顧慮到的。

  二奶奶和二爺成婚時,正值突厥異動。

  當時皇上雖覺突厥小國,不堪一擊,沒有膽量挑釁我赫赫盛朝,但袁家軍事世家,對戰爭的敏感遠非常人可比,將軍認為不久之後與突厥必有一戰,是以一刻都不肯放鬆對袁家軍的訓練。

  二爺新婚第二日敬了茶,成了禮,便去西山校場操練了。

  也是運氣不好,坐騎前夜受了涼,在與同僚練習馬上對戰時,那匹棗紅馬一時腿腳打顫,將袁二郎從馬背上甩出來,傷到了腿骨。

  因為著地的時候碰到了山石,兵刃也不巧刺了進去,所以袁二郎那次腿傷挺嚴重的,軍醫固定打板之後,便囑咐半月之內不要動彈,否則這腿骨接不好,將來上戰場會大受影響。

  當時梁家住在盛京城郊,說是城郊,其實都快要到相鄰的鄚州地界了。

  因為路途遙遠,二奶奶心疼丈夫,三朝回門的時候,便沒有要二爺同去。

  老太君當時心存感動,派了還是毛頭小夥子的五爺護送著二奶奶歸的寧。

  還有四奶奶,那是從大老遠嫁過來的,便沒有什麼三朝回門一說,成婚第二年,四爺才陪著她去了一趟隆中。

  喬嬤嬤道,「老太君喜歡五奶奶,想要給她做足臉面,這個心意咱們都懂。但若是太大動干戈,四奶奶就算心裡不樂意,倒也不屑做些什麼,二奶奶可是憋不住氣的人。」

  她語氣越發柔和,「你這不是給五奶奶添亂嗎?」

  老太君想了想,便只好作罷。

  只是,她仍舊吩咐杜嬤嬤,「雖說如此,但袁家總不能讓小五媳婦自個回去。去請大奶奶,順便問一問大爺有沒有時間,讓大爺夫婦陪著小五一塊去安寧伯府坐坐。」

  大奶奶雖是郡主身份,但作為長嫂陪同,於安寧伯府的人來說,便是晚輩,既顯得袁家對小五重視和滿意,也不太過,倒也合適。

  過不多會,杜嬤嬤來回話,「大奶奶說大爺得空,就由他們夫婦兩陪五奶奶歸寧。」

  老太君派小籬來請的時候,崔翎還在與周公約會中。

  住在泰安院的好處,現在她能夠完全體會到了。

  首先,自然是膳食精美可口,這個無須多言,老太君聽說她最好美食,便樂呵呵地吩咐了小廚房裡那幾個頂級名廚給五奶奶露一手。

  她的規制是每頓四菜一湯,老太君多兩道,本著不浪費的原則,老太君減了兩道菜,如今每頓八菜兩湯,至今還不曾有過重複的。

  其次,因為每日裡都在一處,老太君便免了她晨昏定省,尤其她總是一副睡不夠的樣子,老太君心疼,便也不讓人叫她早起,譬如昨日,她可是睡到了中晌才自然醒的。

  崔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木槿,「祖母叫我什麼事?」

  木槿太瞭解自家小姐的脾氣了,曉得她一定是沒有將歸寧這事放在心裡,不由歎了口氣說道,「小姐您忘記了?今日三朝回門,您還得回安寧伯府一趟。」

  她一邊上前伺候著崔翎起來,一邊說道,「大爺和郡主都已經準備好了,您若是再不快點起來,可失禮了。」

  崔翎還想要問,為什麼袁五郎不在也要歸寧?

  木槿已經動作麻利地替她挑了身喜慶的衣裳,三下五除二替她淨了面,梳了頭,上了粉。

  這動作一氣呵成,如同行雲流水般暢行無阻,實在是木槿多年修煉而成,在安寧伯府時,她家小姐也時常這樣迷迷糊糊,次數多了,經驗也就豐富了。

  崔翎立在穿衣銅鏡前顧盼了幾下身姿,回頭捏了捏木槿的小臉,十分滿意地說道,「要問我在安寧伯府最得意歡喜的一件事是什麼,便是有了你和桔梗。」

  她笑得如同花開般燦爛,「桔梗忠心不二,你最知我懂我。」

  有個凡事都能想到她心裡去,又勤快又手巧的丫頭,她才能這樣安心地繼續懶下去。

  木槿早就習慣了,瞅了眼自家小姐道,「小姐再不去正堂,老太君和郡主就該等急了。」

  崔翎一想到這兩位領導,果然立刻正了神色,急急忙忙往老太君那趕去。

  泰安院的正廳裡,不只宜寧郡主在,梁氏廉氏以及蘇氏三位嫂嫂,也都端坐在堂。

  崔翎一一問安,然後立在一側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媳婦貪懶,讓祖母和嫂嫂們見笑了。」

  宜寧郡主笑著說道,「時辰還早,安寧伯府離得不遠,不著急。」

  她起身對著老太君躬了躬身,「祖母,大郎在二門上候著了,那孫媳婦便帶著五弟妹出門了。」

  老太君看著長媳待小五媳婦果然親近了許多,心裡也歡喜,便忙朝她們擺了擺手,「去吧。」

  剛才,宜寧郡主將要帶去安寧伯府的禮單拿出來給她看了一遍,手筆大方且不說,看得出來,禮物都是花了心思的。

  宜寧郡主便帶著仍然有些呆呆的崔翎出了屋,臨走時,還不忘記吩咐身邊的婆子捎上幾塊點心,「五弟妹剛起,一定肚子還餓著吧,等會上了馬車路上吃。」

  崔翎感動壞了,像個聽話的小孩般,無比乖順服帖地跟著郡主到了二門,跟袁大郎行了禮,便貓著身子上了馬車。

  紅漆的食盒裡,裝的是玫瑰酥和槐花香餅,能填飽肚子,吃了也不會有異味。

  她忐忐忑忑,有些不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宜寧郡主,「大嫂,那我真的吃了哦?」

  郡主忍不住笑,「你真的吃吧,給你,就是讓你吃的,難不成還是讓你看的?」

  說是大嫂,其實年齡相差了十好幾歲。

  眼前這吃得正歡的女子又和她的悅兒生得有幾分相像,所以宜寧郡主總覺得好像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憐惜之意,語氣便也柔和了,「你在家時可曾讀過書?平時裡有什麼喜好?來,行路無聊,和大嫂說說話。」

  若是換了以往,崔翎定以話搪塞。

  但經歷了這幾日老太君美食的洗禮,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在袁家的處境和定位。

  想了想,她臉上便笑了開來,一邊吃著美味的糕點,一邊婉轉而平和地將自己在娘家時的事挑著揀著說了一些。

  好像也沒過多久,馬車忽然停下,外頭袁大郎渾厚寬和的嗓音響起,「夫人,五弟妹,安寧伯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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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歸寧(二)

  袁大郎生得十分威武雄壯,偏偏眉目間的神色又十分寬厚溫和。

  崔翎覺得這兩者有些反差,便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宜寧郡主忍不住笑,「你大哥和五弟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相貌是不是截然不同?你這是沒有見著咱們父親大人,還有三郎四郎,若是見著了就不會這樣想了。」

  她壓低聲音湊在崔翎耳邊說道,「大郎肖父,樣貌粗獷了些,不過性子確實極寬和的。三郎四郎也是英偉霸氣的男子。咱們家裡,就五郎像故去的母親,是個美男子呢。」

  崔翎垂著頭不敢接話。

  她能說雖然已經鐵板釘釘成了袁五郎的妻子,但她還沒有看清自己丈夫的長相嗎?

  不過,聽了郡主這番話,她不由自主便在腦海裡對袁五郎的外形展開了想像的翅膀。

  能上陣打仗的,想必身板還是極好的。

  敬茶時,她雖不曾看到袁五郎的容貌,但身高擺在那,她的視線大約只能看到他胸口,按照前世標準推算,他差不多是一米八五的樣子。

  後來在二門口送別,他拂袖翻身上馬時矯健威武的英姿,能看得出來身材精碩修長。

  至於臉……

  聽說她故去的婆婆黃氏是盛京出了名的美人兒,男生肖母,那長相便自然得陰柔一些。

  崔翎暗自歎了口氣,覺得袁五郎也有點太點背了。

  同一個娘胎裡出來的,幾個哥哥都像父親那樣威武有男子氣概,唯獨他生得像個娘們似的。若是讀書人家便也罷了,偏還在武將世家,這要是到了戰場上,不得像蘭陵王般戴個可怖的面具才能威懾敵人嗎?

  宜寧郡主瞧崔翎將頭垂得低,以為她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說。

  來迎的是安寧伯府大房的長子崔謹和他夫人羅氏。

  崔翎對大堂哥大堂嫂一點都不熟悉,只在家宴上遠遠地瞧見過幾回。

  其實,平日裡她深居簡出窩在自己的小屋裡,別說和隔了房的兄弟姐妹有來往,便是她繼母生的那幾個和她還有血緣關係的弟妹,也很少碰面。

  安寧伯府那麼大,人口那麼多,每日裡鬧的新鮮事也不少。

  她屋裡頭的丫鬟婆子有時也會多嘴嚼幾句舌給她聽,但她向來信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對府裡的八卦消息從來都不留意,是以,雖在安寧伯府生活了十幾年,但她對崔家的事,真的不比陌生人知道得多。

  一看到大哥大嫂,她本能地想要縮起來往郡主身後躲。

  誰讓如今府裡是長房當家,謹大哥是崔家的長子嫡孫,說白了,將來這安寧伯府也是他的。她若是和他們夫妻相談甚歡走得親近,便要被說是阿諛巴結,若是談得不歡而散,她又害怕被穿小鞋。

  所以,相見不如不見,還是彼此沒有交集最安全。

  郡主見崔翎的反應,聯想到在馬車上時崔九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想到這孩子在娘家時處境想必不是很好,心裡便有些憐惜,想好了今日定要給五弟妹在娘家撐足場面。

  她將崔九摟住往身前帶,與謹大嫂寒暄時,三不五時提到五弟妹,一副疼愛滿意的模樣。

  袁大郎雖然生得粗獷,但多年在盛京處理內務外事,煉就了他一顆細膩的心。他看出來五弟妹對崔家的陌生和疏離,也看到郡主一副護犢子的表現。

  他也是個十分護短的人,家族榮譽感特別強,尤其是五弟新婚就出征,他這個做大哥的卻安然在盛京享福,心裡特別覺得過意不去,所以便自動自覺地配合著郡主,將五弟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袁大郎夫婦的一番好意,崔翎秒懂。

  她心裡當然覺得十分感動,也隱隱有了一份歸屬感。

  但又覺得對謹大哥夫婦十分抱歉,他們兩個其實挺好的。雖然很少見面,但每回遇到了也總是客客氣氣,從來都沒有欺負過她。

  她方才躲起來,完全是不想惹麻煩的自然生理反應。

  袁大郎和宜寧郡主顯然有些誤會了,所以才會這樣莫名地帶著一份敵意,這對謹大哥夫其實挺不公平的,她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崔翎想了想,今時不同往日了,她已經出嫁,按照盛朝的普世價值,她已經是袁家的人了,這次回門,其實完全是以貴客身份來的,她的舉止禮儀代表的是袁家。

  按照她的思路,她已經從安寧伯府這個公司跳槽到了鎮國將軍府。

  感恩和謝意是必要有的,但她再也不必如此在意安寧伯府的人對她有什麼看法,這已經不能直接影響到她的生活。因為,等用過午膳再小坐一會,她便就要回袁家了,下回什麼時候再來,這個可說不準了。

  她心裡懷著份歉意,便不再繼續裝蠢笨,輕輕捏了捏郡主的手,笑著對崔謹夫婦說了幾句圓場的話,雖說得不大熟溜,但卻將氣氛轉圜了過來。

  到了正堂,安寧伯一家子都在。

  先是拜見了祖父祖母,然後又給各房的叔伯嬸子們請安,等完了禮,大伯父便先請了袁大郎去聚英堂。

  崔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口,很快,一大幫子崔氏子侄便簇擁著袁大郎出了門。

  大伯母和謹大嫂也請了宜寧郡主去了花廳。

  偌大屋子只留下了幾個和崔翎同齡的姐妹,以及五房一家子。

  安寧伯崔弘錦特意留了下來。

  他現在對這個自告奮勇替他解決了難題的孫女兒特別愛重,便一掃往日嚴厲形象,十分慈祥地細細問了她在袁家的生活,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袁家的人好不好。

  崔翎整理好了自己今日的定位,便再不像往日那般瑟縮。

  她笑容滿面,聲音清脆如同黃鶯婉轉,「祖母慈愛,大哥寬厚,幾位嫂嫂都是和善的人,尤其是大嫂,處處事事都照顧著孫女兒。」

  雖然二嫂看起來有些利害,但暫時面子上還是挺和善的,她這幾句話說的都是事實。

  她想了想,便又將袁家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大略地說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笑眯眯地對安寧伯說,「祖父您瞧,我在袁家過得很好,並沒有受什麼委屈呢,您且放寬心。」

  安寧伯心裡十分受用,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崔翎的肩膀,「小九過得好,祖父當然放心。不過,你若是在袁家受了委屈,也不必怕,祖父會為你做主的。」

  他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出去到聚英堂陪客去。

  看著從前在家時蔫不拉幾的一個人,去了袁家不只容色鮮亮起來,連說話都利索了,堂姐妹們都覺得十分驚奇,也有幾個暗自有些懊悔。

  聽說袁五郎才貌雙全,這麼好的男子當初怎麼就讓給了家裡最不起眼的小九?

  崔翎從姐妹們臉上的表情猜到她們的想法,心裡便覺得挺可樂的。

  這時,她父親崔成楷輕輕上前,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不知道何時被融化成水,溫柔而飽含感情地喚了一聲,「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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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往事

  崔翎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在她淺淡的印象裡,崔成楷一直都對她十分冷淡,平日裡很少碰見,碰見了也不過是點個頭說聲哦。雖然,看起來他對繼妻楊氏所生的三個孩子也並不特別疼愛,但總要比對她熱絡許多。

  作為她的父親,崔成楷顯然是不合格的。

  但,記憶裡也曾有過美好的時光。

  當年她死後重生睜開眼時,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雖然是個裹著嬰兒軀殼的成年人,有思想有主見,但三歲之前,她基本是沒有自由行動的能力的。

  那時候她母親羅氏還活得好好的,將一個母親所能給予的最大的愛全部都給了她。

  父親也不是後來那個庸碌窩囊沉默寡言的樣子,他很開朗,滿腔熱血,愛她的母親,也愛她。

  還記得他每日歸家頭一件事便是要抱著她在園子裡逛上一圈,沐休日也從不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玩樂,總是在家中陪伴妻兒,整日抱著她不離手。

  有幾回,被祖父撞見了,祖父沉著臉說,「報孫不抱兒,你成日將九丫頭抱在手裡,也不怕被外人瞧見了笑話。有時間,別老待在家裡,多出去和同僚們交際交際,吏部是要司,你的上峰可不會只瞧著你爹的面子就給你升遷。」

  父親總是笑嘻嘻地回答,「爹您瞧,我的翎兒多可愛,不趁著現在多抱抱,她很快就長大了,到時候想抱她都不樂意呢。」

  那時,崔翎雖然覺得被個大男人抱在懷裡挺彆扭,但不能否認心裡滿溢幸福和感動。

  她前世出生在貧瘠的山村,父母生了很多孩子,作為不被期待的女兒,她根本就沒有童年,也不曾得到過所謂父愛和母愛,兄弟姐妹間的親情也少得可憐。

  雖然不曾怨恨,但人對情感的需要總是客觀存在的,她一直都很渴望也很期待得到父愛和母愛。然而,在她遍嘗艱辛獲得成功的時候,父母和兄弟姐妹卻是如願地圍繞在她身邊,但不是因為親情,而是因為金錢。

  在被壓在廢墟中因為乾渴饑餓而逐漸枯萎死去的那一瞬間,她曾許願若有來生,希望能得一個快樂美滿的家庭,有一對愛她也值得她愛的父母。

  然後,在她睜開眼的那一瞬,她真的得到了。

  崔翎覺得幸福極了。

  然而三歲那年,母親羅氏得了一場來勢洶洶的急病,沒有多久,就香消玉殞了。

  羅氏的病逝如果是個晴天霹靂,那麼崔成楷的消沉則是崔翎的一場噩夢。

  那個活潑開朗總是一臉笑意慈愛寬和的年輕人消失了,他低沉、晦暗、落寞、頹廢,逐漸變得沉默寡言不再說話,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包括他曾經最疼愛的女兒。

  再後來,崔成楷聽從父母之命,娶了江東安氏的女兒為續弦,接連生了三個孩子。

  他仍舊過著提線木偶般沒有精神的生活,對崔翎則越發疏離冷漠了。

  崔翎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看到父親帶著情緒的面龐,勾起了她記憶裡久遠到差一些就要埋沒的美好。但這份關切來得太遲,她不僅生疏,還有些抗拒。

  在她決定要好好享受新生的時候,父親退卻了。

  在她決定要在袁家重新開始人生的時候,父親這個角色卻又猝不及防出現。

  可這時候,她分明已經不需要一個慈父了呀。

  她已經長大,已經出嫁,在母親逝世時那樣脆弱痛苦需要父親疼愛關懷的時刻,她都獨自堅強地面對了也度過了,以後的人生裡,她也並不覺得需要父親替她保駕護航。

  崔翎臉上仍然端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但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崔成楷看到女兒的反應,心裡如同刀剮一樣地疼。

  他腹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跟她傾訴,但話到嘴邊,卻發現一句也說不出來。

  道歉嗎?已經太晚。

  詛咒發誓?沒有必要。

  告訴她他的顧慮?不,太危險。

  讓她繼續誤解他?雖然不甘,但眼下看來,卻也只能如此了。

  崔成楷雙手微顫,徐徐抬起想要像剛才安寧伯一般輕撫崔翎的肩膀,但那雙手卻只抬起了一半後,就重重地放下了。

  他勉強笑了一笑,「翎兒,你在這裡和祖母多多說說話,我去聚英堂陪客去。」

  將話說完,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崔翎眉頭輕皺。

  這大約是母親過世之後,父親對她說過最長的一個句子了。

  她雖然外表裝得蠢笨駑鈍了些,這些年來沉浸在自己設定的環境裡,也的確對周遭一些事物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但前世多年的鑽營生活卻並非一點痕跡都沒有給她留下。

  那就是,她很敏感。

  剛才崔成楷的表現太過反常,儘管他什麼都沒有表露,但崔翎卻直覺他身上藏著很多秘密,那些秘密還極有可能和自己有關。

  到底他的欲言又止是什麼呢?

  耳邊響起二房的伯母問話,「小九,和二伯母說說,袁家到底怎麼樣?」

  崔翎很快回過神來,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笑臉迎人,她笑眯眯地轉過頭去,與二伯母和幾位堂姐妹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說,今兒的宴擺在花廳,老夫人請九姑奶奶過去。

  照例是一桌宴客的美食,極盡豐盛。

  若是換了以往,崔翎一定十分期待,因為宴客的酒菜與家常的不同,總有幾道特別費功夫特別顯氣派的名菜。但在袁家和老太君住了兩天之後,她對安寧伯府的廚子,已經沒有任何期待。

  色澤,略欠誘人。

  香氣,勉強還算濃郁。

  味道,則顯差強人意。

  再加上方才崔成楷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她心裡存了事,食物的口感難免也會受到情緒的干擾,變得不那麼可口起來。

  崔翎吃得不多,宜寧郡主也只是略沾了沾嘴。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崔翎便瞧瞧拉著郡主的手說道,「大嫂,咱們再略坐一會,就家去吧。」

  她一直就不喜歡這種人多熱鬧的場面,從前是怕出錯,現在是沒有啥心情。

  原本,她也想過既然難得回來一次,怎麼也得去自己從前住過的馨香閣緬懷一下,到底之前的十幾年時光,她都是窩在那度過的呢。

  但剛才閒聊時才發現,原來她以前的院子,昨兒就有侄女搬進去住了。

  安寧伯府人口多,屋子少,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也曉得崔家不會像別人家那樣還留著出嫁了的女兒的故居,就像她的馨香閣,從前也是一位遠嫁的姑母的住所。

  但,她才新嫁出去沒有幾天……

  種種相加,她就覺得這次歸寧了無樂趣,一點意思也沒有,還平白給自己添了不少堵。

  宜寧郡主略顯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嗯,也好,大約是昨夜不曾睡好,我有些頭疼,也想家去歇一下。」

  崔翎曉得,郡主這是在給她找臺階下。

  等用過午膳,果真只坐了一會,宜寧郡主便領著崔翎告辭。

  這回去的時辰雖然早了一些,但宜寧郡主身份尊貴,她既說頭疼不適,安寧伯府的人難道還能強留?是以,安寧伯夫人便帶著幾個兒媳婦親自送到了二門,眼看著馬車徐徐出了門,這才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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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腹黑

  馬車裡,宜寧郡主問道,「五弟妹這是怎麼了?」

  先開始還好好的,從用午膳開始便情緒低落,急著要走不說,現在更是一副蔫掉的神情。

  這可不是她印象裡那個嬌憨駑鈍,於人情世故和規矩禮儀上有些生疏,卻永遠笑臉迎人的五弟妹。

  崔翎長長的睫毛閃啊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讓大嫂擔心了。」

  她不想繼續在安寧伯府待下去的理由,首先是沒有歸屬感。

  別看祖父表現出了特別的重視,但在一個月之前,祖父恐怕連她名字都叫不出來。祖母平素慈和,以疼愛孫女兒出名,但崔家的女孩子太多了,她這樣凡事爭後恐先的自然就被忽視。

  家裡的叔伯兄弟姐妹,除了實在躲不開的家宴時,偶有幾次照面,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

  現在,就連她住了十幾年的馨香閣,也是別人的了。

  饒是今日崔家招待的規格極高,那也不過是看在袁家的面上。

  虛偽客套,原本是她前世時最慣常用的伎倆,但此時見到,卻分外覺得不適。

  再加上崔成楷的欲言又止……

  她這個人最怕麻煩了,不管崔成楷所藏的秘密是否與她有關,她都不想知道。

  趨利避害,是人類本能。

  雖然對自己的生父不理不管,其實有些自私和不孝,這她也承認。

  但,既然已經嗅到了陰謀和危機,她沒有理由明知道前面是無底的深淵也奮不顧身地往下跳,畢竟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就是簡單乾淨的生活,遇到麻煩繞過麻煩,這才是她處事風格。

  何況,她和崔成楷的父女關係並不怎麼好,絕沒有到能讓她淌渾水的程度。

  如此一來,儘快離開安寧伯府,成了最安全的一條路。

  但這理由,卻並不能讓宜寧郡主知道。

  崔翎想了想,撇了撇嘴說道,「聽十一妹說,我從前住的院子長房的侄女已經搬進去了,崔家人口多,姐妹多,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

  她語氣微轉,「反正用完午膳也只是在花廳坐著閒聊,還不如早些家去陪祖母餵眉兒。」

  眉兒是袁老太君養在屋子裡的一隻畫眉鳥。

  宜寧郡主目光微動,正如崔翎所言,安寧伯府子嗣豐茂,又不肯分家,幾世同堂不說,連安寧伯的兩房兄弟也不曾搬走,人口多屋子少,好不容易有姑娘嫁出去了,空出來的院子定有許多人盯著,馬上就有新人搬入這個並不稀奇。

  只是做事的人太過心急,連這區區一天都不肯多等。

  可見,崔九在娘家並不受寵,也沒有人將五房看在眼裡。

  郡主心下微酸,覺得五弟妹真是可憐,不由輕輕摟住崔翎的肩膀,「五郎臨走時求我得空教教你如何管家,當時我還以為五郎是在打趣,堂堂伯府嫡女,哪個不是打小就學著這些的。」

  她頓了頓,眼神越發柔和了,「明日起,你就過來我那幫著我理事吧。」

  崔翎一愣,驚詫問道,「管……管家?」

  宜寧郡主笑著說道,「可不是大嫂要趕你,這是袁家的規矩。」

  她細細說道,「父親戎馬半生,折損在戰場上的子侄無數,他心裡早就萌生退意,從前是無人能接管他手下兵馬,如今朝中九王善戰,父親便有意將兵權交回。」

  崔翎暗自想,她從悅兒被扣上就察覺到了皇帝對袁家已生猜忌,果然袁家的人都不是不知進退的,也早就想好了退路。想來這些年來撈也撈夠了,急流勇退謂之知機,這樣才能明哲保身。

  她有些慶倖自己挑人的眼光,這回嫁到袁家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郡主接著說道,「祖母的老家在西陵,她老人家一直想去西陵住著,父親便想等朝裡的事交托完了,便陪著祖母一塊去西陵養老,他身上尚還有個國公爵位,便打算一併讓你大哥給襲了,袁家的規矩,襲爵之後便要將兄弟們分出去。」

  她輕輕拍了拍崔翎手臂,忙笑著說道,「說是分出去,其實也隔得不遠,早些年祖母和我就找機會把挨著將軍府的幾個宅子都買下了,到時候各自開個小門,合起門來仍是一家。」

  崔翎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她心想袁家倒是開明,這規矩乍聽之下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實卻為繼任的當家人帶來了很大的好處。

  不像安寧伯府,幾代人都同住在一起,原本是為了家族的團結,但實際上人多了是非也多了,反而各自心懷異想。譬如祖父的兩位兄弟,重孫子都有了也不肯搬出去,祖父礙於兄弟情面不肯說,等到時候大伯父承了爵,再將他們兩家請出去那就更難了。

  說什麼親情,彼此矛盾積累,論感情,恐怕還不及路人。

  像這樣分了家,但各自居在左近,來往也方便,沒有利益衝突,反而更容易親近。

  郡主笑道,「這話論理不該由我這樣說,但家裡人都知道,我也沒有什麼好瞞你的。五弟說了,將來總是要搬出去單過的,趁著這段時間叫五弟妹好好學學管家。」

  她輕輕拍了拍崔翎的手背安慰道,「也不難,就是瑣碎些,明兒上午,你就過來我那,我教給你。」

  崔翎曉得宜寧郡主是一番好意,定是見她在安寧伯府沒什麼地位,想著定也無人教過她掌家理事,便懷著一顆慈母之心想要好生帶帶她。

  她是知好歹的人,自然是感激的。

  只是……

  崔翎沒有想到袁五郎臨走前那麼點時間,除了和老太君約定好走哪就得帶著她上哪,還拜託了郡主教習她管家之道,她不敢想,他是不是還拜託了別的嫂子教她琴棋書畫,針繡女工之類的。

  那男人簡直太腹黑,太邪惡了!

  不過就是一時口無遮攔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嘛……雖然換位思考,聽著的確不太是滋味,但當時她也只是為了安慰忠心為自己憂慮的侍女啊。

  再說,盲婚啞嫁,新婚丈夫就要離開的,如果不自我安慰一番,難道真的要她夜夜垂淚至天明嗎?這種情況,他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是應該體諒嗎?

  誰知道,他這樣小器不說,還在背後使陰招。

  崔翎氣得不行,但面對郡主,那些拒絕的話又實在說不出來,也沒有理由拒絕,只能面有菜色地勉強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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